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从前有间庙TXT下载从前有间庙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从前有间庙全文阅读

作者:梦入秋水     从前有间庙txt下载     从前有间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三章:不虚

    ……

    “师兄!师兄!”

    骤急的脚步,破空的风声,一个和尚自外面赶了回来,他本就离寺不远,喜好清净,故而一人独居,参禅悟道。

    身后还有个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沙弥,遥遥跟来。

    和尚穿的是一件极为普通的僧袍,颈带念珠,五官端正,头上还顶着戒疤。

    “啊!”

    一进寺门,他霎时目眦尽裂,眼中血丝浮现。

    正是看见了这满地尸首分离的尸体,佛门圣地染血,且门下弟子悉数死净死绝,此等场面,便如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上。

    和尚身子一晃,喉咙挤出一声怪响,继而他那张脸飞快涌上一丝不正常的潮红,然后奔到一具撕成两半的尸体前,眼中悲痛欲绝。

    他虽得“僧皇”衣钵,可却无心主持之位,故而将其让与了师兄“渡空”,待看其死的如此凄惨,当下抱着半具血淋淋的尸体,怒吼道:

    “步惊云?步惊云?”

    原来他与无名为挚友,数日前无名与步惊云的争斗便是由他作为中间人,雄霸匿身之地亦是他所寻,为的便是阻步惊云复仇,可现在看来,十有**是把这一地僧众的死归结到了步惊云的身上。

    “嗯?”

    目光一转,和尚忽的瞧见地上的另一具尸体,那人浑身凶煞仍未散尽,衣衫尽被血染,双目圆睁,难以瞑目,手中还死死握着半截断剑。

    “外人?”

    他脚下一动自然掠到了近前,伸手便要去看那人的尸体,可这一看立时倒吸一口凉气,但见面前的凶煞汉子四肢百骸,浑身数十处人身要穴之地竟是变成了一个个血窟窿,仿佛有股极为霸道刚猛的力道窜入了他的体内,而后分散数十股复又自他体内冲出,这死法之惨,简直闻所未闻。

    “等等,剑?剑伤?”

    和尚无意间看向那断剑,而后豁然转头望向僧众颈上切口,这一比较竟然丝毫不差,他怔楞原地半晌,而后放声大哭。

    忽然。

    不远处的佛殿旁响起脚步声。

    抬眼瞧去。

    正好看见一角青衣一闪而逝。

    “不要走!”

    和尚眼睛豁然一凝,一身平和气息骤变狂暴,脚下地面霎时凹陷,现出条条蛛网似的裂纹,十分惊人。

    他修因果转业诀自然不会那种信奉以善渡人的说法,因果之说,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脚下一动,瘦弱身子便爆发出惊人力量,直追那角青影而去。

    那想这一追竟直直追到了“弥隐寺”深处,然后就看到了让他怒火中烧的一幕。

    原来,这里不是别处,正是僧皇埋骨之地。

    他就看到那人走到师傅的墓前,背后背着的双手平抬到胸前,徐徐朝两旁虚拨出去,顿时,那坟土似被一双无形大手拨开,慢慢露出一具几快腐朽的棺椁,泥土簌簌推向两边。

    “啊,住手!”

    和尚双眼通红,怒目立眉,一念之下宛若明王动怒。

    这个和尚正是僧皇亲传弟子,不虚。

    不虚与无名为挚友,一身功力自是不弱,雄浑劲力澎湃袭出直如惊涛击岸,他双手佛印一捏,身形旋即自行浮起数丈之高,周身气劲大放映着阳光似真佛降世。

    他怒不可遏,身子在空中不住变化,像是化作万千虚影,双手合十,手腕一翻,胸前佛珠已被他绕在肉掌之上,而后愤然挣断,可那念珠却未坠下,而是如受牵引般绕着他身体飞旋

    “恶徒受死!”

    张口一吐,周遭佛珠已迸射出去,如十数颗流星冲飞,齐齐打向那人后心。

    “噗噗噗!”

    沉闷声响接连炸起,可不虚却看的失神,只见那十数颗龙眼大小的念珠,如今竟齐齐被挡在了那人背后两尺开外,停滞空中,像是凝固了一样,然后一颗颗的落在地上。

    “砰!”

    便在这刹那,棺盖已被掀起。

    只见里面一个干瘪的尸体正静静地躺着,也不知死了多久,这肉身虽腐,可却无一丝腐臭散出,反而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淡香。

    血肉已枯,如一干尸,而干尸的眉心,还有一个黑洞洞的窟窿,像是少了什么。

    “孽障,我和你拼了!”

    不虚见此一幕,多年定力顷刻消散一空,竟是舍命般朝面前人扑去。

    那人却已转了过来。

    四目相对,不虚眼中已映出一双七彩眸子,不知为何,他运起一半的功力先是一消,勃然色变,旋即如陷魔怔般,眼皮不住急颤,嘴里呢喃道:“来了,来了……”

    然后刹那又复归平静。

    不虚双手合十,口出惊人话语。

    “施主,你来了!”

    这语气像极了似曾相识的人,就仿佛他早已知道姬神秀会来似的。

    见此情形,姬神秀目光变幻,他沉吟顷刻,轻声道:“怎么?你师傅可是有话留给我啊?”

    “算了,还是我自己去见他吧!”

    话语落罢。

    陡见他眼中窜出一缕气机,直直钻入不虚眉心之中,一时间,姬神秀眼前一切不知是由实化虚,还是由虚化实,变得模糊,如同笼罩着一层迷雾,宛如镜花水月,可见而不可触,如梦如幻。

    周遭本是发枯的草木开始重新发出生机,非是秋去春来,亦非枯荣轮转,就见那些树木花草开始变矮,时间像是在倒退,周围的开始凭空冒出一个个和尚来,有的念经,有的打坐,他们也在变化,面容开始变得年轻,变得稚嫩,一切的一切,都是与现实相悖的,因为那水流的轨迹是由低到高逆流,鸟儿也是倒飞,和尚们念得经文更是倒着念。

    天上星辰幻灭,日月交替,远方的青山绿了又黄,黄了又绿。

    姬神秀转身看向棺材里的尸体,但见那尸体本是干瘪的血肉渐渐充盈起来,他像是死而复活,慢慢变得栩栩如生,额上的发黑的窟窿也逐渐淌出血来,周围开始多出一个个哭泣的和尚。

    他如同变成一个旁观者,看着这一切,直到棺材里的尸体消失不见。

    姬神秀脚下一动,周遭一切瞬间模糊,等他脚再落下时,已置身一个禅房中。

    檀香袅袅,他看见了一个和尚,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年约六七十岁,浑身上下俱是散发着一股祥和之气,令人心生亲近。

    只不过,和尚眉心不再是个窟窿,而是嵌着一块径阔两寸的细小铜镜,光可鉴人,仿佛真的可看尽人海众生一切烦恼纠纷。

    额嵌照心镜,赫然是僧皇。

第二百二十四章:人间最匪夷所思的存在

    “见过师傅!”

    姬神秀站在僧皇面前,不过,这说话的却不是他,而是不虚,年轻时候的不虚。

    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他借着不虚的记忆重现过往场景,或者说是他寄托在不虚的身体中旁观着曾经的一幕。

    而“照心镜”为天地奇物,可看见人间苦海万相,玄妙非常,何况僧皇心怀天下,曾预见“千秋大劫”,他此行有大半目的便是为了此事而来。

    那想竟真有所获。

    不虚道:“不知师傅召见弟子何事?”

    僧皇眼睛是闭着的,双眼紧闭,一身气机平和,令人下意识与之亲近,可见一身佛法精深。

    “不虚,为师有感,大限不远矣,圆寂之前尚要交代你一件事,你需时刻谨记,万不能懈怠。”

    听闻此言,不虚神情大变,脸色惨然。

    见弟子出神,僧皇语气罕见一扬,似带怒意。

    “为师的话你听到了吗?”

    不虚眼中垂泪。

    “弟子听到了。”

    僧皇闭目轻声道:“我要你等一个人,便在这弥隐寺中等一个人。”

    不虚抬头,悲戚的神情中多出几分疑惑:“敢问师傅,你让弟子等谁?”

    “等、”僧皇喃喃吐出一字,像是在斟酌,他顿了顿。“若有一天,你见一人可驭**,目泛七彩,便算等到了。”

    豁然,他说完眼睛一睁,如电般瞧了过来。

    他看的是不虚。

    然姬神秀却心头稍动。

    盖因便在僧皇睁眼的时候,他似是感觉这早已死去数十载只存在于过去的老和尚仿佛和自己的目光有了交点,二人如透过不虚的身体隔世相望。

    而且,姬神秀清晰的看见僧皇额上本是空无一物的“照心镜”,赫然映出一个青色身影,正是自己。

    明知只是不虚的记忆,可见到这般匪夷所思的变化,姬神秀淡然一笑。

    “妙得很!”

    他赞了一声,旋即目光紧紧盯着面前的老和尚,沉默少许。

    “和尚有何指教啊?”

    姬神秀似闲谈般对着僧皇开口了。

    可万没想到,僧皇语气一转。

    “老僧见过施主。”

    他竟果真有了回应,像是穿透了无数年的春秋寒暑,听到了姬神秀的话。

    姬神秀似有讶异,又似在情理之中。

    “你接着说!”

    僧皇语带机锋:“那就看施主想知道什么了?”

    听他的话,姬神秀心头一动却是不再想去知道那“千秋大劫”究竟是什么,而是鬼使神差的道:“你既然看见了我,那就说说吧,你都看见了些什么?”

    这话说的模棱两可,僧皇却淡淡一笑。“施主是想听过程还是结果?”

    乍闻结果二字,姬神秀漫不经意道:

    “结果?怎么,莫非你看到了我的死状?”

    僧皇却一摇头。

    “施主功参造化,竟是悟出驭**之功,可当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啊,奈何,一饮一啄,此间一切自当也因施主而变,须知因果循环皆有定数。”

    “跟我玩虚的!”姬神秀目光一凝。“结果呢?”

    只听僧皇幽幽一叹。

    “天魔。”

    沉默半晌,姬神秀才终于再开口,笑道:“你倒是提前给我按了个名头。”

    说完“天魔”二字,僧皇脸色忽由红润转为灰败,额上光可照人的铜镜居然黯淡了几分。“施主,时候到了,只盼今日之言,能换我那徒儿一条性命。”

    说完,姬神秀只觉得眼老和尚似在远去,周围场景开始由清晰变得模糊,而后散去。

    清风拂过,艳阳高照。

    弥隐寺内。

    只见姬神秀还站在僧皇的墓旁,面前不虚正晕倒在地上,眼角泪水齐流,面色苍白非常。

    没去理会地上的不虚,姬神秀转身看向身旁的棺椁,看向里面的尸体,抬手先是一拨,而后隔空一抓,便见一旁的棺盖顿时重新飞了回去,两旁的坟土又堆了回去,坟墓依旧。

    “天魔?呵呵!”

    他不咸不淡的讥诮冷笑着,不知是在笑这两个字,还是在笑给他起这两个字的人。

    身子一转,便已握着竹简转身离开。

    半晌。

    一个小沙弥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见到昏倒在地的不虚忙小跑过来,焦急道:“师傅、师傅你醒醒啊!”

    不虚方才幽幽转醒,他眼中一片茫然,下意识摸了摸眼角,竟全是泪痕。

    “法信啊,为师这是怎么了?”

    揉着脑袋,不虚就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梦里梦到了师兄弟,梦到了师傅,过往一切又重新经历了个遍。

    “我怎么会在这里?”

    可就是全然记不起自己为何会到这里来。

    “师傅,弟子也不知啊!”

    小沙弥脚力不足,之前没有跟上,自然没瞧见先前一幕。

    不虚则看着师傅的坟墓,神情伤感无比,然后又似记起什么,忙朝前院赶去,怒容再起。

    却是脑海中再无半点与姬神秀有关的东西。

    ……

    亦在这一天,这一时,这一刻。

    东海之上。

    湛蓝天空下,海风拂面,浪花激起。

    大海深处,似在海天接壤之地,一个黑点正慢悠悠的浮在海面上,视线拉进,那黑点也逐渐变大,初如石子,继而如斗,然后再大,大如木舟,最后像是似一间屋顶大小。

    定睛一看,却是一只大的惊人的老龟,老龟早已不知活了多少岁数,龟背上尽是条条沧桑的痕迹,青苔满布,斑驳陆离。

    更惊人的是龟背上还坐着个须发如雪的老人,面相慈祥,身形稍矮,似在闭目养神。

    可猝然。

    老人似有所感,忙自怀中取出一物,那是一面光可鉴人的铜镜,若姬神秀在旁定能认出,因为这铜镜赫然就是照心镜。

    此物乃僧皇金身舍利所在,当日僧皇圆寂之时便将其赠给了他,以求化解“千秋大劫”,共救苍生,这么多年他从未动用,然今天这铜镜竟是自生变故,如何让人不惊疑震动。

    他取镜在手,便见镜面如有金光闪过,明灭不定。

    旋即,如水中倒影,隐隐约约化出一个模糊的轮廓来,那轮廓像是一个人,一个被一团七彩流光包裹住的人,看不见面容。

    老人看着镜面良久,直到异象散去他方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旋即叹息了一声。

    “唉,人间最匪夷所思的存在!”

第二百二十五章:雄霸生变

    长街上,熙熙攘攘,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臭要饭的,滚远点!”

    一声司空见惯的喝骂响起,便见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汉子忙不迭的躲向一旁,他浑身散发着一股刺鼻恶臭,周围路人无不是退避三舍,俱是满脸的厌恶。

    路边的小孩更是丢着手里的石子,砸在那人的身上。

    只顾护着头,乞丐也不反抗,这时间一久,许是觉得没趣,孩群方才一哄而散。

    太脏了。

    就像是在泥地里滚了一圈,又似半辈子没洗过澡,乞丐臭气熏天,身上一块干净的地方都看不到。

    他低着头,只顾行走。

    破衣烂衫下,是一副微微佝偻的身子,像是个驼子,一头脏乱的不成样子的头发似极了纠缠的棉絮。

    他很高,即便佝偻着背,身形也与寻常人相近,他双肩很宽,倘若不是驼子,那一定生的魁梧雄伟。

    抬眼看了看头顶,似有阴霾,不见太阳,却也正常,毕竟如今乃是万物凋零的时节。

    没有人愿意多看他一眼,也没人愿意多和他说一句话,他就像是粪坑里的臭虫,令人唯恐避之不及,甚至连踩一脚的兴趣都没有。

    他脚下不停,一直在走。

    “唉!”

    听着过往路人的欢声笑语,乞丐嘴里吐出的叹息就像是刀刃刮过石头,又好像是一个十天半月滴水未进的人,沙哑的厉害。

    如同经历了大起大落,令人唏嘘不已。

    “臭要饭的,来,大爷今天心情不错,赏你几个馒头。”

    终于,有人和他说话了。

    乞丐下意识寻声看去,就见街市旁的酒楼上,一个身穿灰袍,玩世不恭的中年汉子正好整以待,趾高气昂的探出脑袋,居高临下的瞧着他,一手提着个酒壶,另一只手顺势自楼上倒下一盘馒头。

    雪白的馒头足有五个,滚落在地,沾满了沙土。

    乞丐不发一言,也看不见他的表情,他只是默然弯腰将那几个馒头一个个拾起,等再起身的时候,那酒楼上的人早已转回了身子,只留下一个背影,像是在饮酒吃菜。

    ……

    “打他,把他怀里的馒头抢过来!”

    “竟敢在我们的地盘上抢饭吃!”

    窄巷里,三个乞丐在打一个乞丐。

    地上的驼子只是卷缩成一团,也不还手,不反抗,死死的抱着头,像是早已习惯。

    “呸,废物。”

    吃着抢来的馒头,打人的乞丐朝他吐着吐沫,脚下更不留情。

    “滚,再看见你非打死你不可。”

    驼子这才起身逃也似的走远。

    就在他走后没多久。

    窄巷的另一头,就见个灰袍中年人一手拿着壶酒,慢悠悠的走了进来,他挥手一抬,原本正嬉笑着大口吞咽馒头的三个乞丐,立时化作三缕七彩流光没入酒壶之中。

    望着驼子离去的方向,中年汉子摇晃着酒壶,也不说话。

    突然,陡见他张嘴一吸,壶口中一缕流光冲出,被他吞下。

    霎时间,中年人似被一股如水气机笼罩,继而他的身子变得佝偻驼背,开始变矮,连同身上的衣裳也在幻化,手里的酒壶化作个篮子,转眼间,像是脱胎换骨似的,中年人已不翼而飞,原地站着的,是个满头霜发的老妪,像是风烛残年,一身衣裳都已洗的发白,满脸黑褐色的斑点。

    “唉,他娘的,咋感觉自己还真就越来越像魔头了,雄霸啊雄霸,魔种我已给你了,唯道心难成,你可莫要让我失望啊!”

    连说出来的话也苍老沙哑。

    “桂花糕嘞,卖桂花糕嘞!”

    吆喝着,老妪朝着驼子的方向走去。

    ……

    “轰!”

    一声轰隆。

    天空飘起了细雨,雨线如丝,洋洋洒洒。

    破屋一角,却见正在避雨的乞丐驼着的背慢慢伸直了,果然,若无驼背,他必是生的雄伟。

    蓬乱的头发下,他那双眼睛像是两团火,两团鬼火。

    他是谁?他是雄霸。

    任谁也想不到,这个雄霸天下以霸道而无敌江湖的枭雄,如今竟会变成一个浑身肮脏招人厌恶的乞丐。

    秋风,秋叶,秋雨,这个秋,还真是冷啊,冷的直入心骨,冷的他手足冰冷。

    他想活,没有人愿意死。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何况是他。

    所以,他离开了那个木屋,离开了女儿,若无他,想来幽若绝对会安全的多,他深知三个弟子的秉性,所以,才一声不响的离开。

    更重要的,是他得到了一个东西,一个可以令它东山再起的东西。

    从简入奢易,从奢入简难。

    他曾手握江湖生死,如今变成这般,又如何能接受。

    “道心种魔**!”

    回忆着脑海中莫名多出来的东西,雄霸只觉得那些行功口诀字字珠玑,犹如近在眼前,论及玄妙简直闻所未闻,且是一种前所未见的武功。

    他想起了那个神秘的青年。

    “不行,那人武功深不可测,倘若发现这遗失之物定会回来寻找,我得走的再远些!”

    想到这,雄霸原本挺直的腰背又有几分佝偻的架势。

    可未等他起身。

    就见一个老妪蹒跚着走了进来,浑身落满雨水,像是个避雨的人。

    “唉,老婆子我真倒霉,和你这个臭乞丐挤在一起,到时候把我桂花糕熏臭了,可如何卖的出去啊,你个短命的东西,滚,滚出去!”

    不想这老妪看着慈祥,可全然没有半分德行,言语不仅尖酸刻薄,更是恶毒。

    说着话,甚至还抓起地上一坨臭泥,砸在了雄霸的脸上。

    “你个短命鬼,滚远些,快滚!”

    雄霸本来没有表情的脸慢慢转了过去,他擦着脸上臭烘烘的稀泥,眼中似有某种东西在一点点的燃烧起来,这一路上所受的冷眼侮辱,现在就似一把火被那杀意点燃。

    他这辈子满手血腥杀的人还少了,若不是为了逃开天下会叛徒以及弟子的追杀,他又何必活的这般屈辱,现在连这个老的没牙的老婆子也敢这般冒犯侮辱他,死不足惜。

    “你知道我是谁么?”

    他缓缓站起,心中所有的怨恨,仇念,杀意,被一股无形的神秘力量交织纠缠在一起,他的眼睛在发红,像是两滴冰寒的血,他的眉心慢慢浮出一点七彩印记,像是颗竖眼,诡异而妖邪。

    “我管你是谁,你个天杀的畜生,难不成还要杀了我?老婆子我活了这把岁数还有什么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一定是妻离子散,断子绝孙的废物……”

    恶毒的话语萦绕耳际,老妪像是什么都没看见,喋喋不休。

    雄霸眼中殷红越来越盛,特别是听到最后的话,他神情一怔旋即笑了起来,心中的那把火在不听燃烧,似是要把他烧个彻底。

    “呵呵……哈哈……”

    他笑了起来,笑的癫狂,笑的歇斯底里。

    陡然,笑声一止。

    雄霸走了过来,他虽功力已废,但终究比这恶毒的老婆子要厉害些,眼中杀意迸发。

    “找死!”

    一腿扫出。

    老妪身子滚飞出去,摔的脑浆迸溅,当场毙命。

    雄霸立在原地,神情狰狞。

    “我是谁?我是雄霸,我绝不认命。”

    他朝着雨中大步而出,转眼消失不见。

    半晌。

    只见那气绝多时,早已毙命的老妪,浑身上下开始浮出七彩流光,身形渐渐变成个青年,手中竹篮也化作一卷竹简。

    姬神秀慢条斯理的站起身子,嘴里笑道:

    “成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江湖浩劫,无神绝宫

    天下会易主。

    如今在那“天下第一楼”里的可不再是什么雄霸,而是以“童皇”为首的天池杀手,至于旧主雄霸,早已销声匿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连其爱女幽若都找寻不到。

    不过,如此一来,神州大地,却引来了他人觊觎。

    正是昔年被无名惊退的绝无神。

    东瀛,比之神州浩瀚疆土不过弹丸之地,且有“天皇”坐镇,绝无神心高气傲,自是不屑与其争权东瀛,他觊觎神州大地已久,部署多年,此次内变惊起,天下会易主无疑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事实上在“弥隐寺”浩劫之前,绝无神早已命绝心、绝天率一千鬼叉罗与破军东渡而来。

    这短短不过月余的时间,江湖上但凡有名有望的高手如快意老祖,云天、风月、落暮、苍鹰、灵鹤、司晨、空山八大掌门无不尽数遭擒,就连武林神话无名也难免如此下场。

    归根结底,正是因其弟子剑晨,虽然破军已死,可剑晨仍是身中“绝心”的舍心印,受其摆布,暗自下毒。

    一代武林神话天剑无名沦为阶下囚。

    后绝心又收服天池杀手,占据天下会。

    江湖浩劫由此而始。

    ……

    天下会。

    位于天山绝顶,高不可攀,终年气候冰寒,飞雪不散,难见太阳,大有几分“高处不胜寒”的意思。不仅为天下最高,亦是天下第一大势力,哪怕雄霸已不知所踪,这残余势力,也是如此。

    可现在这里不叫“天下会”了,这里是无神绝宫。

    若想上去,需过“天下第一楼”。

    此楼之高,独览天山,远可窥无边雪山,近可见山下纵横之江河,乃是昔日雄霸所居之地。

    天下第一楼外,一名鬼叉罗带着紧锁镣铐的无名走到门口。

    “少爷,无名己带到!”

    却见一个身穿灰袍,神情萎靡,目带萧索的汉子被推了进来,此人模样或许谈不上出众,但其动行间,哪怕如今身为阶下囚,也依旧自有一番宗师气度,令人敬而生畏。

    这便是一代武林神话,无名。

    他面色苍白,显然身中重伤,且眉心印堂有弥留未尽的青黑之气,俨然之前曾身中剧毒,神情落寞黯然,不知所起。

    屋内是一青年,面容白皙俊美,可这一双利眉太过锋芒,看上去似能刺伤人的眼睛,他双目幽深难窥其底,显然定是城府心思极深之辈。

    能在这里面的,定是那绝心了。

    见无名进来,绝心神情如冰化水,柔和不少。

    “多有怠慢,还望前辈莫要介意。”

    无名看着眼前仅凭一千鬼叉罗便大有横扫中原神州之势的青年,他沉默片刻,道:“为何替我解毒?”

    绝心悠然一笑。

    “痛快,只因我有一事相求,或者前辈可以当作交易!”

    无名见状,心中一叹。

    自他当年先挫十大门派,再败剑圣,剑下败敌无数,以至中原武林气数大减,连“剑宗”这般庞然大物都至此没落,天下高手青黄不接,可以说如今这神州大地能这般轻而易举为外族所趁,有大半的原因要归结给他。

    他这些年来一直秉持正道,哪怕庇护雄霸,其实大多是抱着赎罪的心思。

    奈何天不遂人愿,浩劫起了又起,避不开,逃不过。

    他语气一沉。“有话便直说吧!”

    绝心点点头:“好!前辈真是快人快语,晚辈自小便爱砧研武学,故对东瀛及中原武功均深有认识。”

    他说着话,已自怀中取出一物。

    “我近得一本奇书,始终未明其中奥妙,还望前辈以解其惑。”

    那是一方锦盒,锦盒内盛放着一本线装簿册,而这首页正银钩铁画写着四个字。

    “万剑归宗!”

    哪怕无名见之,心头亦不由一惊,他这一生跌宕起伏,连同剑宗的没落,恩师的死,妻子的死,多是因这本秘籍之争,如今亲见,自然难以平常视之。

    便在他失神之际,绝心眼中目光一晃,脚下一动,便已绕到无名身后。

    只在这分心的刹那,绝心双掌齐出,十指或扣或点,或抓或捏,连打无名背后数出要穴。

    重伤之躯,加之余力未曾恢复,无名发觉时只来的及避开第一掌,却是来不及避开第二掌,顷刻间便已受制于人,哪有招架之力。

    绝心语气平淡。“为防安全起见,多有得罪了,只要前辈能解这万剑归宗的秘密,连同前辈师徒二人以及一干仆从我皆能放你们离去。”

    此人心狠手黑,说话间,掌劲喷吐,便见无名额冒冷汗,背后传出阵阵“咯咯”声响,却是移经错骨的手段,无名浑身筋脉眨眼间已被震断大半,就似条脱节的长虫,脚下一软便颓然跌倒在地,挣扎着起身。

    可怜天剑无名一身苦习多年的功力,竟是一朝化为乌有,沦落至如此境地。

    然天下第一楼里有如此变化,楼外变化更是非同小可。

    却是两个匿在天山的人巧合般相遇了。

    “嘿嘿,果然等到你了,破军那小子可是你杀的?雄霸呢?是不是也和你有关?怎么,又想插手救无名?”

    一个鬼叉罗嘴里发着怪笑,身形横空挪移,身法之高简直惊世骇俗,腾挪之下,留下十数道残影,且每个残影皆怪笑连连。

    另一个亦是鬼叉罗的打扮,二人皆非以真面目示人,显然各怀目的。

    前者厉害,后者亦是非同小可,身形一变就似化作一团青烟,虚无缥缈,如梦如幻。

    二人相遇一瞬几乎不约而同同时出手。

    可彼此攻击却齐齐落了个空,一人身形凭空虚闪,身上鬼叉罗的装扮顿时碎开,化作一脸带冰面身穿黑袍的古怪身影。

    另一个亦是与他一般,身上七彩流光一闪而逝,便已变成个青衫男子,只是这脸却被一团模糊的七彩之光笼罩,像是个噬人的漩涡,引人沉沦。

    “咦?”

    “嗯?”

    两人见到彼此真身,嘴里同时讶异出声。

    冰面怪人瞳孔稍变。

    “中原神州的超级高手我皆了如指掌,你是谁?”

    可那青衫人却倏而轻笑一声。

    “你猜呀!”

    说完,身形一起竟化作一缕青烟飘向远方。

    冰面人脸色一沉,紧追而去。

第二百二十七章:帝释天

    风啸,雪飘。

    雪中有人。

    两条身影相逐而走,施展的身法更是人间罕见,快已是其次,最主要的,是这身法变化之飘忽无常,倏忽往来,像是风,像是雪。

    这变化已穷尽世俗轻功之极致,且各自还融入了彼此对武学的理解,时虚时幻,简直如神仙中人一般。

    “嘿嘿,臭小子,你倒是继续跑啊!”

    黑影是一脸覆冰面的怪人,身形不高,偏瘦偏矮。这一步迈出化出数条残影,脚下看上去似闲庭信步飘飘若仙,或许看着不觉得有多快,可此人脚一沾地,人便立在数十丈开外,几如缩地成寸一般,甚至比他的话还要快。只见他周身劲力环绕,排开风雪,如此极速,竟连罡风都未掠起一丝,乍一打量,就像是与风雪融为一体,神龙见首不见尾。

    “老鬼,你可曾见我脚下停了?”

    他追逐的是个青衣人,那人清朗声音一出口,清幽直如山泉溅落,在这风雪中格外清晰。

    与冰面人的缩地成寸比起来,青衣人亦是神出鬼没,夸张的厉害,他抬脚时尚还能看见身形,可落下时身形像是化作一缕青烟,嗖的便没了踪迹,只在数十丈外,青烟降下再聚身形,复又迈出。

    二人嘴上说着,手上也是不停。

    那冰面人率先出手,身子凭空挪移瞬间双手捏爪直扑青衣人双肩,似欲要将他钳制住。

    可看着对方近在眼前,等他抓下时,青衣人身形霎时就似水中倒影蓦然散开,这一击自然便落了个空,等他收势撤爪,却又见眼前人好端端的在不远处,像是波纹平息,倒影平复。

    也就在他攻出一击的刹那,青衣人屈指一弹,指尖顿起锐疾破空风声,锋芒陡现,如三道皓光稍纵即逝,连点其上中下三丹之位。

    “噗!”

    刀气破开风雪,落在冰面人身上,却是击碎一地破冰。

    似是瞬移般,冰面人出现在三丈外,如玩世不恭的稚童嘴里怪笑道:“嘿嘿,打不到,你就是打不到。”

    他虽是如此动作,可那冰面下的两双眼睛却不见半点嬉笑意味,反而像是没有血肉之躯的温度,冷冰冰的宛若这天山上受风雪吹打千百年的寒石,似是看一眼便能冻人肺腑。

    得知破军意外身死,雄霸下落不明,他便早有猜测有人暗中出手,那破军虽说对他而言不过蝼蚁之辈,可在这江湖中也算是条恶蛟了,“杀破狼”大成,且身负贪狼天刃这等神兵利器,不说无敌天下,但罕逢敌手却也不在话下。

    更何况他这么多年早在谋划一件大事,需聚世间七柄神兵利器方才有功成之机,破军重返中原,正好填补其中一位,不想就这么死的不明不白。

    但更重要的,是雄霸的消失。

    他久匿“天下会”多年,暗中施药令其“三分神功”未能极尽顶峰,始终不达圆满,为的便是借风云之手除掉雄霸,可那想雄霸那老小子就像是凭空消失一样,强以他的手段竟也毫无头绪,这心中自然就起了心思,趁着无神绝宫东进,便在天下会中苦等多日。

    不想这一等,还真就给他等来了。

    本以为是哪个昔年避世不出的老一辈名宿,可这一番试探他心中当真是又惊又疑。

    没见过。

    千百年以来,中原神州但凡天骄奇才他均有印象,可唯独这个,任他绞尽脑汁竟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光如此,这手段也是古怪非常,见所未见。心中同时也有些懊恼,倘若之前救下“泥菩萨”,以其卜天算地的本事,定然能瞧出此人的跟脚来历。

    冰面人心中惊疑不定,姬神秀心中又何尝不是如此。

    此次得知无名遭擒,万剑归宗出世,本想着以那种魔之法在无名的身上故技重施一遍,那想提前被这老怪物看破了行踪。

    这“道心种魔**”除自种之外,尚有种他一道。

    便是自世间挑选“炉鼎”,再借以“魔媒”将魔种种入炉鼎之中,待功成之后,再摘果取功。

    只是依照那秘籍上所言,这种方法难度极大,别看世间武夫千千万,可寻一炉鼎却千难万难,而后精神意念进入“炉鼎”中更加凶险难测,如落入惊涛怒海中的孤舟,无根无凭简直就是十死无生,修行者若不小心,受炉鼎**狂击,轻则走火入魔,重则万劫不复,形神俱灭,故古往今来,凡依此法者,均落得败亡身死之局。(个人感觉其实就是一种变相的夺舍。)

    而此法前提,便是需“炉鼎”本身就功力大成,后又散功,借此催发魔种。

    无论雄霸还是无名皆在此列之中。

    何况他修**之功,可驭七情六欲,又何惧炉鼎**狂击,**越重,反倒催生的魔种越厉害,他正求之不得。

    可惜,趁着无名被废他还没来得及出手,这老鬼便跳了出来。

    莫不是天意不允?

    “呵呵,你现在是不是在想我是谁?”

    二人身形如彼此往来,交手不停,可也只是试探,并未全力而为,姬神秀如今还不想暴露太早,这也是他为何会抹去不虚的记忆,他有他的打算,这世上水深着呢,他真正在意的不是这个活了千年的老鬼,而是那些个所谓的神佛。

    活了千年终究还是有个年头,千年之功再强也还是有限度的,他怕的是那几个不知道限度的存在。

    倘若行事过急过早,惹出来一个,那还真是棘手的很,至于眼前这个,这独一份的装扮,除了帝释天外又能是谁,他身怀凤血,在姬神秀眼里,注定逃不过一死,差的也只是时候罢了。

    似觉心事被猜中,帝释天眼眸稍凝,继而身形一展,直冲天空。

    霎时间,一息不到,天上便多出一张风雪凝成的面孔,似能遮天蔽日,张口吞吸之下,漫天飞雪无不逆流。

    天空乍现奇景,风雪汇聚如河,冲天倒起。

    姬神秀乍觉头顶传来莫大吸力,迫的他衣袂翻飞,整个人都在缓缓浮起。

    瞄了眼天上惊人的面孔。

    “花里胡哨,这段时间也挺闲的,索性就陪你玩玩。”

第二百二十八章:试探

    此刻若是有普通人目睹这一幕,恐怕多半就得跪伏下来,倒头便拜。

    天上寒冰面孔高悬,张口吞吸风雪,场面简直骇人到了极点,像是把那风雪之力据为己有,面孔竟在飞速暴涨。

    吸力临身,姬神秀缓缓浮起。

    可刚至半空,那吸力骤停。

    “小子,我这寒天绝还是首试,今天就试试你的斤两。”

    浩荡天音乍起在耳边,帝释天宛若真的化作苍天,这声音震耳欲聋,令四野为之惊惧。

    说话间张口一吐,只见那黑洞般的陡然飞出无数冰刃,却是聚雪凝冰,炼冰成刃的手段,他以盖世功力敛这天山寒气为己用,威能简直非同小可,如飞蝗过境,铺天盖地。

    姬神秀虚立半空,不慌不忙哂笑道:“小道!”

    他探出一手于身前画出一圆,掌中阴阳二气如游鱼流转,竟引来风雪汇涌,化作一个阴阳鱼,而后顺势一推,这阴阳鱼便似活了过来,二鱼衔尾游动,直直横飞出去。

    便如化作一方阴阳大磨,磨灭一切,将那飞蝗似的冰刃撞出一个豁口,然后余势不减撞向那张高悬的寒冰面孔。

    “噗!”

    仿若泡影碎开,那面孔宛如纸糊的一样,瞬间重新化作满天飞雪。

    只是姬神秀头顶,一个身影陡然浮现,双掌朝下,狠狠击来。

    姬神秀二话不说,双掌再出,作擎天托日之势,悍然迎上。

    “砰!”

    一双肉掌甫遇,如霹雳惊雷,一触即分。

    可就在分开一瞬,二人不约而同再出一招,帝释天双手捏爪直朝姬神秀手腕扣来,他身形腾挪,灵动如猴,眨眼便已攀附上姬神秀的身子。

    这所施展的手段可真是让人眼花缭乱,拳掌指爪,层出不穷,到了他这个境界,哪怕不入流的招数由他施展开来也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何况这般世间精妙绝技,威力简直难以想象。

    只不过,他如此,姬神秀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虽是个拿刀的,可世间武功见的又何尝少了,会的更是不少,天下武功,殊途同归,大道至简,到了他们这个地步,一身所学早已不拘泥于武功招数的变化,可有可无。

    “嘭嘭嘭!”

    同是信手拈来,便听空中接连炸起一连串响雷,惊的雪花四散。

    “轰!”

    几在瞬间,二人便在搏杀中坠了下来,姬神秀双脚一落,脚下山石应声爆碎开来,雪浪冲散八方。

    待一切平息。

    赫见帝释天手舞足蹈如一个疯子般怪叫道:“浪里个浪,浪里个浪,你要输了,你输了……”

    他面前,有一个惊人的大坑,坑底,姬神秀正深陷其中,怪叫着,帝释天双手一拨,立见坑中寒气蔓延,眨眼已被坚冰封住。

    看着被冰封的姬神秀,帝释天笑容渐敛,右手五指隔空一抓,小屋似的巨大冰块已被他抓起。

    可就在他以为尘埃落定的时候。

    “砰!”

    一只手猝然自寒冰中伸出,一把握住了他的喉咙。

    随着那手臂一震,寒冰霎时碎开,姬神秀提着帝释天的脖子,目光平静且柔和。

    四目相对,帝释天像溺水一般,喉中发出“咯咯”异响,双手不停挣扎,双脚乱蹬,只是,他口中倏然吐出数根冰刺,打向姬神秀的脖颈。

    与此同时,姬神秀右手发力,帝释天整个人顷刻便爆了开来,碎成漫天冰渣。

    摩挲着手里的冰雪,姬神秀目光一转,望向不远处完好无损的帝释天,他轻声道:“不错,玩的很开心啊!”

    帝释天则眼中微有色变,虽说二人都只是试探未拼个你死我活,可战到现在姬神秀浑身上下竟没有半点损伤。

    他口中怪笑再起:“嘿嘿,好玩,好玩!”

    姬神秀目光稍有浮动,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旋即又收回视线,漫不经心道:“不过我可没太多时间奉陪了,今日遇见,这一战,便算本座给你打了声招呼,下次再遇,你可没这般走运了……”

    说到这里,他话语一顿,只在帝释天勃然色变的注视下吐出两个字来,两个在他听来足以石破天惊的字来。

    “……徐福!”

    语罢,帝释天就见面前神秘青年浑身上下竟是涌出一股古怪气机,渐渐泛出七彩,他眼瞳中霎时阴沉不定,如能滴出水来,继而气息大变。

    “别走!”

    低喝一声,帝释天眼中精光爆现,似是目中藏剑,直直洞穿而来。

    那目光锐利如剑,刹那便穿过了面前身影,而后余势不减破空没入远处山石,留下两个深不见底的窟窿。

    可面前人却不见点滴血水洒出,甚至连伤口都没有,只在帝释天阴沉的眼神中,变成一团七彩光影,然后慢慢淡去,消散于无形。

    原是不知何时早已离去。

    “呵呵……哈哈……”

    风雪中隐隐传来缥缈笑声。

    “不用送了!”

    帝释天立在原地,像是真的化作一尊冰雕,动也不动,他看着姬神秀先前站着的位置凝目静视,然后,又看了看胸口破开的黑袍,一条狭长伤口似惊鸿一瞥般眨眼愈合。

    他到现在耳边还一直回荡着两个字“徐福”。

    这个已经被世人遗忘千百年的名字,甚至久远的连他自己都快忘记了,如今,他又听到了,而且还是被一个毫不熟悉的人提起,试问心中如何能平常。

    普天之下,除了当年那个姓武的疯子外,便再无人得知他的真身,此人又是从何处得知?

    “哼,不管你是谁,我都会把你找出来!”

    冷哼一声,帝释天脚下一转,人已凭空消失在了风雪中,出现在了数十丈之外。

    便在他走后。

    良久。

    就见原本白茫茫的积雪中,一个身影忽的冲了出来。

    青衫披发,正是姬神秀。

    “到底还是身怀凤血活了千年的老怪物,这一身寒功还真是不同凡响。”

    他看了看肩头,只见青衫已破,露出的血肉呈一种极为不正常的蓝紫色,触目惊心,就似冻伤般,连血水都不见流淌出来,俱被冻成冰渣。

    姬神秀却不悲不喜,他体内火气一涌,浑身筋骨舒展开来,只见头顶缕缕寒气已被逼出,瞧了眼帝释天离开的方向,径直远去。

    身后风雪依旧。

第二百二十九章:正邪道

    “正邪道,魔满途。”

    这说的,便是那十二惊惶之一,正邪道。传说中,此道位于河北,却鲜有人知,江湖流传,凡踏上正邪道的人,必会成魔,虽能得盖世邪功,可最后都难免落得为天地不容。

    如此一来,自然而然便被引为江湖人心中的禁地,加之时日愈久,江湖几番更迭,潮起潮生,天下人的目光皆被那最耀眼的几人所吸引,这等不详之地便慢慢被人忘记。

    好在并非没人记得。

    绵山峻岭,狭长起伏,如今已至深秋,荒草枯木间却仍能听闻几声未去的蝉鸣,秋蝉,在这如龙蛇起伏的山道中不时发着凄厉的鸣叫,像是哭声,听的人心碎。

    一眼望到头,整条山道都是一片荒芜景色,没有半点人烟,黑褐色的山石怪状嶙峋,有的蜿蜒如怪蛇,有的盘结似一恶兽,有的凸出来,有的凹进去,令其更是怪诞可怖。

    只是,世人只知“正邪道”之名,却很少有人知道这条山道的由来,除了寥寥数人。

    越往里走,山势越发陡险,便是荒芜之色都越来越少,只因四周皆为石山,生机绝灭,人迹罕至。

    “应该是这吧!”

    姬神秀踏步而行,打量着眼前这条令人心悸的狭长山道。

    宛若一座黑褐色的山体自其中分出条缝隙,头顶只见一线天,恐怕终年必是难见天日,故而这个狭道阴寒的紧,山路迂回曲折,且石壁上依稀可见扎着不少毒花异草,上面多有毒物盘踞,耳边还能听到稀稀疏疏的爬动声。

    “魔刀?”

    望着这片险山恶水,姬神秀眉头罕见的蹙起,在他心中,无论神佛仙魔都无外乎是修行法门的不同,不同于他们追求的道,除此之外,并无差别,与世人眼中只以善恶行事来定义的魔,大相径庭。

    故而,他所行所为从不会去在意俗世的看法,只因那些人里面,有太多太多的人心中是没有道的,他们只是因一己之念来判断别人的好坏,这样的魔不过是一种虚妄罢了。

    所以,对那些所谓的神魔,姬神秀心里只认为是修行境界的差距。

    可这里,却让他感觉到一股似有似无极为不同寻常的气机,弥散在空气中,浸入了山石内,久而久之,形成了这般万物绝灭的险地,由浅及深。

    姬神秀可知道这山道的主人是谁,他身负驭**之法,对这等变化自是最清楚不过。

    “刀意!”

    指肚摩挲过山石棱角,犹如抚过寒刀利刃,姬神秀心中也大为震动,这方圆数里的大地面貌,莫非是因这刀意而改?倘若真是如此,那此行可当真多了几分乐趣。

    至于那些江湖事,什么“天下会”、“无神绝宫”对现在的他而言,兴许还比不过脚边的花草来的赏心悦目些,此间武道之鼎盛,已是达到武学范畴的极致,甚至超出,介乎于真正的仙佛之间,正好用来沉淀过往,以达至更高。

    他伸指在那棱角上一抚而过,但见指肚上无声无息的裂开一条微不可见的伤口。

    “第一之称,果真不凡!”

    可就在他收手之余,石壁上的毒虫无不纷纷暴动起来,像是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的驱使,一时间耳边尽是密密麻麻的爬动声,像是磨牙嚼骨,令人不寒而栗。

    姬神秀嘴角噙笑,低声开口,如在自语。

    “唉,邪皇,莫非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好歹也算是同道中人,兴许本座有能制你魔性的手段也说不定,你空有一身盖世武功,藏锋于此,岂不可惜?要知道,这世上过不了多久可是会热闹得很!”

    他说着话,山道中却起了风,风声呼啸,呜咽有声,径直飘向了深处,两侧毒虫则是随风成尘,凭空湮灭。

    姬神秀脚下再动,整个人似脚不沾地,直直飘了出去。

    尽头,山路已断,却见眼前视野豁然开阔,非是什么柳暗花明,而是云雾皑皑,万丈深渊,幽深难见低,隐闻狂风呼啸。

    云雾中,数条手臂粗细的铁索自深处延伸了过来,扎根在悬崖绝壁上,如一条横跨虚空的长桥,连接着对面的悬崖,在风声中左摇右晃,而且那铁索上还盘满了一个个色彩斑斓,拳头大小的蜘蛛,一看便知是剧毒之物。

    一侧的石壁上,就见三个暗红如血的字正刻在上面。

    “正邪道!”

    这正邪道也有个名堂,传言这些蜘蛛专噬好邪之人,踏上此路的人,正生,邪死,顾名思义,便是心正之人会活得性命,好邪之人,死无葬身之地。

    只是稍稍一顿,姬神秀身形未停,人已径直飘出悬崖,他并未依铁索借力,而是似是飞鸟般凌空虚渡,转眼已钻进了云雾之中。

    直飞过六十余丈,方见铁索尽头。

    竟是一方树林,可惜树木多已枯亡,风吹过,枯叶卷飞起落,“沙沙”有声。

    姬神秀飞身纵下,足不点地已然再进。

    直到这枯树林的尽头,便见石壁上开出一扇阴阳鱼状的石门。

    “生死门!”

    石门不远处,只见一位身材颀长且瘦削老人正手握扫帚扫着地上的枯叶,他神情木然,面无表情,如同早已知道姬神秀回来。

    手里扫地的动作一停,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投了过来,宛若一个活死人。

    “主人有请!”

    他不仅面容僵硬,连这声音都听不出半点语气起伏。

    话音刚落,只见山崖上,那些细碎的石头一颗颗,一粒粒纷纷震动起来,轻轻起跳震动,又似整座山在抖,枯叶激飞,碎石迸溅。

    “砰!”

    抖颤中,紧闭的生死门轰然分开。

    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登时扑了出来,像是一团晦涩的灰雾,又如一条毒龙,直朝姬神秀冲去。

    “呵呵,那就叨扰了!”

    姬神秀不闪不避,本是惊人气息到他面前霎时似骤雨变缓,狂风化作和煦,不过激起三两片落叶,荡起一角衣摆。

    “砰!”

    人进去了,石门再合。

    老人又低头重复着之前的动作,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扫着枯叶。

第二百三十章:第一

    天下江湖,潮起潮落。

    哪怕是这武林如今青黄不接的时候,也到底还是有天骄豪杰名震天下,长江后浪推前浪,枯荣有数,这是个不改的轮回。

    如今的武林,后起之秀当然是以风云为最,再有断浪、剑晨之流,再往上推,那便是南麟剑首断帅和北饮狂刀聂人王以及天下会之主雄霸,无双城城主独孤一方……

    每个时代,都有属于它自己的绝代人物。

    而这其中,“第一邪皇”便不得不提。

    昔年无名曾凭一人一剑,独斗十大门派八千弟子门人,铸就了“武林神话”之名,但也让神州气数大减,后又“剑宗”没落,这世上高手能真正名震天下的,便更加少的可怜。

    也就在无名借死遁世,剑圣闭关不出的岁月里,江湖上,还有个第一。

    自打这人一出娘胎,凡事必是第一。他复姓第一,亦是家中第一长子,论文,自四岁起,琴棋书画,便已无一不精,所做所为皆为第一。论武,他六岁习武,一年后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无需他人教导,握剑比剑皇强,握刀比刀皇绝,十八般武艺简直无所不精,无所不通。

    凡事皆为第一。

    然,他一身所学虽样样精通,可也因此心生苦恼。一人倘若所学皆为第一,那在旁人眼中,此人必是完美无缺之人。

    可这天下武功哪怕他都学了个齐全,练到天下第一,也都仍有破招之法,达不到真正的完美无缺,既然如此,那他即便样样精通,也依旧不完美。

    于是,他心中生变,放言必要创出世间最完美最无缺的刀法来。

    不想苦心孤诣,闭关日久,竟还真让他悟出一套匪夷所思,达至完美的刀法。

    这第一刀,他便杀了自己的亲子。

    这世上天地有缺,日月有缺,人又怎会无缺,又怎能无缺,故而这无缺的刀法又怎能为凡人所驾驭,所谓的无缺到头来却换来爱子惨死刀下,“魔刀”应势而生。

    遂心灰意冷,退隐生死门。

    与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无名不同,无名便似惊鸿一瞥,十数岁就已名震天下,先败剑圣,再挑江湖,隐遁时亦不足双十,别人一生所求,在他身上不过短短数载就已走完。而第一邪皇则是有几分大器晚成之势,直到“魔刀”出世,他才是真正的第一,可惜却因魔性之故,唯恐为祸武林而藏锋生死门,避世不出。

    书归正传。

    石门内,漆黑一片。

    只在姬神秀身后石门合住的刹那,四周忽凭空点起几盏灯火,晃晃悠悠,照出了石室的真容,原是个石窟,里面摆放着书架,上面搁置了不少藏书,布置的倒极为雅致。

    不过,有灯无灯对他而言都无甚大碍,进来之后,姬神秀的视线便看向不远处的一角。

    那里摆放着一张石床,石床上,一个模糊的轮廓正安静的垂首盘坐着,面前摆着一盘棋局。

    他未动,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死去。

    可一股股令人悚然的气息正不停的弥散开来。

    豁然。

    昏暗中,就见一双眼睛抬了起来,暗红血芒隐现,宛如两团摇曳的鬼火。

    “你是谁?”

    本是普通寻常的话,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极为怪异,甚至是诡异,寥寥三个字,他语气忽高忽低,然后又变得平静,变幻不定。

    但更骇人的是他那张脸,姬神秀看的清楚,眼前人鬓眉霜须,长髯三尺,拂飘扬起,可他那张脸半黑半白,如阴阳两分,这白的平静无波,可黑的却狰狞扭曲,漆黑如墨,似极了一具身体分出两个人来,正与邪尽皆在脸上。

    赫然是“第一邪皇”。

    只见他双手按在棋局上,左右双手虽是同躯,可各自又不相同,一条粗糙的如同千百年的松树皮,如枯枝老木,一条嫩滑如玉,白皙似二八女子,完全截然不同。

    他双手各捻一子,左手执黑,右手执白,竟是自己和自己对弈。

    “这么多年,除了第三和桐儿,你是第一个踏进生死门的人。”

    又开始了,那古怪的语气,开口时尚还算平常,可说到一半蓦然低沉起来,最后一字更是几乎似吼出来的。

    “你说,你和我是同道之人?”

    “吧嗒!”

    他边说着边又慢条斯理的落下棋子,鬼火似的眸光忽明忽暗,仿佛看透了什么。

    “你也用刀?”

    “刀、”

    第一邪皇自说自话,提到“刀”字,他眼中红芒一闪,大有几分暴涨的势头。

    可转瞬又压了下去。

    “回答我!”

    猝然,邪皇语气骤变尖锐沙哑,神情竟多出几分歇斯底里,情绪十分反常。

    话语一落,陡见他手腕一抖,手中未落的黑子“咻”的便打了过来。

    姬神秀则瞧着他这副面貌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有几分熟悉,仔细一想,他当年道心魔种难容,不也和这差不多。

    几在黑子袭来的同时,姬神秀目中忽涌七彩,轻声道:

    “静!”

    这声音如带无穷魔力,出口一瞬,就见邪皇眼中似鬼火般的红芒骤然变得将熄未熄,将尽未尽,仿佛再差一口气,便能将其吹灭。

    已至姬神秀面前的黑子瞬间又倒飞了回去,出手的是第一邪皇,收手的还是他。黑子倒飞而回被他捻于指尖,然后“砰”的碎开,邪皇看着姬神秀,神情默然少顷。

    “原来如此,我原以为你只是用刀,不想,也是个和我一样的人。”

    “请坐!”

    邪皇的语气竟然平复了出来。

    “哦?邪皇话中何意?”

    姬神秀走了过去,与第一邪皇相对而坐。

    第一邪皇稍一沉吟。

    “在你身上,我感觉到了一股和我相似的气息,想来,是我们走的路有些相似,或许,我们还真是同道中人。”

    “不过,看来你的结果比我好一些!”

    姬神秀道:

    “魔刀?”

    第一邪皇神情已是变得复杂,他因魔刀而无缺,却也因魔刀而悔恨一生,嘴里苦涩一叹:“修善难,为魔易,千年修道,不及一念成魔……一念之错啊!”

    说完,他眼中红芒忽又再起,直勾勾的盯着姬神秀。

    “你要看么?”

第二百三十一章:试刀

    昏暗的山窟中。

    一张黑白两分的可怖脸庞慢慢贴了过来,瞳中鬼火似的红芒仿佛在壮大,在蔓延,将熄未熄之势赫然再变。

    邪皇体内那股气息倏然变得凌厉,他在看,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客人。

    “你要看么?”

    姬神秀与其盘坐相对,澈净的幽瞳中像是在这一刻映出了倒影,将那两团鬼火烙印了过来,眼中亦是隐露晦暗红光,明灭不定。

    他明白第一邪皇话中的意思,魔刀。

    陡然,姬神秀眼中两团映出的鬼火被一股迷蒙气机所覆盖、湮灭,那气机仿若是这世间最邪,最恶,却又是最夺目的七种色彩融汇而成,似带无上魔力,引人沉沦其中。

    一刹那,二人间那棋盘上的所有棋子宛若被一根根看不见的丝线牵引起来,凭空浮起,一颗颗就那样悬在棋盘上五寸之地,像是凝固了似的,冻在空中。

    “邪皇此言,正合心意。”

    姬神秀开口了,言语随意,轻淡平缓,自他修习了驭**之法后,他说话的语气便很少有太大的波动。

    人之所以为人,那是因为人有着七情,有着六欲,七情不定,六欲无常,便似这世间种种,生离死别,悲欢离合,皆非自己所能掌控。

    而现在,他做到了,**为他所控,他可以善,可以恶,杀人救人,哪怕是欢喜苦乐,都得他自己愿意,简而言之不过四字“随心所欲”。

    可邪皇不同,邪皇与他的不同之处恰恰是截然相反的。

    “人”之一字,一撇一捺,寥寥两笔,倘若拆分开来,便是善恶对立。

    每个人都有善恶,没有纯粹的善,亦没有绝对的恶,但正如邪皇之前所言,修善难,为魔易。

    这难便难在人性上,自私是人的天性,一个人想要修善,他就得要去抑制自己的自私,克制自己的**,牺牲自我的利益,世间天下人,试问谁不自私?想要活下去,又想要活的更好,想要名又想要利,想要美人,又想要无敌天下的武功。

    哪怕无名这个武林神话,也曾因一己之私而剑挑天下,他这个“天剑”都尚且不能做到无欲无求,普通人又何尝容易,难如登天。

    可修恶就不同了,一念之差,便可摒弃所有约束,无视所有道理,不必在乎那所谓的规矩,这世上杀人放火,很多穷凶极恶的恶徒便是从那一念开始的,那一念是恶大于善的一念。

    **为毒,噬魂削骨,一个人若是尝到了甜头,便会越陷越深,**助长恶念,他抢了第一次便想抢第二次,抢第三次,杀过一个人,他便会去杀第二个第三个。

    而人性正是介乎于神性与魔性之间。

    人无完人,邪皇所求完美无缺的刀法,便是完全摒弃了人性,与姬神秀的不同便不同在这里,非是他控**,而是沦落到**控他。

    二人所走之路,正是到这里截然不同。

    没了人性,他的**便会处在一种极其微妙的状态,就似一潭波涛汹涌的湖面骤然变成死水,这等境界,看似有情却比无情更甚,彻底为刀而活,眼中再也容不下他物。

    “叱!”

    视线相交,虚空如有火花迸溅。

    只见邪皇神情忽而平淡忽而狰狞,宛若一个人在善与恶之间挣扎,他低吼道:“十数年来,我躲在这暗无天日的幽窟,你却是第一个敢如此和我说话的人。”

    “砰!”

    他双手一按棋盘,只见两个迥然不同的手臂上一条条黑气如蚯蚓般在血肉表皮下游窜。

    姬神秀见此情景,眼皮轻颤,嘴里再次缓缓吐出个字来。

    “静!”

    一字吐出,山窟中立起阵阵轻风,轻风拂过,书架上的古籍纷纷翻起,书页哗哗作响。

    便在这一瞬,邪皇一身极端可怖的气息大有几分退去之势,他眼中红芒亦在淡去,便如之前。

    可就在这气息渐衰的时候,姬神秀就见一只干枯粗糙如老木的手豁然探了过来,破空袭至,可临到近前却又停了下来,颤抖不止。

    面前浮起的棋子一颗颗就如那些碎开的水珠般,纷纷破碎。

    只见邪皇眼中前一刻正淡去的红芒轰然暴涨,且愈演愈烈,骇人至极。

    “我已心绪难控……”

    这话就似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姬神秀只觉得眼前人浑身**如在消失,继而,一股极端无常的凌冽气机飞快反客为主,至阴至诡。

    “刀意?”

    他眼睛慢慢眯起,变得狭长而锐利,这刀意令他也觉得有些如芒在背,肤发生寒,宛若是这世上最阴暗之地所催生出来的刀意,孕育出来的魔性。

    便在这个过程中,第一邪皇的双眼瞳孔飞快扩散,眼中竟是再无丁点黑色,变得乌红如墨,彻底充塞其中,眉心隐隐浮出一条诡谲的黑纹。

    姬神秀不由分说,只在他气机变化间右手抬指一点,指尖赫然点向邪皇眉心那黑纹。

    可这一指还没落下,就差了那么寸许。

    第一邪皇那黑白分明的脸上便再也没了表情,变得平静而僵硬,他并未起身,可盘坐的身躯却凭空飘了起了,向后飘起。

    避开了姬神秀这一指。

    旋即那条嫩白如玉的手臂一抬,抬手一招,立见山窟顶上的石壁上,一条乌光乍现,出鞘之声铿锵刺耳,一柄古拙长刀便已落入其手。

    旋即二话不说,提刀纵身而起,朝着面前唯一的活物,姬神秀劈去。

    刀光乍现,刀气纵横,一条可怖刀影大有开天辟地之势,轰然斩落。

    瞧着头顶石破天惊的一刀,姬神秀微眯的双眼豁然睁开,精光爆现之际,他双手一运一提,身形飘然而起,想来是他借以外力去抑制邪皇体内的魔性方才有了这般变故。

    双掌齐提,姬神秀体外四尺立时凭空浮出护体罡气,看其打算分明是想硬抗此招。

    “有意思!”

    此时此刻,他在邪皇身上已经感觉不到任何**,就像是一块冰冷的石头,可偏偏这身躯内却有一股极端气机,为其主导。

    那是。

    杀意,执意,刀意。

第二百三十二章:第二来袭

    生死门外。

    枯树林中。

    只见那万丈悬崖两端横搭的铁索上,一个身窜碎花小袄扎着条辫子的小女娃自“正邪道”上行了过来,别看其模样稚嫩,可这一身轻功着实不弱,小手上提着个朱红食盒,脚下灵动的宛若个兔子,足尖连连点动,人已顺着铁锁掠了过来。

    脚下云雾迷蒙,万丈深壑,她居然不为所动,甚至这嘴里还哼着不知从哪学来的童谣,另一只手还攥着串糖葫芦,笑的直眯眼睛。

    “冷爷爷!”

    蜻蜓点水似的落到枯叶林中,她像是乖巧的朝正埋头扫地的老人喊了一声,然后又看向生死门。

    “师傅,该吃饭了。”

    原来,竟是第一邪皇的弟子。

    这女娃名为小桐,复姓第三,正是那第三猪皇的孙女。

    这第一、第二、第三,三个世家历代传人皆相交莫逆,当年第一邪皇初试魔刀,一身杀性大起,三家无人能制,唯独听到这女娃的哭声,邪皇竟是重复清明,如此一来,为以防万一,他便将此女收作弟子。

    “啊!”

    一声低沉的非人嘶吼陡然自石窟中炸起。

    这一声可当真非同小可,那本就凋零殆尽的枯树,如今就似被狂风临身,一颗颗簌簌颤抖,枯叶急坠,可落下的,就似刀锋般纷纷没入山壁中,整齐无比,看的人头皮发麻。

    拂叶为刀。

    紧接着是轰隆惊爆,整座山都仿佛抖了一抖。女娃本来笑眯眯的小脸登时花容失色。

    “冷爷爷,师傅之前不还好好的么?”

    扫地的老人亦是抬起头来,紧皱眉头,他道:“生死门内有个外人。”

    正说着。

    立见原本紧闭的生死门轰然大开,一条身影快如鹰隼,直掠了出来,快的像是一道风。

    同时小桐就听。

    “你们躲远些,今天我帮他彻底制住魔性,以绝后患。”

    这声音清朗如风,轻柔无比。

    二人本是起伏的心绪竟然不可思议的平复了下来,再听其中意思,二人视线彼此一对,而后忙躲向一旁,紧紧的盯着。

    姬神秀身形轻灵如叶,飘飞间他回身一转,这一转,一道刀光已贴着他脖颈劈来,同时面前一人披着一头半黑半白的发丝,同样到了他面前。

    “来的好快!”

    邪皇手中使用的是柄再普通不过的刀,且已生出斑斑铁锈。

    可就是这样的一柄刀,如今却绽放出极为耀眼的刀光,耀眼到姬神秀前所未见。

    刀法一道中,此等敌手,当真首见。

    “嗤!”

    刀光斩过,姬神秀侧身一躲,面前立见一缕青丝随风坠落。

    他眸子稍凝,右手一抬,只见空中立涌冰寒气机,旋即无数水汽自凝,而后聚入其手,化作一柄冰刀。

    二人这一追一赶,已是追出了悬崖,立在那铁索上。

    一刀避过,邪皇手中刀刹那已作千百条匹练斩来,招招不留生机,刀刀不留余地。

    姬神秀却不愿与他纠缠,冰刀一划,只见那些雾气纷纷摄引而来,而后包裹住邪皇,立见寒意陡生。

    眨眼间邪皇浑身已被一层寒冰覆盖,手中长刀亦是碎成数截。

    赫然是被冻住了。

    姬神秀却未停手,他手腕一抖,手中冰刀登时碎成数截,似是飞刀般纷纷钉入邪皇体内,封其奇经八脉,同时抬手催劲运功,寒气再涨,欲要将其冰封。

    便就在这关键时候。

    姬神秀就听铁索另一头传来一声狂笑。

    “哈哈,邪皇,你以为你隐居一角我便寻你不到么?你逃不了了。”

    这声音粗犷无比,且其声沉闷如雷,在这万丈深壑间回荡轰传,可见来人一身功力委实不弱。

    声音一落,立见“正邪道”入口上,一魁梧汉子手中提着一柄灿亮寒刀,明晃晃的刀身隔着老远犹能看见,他纵身一扑,人已到了铁索上,急奔飞走,飞快逼来。

    可就在这片刻功夫,只见封住邪皇的寒冰正不住“咔咔”生响,继而裂出条条缝隙,姬神秀当即再提功力,方才强行将其压制其中。

    “哈哈,十年,整整十年了,老夫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与你一争高下,邪皇,今日我定要以争名刀一洗第二颓名。”

    狂笑之声飞快逼来。

    姬神秀眉头一蹙。

    思量间,他就见铁索上一个灰衣虬髯汉子立在数丈开外。

    只见那汉子先是看着寒冰中封住的第一邪皇,虎目中凶光顿露,可见其情景却又似惊似疑。

    “小子,你是谁?”

    那想姬神秀的下句话却把他气的七窍生烟。

    “你离开吧。”

    汉子神情立见狰狞。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命令老夫,识相的快滚,否则必让你饮恨我争名刀下。”

    姬神秀眸子一转。

    “不走,就得死!”

    “死!”

    中年汉子闻言暴怒,杀招立起。

    “小子,试我断情七诀!”

    姬神秀听的哑然失笑,他以情为刀,此人却是自称断情,而且,先闻争名刀,再听这断情七诀,来人身份已是呼之欲出,必是那苦求第一而不得的“第二刀皇”。

    同时,姬神秀掌下寒冰,那一条条缝隙中,只见缕缕晦涩气机溢出,弥散如灰雾,可怖更是可怕,姬神秀与之接触,就觉一股杀意袭身,能噬人心智。

    魔性愈强了。

    而他身后,第二刀皇一个急奔,手中明晃晃的刀身便斩了过来。

    “叮!”

    姬神秀再起左手,掌心直迎。

    只见那争名刀刀尖直指而来,却是抵在掌心再难进分毫。

    继而,在第二刀皇骇然的注视下,他就见自己的争名刀竟是自刀尖飞快化去,化作无数铁屑,自刀尖蔓延至刀身,而后是刀柄。

    那一只白皙的手掌中,隐见七股诡异气机流转,蓦然五指一扣,扣在了第二邪皇的天灵之上。

    姬神秀正欲动手,眉头却忽的一拧,看向另一边,他就见那冰块忽然一震,接着炸作满天冰渣。

    “啊!”

    一条宛若厉鬼似的身影破冰而出,正直勾勾的看着他。

    此刻再看,魔性愈强,就见邪皇血肉中缕缕灰雾不住溢出,一身气息凶邪到了极致。

    “还有提升的余地?”

    姬神秀五指一收,径直将第二邪皇丢了出去。

    他下意识眼中七彩浮现,所见又是不同,就见邪皇浑身上下如裹着一层黑雾,如狼烟冲天,滚滚弥散,隐约化作一柄凶刀。

    这却是一个人心底最阴暗最纯粹的自己。

    “舍神弃佛,离经叛道!”

    第一邪皇竟是再次开口,喉中含混不清,似鬼哭神嚎。

第二百三十三章:精神海

    邪邪邪,至邪现世?

    万丈深壑之上,铁索横空,幽风回响,却见姬神秀眯眼细瞧,遥遥与一面分黑白,邪气凛然的身影对峙。

    二人俱是虚立铁索,在寒雾中起伏摇晃,恍若一叶风筝,飘忽不定,如鬼似魅。

    “此行不虚也!”

    姬神秀瞧着邪皇如此变化,眼瞳内精光一闪,但见他左手捻指而起,宛若佛陀拈花,垂目浅笑,可偏偏他浑身上下亦是涌出一股极不寻常的气机,目中七彩犹如实质,似是化作两颗流光溢彩的冰魄,引人沉沦。

    “也罢,终归得有个说法,既然他们已唤我天魔,那自今日之后,本座索性就为天魔。”

    他背后束起的黑发刹那散开,宛若黑瀑一展,垂落后膝,似是一条条龙蛇在扭动卷起,划过虚空,带起一道道晦涩的锋芒。

    “逢佛杀佛,遇祖斩祖……”

    刹那间,如受感应,只见原本跌落至不远处死死抓着铁索的第二刀皇,他瞳孔骤缩,似是见到了这世上至邪至恶的存在,耳边听闻呢喃,原本震撼的眼睛瞬间被一层凶邪杀意所覆盖,竟是被姬神秀体内所散道意感染。

    姬神秀降服得了**,他却不行。

    山道尽头,一个面遮薄纱的女子忽的焦急冲了过来,见到第二刀皇顿时失声唤道。

    “爹!”

    姬神秀浅笑更甚,他头也不回的右手一拂,立见第二刀皇如遭重击沿着铁索倒飞而回,眼中清明恢复的瞬间,嘴里吐血连连。

    “且去渊底一战!”

    姬神秀此刻浑身血肉似都在溢出七彩流光,仿佛那血肉之躯都快化作纯粹的**,弥散在这天地间。

    旋即,气机过处,二人脚下铁索刹那寸寸崩断。

    姬神秀连同第一邪皇两者便似流星般直直坠了下去。

    可下一刻。

    “叱!”

    第一邪皇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姬神秀,抬手一劈,刀光乍现,如飞瀑长激,晦暗刀气直贯而来。

    姬神秀翻腕一转,并指如刀,同样劈出,刀气直泻,震动山野。

    二人出刀一瞬,同时展身,拖出重重虚影,如天雷勾动地火,相交一瞬骤起惊爆,深渊中顿时轰隆炸响,碎石如雨激射。

    两条不世身影似是皆把自己炼成了一柄刀,手足并用,这一举一动,皆迸发出惊人刀气,激飞四方,在那悬崖峭壁上斩出一条条触目惊心的斩痕。

    耳边风声呼啸,头顶天空越来越小,他们还在落着,脚下仿若无尽深渊,幽暗不见底。

    “轰!”

    一条身影直飞而来,狠狠地撞在了阴暗潮湿的山壁上,整个身子都嵌了进去,一身长袍碎开大半,胸前是一条血淋淋的血口。

    定睛一看,正是邪皇。

    紧随而至的是一条飘忽身影,他踩陡壁而行,如履平地,同时双掌齐运,刀光再起,如横扫千军之势,又似大浪席卷,斩出一扇骇人刀影。

    正是姬神秀。

    纵观他往昔所遇对手,用剑的不少,用拳掌的也不少,哪怕是用棍棒,用枪戟的都有,唯独这用刀的高手,简直少的可怜,而像眼前这个登峰造极,遁入神魔之境的,无异是凤毛麟角。

    对手难求,同道更是罕见。姬神秀一身刀意宣泄而出,将那石壁刮的石屑急落,如罡风吹过。

    “吼!”

    邪皇发出一声非人低吼,他虽丧失神智,却以本能催刀,右腿一扫,又是一道刀光,刀光之中,隐闻摄人哭嚎,魔性已是浓郁到了极致,境界隐有升华之势。

    姬神秀心中感叹,此人还真是和他相似的可怕。

    惊爆中。

    二人再坠,这深渊也不知多深,已下了百丈仍是深不见底,两人就似苍鹰俯空盘旋搏杀,你来我往。

    刀气,刀气,还是刀气。

    邪皇紧逼不落,手中尽是杀招迭出,他已平息**之念,手中招式尽归本能,只为斩杀眼前对手,刀势急,刀招更加凶险万分,竟是寻不出破绽,宛若化作人间凶器,只为杀生而存。

    姬神秀更加直接,既然是无缺刀法,没得破绽,那他便以硬碰硬,二人碰撞间,攻伐之下早已不知道战了多少招,就如玄武龟缠蛇,彼此纠缠难分,一双如刀肉掌战的忘生忘死,血水横飞。

    “杀!”

    再起一声吼,邪皇一身功力竟再涨,他所修之法名为“天道混元殛”,此刻功行急转,一身邪气登峰造极,眼中红芒渐去,化作一片晦暗,似昼夜不分,阴阳不明,混沌一片。

    姬神秀长呼出一口浊气,浊气如浪,似箭冲出。

    “好啊,如此天资,真不枉我亲自走上一遭。就让我看看,你心底最阴暗的是个什么东西?”

    他说话间,身形一动,飞身已到邪皇近前,二人再遇,交手间,姬神秀双眸陡然一凝,四目相对的瞬间,就见邪皇浑身邪气一滞,宛如化作一尊石塑,浑身挣扎颤抖,似困兽犹斗。

    趁此机会,只见姬神秀双掌齐出,掌心相抵,邪皇立时不复挣扎,不光是邪皇不再挣扎,连姬神秀也不再挣扎。

    二人抵掌而坠,落于一块凸出来的陡壁上,相对着盘坐了下来。

    只见姬神眼中仿若冲出一道虚影,直直自邪皇眉心钻了进去。

    ……

    幽暗无光,一望无际的大海,像是一片死海,无波无浪,更无风声,死寂的可怕,像是什么都没有。

    这却是邪皇的精神海。

    虚影降下,姬神秀望着这片黯淡无光的大海,目光晃动,天下人喜怒哀乐皆有,虽有仇恨之物,亦有喜爱之物,冷暖皆有,可这邪皇心中,此刻像是什么都被抹平。

    像是什么都不曾存在过。

    他此刻以种魔之法借精神意念窥探邪皇内心,便是想要一窥其魔道之妙,亦是为了替其抹除魔性。

    若搁常人,这精神海必是惊涛骇浪,只因**难平,一生起伏波折尽在其中。

    可邪皇却一无所有。

    姬神秀目光一垂,望向了脚下。

    “难不成,在下面?”

    眼神闪烁之余,身形一坠,便已沉了下去。

    这一沉,他眼中一切已是天翻地覆。

第二百三十四章:一念

    生死门。

    又是这里?

    姬神秀皱眉而立,他环顾周遭,只见天地迷蒙一片,模糊不清,似是被一层雾气笼罩,唯独这生死门清晰无比。

    像是这天地的唯一。

    寂静,无声。

    不光无声,邪皇精神海中,半点色彩也无,死灰黯淡,令人心悸。

    这样的天地便如不真实的梦境,但却比梦境还可怕,比拼内力斗招数更要来的凶险万分,精神间的交锋。

    “砰!”

    石门分开。

    他再次踏了进去,与之前一般无二,里面陈设的东西亦是一模一样,唯独就是太静了,静的像是这个天地不见半点活物,生机。

    空气中,一缕缕灰气自石窟深处蔓延出来,笼罩这片天地,湮灭着所有色彩。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魔性?”

    姬神秀视线投向石窟深处,稍稍一顿,便直掠了过去。

    沿着灰气,只见山道由宽变窄,曲折蜿蜒,转过数次,姬神秀眼前视野豁然开阔。这石窟竟还藏着一个内室,空间极大,石笋倒垂如剑,嶙峋怪状,诡异无比。

    而这石窟内,盘坐着一个人,背后发丝阴阳两半,背对着姬神秀,正是邪皇。

    他披头散发,神情沉默,正似魔怔般垂目看着地上的字,像是入了魔,动也不动,也不曾理会姬神秀的闯入。

    地上确实有字,一个“魔”字,那字是由无数纵横交错走向的刀痕汇聚成的,每一道痕迹都是一招刀势走向,一招刀法的变化,而那些灰气便是自魔字中溢出,如丝如缕。

    偌大的魔字几乎占据了大半的地面,瞧的人发冷。

    姬神秀修习刀法多年,自是能瞧的出来这些刀痕的变化,他越看越有些心惊。这魔字里的一笔一划,其中的每一条刀痕,皆犹如在人的要害大穴一般,其力量把握之佳,部位捏拿之稳,皆是妙到毫巅,己达不可思议之境,近乎于道。

    但是,最重要的。

    是那些刀痕连贯之下,竟犹如人体经脉走向,其上节点为穴位,仿佛有种极端可怕的吸引力,让人不自觉的去催动此法。

    好一式魔刀。

    便在姬神秀望向“魔”字的一瞬,之间那些刀痕上浮出一条条虚影,他们在挥刀,在舞动,有的回身直劈,有的斜撩挑起,有的直刺而来……

    他们在动,刀招在变化,刀势亦在变化。

    姬神秀沉默了片刻,竟是抬臂并指,以掌带刀,他看着地上的每一条刀痕走势,翻腕转动,似如刀动,亦是慢慢施展出来。

    一经施展,只见那些灰色雾气,立如跗骨之蛆般朝他攀附而来。

    姬神秀只觉一只手似有不足,双手齐出,由慢变快,越来越快,一边翻转着双手,姬神秀一边走到了邪皇对面,二人隔着魔字对坐下来。

    快到最后姬神秀双手只见其影,难见其形。

    十遍、二十遍、三十遍……一百遍……一千遍……

    姬神秀目光平静,一遍又一遍演练着魔刀,仿佛忘记了一切,每一遍,这刀法走势皆能生出新的变化,像是永远无法到尽头到极限。

    不知过了多久。

    “唉!”

    一声轻叹忽的打破了长久以来的死寂。

    这声音如铜钟大吕,邪皇似是听闻,他头也不抬的淡淡道:

    “你为何叹息?”

    姬神秀停下手来,摇头道:“此刀虽妙,却非极致,故而令人生叹啊!”

    “妄言,此字穷尽刀中奥妙,如何不是极致?”邪皇神情无悲无喜,就像是那寺庙中的泥胎佛,怪异而僵硬。

    姬神秀“呵呵”一笑,他眼睛盯着邪皇,眨也不眨。“谁说的,我有一式刀招,论及变化便不输此法!”

    “哦?”

    邪皇也不知记不记得姬神秀,他眼睛似在发光,眼中只有刀,这是他的执念,现在的他,心中除了刀已难容他物,执念如魔。

    在他注视下,姬神秀抬指一笔一划,开始在地上刻写起来,亦是刀痕,他指尖划过,地上便多出一条刀痕,他笑的更甚,邪皇却渐渐皱起眉头。

    “倒着来?”

    原来,姬神秀竟是将那魔刀刀法的刀势走向从头到尾倒着刻了下来,以逆反正。

    如此神来之笔的一招,竟是起了不可思议的作用。就如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可经姬神秀这么一改,无穷变化登时不住收敛,到最后竟然只成了两笔。

    一撇一捺,“魔”字赫然变成了个大大的“人”字。

    一字书成,第一邪皇浑身俱震。

    “大道如一?”

    见此情景,姬神秀沉声道:“邪皇,还不醒来,更待何时?”

    可是,他眼眸豁然一凝。

    起初这第一邪皇一直是披发垂目,看不清面容,如今抬起头来,姬神秀竟看见一张极为熟悉的脸,太熟悉不过了,因为那张脸竟和他一模一样。

    只不过,这张脸却是半黑半白,诡异至极。

    姬神秀眉头一扬,他望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忽然咧嘴大笑起来。“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他忽然一低头,再看自己,赫见那披落的发丝不知何时变得半黑半白,竟然也是一副入魔之相,与第一邪皇一般无二。

    ……

    便在这一刻,世间某一处。

    就见长街一头,一个衣衫褴褛的瘸腿乞丐忽然幽幽转醒,他似是大梦方醒,慢腾腾的站起身子,然后一步步的走到街角。

    街角有一口老井,井水幽幽,波光粼粼,映着一方蓝天白云,还有他那蓬头垢面的面容。

    可乞丐就是那样立在井口,垂目看向水面,目光竟是前所未有的清澈,清澈的仿佛映出了两个身影,两个模糊的身影,盘膝而坐。

    乞丐神态平和,亦无悲亦无喜,看着幽深井水,如同看见了寻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乞丐沉默良久,就听他嘴里轻声念叨着话语。

    “俗世凡心,只见自我,无视界外,遑论如来!”

    他又看向头顶的湛蓝青天白云。

    “天魔将出!”

    “有趣,有趣!”

    说完,乞丐身子忽然一颤,继而神情变得茫然,茫然四顾,似不知为何自己到了这里,他打了个哈欠,又转身回到了街头,倒下睡去。

第二百三十五章:由魔入神

    狭长山道上。

    山石沟壑起伏,嶙峋怪状,阴暗森寒。

    只见,三条身影正急步赶来,脚下轻点若狐奔兔走。

    这三人其中一个背负阔口长刀,青丝飘动如云,他身穿无领白袍,身法极为不俗,灵动飘逸如清风吹拂,赫然是聂风。

    聂风身旁是一面色冷峻的青年,黑发及肩披散,目若冷冰,仿佛瞧不见半点生气,冷的就像是血肉变成的石头,身形周遭气息若有若无,如云飘忽,手提一柄森寒黑剑,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昔日天下会飞云堂堂主步惊云。

    他二人面前则是个体态浑圆,满脸油光的光头胖子,大肚挺起,貌似中年。

    三人似有急事,速度很快,毕竟如今神州浩劫,无神绝宫席卷江湖,各门各派竟是寻不到一个可以匹敌的高手,哪怕他们都力有不逮,好在无名勘破“万剑归宗”之秘,独斗绝无神,替他们争取到了一些时间。

    “猪皇前辈,我们是去见谁啊?”

    步惊云与聂风只顾跟着猪皇奔走,但瞧见脚下的地方越来越古怪,心里头自然生出了疑惑。

    “嘿嘿,带你们去见一个第一,只要他肯破例出手,什么绝无神都不在话下。”

    原来这胖子便是第三猪皇,他拍了拍肚子,笑的像个弥勒。

    不多时,三人便走完了狭长山道,来到了“正邪道”前,铁索横空,只是猪皇脸上的笑却一顿,不光他如此,连聂风和步惊云也是如此。

    原来石崖边上有人,一个面遮薄纱的白衫女子,和第二刀皇。

    “梦!”

    聂风见到那女子面上一喜,正欲过去,不料神情萎靡似久病初愈的第二刀皇登时勃然大怒,可这怒气一起伤势立遭牵动,嘴里又是咳出几口血来。

    第三猪皇见状脸上神情立马由惊转疑,他惊的是刀皇封刀十年,如今再现必是来找第一邪皇决斗的,可看这架势,莫不是又败了?

    “哈哈,刀皇,你这是又何必呢,邪皇刀法已臻至刀之极境,你不如早早离去!”

    “你、”

    这话可把第二刀皇气的三尸神暴跳,刚平复的气息又有紊乱的迹象,气的身子都在颤抖。

    第二梦则是慌忙扶着刀皇,神情忧虑万分的看了眼心爱之人,忙提醒道:“猪皇叔叔,伤我爹另有其人,如今那人正与邪皇叔叔在渊底厮杀哩,你们快去瞧瞧吧!”

    第三猪皇看了眼深不见底,幽风阵阵的深渊,不免暗自缩了缩脖子。

    “侄女,你可是在说笑?这少说也有几百丈高低,就我这身轻功,下去指不定就上不来了。”

    “我去吧。”

    一旁的聂风忽然开口,他目光瞧着第二梦,人已走到石崖边缘,就见底下幽深昏暗,天光都照不下去。

    步惊云剑眉紧蹙,叮嘱道:“风师弟,要小心。”

    “嗯!”

    只在众人神情不一的注视下,聂风双臂一展,单足一起如白鹤展翅般,飞身一纵,身形已是飞快被昏暗吞没。

    若说轻功,这同辈中能与聂风一较高低的,恐怕绝无仅有,当世高手能出其左右的亦是凤毛麟角。

    聂风气息暗提,身形竟似与幽风融为一体,贴着崖壁缓缓坠下,眼睛四顾打量,这越看越心惊骇然,手背上竟是不自觉的冒出无数个细小凸起。

    但见长满青苔光滑无比的石壁上,一条巨大的斩痕蔓延十数丈,深达数尺,正烙印在上面,看的人悚然动容。

    再往下,斩痕更多,且更深更长,纵横交错,像是一条条未干的墨迹,触目惊心,其上两股气机未散,刀意沛然,一者魔意森森,一者竟是有几分似曾相识。

    太惊人了。

    三十丈,五十丈,七十丈……

    直到一百丈。

    聂风瞳孔豁然一紧,他就看见前面一处凸出的山石上,两个身影正相对盘坐不动。

    那个人?

    以他的目力,自然能认出那个青色身影,更何况与雄霸有关,他又怎会忘记,那个连火麒麟都恐惧的人。

    然接下来的一幕,却是大大的超出了他的认知,他就见那青色身影浑身上下竟是散出一股极为不同寻常的气息,气息晦涩莫名,仿佛化作一颗七彩的太阳,而那太阳竟然是一颗滴溜溜不住转动的金丹。

    确实是金丹,那金丹散七彩之光将其血肉映的透彻如冰,在丹田中起伏不定,如大日横空之相,虚实难辨。

    另一个则是面分黑白的古怪老者,聂风心知便是师傅口中所说的第一。

    这七彩之光一照,第一邪皇浑身上下竟似涌出缕缕灰雾,魔意退散。

    “邪皇,该醒了!”

    聂风恍惚间听到一声低语响起。

    却见那二人紧闭的双眸同时睁开,而第一邪皇那副非人面貌竟是变化,泾渭分明的阴阳二色,此刻水乳交融,竟是归于无形。

    异象奇景如潮退去,一切又恢复了寻常。

    姬神秀起身:“恭喜邪皇魔刀再进!”

    第一邪皇看着自己的双手,还有头发,神情怔楞了片刻,带着几分怅然若失,错杀亲子,终究是他一生的痛。

    他朝着姬神秀拱了拱手。

    “多谢,今日之恩,老夫必铭记于心!

    邪皇说完,身形如离弦之箭便已激飞出去,正是武道大进,一身修为水涨船高,他一把抓起尚在震惊中的聂风,长啸一声人已贴壁而上。

    也就在第一邪皇离去没多久。

    只见姬神秀的脸上,两团黑白二气忽然自血肉中窜出,如两条游龙戏珠,不住争斗,他那张脸更是因此黑白交替,竟与之前邪皇入魔之相一般无二。

    不同的是姬神秀眼中始终清明如一,未见魔意,未见杀意,反而还很柔和,不曾变化。

    “有意思,不知这魔刀由魔入神,往后会掀起何等滔澜啊。”

    这却是魔刀的妙处所在,摒弃不该有的**牵挂,心中只存一刀,可惜,没了人性,肉身便会为魔性所主宰,这便是其本意。

    如今姬神秀逆行倒施,引导其由魔入神,正是免去了入魔之祸。

    但他却不必如此。

    脸上黑白二气不住交锋,只在姬神秀话落之后竟是汇于其额,化作两条阴阳纠缠的竖纹。

    只因他七情为尊,神魔共存。

    “神魔只在一念间!”

    姬神秀双手虚抬,掌中气机游走,只见他目光平和,双手五指轻轻一攥,风轻云淡间,虚空一层层恐怖涟漪自他为中心扩向四面八方。

    涟漪过处,无声无息,就见石壁上的一切俱在凭空消散,像是被生生抹去。

    “不错,此行收获匪浅。”

    姬神秀双手一落,涟漪已然平复,他目光微动,望向头顶井口似的天空,身子刹那间凭空不见。

第二百三十六章:不信命的人

    荒山,荒山野地。

    枯木林立,落叶飞扬,这里非是别处,而是一处乱葬岗,林中可见无数高低起伏的土包,长满了泛黄的草叶,有的塌去一角,露出半截腐烂枯朽的棺材,有的甚至被林中野狗土狼刨出不少白骨,散落一地。

    腐臭的气味弥漫林中每一寸土地,如今无神绝宫入主中原,各门各派皆损伤不少,死的人更是不少,如此一来,反倒便宜了这林中野兽。

    “呱呱……”

    树杈上,满是黑羽的怪鸟发着干哑的叫声,像是生锈的刀子磨过石头。

    在这里,如果往北望去,远远的便能看见视野尽头有一座上白下黑的雪峰横亘在天地间,千百年来,始终如一。

    那是天山。

    任谁也想不到,这里散落的一具具枯骨,竟曾是江湖上叱咤风云的高手,生前任你如何名动江湖,死后却也不过被抛在这荒山野岭,尸骨不全,受鸟兽啄食。

    “骨碌碌!”

    数驾马车赶来。

    又是一批尸体,这其中绝大部分是天下会旧部,还有的是一些囚禁的江湖高手,死状无不惨烈,有的手足俱断,有的尸首不全,有的更是四分五裂,仿佛经历了惨绝人寰的虐杀。

    车夫早已麻木,摇头叹息着,将一具具尸体自车上抬下,丢在早已挖好的坑洞里,连掩埋都懒得去做了,毕竟埋的再好,也都会被重新刨出来,他便懒得去再费功夫。

    一具具尸体丢下,鲜血洒落,满地殷红。

    干完这一切,车夫便迫不及待的走了,似是不愿再多留片刻。

    轱辘声渐渐远去。

    时间如水淌过,天边的朝阳渐渐化作一颗红艳艳的火球,像是散去了光与热,将云霞映的血红血红,红的仿佛能滴出血来。

    黄昏的暮色中。

    林中深处开始响起了低沉的呜嗷声,仿佛在召集同伴,树杈上的怪鸟扑腾着翅膀,啄下一颗血淋淋的眼珠子,还没来得及咽下便慌忙的又重新歇到了树上,看着那些个恶鬼一样扑向尸体的灰影。

    一只只灰毛土狼。

    龇牙咧嘴,争食着地上的尸体,血肉横飞。

    映着天边的夕阳,一切仿佛染上了层血色红光。

    陡然。

    “嘭!”

    一声沉闷的异响自地底传来,那声音听着就像是一面蒙着被子的鼓被人奋力敲击了一声,又似地底下的棺材里有什么东西在动。

    只见狼群先是一惊,然后朝着某一片地面不住嚎叫着。

    “嘭!”

    又是一声!

    这次看清了,就在声音响起的一刹,那块地面确确实实震动了一下,如浪掀起。

    狼群围成一团,朝着那片土地呲牙尖啸,仿佛下面有什么东西。

    “砰!”

    又响了。

    但这一次与之前不同,一扇漆黑的棺盖轰然推翻了泥土,自地下飞了出来,如同一颗高高抛起的石子,飞起六七丈。

    同时一条紫影直冲而起,周身气机仿若化作一颗晦涩黑洞,吸摄着周遭的光明,他手中攥着一颗滴血的狼心,腾空落地之际,便已是仰头将其拿起,攥指一握,仍是火烫的狼心瞬间被挤出一股血箭,落在他的嘴里,吞咽有声。

    那人虽衣衫褴褛,可一身气机却妖邪的可怕,一头如霜白发尽数披散,滴着血水,似是妖魔般的存在。

    闭关多日,他腹中早已空空,一颗心岂能饱腹,大口咀嚼着嘴里的狼心,自然而然的已把目光瞥向周遭的狼群身上。

    “嘿嘿!”

    怪笑响起,咧开的嘴里,满是鲜红。

    往日雄伟霸道的身躯,似是因功法的缘故竟是变得瘦削起来,可因双肩宽广,却又显得几怪异,像是个扎起的草人。

    若这时候聂风与步惊云在这里,相信他们定然会一眼认出此人,这生食狼心,苟活坟地犹如厉鬼似的人,赫然便是他们的师傅,雄霸。

    忽然,狂风呼啸,迫的枯叶飞起,像是一个龙卷,这狂风凭空而起,自雄霸脚下生出。

    只见他凝立不动的身子渐渐浮起,双脚按地,缓缓离地升空,足有五六尺之高方才停止,他虚悬空中而不坠,一头白发像是火焰般飞卷而起,妖邪的面容竟是闪烁着某种摄目的神采,变得晶莹而通透。

    瞥了眼远方天边雪峰,雄霸的一双眼睛立如黑夜中点亮的星辰,眉心一抹古怪印记泛着莹莹七彩神华。

    “死!”

    他话语出口,眼中光华大放,立见周围狼群纷纷自地上抛起,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提起,如同之前的棺盖,惊慌的呜嗷中,十数头灰狼抛起空中。

    然后轰然炸开,炸作满天血肉,声势骇人。

    雄霸探手一张,五指微曲,掌心吸力凭生,只见血肉中的精气竟被他吸了过来,天地间的精气更是纷纷涌入他的毛孔,四肢百骸。

    血雨飞洒,本是殷红欲滴,如今却变得黯淡死灰,仿佛少了某种东西,未落,却是被他周身气机吸引而来,化作一个血色的泡影,悬浮于空中。

    暮色渐深。

    夕阳如血。

    天空风云变幻。

    突如其来的,一声雷鸣乍然惊起,夕阳飞快隐去,天地昏暗一片。

    泡影散去,雄霸闻惊雷而仰头,他双掌忽抬,掌心之中,一团气机如水包裹,凭空虚凝,眼中神华闪烁,刹那间,抬手已是朝天轰出一掌。

    气机登时顺势击出,将天上聚散的乌云轰出个偌大的窟窿来。

    雄霸仰首望天,再次出手,但见他掌中如水气机再现,连连朝天空击去。

    “轰隆隆!”

    雷鸣不绝,惊爆亦是不绝,映着雄霸那张歇斯底里近乎妖邪面庞,让人毛骨悚然。

    澎湃掌劲,震慑八方。

    “轰!”

    一条闪电忽地降下,竟被他以功力牵引而来,然后一拳击作粉碎。

    雄霸终于笑了,放声长笑起来,他身形缓缓落下。

    “哈哈……哈哈……”

    “天不绝我,让我得此盖世神功……这一次,我倒要看看,这所谓的命,能奈我何……”

    天色已暗,狂笑声中,一条狂龙似的闪电割破了夜空。

    大雨倾盆而下。

第二百三十七章:火麟追顶天

    乌云高悬,天地昏沉。

    数日来,骤雨不停,今日却是难得的歇了下来,让人有喘息之机。

    可惜,

    大厦将倾。

    京城之外,百姓看着布告无不哗然,只因当今皇上竟是欲要将九五之位让予他人,这人正是绝无神。

    江湖虽知绝无神之名,可百姓却不得而知,一个个茫然疑惑,不知何故。

    天下英豪更是暗自齐聚,隐于人群之中,似是想要见机而动,望着布告上的内容无不恨得咬牙切齿。

    却说就在众人众说纷纷之际,长街的酒楼上,角落处却是独坐一人,一个怪人,此人着一身紫色绣金华服,一尘不染。

    披着一头如霜似雪的白发,脸上覆着一张怪戾的面具,只有一对眼珠子露出,看着皇城下的布告带着几分冷笑与讥嘲。

    中原神州千百年来抵御外族无数,哪怕昔日天下会称霸江湖他也未有如此动作,可这绝无神竟是只以数千兵马入主中原,如今又欲夺大位,简直是痴人说梦。

    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他目光又落向不远处的一个人身上,那人神情冷漠,一双瞳孔竟是色彩各异,右眼漆黑如墨,左眼殷红如血,整个人宛若没了情没了欲,寒意强烈似是冰块,背后一柄阔口寒刀熟悉无比。

    聂风!

    奇了,他现在修习了那门奇功之后步入精神之道自是一眼就看出来聂风如今正处于某种玄妙状态,一段时间不见,功力竟是又涨了。

    “好徒儿,果然是我的好徒儿!”

    低笑响起,正是雄霸。

    聂风望着皇城,雄霸望着聂风,而在长街下的石桥上,却也有人正看着雄霸。

    “这才练出点功力就闲不住了。”

    姬神秀神情萧散,坐在桥头上慢悠悠的举着根鱼竿,望着桥下的河水,望着对面的皇城,望着楼上的雄霸,面有笑意。

    今日绝无神图谋大位,他不怕别的,就怕“帝释天”那老鬼也匿在人群中看戏,保不定就得遇上。且魔刀已变,如今聂风习得邪皇刀法,说不得还要横生枝节一番,不得不来。

    河水幽深,映着天上的乌云,染作一团墨色,映着他的倒影。

    瞥了眼雄霸,姬神秀幽幽道:

    “还不到时候。”

    不到摘果的时候,雄霸如今的修为与他而言不过可有可无,他得等,等到此役结束,等到那老鬼召七武屠龙,届时,才是一举多得的时候,不然,以帝释天活成人精的性子,要是他露出马脚,惹得对方找个地躲个数十上百年的,他还真不一定能找到。

    凤血,龙元,他志在必得,不容有失,唯有把那五行丹炼成,突破金丹境才能着手往后的事,到时候再加上雄霸这颗果子和邪皇那把刀,也算是有了几分实力。

    “唉,也不知顶天想没想我,一段时间不见怪想它的!”

    姬神秀自说自话,老神在在。

    正想着事,只见长街上的人如潮水涌动,无数百姓涌到街上。

    原来午时已至,天下百姓需朝拜新皇,纷纷朝皇城跪下。

    几在同时,聂风身形如风,腾挪一跃转瞬已没了踪影,周围人无不被劲风吹的四仰八倒,相顾骇然。

    阴霾之下。

    就见皇城之外,有一道高台,此台名为“龙峰”,可独览天下,为京城最高之顶峰,乃是历代皇帝登基的祭天之地,绝无神为今日之举自天下拘来数千工匠,不分昼夜,足足搭了月余,方才搭成一条路,贯通皇城与龙峰,竣工时工匠已死伤殆尽,竟是不足三百余人,尸骨俱被浇入根基之下,死无全尸。

    皇城上,就见文武百官簇拥着一人走了上去。

    那人体魄谈不上魁梧,身披龙袍,龙袍下隐见的轮廓仿佛蕴积了无穷的力量,神情傲而冷漠,眉骨高突,睥睨间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意味,面有微须。

    “跳梁小丑!”

    哪怕姬神秀也抬头瞟了一眼。

    只在“龙峰”脚下,百官就已跪下,百姓也已跪下,绝无神一步步拾阶而上,眼中笑意浓郁,气势高昂,俨然非常享受。

    除了他的脚步声,此刻竟是寂静一片,静的似是落针可闻。

    绝无神俯瞰天下,帝椅旁,一个身穿龙袍的皇帝正恭敬立着,却非真的皇帝,而是其长子绝心假扮,只待玉玺移交功成,那他便是真的神州之主了。

    龙峰下,次子绝天亦是率着鬼叉罗跪拜仰视,满是喜意。

    看着这些个卑躬屈膝跪在地上的人,绝无神眼中闪过一丝痛快的狰狞。

    可并非所有人都跪下了,到底还是有人未跪。

    刀兵再亮。

    “我呸,绝无神,凭你也配觊觎神州大地。”

    说话的,是众多武林同道,一个个神情激愤,怒目而视,谁当皇帝都行,可偏偏这东瀛异族就是不行。

    话语方落,只见一干鬼叉罗已是纷纷扑杀了过去,惨叫惊呼霎时响遍皇城。

    绝无神眼露杀机,只因一条身影已自天边横空飞来,身子尚且在空中,刀光却已斩下,沛然刀气飞泻,已是将那路斩作两半。

    正是聂风。

    见到手下败将,绝无神身子一震,龙袍已是碎开,露出了一身精铁甲胄来,他淡漠道:

    “不知死活,今日便将你们这些中原余孽一举铲除,我看还有谁能阻我!”

    刀光袭来,他便已飞身纵起,双拳如锤砸出,虚空中顿起声声可怕爆响,罡风四溢八方。

    “杀神!”

    杀拳再出。

    “还有我们!”

    再见数道身影掠至,赫然是无名、步惊云连同秦霜等人。

    绝世好剑已经开锋,剑身之上如泛异彩,正是为了破绝无神的“不灭金身”。

    但就在这个时候。

    远处却听人群中响起一声声惊呼。

    “火兽噬人啦!”

    一团耀眼火光纵跃不停,带出一条熊火痕迹。

    “嗯?火麒麟?”

    姬神秀正安静的瞧着皇城上的争斗,如今也是心有异动,他闻声偏头瞧去,自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火麒麟,如今大雨连绵数日不止,火麒麟再现人间也是没什么奇怪之处。

    它好像在追什么东西?

    “嗯?”

    姬神秀顺着火麒麟的往前瞧去,一张脸先是一愣,然后木然,最后眼睛瞪得老圆。

    就见火麒麟的前面,一个背着背篓扛着锄头,顶着朵荷叶的肉球正箭步连连,跑的飞快,一身肥肉抖个不停,怀里还抱着个暗红色的石头,像是抱着个宝贝。

    姬神秀手中鱼竿滑落,嘴里呢喃道:

    “卧槽,不是在打铁么?难不成这是去挖矿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1795/ 第一时间欣赏从前有间庙最新章节! 作者:梦入秋水所写的《从前有间庙》为转载作品,从前有间庙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从前有间庙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从前有间庙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从前有间庙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从前有间庙介绍:
我曾笑傲红尘,也曾问鼎绝巅,我曾无敌于天上地下,也曾高坐蒲团静看过人间的沧海桑田……痴过,笑过,癫过,狂过,为得奥义,我曾枯坐千年,为悟真意,我曾身化泥胎,为求前路,我更是几如凡人,生老病死……最后我才明白,原来,诸般不过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本书无限流》从前有间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从前有间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从前有间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