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人间道
牢狱中。
“放我出去啊,我不是李二虎,我没杀过人啊……”
“呜呜,冤枉啊,你们也太荒唐了,居然冤枉一个瞎子是江洋大盗,还有没有天理啊!”
“冤枉啊,我和你们陈知县很熟的。”
“放我出去,我是被冤枉的,我爹就是陈知县啊!”
“他妈的,胡乱抓人也就算了,现在连熊也抓,看来这辈子都出不去了。”
……
牢狱中,无数只伸出的手掌再配上一声声呼天抢地的凄惨叫声,听的人不寒而栗。
姬神秀走了进来,望着密密麻麻的囚牢。
“到了?”
身旁的官差双眼空洞。
“到了。”
“咦?”
奇了怪了。
姬神秀不打量还好,这一打量他登时心生诧异,这牢狱之地按理来说求困犯人无数,加之如今冤假错案,必定留有怨念,有的地方指不定还有阴魂邪祟之物。
但这里竟然什么都没有,干净的紧,甚至别说怨气了,就连煞气都不曾有。
倘若这是佛寺也还罢了,那有香火供奉,信徒朝拜,但这是世间最污秽之地,竟有如此不同寻常的变化,委实有些不可思议。
“奇哉!”
他本意是收敛一番**之念练功的,现在反倒像发现了新奇东西。
这里已离京城不远,大相国寺便在京城中,况且盂兰盆会还有两天,他自是不急。
“莫非是皇气?不对,皇城里面的百官群臣都被吃光了,皇气应该也大多落入那普渡慈航的嘴里才对。”
普渡慈航久匿皇宫,官拜国师,为的只怕非是血肉,只因修行之士,血肉受精气滋养,气血雄浑,对妖物来说可是大补之物,它若要选择应当一开始就打佛门中人的注意,何故现在才行事?
显然为的不是血肉,而是国运。百官群臣是江山的中流砥柱,沐浴皇恩,身负皇气,自然也是这国运的一部分。
国运遭窃,江山不稳,是故妖孽横生,天下大乱。
加之这纲常崩坏,人鬼妖魔齐聚人间,自然是生灵涂炭。
“不是皇气?也不是所见过的正道手段,哪是什么?”
姬神秀思忖之下便来了兴致。
“静!”
他双唇一起,轻声低吟。
声音出口时宛如窃窃私语,微不可闻,萦绕不去。
然这一字出口,牢狱中便如拂过一阵微风,但凡微风掠过,那些犯人的呼声便陡然一止,停的突兀莫名,声起声落,前一刻还吵闹不休,下一刻却安静死寂,一个个如遭魔怔,似木偶般立在原地,不再动弹。
目光一展,姬神秀便四下打量了起来,沿着牢狱里的过道朝两侧囚牢中看去,神情自然,无视着那些粪便恶臭。
就见有的人手中还抓着咬去一截的老鼠,有的则是躺在枯草堆里一动不动,身体重病未愈都开始传出一股腐臭,显然大限不远。
一个个更是蓬头垢面,饿的皮包骨似的。
他脚下步伐稍急。
“不是,不是,也不是这里……”
眨眼他已走过四十多间牢狱,里面硬是被塞满了人。
直到这最后一间。
“全无异样?莫非是这地下埋了什么不得了的异宝?”
姬神秀转身就要往回走,可刚迈出右脚,他又慢慢收了回来,目光一定。
这最后一间竟然是空的,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偏偏墙上刻满了无数斑驳陆离的字迹,或大或小,或张牙舞爪,或银钩铁画,或潦草不堪,或字迹规整,有的更是如那初握笔时的稚童所写,有的却是行云流水,尽显大家风范,更奇怪的是,上面字非字,画非画,有的更是如蛇虫爬行,有的则似鸟雀展翅,千奇百怪。
简直就像是一个疯子的信手涂鸦。
挑了挑眉,姬神秀收回了目光,但旋即他身子一震又瞧了回去,他眼神渐渐自随意化作凝重,瞳孔微紧,然后是震撼动容。
这上面的字,他竟然一个都记不住。
立时,姬神秀双眼隐露七彩,这**入眼,可见常人难见之物,而后他本是宽大垂落的黑袍猛的飘起,衣袂翻飞,发丝舞动,微的眼眸突睁。
“这是……道?”
他确实看见了不同,因为入眼所及,好似镜花水月,竟一片模糊,连看都看不清了。
道法法不可道,世人常言有的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有的更是笔墨难留,有的是因缘际会方能参悟,而眼前这个,赫然是一种“道”。
“这里怎得没人?”
姬神秀目光一转瞧着身旁紧跟着的官差。
官差语气木讷僵硬道:“以前有个人死在了里面,然后开始闹鬼,总有人能听到读书声。”
“那人叫什么?”
“诸葛卧龙!”
得到答案姬神秀也不废话,身形一动,人已走了进去,竟是直接席地而坐,定定看着那三面墙壁。
只见他双手掌心一合,继而虚分,赫见一团气机分成七色,在他指尖游窜。
“莫非,是儒道?”
“既是为人,我却不信你不曾留下**。”
他手指灵巧一转,那七彩气机便似灵蛇般在这牢中流窜,而后渐渐生出变化,在壮大,像是在吸收着什么慢慢化作一个轮廓。
“不是。”
可惜这轮廓体型高大粗壮,凶戾毕露。
姬神秀一指点出,那模糊轮廓顿时溃散,从新化作一团七彩气机,继而又开始随着他的驭使游走起来,再成轮廓。
“不是。”
“不是。”
“不是。”
……
一连化出十数条身影,姬神秀的脸色也有些苍白起来,心念损耗不小。
倘若一人久居此地,世间一长,则或多或少必沾染其气息**,姬神秀现在便是凭借着纯粹的**之念滋养这些遗留气息,使前景重现,可全然无功,都不是那诸葛卧龙。
“再来。”
但此为大道,若不一窥,姬神秀焉能心甘。
稍稍调息了一番,姬神秀右手再提,并指如笔,已是驭情使欲。
这一次所凝轮廓是一个稍矮瘦削之人。
“也不是?”
姬神秀眉头一皱就要打散。
不想那轮廓静立片刻,蓦的开口,其声入耳,好似春雷炸响,久久不绝,令姬神秀周身百骸血肉为之鸣颤。
竟是。
“人间道!”
第二百零九章:人道
……
“人~间~道~”
这声音苍老,却不沙哑,低沉绵厚,如那激流迸发的流瀑,惊涛拍岸,语调起落之下,与那些古板的老学究老儒生不同,此音入耳,竟让他心神一震,脑海中不由联想起这一路行来所见到的血灾苦难,更多的,是那无数截然不同的世人。
耳边淋漓依稀听到数不清的呼喊,欢笑,悲伤,喜乐……
姬神秀如同置身梦幻,眼前身影轮廓逐渐清晰。
他看见了。
那是个身穿囚服,满头苍发的枯槁老者,可这双眼却炯炯有神,风姿隽爽,萧疏轩举,哪怕身处牢狱,亦是自有一番气度。
他仿若看不见姬神秀,他本就看不到,因为他已死,如今的他,不过是当年留下的一缕气息,被姬神秀以手段幻化出来的存在,这只是过去的一幕。
姬神秀凝神静坐,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那老者,这必然就是诸葛卧龙。此人虽是虚幻,然这气息凝滞,便如一尊鲜活的血肉之躯。
“唉,人间道!”
又是一声呢喃,老者先是环顾四方,而后目露萧索,带着几分唏嘘,缓步走到了墙边。
“人间道~”
姬神秀听的直皱眉,怎么来来去去都是这三个字,再无别的?
蓦然,他瞳孔一缩,眼中继而精光大放,死死的盯着那三面墙壁,却见诸葛卧龙咬破手指,以指代笔在墙上写就。
写下那些鬼画符般的东西,歪歪扭扭,似是信手书来,斑斑血迹入石,有的深,有的浅。
姬神秀开始看见,看见那些字迹生出变化,随着诸葛卧龙指尖划过墙壁,字迹竟慢慢活了过来,在扭动,血液中开始散发出乳白色的毫光,刺目至极,幻灭不定,在墙上游走。
可姬神秀看的却不是字,因为那毫光中他看见了天下人安居乐业,万家灯火通明,一副歌舞升平之相。有书生金榜题名,荣归故里,有稚子温饱无忧,喜露笑颜,有青年供养父母,行孝感人,有高朋满座的画面,也有五谷丰登的场景,就似无数画纸拼凑出一副天下太平之相。
“吧嗒!”
姬神秀呆坐原地,神情虽是平静,可这眼角却流下滴泪来,清澈如露,滴答落地。
但就在这眼泪落地刹那,牢狱中立时凭空涌出一股磅礴气机来,冲泻向四面八方,姬神秀眼前所有齐齐溃散,诸葛卧龙的身影散去,那些毫光散去,原本游走不停地字迹亦是散去,全部都恢复了回来。
可接着,三面墙壁上满是密密麻麻的字迹齐齐挣脱了石壁,毫光大放,在姬神秀的眼中不住聚拢,隐成字迹,其中传出笑声,哭声,读书声……似闻一方天地之音。
姬神秀如遭魔怔,他侧耳倾听,眼中泪如雨下。
以往所见**,俱是污浊不堪,如今再闻,竟是让人感怀滴泪,非是他想哭,而是那被至善至孝之音所感,情难自禁,无法自拔。
就见他双眼失神的望着三面墙壁,脸上露出笑来,笑中带泪,朗笑出声。
“恶念是念,善念也是念,杀是念,救也是念,混乱?太平?**虽为毒,然终有药可医,人之一字,可分两笔,如善恶对立,所求不过平衡,所求不过大道。”
“此乃人族顶天立地之道。”
“顶天立地?何解?”
先前消失的身影如今依稀再现,万千毫光凝聚,他似在自语又似在询问。
姬神秀起身拱手。
“自强不息,厚德载物。”
“自强不息,厚德载物?”
诸葛卧龙沉吟一声,继而放声大笑:“哈哈……好,好啊,我人道至意终遇传人,不错……哈哈……这人间道为我行遍人间所写,便送你了!”
话音落下,虚幻身影瞬间重散万千刺眼毫光,继而只见牢狱中,三面墙壁宛如画轴收起,竟是成了一卷竹简,其上落有三字。
“人间道!”
竹简一成,所有毫光仿若万川过海,齐齐涌入,落在姬神秀的掌心,再看那墙壁,字迹则是纷纷脱落,像是风化的石头,簌簌成灰。
姬神秀如悟奥义,向来不敬天不礼地的他竟对着三面墙壁躬身施了一礼。
“谢过先生!”
只是,所有一切都归平静,像是什么都不曾出现过,就好像一场幻梦。
而姬神秀则是凝立不动,眼中七彩不住收敛,整个气息大变,好似脱胎换骨,变得平凡普通,毫无出奇之处。
“人道、人道!”
竹简在手,瞧了瞧,姬神秀悠悠一叹。
“自此,我这**之功算是可见前路了,看来,要改名字了。”
此道非神通妙法,但对姬神秀而言却无比珍贵,犹如指路明灯,原来人世**,并非只能自罪孽杀戮中取得,亦可自良善之中感受,可引人堕落,亦可引人向上,自强不息,所求不过平衡,约束,需要世人明是非,知善恶,晓礼法,要想有所成,并非易事,只因这是教化之道。
诸葛卧龙一生所做,无不是想教化引导世人,可惜,天不怜他,时不予人,以至抱憾而终。
如今,阴差阳错,竟是被他所得。
“此道不凡,看来往后说不得我也要成圣做祖,行那教化一方之事,感众生之念!”
“老爷,你怎么了?”
熊顶天见姬神秀立在那里一直自言自语,一会坐下一会站起,又不时大哭大笑,心中满是忐忑。
“没什么!”
姬神秀持竹简走出,温和语气只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熊顶天为之一呆,圆乎乎的脸上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不住上下打量着眼前人,目中尽是茫然,头上一对短小的耳朵来回晃动。
“老爷你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呵呵,说说,哪不一样了?”
姬神秀温言一笑,负手而出。
熊顶天忙稳了稳肩膀上的竹篓跟了上去。“唔,说出不来,就是、就是变好看了。”
“那是好事,还有,往后别喊老爷了,听着俗气!”
“那喊什么?”
“喊先生!”
“先生?”
“嗯!”
“……”
声音渐远,直到消失不见,才见牢狱里呆若木偶傀儡的囚犯官差一个个如梦方醒,茫然四顾,不明所以。
“放我出去啊,我爹是陈知县……”
“喊什么喊,闭嘴!”
……
第二百一十章:妖穴
天空微雨。
烟随风来,却见荒山野地间升起一缕缕呛鼻的味道,没烧尽的纸灰在空中飘飘荡荡,如黑色的雪片,荡向远方,遮人眼目,在这天地间回旋飘摇。
耳边哭声依稀传来,还有唢喇的声音,悲怆,哀伤,似有不详,令人为之恐惧,避之不及。
路上往来的人,哪怕背负兵器凶神恶煞的汉子现在也不免似避蛇蝎般远远躲开,嘴里低骂道:“真他娘晦气!”
雨水淋落,不大,细如牛毛。
哭声,到处都是哭声,还有呛鼻的味道,飘散的纸灰,连这天空都映的一片黯淡,愁云惨淡。
只因盂兰盆会就在今夜。
子时一过,地府大开,届时与人间相连,这阴间的孤魂便会被放出来,回家接受子孙后人的香火供养,而无主孤魂就会四处游荡,徘徊不去。
单以佛家而论,这七月十五,各地寺院要隆重举行“盂兰盆法会”,供奉佛陀和僧人,济度六道苦难,以及报谢父母长养慈爱。
所以这一路上倒是见到不少和尚急匆匆往京城赶去,再有盂兰盆会国师广邀天下高僧论法,此等盛会,自然不能错过。
天地间似没了笑声,一片悲愁,惨淡。
“老爷,我穿成这样真的没人认出来吗?”
京城城门外,两个一瘦一胖,一高一矮的身影正仰头张望着四周,高瘦的那人换洗了身素青长衫,长发被锦带扎束在背后,正好奇的看着过往的贩夫走卒,若非背后背着柄骇人长刀,这一眼瞧过去倒似几分读书人。
矮胖那个身上罩着件肥大灰裳,体态浑圆,头上顶着朵绿荷,背后背着锅碗瓢盆,亦是好奇的左顾右盼,荷叶下更不时传出抽动鼻子的声音,像是在闻什么。
姬神秀看了看灰蒙蒙的上空,便如乌云盖顶,难见亮色,显然皇气已去大半,这朝廷气数怕是仅存不多了。
他头也不回的轻声道:“又忘了,要叫先生!”
“哦。”
熊顶天一双眼睛全然落在那些往来小贩的身上。
“老爷,那是什么?”
“……”
姬神秀索性也难得再去说。
“那叫冰糖葫芦,想吃?”
熊顶天立时小鸡啄米似的点着脑袋。
片刻后。
就见熊顶天肩上扛着根木棒,插满了冰糖葫芦,腮帮子鼓鼓的,嘴里含混不清的嚷嚷着:“好吃,唔,甜!”
姬神秀自己摘下一根。“咱们进去吧,先去找白云和尚他们汇合。”
城门口的侍卫挨个排查,可眼睛却是浑然看不见这主仆二人,不光是他们,就连周遭其他人都像没看见一样,任由他们通过。
以理来说,这京城应为朝廷最繁华富庶之地,但如今走进来一看,这满城若有若无的充斥着一股萧条之意,死气沉沉,便似深秋的草木,生机将尽。
“我可怜的女儿啊!”
一旁的石阶上趴着个嚎啕大哭的妇人,哭的撕心裂肺,怀里则抱着件血衣。
“听说了吗?最近城里老是丢失童男童女,有人说这是妖物作祟。”
“别胡说,京城有国师坐镇,怎么会有妖物呢!”
姬神秀念头一起,便自四面八方寻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还真是不加隐藏了,只怕今夜注定免不了一场恶战。
沿街缓行,走了不多久,忽见熊顶天脑袋一抬。
“老爷,是二弟!”
姬神秀自然也看见了,就见十方小和尚鬼鬼祟祟,像是在躲避着什么,怀里紧紧抱着个小瓮,东躲西藏,满是狼狈。
“他在那,抓住他!”
正观望着,不远处一队侍卫已飞快冲了过来。
“我说过了我不认识什么李二虎,你们抓我也没什么用啊!”十方叫苦不迭,忙欲逃开,看样子是准备出城,但等他看见姬神秀主仆二人后,当即眼睛一亮,如见救星,连滚带爬的就冲了过来。
人还没到,就听。
“居士,救我啊!”
姬神秀猜测着什么也不废话,他沉气一吸,旋即徐徐一吐,长街上顿时尘土飞扬,狂风大起,路人被吹的四仰八倒,一时间天昏地暗,不能视物。
等十方和尚再睁眼,就发现自己已经在天上了。
“燕赤霞呢?你师父呢?”
十方还没惊叫出口,话便被姬神秀堵了回去,他似记起什么,忙道:“对了,我们先到京城就发现有妖物在抓童男童女,结果一交手才知道是那国师的手下,原来,那老妖是要借皇气褪去妖身,它想要化龙,混乱中我们走散了。”
他神情悲戚,一脸担忧。
姬神秀寻了处地方降下。
“金佛呢?”
只见十方忙从肩膀解下个包裹,里面的金佛竟是碎开了,碎成数块。
“那老妖道行高深,加上早已吃了许多个和尚,沾染了佛法,金佛威力大减,被打碎了。”
“我们现在怎么办?”
他只把姬神秀当成了主心骨。
见金佛被打碎,姬神秀目光泛波,他沉吟片刻。
“先去大相国寺吧,论法大会在那举行,你师傅和燕赤霞想来也会去那里。”
……
“咣!”
“咣!”
“咣!”
……
恢宏钟声传开,本是佛门圣地,宝相庄严,可如今却充斥着说不出的诡异。
只见满地尽是跪伏的信徒,行如木偶,不言不语,外人看上去就似入定打坐。
雨已停,风却未息,天空风云激荡,阴云遮天。
“咣!”
又是一声钟响。
只见大雄宝殿前的石阶上坐满了一个个信徒,有和尚,有普通人,贩夫走卒,竟然都在其中。
见十方不停的在这些人中穿梭往来,姬神秀道:“别找了。”
他眉头皱起。
“这些人生机已无,且这宝刹上空妖气聚凝成云,恐怕这里都变成妖穴了,里面没有几个生人了。”
便见十方无意中碰到一个打坐入定的和尚,结果那和尚顷刻便倒了下去,准确的说是瘪了下去,破开衣裳,他背后赫然是一个巨大的口子,里面血肉已失。
“吱吱!”
猛的,一声尖利异响自和尚体内传出,而后是一道黑影直窜粗来,扑向十方。
但却被一只手夹在了空中,不住翻滚扭动。
那是一条褐色的蜈蚣。
紧接着,像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周围响起无数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吱吱”异响,一具具尸体接连瘪下。
眨眼睛,周围已是挤满了一条条色彩斑斓的蜈蚣,多是手臂粗细,翻滚扭曲,纠缠不清,看的人毛骨悚然。
太多了。
还真是闯进了妖穴。
第二百一十一章:战国师
“哇,这么多蜈蚣!”
十方吓的惊叫连连。
入目所及,大雄宝殿前的广场上爬满了色彩斑斓的蜈蚣,数都数不清,翻滚成团,留下一连串让人头皮发麻的刺啦异响。
再看那地上,尸体倒了一地,血肉尽无,所剩也不过一具空壳皮囊罢了,一个个塌瘪凹陷,早已死去多时。
“这些人都被吃了!”
“慌什么!”姬神秀目光一扫,垂落的双手陡然五指一伸,继而掌心一压,立时间,层层热浪自他脚下荡开,荡向四面八方,就像是一颗落在水里的石头,掀起骇人火浪。
火浪过处,那些蜈蚣只在惨叫中瞬间化作飞灰,空气中登时弥漫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肉香。
“进去!”
他五指收拢,看着面前门户大开的大雄宝殿,在十方的拥簇下走了进去。
大殿空空荡荡,安静无比,弥漫着一股香烛味,而姬神秀的眼睛则直投向殿前最大的那座如来宝相,屈指一探,一道锐利气机“咻”的已破空横击过去。
“轰!”
佛像轰然炸开,遂见佛座下居然露出来一个黑洞洞的窟窿,幽深不见底,直通地下,妖气冲天。
脚下不停,他身形一晃便跳了进去。
别看洞口狭小,这里面却另有洞天,沿着洞口飘下不久,眼前视野豁然开阔,居然是一处地窟,风声盘旋不去,空间不小。
没去理会身后滚作一团的熊顶天和十方,姬神秀眼中神华大显,璀璨目光似是星辰绽放,身子直似片落叶般飘飞向深处。
可突然。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地窟内突然响起声声佛号,恢宏庄严。
姬神秀本是急掠的身子陡然如游龙般冲天而起,脚下地面接连炸开,碎石飞洒,激射如雨。
轻声一笑,遂见姬神秀高高跃起的身子猛然迸发出沛然刀意,锋芒毕露,眨眼间便似化作柄不世天刀,二话不说直击向地窟深处。
“轰!”
少顷,一声惊爆,再见一条青影飞退而出。
姬神秀双臂一展似飞鸟般紧贴地面飞出十数丈,这才双脚一稳,他看向双手崩裂的虎口,瞧着滴落的血液。“好,自我入世以来,首见如此强悍肉身。”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杀气太重,怨气深深,合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荒凉辽阔的地窟,无边佛光大现,一面目干净,身形瘦弱的和尚正徐徐走出,这和尚两腮微陷,眼眶深凹,颧骨突出,难辨岁数。
“这话却也不对,要是放下屠刀就能成佛,那这世上的佛不是忒多了些。”
姬神秀神情虽是随意,可这心里却没放松,他双手十指先是卷曲继而伸展,似在活动着筋骨,也只有他知道,这老妖肉身之强简直是生平仅见,端是厉害的很。
“浮世苍生,乃是一场大劫。上天有好生之德,只盼世人能脱离苦海,回头是岸!”和尚面无表情,垂目而立,单手竖在胸前,安静的似尊佛像。
“回头是岸?怕都是在你肚子里吧?”
姬神秀讥诮一笑,右手单掌一震,顿见背后一抹寒光出鞘,落入手中。
普渡慈航嘴角噙出抹诡异笑容。“有何不可?你看这浊浊恶世,世人沉沦欲海而不自知,入我肚中,方才解脱,不是岸又是什么?”
“啧啧啧,你可真是够虚伪的!”
“铮!”
说话间他刀身一垂,刀尖落地,溅起几点火星。
见他这般,和尚面容一肃,口中话语吐出。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本是庄严之声顷刻变得极不真切,缥缈难闻,如化万千萦绕在耳边,靡靡不散,惑人心神。
“不足道也!”
姬神秀神情骤冷,魔音入耳,他全无影响,手中长刀倒提在手,脚下步伐大踏如流星,刀势直起,刀刃直将地面拖出一条黑线。
便在这奔行间,姬神秀浑身骨骼噼啪炸响,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惨烈气息,身子似是拔高一截,煞气四溢,如恶虎下山,
刹那间他人已在普渡慈航面前,手中刀一翻一提,刀刃立时自下而上直直撩起。
“蹭!”
他竟是打算近战。
“我倒要看看你这肉身有多强!”
刀光划过,立化万千。
“阿弥陀佛!”
可这刀光尚未落下,普渡慈航双手一合,掌心中便如朝阳初露,如那黑夜中的第一缕晨曦,金光大现,竟有几分万法不侵之相,浑身沐浴在金光之中。
姬神秀不甘示弱,体内气血一涌,周身顿起护体罡气,猝见他再身形一晃,顿时化作七条身影。
一时间,普渡慈航周身尽是刀光,翻飞如寒月回旋。
“轰!”
刀光一落。
不偏不倚,正落在了普渡慈航的天灵。
和尚双脚陡然一沉,脚下地面龟裂开来。
四目相对,姬神秀双手握刀,居高临下,神情冷然。
普渡慈航目光一抬,竟是从头到尾都没变过,他看了看压在头上的长刀,脸颊微微抽动。
“好!”
姬神秀眼睛一眯,双臂再一拖,长刀应势一压。
便见那未曾入骨的长刀立时沿着普渡慈航的眉心斩下,一条血口霎时笔直现出,大有将其一分两半的架势。
血口一现,姬神秀登时暴退,却见普渡慈航的血肉中忽然迸发无穷金光,若是先前是一缕晨曦,那如今便是朝阳高悬,万千金光似普照人间大地,齐齐降下。
立见周遭地面龟裂炸开,声势骇人到了极致。
头上本是地面,如今被这万千金光冲开一个大窟窿,大雄宝殿更是化为废墟,被生生抹去。
不知何故,天空愈发阴暗了。
乌云遮天,笼罩整个京城。
惊爆足足持续了十数息方才停止,陡见窟窿里一条青影如风掠出,歇在一座佛塔顶端,提刀迎风而立。
眼睛微凝,青衫猎猎,背后黑发早已被冲散如黑云舞动,姬神秀直直看着大国寺上空高悬的金色身影。
遂听。
“南无极乐世界,西方如来佛祖,法驾在此,还不参见。”
第二百一十二章:蜈蚣精
地窟中。
两个一胖一瘦的身影正鬼鬼祟祟的往深处跑去。
越到里面,这地上便慢慢多出来一些白森森的骨头,散落各处,大小不一,有的身上还有衣裳,显然刚死不久。
“这得死了多少人啊?”
十方看的心惊胆颤,嘴里的话都不利索了。
放眼一望,尽是骨海。
一旁的熊顶天别看身子浑圆,但见它脚下轻点,身法竟是轻盈无比,如蜻蜓点落,它手里还攥着把冰糖葫芦。
“吱吱!”
……
尸骨中,似是被他声音惊扰,就见一条条黑褐色的蜈蚣爬了出来,尖利的颚牙锋利如刀,滴着毒汁。
更有的钻入尸体中,那尸体瞬间便似活了过来,手中妖气一化,已变成两把尖刀,身子一晃,竟是隐去了身影。
十方忙躲到熊顶天的身后,探着脑袋。
“大哥,怎么办?”
就见熊顶天也不说话,鼓动着腮帮子三下五除二咽完嘴里的东西,不慌不忙的解下背后的朱红大葫芦,旋即咕嘟嘟灌了一口酒,而后张嘴一吐,口中便见一团烈火被它吐了出去,空气中顿时充斥着一股浓郁的酒香和肉香。
吐完后,熊顶天一对肥厚熊掌一合,继而一分,掌心中霎时迸发出耀眼雷光,朝着一旁虚空连连拍出数掌,雷劲宣泄,就见几条焦糊的身子显现出来,扑通坠地。
一切变化极快,瞧的十方目瞪口呆。
“快,小和尚,你师傅就在前面!”
说话的可不是熊顶天,而是十方怀里那个小瓮里传出来的,只见一抹幽影如氤氲般飘了出来,化作个曼妙白衣女子,裹着十方往深处飘去,一旁的熊顶天竟是不落分毫。
“对对对,先救人。”
直到地窟尽头,但见一面石壁上布满了一个个斗大的孔洞,里面坐满了人,俱是身穿官袍,可惜动也不动,已无气息,分明是和外面那些人一模一样,血肉已无。
石壁不大。
“找到了,在这里!”
就在石壁右下方,十方就见两个熟悉的身影相邻而坐,动也不动,身上如被一层大茧裹住,只剩个脑袋露在外面。
一见这架势,十方脸色一白,只以为自己的师傅和燕赤霞亦是遭了不测,当下扑倒近前,将白云和尚抱在怀里。“师傅……师傅啊……你说你咋就去西天陪佛祖去了,留下弟子一人可怎么活啊……”
他是嚎啕大哭,鼻涕眼泪一大把。
正哭到一半,只见怀里双目紧闭的老和尚眼睛豁然一睁,有些虚弱的呵斥道:“去个屁,我还没死呢,快把我们放出来……那蜈蚣精都快化龙了,道行非同小可,且有佛法护身,我们得赶快去助阵,趁盂兰盆会前灭了它。”
……
再说地面上。
京城上空,一道金光万丈的身影正高悬不落,宝相庄严,竟与那佛寺中所供奉的如来金身一般无二,仅是身形便有近六十丈高低,浑身佛光大现,惹得城中子民纷纷跪伏叩首,大呼“佛祖显灵”之类的话。
“见到本座,还不跪伏?”
金佛之下,有一座十数层的佛塔,佛塔顶端,一人提刀独立,目光直迎金佛。
“跪伏?等我剥了你的皮,取了你的内丹,我再看看你还能不能说出来这话!”姬神秀一身气息一转,森然无比,眼中杀意流露,冷的就似两颗嵌进眼眶的冰魄,逐渐被七彩所覆盖,便是那发丝都慢慢蔓延上一层流光溢彩。
他右手提刀,话语落罢,手腕蓦然一转,一刀便斜劈出去,一刀劈出,刀意催发,刀身上顿散七彩,七情乍现,似化作一条可怕长河,其依稀涌现出无数面孔,男女老幼,贩夫走卒,那是一张张喜怒哀乐的脸,七情为刀。
而那地上跪伏的百姓,看到这一刀,无不心生恍惚,眼前浮出无穷幻相,有的痴痴而笑,有的嚎啕大哭,有的癫狂大笑,勾魂摄魄,竟是有种忍不住想要坠入这刀光之中,融为一体。
他们如此,普渡慈航何尝不是如此,耳边如闻无数靡靡之音,就似置身在一片欲海,忍不住想要沉沦其中,**一起,魔障重重。
刀光飞泄,直冲普渡慈航,似是要将它冲入这欲海之中。
奈何它即便心有恍惚,可是佛光护体,加之道行更胜姬神秀一筹,转瞬便自幻相中清醒过来。
“阿弥陀佛!”
它口宣佛号,震耳欲聋,旋即二话不说举掌压来,将那刀光震作粉碎,然后余势不减,朝着姬神秀盖下,金色佛手似能遮天。
“轰!”
佛塔层层溃散,竟被一掌压作粉碎,生生抹去。
“呵呵……哈哈……”
便在金色佛掌下,陡然传来笑声,自轻笑变作狂笑,再变作癫狂之笑,笑声一出。
“铮!”
就见有一道流光直直自那佛掌下冲出,贯穿了金色佛掌,斜飞而起,指向金佛眉心。
与此同时,那金佛微双眸乍然一睁,佛眼中竟是一片血红,如两汪殷红血泊,目光凝作实质,妖力喷薄,宛如两条血河横空,朝直逼而来的刀光刷去。
电光火石间。
就见那刀光一停,姬神秀立在虚空,双臂一提劈出万千条匹练,似是天雷动地火,星辰炸裂,可怕碰撞余波只刺的人眼目泪流不止,难以直视。
洞窟出口。
一行人刚冲出来,燕赤霞仰头瞧着天空正在不停和普渡慈航拼杀的姬神秀长大了嘴巴。
“想不到你家老爷这么厉害!”
他这一说完。
就见一条青影直直自天上砸下,落在地上,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里面,姬神秀正四仰八叉的陷在土里。
燕赤霞沉默了有那么刹那的功夫。
“你没事吧?”
“咳咳,废话,要不你也挨它一掌试试?”
天上不光是姬神秀坠下,连那巨大金佛也不见了。
“小心,这老妖被我破了法身,只怕要现真身了。”
姬神秀翻身立起,缕缕血水自袖中沿着手臂淌下。
果然。
众人凝神之际,整个京城开始地动山摇,就似这脚下有条孽龙,众人站立不稳。
“引它出城。”
姬神秀提起熊顶天当机立断拔地而起,身后众人亦是齐齐御空而起。
只等居高临下这一看。
就见那窟窿中,两团比马车轮子还要大上不小的红光正冰冷的朝众人看来,继而一条巨大黑影破土而出。
“嗷!”
赫然是一条百丈来长的蜈蚣。
第二百一十三章:化龙
“嗷!”
一声非人吼啸,陡见狰狞妖物破土而出。
端是好大一条蜈蚣,或许大已不能形容,百丈长短已脱离了凡俗的认知,滚滚妖气弥散,难窥真容,一声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挲声掠过,过处俱是惨叫迭起,房屋倒塌无数。
妖雾中两团巨大红光若隐若现,庞大身躯偶露只鳞半爪亦是大如车驾,呈黑褐色,十分惊人。
众人踏空直往城外飞去。
“它钻入地下了。”
燕赤霞急声道。
等所有人看过去的时候,地上就只剩一个巨大的窟窿,紧接着身后大地就见一条裂隙蜿蜒曲折,地面高高鼓起,四分五裂。
众人刚飞到城外,这呼吸还没来得及一缓,陡见前面大地豁然破开一个窟窿,一条巨大黑影遮人眼目直直窜起,迅雷不及掩耳,可谓是骇人到了极点,颚足尖锐如刀,似欲把他们拦腰截断,浓郁腥风扑面而来。
姬神秀抿了抿发干的唇,不由分说刀柄一挽,刀尖朝下,狠狠地扎了下去。
“来的好!”
临的近了,姬神秀就看见这蜈蚣黑褐色的背上已现出块块金色斑点,这是要褪去妖身的征兆。
“铮!”
刀尖与那颚足拼撞,立闻金铁交击之声,火星四溅,刺人耳膜,碰撞过后,姬神秀就看自己身下张开一满是毒汁的大口,像是个黑洞,深不见底,传出阵阵恶臭。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远处已趁机降下的燕赤霞见势在旁出手,飞剑如化万千,好似飞蝗过境,齐齐朝面前的大蜈蚣激射而去,落在背上,却是连个印子都没有。
遂见蜈蚣身子一扬,如蛇探出,直直咬向空中的姬神秀。
“砰!”
双脚落下,原来是姬神秀试了个千斤坠的法子,险而又限的避过了这一招,直坠地面。
一旁的白云和尚见机赶了过来,二话不说,他抬臂便把姬神秀手里的长刀握住,而后用力一拖,掌心霎时淌出金漆般的血来,染遍刀身。
老和尚叱道:“破它肉身。”
他佛珠一解,摄在掌心,本身便是法器的念珠此刻再沾这金血登时散出耀眼佛光,如金焰腾起。
“佛爷发火,看我星罗满布!”
双手一分一推,掌中念珠霎时间便似满天繁星般被他打出。
空中正自盘旋变势的蜈蚣,它庞大的身子一顿,而后通体炸开数十朵绿色汁水,落在地上滋滋作响,伤口处,一颗颗念珠正钉在上面,佛光萦绕。
“好!”
姬神秀纵身一跃,身体就像一颗高高弹起的石头,双手持刀狠狠朝着蜈蚣精身上的一颗念珠捅去。
“噗嗤!”
刀身贯入其中,这一刀正好在普渡慈航的腹部,红黑色的硬壳应声而碎,立时绿的白的红的喷涌而出,姬神秀眼露冷意,双臂气力大涨,筋肉如虬龙根根暴起,而后悍然一拽,刀光晃过。
普渡慈航嘴里发出一声惨烈痛嚎,就见它腹下多出个三四丈长的口子,血水溅下,隐有一具具未曾化去的骸骨。
一刀落下姬神秀并未抽身退起,而是身子一翻站在了蜈蚣精的背上,瞅准另一颗嵌进去的佛珠,他再次提刀插下。
正自在空中痛苦挣扎的普渡慈航,顷刻自空中狠狠坠下,就似条长虫般不停扭动翻滚着身子,迫的众人远远躲开。
“哈哈!”
冷笑连连,姬神秀五指紧握刀柄,整个人竟是在蜈蚣背上发足狂奔起来,长刀入肉,被他提在手里,拖行急走,带出一条豁口,露出了红白交织的肉来。
黑褐色的坚硬甲壳顿时开裂,血水如泉飞溅。
“死!”
蜈蚣精像是太过痛苦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厉啸,然后冲天而起,庞大身躯如游龙般般在乌云中极快游腾起来,姬神秀进势一停,却不罢手,他杵刀而立稳住身形,腾出左手虚抓,掌心阴阳气机交转,立见那伤口血水不要命的被吸摄出来。
漫天血雨飞洒。
亦在同时,伴随着蜈蚣精的变化,天上乌云滚滚,风雷大作。
“飞啊,你倒是继续飞啊!”
电闪雷鸣中,姬神秀立在蜈蚣精的背上,面目被雷光映的蓝白交替。
“轰!”
一声雷电降下,遂见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这雨水如泥汤,一时间只让人觉得乾坤倒悬,天地不明,一片昏黄。
姬神秀首当其冲,瞬间成了落汤鸡,眼帘尽被雨水遮挡。
再看脚下,洪水滔天,燕赤霞与白云和尚齐齐出手,救着挣扎哀嚎的百姓。
行云布雨,这已不是手段了,这是神通,龙的神通。
似有所感,姬神秀回头一见,就看到蜈蚣精趁着风雨惊变,庞大身躯忽而一滞然后直直贯入地下,原来还有一处地窟,里面藏着的是一个个皇亲国戚,还有个身穿龙袍的枯槁男人,早已被酒色掏空,如今连惨叫都来不及便被普渡慈航一口嚼了。
姬神秀只觉得身边大地不住碎裂,山石炸开,大树连根拔起,两侧风雨交加,他心头一沉。
老妖连这皇上都吞了?
身下蜈蚣口中嘶嚎渐渐有了变化,尖锐声音竟是隐隐化作龙吟,响彻天际。
“嗷!”
再看它要妖身,身上血肉扭动,那黑褐色的甲壳如今就似碎裂的冰面般生出许许多多的细小裂纹,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退壳般怪异。
一条逆角慢慢自蜈蚣头上冒出,便在这瞬息,姬神秀猛然惊觉普渡慈航体内生机不住收敛,身上的硬壳飞快黯淡,就像是枯叶般腐朽起来。
这是要化龙了?
念头刚一自脑海中生出。
姬神秀就见那硬壳缝隙中喷薄出惊天妖气。
继而心头猛的生出一股危机,他长刀一抽正欲退走,可就见蜈蚣精的腹下豁然探出一只狰狞利爪,布满青黑色的鳞片,破开了甲壳,翻身便朝自己抓来。
只来得及将手中长刀一横。
姬神秀便见一斗大的龙爪落在了刀身上。
一股难以形容的巨力刹那袭身,最重要的,姬神秀就看自己手中长刀狭长的刀身上蓦然生出一条条裂纹,然后,碎成数截。
巨力袭身,却见姬神秀已被那孽龙攥在爪中。
第二百一十四章:孽龙
大雨如天河倒灌入人间。
姬神秀已忘记多久没有过这般感受了,他就觉得自己似被五花大绑般捆住,难以动弹。
可莫说五花大绑,哪怕是金刚铁箍,在他面前都不过烂泥一样,他肉身大成,加之气力惊人,天底下能与他角力可都是凤毛麟角,更别说束缚他的了。
但现在他遇到了。
这满是青黑鳞片的狰狞龙爪,竟将他死死的攥在其中。
不光是束缚,姬神秀就听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开始生出磨牙似的“咔咔”响声来,那感觉就好像干柴在火堆里噼啪炸裂。
大雨临身,姬神秀如今可当真是狼狈不堪。
刀,也碎了。
那刀再强,但终究不过凡俗之器,即便受雷火锻炼,可凡物终是凡物,与这等兴风作浪的孽龙相比,难免相形见绌。
他与“霸邪”早已为一体,刀意洗炼多年,如今刀身一碎,立见姬神秀如遭雷殛,脸上血色如水退去。
百丈长的惊人身躯,现在就像是片枯叶般开始褪色,干瘪,里面的血肉精气不住收敛,妖身中似在孕育着什么,悬在空中不落。
咽着嘴里的腥咸,姬神秀慢慢咧开嘴,里面是两排染血的森白牙齿,他笑着,嘴里却无声音。
这老妖化龙尚未功成,他喉咙里“唔”的沉气,像是卡着根鱼刺,沙哑的厉害。
本是柔和的面容慢慢变得狰狞,非是神情变化,而是他的脸上,血肉下似有一条条龙蛇飞快游走,经脉悉数浮出,如一条条蚯蚓般不住鼓动。
他的身体在拔高,背后本是垂落打湿的头发,如今纷纷扬起,原本四肢百骸生出的异响,现在更多了,噼里啪啦就似炮仗般连绵不绝。
每响一声,姬神秀一身气息便惨烈一分,挺拔身躯渐化雄伟,那雨水落在身上,就像是落在烧红的铁板上瞬间蒸发一空。
自当年一身气血劲力大成由外而内后,姬神秀已很少放开手脚使出这催发精气的法门,加上刀法修为愈发精进,这一身气血早已被他不住收敛内藏,后再得大金刚神力,到了今天,这肉身到了何种地步,连他也有些难以分辨了。
姬神秀难以动弹的身子开始有了挣扎,他双臂青筋暴起,竟然慢慢朝两侧将龙爪推开。
光是气血之力还不够,阴阳五行之变一现,姬神秀体表下顿见七股截然不同,但却同根同源的气机纷涌而出,隐成七色,汇于双手五指掌心。
掌心凝阴阳,五指聚五行。
气劲爆冲,他双手挣扎抬起,反扣住了龙爪。
正这时。
“轰!”
一条闪电劈下,落在了蜈蚣精头顶那个冒出来的逆角之上。
“咔咔……”
庞大妖躯,原本一条条的裂纹刹那间粉碎,就像是那飘荡的灰烬,在雨中散去。
百丈妖身开始缩短,七十丈,五十丈,三十丈,二十丈……
直到十五丈,姬神秀眼眸豁然一睁,左手悍然击出。
原来,又有一只龙爪探来。
双爪齐出,姬神秀几乎被死死拘住,可是细细瞧去,只见那龙爪下,一双肉掌虽看似孱弱,细短,但却似可擎天,臂上肌肉不住颤动,周遭雨水蒸发一空。
“嗷!”
像角力般,一颗头顶逆角的龙头倏然一转,近在咫尺,朝着姬神秀咆哮不休,近的他甚至能看到一片片青黑鳞片,还有浮在空中不住起伏的龙须,以及那猩红暴虐的双眼,冰冷森然。
一人一龙至此直直自天上坠下,落入洪水中。
“叱!”
便在落下一瞬,一条刀光乍然一现,便似长虹般斩向视野尽头,刀劲过处,奔腾洪浪霎时逆流分向两旁,就似分开的水帘,直直延展出百多丈开外。
威能之强,竟比利器在手犹胜三分。
姬神秀一身惨烈气息暴走,迫的洪水都被推出老远,像是要绕开他。他双臂垂落身侧,看着面前游走腾转的孽龙,慢慢舒展着浑身筋骨,一双鬼火似的眸子眨也不眨,脚下轻踏,洪水分向两旁。
四目相对。
姬神秀身子猝然一晃,再出现,已到孽龙身前,脚下大地轰然震动,就见他连踏七步,踏的大地粉碎,踏的洪水平浪,临到近前,他双脚一沉似山岳扎根,巍峨不动,而后上身一侧,已推肘抵肩靠了出去,口中暴吼一声。
“倒!”
骇人气势,只把身前数十丈风雨冲散了个干净。
就见姬神秀双脚不动,上身稍稍一倾,靠了上去。
“啪!”
这一靠便靠了个结实。
清脆声响一起,一股骇人气浪以姬神秀为中心霎时推向四面八方,竟将滚滚洪水掀起到空中,纷纷跳起,而后如溃散的雪花般,炸成漫天水雾。
普渡慈航刚避开刀劲,眼见姬神秀欲要以肉身相抗自然心生轻敌之意,它如今已化龙身,肉身之强自然登峰造极,又岂是曲曲一个蝼蚁可以撼动的,居然不闪不避,任他撞来。
可这一撞,等它反过来,已经迟了。
就像是一座巍峨山岳轰然倒下,普渡慈航巨大的身子,立似打水漂般的石头,贴着洪流倒飞出去,狠狠地砸向一座石山,远远看去,就如一幅龙形石刻嵌在上面,未等滑下。
“叱!”
一抹璀璨刀劲再起,斜飞而至。
直直贯入山体。
“嗷!”
惨叫惊起。
殷红血水沿着山石淌下。
“我要你的命!”
孽龙口吐人声,身形一展便欲冲天而起,身上一处可怖刀伤鲜血直流。
可它腾空的身子一顿,原来头顶多出一人,浑身气息惨烈,衣衫褴褛,可这眼中凶戾煞气却让人谓之胆寒。
并未迟疑,普渡慈航张口一吐,口中吐的非是水火,而是可怖狂风,狂风似刃,将雨幕切的四分五裂。
姬神秀面目冷然,双手一抬,掌心气劲齐涌,一掌劈出。
刀光再现。
不想普渡慈航顶上逆角忽而闪烁雷光。
“轰!”
雷电一现,将刀光冲散一空。
一人一龙再次于空中相遇。
“死来!”
“杀!”
立时,天空上,传来阵阵沉闷碰撞,如同金铁撞击,又似峰岳相撞,骤急如雷电交鸣。
“嘭!”
“嘭!”
……
第二百一十五章:斩龙
天空越来越暗,电闪雷鸣,狂风骤雨,一副末日景象。
“轰!”
云层中忽见一人影斜飞坠下,就似一颗大石落入水中,洪水中。
继而一十数丈长的庞然大物豁然俯冲降下,头顶逆角如刀,角尖雷光暴起,而后一条紫电如蟒蛇劈向那人影坠下的地方。
可怖威能立将洪流分开。
“啪!”
却见一只手蓦然抬起将那雷电尽数接在掌心,手心七劲运转,宛若擒着条雷龙,雷鸣不绝于耳,似是想要挣脱开去,奈何始终破不开五指,渐成悲鸣。
一口带血的唾液吐在了脚步,姬神秀毛发如戟,根根立起,他神情冷然,眼中精芒爆现,抬起的右手倏忽一抓,掌心雷电顷刻熄灭如火,溃散开来。
风雨如旧。
忽觉劲风压面,姬神秀眼前一暗,那孽龙已从天降下,狰狞身躯近在咫尺。
远处众人见势便要施以援手,那想面前洪流齐齐炸起数条水柱,拦住了他们的前进之势,姬神秀沉声道:“你们别过来,我要亲手宰了它。”
“嗷!”
孽龙降下,血口一开,龙吟乍起,口中腥气扑面,尖利牙齿似是一柄柄匕首,细密而森然,朝着姬神秀当头咬下。
龙首狰狞,虽不似先前百丈妖身那边惊人巨大,却也不小。
刹那间,姬神秀粗壮如磐石般的小腿中像是迸发出熊熊烈焰,烘烤的地面焦裂干涸,他像是化一尊烘炉,胸膛里的心跳闷如擂鼓,蓬勃有声。
四目相对,皆动真火,只见他双手一提,左手右手一上一下悍然推出。一手抵孽龙上颚,一手抵其下颚,整个大地轰然一震,两者竟然角力了起来,互不相让。
两股惊世骇俗的力量甫一相遇,便见一人一龙周遭刮起狂风,将方圆风雨瞬间肃清一空。
迫的众人退了又退,一个个看着眼前惊心动魄的一幕。
僵持中,遂见姬神秀双脚慢慢向后滑去,将大地犁出两条沟壑,这气力竟是不如。
然久未建功,普渡慈航却是突的变招,它龙首忽而一转,庞大身躯应势一动,龙尾便已抽了过来,势若万钧,朝姬神秀胸膛抽了过去。
见来势极汹,姬神秀浑身气血涌的更快,心跳更是愈发磅礴,只觉得血肉都快燃烧了起来,气血之力熊熊如焰,五脏之气更是疯狂涌出。
抿了抿唇角,看着抽来的龙尾,他竟是不闪不避,一身气息愈发惨烈凶煞,随后,他笑了,笑的森然无比,他双手五指似是涌出七股不一样的光,非是**,而是五行阴阳七劲,交织汇聚,便是化作一方流光溢彩的大磨,轮转之间,如能磨灭一切。
正面相抗。
“砰!”
龙尾抽来,不偏不倚正是在他的胸膛,在姬神秀的胸膛。
“嗷!”
可惨叫的却是普渡慈航。
只见龙血飞洒,一双手臂如刀般直直插进了它的龙尾中,劈开了龙鳞,而后环臂抱住。
“哇!”
姬神秀口中亦是喷出血来,硬抗一击如何能毫发无损,那血水滴落,竟是晶莹发亮,滚烫似火山中的岩浆,落在龙尾上滋滋作响。
他嘴中咳血,可眼中笑意却由森然化作冷冽,和着血水,就见地面沙石不住震颤,却不是地面在震,而是姬神秀的双脚,双脚陷入土中。
陡然,那些沙石纷纷离地震起,就听。
“起!”
和着嘴里的血,姬神秀暴吼一声,双臂死死扣着龙尾,而后一抬。
惊人一幕出现了,只见那孽龙在惨叫中,庞大身躯轰然离地,继而像是破布般被姬神秀抱了起来,然后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砸的口鼻溢血,哀鸣连连。
“啊!”
一击之后,姬神秀右腿稍曲,他提气低吼,双臂再提,腰身一扭,地上的孽龙已是应势而起,随着他身体的转动被甩了出去。
双臂抽出,血红一片,带出两蓬血花。
“轰!”
普渡慈航的身子狠狠砸在了水中,溅起巨大水花,滚出老远。
它挣扎欲起。
但就见一身影自远处紧随而至,高高跃起,身形一化,浑身气机锋芒毕露,旋即从天坠下,如流星直坠,带出一条长虹,将风雨划出一条巨大切口,落向孽龙头颅。
普渡慈航刚立起一半,见杀机袭来,它口吐震天龙吟,嘴里吼啸刺耳,却是狂风如刃,绞向天空袭来的姬神秀。
气劲碰撞,余浪层层叠叠,在天地间激出一圈圈犹如实质的涟漪,推开了洪流,过处,俱如齑粉。
又是僵持。
强以姬神秀的肉身,此刻也慢慢绽开了皮肉,他身如天刀,离那孽龙不过数尺,二者距离正在不断缩减,惨烈非常。
两尺,一尺,五寸……
一切变化看似繁复,然却发生的极快,快的人措手不及,快的人目不暇接。
便在这个时候,普渡慈航就见姬神秀双眼忽然泛出七彩,视野不住拉进,那双眸子也在不停变大,变得无边无际,变得浩瀚无沿,无边欲海。
而在这欲海之中,无数身影挣扎欲出,沉沦无救,它看见了自己往昔所杀所吃之人,有的鲜血淋漓,有的森森白骨,朝自己张牙舞爪扑来。
幻相?心魔?
刹那间,它心神为之跌宕,瞬间失守,竟是莫名多出来一股惧意。
“呵呵。”
忽然,欲海消失,那些亡魂厉鬼也消失不见,面前一双眼睛近在咫尺,几乎贴面而视,如此紧要关头,分心之下,结果可想而知。
只在听到这轻笑的刹那,龙吟戛然而止。
旁观看去,就似有一柄天刀从而而降,瞬间没入了孽龙体内,然后贯穿了它的身体,自脊背复又冲出,浑身浴血。
身后孽龙哀鸣一声,轰然倒下。
“呼呼……”
大口喘着粗气,姬神秀转身看向那孽龙,目光又恢复了平静,右手掌心正握着一颗金光内敛的圆丹,被他悄然收起。
感受着几快跳出胸膛的心脏,姬神秀就似泄气似的散去了一身惨烈气机,像是大病初愈,脚下虚浮。
尘埃落定。
但就在这个时候,就在所有人长出一口气的同时。
所有人脚下大地轰隆隆震动起来,洪流退去,天上乌云却没散,反而更加阴森,浓稠如墨,鬼气森森。
地动山摇间。
大地上豁然分开一条深渊似的裂缝,有无边鬼气溢出,浩浩荡荡。
鬼门大开!
第二百一十六章:黑山老妖
“叮铃铃……叮铃铃……”
铃声依稀响起,正是自那鬼门之中传出,勾魂夺魄,鬼气森森。
“真是天助我也!”
“我看你们这次往哪跑?你们杀了姥姥,今天我要血洗人间,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低沉声音传出,不是别人,正是当日的黑山老妖。
地府大开。
风雨渐去,姬神秀立在雨中,一身血水尽被冲洗干净。
身后众人忙赶了过来。
“老爷,你没事吧?”
熊顶天乌溜溜的大眼睛有些惊慌,里面像是还噙着泪珠,奔到近前上下不住打量着姬神秀,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没事,就是得补补!”
姬神秀面容柔和,语气随意,哪有半点先前那边凶煞逼人的惨烈。
他眼睛盯着那个深渊似的黑洞,调整着自己的内息,一身气息由急而缓。
身旁众人可无法这般轻松,一个个如临大敌。
老和尚先前趁着空档调息了一下,如今除妖之心愈胜。
“阿弥陀佛!”
“居士舍命斩妖在前,和尚我又岂敢藏拙,今日便以毕生修为与这黑山老妖好好斗上一斗。”
“不错,风头怎能全让你一个人出了。”燕赤霞亦是接道。
他双手捏印,背后剑匣蓦然冲天而起。
“天地无极,奇门飞甲!”
那剑匣登时散开,变化之下竟成了一件甲衣,其上法力流淌,甚是不凡。
姬神秀也不多言,而是抓紧时间恢复调息,如今地府大开,黑山老妖既然雄踞一方,手下又怎会少的了阴兵鬼将。
鬼门之中,忽有马蹄声起,再有步伐声起,似是里面有军卒过境,令人心悸。
一时间鬼气更浓,遮天漫地。
“师傅,那我该干什么?”
十方小和尚在旁忙问道。
他不问还好,一问,就见白云禅师狠狠地瞪了眼他连同他身旁的女鬼,说出来的话让十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你?你好好待着,等为师回来再找你算账!”
“和尚,你慢慢叙旧吧,我可等不及了,先去看看!”燕赤霞嘿嘿一笑,甲衣着身,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便没了他的身影。
“今天说不得佛爷要开杀戒了!”老和尚紧握禅杖,须发皆张,喃喃自语了一声人已大步朝鬼门奔去。
原地,就只剩姬神秀主仆两个,还有十方与女鬼小卓。
但见熊顶天埋着头自背篓里抱出个陶罐,罐口一揭,立时散出一股刺鼻的药味,然后小心翼翼的往姬神秀的伤口上敷着药。
“我没事,就是损耗过多!”
姬神秀徐徐吐着气,眼睛缓缓张开,然后伸手自背篓里取出卷竹简,赫然是。
“人间道!”
“走,跟老爷进城一趟。”
熊顶天“哦”了一声,忙将他扶起。
他们却是来到了城头。
自先前一战,普渡慈航行云布雨,城里早已是一片泽国,哪怕孽龙已死,这里面也仍是哀鸿遍野,房屋倒塌无数,可见不少浮尸。
其实除了孽龙作祟外,这大半的原因还是因为皇帝死了,皇气已失。
没去管身后远方生起的厮杀。
姬神秀先是拧眉打量着满城惨剧,轻叹了一声,旋即眼中七彩浮现。
“都过来吧!”
他张口轻语,声音如风掠过城中大街小巷。
霎时间,就见那一具具尸体上浮出一缕缕丝线似的七彩流光,如袅袅青烟,汇涌而来。
并非被他纳入体内。
姬神秀双手一摊,手中竹简顿时被他打开,其上刻满了一个个歪歪扭扭,古怪非常的字迹,难以辨认。
竹简一开,汇涌而来的情丝欲念,纷纷一股脑的被他注入其中,立见那些字迹开始扭曲变化,大有几分活过来的架势,人眼观之,就会看见光晕流淌下,浮出山河,浮出江海,浮出一座座城镇,万家灯火,一一显现而出,隐隐间,还能听到欢声笑语,哭声悲鸣,就像是打开了一方世界,这世界姬神秀之前已在牢狱中见过。
此乃诸葛卧龙一生所行所走,所知所见,也是他走过的道,便是那人道,见惯了悲欢离合,看遍了浮世苍生方才所悟所得。
而现在,它是姬神秀的。
竹简上已是流光溢彩,难见字迹。
“杀啊!”
听着天边的喊杀声。
姬神秀回身一转,却见无数阴兵自地府中冲出,还有一尊骨座,座下是骷髅累积而成,森森白骨看的人心胆俱寒,顶上则是一方白色纱幔,如华盖高悬,里面一道晦涩身影散发着弥天阴邪之气,定然是黑山老妖。
阴兵中,两条身影正奋力搏杀,剑光佛光冲天,正是燕赤霞与白云老和尚。
姬神秀目光一凝,那些**涌入的更快,其上七彩光晕暴涨,他双手一转,飞身而下,将竹简对准无数阴兵。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但凡被光晕罩住,那些阴兵无不是被摄入竹简之内。
“哼,找死!”
一声冷哼,骨座上,黑山老妖抬手一抓,一只漆黑骨爪立时探了出来,抓的不是别的,正是姬神秀手中的竹简。
可就见竹简内竟传出一遍遍读书声,欢声笑语,如有莫名伟力,散发刺眼毫光。骨爪被其一照,顿见森森鬼气好似沸腾,不住消融,触电般缩回。
姬神秀趁机大肆收摄着阴兵。
“死!”
怪声厉啸,黑山老妖再要出手。
“孽障,佛爷自当渡你归西!”
老和尚须发皆张,见状手腕一划,朝其扑了过去,金血狂飙,但凡被金血洒中,阴兵鬼将无不是惨叫着消融,生猛的厉害。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燕赤霞亦是出手,掌心雷连连炸起。
“噗!”
骨座应声而碎,黑山老妖更是当场炸开。
幔帐碎开,骨座下面垒着一颗颗怪戾可怖的人头,正不停挣惨叫哀嚎,被掌心雷轰杀成了齑粉。
同时,天上乌云翻滚,竟是莫名窜了下来,在众人勃然色变的注视下,乌云中渐渐浮出一座若隐若现的山影,通体漆黑。
而后,他们就看见山体上睁开一双恶毒的眼睛,同时有一只大手朝众人按来,大的难以形容的,如能遮天蔽日,妖气冲天。
“这也太夸张了吧!我们扛不住啊!”
燕赤霞也看的瞳孔一缩。
“扛不住也得扛!”
老和尚一咬牙。
“十方。”
他猛的朝着不远处早已吓的面色苍白的徒弟喊去。
可是让姬神秀意外的是,就听。
“金佛!”
只见十方手忙脚乱的将那碎成数块的金佛送了过来。
“你们都退远些!”
老和尚一经接过,便将那金佛放在手中搓成了金粉,然后自其中取出一颗貌不惊人的白色石头,一口吞了下去。
霎时间,白云禅师浑身血肉中涌出无穷佛光,气息大变,身形逐渐浮空。
“我佛慈悲!”
浩瀚佛音回荡在天地间。
第二百一十七章:梦外之人
好大的一座山。
森森鬼气中若隐若现多出一座山影,仅是冰山一角便大的骇人似是骸骨尸身堆积,无数张惨白面孔挣扎浮出,哀嚎震天。
尸山?
弥天鬼气冲面,哪怕姬神秀亦不由为之退开,不敢正面相冲。
鬼气浩浩荡荡,大有把这人间化作鬼蜮的架势。
“都要死!”
尸山上,万千尸骸齐啸,竟和那千年树妖的手段有几分相似,可这威力却天差地别。
万鬼齐哭,天惊地动。
姬神秀一步跨到熊顶天面前,提起它便往远处退去,鬼气过处,本就狼藉的大地如今是一点生机也无,化作一片死地。
“阿弥陀佛!”
却听梵音乍起,佛光普照。
老和尚一身佛光爆射八方,将那无边鬼气悉数挡了回去,两者相冲,鬼气就似缕缕黑烟,如那寒雪沐阳,纷纷凭空化去。
好家伙,气机之胜便似那初生的太阳,逐渐化作大日横空之气象,激荡的天空乌云亦是为之生出层层涟漪,似是破开个大窟窿,昼夜颠倒,映的京城通明。
头顶鬼气所化遮天巨手,此刻狠狠和白云禅师撞在了一起,摧枯拉朽,瞬间破碎,而那佛光也黯淡几分。
姬神秀立在城头,遥遥看着天上的厮杀,瞳孔紧了又缩,缩了又紧,凝重非常。
黑山老妖强到这个地步他心中早有准备,毕竟一代妖王,有此威能实属正常,可这老和尚现在的气机连他都看的不甚清楚。
要知道现在可是夜晚,妖邪之气最盛,老和尚佛血流了大半,如此一来,这变故定然出在那颗佛骨舍利之上。
达摩的舍利?
“哇,老和尚这也太霸道了!”
燕赤霞紧随而来,看着天空的奇景也是为之出神。
白云禅师浑身是血,四肢百骸悉数喷突出璀璨金光,就如涂了层金漆,金身长存,佛光大显。
姬神秀凝望片刻,他眉头却莫名一挑,将手中竹简一收,竟是飞身朝战场扑去。
因为,老和尚居然一时间拿不下黑山老妖。
鬼气与佛光几番碰撞,看似黑山老妖处于下风,可此刻鬼门大开,群鬼横行,黑山老妖不住吸摄群鬼,填补自身,二者居然僵持不下。
老妖在拖,在等,在等那舍利耗尽佛力,这般灌顶般的变化,必然不能持久,它又如何看不明白,何况如今阴气大盛,只要熬过去,这人间皇帝已死,纲常崩坏,那它必能久滞人间,阴间怨煞满布,又如何比的过人间的四时美景。
不能让它拖下去,迟恐生变,姬神秀再施助力,必杀黑山老妖。
他身形如虹自城头飞来,左手一抛,人间道便已高悬那鬼门之上,神华爆现,疯狂吸摄着阴魂,七彩之光一照,阴魂纷纷被吸扯了进去。
如此一来,黑山老妖后力一衰,鬼气大减,被佛光一降,惨叫震天。
尸山开始消融,那些张牙舞爪的尸首骸骨开始在佛光中化作缕缕黑气,消散一空,黑山露出真容,还真是一座黑山。
山体之上,以峭壁为鼻,幽洞为口目,面容怪诞骇人。
地面豁然开裂,山体下沉。
“想跑?”
奈何一道璀璨金光降下,那是一柄禅杖,沾满金血,梵音震天。
不偏不倚正好钉在了黑山山顶。
“啊!”
一声惨嚎。
就见黑山老妖似是泄气般,巨大山体以那禅杖为中心裂开一条条裂缝,而后居然碎开了,轰隆之中,所有鬼气疯狂散去。
这就死了?
姬神秀却是不信,他双目一凝,七彩流转,就见山体中,一颗古怪黑石裹着妖气窜入了地底裂缝。
金蝉脱壳。
姬神秀毫不迟疑,纵身便紧追了上去。
他瞅准时机,对着那欲要土遁而走的黑色怪石遥遥一展竹简,立时情丝欲念涌出,将其摄在原地,似是化作一方囚笼,虽不能如阴魂般直接吸扯进去,但它也挣脱不得。
姬神秀金丹急转,一身功力简直不要命似的涌出。
那黑石古怪的紧,大如头颅,形似一颗心脏,其裹着颗黑色圆丹,正是那妖丹。
姬神秀大手一张,径直探了过去,不由分说便已攥向那颗内丹。
“饶我一命!”
耳边响起微弱言语。
只是姬神秀如何能饶它,五指一抓,内丹便已被他抓了出来。
黑山老妖,就此身死。
……
翌日。
雨过晴空万里。
一行众人立在城头上望着一片疮痍狼藉的大地神情各不相同。
“唉,苍生受苦!”
老和尚面色虚弱,有些萎靡,大战过后,他仍是重伤之躯,一旁的十方扶着他。
燕赤霞也是有感而发。“如今妖孽已除,只盼天下能够太平,不会再有那么多的厮杀!”
而在不远处,就见一人一熊正半蹲半坐在一边架着口铁锅,里面煮着一片片晶莹剔透的肉,龙肉,香气四溢。
姬神秀就似饿死鬼投胎,他一身气血此战耗去十之七八,正在大快朵颐,吃的浑身冒汗。身旁则是陈放着几件东西,分别是长刀的碎片还有一块黑色的石头,以及一根天刀似的逆角,被他随意捆在一起。
“唉,还是去给他们念几遍往生咒吧。”老和尚悲天悯人,看着城中横七竖八的尸体,摇了摇头,走了下去。
见白云禅师下去,十方连同燕赤霞全围到了铁锅前,人手一双筷子,挑着锅里的肉,下筷如飞。
“吃完这顿,咱们就各奔东西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却不知何时能再见!”燕赤霞抢着吃,嘴里含混不清,神情惆怅。
“赶紧吃吧,你话怎么这么多。”十方下手太慢,眼见锅里的肉飞快消失,他没好气的说了句,筷子拼了命的抢着。
酒足饭饱之后。
“哈哈,诸位,咱们有缘再见。”
燕赤霞长啸一声纵马而去。
十方也走下城头朝师傅走去。
姬神秀回望了一眼,对着熊顶天道:
“走吧,该回去了。”
……
城头上,便在姬神秀和熊顶天离去的刹那,那石阶上原本正往下走的十方小和尚忽然猛的一顿脚步,随着他步伐一顿,日月星辰凝固了,风雨雷霆凝固了,连同那众生万物也都悉数如此,像是变成了一副画。
小和尚慢慢转过了身子平静的瞧着姬神秀先前站立的地方,眼目微垂,似自不可知之处降下,他眉头一点点的蹙起,身后的那副画霎时破碎,尽归虚无。
一刹那,十方和尚的面容变了,像是化作一汪无波无澜的池水,然后变成了白云禅师,可接着又变了,池水翻涌,他竟变成了一副妖邪面容,竟是千年树妖,然后是小卓,是燕赤霞,是那国师,是妇人,是女子,是孩子,甚至是诸葛卧龙……
最后,停在了一张蜡黄的枯瘦面容之上。
“奇哉,梦外之人?”
第二百一十八章:拜剑山庄
山庄萧条。
门前落叶纷纷,秋风拂过,枯叶卷动,像是一张张黄纸,怎么扫也扫不净,扰人心烦。
门首上,上书“拜剑山庄”四字,金漆斑驳,脱落大半。
可惜,可惜这昔年名震江湖的势力如今落得这般惨淡境地,老天爷可当真是会作弄人,连最后一丝希望都被人抢了去。
绝世好剑。
这倾注了傲家数代心血与希望的神兵,如今竟被步惊云夺了去,加之剑魔身死,一代世家,终究难掩没落。
但这几日不知为何,拜剑山庄庄主傲天竟是扬言退出武林,关门闭户,谢绝来客。江湖中人只以为傲天是收到打击,一蹶不振,才有此言,一时间叹息有之,嘲笑有之。
江湖江湖,便真如那江河湖海般弱肉强食,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这些年来,天下间兴起的势力早已不可估算,黯然退场的更是不少,哪怕昔年位列十二惊惶之一的“剑宗”,如今也已成了过去,说到底不过是春去秋来,兴衰更替,谁也避免不了。
别看庄外萧条,庄内却紧罗密布,府中下人剑仆一个个往来不停,神情肃然紧张,巡逻往返。
绕过前院,沿着曲折长廊,便到了拜剑山庄的禁地“剑池”。
这便是拜剑山庄的根基所在,内藏利器不计其数,昔年江湖剑客无不是不远万里求一柄神锋而不可得,拜剑之名便是由此而来。
剑池所在之地也是奇特,为一处地穴,地火终年不息,故而其中灼热难耐,为天生熔炉,窟内甫一进去,便是可见插满了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剑器,大小不一,制式不一,千奇百怪,但无一例外,俱是千锤百炼的一等一利器。
而现在,剑池内。
拜剑山庄仅存的最后一位大铸剑师钟眉连同庄主傲天俱都心悸非常的看着面前的人,拘束非常,忐忑不安。
那人一身青衫,背负双手,身形修长,手中握着一卷竹简,神情淡柔,像是个书生,他面前的铸造台上还摆放着三件东西,分别是一根青黑逆角,以及一块鬼气森森的心形黑石,和数块泛着紫青光晕的残片。
身侧,还站着头熊,正好奇的左顾右盼,似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来回打量。
“能铸么?”
钟眉鬓角渗汗,拱了拱手,他虽须发皆白,然这身形体魄却仍极为雄壮,气血不衰,宛如壮年,目光一扫面前三件非凡之物,哪怕他铸了一辈子的剑,奇石异铁也见过不少,但这般奇异之物还真是头一回。
那人又开口了,话语很轻,轻的两人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时间不成问题,我可以等。”
拜剑山庄,向来以铸剑绝技而闻名天下,而现在这人来此要铸的却不是剑,而是刀,若以往,这样的人指不定就是被乱棍打出去的下场。
但现在,显然没有。
钟眉面有迟疑正欲开口,耳边声音再起。
“若是能铸成,我可以给你一份让傲家威震江湖的底气。”
傲天模样英俊,只是双眉狭长如锋,气势太盛,太傲,可在这人面前他却不敢傲,也傲不起来,他可是亲眼看见这人是自天上飞下来的,这是何等手段,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听到这话,他眼睛一亮,瞄向钟眉。
“钟眉,能不能铸?”
钟眉也是心中无言,想他铸剑铸了一辈子,除此之外何曾铸过其他的兵器,但他又有些心动,毕竟这逆角,黑石以及紫铁皆非寻常之物,等闲怕是一辈子都遇不到,可遇而不可求,他能铸造出“绝世好剑”这铸剑一技早已臻至顶峰,唯独就是此生再无除剑之外的神兵利器,委实有些遗憾。
他叹息一声。
“非是我不想铸,而是我的精力大不如从前,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届时只怕刀未铸成,还毁了这三件奇珍异宝。”
谁曾想他话一出口,面前那人目光变幻,似风云激荡,抬指便隔空一点,一缕晦涩气机登时直直落入眉心。
这可把他骇了一跳,只以为眼前人一言不合就欲取人性命,霎时遍体发寒,只有闭目等死的份。
就连一旁的傲天也是如此,他身子一抖,神情挣扎,像是想要说什么,可话到嘴巴却又犹豫不前,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钟眉死在面前。
死?
就看了一眼,傲天神情先是一愣,继而转为呆滞,而后看的面色涨红,浑身俱震,像是走火入魔一般。
“这、这是?”
嘴里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他就见面前的钟眉,这个为他傲家铸了一辈子剑的铸剑师现在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只见钟眉头顶的苍发,下颌的白须,现在居然开始转复青黑,面上褶皱也在平复,一身生机比他都要强上不少,不过短短数个呼吸,钟眉这回是彻底变成了壮年时的模样,一身肌肉虬结,气血雄厚,身形魁梧。
闭目等死,可等了半天钟眉却什么都没感觉到,且他还觉得自己浑身说不出的舒服,就似沐浴在和煦春风之下,一股暖流自他眉心流遍全身。
等等,眉心?
钟眉下意识睁眼,他就见傲天瞠目结舌的看着自己。
那根手指已经收了回去。
“庄主为何这样看、”
声音蓦然终止,钟眉惊奇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不复老态,浑厚低沉,但他双眼正死死的看着自己的手,满是黑硬老茧的双手,上面伤痕无数,却前所未有的有力。
“你既能铸出绝世好剑,我便信你也能铸出绝世好刀,如今时间也给你了,能铸么??”
听到对方的话,钟眉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忙走到淬炼池边,冷幽的池水中,正映着一张似曾相识的脸,那是很多年前的自己,浓眉大眼,正直壮年。
钟眉浑身颤抖,他道:
“能,能!”
听到“能”这个字,姬神秀也是暗自松了口气。
“能便好,我会在拜剑山庄停留一些时间,要是还缺少什么东西直说无妨,都可以帮你取来。”
他一说完,却见熊顶天左顾右盼的走了过来,然后语出惊人的瓮声瓮气道:
“老爷,我想跟他学打铁!”
第二百一十九章:落魄枭雄
夜,深夜。
冷月高悬,形若银盘,洒下一地皎洁银霜。
石室不大,却建的极为巧妙,上开圆孔,摄入月华,下接地穴,引地气而来,以至阴阳二气衍化,令石室中如有氤氲流转,晦暗朦胧。
便在阴阳二气中,姬神秀盘坐不动,似老僧入定。
但见他喉咙一鼓,张口一吐,腹中已吐出三颗色彩不一的圆丹来,大如核桃,或青光莹莹,或金光闪烁,或黑褐如墨。
正是姬神秀之前所得的三颗妖丹。
妖丹一现,姬神秀十指拨弄,流转间,周遭所汇阴阳二气就似化作一方阴阳大磨,如漩涡而动,磨灭着妖丹上的妖气,使其更加纯粹。
这三颗内丹为那千年树妖,黑山老妖,以及蜈蚣精毕生精元所化,正是暗合五行木、土、金三昧。
道家之功,除却内丹法,尚有外丹之术,旨在以外补内,姬神秀如今结成金丹,想要再突破所耗费的时间精力早是难以估算,绝非易事。
只靠循规蹈矩,仅凭日夜吐纳,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去……十年?还是数十年?还是数百年?
太久了。
所以,就得想法子。
外丹之术。
一夜无话,直到天明,姬神秀才停了手段,将那三颗内丹重新藏到腹中,他徐徐起身,掸了掸衣摆上的尘灰,轻声道:“快了,只差龙元凤血,五行一齐,便可着手炼丹了。”
石室清幽,远离喧闹。
但等他走出去,傲天便赶了过来,满是恭敬,显然等待许久。
“先生,消息已是探得,雄霸被天池杀手追杀时在中华阁被一神秘高手所救,但一身功力尽废,如今下落不明!”
姬神秀笑了笑,有些漫不经意。“也算是一代高手,不想落了个这般惨淡境地,可悲,可叹呐。”
他瞄向恭敬站立的傲天。“也罢,待的久了是时候该出去走走,答应给你的东西现在就给你吧。”
“多谢先生!”傲天神情一震,满是欣喜,至于姬神秀能给他什么,他却是万万不敢过问。
“抬起头来!”
耳边听闻言语,傲天下意识抬头瞧去,这一看便看见了一双七彩的眸子,天地大变,恍惚间,他眼前像是浮现出许许多多个身影,身形变化间,使的居然是各种截然不同的武功。
有的是掌法,有的是腿法,有的是刀法,还有剑法,拳法……简直让人眼花缭乱。
傲天先是震撼,旋即一咬牙,就见他一个练剑的居然鬼使神差的选了刀法,想他练剑练了这么多年,输给了步惊云,输给了断浪,输给了剑晨,输的是一败涂地。
“以后就跟着我练刀吧!”
话音一落,傲天就觉眼前身影纷纷散去,脑海中凭空多出无数东西,只觉得玄妙非常,大喜过望。
等他回神时,眼前已空空如也,只有声音轻轻传来。
“我出去走走!”
……
弥隐寺。
这古刹可不难找,论及香火之鼎盛,弥隐寺无异是独冠诸刹,天下少有,但更重要的,是因为寺里曾出了个不得了的人物。
僧皇。
众僧之皇。
这名头可不是他自封的,而是中原神州天下僧侣齐齐推举而出,便如那江湖上的武林盟主,地位非凡。
这“僧皇”虽是和尚,可却身负一门“因果转业诀”,一身功力也是天下少有,不但如此,他还身负精深佛法,更是精通医理,受天下僧者尊崇。
但最惊人的都不是这些。
而是一块伴生奇物,据传此人出生时,有一面“照心镜”嵌于其额上,伴生降世,此物可看尽红尘内的世人世事,神妙无穷。
僧皇之名,由此才天下皆知。
可惜时至今日,僧皇已逝,连那块照心镜也下落不明,弥隐寺主持便由僧皇弟子不虚继承。
话说便在那离“弥隐寺”不远的的山林里,筑着几间木寮,四周幽静,不染俗世,哪怕现在秋意已浓,然这里仍旧草木青翠,倒是个隐居的好地方。
木寮前有一小院,雅致非常,小院一角落着一座凉亭,亭中坐着一人。
此人着贴身紫袍,面相姑且不论,然仅看背影身形却是极为雄伟,双肩甚宽,但与那些魁梧不同,背后黑发披肩,两鬓可见霜白,正是霸骨天成之相。
他坐在亭中石桌旁出神的喝着酒,似心事重重,外面云影掠过,微风浮动,他就这样坐了很久,他确实坐了很久,已有两天两夜。
原本凌厉威严的双眼,现在有些愧疚,有些沧桑,又有些彷徨,再也不复昔日雄霸天下的风采。
想他一生,命里字里俱是为“霸”,更是经历无数厮杀血战,心机阴谋,方才打下了如今的盖世基业,可这一切,现在都已成了泡影,被他的弟子,还有手下毁之一旦。
而且,他已没了武功,他雄霸天下的权力正是源自于自己的武功,可现在,这一切,都没了,江山没了,权力没了,武功也没了。
他因“霸”而得到天下,如今又是因“霸”而一无所有。
命运的捉弄么?
确实是命运弄人。
金鳞岂非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成也风云,败也风云……
他想到了自己的三个弟子,三个他一手扶持起来的弟子,而现在,这三个人,无不是满江湖的在寻他,然后杀他。
耗费一生,到头来落得个这般惨淡结局,霸业成空,试问谁不唏嘘,不彷徨,不落寞。
“爹。”
好在,他还有个女儿。
木寮里,一个黑裙女子走了出来,柳眉细腰,一双剪水似的眸子正满是担忧的看着亭中男人。
往日威严霸道,气势摄人的父亲,现在像是老了,不过两夜时间,原本一头乌发,竟是冒出无数霜白,让她心头难受非常。
她走到父亲身旁,安慰道:“爹,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男人黯然的脸上强挤笑容,语气似是很多年都没有过的柔和。
“幽若,爹没事,就是想静静坐一坐。”
亭外山如浪,草木簌簌,似是真的化作一片翠海,风景独好。
可他眼睛却骤然一紧将女儿护到身后,身形立起,看向林中碎石小径,原来那石径上慢悠悠的走来个人。
那人还未到,却已笑吟吟开口,声音清朗无尘。
“不知雄帮主静坐多时,回望自己起伏一生,作何感想啊?”
第二百二十章:风
云影,树影,叶影,落在来人的身上。
青衫随风动,衣袂不落。
“你是谁?”
名唤“幽若”的女子袖中一抖,顿见皓光乍现,玉葱似的五指里,已多了柄细剑,细如指宽,剑身雪亮,剑柄青碧,像是一截刚折下的柳枝。
林中秋蝉低鸣,此起彼伏,不知是为这万物将枯的时节而泣,还是为这一代枭雄惨淡收场而泣,泣的人心烦,意乱,凭添起几分悲怆。
影中慢行,姬神秀走完了那条小径,脚步轻缓,如萤虫展翅,微不可闻。
雄霸既是在“中华阁”被救,这出手之人自是呼之欲出。
无他,除了那个闲的没事整天抱着个二胡的武林神话无名外,又能有谁,无名又与不虚关系匪浅,藏下个雄霸还是绰绰有余。
迎着凤眸微凝,紧张不已的女子,姬神秀抿了抿嘴。
“我?”
他噙出抹笑来。
“我就是我啊!”
“你……”女子万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答案,一时为之语塞。
雄霸按住了她手里的剑,沉声道:“不知阁下所为何来?”
“呵呵,你却是明知故问!”姬神秀如闲庭信步般绕着小院走着,这院中花卉不少,到了这个时候也还开出几朵颜色,倒是赏心悦目。
雄霸一时间沉吟不语,他眉头紧皱,像是在思索,半晌,才道:“阁下可是与我有仇怨?”
说完神情落寞黯然,带着几分祈求的意味。“若有仇怨,找我一人即可,还请放了我的女儿。”
敢情是一辈子杀人杀的太多了,雄霸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少个仇家,把姬神秀当成寻仇的人了。
“没有!”
没有仇怨。
这话听的雄霸先是一怔,然后心底一沉,有仇有怨的倒还好说,他最怕的就是这种目的不明的人,若无目的,又怎会涉足此处。
人活一世,都有目的,有的想要富贵,有的想要美人,有的想要权力,还有的想要无敌天下的武功。
对方既然肯到此,定然怀有目的。
如同看透了他的心思,姬神秀掐起一片花叶,头也不回的笑道:“你觉得你现在还有什么值得我惦记的?”
来人目的不明,且这话说的还是云山雾罩的,雄霸心中暗忖,思量了一番。“莫非阁下是为了我的武功?”
他已一无所有,能想到的也就只剩自己一身所学了,三分神功。
姬神秀没有说话,因为他已抬起头来,看向小径深处。
风声,风很大,大的树叶摇曳,簌簌落下。
天朗气清,骤起狂风,委实古怪的紧。
更古怪的还在后头,风本无形,然却卷着树叶化作有形之物,更是朝着姬神秀紧卷而来,像是化作一方囚笼,将那花卉卷的凋零一地,碾碎成尘。
“风?”
“风!”
一个字,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语气,前者是姬神秀所发,似有意外,又如在情理之中。
后者则是幽若所发,惊喜,更是惊慌。
她眼睛张的很大,美目满是欣喜,毕竟是心中所爱,如何不喜。
“风?是不是风大哥?”
她又开口了。
能被她称为风大哥的这天底下除了聂风又能有谁娇媚的声音随风而起,如黄莺清鸣,久久不散。
“风大哥,你出来啊,幽若好想你!”
她一说话,还别说,风真的停了。
婆娑树影间,一条身影踏风而至,随飘叶而来,出尘灵动无比。来人轻功绝妙无双,若非中途踏飞叶借力,当真和御风而翔差不了多少,人还未落地,这声音已经响起来了。
“阁下是何人?他们既然有心归隐江湖,你又何必打扰他们?既是无仇无怨,便离去吧。”
声音落下,人亦落下。
立在远处,立在一颗筷子粗细的细枝上,微微起伏,似因风而动,摇曳不定。
姬神秀周围的风卷也落了,一地落叶围作一圈,他看了过去,就见那是个模样英俊的青年,白衣出尘,长发披肩,背后刀柄隐露,可惜的是,他左眼却带着个眼罩,瞎了一眼。
未等他开口,便见幽若忙冲出了凉亭,见到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她喜上眉梢,再听先前的话她更是心中狂喜,眼中噙泪。
“风,你真的放过我爹么?”
聂风像是随时都会飘走,见到幽若这般姿态,他神情先是复杂,然后沉默片刻,低声道:“既然雄帮主已回头是岸,我便不再追究,从此恩仇两清。”
幽若喜极而泣。
聂风叹息一声:“霜师兄和云师兄哪里你们还要多加小心,你们好自为之,我……”
“那啥?你们是不是把我忘了?”
一声不合时宜的声音兀的穿插进来,站在一旁,姬神秀颇感无奈。
而也在同时,聂风神情忽变,右眼之中现出挣扎,周遭树叶立时似被一只无形大手攥的粉碎,他那血肉之下竟是涌出一股不正常的潮红,潮红越来越深,似是体内烧着一团火,几欲将他点燃,烧的他血液沸腾,杀心大起,难以自控。
幽若自是第一时间看见了聂风的变故,她神情一变。“风,你怎么了?”
说话间便朝其冲了过去。
可是聂风本是温和淡柔的脸忽而变得狰狞,朝着幽若低吼道:“别过来!”
他浑身杀气四溢,面上更是如被阴霾笼罩,显得可怖而狰狞。“离我远点。”
“这便是聂家疯血么?发作的可有些不是时候。”
姬神秀眉梢一扬,凝目一望,他就见聂风身上如今腾起一股极为不同寻常的暴虐气机,像是一团火,如能焚灭一切。
他这一说话,只见聂风那只逐渐殷红的眼睛陡然瞧了过来,神情疯狂,身子挣扎颤抖。
“唉!”
姬神秀右脚一抬,身形倏然一晃,人已到了一旁的一颗树顶。“来吧!”
“铮!”
立见聂风背后一抹雪亮刀光跳到了空中,寒光四射,他右手一接,独眼殷红的就似化作汪血泊,又像是两团烧不熄的熊火,可这火却没有温度,森冷暴虐,哪有半点人气,杀气腾腾。
“啊!”
伴随着一声狼嚎般的怪叫,遂见那那抹雪亮寒锋刹那劈下,骇人刀气霎时涌出,刀光如影掠过,朝着姬神秀便劈了下来。
“轰!”
竟被之下,枯叶乱飞,这幽静之地顿时多出一条惊人刀痕。
“风大哥?”
幽若看着掠向远方的二人,惊呼一声,满是担忧,脚下一动便跟了上去。
见爱女远去,雄霸亦是想要紧追过去。
可蓦然,他脚下一顿,眸子一凝,似是看到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块布,一块似是会发光的布,落在树叶中,散着七彩之光,可等他看过去的时候,那光却又不见了,像是幻觉。
鬼使神差的,雄霸走了过去,将那片布捡了起来。
定睛一看,却见上面只有一字。
“魔!”
就在他凝望之际,那个字忽然似是活了,化作一团七彩之光涌入他的眉心。
登时,手上布片如灰散去,雄霸耳边如闻呢喃,赫然是。
“道心种魔**!”
第二百二十一章:刑凶罡气,破军
风,风在吹,狂风怒号,肆虐八方,吹的竹海如浪潮摇曳,涛声阵阵。
狂风裹着一缕青影,手中雪亮寒刀像是化成了漫天雪花,令空气骤寒,寒人气息,冻人血肉,翻飞间拖出层层虚影,笼罩向那青色身影。
青影一顿,落在枝头,像是与那竹叶长在一起,随风起伏,可偏偏给人的感觉却是稳若泰山。
霎时间,万千刀影袭来,暴虐森寒,如要将他千刀万剐。
可刀影未落,只在三尺之外,便见一团晦暗气机凭空生出,将所有杀招挡在了外面。
姬神秀也不废话,抬起一手,屈指一探,锐利气劲登时“咻”的破空射出,分开了飞卷的竹叶枯草,落在那个浑身气机四溢,暴虐非人的身影胸口,赫然是膻中穴的位置。
此乃藏气之府,被他这么一点,顿见聂风的身子直如折翼了的鸟儿,内息一断,直直跌了下去。
“嗷!”
可他还未落下,刀劲一扫,借着反冲之力,竟是又再次扑了上来,眼中殷红一片,那还有半点人气,恨不得择人而噬。
姬神秀居高临下,垂目俯视,眼中渐渐现出七彩,如此紧要关头,他先是不紧不慢的瞄了眼先前木屋小院的方向,柔和神情凭添出几分莫名的笑来,然后那弹出的一指蓦然如星火亮起,亮起一点晦涩难言的七彩光华,像是指尖歇着一只萤火虫,明灭不定,缓缓点了出去。
看着缓慢,然落下时却骤急非常,快的不可思议。
聂风腾起的身子举刀便要砍,那点星火便已到了他的眉心。
七彩光点如墨点了上去。
“散!”
姬神秀口中轻吐,刹那间,聂风的身子就似被点了穴,滞在空中动也不动,身上散发的杀意兽性大有几分退去之势,而那七色光点落在他眉心瞬间融入血肉,隐去不见,不知所踪。
“扑通!”
聂风眼中殷红渐渐散去,而后索性双目一闭,坠在地上。
可就在姬神秀收势之际,林中深处忽然冲出一团耀眼赤焰,火光过处,竟是一地焦痕,草木俱是化作飞灰,那火光来势极汹,其中隐隐夹杂着低沉兽吼,竟是一下窜到聂风身旁,衔起他转身便走。
姬神秀没有动作,也没阻拦,他背负双手立在竹海之上,看着那团赤焰径直远去,目光若有所思,眼中七彩退去。
正自想着事。
“你、”
却听一声娇叱响起,幽若急奔而来,看着眼前狼藉一片的竹林,花容失色,再看聂风不见踪影,只剩姬神秀一人,这神色更是惶急。
“你把风大哥怎么样了?”
“风大哥是被火麒麟带走了。”就见林中又走出个女子,那女子面容姣好,语气柔和,正俏生生的立在一棵树旁边。
“楚楚!”
幽若一见来人立时认出,可再听聂风被火麒麟带走了,当下眼前一黑。
楚楚忙又道:“幽若姐姐别急,那头异兽如今已不伤人,更是和风大哥成了好友,想来是感受到他有危险才来的吧!”
像是卸下心中巨石,幽若长出了一口气,但她还是目露警惕朝姬神秀瞧去,可就这么会功夫,那竹海上的人早已不知何时无声无息的离开了。
见状才彻底放下心来。
“楚楚,你怎会在这里?”
“我和云大哥本来是在弥隐寺的,只是云大哥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才出来找的。”
……
弥隐寺。
便在前不久,这里还经历过一场决斗,一个是武林神话无名,一个是不哭死神步惊云,二人就“绝世好剑”的归属展开了一场比斗。
而也正是因无名之故,引来了一个多年未见的仇敌。
血腥气,冲天而起的血腥气浓郁的在十数丈之外都能嗅到。
门内,血水铺满了弥隐寺每个角落,仿佛前不久似下过一场血雨。
古刹染血。
放眼望去,只见寺中竟是死寂非常,地上遍地尸体,前不久还香火鼎盛的宝刹,如今转眼已成修罗场,再无活口。
且那寺中僧侣的死状亦是惨烈非常,一个个静立不动,身子还保持着生前的动作,手中持棍,似在应敌。
可他们的生命也在这里终结了,颈上六阳魁首现在都不翼而飞,抬眼一看,只见缕缕血水涓涓自屋檐上淌下,而在那瓦楞间,则是摆满了一个个死不瞑目,惨白惨白的头颅,全是和尚。
都死了。
那断口处不但筋肉平齐,哪怕骨茬亦是光滑平齐,可见出手之人必身怀神兵利器,且一身武功非同凡响。
“噗!”
一颗鲜红的心被捏碎了,血肉如糜自指缝中流出,俨然已被骇人气劲震成齑粉。
那是个体型极为魁梧的男人,衣衫被那可怕体魄撑的隐见轮廓,如磐石,如铁塔,如山岳。
浑身上身,似每一寸毛发血肉均散着一股凶煞之气。
而他的左手正洞穿一个人的胸膛,自后背穿入,自前胸穿出,将那颗心揪了出来。
“噗嗤!”
单臂一震,惊人罡气飞旋四方,激的血水飞溅,那具没了气息的尸体霎时被撕裂开来,一分为二,坠向两边。
那人头戴宽沿斗笠,另一只手提着柄染血凶剑,剑光奇寒刺目,他在笑,在漫天血雨中笑,放声狂笑,震得屋瓦齐跳,碎裂无数。
他身后还立着两个人,一个怪和尚和一凶神恶煞的汉子。
笑声一止,斗笠下两颗煞气四溢的眸子一扫两人。
“都杀光了?”
怪和尚嘴里怪笑道:
“回禀主人,都杀光了!”
魁梧汉子收剑沉声道:“哼,这次我回到中原,便是要毁掉无名的一切,任何和他有关系的人,都得死!”
“雄霸就在前面的山上,此次先把他宰了,步惊云和剑晨待会再收拾!”
“我觉得你不用去了!”
一道声音蓦然响起。
“谁?”
豁然,魁梧汉子目光一转暴喝一声,径直看向寺门口,凶恶的如同龇牙咧嘴的饿狼。
石阶上,不知何时站着个人,正抬手拨动着五指,随着五指轻动,只见地上的尸体,一缕缕细微非常的气机慢慢无中生有,然后凝成一缕缕七彩细丝,自尸体中飞了出来,尽管微弱的厉害,但他确确实实看见了。
一口将那些**吞下,姬神秀不禁摇摇头。
“此间情丝欲念还真是少的可怜。”
旋即,他看向那一主二仆。
“唔,你就是破军?看在这一地尸体的份上,我就留你一个全尸吧,免得坏我好事!”
第二百二十二章:破军亡
多年以前,江湖上开始流传出一个说法。
十二惊惶。
此为昔年武林奇人“百晓狂生”以其在江湖中的毕生见闻所见而挑选出来的十二个非同一般的存在。
这其中有震古烁今的绝世高手,亦有为祸天下的珍奇异兽,还有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以及雄踞一方的武林势力。
此十二类,乃是当年最令江湖人闻声胆丧,谈之惊惶,闻之色变,故才有这“十二惊惶”一语。
而这其中,剑宗便不得不提。
只因十二惊惶,剑宗独占其二。
自“大剑师”创剑日久,天下剑道便以“剑宗”为最,弟子皆习剑术,剑宗之道,更被武林人视为世上最强剑术,所谓万剑朝宗之名,正是由此而来,位列十二惊惶。
除外,这第二个,乃是两柄由大剑师穷尽毕生心力铸成的“英雄剑”,所谓浩气昭日月,剑光映正邪,此两柄剑藏锋无数春秋,天下剑客竟无一人拔出,奇哉,妙哉,亦是位列十二惊惶。
便是因这“英雄剑”来说一场旧怨。
剑宗尚在之时,出了两个不得了的奇才天骄,这其中一人,身份尊贵,乃是剑宗宗主之子,自幼习剑天份极高,同辈难逢敌手,他便是剑慧之子,破军。
仗着自己不凡天资,破军自视甚高,更视英雄剑为自己囊中之物。
可惜的是,天不遂人愿,世间天骄非他一人。
尚有天剑,剑皇。
若说时势造英雄,此言也未尝不可,此二人降世,不仅摘得英雄剑,且剑道天份简直旷古绝今,那一代,是千百年未有之剑道盛世,剑圣犹在,剑宗尚存。
剑皇先且不论,这天剑无名却是机缘巧合拜在“剑宗”门下,他天资绝世,更是身负“莫名剑诀”,天下剑法他一看便会,不但会更能推出后续变化之招,剑道修为层层攀升,一日之功可抵寻常人数载乃至十数载闭关苦悟,进境之快,已是非人。
不过数月,剑宗典籍所记诸般剑术剑法竟被他悉数学会,且登峰造极,融会贯通,以至学无可学。只是,剑宗之所以令天下剑者尊崇自然有它的特别之处。
“万剑归宗!”
剑宗的镇宗绝学,不传之秘。
破军心高气傲,早就视无名为眼中钉肉中刺,如今见他欲观“万剑归宗”自然不愿,日久生怨,久怨生恨,日积月累,他俨然已把无名当作生死大敌,陷入水火难容之境地。
终于。
一场比斗,爆发了。
剑宗的没落亦是由此开始。
此战之后,破军远走东瀛,苦心孤诣习练“杀破狼”,如今再返,正是要报昔年之仇,雪恨。
这么多年,所积攒的怨恨更是难以想象。
破军,北斗第七星,紫微斗数有云:此星嗜杀,好战,性格暴虐,他名为破军,如今看来,名副其实。
却说弥隐寺中。
“哈哈!”
破军见那人模样不过双十,再听其言登时笑了起来,笑声震耳,回荡在这弥隐寺中。
他虽笑,可眼里却尽是残忍暴虐,如同泛着血光。
“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敢和老子这样说话的人!”
“主人别动怒,待我替您宰了他,出出气。”破军身后的恶汉狰狞一笑,浑身舒展着筋骨,噼里啪啦一阵急响。
“嘿!”
他猛然一跺地面,魁梧身子登如饿虎扑羊,横扑过来,双手十指微勾,掏心取肺,尽是杀招。
可紧接着,破军身子一震,斗笠下的眼睛倏然瞪大,直如见了鬼,尽是震撼骇然,不光是他,身后原本怪笑连连的怪和尚现在也睁大了眼睛,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
他们就见恶汉扑出的身子,就在这离地不久,在纵跃到空中扑向对方的过程中,四肢百骸的毛孔中猝然喷吐出一簇簇火焰,这火焰无由而起,又似以恶汉血肉精气为柴,转瞬的功夫,那扑出的人竟是化作一地焦灰,连个骨头渣子都没剩下半点,落在地上,随风飘散。
“妖术?”
怪和尚怪叫一声,吓的脸都白了。
“闭嘴!”
破军头上斗笠豁然扬飞起来,露出来一张阴鸷桀骜的面容来,眉骨高突,双眼微凹,这一打量一眯眼,就像是头饿狼环伺,浑身杀气笼罩,令人观之心悸。
“好邪门的武功。”
他说话间已出手,右手抽剑而出,脚下踏步而来,非人体魄震得地面摇晃,惊的大殿几欲坍塌,屋瓦“砰砰”直响,然后转眼已碎裂无数。
地面隆隆作响,似大石滚过,过处石板就似跳蚤般纷纷蹦到空中,然后一个个碎成数块,散落一地。
“肉身之功?”
见到破军这般威势,姬神秀本是抬到一半的手想了想又落了回去。
“小子,受死!”
见姬神秀无动于衷,破军只以为他是被自己一身气势吓傻了,眼中凶光毕露,狞笑中已推出左手,掌心中,但见一团阴灰气机如云淌过,晦暗不明。
刑凶罡气。
“砰!”
一掌便结结实实的盖在了姬神秀的胸膛上,仿佛耳边响起一声闷鼓。
空气凝固了,似是刹那般凝结。
破军声音戛然而止,他就见掌下的人动也不动,自己全力一掌,对方不但毫无异样,且连身子都没晃上一晃,清风依旧,毫无变化。
他收掌连退数步,神情化作惊疑,这手心竟不自觉的在冒汗,他这一掌单以劲力何止数千斤,更何况真气带毒,且剧毒无比,眼前人硬生生的受了他一掌,竟然毫发无损。
“你用了几分力啊?”
姬神秀说着话,目光瞄了眼不远处正被骇的暗自退缩的怪和尚,被他目光一扫,那和尚登时浑身一着,七窍里头都是腾动的火焰,似是火蛇般窜出,惨叫都没来的及喊上一声就成了一地焦灰。
瞳孔一缩,破军毫无迟疑,右手凶剑已是割草般划向姬神秀的脖颈,一扇寒光乍现。
“叮!”
剑刃砍下,只见那血肉之躯上竟是传出金铁般的撞击。
然后,在破军惊骇欲绝的注视中,他就见自己手中的剑。
“咔嚓!”
断了。
一股寒意蓦然直起。
只因有一只手已抬到了他的身前,他看的清晰万分,可他身体却似没了控制,竟是怎么也动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的,目眦尽裂的看着那手伸出一指,轻描淡写的点在了自己的胸膛。
一指点下,又如蜻蜓点水般收了回去,姬神秀径直朝弥隐寺深处走去。
身后。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破军的体内忽然似有毫光迸发而出,接着,他浑身上下四肢百骸炸开数十蓬血花,“扑通”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