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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梦入秋水     从前有间庙txt下载     从前有间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章:一个圈套?

    “千万不要破碎虚空!”

    八个大字,歪歪扭扭,难看的就似初握笔的稚童所写,只是,那字却非墨色,而是泛着一股乌红,感觉就像是干枯的血迹,让人看的不寒而栗,不解而惧。

    天下人,俗世之中,求名利者不知凡几,求大道者寥寥无几,但,倘若真的有人摈弃**一心求道,所求无非更高,不过“破碎虚空”四字罢了,便是这传了无数岁月的无上奇功“战神图录”也是以“破碎虚空”为目的。

    可如今,这最后多出来的一副图录却是这么一句话,仅此一句,便像是否定了所有,否定了战神图录,否定了千百年来那一个个破碎虚空的传说。

    既是有人留字于此,肯定不是偶然。

    传鹰如闻大道的喜悦瞬间就像是被浇了盆冷水,战神图录既是能令人破碎虚空而去,可为何现在又说千万不要如此?

    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明眼人都能瞧出来,那几个字显然不是和这战神图录为一体的,倒更像有人特意留下的。

    他天资根骨自幼非凡,脑海中思绪千转,已是想到了太多,如果事出有因,那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有人故意诓骗他们,另外一种,便是破碎后会有什么可怕的惊变。

    前者倒也罢了,可后者却让人不敢深思,只因这要是真的,那无疑说明留字的人已破碎过虚空,然后发现了什么,方才留字警告后世之人。

    这石殿也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历尽岁月洗磨仍旧如初,可见其本身就坚固异常,四壁光滑如镜难以借力,殿顶离地面四十余丈,这个高度,别说他自己,就是他舅父厉灵亲至恐怕也只有望而兴叹的份。

    显而易见,第二种的可能性极大,除了能破碎虚空的高手,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在殿顶留字。

    千百年来,这“战神图录”之所以被奉为无上,除了能练出惊天地泣鬼神的武功外,另一个原因便是其中藏着这天地宇宙间最大的秘密。

    秘密?

    传鹰眼睛豁然一亮。

    难不成那人发现了什么秘密?他下意识看向那四十九副浮屠,既然那人警告不可破碎虚空,那这战神图录的存在又有何意义?

    他目光闪烁。

    破碎虚空?难道是有人故意建造这座“战神殿”引导我们破碎虚空?难道,这是个圈套?一个天大的谎言?

    一个猜测悄然涌上心头,饶是以他几快天人合一的心境,只这念头一出现,也不免觉得口干舌燥,遍体生寒。

    细思极恐,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整个人立在原地,浑身气机四溢,眼皮急颤,口中一直不停重复着三个字。

    “不可能……不可能……”

    姬神秀则是怔怔的望着那几个字,眼中光华浮动,喜怒不形于色,待感受到身旁传鹰的变故后,他这才收回视线,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传鹰居然有走火入魔的趋势。

    当即气沉丹田,口中舌绽春雷。

    “收神!”

    两字一落,传鹰身子一颤,如遭雷击,他脸色瞬间没了血色,惨白的吓人,眸子黯淡,口中噗的喷出口血水来,一身气机降到了谷底。

    若论天赋,只怕当世无人能与他比肩,他十六岁便熟读四书五经、易学理数、地理天文、仙道秘法,一学便晓,一懂便精,二十一岁已能另辟蹊径。十七岁苦思人生成败得失、生老病死,悟到生命的无常、人的局限,心境超脱凡俗,连厉灵也惊为天人。二十岁弃剑习刀,远赴塞外冰寒之地,以马贼试刀,南北转战,二十七岁刀法大成,成为旷古绝今的刀法大家。

    可他一生所求不过大道,然如今这一切都成了假的,恐怕任谁都接受不了。

    传鹰有猜测,姬神秀又何尝没有,只因他知道的比所有人都多,看到也比所有人多,此间之中,有四大奇书,分以“战神图录”、“长生诀”、“道心种魔**”、“慈航剑典”。

    其中,又以“战神图录”为最,后三者更是脱胎于此,皆是直指破碎大道,妙不可言。可是,唯独战神图录来历最为神秘,无人知晓,兴许,这只是某个存在抛下的鱼饵,让世人有了仰望天空幻想天地之外的勇气,然后不断为之努力。

    那在天地之外等着他们的会是什么?一只手?或是一个笼子?一张渔网?就像是在等一树苗开花结果,然后采摘。

    想着想着,姬神秀的神情变的有些诡异,面无表情,他眼中意味莫名,以自己如今的境况,也许说不定未来的某一天,他也可能化作那样的一只手,鼓动着世人,视苍生万灵为蝼蚁,为笼中鸟,为网中鱼。

    可他忽又笑了,像是觉得有些冷下意识缩了缩身子,一切念头悉数散去,摇摇头。“老子是杀人如麻不错,但我可不想成为和庙里那几个一样的怪胎。”

    倏然。

    “我不信!”

    一声低啸,传鹰再也不复之前的沉稳平静,黑发狂舞,气息暴动,死死的看着那几个字,像是在看着什么血海深仇的敌人,眼中满是红丝,神情冰寒森冷。

    而后朝着石殿外冲去。

    这一出去,千层阶梯被传鹰几步飞掠到了尽头,轰隆一声坠入湖泊之中,溅起巨大水花。

    身后紧跟而出的姬神秀刚要有所动作,忽见湖水中游动着一条巨大的黑影,那黑影身体浑圆,体长约莫三丈,全身披满红绿相间的厚甲,尾部长着一根尖长骨刺。它的头特别巨大,顶上有两只如羚羊的小角,头上每条线发粗若儿臂,在两边垂下,绿眼大如灯笼,鼻孔扁平仰起,大口紧闭,口下生满针刺般的短须,居然与传说中的龙有七分相似。

    如无意外,这便是守护战神殿的魔龙了。

    此刻,见传鹰入水,那魔龙身形一滚,湖面立时炸起一蓬水花,朝其冲去。

    二者一遇,厮杀立起。

    姬神秀身子一动也忙往下赶来,这要是出个差错,说不定传鹰可就葬身此处了。

    然,刚走到石阶中腰,姬神秀就见传鹰双手擒住魔龙的双角,一人一龙在湖水中交锋角力,他正要出手相助,却觉传鹰体内涌出一股莫名气机,当下一张脸就似吃了苍蝇般。

    “这就又突破了?”

    但见传鹰本是冰寒的眸子此刻比之以前更加平静。

    分明是又有了明悟。

    他看了眼木然着脸的姬神秀,淡淡道:

    “久留无益,该出去了!”

    “……”

第九十一章:八师巴

    留马平原上。

    此刻便在那“惊雁宫”的偏殿里,一个穿红色袈裟身形挺拔、面色红润的喇嘛手里正捻着把七寸长短的飞刀静看不语。

    这喇嘛面貌俊伟,虽是浓眉大目,天庭广阔,却不同于那些普通人,看着不仅没有半分憨直粗犷,反倒给人一种灵秀之感,红衣赤足,很是出尘,但出尘的却有些过了,以至于虽是佛相,可浑身上下无不透着一股魔怪般的异样。

    他眼中精光随双目开阖而隐现,澈净的就似雪原上一尘不染的冰雪。

    忽听他开口,竟是连这个声音也让人听不出一丝杂念,柔和无比。“中原还真是得天独厚,不想些许时日未屡足尘世,天下间竟又多出来这么一个人。”

    十余日的修养,思汉飞的脸色早已恢复,他神情一改往日温和,看不出喜怒,可所有人俱能感受到他心中的怒意。

    那颜列射死了倒也罢了,两军对垒,死伤在所难免,可催山镜的死实在是让他大感可惜。

    崔山镜便是那如一滩烂泥般死掉的中年文士,被人以刚猛霸道的掌力内贯其胸,五脏俱碎,一身骨头没一块是好的。

    此人虽有一身不弱的武功,但与真正的高手比起来免不了就要相形见绌,可他可惜的是崔山镜在五行术数上的不凡造诣,乃是黑道百年来不出世的奇才,已达宗匠的地步,死在这里,未免太过可惜。

    况且崔山镜这一死,也让他死了进入惊雁宫的心,这入口已关闭,三十年一开,每开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这要想再进去,就得三十年以后了,至于开凿,这地下五丈内均为实地,绝无任何空间地道,而且周遭石质硬逾精钢,刀削斧劈都难留痕迹。

    他看向一旁的喇嘛,神情肃然。

    “国师有何高见?”

    原来,这喇嘛便是威震天下的蒙古国师八师巴,先前佛门第一人横刀头陀便是因中他一记“灭神掌”而被逼的运转舍命奇功,血溅惊雁宫。

    八师巴仍是看着那飞刀,神情无波。“我未进入这惊雁宫前曾经以密藏无上心法观过此宫的气运,感到有一股非常巨大超乎人力的可怕气机笼罩着惊雁宫,非人力可以破坏,看来因缘际会,皆有定数。”

    听到八师巴的话,思汉飞心知对方精通天人之道,绝不会无的放矢,当即点点头。“既是如此,那看来此役的牺牲还是值得的,密道三十年才开一次,他们无疑是自困其中,岳册定然不会带出来,等他们再见天日,宋氏江山早已易主。”

    可八师巴却稍一沉吟。

    “无妨,宋室气运已尽,有无岳册并无区别,只是先前他们进入时我曾心血来潮以天象推算过一番,心中竟是尤为不宁,恐怕那二人闯入密道会绝境逢生,有所奇遇,想来定然是那战神图录了,如今时日愈久,我心头不宁更重,看来此二人将成心腹大患。”

    话到这,他目光一抬离了飞刀,环顾众人,除却思汉飞竟无人敢与他对视相望,就听他柔声道:“既是大患,便该尽早拔出,汉飞你吩咐下去,在周围方圆三百里布下眼目耳线,但凡有所发现,务必要全力击杀。”

    说罢他又看向身后。

    但见三男一女正恭敬而立,见他瞧去,皆行了一礼。

    “但凭师尊吩咐!”

    八师巴点点头,这四人正是他坐下最为杰出的四个弟子,皆是当世一等一的绝顶高手,早在他心头不宁之际便已将四人召来,显然心中早有定计。

    这最左边的,是个赤脚的苦行僧,面相迥异于众人,头顶发茬根根直立犹若钢针,双脚布满厚硬黑茧,肤色如古铜,便是声音都若金铁交击。此人或许中原少有耳闻,盖因他横行之地在西域,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本为天竺人,因仰慕八师巴大名,故而跋山涉水自西而来。而且此人在拜于八师巴座下前,便已是天竺有少有的高手,近年更揉合西藏天竺两系秘技,另辟蹊径,自成一路,肉身已达水火不侵,埋地不死的境界。

    临靠他的,是一个身穿皮革的女真人,肩上有只形态威猛的秃鹰,眼光锐利如刀锋,让人望而生畏。这女真人名为铁颜,乃是西域最可怕的杀手,擅长追踪暗杀之术,身形瘦削,面上疤痕满布,如恶鬼罗刹,眼中目光如炬,亦如那秃鹰般,他算是长矛,纵横大漠,二十年来未逢敌手,是八师巴座下最著名的弟子之一。

    再往右,是个女子,体态妖娆婀娜,一双妙目转动间似能勾魂摄魄,柔媚如水,她身穿藏服,是以艳名称著的“无想菩萨”白莲珏。此女随八师巴精研西藏密宗欢喜**,擅长男女采补之道,于黯然**之际杀人于无影无形。

    最后一个,却是个英挺俊拔的白衣文士,形似中年,是八师巴唯一的汉人弟子宋天南。此人如那催山镜一般,精研天文地理、五行术数,亦是奇才,因心慕藏密文化,拜于八师巴旗下,二十年苦练精修,已是独当一面的不世高手。

    四人任挑一位皆是可开山立派的绝顶高手,平时各自纵横一方,此刻居然不惜千里之遥被召来,可见八师巴当真重视此事。

    他所修之法迥异于中原武功,乃是心灵精神之道,已臻至天人合一之境,这多少年来心境早已是无波无澜,正如庭中老井,山中幽潭,映万物,而自身岿然,可如今天人交感,却让他心神不宁,由不得他不重视。

    “此次召你们前来,所为……嗯?”

    可倏的,话到一半,他神情一动,嘴里咦了一声,手中轻握飞刀双眼一阖,马上又睁开了。

    “他们已经出来了,可惜各自分散,我们兵分两路,即刻动身,务必将其就地格杀,切莫因轻敌大意而功亏一篑,事成之后,带首级来见我,记住,遇水而寻敌。”

    四人相顾一眼。

    “弟子领命!”

    ……

    而就在同时,一条河流边上,一个身影被地底暗流被冲了出来,得见天光那身影是一跃而起,眼睛先茫然四顾,然后大笑不止,劫后余生的喜意怎么都掩盖不住。

    “哈哈……终于出来了……哈哈……”

    正笑着。

    却见他身子猛的一个激灵,一双眼睛一凝,只因不知为何,他眼中依稀恍惚间像是看到一位红衣赤足的喇嘛,目中精光隐现,正凝视着自己,手上还握着一把再熟悉不过的飞刀。

    转眼间,这人又消失了,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嘴里的笑声戛然而止,怔愣了有那么三两息的功夫,他脸色已是变得铁青,然后目光一转,寻了个方向,飞快奔逃了起来。

    风中似还能听到他骂骂咧咧的声音。

    “看?看你奶奶个腿,你个死秃子!”

第九十二章:小镇,青年,喇嘛

    小镇不大,孤零零的落在平原的边缘,是这留马平原唯一的集镇,名叫“留马驿”。

    如今已是夏时,火辣辣的日头烘烤着冷清的街道,时有急风掠过,卷起漫天尘土,却是将小镇映衬的更加死气沉沉了,唯有不时响起的几声狗叫,才为其添了几分生气。

    若说在十来天前这里也算热闹,毕竟是周遭唯一能歇脚投宿的地方,多往来的商旅以及出门闯荡的游侠儿,只是自从鞑子的大军驻扎于留马平原,这些人便一股脑走了个干净,生怕遭受莫名劫祸,死的不明不白,唯有一些艺高人胆大的武夫方才敢留下。

    青年来的很急,精赤着上身,豆大的汗珠不住自他脸颊流下,自他满是伤疤的血肉中渗出,在太阳底下泛着一股子油光。背后一把四尺来长的狭长利器在灼日下反射出一抹莹莹碧色,刀鞘已在地底暗河的冲击中不知遗失到了何处,就那样被他紧紧的捆在背上,脚上一双布靴沾满了尘土。

    他确实很急,毕竟任谁被追杀恐怕都不能以平常心待之,更何况那人还是一位绝世高手。

    青年一步跨出四五丈,如离弦之箭,快过奔马,一头便扎进了镇子里的酒楼中,气息狂暴,风尘扑面。

    没去理会那些个好奇惊疑的目光,他寻了张桌子径直坐下。

    “去,把你们店里的所有肉食都做好端上来。”

    干涩低沉的声音听的伙计一个激灵,他像是没听明白,不确定的道:“这位爷?您是说全部?今早我们店里可还宰了四只羊,您恐怕……”

    那想青年语出惊人道:“四只?不够,再去宰几只,要快,不管你们如何做,一个时辰内我要吃到嘴里,先把你们店里的熟食给我上点填填肚子。”

    说罢,就见他伸手在身上摸索了一下摸出来一锭金子,上面清晰分明的还沾着血,伙计吓的声都开始发颤了,一双手捧着那金子像是捧着烙铁,身子抖个不停。

    好在还是掌柜见的场面多了,没有大惊小怪,而是朝着伙计呵斥了一声。“还不快去,你也去灶房里帮忙,告诉孙厨子让他再杀四只。”

    众人正自打量着那个怪人,不曾想那人垂着的眸子豁然一抬,眼神狰狞凶戾,直勾勾的看向窗外远方,一股惨烈煞气悄然弥散,一时间所有人是坐立不安,只觉得如芒在背,忙结了账逃也似的冲出了酒楼。

    “臭和尚,追了我两天两夜,当真以为老子怕了你,既然躲不过,索性就和你分个高低。”

    这下掌柜的也是坐不住了,但他却不敢过问,只能强忍胆战心惊给端着酒菜,而且俱是肉食。

    青年缓缓收回目光,眼神沉凝,从他出了地底察觉到那个红衣喇嘛后便一直在留马平原上打着转,一路上更是以缩骨易形的手段变了数次相貌,甚至还混进了一支蒙古精骑中。

    可他却总能感觉到那喇嘛仍在不断向他接近,最后索性是不躲了。

    这喇嘛是谁呀?当世高手,拥有如此鬼神莫测手段的除了那蒙古国师又能是谁。

    他之所以躲非是怕,而是因为对方手段神秘,加之先前在惊雁宫中他一身气力耗去了大半,最后又在地底下被困了十数天,早已是腹中空空,他肉身再强,终归还是血肉之躯,内力倒还可以靠调息吐纳恢复,可这血肉精气若无外物补充,便如无根之水,终有枯竭的时候。

    在掌柜目瞪口呆中,他就见青年抓起一只烧鹅连肉带骨一股脑的往嘴里塞,只是三嚼两嚼便咽进了肚子里。

    一桌的熟食,盏茶功夫便被一扫而空。

    不等他回过神来,只见青年的体内猛然爆发出一股惊人火气,好似化作一尊火炉,整个身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股灼红。

    “来了,来了。”

    伙计战战兢兢的架着只烤羊自灶房跑了出来,委实也是被青年骇人的胃口吓住了,这一桌东西入肚,青年那肚子本来还有些鼓胀,可随之又慢慢瘪下去了,一身澎湃火劲直迫的人蓄发焦卷,难以靠近,便是空气都开始扭曲了。

    外面,高悬的火球开始西落了。

    不知何时,小镇的街道上来了个红衣赤足的喇嘛。

    街旁一角,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正气息微弱的躺在那里,右腿耷拉在地上,血迹斑斑,隐隐散发出一股腐臭,早先蒙古精骑自这里疾驰而过的时候,他躲避不急被踩断了腿,只是伤势过重,熬到现在看样子撑不了多久了。

    喇嘛望了眼酒楼窗户口正不断吞吃着东西的青年,然后又看了看角落处的乞丐,只见他目光柔和的缓步踱到乞丐身前,也不厌弃对方身上刺鼻的臭味,俯身握住了他的左手,双唇微微开阖,似在轻声念着什么。

    说来也奇,乞丐痛苦的呻吟慢慢小了,渐渐平复了下来,他那满是泥垢肮脏的面容也舒展了开来,眼睛里再也没有痛苦,而后没了气息。

    喇嘛嘴里的声音更大了,原来,他念的是一段地藏经,他在超度此人。

    只是,这声音却越来越大,大的有些过头,到最后如铜钟大吕回荡开来,震耳欲聋,又似雷鸣,简直让人难以忍受。

    “呵呵,好大的一副嗓门,好一个悲天悯人的恶相。”

    一声嗤笑兀的横插进来,如霹雳炸响,将他的念经声打断,更是带着刺骨森寒的冷意,像万年不化的冰山。

    酒楼里,就见青年嘴里嚼着一块羊腿走了出来,他神情似笑非笑,说着话,一张嘴,一块骨头带着破空劲风“咻”得便朝喇嘛吐去,好似箭矢,端是不可思议。

    小镇更静了,家家关门闭户,此刻连狗叫都没了,静的只有刮过大地的风声,死一般寂静,似成了一座死城。

    “本座蒙古国师八师巴,阁下何名?”

    喇嘛宝相庄严,双目神光爆显,那骨头未到身前便似被一股无形壁障弹开,只在身子立直的一刹天地间的所有光芒似都落到了他的身上,让人观之悚然。

    他地位尊崇犹胜帝皇,纵横天下多年,已是令东来、厉工不出便可傲视群雄的绝世人物,而且精神之功大进,一举一动皆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魔力。

    青年抗刀在肩,一身精气澎湃如火,他敛去了脸上所有的神情,却未立即言语,而是用他沾满油渍的左手朝着喇嘛勾了勾手指。

    嘴里轻声道:

    “来!”

第九十三章:变天击地

    却说寂静非常的小镇上,两道身影于风尘中相对而立。

    红衣喇嘛双目澈净,带着一股慈悲意,风尘虽急,但竟是无法掀动他身上的袈裟,好似那立着的不是个人,而是个栩栩如生的石塑,一个宝相庄严的佛像。

    唯等听闻“来”字,他似是赞同的点点头。

    “好!”

    话音刚落,甫见他胸前合十双手一分,右手已风轻云淡的朝前推送了出去,霎时间,原本飞扬的漫天尘土就如潮浪中砸入一颗巨石,一掌推出,周遭风尘瞬间被挤向四面八方,同时就见一道模糊虚幻的掌影飞离而出,隔空拍来。

    姬神秀看见这一掌,才方知一山还比一山高,要知道二人相隔了十一二丈啊,可这喇嘛却能以劲力透体而出,凝而不散,随手化作一击,一身功力怕是已登峰造极。

    他神色一冷,左臂一提,左手立时好似化作生铁精钢,却是在胸前画圆推出,亦是攻出一掌,以肉掌迎上,澎湃气力毫无保留。

    “啵!”

    二者掌劲相遇,空气中立起一声闷响,一时间余劲如涟漪荡开,引来狂风呼啸,尘土铺天盖地的卷荡向天,一颗颗细小的沙砾溅射如雨,落在他的胸膛上。

    稳住后倾的身子,看着被漫天风尘渐渐掩去身形的八师巴,姬神秀下意识眯了眯眼。

    “神秀?”

    “神秀?”

    正自凝神以待,他忽听耳畔响起一声声呼喊,那声音出奇的竟带着几分莫名的熟悉,好似在这风尘之外有他相熟的人。

    眉头一蹙,姬神秀心道“不好”,他强压心头异样,这八师巴以精神之道而威震天下,变天击地**更是超出了凡俗的范畴,恐怕不知不觉间他是着了道。

    当即毫不迟疑朝着八师巴消失的地方追去。

    然而,一步踏出,他面前原本铺天盖地的的风尘居然如潮水般退去,不到一两个呼吸,竟是一丝痕迹也无,像凭空消失一般。

    可让他心惊的是面前哪还有什么小镇啊,更没有八师巴,有的,只是一个佛寺。

    幻相?

    见自己眨眼便置身他处,姬神秀第一个念头便是中了幻相,之前王夫人曾将各派武功悉数供他阅览,几乎囊括了江湖中八成的绝学,各种奇功妙法更是层出不穷,西至波斯,东至东瀛,可谓是让他大开眼界,而她最得意的**摄心催梦**亦是此道。

    世上最毒妇人心,既然和对方打交道他又怎会没有准备,王怜花只以为他不通笔墨,殊不知他最先看的便是这摄心术的法门。

    “神秀,你站在这干什么?师父说了,要让我们做一首偈子,看看谁能得佛法真意便可继承衣钵,依我看定然非你莫属。”

    寺庙里,但见一个瘦条条的和尚跑了过来,原来,那个声音便是由他发出,真实的就似一个活生生的人。

    姬神秀站定不语,更是没动,连看都未曾看那和尚一眼,只因他惊觉自己的意识居然有些异样,对周遭的一切渐渐生出一股无来由的熟悉感,连抵触警惕都在慢慢消失,就仿佛他的意识里多出另一个自己,想要取而代之,一时间头痛欲裂。

    好可怕的精神之道,居然能强行扭转一个人的意识,让其变作另外一个人。

    “神秀?神秀?你怎么了?我在和你说话呢?”

    和尚神情疑惑,说着伸手便朝他拍了过来。

    就见姬神秀忽的一睁眼,抬手一把抓住了和尚的手臂,他脑袋一偏,眼中目光似有变化,变得晦涩,就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泊,深邃的似是能勾魂夺魄,似是看一眼便会迷失其中。

    四目相对,定定的看着那面露不解的瘦高个和尚,足足好一会,姬神秀忽的一笑。

    “雕虫小技!”

    一语出口,周遭一切似是梦幻泡影般齐齐化去,天空火球高悬,小镇犹在,一切又恢复了。

    而他面前,那个瘦高和尚也在变化,身形面容皆是虚幻,等一定神,除了八师巴又能是谁,几句话的功夫,他离姬神秀已到一步之距,右臂抬着,似要举掌攻来,可惜却到底是没落下。

    他的手正被姬神牢牢抓住。

    “嘭!”

    劲力一涌,二人身形如两座山岳相撞,一触即分。

    姬神秀虽挣脱了幻相,可终归还是后知后觉,措手不及身子便已倒飞了出去,等踉跄止步,人已在三四十步开外,脚下是一个个凹陷浅坑,如踩烂泥,布满了如蛛网般的龟裂痕迹。

    八师巴则像是一片落叶,轻飘飘的后撤十余步,眼中光华不可察的暗淡几分。

    姬神秀一经挣脱,一道璀璨流光不知被他自何处摸了出来,直射红衣喇嘛的眉心。同时他单脚一跺地,身子便已是离地而起,如离弦之箭,朝着八师巴劈去,好似劈风斩浪。

    只是这一刀斩下,随着刀起刀落,便如天崩地。

    八师巴似对姬神秀能挣脱幻相有些惊讶,要知道便是佛门第一高手横刀头陀都在这一招下吃了亏,心神恍惚受了他一掌,可眼前这个什么青年居然可以挣脱,而且看此人面相怕是不过双十之数,若不除掉此子,异日定会成为心腹大患。

    必须得死。

    他下定决心要取其性命,见那飞刀袭来他不闪不避,也不见有何动作,刚刚站定的身子却是匪夷所思的再次离地飞起,翻飞向空中,只是他头顶一把长刀正势若万钧般劈下,封去了他所有的退路。

    见状,他双手一张,如拈花状,一手朝飞刀拈去,一手朝长刀抓去。

    迅疾寒光倏然一止,等停下,已是被红衣喇嘛握在了手中,刀尖点点殷红。

    而同时长刀的刀身下也多了一只手,五指一扣,竟当真被他擒在了手中。

    姬神秀双眼陡然一凝,继而怒目圆睁,他口中沉气使了个千斤坠的法子,一双手臂更是狠狠往下一压。

    半空中,就见二人轰然砸进了街道上,尘烟四起之下,不等落定,就听。

    “死来!”

    “嘭!”

    一声怒喝,一声闷响,刀光翻飞,掌风浮动,两道身影瞬间各自倒飞而出,如遭万钧重击自街道上砸进了两侧的墙壁,轰隆不绝。

    姬神秀无视着胸口那个清晰分明的乌红掌印,提刀再出,可就在他准备动手的时候。

    兀的。

    “还请赐教!”

    只听四字响起,他眼前所有已天翻地覆。

第九十四章:刀意

    天翻地覆,好一个天翻地覆。

    八师巴所修精神心灵之道此刻再无保留,姬神秀头颅刹那间几欲炸开,先前被他强行驱散的另一个意识,再次出现。

    赫然是精神上的交锋,这喇嘛多半是看出自己无法以武功与姬神秀争个输赢,这才使了杀手锏。

    一瞬间,姬神秀低头一看,只觉得自己真的变成了一个和尚,浑身煞气与杀意悉数凭空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极为突兀的慈悲意与柔和。

    “身是菩提树,心为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他口念佛偈,想到了自己的一生,自己乃是师父座下大弟子,可惜,参禅多年,却不是那衣钵传人,为一生大恨……

    陡然。

    “滚!”

    慈悲意散去,姬神秀低吼一声驱散了那股莫须有的意识,浑身气机如水宣泄,血肉之下,“游龙劲”豁尽全力催动,如妖魔临世,一身精气好似熊火狼烟。

    倘若被这意识取代,恐怕他便只有引颈受戮的份,挣脱的瞬间,姬神秀当机立断朝八师巴扑去。

    可立马他耳边就听一声惨叫。

    “婷儿~”

    眼前所见又变,乃是一处恢宏府邸,可惜如今已成火海,血流成河,满地尸骸,这一次,他是一位隐退江湖的武道高手,昔年横行天下之际多做除恶扬善之举以至于结仇无数,如今仇家寻上门来,连累一家妻儿老小皆惨死刀下。

    “啊~”

    杀意一涨再涨,他双目通红,眼中泪水狂涌,妻子头颅被割,儿子被当场摔死,那种眼看至亲在眼前惨死的痛楚简直比杀了他还有来的更加痛苦,怨恨之余他不仅杀光了仇家更是重出江湖,恨天地不公,他化作邪道巨擘,与天下群雄为敌,血洗黑白两道。

    但一切忽又散去,姬神秀强压那股悲痛怨恨之意,启开的嘴里是咬出的殷红,一字一字的道:“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手段~”

    颤栗的身子好似负山岳而行,又如小儿蹒跚,姬神秀仍是奋力挣扎着朝八师巴走去。

    天地再变,他忽的惊觉自己身子变小,成了个十余岁的孩子,衣衫褴褛,与恶狗争食,苟活在这个世上,这一次,他是个乞丐,父母也不知,姓名也不识,被一老乞丐自街头捡来,吃饱穿暖成了他唯一的期盼。

    寒冬腊月,他蜷缩在潮湿发霉的草堆里,抱着老乞丐早已冰冷的尸体是嚎啕大哭,与恶狗争食,那尖利的牙撕咬着他单薄瘦弱的身子,痛入骨髓,血肉横飞。

    霎时,他意识再回,眼中杀意却莫名的散去了些许,不光如此,一身由内而外的劲力如今也都在归于平息。

    不言不语,清醒的一刹,姬神秀神情罕见的有些平静,他朝着八师巴走去。

    只是风尘扑面,眼前所有又变了。

    这一次,他成了一名剑客,天资卓绝,自幼便妙参剑理,而后更是自创无上剑道,为了追求剑道绝巅,他不惜抛妻弃子,离家远去,剑试天下,江湖剑法高手皆被一一败之。

    他花了三十年,走遍了天下,铸就了无敌之名,可惜,等他再回去的时候,双亲早已病故,妻子染病去世,竟落得个无人收尸的下场,祖宅更是杂草丛生,破败不堪。

    他幡然醒悟,心灰意冷之下断手折剑,孤寂而终。

    瞬间,意识回返,这一次姬神秀一经清醒,整张脸立时苍白数分,可他眸子里却闪烁着莫名的光华。

    所有的一切,姬神秀只觉得自己是亲身经历走了一遭,好似真实不虚,非是梦幻,如同经历了千百次轮回,在他脑海意识中逐一浮现。

    这却是八师巴以心灵精神之法妄想抹去他现有本来的意识,或以痴妄癫狂,或以怨恨愤怒,或以痴缠留恋,七情六欲皆在浮现,生老病死,爱恨离别,不一而至。

    出奇的,他的身上居然生出一股似有似无的锋芒,与煞气杀意不同,这股锋芒似是无形无质,自他眼中弥散隐现,像是一块历经千百次锤炼的精铁,正在逐渐化作一口寒刀,这是心灵精神之道,是他的意念。

    八师巴目睹姬神秀身上的惊人变化,瞳孔不由一缩,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精神此刻历经无数喜怒哀乐早已虚弱不堪,但出乎意料的是居然更加凝练了,阴差阳错,此人居然明悟了精神之道,先前破除幻相虽然对方怀有此道法门,但与现在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而且,这股精神意念与他的极为不同,暗藏锋芒,这是在借他之手磨刀啊,如寒刀开刃,恐怕此人于刀道一途已是有所彻悟。

    眼看姬神秀再次朝他走来,他却不敢懈怠,更不能停手。

    他精神**再起,一时间,姬神秀仿若堕入无止境的轮回,化身万千,或以男女,或以老幼,或是飞翔于苍穹的雄鹰,或是秋时不停鸣泣的寒蝉,可谓是众生万相。

    只是,唯一的变化是姬神秀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快,他正在自被动化作主动,到最后任凭八师巴的精神如何创造万千轮回,可对姬神秀而言都不过如走马观花般寻常,他身上的那股锋芒更加凝练了。

    观之双目,便似看见一把摄人寒刀。

    立在八师巴十步外,姬神秀呢喃叹道:

    “你这功夫,还真是有趣啊。”

    千百世匪夷所思的遭遇,像是让他有了非凡的变化和感悟,仿佛再世为人。

    八师巴面容无波,瞧不出喜怒,嘴里却是道:“你悟了?”

    姬神秀看着他,那张脸苍白无血,他并没立刻回答,而是眯眼稍稍回想了一番,然后摇摇头,轻笑道:“悟?我现在只想去那最高处看看风景如何,换句话说,老子要超脱生死。”

    一切看似漫长,但姬神秀脚下却也不过是迈出一步的功夫,便如佛经中所记,一弹指为六十刹那,一刹那为九百生灭,对于八师巴而言,这一切不过是在他一念之间罢了。

    只在八师巴凝重的眼神中,姬神未再上前,他看了眼手里的刀,敛去了笑,平淡道:

    “接我三刀,三刀之后,生死不论,恩仇两消。”

    话语一落,他手中长刀一扬,竟是离手直指飞出,长刀过处,飞沙走石,地面上,一条惊人刀痕如墨痕凭空笔直而显,甫一出现,好似是能蔓延向天际,声势骇人。

    更可怕的是,那刀上仿若有股升腾的火焰,刀势一起,八师巴只觉自己如同置身火海。

    这是刀意。

第九十五章:我意如刀

    刀意?何为刀意?

    恐怕姬神秀自己做梦都想不到此次劫难会有此等变故,当真是世事无常,福祸难料,不但令他凝出了刀意,这刀法一途更是突飞猛进。

    常人一生不过百载,所行所悟皆有局限,可姬神秀于在八师巴以精神之道创造的轮回中将那局限延伸了开来,悲欢离合,七情六欲,他俱是一一经历了个遍,这感悟又岂是一言可以道尽的。

    便似人生如梦,任由梦中如何演变经历,只待梦醒,我依旧是我,到最后他更是如一个过客,虽在梦中,却已然清醒,旁观着一切,唯一的区别便是那些悲欢离合的经历与感触已深深的烙印在了他的心中,感同身受,如此,只有降服七情六欲,方能铸就出一颗不同寻常的心,以及凝练出一股非凡意志。

    而这意志,便是他心中的刀。

    一口超脱凡俗,以七情六欲铸成的刀。

    那精神之道虽说对姬神秀有所损伤,但对八师巴而言又何尝如此,消耗太多,以至于他那一双可怕眸子也不免显得有些黯淡。

    似他这般天人般的绝代人物,一身功力早已臻至当世极致,寒暑不惧,但此刻额头也不免见汗,却不知是被惊的还是累的。

    见那一口墨青长刀直指飞来,他双手合十,一股无形气机瞬间覆盖周身两尺之外,却是欲以精神之力缓去此招攻势。

    不想长刀一经到他身前两尺之地,红衣喇嘛嘴里兀的闷哼一声,眉头一蹙,这鼻子里居然滴滴答答流出血来,神色萎靡,俨然是精神受挫。

    姬神秀这刀意虽说只是初成,尚未彻底成形,但此刻凝练之下便似一根针,狠狠地扎了过去,加之劲力非凡,长刀势如破竹,毫无阻碍的朝其胸膛洞穿过去。

    只是八师巴如何会坐以待毙,他双手一合,以“灭神掌”催动,千钧一发之际两只手竟然使了个空手接白刃的活,将霸邪夹在手中。

    可这一入手,他发觉这刀上似带着一股莫名的念头,像是一股怒意,如火中烧,只欲将他烧成灰烬,端是不可思议。

    刀虽被他接下,可这势却未绝,长刀余势不减竟带着八师巴的身子向后滑出五六丈的距离。

    甫一止步,就见八师巴喉咙一甜,一股逆血立时呛出,吐在了刀身上,“滋滋”作响。

    也在这刹那。

    “这一招,名为怒火中烧,如何?”

    长刀横空而去,姬神秀却不急不缓,一步跨出,他身影辗转腾挪,错觉间似化作重重虚影,看来不光是刀法有所明悟。

    八师巴尚未站稳,那长刀刀把上已多出了一只手,沉稳有力,缓而慢的握了上去,看似缓慢,可他却觉得周遭蓦然多出一股气机,似那如丝秋雨,将他困在其中,又像是化作一颗巨茧,将他包裹在里面,逃逃不掉,离离不了。

    “第二招!”

    姬神秀话语轻落,单手一握。

    本是艳阳高悬的天气,八师巴忽无来由的觉得一阵寒冷,那气机急剧收缩,已尽敛于刀内。

    姬神秀手臂未提未落,只是轻轻一震,可八师巴却觉得这一瞬间天塌地陷,一股气机宛如滔天洪浪自刀身上沿着他双臂袭来,势不可挡,俨然有直泄千里的架势,像是要摧毁他体内的经脉,捣毁他的气海。

    他亦运功而起,精神之道虽说无功而返,损耗颇重,但他一身功力亦非等闲,若论天资,这世上除却寥寥三两人外,余子他尽未将其放在眼中,这么多年他纵横天下,未逢敌手,无敌之名绝非虚言,他所追求的更是超乎了常人理解的范畴,乃是超脱生死,明悟大道,凌驾于众生之上。

    如今,又岂会甘愿被姬神秀这么一个声名不显的人所击败,哪怕他明悟了刀意也是一样,在他眼中,凡夫俗子终究还是凡夫俗子,又岂能与他一争输赢高低。

    顷刻,他一身袈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转眼便鼓胀如球,一身磅礴内力自丹田而起,运至双臂,与那股洪浪相抗衡。

    两人之间,狂风迭起,姬神秀披散的头发更是悉数被吹拂到了脑后,狂舞不停。

    然结果竟是。

    “嘭!”

    但见僵持不过两三个呼吸,八师巴如遭雷击,整个人瞬间飞退出去,脸色淡若金纸,神色萎靡。

    还有他那一双手,双手自手肘以下,筋脉尽数自血肉下浮出,像是一条条挣扎的蚯蚓,不住的扭动着,手背上血管更在暴跳,有的已是被冲破,血水肆流,惨不忍睹。

    姬神秀提刀而行,慢条斯理的朝他走去,与以往气息迫人的自己相比,现在的他,浑身上下犹若一寻常人,锋芒暗藏,气息不露,简直是判若两人,但他的刀势却愈发的凌厉,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

    姬神秀踱步而行,神情柔和,无狰狞亦无戾气。

    长刀一抬,他右手握刀,左手一抚而过,如今刀意已生,也是时候开刃了,就听他缓声道:“看来,你要败了。”

    八师巴虽说乃当世绝顶,但却以精神之道为最,肉身亦如寻常武夫,面对因祸得福,一身功力大进的姬神秀,此刻肉身相抗却只能凭借己身功力堪堪招架。

    “胜负之说,言之过早。”

    就见八师巴神情一沉,像丝毫察觉不到手背上的痛楚。

    远方的平原上,忽的听见轰隆隆的声音,如巨石滚动,如浪花拍岸,震耳欲聋。

    “呜~”

    号角声响起。

    一时间,小镇周遭俱是这般响声。

    就听八师巴柔声笑道:“你虽强,但终究不过一人,焉能敌千军万马?况且你如今亦有伤在身,看来,此役,到底还是我赢了。”

    姬神秀已是能看见,天地的尽头,一股黑色的洪流般正从东方围来,后面荡起漫天尘土,被急风一带,便卷飞上半天。

    洪流越近,逐渐露出了真容,他们有的精赤着上半身,有的穿着皮革或搭着兽皮,头上都戴着各式各样狰狞可怖的护盔,背上长弓箭筒,插满羽箭,这正是纵横宇内的蒙古铁骑。

    粗略一看,怕是不下两千骑。

    姬神秀却莫名一点头。

    “好,你且看着。”

    说罢,他身形一动,不退反迎,提刀朝洪流冲去,双腿飞奔如跃,远远看去好似足不沾地,踏草而飞。

第九十六章:人器合一

    远方的天边。

    蒙古精骑如一股飞快逼近的黑色洪流,滚滚如浪,遥遥逼来。

    轰隆之声震得大地颤动,震得小镇里头的人亡魂皆冒,震得飞鸟惊鸣,苍鹰远逃。

    漫起的沙尘遮天蔽日,铁骑还未至近前,已可感觉到那股扑面而来的铁血煞气,令人心胆俱寒。

    若论势力,江湖各门各派数不胜数,但与眼前这股久经沙场训练有素的悍卒精兵比起来无不是相形见绌,任你在江湖中如何称王称霸,如何的无敌,但大军过处,摧枯拉朽,皆无例外,这也是为何平日里那些江湖人再嚣张跋扈也不敢轻易招惹朝廷。

    而这蒙古精骑更是强兵中的悍卒,他们生存环境不易,造就了好战的天性,愈加不好对付,试问又有谁能经得起几番冲杀。

    “驾~”

    悍卒们高喝的声响此起彼伏,越来越近了,惊的小镇里头土狗不安的吠着,还有稚童惊慌的哭声。

    可就在他们离“留马驿”不到两百丈的距离时,却见有一身影自小镇中飞奔而出,手中倒提着一把狭长墨青长刀,远远瞧去,许是太快,这双脚竟足不沾地,仿若一支离弦箭矢,快若奔雷,几步的功夫已去三四十丈远。

    近了,更近了,百丈、五十丈、三十丈,身影与那洪流越来越近。

    终于。

    “哈哈~”

    天边骤起的狂笑拉开了此战。

    惊人一幕出现,但见那身影就似一把所向披靡的尖刀,狠狠地刺进了洪流之内,势不可挡,长刀之前,纵横天下的蒙古铁骑就宛若一团黑色的布,被那墨青长刀自中间分割成两半。

    所过之处,只留下一地支离破碎的残肢断体,有人的,还有马的。

    刀影翻飞如影,那身影余势不减,手中刀起刀落,但见一股股殷红如溅开的水花,在空中扬洒,与在“惊雁宫”一役不同,若说先前他的刀是死的,那现在,他手里的刀已成活物。

    虽说天下万般兵器皆乃手足之延伸,但真正想做到运转如臂使唯有日以继夜,年复一年的不断磨合、习练、厮杀,而后,才有机会更近一步,达运转如心之境,亦是所谓的“人器合一”,此境之下,从此手中兵器已非死物,而是身体的一部分,与之贯通,由心而动。

    而这前后者的差别,便是在这“刀意”之上。

    我意即刀意,我意若刚猛霸道,则手中所握利器便为霸道,“霸道”为器,欲披荆斩棘,刀锋所指,皆为我敌。

    八师巴凝立不动,他脸色苍白,精神大损,肉身受伤,此刻一双黯淡的眸子正投望向远方那道身影,神情不动,嘴里声音仍显柔和,有些动听。

    “咳咳,此子到底还是成了大敌啊。”

    听着传来的高远狂笑,八师巴身为局外人自然看的比谁都明白,姬神秀虽在厮杀,却是在借这蒙古精骑练刀。

    练什么刀?他练的,是他千百此感同身受的经历,这刀影一晃,偶有居然刀使剑招、枪法、拳法、腿法,刺,挑,崩,钻,各种闻所未闻的技巧居然被他以刀硬生生的使了出来,这些全都是他化身各种高手的毕生武道感悟,以及对敌的经验,他现在正在全部打散,融为一炉,融入他的刀法之中。

    而八师巴之所以说他已成大患,乃是因为武道高手境界突破无不是靠着不断积攒的底蕴根基而勃发,这根基底蕴犹以感悟为最,一身功力尚可凭借外物,辅以天材地宝填充气海而成,可这感悟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顿悟与否全凭天意,天底下多少人不是因感悟不足而迟迟未能突破,终生再难寸进。

    而如今,试问天底下,又有谁的根基底蕴比得过眼前人,简直就是旷世罕见,百年不遇。此人肉身已成金刚,如今再悟精神之道,只待气海中功力一到,精气神三昧合一,前路已是可期。

    不,应该说路已在他脚下,能走到什么地步,全看他自己了。

    看着这个自己一手造就出来的盖世大敌,八师巴他眼中先是露出了一抹艳羡,旋即眼皮一垂,身子一晃,嘴角再次流出一缕血水来,却是不再去看,静候结果。

    而在另一边。

    姬神秀手里的刀所施所为已开始悉数化作刀法,而那那些刀法,正在由繁化简,被他凝练的更加纯粹。

    他的刀在蜕变,从单纯的以力劈砍变成心意驱使。

    几番冲杀,地上已是满地尸骸,血腥气冲天。

    “列阵,冲杀!”

    看向那个提刀纵横往来的身影,带头人扬刀高喝,一干精骑立时列阵而起,朝其再次冲去,一个个此刻都杀红了眼睛,身上沾染的也不知是谁的血,面目狰狞。

    刀身上,血水如涓涓细流,自刀尖滴落在尘埃里,与往日那个自己相比,现在的姬神秀却是清明的很,而且是前所未有的清明,目光澈净无尘,身上气机不露,往日脑海中所见的一切,便是“怜花宝鉴”上的一切,他都能有所明悟。

    见那些悍卒再次不要命冲杀而来,姬神秀足下步伐一顿,像是扎根般定在了原地,裸露的小腿暗自发力,粗壮如磐石,但见他口中一提气,上身却蓦然朝其一倾,肌肉鼓动,双脚悄然下陷。

    一倾便似山岳崩倒,狠狠地朝着洪流靠了过去。

    那当先领头的人,相撞的刹那,连人带马被撞成漫天血雾,好似炸开的西瓜,身后十数骑更是被那股巨力撞翻在地,座下马儿无不扬蹄立起,然后翻到在地口鼻吐血,口中悲鸣不止,眼看是不活了。

    马背上的悍卒亦是如遭雷击,躲避不急不是咳血跌下马背被后面的精骑踩死,便是被倒下的马儿压死在当场,大口咳血。

    而侥幸活下来没死的,挣扎着尚未来得及起身,一道身影便已赶到近前,他只觉劲风扑面,便已没了意思,显然是魂飞天外,破烂不堪的身子就像是一块破布般摔飞出去,胸膛塌陷,毙命当场。

第九十七章:第三招

    “杀啊!”

    ……

    这一日,“留马驿”镇中平民俱能听到远处传来惊人的喊杀声,北风拂过,带起一股股浓郁无比的血腥气,散在了风尘中,掠过了这座孤独的小镇。

    这喊杀声响起的突兀,结束的也很快。

    只等烈日西坠,那些惊人的声响已尽无声息,看来,厮杀多半是结束了。

    等了良久,才听一阵马蹄声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清晰可闻,落地有声,不如之前那般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只因这一次只有一骑。

    那一骑没有进镇子,而是停在了镇口,枣红色的马背上,青年正拿着一块兽皮,擦试着手里的刀,澈净的目光看向不远处亦抬头朝他瞧来的喇嘛。

    四目相对,喇嘛没有言语,一对大袖鼓荡而起,内里如有风云涌动,猎猎作响。

    青年也未言语,他神情很是柔和,至少与先前的自己相比没了那般迫人的锋芒与生硬的棱角,浑身气机不露,普通至极,若非八师巴目睹了先前一幕,定然也会以为眼前这个马背上的青年不过是个寻常的汉子。

    可惜,眼前这人单凭一人之力不但独抗两千精骑的连番冲杀,更是将其尽毙刀下,一身能为无疑是当世绝顶。

    而现在,三刀之言,还剩一刀。

    八师巴可不会认为对方经历了一番厮杀忘记甚至是不会再出手,天下高手,但凡意志已成,必是遵循本心,言出必行。

    而先前两刀已属非凡之招,他撑着受伤才将其堪堪接下,而这第三招,想来必定是石破天惊的一招。

    对方身份莫测,本就属横空出世,说不定还有什么未出的杀手锏,万不可大意。

    忽的。

    他就见青年按刀坐在马背上,丝毫没有下马的意思,不等他疑虑未消,青年右手一翻便已在他眼睁睁的注视下变戏法般摸出一物来。

    那居然是一把飞刀,这第三招居然是飞刀,七寸长短,寒光闪烁,弯若柳叶,薄如蝉翼。

    可在这飞刀显出的刹那,无来由的,八师巴心头一突,他精神心灵本就超出常人,可天人交感,如今见到那飞刀,他瞳孔不禁为之一缩,竟是冥冥之中感觉到一股莫大凶险,分明是死劫临头之相。

    看来,刀意的滋生,令此人本就匪夷所思的飞刀绝技也有了莫测的变化。

    枣红大马在原地打着鼻响,体型高大,四肢健硕,虽说不是千里宝马,但也是少有的良驹,不安的跺着蹄子。

    青年端坐着,喇嘛立着,二人四目相对,这一刻,天地间的一切都似在远去,只剩下他们两个,就连呜咽的风声也似息了,头顶的天光像是已暗去,天空的阳光亦是没了那股灼烫。

    出奇的,八师巴居然觉得有些冷。

    那冷意凭空而起落在他的胸口上,继而蔓延向全身四肢百骸,血肉灵魂,冷的他全身都在发僵。

    “驾~”

    青年收回了目光,牵着缰绳,骑马离去,而他手里,早已空空如也。

    只等青年化作天边的一个黑点,八师巴才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柄飞刀,半露的刀身仍闪烁着寒芒。

    他更冷了。

    运起的气劲悄然散去,冷意扩散,袭遍全身,他感觉自己的身子似都被冻僵了,身子直直向后倒去。

    “嘭!”

    沉闷的倒地声响起。

    “唔,咳咳……”

    他口中呛出一口血水溅的满脸都是,双眼直直的看着天空的太阳,呢喃道:

    “真冷啊!”

    ……

    等思汉飞赶来已经是半柱香后了。

    留马平原本被他大军驻扎,方圆但凡有任何有任何风吹草动俱是无法逃得过他的耳目,但等亲眼看见两千多的精骑此刻全都葬身此处,他仍是有些难以置信。

    放眼望去,但见浮动的野草中,散落着无数残肢尸骸,有的身子被一分为二,立劈而毙,有的被腰斩而死,有的索性就剩下半个血肉模糊的身子,还有的是散落各处的头颅,怒目狰狞,死不瞑目。

    一个不剩。

    除此之外,还剩下不少低头嚼着草的马儿。

    倏然。

    思汉飞心头一惊。

    “国师呢?国师呢?”

    “报!”

    一个千夫长忙自远处骑马赶了过来,脸色苍白,嘴唇哆嗦。

    一到近前便连滚带爬的翻身下马。

    “报~留~留马驿发现国师,他~”

    见千夫长吞吞吐吐面有犹豫,思汉飞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

    “接着说。”

    “属下发现国师时,他已重伤不治,气息全无。”

    千夫长跪在地上,头垂的很低。

    身后跟来的马车里,红衣喇嘛正双目紧闭躺在里面,胸口处插着一把明晃晃的飞刀,口鼻间气息已无。

    饶以思汉飞见到这一幕也不免心头一震,他整张脸变得石头般僵硬,而后静立了稍许,才朝其走去,同时嘴里平静道:“另一个人呢?可有消息传来?”

    “据探子来报,那人于地底有所奇遇,一身功力大进,已是自四大高手手中走脱了!”

    说的无疑便是传鹰了。

    听到这个消息思汉飞嘴里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但看着马车里纵横宇内,无敌天下的人物此刻气息已绝,他整个脸忽涌出一股不正常的白,而后身子竟是一晃,几欲坠倒。

    身旁的悍将见状大惊失色,忙要上前去扶,却见思汉飞一稳身子厉声道:“别过来。”

    如此紧要关头,一国之师竟是败亡,而且还是八师巴这般天骄奇才,这种损失实在是太大了,思汉飞顿了顿,忽又低声道:“看来,此人已成大患,去,把这个消息告知魔宗。”

    这魔宗却非是一个门派,而是一个人的称呼,正蒙古三大高手之首,忽必烈之师,蒙赤行,地位超然,乃是当世名副其实的魔门巨擘,一身武功横行当世,折损在他手下的中外高手早是难以数清。

    “大帅,快看!”

    正在这时,一旁的千夫长忽猛的出声。

    他一双眼睛紧盯着八师巴,神情由惊转喜。

    只见八师巴体内本已消失的生机此刻竟是有几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迹象,口鼻之内,竟然渐渐生出一股气息。

    思汉飞眼睛也是一凝。

    没死?

第九十八章:天下莫敌,无双无对

    “哒哒哒~”

    清晨,一阵浅淡有序的马蹄声慢慢敲碎了杭州城的宁静。

    如今鞑子势大,为与之相抗,这杭州城内也是不乏各方江湖势力的高手,眼线耳目更是遍地,任何风吹草动俱是无法逃过。

    酒楼的老掌柜别看正撑着脑袋打着瞌睡,可一双眼睛却若有若无的悄然瞥向马蹄声的方向,不光是他,其余的或是起个大早的小贩,或是等活的车夫,此刻也都瞧了去。非是这马蹄声有何特殊之处,而是因为此时情况特殊,万不可出一点差错,不光是对这马蹄声,对任何这段时间进城的人,他们都要瞅上一眼。

    好家伙,可这不瞧还好,这一看,所有人眼睛猛的一瞪,一个个神情模样俱是各生变化,脖子都瞧的伸直了。

    他们看的分明,瞧的清楚,这进城的不过是个衫青年,模样二十余岁,肤色古铜,浓眉大眼,浑身上下更是瞧不出一丝特别之处,端坐在马背上缓缓进城,普通至极。

    但是,马背上还有一样东西,这东西可不普通,不仅不普通,更加惊世骇俗,瞧的所有人口舌发干,如陷魔怔,呆立当场。

    原来,那马背一侧还立着一杆八尺长短的大旗,说是大旗却也不过是一扇竹竿上套着的白布,白布迎着晨风卷动飞舞,但见其上两面各书着四个大字。

    “天下莫敌,无双无对!”

    八个大字,以乌红鲜血写就,笔走龙蛇,银钩铁画,随着旗布的卷动恍如活物,在晨风中呼啦作响。

    空气像是凝滞了,也更静了。

    众多江湖人好悬一口气没咽下去,我滴个乖乖,这是哪路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刚如此堂而皇之,这八个大字又岂是寻常人可以自诩标榜的,放眼天下,除了早已绝迹江湖的“无上宗师”令东来可以当的下这个称呼,又有谁敢如此?

    这已不是狂妄可以形容得了,这简直就是狂的没边啊,只这八个大字一亮,令东来是否会出现或许要另说,但天下高手绝然不会任由此人如此招摇过市,出手教训是轻的,指不定还得丢掉性命,生死两难。

    果不其然。

    黑衫青年骑着枣红骏马进城走了没多远,便有那脾性高傲的人看不过眼了,令东来那盖世名头乃是天下人给的,真正是无敌天下,可你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又有何德何能敢妄言“天下无敌”之名。

    “哼!”

    “给你一盏茶的功夫,把你那杆破旗折下,再给我乖乖滚出城去,我就留你一命。”

    听其言语,显然此人也是个狂傲的主。

    汉子倚窗而坐,酒杯在手,桌上菜还没上齐,显然刚坐不久,他面容到也算不俗,可惜眉宇间的狂傲却将其毁了个彻底,目光斜睨,似是从不会正眼瞧人。

    奈何他狂,那黑衫青年更狂,看都不曾看他一眼,骑着马自顾的徐徐前行。

    “嘭!”

    手中酒杯瞬间被捏作粉碎,汉子脸色铁青难看,浑身杀气四溢,他名叫白刃天,乃当今江湖年青一辈中声名最盛的几人之一,自视甚高,为人处世素来狂傲惯了,自己轻视别人可以,却绝不会忍受别人如此对他。

    阴沉着脸,他径直提剑自窗户里头斜扑了出来,气息悠长,身手显然不俗,如飞鸟般掠到了大街上,挡住了对方的去路。

    临的近了,白刃天才发现,这马背上的青年一双眼睛微垂半阖像是处在一个古怪的状态,似半睡半醒,这下是怒极而笑。

    “找死!”

    终于,像是感受到了有人拦路,青年嘴里轻微“嗯”了一声,如大梦方醒,一双眼睛一抬。

    “你?”

    他先是瞧了挡路汉子两眼,继而眉目微蹙,一双眼睛好似水泛波澜,眸光一凝,一股摄人心魄的凌冽气机顿时夺目而出,这目光一落,却说白刃天原本暗提内力欲要出剑的身子忽的陡然一颤,一张冷峻高傲的面色瞬间苍白起来,脚下噔噔噔连退了数步。

    轻飘飘的声音响起。

    “太弱了。”

    太弱了,本就心神为之被夺的白刃天再听到这三个字,他不知是羞是怒,体内未及时撤去的气息一乱,肆意冲撞,口中就听“噗”的一声竟是急得吐出口血来。

    “你欺人太甚!”

    白刃天满脸血污,状若癫狂,居然强压内伤手中三尺青锋呛啷已拔出鞘。

    自他出言挑衅到现在受伤这变化可是极快,他这一出手,酒楼里又有三人掠出,明显与他关系不浅。

    “哈~”

    看着挡在面前的四人,黑衫青年按刀坐在马背上扯着嘴巴打了个哈欠,就好像之前他真的在打盹一样,一双眼睛又恢复了那般睡眼惺忪的模样。

    他可不是故意想如此,只因这些天他眼睛一闭,眼前便会浮现出无数张自己的面孔来,简直是想小憩一会都难,有些东西可不是一时就可以全部吸纳的,得需要时间。

    至于后面的这杆大旗,却是他故意的,所谓“天下无敌”只是虚名,八师巴一人之力虽强,但与天下高手比起来也不过是一朵大浪罢了,人力终有穷尽,对他而言还是有些不够,而他正要以这八个字来作鱼饵,吊一吊天下高手,用来将那些东西磨合,化作自己的。

    “阁下虽是身负不凡功力,却不知这样太过了么?这八个字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四人中,一个商贾打扮神采飞扬的汉子眼露凝神,嘴里的话暗带讥讽。“不光得要武功,还要你的命够硬。”

    随意掸了掸袍袖,姬神秀漫不经意的道:“既欲龙飞九天,又怎会惧亢龙有悔,废话少说,试过你们,我还得去等几条大鱼。”

    见状,白刃天早已按捺不住,提剑直逼而来,神情所露就好似面对的是自己血海深仇的仇人般,一身杀机毫无掩饰。

    “噌!”

    可他眼前猛的就见多了一道光,一道墨青的光,光华如匹练,如同有生命般在他面前一晃而过,不,应该说在他们四人面前一晃而过,快如闪电,转瞬即逝。

    “嘭!”

    白刃天的身子无力坠落,眉心多出一点乌红,整个人落地的瞬间竟像是变成一条死蛇,浑身骨骼尽碎,其他三人亦是如此,立在原地,然后像是一滩烂泥死的瘫软在地,伏尸当场。

    骑着马,黑衫青年慢慢朝着城中而去,身后大旗迎风招展。

    “天下莫敌,无双无对。”

第九十九章:大敌将至

    “他已入城?”

    杭州城外,但见一股鞑子精骑正放缓了速度,鱼贯入城,大致一扫竟不下五千之数,个个浑身散发着久经沙场所沾染的煞气。

    而在精骑之中,还护着几驾装扮的极为奢华的马车,先前开口的声音正是从为首那辆里头传出,听似温和,可实则霸道暗藏,气势隐露,殊为不凡。

    “嗯,比我们先一柱半香进城。”

    一旁的心腹忙回应道。

    “天下莫敌,无双无对?此子当真是好大的气魄!”

    那声音又开口了,提到那人明显多了几分沉凝,而且还有几分莫名的叹息意味。

    “不错,此人当真狂妄!”

    这心腹不是别人,乃是魔门顶尖高手毕夜惊,阴癸派掌门“血手”厉工的师弟,令白道中人闻之丧胆,深沉老练。

    前番便是他于“惊雁宫”中与韩公度纠缠厮杀,才令其分心而葬身于暗箭之下。

    “狂妄?也不见得。此人如今功力大增,连国师也败在他的手中,可见他的能为实属当世顶峰无疑了,而且观他此举,你以为他为何要立那一杆大旗?却不是为了向世人彰显,而是有意引天下高手前来,作那磨刀之用!”

    马车帘子撩开,只见一人风采照人,目光如电,气势威严摄人,正是忽必烈之弟思汉飞。

    “这世上有很多人能为大增轻则心生狂妄,重则忘乎所以,可他居然肯沉下心去磨合,不凡啊!”

    不过,他忽然纵声一笑。

    “但他却没料到,国师的心与常人有异,如今不但未死,更是借此堪悟了生死,只待出关,一身实力必然登峰造极,再上一层楼。”

    这话里的意思可着实有些惊人,不过知道的人却少之又少,只因八师巴与姬神秀一战本就隐秘,加之目睹的人都已消失,故而天下还未流传出什么消息。

    而今再听,看来八师巴不仅未死,武道一途更是有所顿悟。

    一行人速度虽缓却并不慢,转眼便进了东城一座恢宏无比、壮丽不凡的府邸。

    府邸前,一人神采奕奕早已恭候多时,见思汉飞到来,忙躬身迎接。

    这人便是杭州此地鞑子的最高统领,亦是色目人里的第一高手,名为卓和,他身后还有一干亲信手下。

    寒暄之后,众人走进了主厅,分分落座。

    却见毕夜惊坐下后,视线扫视着在座之人眉头忽的一皱,原来他的师弟烈日炎正在卓和手下谋事,此刻竟然不在,心里头顿时生出一股不妙来,他那师弟生性狂傲,如今那杀星又正在城里横行无忌,这要是相遇,后果不堪设想。

    正欲开口询问。

    就听。

    “报!”

    一个汉人装扮的耳目急跑了进来。

    “指挥使,不好了,烈日炎大人见那人连败各路高手未听劝阻亲自迎敌,结果、结果……交手不过一招……便被震毙当场……”

    毕夜惊一张脸立时一僵,变得面无表情,不露喜乐,到嘴边的话也被咽了回去。

    “他尸体呢?”

    探子面有犹豫,眼露惊恐。

    “已成漫天血泥,尸骨不存!”

    众人皆是沉默不语。

    忽在这时,就见卓和身后一汉人高手似有意表忠心,当下越众而出抱拳道:“属下愿去摘那狂徒首级,以示忠心。”

    仍是没人言语,只不过卓和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那模样就像是看着一个傻子,心里头更是在暗骂,真是个没有眼力的东西。

    思汉飞打破了沉默,面颊动了动,温言笑道:“不急,此人一身能为已是当世顶峰,吾等之中,恐怕无一人是其对手,而且那五千精骑留之有用,不可妄动。”

    他顿了顿,然后又说出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蒙赤行不日即至,将会与此人一战,想来定然天下瞩目,旷世罕见。”

    这言外之意已是承认了那人无敌之言,唯有蒙赤行之流方能与之匹敌。

    这句话可把那个汉人高手吓愣了,就连卓和也瞪大了眼睛,呆立当场。

    蒙赤行在他们眼中地位超然,属神魔一流,便是蒙古大汗也不敢约束于他,向来独来独往,此刻,竟是欲亲自迎战此人?

    “我已将那把飞刀派人带给他,想来他已看见。”

    ……

    ……

    ……

    飞刀,刀尖血迹已干。

    被一只大手握在手中,而这只手的主人,乃是个身形高大神武的大汉,只是简单的立在湖边,便给人一种高山仰止的巍峨错觉,好似一座头顶青天、俯窥人间大地的高山峻岳。

    此人肤色白皙不同于鞑子那般粗糙黝红,白的透澈无比,乍看之下竟犹如一尊水晶雕成的神像,超脱凌驾于众生,一双眼目居然带着异色,湛蓝如两汪湖泊,像是黑夜里裹着的两粒蓝宝石,不动时,似全无生命,闪动时,精光四射,已胜过天上最亮的星辰。鼻粱高挺,面容轮廓棱角分明,透着过人的坚毅和决断。

    他黑衣白肤,整个人充满了一种魔异的魅力,使人心胆俱寒。

    “哈哈~哈哈~”

    凝望注视着手里的飞刀,他似察觉感受到了常人难以接触的东西,遂仰天大笑了起来,声若天地间的惊雷,只震得湖面涟漪迭生,最后“轰”的一声炸起数道水柱。

    可狂笑之下他又哭了,眼目流泪,好不怪异。

    这便是“魔宗”蒙赤行。

    他的身后还有一人。

    那是个青年,身形雄壮罕见,样貌俊伟无比,堪称妖邪,尤使人印象深刻的,是其皮肤晶莹通透,闪烁着炫目的光泽,一头乌黑亮光的长发,中分而下,垂在两边宽阔的肩膀上,鼻梁高挺正直、双目神采飞扬,精芒隐现,藏着可怕的魅力。

    就见他看着面前的师父又哭又笑目露不解。“师父何故如此?”

    蒙赤行止了狂笑,紧攥飞刀。

    “斑儿,为师的成就早已震古烁今,独步魔门,可是,高处不胜寒,太寂寞了。”

    他瞧着飞刀上的血迹,目光灼灼,好似几欲透目而出。“如今,连八师巴也倒在此人刀下,看来,我终于能了却憾事了。”

    “此战百年罕见,你与我同去,远观即可,得此一战你将来必能超越为师,更登峰造极。”

    说完,狂笑之下,师徒二人一前一后,径直朝着中原去了,几步的功夫,人已化作天边黑点,而后消失不见。

    ……

    给诸位推荐一本朋友的书,名字叫《九叔首徒》,诸位可以去捧个场,很好看的。

第一百章:山雨欲来风满楼

    七月初八。

    镇远大街。

    往日人声鼎沸的长街此时冷清的可怕,无论是酒楼客栈或是民居,一眼望去俱关门闭户,没有一丝生气,透过窗户向里瞧去,不难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饱经沧桑的青石街面上,落满了树叶,随风而卷,还有的,是一块块斑驳发黑的血迹,自西向东延伸而至,每隔数步便可看见一块,散发着阵阵恶臭,不时还能看见几只野狗穿行而过,自落叶中寻得一截断手残肢,争向抢食。

    而在长街最高的那座“醉云楼”上,一杆大旗正插在楼顶,迎风卷动,百丈开外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同时檐角青瓦之上还静坐着一人,黑袍披发,按刀而坐,独自岿然,像是在等着什么,低首垂目,让人看不清面容。

    天空阴沉无比,愁云惨淡,压的人心慌。

    正自这时,忽见一条瘦高身影鬼魅般自长街上的一条窄巷里掠出,只一到长街上便似迎风而起的风筝,离了地面飞扑直袭向那楼顶檐角的人。

    远处只敢观望的人,见到此人这身非同寻常的轻功,当即惊呼道:“嘶,这似是东海派的邪王厉冲啊?听说他的徒弟白刃天死在这妄人刀下,看来是要为徒报仇,这也是个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黑道绝顶高手啊!”

    果然。

    那人年过半百,眉目阴鸷无比,浑身上下无不透着一股森寒阴气,此刻二话不说袖中一抖,一道三尺青光霎时陡现,凌空刺向低首垂目的黑袍青年,剑尖寒芒吐露,只如噬人夺命的毒蛇。

    可漫天寒星瞬间又消失了,只因那剑被一只肉掌抓住,却是进不得,也退不得,任他空有一身浑厚精纯的内力,此刻竟是动摇不得分毫。

    青年头一抬,披发半掩的一双眼睛平静无波,他左手向前一压,立时只见手里的剑“铮铮”两声哀鸣便被震作数截,灌注了可怕劲力的剑身残片全然一股脑朝这厉冲打去。

    厉冲只被眼前骤急的破空声激的头皮一炸,弃掉半截剑柄,他口中提起沉喝,身子居然生生在空中再拔高一截,避开了这一击。同时借着凌空之势,他一身功力一提再提,翻身凌空一转,已是携雷霆万钧之势,一掌俯空击下。

    “有意思”

    青年柔声出口,脸上隐隐露出抹笑意,同时左手似天王托塔朝上推去。

    “啪!”

    两掌于空中相击,一刹那,厉冲只觉一股难以想象的恐怖劲力袭来,澎湃劲风吹刮向天,他整个面容都被吹击的扭曲变形了,衣衫猎猎作响,这一掌简直就像是按在了一座擎天山岳上。

    “啊!”

    厉冲心生骇意,他厉啸一声,竟是借着反冲之力再飞上半空,如一只老鹰盘旋俯空,足有六丈有余,而后再次飞身扑下,这一次,他是双掌齐出,可怕掌风呼啸卷动狂飙。

    青年仍是一掌。

    二掌再迎,远观之人就见声势惊人的厉冲自楼顶无力坠了下去,身子在空中炸开。

    又死一个,所有人看的口干舌燥,神情癫狂,邪王厉冲竟是被两掌震死当场,即便这样的场面他们已经在这里看过了许多次,但仍是觉得震撼无比。

    青年又坐下了,他又在等了。

    自他入城开始,天下高手无分黑白正邪,败在他手上的已是不知凡几,死在他手上的更是不少,各路高手起初一开始尚还轻视于他,可等他自城西一直打到城东,又自城东往返而回与那些赶来报仇的人战过一遍,连着三天在杭州城走了数个来回,留下一地尸体后,所有人才终于是自骇然中如梦方醒。

    此子怕不是真的要无敌天下了?

    江湖武夫无数,高手自然不少,可这短短几天时间内,所有人就看见那一个个在江湖中名头惊人的高手先后倒在了这条长街之上。

    事实上从第四天开始此人便已把“醉云楼”买下了,大旗高立,静待天下群雄。

    一开始还有陆续不信邪的人赶来,可掠出不到五六丈,还没上那楼顶,便就像是折了翅膀的鸟儿般“扑通”坠在地上,轻点的不省人事,重伤昏迷,至于那些暴露杀意的无不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打到最后所有人无不是惧之如蛇蝎,视之如妖魔,便是蒙古鞑子亦不敢踏足此地,反倒是默许了此人所作所为,可谓是让天下哗然,而今再看,这里无疑是成了一方禁地。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青年在等,鞑子也在等。

    在等什么?

    无非是那两个人。

    当今天下令东来不出,也就那两人可以与此人匹敌了,一个自然是“魔宗”蒙赤行,另外一个人亦是与其同属魔门,乃是“血手”厉工。

    自无上宗师令东来绝迹江湖之后,这天下间无疑是这二人独占鳌头,各自纵横宇内,无敌于江湖,好在这二人虽份数魔门,却隐隐不合,故而少有交集往来,不然若他们连手,只怕白道都要死绝了。

    而所有人虽是骇于青年的手段,却一个个在得知这里即将要展开一场旷古绝今的决斗后都不愿离开,如此一战,只怕必是传唱后世,更何况三人手段皆已以非言语可以形容,若能自其中窥得一丝精妙,一生便可受用无穷,又如何肯走。

    不过,他们想什么姬神秀可不管,他如今只想等他要等的人。

    “都来了才好。”

    他如今刀意已生,这心里便隐隐觉得北方有两股超脱凡俗的气机正在飞快逼近,邪意无端,让人心悸。

    至于传鹰,似乎此间多了个他,以至于出了些变故,这些时日并没听到他的消息,想来是有所谋划。

    如此,又过了两天。

    姬神秀像是等的有些不耐,身子腾然立起,口中长啸不止,一股极端可怕的锋芒悄无声息的自他体内蔓延而出。

    “啊~”

    连带着那声音似都带着一股可怕锋芒,震得无数人捂耳痛呼,连连暴退。

    这锋芒如刀,乍现于人间,直指北方。

    可让人意外的是,就在这刀意涌现而出的顷刻。所有人神情忽的一震,无不是齐齐望向天地间的另一头,似是相隔不远,一股非人气机正在拔地而起,如飞瀑激流,冲天而起。

    同时,西北方亦是再起一股惊人气机,冰冷森寒,如妖如邪。

    而他们却不知道,就在杭州城的城东某一处,一间静室内,一个红衣喇嘛像是感受到了那惊人刀意,豁然睁眼,眼中精光夺目而出,落在地下,竟溅出两个浅坑,他体内本是空空如也的气机悄然升腾,便如东升之旭日,眨眼已高悬在天,如大日横空,璀璨夺目。

    但听他含笑而语。

    “天上地下,唯吾独尊。”

    四周墙壁刹那如春雪消融。

第一百零一章:一触即发

    “嗯?这股气息?”

    姬神秀身子一震,视线一转,眯眼凝望向城东方向。

    好可怕的气机,初时不过朝阳初露,可这短短几息的功夫便在蜕变中升腾而起,如今已是大日横空,便如夜空中一颗晦暗星辰陡然绽放夺目光华,极尽璀璨。

    震人心神。

    姬神秀一双眼睛近乎眯成了一条缝,狭长如刀,他如何认不出这股气机是谁,就在之前不久他还与之交过手,此刻这股气机浩瀚如海,博大无边,如此精神心灵之力,除了八师巴又能是谁。

    若说普通人察觉不到,可他如今意志凝练,精神心灵有所明悟,却比所有人都感受的清楚,这八师巴看来不光没死,还更强了。

    “八师巴?”

    姬神秀啧啧称奇,眼中是惊之笑之。

    他可知道令东来已是破碎而去,当今世上,除了尽悟战神图录后的传鹰外,此三人威能,天下无敌。

    姬神秀眼中神华涌动,变幻无常,嘴里喃喃道:“好,也好,太好了。”

    此间武道所走路子与他过往所遇都不尽相同,虽说所求不过精气神三昧,但他前番所经历的几个世界俱是以这“精”为最,熬练肉身,壮大气血,而后在沈浪那个世界乃是以“气”为主,吐纳调息,冲破关隘,凝练内力,而现在这个,乃是“神”,玄之又玄,领悟天地至理,明悟大道之基,至于这“破碎虚空”,恐怕与他们的精神修为有很大的关系。放眼天下,能成顶峰高手的无不是在精神一道有所建功,八师巴如此,厉工如此,蒙赤行如此,就连传鹰也是如此,相较之下,肉身与内力反倒显得不是那么重要。

    而他现在有点特殊,乃是三者皆有所得,肉身为最,精神次之,内力居尾,三者之中恐怕也就他的肉身比之三人要强上一筹,而刀意如今几番凝练,已是在渐渐持平,唯有功力比不得三人,不过,三者合一,却可与之一战。

    至于这胜负,还得另说。

    所谓以战养战,他们几人如今皆是各行己道,各有妙处,此战之下,彼此虽是决斗,亦在相互验证,指不定有人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行那破碎虚空之举。

    姬神秀下意识抬头瞧了瞧阴沉沉的天空,而后身子一动,低沉沙哑道:“且去西湖之上等你。”

    说罢,他人已离了楼顶,化作一道急影,直直朝西湖而去,几个飘忽起落,已没了踪影。

    “走,我们快跟上,莫要错过!”

    那些一个个观者纷纷自震撼中回过神来,有的兔起鹘落,有的是蜻蜓点水,紧追而去,生怕错过什么。

    盏茶的功夫,只等他们到了西湖边上,就见姬神秀静站在一排竹筏上,已到了烟波浩渺之处,提刀而立,似在等人。

    等人,确实在等人,只在一前一后,众人就瞧见一道身影似自天边而来,转瞬映入眼帘,那人一步迈出看似舒缓,可一起一落间竟是骇人的在五六丈开外,由远而今,几步的功夫便已在众人目瞪口呆中立在了湖面上。

    如履平地,他竟是能凝立水面而身形不坠,如一块浮木,徐徐随波起伏。

    “这……这是蒙古国师八师巴?”

    等那身影止步,定眼一瞧,有识得的人失声脱口,赫见那人身穿红色袈裟,面貌俊伟,不是八师巴又是何人。

    姬神秀看见本该已死的人又活生生立在身前当下也笑了,眼中精光吐露。“啧啧啧,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你这秃子居然没死?”

    “还得多谢你那一刀,令本座明悟生死,得悟大道。”八师巴面容含笑,虽笑,可这笑意却让人姬神秀心头不舒服,更加没有任何亲近之意,相反,更是让人心生寒意,先前他地位虽尊崇无比,但到底还算个人,能找到一丝人气,此刻却是像绝七情,断了六欲,高高在上。“待斩了你,自此我便可再无执着,逍遥自在。”

    原来说到底还是想要再争个高低,他一生无敌于天下,看来败在姬神秀手里以至于令他心生挂碍。

    听到这话,姬神秀不可置否的点点头,他柔声笑道:“看来,你这是想拿我证道么?”

    “正是!”

    八师巴毫不避讳。

    可他这一说完,忽听一道嗓音横插进来,其声低沉,带着一股无与伦比的穿透力。“唔,你说的,可不算。”

    寻声看去,只见似在酝酿着暴风雨天空下,一道如鬼似魅的身影像紧贴着暝云而来,双臂伸张如展翼,凌空滑出近三十余丈,若非此人在那檐角轻点借力,只怕真如横空虚渡般不可思议。

    来人白衣胜雪,一头长发垂肩,面色泛着古怪的紫红,皮肤滑如婴儿,双目转动间精光如电,他身材瘦削,骨格却是极大,远远瞧去颇有一种仙风道骨的味道。

    可惜此人浑身上下无不散发着一股骇人的阴寒之气,一眼便能瞧出是邪非正。

    他双臂一收,身子在空中一立,双足轻点,脚下登萍渡水,最后负手立在了湖面上,神乎其技。

    “你敢自诩天下无敌?”来人这一开口便带着一股子寒意,他却没去看八师巴,而是先看向立在竹筏上的提刀青年。

    “厉工,他是阴癸派掌门血手厉工。”

    人群中俱是动容悚然,这胆子小的脸都变白了,身子哆嗦,此人凶名赫赫,昔年仗之“天魔手七十二式”横行天下,这“血手”之名便是在说他满手血腥,杀人无数。

    可惜,却被令东来无声无息尽数破去,他向来无法无天,因此一生也只对令东来大感佩服,此刻听闻有人敢自诩“天下无敌”,自是心生杀意。

    就见竹筏上的青年像是浑然感受不到他的气势,随意摆了摆手。“不急,不急,还差一个,还差一个。”

    正说着。

    所有人似心有所感,下意识抬目朝着远处岸边瞧去,但见那里不知何时正立着两道黑影,一前一后,后者只到岸边就已止步,可前者却是身子一跃如一颗黑色流星直直轰向湖面,声势惊人至极。

    只等他双脚甫一落到湖面,刹那间就好似一座山岳砸下,湖水立时以他为中心“轰”的一声炸开,掀起一股大浪压向三人。

    浑厚声音响起。

    “便是你先前勃发刀意?引我前来?”

第一百零二章:以一敌三

    乌云密布,天愁地惨。

    黑压压的天空似在酝酿着什么,浓厚如墨的乌云中隐隐听得声声“轰隆”雷鸣,陡然,一道闪电划下,似一把惊世神刀将天空割碎成两半,稍纵即逝。

    没了酷暑的炎热,碧波荡漾的湖面上,四道身影分站各方,却是不难发现有三者气势尽逼一人,有的刚猛霸道,有的阴柔诡谲,有的刚柔并济,无象无形。

    本是随风而起的涟漪,因这三股气势瞬间被碾碎,但见湖面就似一块块被切割开的碎布,时聚时散。

    而这些分割开来的豁口,无一例外,俱是涌向那个立在竹筏上的黑袍青年,可惜,任狂风骇浪近到他身前,竟全被一股无形的锋芒气机劈开,独自岿然不动。

    以至于出现了一副奇怪的景象,周遭风涌浪起,可青年浑身上下却寂然不动,发丝未扬,衣袂未飘,动静之间,让人觉得很是突兀,就好似一块惊涛骇浪中的顽石,千百年如一。

    狂风急呼,空气却凝滞的吓人。

    “好一口刀!”

    身材魁梧高大的汉子似孤峰耸峙,负手而立,可那张英伟若斧劈刀削的脸颊不知何时多出一股寒意,一双灿亮眼眸如星辰点缀,不惊反喜。

    他看的是人,说的却是刀,只因在他眼里,那长身而立的青年就是一把刀,一把锋芒毕露的刀。

    “还不够!”出奇的,黑袍青年神色平常,轻声道:“我要铸的这口刀,无以世间群雄不成,无以生死厮杀不成,无以对手难成……我要铸的刀,刀出需得天上地下尽数摄服,神魔辟易,苍生难敌。”

    他手中刀身一横,铮吟立起,平淡的话语如金铁激荡,响彻西湖湖面。“此刀面前,谁敢言无敌,便为我刀下敌,谁敢言天下第一,死!”

    这语气虽平淡无常,可这言语却让人听的心神震荡,难以自持。但更多的是讥诮和嗤笑,看来此子胜过几场这口气当真是大的无法无天了,三大高手当面他竟还敢说出这番话来,这若不是练功练坏了脑子,就是活的不耐烦了。

    要知道这三人是谁啊,那一个不是成名已久,不是纵横于天下,横推无敌手的霸道货色,这江湖百年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后起之秀层出不穷,可真正能达到这三者同样高度的却是凤毛麟角。

    而现在,三位当世绝巅高手,却因一人而至,而且还是故意如此,这分明是以一敌三的架势,狂妄也总得有个限度吧。

    他这话一出口。

    三股气势立时暴涨,杀机,杀意,杀气,悄然弥散,令人不寒而栗,惊惧非常。

    这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眼前这人要以一敌三,而且专挑无敌之人。

    “唔?你要一敌三?”蒙赤行已没了初时的那股期待,他没想到自己久等的对手居然是个如此狂妄自大的莽夫,更是对他的轻视与侮辱。

    他一身功力早已超脱凡俗,天下间能与他交手者不过五指之数,能与他厮杀者更是凤毛麟角,自己此次亲来便是为了遇一次敌手,于厮杀间得明悟之机,可惜,如今一见,却让他大失所望。

    他虽立在那里,可这一身气息却若有若无,若非眼中所见,只怕能否察觉还得两说,而他脚下,一层层涟漪正蔓延扩散出去,如他脸上的寒意,心中的杀机,交织着化作一股失望的愤怒。

    蒙赤行如此,厉工何尝不是如此,他一生无敌于天下,唯有一败便是败于令东来之手,也唯有令东来一人能令他心生折服,可如今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小子又有何德何能敢自称“天下无敌”,而且,现在更是摆明了要一人独战他们三个,他性子本就喜怒无常,此时那张紫红的脸已看不出表情,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

    至于八师巴更不需多言了,他与姬神秀除了一战别无他法,身上气势早已酝酿到了极致,冲的袈裟都在猎猎作响,好似随时要乘风离了人间而去。

    远处的湖边,早已立满了人,一个个都屏住了呼吸紧紧的张望着。

    四人之中,也唯有姬神秀以竹筏为舟,与其他三人凌波而立一比较,立马是逊色数分,毕竟这内力非一日之功,想要有所成就需得慢慢积攒。

    惊人,确实惊人。

    他打量着三人,心里头暗自将其与他过往所遇到的高手一一比较,这一比之下,似乎除了孙白发勉强算一个外,还真找不出第二个来。

    不过,他今日无惧。

    感受着三股压来的骇人气势,各自俱有妙处,只是姬神秀体内刀意勃发,任他狂风恶浪,这一袭黑袍却寂然不动,刀意面前,俱是劈作两半,脚下无波无澜。

    他在熬。

    这三股气势乃是三人无敌意志所铸就,无疑是天底下最好的磨刀之物,自他领悟刀意到现在,虽是遇敌无数,可对手却一个也无,更别说能与他厮杀争斗的人了,索性便起了以一敌三的念头,所谓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而这大恐怖,才能让他毫无保留。

    长空黑云疾走,地暗天昏。

    “洪~”

    天空轰隆一声陡然乍起一声闷雷,响彻大半杭州城。

    天地忽明忽暗。

    陡然。

    “呜呜~”

    空气中爆发出一股龙吟虎啸般的异响,这异响从四面八方传来,初时细不可闻,仿似遥不可及,可不过顷刻便已响彻在西湖湖面上,将四人齐齐罩在其中,刺人耳膜,以至于让人心生错觉,如同天地失声,盖过了天边的雷鸣,掩住了呼呼的风声,一时间独剩这尖锐刺耳的异响回荡不休。

    率先出手的是蒙赤行,他身形未动,仍是负手而立,可他一念之下,真怒已动,但见周围的气流竟化作风旋,急速旋转,劲流激荡,就好似一股股无形的利刃,翻搅向众人。

    奇景乍现,赫见湖面上,一个漩涡因风旋而起,渐渐成形。

    蒙赤行所修乃是天下稀世奇功“藏密智能书”,精神之力已达匪夷所思的地步,可凭空由虚化实,这意念一动,便是一击。

    他这一招居然把八师巴与厉工齐齐笼罩在内,看来也是有了争锋的心思,见猎心喜。

    姬神秀却不惊不慌,他不发一言双手举刀,神情冷然,提臂一落,一扇匹练已被斩出。

    湖面湖水轰然炸开。

第一百零三章:惊变

    “轰!”

    劲力过处,一排水柱轰然炸起,一刀之下,三人皆被刀势笼罩其中,更是劈开了那股风旋。

    如受牵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漫天水雾中,仿若眼花,等再看去,八师巴、厉工、蒙赤行已没了踪影。

    可姬神秀身前,有一拳横空击来,所落之处非是他的身躯,而是他刀势已尽的长刀,同时头顶有一只手朝他天灵抓来,五指紫红诡异,一抓之下如摄拿天地。

    这还不是全部,再有一掌自身后而来,掌劲喷薄,挤得湖水分流,声势惊人。这三人出手一个比一个快,一个比一个狠,像是要比一比谁先取了他的性命。

    姬神秀轻笑一声,长刀豁然脱手,可惊人的是,那利器离手不仅未落,更是于他身前悬空劈斩,长刀之前的水雾豁然多出一个三两丈长的巨大豁口,像是有一股无形气机划过,朝着那一拳劈去。

    旋即他双手齐出一手迎向头顶一抓,一手反转迎向背后一掌。

    “嘭!”

    听是一声,实为三声,三者皆是不分前后,几乎同时落下。

    “哗!”

    以姬神秀为中心,他脚下竹筏瞬间是被生生按了下去,却非沉下,只因湖面就像是凹陷下去一块,湖水被挤向四面八方,周遭水雾肉眼可见齐齐一顿,碰撞之后,长刀应声而回,落入手中。

    这长刀甫一入手,姬神秀就惊觉一股无边无际的磅礴巨力,如山洪般暴发,从刀身上转了过来,这力量之大简直出人意料。

    可他惊讶,蒙赤行更加惊讶,而后化作喜意,第一次带着赞许。

    “好!”

    骤然。

    “轰~”

    一声闷雷再起,天地电闪雷鸣,酝酿多日的大雨终于落下,如天河之水倒灌向人间,目光所及一片昏黄,大雨滂沱。

    本就有些模糊的四道身影立时如惊鸿踏雪,飘忽难见。

    大雨淋下,几人却丝毫不受影响,风雨直到他们身前便被各自所散发的气机迫开,溅射向四周,唯有姬神秀瞬间被淋成落汤鸡,雨水溅落在刀身上,而后至刀尖滑落,散落如珠。

    他如今以一敌三,体内每一分劲力乃至刀意皆不能无故损耗,更何况想做到这般可不是说说就可以的,天地风雨飘摇,密集的几乎没有一丝缝隙可让人稍缓。

    自从前番经历了一遭,姬神秀现在可不是什么愣头青,什么风雨不能近其身,什么内力外放,什么炼气成罡,纯属瞎扯淡。

    并不是说不可能,而是天下间能达到这种境界的,简直就是凤毛麟角,倘若内力未至生生不息的地步,估计没走几步累都累死了,更别说与人厮杀了。

    而眼前这三个,恐怕便是那几个凤毛麟角了。

    长刀一震,刀身上溅落的雨珠瞬间崩碎成雾,轻吟乍起,只见一道乌青匹练横空而过,雨幕登时便裂开一个斜向的豁口,霸道威势,强以三人也不得不暂退。

    他最先挑的,便是八师巴。

    豁口斜飞而至,刹那已蔓延到红衣喇嘛面前,当胸劈下。

    八师巴眼目微垂,只在湖面如履平地,双手合十,口中轻飘飘的吐出一字:“嗡!”

    分开的豁口未近身前两尺便已刹那溃散。

    可就在这时,一抹寒星于电光火石间陡现,陡然一现,便已到了他的面前,朝眉心落来。

    当初便是在这一刀下几遭死劫,八师巴早已凝神静待,此刻再见,立时打起十二分精神,脚下湖水竟分出一缕,化作一层泡影挡在他身前。

    可那寒星更快,无视阻挡,刀意沛然。

    “今日再见,始知阁下无敌之言不虚也,仅此一刀,可天下莫敌。”

    如此关头,八师巴居然还有开口说话的心思,眼看飞刀就要落在他的眉心,电光火石间,他双手一迎,精铁所铸的飞刀立时散作漫天齑粉。

    刀虽未落,可他眉心却渗出一滴血珠,出现的瞬间便被大雨冲散。

    这一刀连厉工瞧的也勃然变色,蒙赤行更是精光大胜,各自凝神。

    可兀的。

    “噗!”

    一蓬血雾自八师巴脚下悄然乍现,自下而上,洞穿了他的右脚,而后于他脖颈一划而过,血水霎时飞溅。

    只见飞刀余势不减,似乳燕投林,在空中折了个方向已飞回了姬神秀的手里。

    “可惜,差点!”

    姬神秀感叹的同时脚下一跺,竹筏已寸寸碎开,他持刀跃起,朝着八师巴扑去。如今对方肉身已损,气血流失,必久战不得,此次正好了结他。

    他这一动,两侧蒙赤行与厉工亦动。

    八师巴贵为蒙古国师,蒙赤行却是无法冷眼看他身死,当下横击攻来,厉工亦是见机出手,如苍鹰盘旋俯空,一双紫红肉掌化作漫天爪影,周遭雨幕霎时为之肃清。

    姬神秀嘿嘿一笑,澈净双目终于爆发出滔天杀意,这杀意如寒潮过境,就听他口中低喝一声:“死来。”

    本是骤乱雨水霎时纷卷而起,如一颗大茧将八师巴裹在其中,动行困难,避不过此刀,正如当初那般,唯有硬接。

    感受着两侧攻来的二人,他竟是视若无睹,体内气血刹那勃发,浑身上下立时腾出一股蓬勃火气,行遍四肢百骸,运转周身,奋起一击定要斩了那喇嘛。

    刀光顷刻已至。

    八师巴肉身受伤,此刻似是略有仓促,双手合十,仍想故技重施,去接下这一刀。

    “噗!”

    只是,这一刀之力已今非昔比。

    他双手虽已接住长刀,可刀身也已落在他的肩头,骨肉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同时姬神秀背后一拳一掌袭来,悍然落下。

    姬神秀口中闷哼一声,一个踉跄与八师巴齐齐坠入湖中。

    “唉!”

    可就在此时,他就听脑海中乍起一声轻叹,这声音非是在耳边,更像是在心里,乃是八师巴以精神发出。

    湖水翻涌,借着过人目力,姬神秀就看见八师巴双手合十,一刹那,一股可怕到骇人的精神之力瞬间如狂涛般自他体内横推而出,湖面涟漪齐齐消散,周遭遮天雨幕更是被肃清一空。

    当即胸口一痛,口中“哇”的一声吐出口血来。

    只是,强忍伤势他却未退,而是长刀奋力一搅,八师巴的上半身刹那崩碎开来。

    可姬神秀还没来及露出得手的喜悦,一股莫名寒意便已袭遍全身。但见八师巴肉身溃散之后,一抹虚影居然是在水中若隐若现,凝而不散,极不真实。

    姬神秀目睹这一幕,他神情先是一愣,继而瞳孔一紧脱口骂道:

    “我靠!”

第一百零四章:破碎虚空?

    狂风暴雨,人间苍茫。

    天地间风雨飘摇,如九天之水倾灌向人间,湖面之战,岸边众人此刻也难以看清,但一个个仍然伫立不动,穷极目力的瞧去,想要看个分明。

    “遭了。”

    思汉飞负手立于华盖之下,他境界不俗,隐隐瞧见八师巴与姬神秀同坠湖中,当下神情一紧,本以为三者敌一战局会即刻见分晓,不想那人居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刚说完,不等他解释。

    天地间忽的多出一声轻叹。

    “唉!”

    这声音于众人脑海中惊起,玄之又玄,浩瀚博大。

    顷刻,一层无形涟漪已在湖底悄然荡开。

    “不好,退!”

    思汉飞正自凝神,却见远处湖面上的风雨霎时凭空消散,初见时就如雨幕空出来一块,而后,以难以形容的速度碾向四面八方。

    无论湖面还是湖中,无论风雨还是湖水,俱是被那股惊世气机碾碎,水里鱼虾便似春雪便点点消融。

    那气机所成涟漪还未到身前,众人衣衫发丝便已被吹拂向脑后。

    思汉飞二话不说,飞身便退,周遭众人更是各施各法,生怕跑的慢了。而那些退之不及,避之不过的,只被气机临身,便一个个溃散成漫天血雾,场面骇人到了极点。

    正这时。

    “啊!”

    一声爆吼冲破水面,一道披头散发的身影提刀而立,高高跃起,眼中满是震撼。不光是他,就连一旁的蒙赤行与厉工亦是惊疑的看着那湖面中生生空出来的一块,那里,正悬着一道令人悚然的虚影,浮于虚空不坠,周遭风雨湖水难以近身,被挡在七尺之外。

    肉身已毁,可此人魂魄精神之强竟还能存于天地间,凝而不散,怕不是要破碎虚空了吧?

    蓦然,姬神秀心头一突,就见虚影双眼一睁,直直朝他瞧来,霎时间,遍体生寒,非是怕,而是肉身警醒,他双臂上赫见无数个密密麻麻的细小凸起冒出,全是鸡皮疙瘩。

    好恐怖的杀机。

    一擦嘴角的血迹,看到这超出俗世范畴的一幕,姬神秀眼中震撼一收,化作森然冷意,如今他外功已作内功,若说八师巴精神乃当世最强,那他肉身亦属当世绝巅,一刹那,他浑身气血极力催发,肉身好似化作一尊烘炉,内里心跳蓬勃有声,简直非人。

    “好!”

    沉声一语,姬神秀手中一把染血的飞刀瞬间离手而出,虽不知对方如今是何境界,且先一探虚实。

    “静!”

    但见那不知是人是鬼的八师巴双唇一起,道了一声“静”。

    一瞬间,周遭十丈内,风消雨散,碧浪平波,飞刀还未到其身前只在半空便齐齐自空中坠落,从夺人性命的凶器变成了凡铁。

    而这一声落下,姬神秀就觉自己体内本是澎湃汹涌的气机陡然一滞,极动与极静间的变化令他措手不及,浑身发麻,胸口如遭重击,体内劲力似要破体而出。

    他现在人还在空中,尚不及平复,那虚影一晃,竟刹那跨过了二人间的距离,一根手指已风轻云淡的点向了他的眉心。

    见手指近在眼前,姬神秀双目陡然圆睁,他身子受制,可心神却前所未有的清明,紧抿的唇猛的一张,一口舌尖热血已被他吐出,飙射如箭,内凝刀意,好似飞刀直直打向虚影眉心。

    一瞬。

    姬神秀就觉眉心一痛,头颅几欲炸开,身子已在湖面上向后砸飞了出去。

    可他同时就听到一声痛哼。

    好似热水浇冰雪,那舌尖血落在虚影眉心竟然发出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滋滋声响,本是凝实的虚影瞬间像是黯淡了几分,变得更加缥缈难见,似随时会散去。

    有用?刀意?

    姬神秀现在可真是惨不忍睹,眉心滴血,口鼻流血,但他眼中精光却前所未有的胜。

    他身形坠入湖中的一瞬,这左手再一抖,三点寒星瞬间陡现,像是各有生命,只在雨幕中倏忽一闪,便已直直点向那虚影泥丸、檀中、气海。

    虽不知这八师巴修炼的功夫是否与道家类同,但他却当机立断,攻其三丹田,既是所修为精气神三昧,那此三处大穴必然为要害处。

    “啊!”

    一声惨呼,只见虚影已被飞刀临身,刀意灌注仿佛扎在血肉之上,三把飞刀如三颗钉子,将他钉在了空中,像是一条扭动挣扎的长虫。

    只见他挣扎着居然向着虚空而去,分明是没了战心,这是要逃?还是要破碎而去?

    一旁的蒙赤行与厉工早已没了厮杀的心思,看着八师巴这般惊世变化一个个凝目紧盯,如同想要看清他如走出这一步。

    可就在这个时候。

    如果说之前“静”字一落一切不过是在平复,那现在,就见风雨降下的过程陡然一滞,就好似瞬间变慢,时间像是在凝滞,甚至还能看到跃出水面的鱼儿居然短暂的停在了空中,虽然在落,但是这落下的过程却是寻常时候的千百倍。

    以至于蒙赤行与厉工看上去就似变成两尊石塑,定在了那里。

    而同时。

    虚空中,正在挣扎的八师巴脸上忽然显出一抹前所未有的恐惧,他一双眼睛瞪的滚圆,似要夺眶而出,看的地方,正是虚空深处,然后居然舍了破碎之机,他的身子在退,在逃。

    只是,苍穹下,忽然多出一缕晶莹,这晶莹为七彩之色,似贯通了天地,细如发丝,甫一现世,便朝着八师巴直追了过来,像是没有尽头。

    那晶莹细丝一端自虚空延伸而出,而另一端,则是闪烁着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尖钩。

    “不~”

    只在八师巴的凄厉嘶吼中。

    尖钩没入了他的体内,而后细丝飞快回缩,惨叫戛然而止,眨眼,细丝带着一团虚影已消失在了天地间。

    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风雨依旧,鱼儿入水溅开一朵水花,湖面碧波荡漾。

    可八师巴已经不见了。

    蒙赤行与厉工紧皱眉头,似是没看见之前发生了什么,眼中神情懊恼。

    但湖水底下,一双眼睛正骇然的看着先前细丝消失的地方,别人如何他不知道,但先前一幕,姬神秀却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的心都快跳出来了,那玩意不就是根鱼线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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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笑傲红尘,也曾问鼎绝巅,我曾无敌于天上地下,也曾高坐蒲团静看过人间的沧海桑田……痴过,笑过,癫过,狂过,为得奥义,我曾枯坐千年,为悟真意,我曾身化泥胎,为求前路,我更是几如凡人,生老病死……最后我才明白,原来,诸般不过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本书无限流》从前有间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从前有间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从前有间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