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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南南丶     神启者说txt下载     神启者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掌印

    王玄微眼见自己的手下就这样活生生地被巨蟒所吞噬,心里自然恼怒,但他也知道这种时候不该逞强,现在下来的不过是一头独角巨蟒,顶部通道里的嘶鸣声仍在持续,一旦被拖入泥潭,全部人都得葬身在这里。UU小说

    “它追上来了!”秦轲惊叫,从刚刚巨蟒逃走的时候他就已经对巨蟒的速度有所了解,但现在,当独角巨蟒向着他们游走而来,却要比刚才那条巨蟒更快上三分!

    “放!”丁墨大声怒吼,尽管弩箭并不能穿透独角巨蟒的鳞片,但眼睛仍然是它无法保护的弱点,面对无数化作黑光的弩箭,它仍然是停了一停,但随后,它再度向前,仍然保持着高速向着秦轲靠近!

    “还没有箭吗!”秦轲大喊,“再射它!射它!”

    阿布面色苍白,却忍不住解释道:“就算是墨家的手弩,也不可能不需要重新填装的。”

    秦轲翻着白眼:“废话,我知道要填装,我的意思是让他们不要停!”

    说话间,独角巨蟒再度蹿了上来,距离他们只剩下几十步的距离,那吞吐的舌头让秦轲毛骨悚然,哇哇大叫起来:“快啊!”

    “放!”丁墨面色铁青,他恨不得把手上那属于高长恭的长枪还给他本人,然后转过身来跟同僚们一起抗击这条巨蟒。可他知道这种事情不会被允许,在他的口令之下,所有的黑骑再度射出他们宝贵的弩箭。

    “嗖!嗖!”

    破空声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所有的弩箭再度向着独角巨蟒的眼睛而去。

    但独角巨蟒的反应却要比众人想象得更快,秦轲刚刚转头,就看见独角巨蟒的整个蛇头像是插上了翅膀一般,猛然地腾空起来。

    “不对,不是飞行!”秦轲望向独角巨蟒的身体,它竟然是在这样高速爬行之中靠着身体的力量把自己的身躯抬了起来!就像是一条眼镜蛇一般,他冷冷地注视着下方的人们,所有的弩箭撞击在他的腹部都被坚硬得令人难以想象的鳞片阻挡。

    顺着这个落下的力量,他的头颅距离秦轲已经不到十步!

    王玄微伸手,随着他的袖子一挥,早已经蓄势待发的玄微子化作一团暗金色的流光,撞向那条独角巨蟒。

    独角巨蟒来势汹汹,但相比较另外一条巨蟒,它依然接近于妖物,自然能察觉到这群虫子的不凡。咝咝声中,它庞大的身躯在原地盘了起来,半人多高的头高高地昂起,仿佛俯视众生。

    玄微子却在空中打了个弯儿,仿佛临阵脱逃的胆小鬼,向着右侧嗡嗡飞去。

    独角巨蟒有些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屑,在它看来,这些虫子即使不凡,又怎会是它的对手?可惜这些虫子根本不好吃,否则他现在不会任由这些虫子飞走,而是会撵上去,把这些虫子一口吞没。

    只是,正当他趴下身体,准备继续追逐面前那些逃跑的人而去的时候,他的背后,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咝咝声。它扭过头,却发现那群玄微子绕过它根本不是逃跑,而是从一开始,他就瞄准了它背后那条已经受了伤的巨蟒!

    玄微子的身体坚硬,可媲美天下好钢,凝聚成盾,更能抵御高长恭这样的强者一击。但它们更强大的一点,在于他们的口器足以啃噬金石。

    受了伤的巨蟒在地上拼命地翻滚,不时有玄微子因为它剧烈的动作而震落,但它仍然无法摆脱这群玄微子的啃咬。剧烈的疼痛钻进他的脑部,但它完全无法阻止这群看似弱小实则可怕的甲虫拼命的啃咬。

    独角巨蟒虽然想上去帮忙,可这种情况下,它又能帮得上什么?

    不多时,这条巨蟒的外皮已然残破得就像是一块烂絮。不仅仅它的蛇皮与岭片都被啃噬得破破烂烂,许多地方,甚至可以透过破碎的表皮看见内里流动的内脏。

    它无力地垂下头,再也无法翻滚,就这么静静地死去了,白茫茫的眼睛像是在追逐着什么,但又像是在表达着他的遗憾。

    独角巨蟒愤怒地嘶吼起来,它无法拯救自己的同伴,可它的鳞片完全可以抵御玄微子的啃噬,随着他再度盘成蛇阵,粗壮的尾巴猛然甩出,打在蟒蛇同伴的躯壳之上,巨大的力量顿时把它的脊椎骨击得断裂开来。

    而在这样的震动之中,玄微子们纷纷扬扬地飞行起来,但却被独角巨蟒一口吞入腹中。

    而它转过身,望着释放玄微子的王玄微,疯狂地扭动着身体追击了过去。

    奔跑中,王玄微的胸口一闷,脚下也踉跄了起来。失去了一整团玄微子虽然不会对他身体造成什么问题,但他的感知附着在这些玄微子身上,在这些玄微子被独角巨蟒吞噬的那一刻,这些力量竟然也随之被独角巨蟒给阻隔了。

    “已经基本成为妖兽了吗?”王玄微喃喃道。

    随着面前墓道到了尽头,前方的高长恭当先一步,竟然是一脚就把那沉重的青铜门给踹得洞开,一股尘封已久的味道扑面而来。但众人现在都无暇顾及这些,争先恐后地钻了进去。

    “关门!”丁墨一声大喊,所有的黑骑都涌了过去,推动着那沉重得可怕的青铜大门。

    随着几声咝咝声地响起,众人清楚地看到,在那条独角巨蟒的背后,竟然又是爬下来了几条体形相仿的巨蟒。只是它们的头上并没有长着那奇怪的独角,这种外表,反而让众人心里松了一口气,生出一种“原来这种怪物只有一条的感受。”

    大门砰然关上了,独角巨蟒猛烈地撞击了上面,但黑骑们紧紧地抵住了那道刚硬,几乎牢不可破的大门。虽然说他们任何一人在独角巨蟒面前都不可能撑过一息的时间,但此刻他们共同发力,借着青铜巨门,他们竟然还是维持住了现状。

    只是,难道他们必须要这样一直抵着吗?

    “让让。”这时候,高长恭跑了过来,他的脚步沉重,每一步仿佛都要踏破这墓穴的地砖,在他的两边肩膀上,是两根不知道哪里来的石柱。

    他猛然地把石柱扔了过来,接着这样的力量,石柱卡在了青铜门与地面之间,形成了一个斜角,牢牢地抵住了青铜大门。

    青铜门终于被封死,听着青铜门外那头独角巨蟒猛烈地撞击声,所有人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只是,他们现在仍然需要前进。

    “这是什么地方?”秦轲率先问道。

    “竟然是石阵。”王玄微脸上阴晴不定,似乎无法确定自己是要转头面对背后的追兵,还是真地踏入这片未知的险地。

    “等什么?既然来了,总得进去吧?”秦轲没那么多想法,只觉得就算是一个什么乱七八糟的阵里有什么毒箭陷阱,总也好过被后面的巨蟒给活生生吞吃了好。

    “进去?怎么进去?你知道这座石阵是以什么算法推算的吗?你怎么确定这座石阵不会比那些巨蟒更凶险?”王玄微心情有些不好,他斜眼看向了那两根柱子,柱子的一端还残留着半个掌印,显然,这两根柱子都是从石阵中而来,但却是高长恭纯粹以肉掌给拍断的。

    能有这样强大的实力,如果他不是凭借手里握着诸葛宛陵和阿布,怎么可能限制住这个人?

    只是,接下来的路,他还能有机会保证他不会掀起什么风浪吗?

第十七章 八门

    诸葛宛陵独自一人向前走了几步,触摸那高大的巨石。UU小说从前墓室到这里,想来他们已经十分逼近墓主人的陵寝,而这座巨石阵,大概是墓主人用来隔绝不速之客的最后手段。

    只是,墓主人为什么会相信,这些除了体积庞大之外并无特色的石头,能够阻挡人的前进?

    他向着上方望去,这里没有太多的青铜灯,相比较灯火通明的前墓室要暗淡得许多,他无法看清墓室最上方的黑暗里有什么,只感觉这片黑暗像是一层厚重的云层,压制着这些巨石。

    而这些巨石在黑暗中巍然耸立,不屈不挠,最矮的都有三丈之高,而有一些更高的,宛如鹤立鸡群,深处其中,隐隐像是要超脱顶端的黑暗。

    空气中的气氛逐渐凝重起来,诸葛宛陵后退一步,在他想要看清这座石阵面貌的那一刻,他似乎感觉到了一股可怕的威势,就像是天地之间,初生的威严。

    “乾上坤下吗。”诸葛宛陵喃喃,这里的灯光阴暗的原因,难道是因为墓主人要营造出一种“天”与“地”接壤之感?

    前墓室地面上雕刻的天星风水图卦象同样显现的是“乾上坤下”的卦象,这难道是墓主人想要表达什么东西?

    尽管前朝的公侯们对死后丧葬的格局十分重视,但在这样的地下,建造起这样一座石阵却也需要耗费大量民力和钱财,明明他有更多方式去彰显尊贵,可用这种形式,似乎并不符合前朝贵族好金银玉石的奢靡形象。

    这样一座石阵,虽然气势宏伟,但也仅仅只是宏伟罢了。那些因为时间而外壳逐渐生出苔藓或者剥落的巨石,仿佛在呈现一个曾经辉煌却已经走向灭亡的朝代。

    稷朝。

    这是前朝的名称,放到现在,已经很多人不愿意提起。原因不仅仅是因为前朝后期的横征暴敛,更因为前朝因为分封过度导致群王并起。

    天下因战争混乱了近七十年,这七十年中,天地仿佛变成了一口庞大的热锅,混合着无数百姓的血泪,最终煎熬成了一剂苦水。

    尽管这些年,四国鼎力,天下暂时进入了安定,可一些地方仍然十室九空,田园荒芜,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重建。

    秦轲仍然在跟王玄微争执:“那我们怎办?难道就傻傻地呆在这个地方等死?这里也没吃的也没喝的,除了一片黑之外,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用不了几天,我们就得这里饿死。”

    王玄微半闭着眼睛,似乎在沉思什么,并不想花费精力去理会秦轲因为刚刚阿布被威胁而接机宣泄愤怒,反倒是丁墨和黑骑面色有些不善。在墨家,有几个人敢于这样跟王玄微撒泼?

    “放肆。”丁墨压低嗓音低吼,“你要记住你的身份,你是什么人,胆敢在上将军面前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秦轲本来被冤枉成谍子就满腹牢骚,现在被堵在这座陵墓里,进不得出不得,说不定还得死在这里,他也就破罐子破摔跟丁墨顶了起来,“我说我不是谍子你们反正也不信,既然我说真话你们不信,你还管我胡言乱语?”

    丁墨额头青筋暴起,如果不是他双手仍然提着那杆高长恭的精钢长枪,只怕当场就要抽刀把这个混账小子给砍了:“身怀修为,暗中窥伺,你说你不是别有用心,谁信?”

    “我自己信就好了。”秦轲知道自己确实没什么证据自证清白,但心里总觉得委屈,但他不愿意让丁墨觉得软弱,斜眼哼哼道,“清者自清!我只是好奇,你们大半夜地跑出来,反而比我更像是谍子,怎么没人抓你们?”

    “只怕是贼喊抓贼吧。”丁墨冷笑道,“别担心,等回了稷上,会有人审问你,你如果能撑过三天,我会去看看你的惨状。”

    秦轲喉咙梗住了,尽管他并不知道丁墨所说的是谁,但他却隐约地感觉到了一股寒意顺着他的尾椎一路向上逼来。他没进过牢狱,却也在山外的县里见过那些游街的犯人挂着满身的烂菜叶与臭鸡蛋,脸上被石头砸得都是鲜血。他好奇地跟到牢狱门外,里面一声惨痛的哀嚎吓得他头也不回就跑了。

    而现在,这个角色也要换成是他了吗?

    阿布站在他的身边,一脸担忧地看着秦轲,拍拍他肩膀安慰道:“没事,我相信你的。等我们出去,我会求老师带你走的。”

    高长恭饶有兴致地看着几个人的争吵,笑道:“那感情好,正好我们荆吴的太学堂里还有不少空位,多一个人不多,少一个人不少。这位……荆轲?”

    “秦轲……”

    “嗯,秦轲小兄弟,你的修行方式很特殊啊。这世上,能避过我的耳目的人,可是不多。”高长恭道,“不然你考虑考虑,在我们荆吴安家落户,顺便当一回教书先生?”

    丁墨怒火上涌,本来他心里同样有这样的想法,只不过相比较高长恭所说的当教书先生,他更倾向于用酷刑让这个小混蛋吐出肚子里的那些东西。

    “高将军,只怕我们的犯人,还轮不到你来保。他只能进我们墨家的牢房,进不得你们荆吴的厅堂了。”

    高长恭耸耸肩,浑不在意:“那有什么关系?难道你们墨家的牢房我没有劫过?”

    “你……”丁墨一窒,勃然大怒道:“高将军,我敬重你是天下名将,可如果你在要胡搅蛮缠,不要怪我无礼了!”

    “丁墨。”王玄微在此刻却说话了,声音低沉:“你什么身份,他什么身份?你太放肆了。”

    “将军……”丁墨感觉到王玄微仿佛火一般灼热的目光,不由得低下头去。

    “高大将军。”王玄微看向高长恭,“不管你如何说,这个人……我是必然要带走的。”他伸手按在秦轲的肩膀上,顷刻间,秦轲就像是喝醉了酒一般软了下去,几乎无法站立。

    阿布搀扶着他,担忧地看着王玄微那只大手,却根本生不出用手去把它挪开的想法。

    “你能出去再说吧。”高长恭嘿嘿地笑了一声,望向诸葛宛陵,喊道,“你看出什么了没?我可还约了人喝酒,看样子,你要是不能带着老王找到那东西,我可得一直陪着你被墨家软禁了。”

    诸葛宛陵转过来来,微微地一笑:“那也不见得是坏事。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是吗?”

    “那是你觉得的好事。”高长恭用力摇头,“我可不想像是栅栏里的猪,饱食终日,谁知道哪天就有一把刀横在我脖子上?”

    诸葛宛陵笑了一声,没有再继续跟他开玩笑,而是对王玄微道:“这应该是一座以八门遁甲为基础的石阵。”

    王玄微望向巨石,同意道:“能看出一些九宫八卦的影子。”

    诸葛宛陵点点头,赞叹道:“王将军虽然更精于治军治国,但对于这些杂学竟然也有研究,真是让后学敬佩。”

    “你是在嘲讽我吗?”王玄微不冷不热地道,“你荆吴本只是一个江湖帮派,不过一年时间,它在你的手下就能与群雄并分天下。跟你比较,我王玄微那点治国之术能算得了什么?”

    诸葛宛陵摇摇头,并没有什么骄傲之色,而是平和道:“荆吴不过是侥幸走到了台前罢了。”转过头,他望着巨石阵道,“既然是八门遁甲,自然有八门藏于其中,开门、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死门、惊门。”

    “洞穴之中无星可观,如何确立方位?”王玄微问。

    诸葛宛陵笑笑,胸有成竹道:“虽然无星可观,却有星图为凭。”

第十八章 入阵

    “你的意思是,刚刚我们经过的那副天星风水图?”王玄微眼睛一亮,道,“先天八卦,乾坤定位,古人坐北朝南,正是坐地往天。www.uu234.cc乾为天,坤为地,那么这里是就应该是杜门了。”

    诸葛宛陵点点头,道:“杜门是中平之门,虽不大吉,但同样也没有大凶之势,既然如此,我们但进无妨。”

    “那我们还等什么?”刚刚恢复力气,说话仍然有些虚弱的秦轲惊喜道,“难怪我总觉得那副风水图有古怪,原来是一把打开墓门的钥匙?”

    “先别高兴得太早。”王玄微却冷然道,“天星风水图确实是这座石阵的钥匙,可问题是,墓主人为什么要留一把钥匙?”

    “也许他想隔三差五地出去放放风,又怕回了家忘记怎么开门……”秦轲吐着舌头说着胡话。

    其实他已经明白了,只不过这种时候,他总不愿意往那个方向去想。虽然他并不怕黑,但进了这座陵墓之后,他总觉得这座陵墓处处都有古怪,王玄微的说法让他背后凉飕飕的,如果说陵墓的主人留下了钥匙是留给他们的,那他们岂不是被一个死人邀请了?

    阿布站在秦轲的后面,脸色苍白,忍不住说出了秦轲心里最害怕的话:“墓主人……是不是在等着我们进去?”

    诸葛宛陵摇头道:“不管真相到底是什么,我们在这里呆着总是没用的。”

    王玄微看着诸葛宛陵,眼神凌厉。他从进来开始,就没有放松过对诸葛宛陵的警惕,甚至相比较高长恭,他更担心诸葛宛陵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但实则能以一人定天下局势的可怕人物。

    他一手以黑骑控制诸葛宛陵,另外一手又以诸葛宛陵威胁高长恭,甚至用这两个人相互威胁,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虽然场面上看,他似乎是占据了上风。

    可实际上来说,他并没有真正地占到什么便宜,这座陵墓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他至今仍然满头雾水,而这一路上,他甚至隐约感觉从丧生蛇吻之中的黑骑身上,嗅到了一股被利用的味道。

    青铜门外,那撞击门的声音缓缓停歇了,大概是独角巨蟒在门外无法突破,最终选择了放弃,又或者是它还有其他的通路通往这里。但王玄微既不可能在这里长久地空耗时间,也不可能去赌独角巨蟒没有其他入口,似乎除了石阵之外,就再没有第二条通路。

    “进!”王玄微抬手,这种不受他控制的感觉让他不悦,但他只能抛开心里那些不悦,先去解决眼下迫切的问题。

    整队人就这样缓缓踏入这雄伟的石阵,宛如深入一片树木茂密却阴森寒冷的幽暗森林,湿润冰冷的空气像是淡薄的雾气,秦轲嗅了嗅,大概是心理作用的缘故,他只觉得空气中满是一股阴森的味道。

    不过秦轲有些意外的是,这里的空气要好得多,相比较之前那满是铁锈与陈旧味道的前墓室,这石阵里的味道让他感觉自己好像是置身于田野之间,有蜻蜓嗡嗡地在耳边飞过,草木在丰沛的雨水之中生长,就连花朵盛开都像是有声音在他耳旁炸响。

    花?

    秦轲脚下一顿,他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踩到了花朵一般的东西,他低下头,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踩进一片柔软的草地中,而在这其中,开着各色颜色的花朵,不过是大拇指大小,但黑暗都不能遮盖他们的娇艳可人。

    黑骑环绕在他们的身边,目光警惕地望着四周,手上的手弩早已经拉好了弦,只需要一个命令就可以进行一轮齐射,而他们的另外一只手正按在刀柄上,以期能够最快速度地拔刀出鞘。

    秦轲也懒得理会这些只懂得听命的战士,东张西望。火光之中,以他的目力可以看到很远的距离,只是整座石阵太过庞大,即使眺望,也只能看见数不胜数的巨石,似乎除了这边,其他地方根本就是寸草不生。

    这让他渐渐地失去了兴趣。

    诸葛宛陵和王玄微走在最前面,不时地交谈些什么,大概是有关于“九宫”“八门”还有“方位”之类的东西,只是艰深晦涩,除了阿布一直皱眉想要了解一些之外,竟然是无一人在听。

    “杜门已经出来了,现在又应该往哪里去?”

    诸葛宛陵沉吟片刻,转了个方向,向着一个方向走去:“这边应当是景门。”

    景门。景门居南方离宫,属火。

    “好热。”秦轲皱眉道。

    阿布点点头,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他同样也感觉到了,仅仅只是刚刚进入这片石阵之中,周围却就像是焚烧着数百斤的薪柴,庞大的热浪鼓动着扑过来,就连巨石都滚烫得不能触碰。

    黑骑们身穿的是皮革甲胄,自然要比一身马步衣衫的阿布还有秦轲更难受一些,一旦被汗水打湿,还会收缩勒紧。但他们眼神不变,仿佛一群木头人一般。

    “黑骑果然厉害。”阿布赞叹道。

    秦轲对王玄微有怨气,对黑骑自然也就没那么尊敬,虽然稻香村身处墨家境内,可乱世之中,百姓宛如落在湖面上的落叶,不由自主,更顾不得什么民族国家了。

    “不就是装装冷酷?这件事情,我也会。”秦轲哼声道。

    阿布连忙捂住他的嘴,满手的喊让挣脱之后的秦轲呸呸呸了起来。

    阿布略带歉意地告罪一声,而后道:“不能这么说的。黑骑是天下少有的强兵,训练有素,天下少有。”

    秦轲当然知道,从高长恭发难到后来的蟒蛇突袭,这群黑骑们早已经表现出了他们宛如钢铁一般的意志。这样的一支军队,在战场上必然是令人胆寒的野兽,当他们杀进敌人的阵列之中,便会把敌人撕扯得遍体鳞伤。

    有关于战场,他小时候见过不少,但现在他却根本不愿意回想那无边枯骨,饿殍满地的景象。如果不是战乱,他的父母、兄弟、妹妹,都不会死。

    “你说,为什么要打仗呢?”秦轲问。

    “嗯?为什么要打仗?”阿布愣了愣,思索着道,“大概是前朝封王太多了吧?先生说,前朝封王的原因是因为士族大家的势力太大,威胁皇权,所以皇帝就不断地把自己的亲族封王给他们封地,希望借此来稳固他的权威。但后来皇帝死了,又没有合适的人选继承皇位,所有的王都吵吵闹闹想要自己做皇帝,于是就打起来了。”

    “不是说这个。”秦轲突然有些难过,“我是说,为什么人一定要打仗呢?”

    阿布看着秦轲,挠了挠头:“呃……这个,我也不好说。也许吵架不如打架直接?”

    “唔。”秦轲当然知道没这么简单,但他也不懂,所以伸手用力地朝脸上扇着风,道,“真热。”

    高长恭站在两个年轻人的身后,听着他们的交谈,微微一笑。他身上同样没有披挂甲胄,穿着的不过是棉质白袍,在这一路上,已经弄脏了许多处。但所有人都没发现的是,他在这种炎热的情况之中,全身竟然没有出哪怕一滴汗,甚至,他的表情惬意得仿佛根本感觉不到那股热意。

    “下一个是什么门?”王玄微这时候问道。

    “休门。”诸葛宛陵擦去额头的汗水,微微笑道。

第十九章 罡风

    八门之中,有吉三门和凶三门,其中休门就是吉三门之一,居北方坎宫,属水。坎水得乾金之生,于人为中男,上有兄下有弟,从容休闲;又坎宫处冬季最寒冷季节,万物休息冬眠,故古人命名为休门,乃休养生息之地。

    虽然秦轲对八门遁甲了解并不多,但在师父的填鸭教育之中,好歹他也记住了一些大概,听见这会儿要进的是休门,心里生出几分安心来。

    此刻已经离开了火属的景门,原本焦灼的空气不再炎热,整个石阵像是一个被切割成八块的空间,春夏秋冬在它们之中轮番转换,而休门象征冬季最冷的时节,随着他们的踱步向前,自然越来越凉爽。

    秦轲并不怎么怕冷,毕竟练武的人气血旺盛,即使在冬日之中脱光衣服出门冬泳,也未必能让他生一场病,但他却很怕热,对于他来说,一年四季,他最不喜欢的就是炎热的暑节,要不是那三亩田仍然需要照顾,每到这种时候,他都恨不得闭着眼睛,天天在竹板床上睡个天昏地暗。

    现在能够走入休门,秦轲自然十分享受这股越来越浓郁的凉爽。

    有微风划过他的袖间,给他带来一丝凉意。

    但秦轲瞳孔却猛然一缩,他抬了抬手,就在他袖子的下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多了一道口子,仿佛被一把快刀划过,切口平整得令人难以置信。

    罡风?秦轲心里道。

    “不对劲!”秦轲虽然不太懂八门遁甲之术,但也知道如果这是个大吉之门,绝对不应该有这么可怕的罡风!

    而当他话音刚落,有一道微风穿过石阵,吹到了一名警惕向前的黑骑身上。

    黑骑感受着这微凉的风,从那样炎热的景门石阵之中走出来,身上的皮革甲胄早已经浸透了汗水,现在这一道风就像是沁人的冰泉,从上往下让他舒服了许多。

    然而,他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脖子上多了一道细细的血痕,正像是一张嘴一般缓缓地张开,有鲜血渐渐地从中溢出来。

    片刻后,他的头颅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以一种让众人都无法想象的决绝撞击在地面上,发出“嘭”地一声闷响。无头的身体似乎还没有察觉到这一切,它只是有些奇怪地抚摸了了一下早已经喷涌出血花的脖子,片刻后,沉重地跪倒在了地面,裂开了成无数鲜红的血肉。

    “宛陵!趴下!”几乎是在所有人脑子还在短路的时候,高长恭猛地一跺脚,随着他脚下的石砖寸寸碎裂,他整个人拔地而起,眨眼之间,就已经跨越了十尺的距离,来到了一名黑骑的身边!

    那名黑骑刚刚还在为自己的同僚的死亡震惊不能自已,感觉到身旁耳畔吹来的劲风,眼角瞄见高长恭的身影转瞬即至,大惊之下,他按到欲拔。

    但高长恭的速度快得完全超乎他的想象!

    黑骑的手腕一疼,他手上的马刀依然出鞘,只是持刀的手并不属于他,整把马刀已经落入了高长恭的手里!

    而高长恭闭上了眼睛,大步向前,猛然出刀!

    刀光在黑暗之中宛如浮光掠影一闪而逝,有一道罡风顿时被马刀搅动的气流崩裂开来。

    刚刚被夺去兵器的黑骑说不出话来,他已经被高长恭身上那一瞬间升腾起来的可怕气势给压倒了,随着他踉跄地后退几步,双膝一软,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而持刀高长恭劈出这一刀之后,动作未停,他微微屈膝,整个脊背仿佛变成了一张拉满了的大弓。他再度向前!

    高长恭连进三步,每一步都劈散一道锋利得可怕的罡风。

    诸葛宛陵扑到在地上,也不管这样的姿势显得有些屈辱,毕竟大丈夫不拘小节,何况在这样的生死关头?

    “哪里出了问题?”王玄微同样趴在地上,随着他的一声断喝“趴!”,所有的黑骑都听从他的命令卧倒在了地上,而预先感知到危险的秦轲和阿布,早已经抱着头在趴在地上多时,这么看过去,他们两个人就像是一大一小正在瑟瑟发抖的黑色老鼠。

    “方位应该是对的。”诸葛宛陵望着高长恭的背影,他并不魁梧的身形此刻却仿佛一座大山,即使罡风再多,他也巍然不动,“如果不是我们计算出了问题,那么就是我们计算的原点出了问题。”

    王玄微微愣,道:“什么意思?”

    诸葛宛陵沉重道:“关键应该在这座石阵,这座石阵不是死物,他是……活的!”

    秦轲耳尖,听到这句话,浑身发寒:“你是说,这座石阵不是固定在一个方位?”

    诸葛宛陵道:“有什么在推动这座石阵,从我们进来的那一刻开始,这座石阵就不再是固定的了,他在运转,在不断地变换位置,只不过这座石阵太大,这种变化又太细微,我们根本无法察觉。”

    秦轲捂着头,惨呼道:“我就知道这墓里没什么好事,前面是大蛇,现在又是这能杀人的风,没完没了了!”

    “得了吧。当初喊得最响要进石阵的人就是你了。”高长恭竟然还有工夫说话,他每一次出刀都像是一条狂龙呼啸而出,心脏跳动宛如庞大的战鼓,在他的面前,竟然没有一道罡风能能越过刀光。

    只是他本人虽然强大,他手上的马刀却不是什么强大的兵器。“铮”地一声响声之后,高长恭目光微凛,他手上的马刀竟然被罡风切开了半截!

    而他握着那只剩下半截的刀,挥刀之下虽然仍然能劈碎罡风,可原本只能在他五尺之外徘徊的罡风,现在因为刀的断裂,前进到距离他不到三尺。

    “丁墨!给他刀!”王玄微低喝。

    丁墨没有犹豫,一道亮光在他手上亮起,他抽刀出鞘,猛然掷出!

    高长恭一边挥刀,一边向后伸手,手指一张一收之间,依然握住了丁墨长刀的刀柄,而他仍然没有放弃另外一只手上的断刀,而是一手一柄刀就这么挥舞开来。

    刀光令人眼花缭乱,秦轲瞳孔微缩,高长恭竟然以双刀挥动的气劲,把罡风压在了六尺之外!

    “双手刀剑之术!”丁墨望着高长恭,惊艳赞叹道,“能以双刀挥舞出这样可怕的刀幕,高将军竟然不仅仅只是在枪术上冠绝天下!”

    “你还是别赞叹了。”高长恭望着那越来越多的罡风,道,“我不能保证一直持续下去,等到我用光了力气,我们得一起在这里变成碎肉。”

    “后退?”秦轲大声问诸葛宛陵,“我们能先退回景门吗?”

    “不可能的。”诸葛宛陵摇头道,“石阵既然在变化,我们就算退回去,也应该不是景门。贸然行动,如若入了死门,我们绝对没有生机。”

    借着高长恭的保护,他站起身来,望向顶端那片黑沉沉的黑暗,闭眼感受了一下周围的气息,原本他进入这道门的时候,尚且感觉凉爽轻松,但现在,这里的气氛完全变了,一股寒意悄无声息地蔓延了过来,罡风切割巨石,在上面留下道道痕迹,尽显肃杀之意。

    诸葛宛陵道:“这里应该是惊门。属金,取了它的肃杀之意,这石阵之中才能生出这样凌厉的罡风。”

    “该如何破阵?”王玄微望向那代表着黑骑尸体的碎肉,眼中闪过一道沉痛之色,“我不相信你没有准备。”

第二十章 巽风之术

    诸葛宛陵看了一眼王玄微,抬眼观察石阵:“王先生,或许你太过高估晚生了。”

    “我高估了吗?”王玄微反问道,像是在逼问什么的语气。

    诸葛宛陵倒是笑得出来,不去执着于这个话题,忽而往上看,负手于后,竟然像是天庭漫步一般,在满是罡风的石阵之中行走起来。

    “先生……”阿布这会儿又不太敢称呼诸葛宛陵为老师了,“小心。”

    诸葛宛陵微笑摇头,看了一眼高长恭,道:“放心。”

    这座庞大的石阵即使在无声之中运转,但身在云深不知处的道理在这里同样可以通用,如果说诸葛宛陵仅仅只是在石阵之内查看石阵,就可以找出整个石阵变化的规律,自然不太可能。

    王玄微同样也不明白诸葛宛陵到底在看什么,所以只能等待。

    只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诸葛宛陵查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摇头道:“没有任何凭依,要在这样一座石阵之中找到他的规律,我自认是做不到的。”

    “那你还装模作样地看来看去。”秦轲愤怒道,他怀疑自己当时是怎么把诸葛宛陵当成自己过世师父的?至少自己过世的师父,绝对不会像是诸葛宛陵这般不靠谱,从陵墓开始的巨蟒,再到现在的石阵,这位“荆吴丞相”在他眼里实在糟糕至极先不说他计算八门遁甲结果把众人领进了三凶之门惊门,单单是他在阿布生死受到威胁的时候竟然表现出漠不关心的态度,他就一肚子气。

    “一定是没睡醒,脑子懵了。”秦轲恶狠狠地在心里道,但想到诸葛宛陵的那个姓氏,又不知道怎的,觉得有些事情不仅仅只是巧合。

    王玄微却看出了端倪,他深深地看着诸葛宛陵,轻声道:“诸葛先生,可是有什么事情要让我做?”

    诸葛宛陵摇了摇头。

    王玄微皱眉不解。

    诸葛宛陵道:“不仅仅只是王先生您,我还需要一个能够游走于罡风之中,为我们找到机关关键的人。”

    王玄微眉头一挑,望向高长恭,虽然说高长恭确实能够以单人之力在石阵之中行走,可他依靠的完全是以力破巧,并非什么特殊的技巧。而诸葛宛陵说的是“游走”,难道他还有别的意思不成?

    说话间,诸葛宛陵眼神温和,看向秦轲。

    秦轲被盯得有些怪怪的,后退一步,望着他道:“干嘛。就因为我说你一句,你就要打我?”想了想,他又不怕了,“你又打不过我。”

    诸葛宛陵笑了起来:“我当然打不过你。相反,这位小兄弟,我有求于你。”

    秦轲被他这笑弄得心里发毛:“别,我什么都做不了。”

    “你难道不想活着出去了?”诸葛宛陵道,“虽然我诸葛宛陵的面子不大,但若你愿意帮我这个忙,我愿意为你作保,让王先生放你走,至于……你是跟我们去荆吴,还是回哪里,由你自己决定。”

    阿布听见这话,高兴起来,望着秦轲道:“阿轲,先生答应的事情决不食言。只要听他的,到时候你肯定就没事了。”

    秦轲却并没有阿布那般对诸葛宛陵盲目信任:“你到底要我做什么?不会是什么要命的事儿吧。”

    诸葛宛陵道:“不会特别危险,但……”

    “但还是很有可能出事是不是?”秦轲打断他,抱头愁眉苦脸地道,“今天晚上出的事还少吗?每件事情好像都脱离了原有的轨道,我可不想拿自己的命为你们赌一把。”

    “阿轲。”阿布张口欲言,却被秦轲斜眼瞪得把话咽了回去。

    诸葛宛陵眼神平和,道:“不是为我们的命赌一把。而是为了所有人的命赌一把,这个所有人,自然也包括你自己。”

    秦轲默然不语。

    诸葛宛陵轻声道:“石阵若不能破,你也只能跟我们一起葬身与此。你不想死,对吧?”

    诸葛宛陵说的他当然清楚。但只是当他真切说出来的时候,

    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般,压断了秦轲心里那根弦。他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他害怕饿肚子,害怕走远路,害怕战斗,害怕受伤害,害怕巨蟒,害怕罡风……但终究,他最害怕的是自己就此简单的死去。

    少时的那一双黑得像是珍珠一般的眸子似乎又睁开了,她抱着自己,哼着不知民的儿歌,即使深处荒野,而且他很饿,但他仍然很安心。

    她说:“要活下去。就算很难,但也要活下去。”

    秦轲看不清那张脸,因为她已经死去很久了,她是自己的母亲,现在她跟着自己的父亲,在天上正过着没有伤痛没有战乱没有饥饿的日子。

    有些时候,是不得不拼一把的吧?

    秦轲咬了咬嘴唇,问道:“要我做什么?”

    不知怎的,诸葛宛陵伸手摸了摸秦轲的头,就像是一个长辈,在给后辈一个温情的鼓励。

    秦轲不喜欢被摸头,因为师父生前最喜欢做的事情。但不知道怎地,他根本没有推开诸葛宛陵的想法。

    “我需要你暂时把罡风控制住。做得到吗?”诸葛宛陵问。

    秦轲一愣,伸手打落诸葛宛陵的手,瞪大眼睛怒气冲冲地道:“你没搞错吧?让我去把罡风控制住?罡风又不是我季叔家的那条赖皮狗,给跟骨头就摇尾巴。让我去控制罡风,不是让我去死吧?”

    王玄微站在身旁,原本他听诸葛宛陵求助于这个除了那点隐匿手段之外似乎一无是处的少年,本来有些古怪。而现在他竟然要求秦轲去控制住罡风,难道是得了失心疯不成?

    “让他控制罡风?”王玄微冷声道,“诸葛先生,你这话说得也过头了吧?”

    一旁仍然与罡风较劲的高长恭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个诸葛先生,喝酒倒是一喝就过,但说话从来不说过。”

    诸葛宛陵笑了笑,对于高长恭揭露他那点糗事并不在意,道:“你是不能,还是不愿?”

    “不能。”秦轲斩钉截铁地道,“我可没那么厉害。”

    诸葛宛陵还是笑,但说出来的话却让秦轲心中一跳:“就算用上你的‘巽风之术’也不能?”

    “你怎么知道的?”秦轲有些慌乱。

    “如果不是‘巽风之术’,想来你的手臂已经被刚刚拿到罡风整只给切断了吧。”诸葛宛陵望着他。

    秦轲一惊,突然抬起手,望着自己的手臂那到破口,尽管他已经十分小心,但没有想到诸葛宛陵竟然注意得如此细致。

    而一旁的王玄微脸上阴晴不定,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丁墨和阿布并未听说过巽风之术,自然是一脸茫然。

    “你怎么能肯定?”秦轲试探着道。

    诸葛宛陵笑得高深莫测:“你是修行体魄的武士,本该与道家的术法有一条隔阂。这世上除了巽风之术之外,只怕还没有第二种办法让你能够同时精通两者。”

    秦轲弱弱地道:“算你厉害。可我还是做不到,我没那么厉害,师父死之前说过我的巽风之术只不过是半桶水,遇到事情也用不上。”

    诸葛宛陵温和地道:“并不需要很久,你只需要暂时控制罡风,而后,我会请王先生把玄微子放出去。纵然石阵运转变化,但只需要抓住他变化的一个间隙,就可以找到生门,从这石阵之中走出去。”

    诸葛宛陵抬头,望向王玄微:“王先生。以你的能力,做得到吧?”

    王玄微点了点头,但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秦轲的身上。他有些出神,巽风之术,本是他们墨家保存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少年身上?

第二十一章 定罡风

    墨家的历史由来已经可以向上追述到几百年以前,那时候前朝尚且兴旺,而为了招贤纳士,更好地治国,于是前朝开国洪武帝田午设下稷下学宫,奉诸子为师,取士子优异者入朝为官。www.uu234.cc

    在最兴旺的时候,稷上学宫的食客可以达到三千多人。

    那是当年寒门士子入仕途的最好门道,对于他们来说,只要他们的学说能在学宫辩论之中取得一系之地,等待他们的,不仅仅是众人的敬仰,更是取得了一块面向庙堂的敲门砖。

    自然,当时的读书人只要提到稷上学宫,都是双眼发亮,向往切敬畏。

    一代代人在岁月长河之中逝去,但稷上学宫依然而在这几百年后屹立不倒,尽管已经不复当初之万丈光芒,可就算是今天,在墨家国都稷城,至今仍然有百家诸子日夜为自己的学术争辩不休,在这样的过程之中,自然就迸发出无数的新思想。这些思想有的在于治国,有的在于治军,有的在于养民,有的……却在于修行。

    而这巽风之术,就是在墨家那争鸣氛围之中所生出的产物。

    王玄微闭上眼睛,想到那墨家稷上学宫内那万卷藏书,想到里面的记录。

    但却又不同。

    秦轲站在高长恭的背后,同样闭上了眼睛。只是他并不是在回忆什么,他现在也根本没有这样的精力去在另外一件事情上耗费精神。

    高长恭仍然挥舞着两把刀,他的刀光宛如满月,每当划过一处,无形的气劲就从刀上生成。虽然相比较罡气,他挥刀产生的气流少了几分锋芒,但却带着庞大的力量。

    仅仅只是一个撞击,刀风就把那些罡风撞得粉碎。

    而失去了锋芒的罡风在碎裂之后变成了清凉的微风,吹佛在他的棉衣上,衣袍轻轻飘动。

    这位荆吴战神,在此刻,竟然真如一位天神一般不可战胜。

    他在笑。

    因为这很有趣。

    众人都觉得高长恭的强大来源于他无与伦比的天赋,但实际上,除了天赋之外,高长恭是真正能把一啄一饮都融入修行的人。对于他来说,呼吸是修行,行路是修行,吃东西是修行,睡觉是修行,现在以刀斩碎罡风更是修行。

    所以他逐渐成为当世最强大的人之一,几无敌手。

    秦轲闭着眼睛,他并没有看见高长恭的笑容,他在专心地感受着那些透过高长恭吹来的风,尽管这些风已经失去了原本的锋锐之意,但从这些风里,他仍然能感受到上面蕴含的气息。

    惊门属金,而那股融入风中的肃杀之意则是金属的锋锐之意。这世上的锋锐,唯金属独尊,从平民百姓家用的菜刀镰刀杀猪刀,再到武士上战场用的刀枪剑戟,都来自金属。

    因为融入了金属的锋锐,这些罡风才能拥有这样的威力,轻易就切碎了那位黑骑。但既然是风,就会跟他的巽风之术有相同之处。

    他缓缓向前。

    阿布瞳孔一缩,心中惊骇的他忍不住呼喊道:“阿轲……”

    不知道什么时候,秦轲在一步一步之中,竟然是越过了高长恭的身侧,只身踏入了那充满罡风的区域之中!

    看似轻盈的罡风吹动他的衣角,于是他的衣角在空中碎成了无数细小的布片。

    吹动他鬓角的发丝,于是发丝断成了无数截。

    他缓缓地抬手,有罡风掠过他的指尖,他的指尖溢出鲜血。

    他皱了皱眉,觉得有些疼痛。

    接着,他上身的衣服尽数碎裂,散落四方。

    “阿轲!”阿布肝胆俱裂,迈开脚步就想冲着秦轲而去,看守他的黑骑单手按刀,向前一步,正想要去制止阿布的擅自行动。

    一股力量仿佛大潮涌来,在那一瞬,他只感觉自己像是被浪潮冲刷的礁石,踉跄几步,险些跪地。这一行人之中,阿布虽然身形魁梧,但相比较诸葛宛陵和高长恭,显得太不起眼,只是黑骑哪里想到,这位少年魁梧的身形竟然不只是一个虚架子,而是真的拥有着这般的神力!

    阿布冲出人群,冲向秦轲。

    所有人都震惊不已,王玄微脸色铁青,大声道:“拦住他!”

    太迟了。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阿布已经越过了黑骑,直直地向着罡风冲去!

    高长恭双手持刀,微微侧身,有一道罡风掠过他的鼻尖,嗤地一声在巨石上留下一道三寸深的痕迹。而他抬起抬腿,一脚把阿布踹倒在地上。

    “你去找死吗。”高长恭的声音凝重起来,“他没有事。”

    阿布愣住了,他的视线越过高长恭的腰间,望见秦轲那单薄的身影。他的上身**,露出因为常年练武而显得匀称健壮的肌肉。罡风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一道道细小的口子,但因为太过锋利,这些口子甚至都没有溢出鲜血。

    但他终究没有死,更没有像是最先那位被罡风吹中的黑骑一般头颅落地,身体变成一滩碎肉。

    秦轲仍然做着单手擎天的动作,而当他再度踏出一步的时候,整个空间的风竟然在一瞬间停滞了下来!

    “就是现在!”高长恭大喝。

    王玄微早已经做了准备,随着他眼神一凛,他身后早已经蓄势待发的玄微子嗡嗡声大作,争先恐后地飞了出去。

    秦轲紧紧地闭着眼睛,脸色苍白,以他的能力,要控制这石阵之中的罡风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与精神,他甚至怀疑自己仍旧站着的原因根本只是因为被这个空间内的力量所牵引,在这种时候,他早已经谈不上控制风,换句话说,风控制了他。

    “呵……呵……呵……”他想要用力呼吸。

    但肺部的空气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挤压出了身体,他迈不开脚步,甚至睁不开眼睛,外界的声音在这一刻都消失了,前所未有的黑暗与孤独笼罩了他。

    他恐惧起来,他觉得自己也许就要因为这股力量而死去。

    玄微子在一阵剧烈的嗡嗡声越过他的肩膀,穿透整个惊门,而后它们在空中凝聚成一个球,随后砰然崩解,化作无数粒光点,散落在四方。

    他们要去寻找这座石阵的方向,便不能仅仅只在附近转悠。

    八门遁甲的最主要的两道门:生门和死门,他们现在已经距离死门太近,如果不能算清石阵的方位而在石阵之中乱走,只有可能死亡。

    按照计划,他应该听见玄微子出了惊门,四散而去就迅速后退,回到高长恭的庇佑之下。但此刻,他根本听不见外界的一点声音,又如何确定自己什么时候停下?

    黑暗与孤寂之中,每一分每一秒都会被放大到极致,他无法计算时间,只能被动地承受着那股力量越来越沉重,仿佛要撕裂他的身体。

    “谁来救救我。”秦轲低声地在心里道。

    随着他唇角溢出血液,他的整个世界旋转起来,不断地崩解,坍塌,最终化作了无数巨石,砸在了他自己身上。

    他觉得脑后一阵剧痛,而后瘫软晕倒在地上。

第二十二章 石棺上的文字

    秦轲混混沉沉地醒来,入眼的还是一片昏暗的地下空间,一片黑色像是沉重的夜,压下来的时候,宛如乌云。www.uu234.cc而他低低地呻吟,只觉得头疼的像是被一把斧头从上往下劈开了。

    “阿轲。阿轲?阿轲?”秦轲的眼前,是阿布宽阔的背,他正转过那有些憨厚的脸,关切地注视着他,喊着他名字的时候又像是怕惊扰了他,所以到了后面,语气反而变得不确定起来。

    秦轲笑了笑,有些虚弱地道:“别叫了,我头疼。”

    阿布忍不住也笑了起来:“还好,只是头疼。”他望了一眼走在前方的高长恭,道,“你听不见我们的声音,整个人像是魔怔了。还好长恭哥打晕了你,他说如果再继续下去,你迟早会被那股力量给弄成傻子。”

    原来,是这样吗?秦轲失神地想。

    不过他现在实在不愿意回忆刚刚的孤独感,所以有些艰难地笑道:“难怪我现在后颈还疼得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他想要从阿布背上下来,但刚刚有所动作,就感觉身上像是被寸寸撕裂了,疼得他一阵龇牙咧嘴。

    “别急。”阿布道,“你的身体刚刚承受的力量太大,有点脱力,得多休息休息。”

    “到哪儿了?”秦轲把脸放在阿布的肩膀上,不再挣扎,闭上眼睛,任由阿布背着,更懒得去看外界的事情。

    阿布看着前方诸葛宛陵和王玄微的身影,道:“已经快出石阵了,我们现在走在生门的最后一段路。出了生门,就出了石阵了。”

    秦轲疲倦地点点头,道:“我睡会儿。”

    秦轲睡着得很快,快到让人甚至怀疑他刚刚短暂的醒来不过只是老人们所说的“梦行症”。

    但阿布知道秦轲的疲倦,诸葛宛陵说,秦轲刚刚定住那些刚飞的举动,无疑是在自己肩膀上抗了一座大山,如果高长恭不及时地打晕他,只怕再过几息时间,他的骨骼就会寸寸碎裂,全身出血而死。

    现在他虽然浑身酸疼精神不振,但相比较最坏的结果已经是不错的情况了。

    想到这里,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一颗丹药,小心翼翼地塞进秦轲的嘴里。

    “嗯……我想吃牛肉。”秦轲梦呓着吞咽着丹药,嘴角流出一丝银亮的口水。

    生门的出口,实际上在于石阵的中心,整座石阵似乎是一个圆环,环绕着中间的空间。巨石不过是一层保护,而石阵的中心,就是它的阵眼,也是最安全的位置。当走出巨石堆中,众人的面前豁然开朗。

    “这里就是陵寝了?”王玄微跟诸葛宛陵并肩走着,他看见在墓穴的顶端,有一道光亮静静地披撒下来,银白如霜,那是月光。而在那月光之下,却有两具石棺不知道沉睡了多少年,看起来并不阴森,反而给人一种庄重森严之感。

    石棺面前的地面雕刻着重重的花纹,用矿石的颜料画着大片大片的图画,巍巍的高山在图中波澜起伏,他的下方,有着一群祭祀的人群,他们虔诚地跪倒在地,向着天空发出呼唤。

    大而厚重的云层里似乎有一个身影,带着雷光。

    众人走近了石棺,王玄微望着地上的图画,沉思着,似乎是抓到了什么蛛丝马迹。

    “没错。”诸葛宛陵正想向前靠近一些,却有黑骑横着刀鞘止住了他的脚步。

    他平静凝视着黑骑那双不善的眼睛,没有畏惧,亦没有愤怒,只是平静得像是一口无波的水潭。这样看了许久,反倒是那位黑骑心里莫名生出几分畏惧来,向后退了一步,但他职责在身,知道现在已经到了关键时刻,绝对不能让诸葛宛陵影响到王玄微,只能是硬着头皮挡在诸葛宛陵面前。

    “诸葛先生。”王玄微眼神玩味地道,“这就是你想找的地方?一位前朝公侯的墓?”

    他伸手抚摸石棺上的花纹,月光洒在棺材上面,明明只是石棺,此刻却有些像是玉石一般剔透。

    “大稷朝,中平四十五年,三月。”王玄微顺着石棺上的文字,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了出来,“余初见神之真颜,诚惶诚恐……”

    王玄微脸上神色不停变化。

    这座石棺上面记载了墓主人的一些事迹,但主要集中在中平四十五年之后的事情,大概对于墓主人来说,在中平四十五年之前发生的事情根本不重要?

    顺着文字看去,王玄微逐渐看见了叶王这个名号。王玄微听过,稷朝末年,皇帝为了保证自己手中的权力不会旁落于世家大族手中,于是分封自己的兄弟为王。其中就有皇帝那位弟弟,叶王。

    生前,他牢牢占据着天下最富饶的吴国,秣马厉兵十年,只为了维护天子尊严,可以称得上是最忠心的诸侯之一。

    只是他体弱多病,不过四十就因病去世,子孙不肖,因私利而分裂国家各自为战,最终被诸王所灭。

    墨子甚至评价叶王,说:“如若他能活得更久一些,吴国便会在他的经营之中变成铁桶一块,天子有他相助,想必还能把稷朝再延长个几十年吧?真是那样,也就不会有现在的荆吴了。”

    “叶王……吴国……荆吴……”王玄微想了许久,抬眼望向诸葛宛陵,突然明白为什么诸葛宛陵会知道这处墓穴所在。叶王的墓穴,除了荆吴少数几个大家族,又有谁会知道这件事情?

    “中平四十五年,六月。焚香沐浴,再入山中,神竟生怒,暴雨山洪封山三日,一身狼狈,侥幸回国。”

    “中平四十六年,遣使着三人,未归。”

    “中平四十七年,入山,未见神,悻然而归。”

    “中平四十八年,神避我不见,奈何,奈何。”

    “中平五十年,余病入膏肓,“彼时国家危难,外戚士族反心日益强盛,朝堂内外,竟无一处不是战场。可笑胸中抱负不得一展,天意弄人。然则……若能见神,这天意为何不能为扭转?”

    “中平五十一年,入山,终见神颜。神已衰弱,竟苍老如斯,如何?如何?”

    “中平五十二年,王陵初成,供奉天于万世,神大悦,乃赐下宝物。”

    叶王最终死于中平五十四年,他竟然是病入膏肓之中仍然撑了四年,尽管从文字之中能感觉出叶王如何不易,但王玄微更关注的点在于这段描述里不断地重复“神”这个字,似乎是把“神”当成了一个人或者是一个存在,言辞之中的恭敬之意,竟然像是把他放在了皇帝之上。

    什么人,能让叶王这样的人物把他放得比皇帝还高?难道真是神祗?

    他触摸着石棺的边缘,又转过头,望向另外一座石棺,他一直不明白为何既然是叶王的墓,在这陵寝里为何摆两具石棺。

    尽管许多公侯墓穴为了防盗,都会设置“疑棺”来混淆盗墓者的视线,可两具石棺摆放在同一处,相距不过十步,必然不可能是疑棺吧?

    难道,就是文字之中记载,叶王所敬仰的……神?

    “让他过来。”王玄微道。

    原本拦着诸葛宛陵的黑骑顿时后退了一步,给诸葛宛陵让出了一条路。

    诸葛宛陵微笑了一下,向前踱步直至王玄微身边,道:“王先生。”

    “诸葛先生,想必对这位叶王要了解得更多吧?”王玄微道。

    “是。”诸葛宛陵也不掩饰什么,“毕竟我荆吴的基业,本身就是他的遗泽。”

    “既然如此,玄微冒犯,不知能否请诸葛先生解答此处为何有两处石棺?”

    诸葛宛陵站在石棺旁,望着那些文字,同样也陷入了沉思。

    许久后,诸葛宛陵抬眼望向王玄微,摇了摇头。

    王玄微却是冷笑起来:“诸葛先生不知这些文字是什么意思吗?”

    诸葛宛陵道:“这天下又有何人敢言无所不知?”

    这时候,石阵再度缓缓运转。原本在石棺旁地上的图画,在这时间竟然宛如流水,缓缓地流淌变化起来!

第二十三章 争论

    阴影里,仿佛响起一声阴冷的笑。UU小说

    秦珂惊醒过来,眼神盯着两具石棺,之前在溶洞之中的那个声音又回来了,他确定这一次不再是幻听,而且这声音也不像是风在溶洞之中吹拂的声音。

    是个人。

    地上的染料晕染开来,它们彼此碰撞,融合,原本隔了上百年仍然色彩鲜艳的图画早已经变成了一团混乱的云,而在这其中,仿佛有无数匹奔马在狂奔嘶鸣,又好像有无数的雄狮在愤怒地咆哮。

    最终,这些颜色都消失了,原本斑驳的色彩,最终像是被什么吃掉了一般,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黑一白的颜色,他们是流淌的,仿佛活着的一般,却并不会沾染众人的靴底。

    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它们终于平静下来,却已经完全是另外一幅模样。

    这是一幅庞大的太极图,左右阴阳鱼相互交织,却又泾渭分明,他们似乎在交融,但又相互排斥。阿布在荆吴学习的时候,见过不少太极图,但他无法形容这一副,它像是从天地初生那一刻就是这样的,任何细节都充斥着“本该如此”的感觉。

    它象征着生灭,同样也象征着力量。

    “快看。文字变了!”阿布望向石棺,震惊之下举起手。

    王玄微望向石棺,上面的文字确实变了,原本的石棺上的文字是稷朝几百年之中的篆书,那时候并不普及,只在诏书和史书上流传,写这种字体,是为了表示对帝朝的尊重。

    但现在,这些篆书似乎鲜活了起来,一点点地扭曲,仿佛即将破棺而出的可怕妖魔。

    “中平五十五年……”王玄微一怔,叶王出殡于中平五十四年,可为何这生平,竟然写到中平五十五年?

    诸葛宛陵望着那一行扭曲的文字,轻声读了出来:“大阵初成,乃沉眠于此,有待来日,神必解脱我之桎梏,君临天下!”

    这一行字仿佛带着叶王那壮志未酬的刻骨恨意,最后一个字早已经扭曲得几乎无法辨认。

    王玄微冷哼一声:“前朝余孽,竟然还妄图来日?”

    诸葛宛陵摇了摇头,道:“如果按照他死的时候,前朝尚且还没有覆灭,何谈余孽之说。”抬眼看了一眼王玄微,诸葛宛陵道,“墨家兴起于前朝洪武皇帝的稷上学宫之内,初代巨子当过太子太傅,与前朝渊源不浅,现在立国的国度稷城更是前朝的国都。难道在墨家,竟然也把前朝贬斥得一文不值吗?”

    王玄微冷笑:“你不必嘲讽我,我墨家虽然起于前朝,但从来信奉的是兼济天下,并不忠于一国一君。当年墨家第二任巨子更是因为反对前朝增收税赋被皇帝下狱,最后自杀于狱中。或许前朝也守护着天下的安定,可到了昌隆帝之后,稷朝狂征暴敛,荼毒天下,我墨家为何要尊崇暴乱之君?”

    诸葛宛陵点了点头,道:“此言有理。”话锋一转,“不过这些年墨家奉匡扶天下之名,六次征讨唐国、沧海,致使无数边境百姓流离失所,也是大义吗?”

    王玄微正气凛然地道:“唐国奢靡之风传遍全国,百姓不知恪守百姓之道,君王也不顾君王之威仪。沧海有曹孟那样阴刻之君,狼子野心,从未放松过对我墨家的觊觎,这样的两位邻居,难道我墨家还要友善对待不成?”

    他盯着诸葛宛陵,目光如炬:“我倒是想问问诸葛先生,你以江湖帮派为根基,收拢那些昔日吴国的世家大族,终成荆吴之国,可你立国到底是为了什么?”

    诸葛宛陵抿嘴笑笑,叹息一声:“不过是书生意气,想守护一方平安罢了。”

    王玄微冷厉道:“只怕未必吧。我知道诸葛先生这样的人,心里就像是燃着一团火,迟早有一天会化作战马与兵戈,踏遍天下。若非荆吴现在与墨家尚且交好,我甚至会建议巨子,趁荆吴立足未稳,先引兵南下。”

    “不怕唐国和沧海趁虚而入了吗?”诸葛宛陵笑了笑。

    “若能占据荆吴富饶之地,即使墨家丢失几座城池,又有什么可惜?”王玄微冷冷道。

    “是战略之道。”诸葛宛陵笑了笑,“只是要苦了墨家百姓。”

    “天下的百姓,尽皆墨家兼爱之民,我墨家对天下人一视同仁,若能有益于天下归一,王玄微愿意背这骂名。”

    秦珂听得一阵皱眉,他不明白王玄微和诸葛宛陵到底在争辩什么,但这两个人,一左一右地对立着,就好像陵墓外无始无终天下。

    而这个天下,最终杀死了他的哥哥,他的父亲,他的母亲,还有他那不过几个月大的妹妹。

    阿布却在用心听着,脸上写满了崇敬。

    但秦珂有些不高兴地道:“喂,你能不能不要每时每刻都用那种眼光看你老师行不行,你这样让我很怀疑你喜欢男人。”

    “啊?”阿布愣了愣,挠头道,“什么叫……喜欢男人?”

    秦珂呆了一下,没有想到阿布竟然会这样问他:“这得怎么说?嗯……呃……就像是村里季叔出去县里买肉说过的……兔爷你听说过吗?”

    “不懂。”

    秦珂仔细地看着阿布的眼睛,良久,他终于放弃,心想这家伙好像还真的不懂。他有些懊恼,心想季叔当初回村的那晚喝着小酒,用一脸鄙夷的表情说着“外面的那些达官贵人宁肯放着漂亮的大姑娘不要却要跑去青楼去找什么清秀的男童”,该不会纯粹只是在吹牛吧?

    秦珂想了半天,问道:“你在荆吴每天都做什么呢?”

    阿布想了想,老老实实地道:“上学堂,然后练武。”

    秦珂叹了口气,好像恨铁不成钢地扯他耳朵:“你好歹也是丞相的学生,就没有别的什么?你这日子过得跟我这种平民百姓有什么区别?”

    “可我本来就是平民百姓啊。”阿布倒是皮糙肉厚并没有表现出多疼,道,“我以前给财主家放牛的,从我爷爷那辈就开始了。”

    秦珂的手停下了,傻傻地看着阿布,道:“那你怎么攀上荆吴丞相的?”

    “不是我攀上的。是先生专门设立了一个学堂,专门收容一些穷苦孩子,教他们学东西。我碰巧被选上了,所以就没再继续放牛,也是从那时候,我认识了先生。”

    “所以他是你老师?”

    “其实我们学堂里的孩子都不叫他老师,都只叫先生。老师只是我们私下底的称呼,我们这些人这辈子本来根本不可能在坐在学堂里,但有了先生,我们才有了这样的机会。除了书本,先生还专门请了都统教我们习武,长恭哥有时候”阿布望着诸葛宛陵道,“其实学堂里的孩子想的都是成为跟先生一样的人。”

    秦珂笑了笑,道:“你肯定是不用说了,从你表情就能看出来,没有他,估计你都活不下去。”

    阿布挠头:“其实我也不确定。”

    “什么意思。”秦珂问。

    “很多时候我觉得先生就是一座大山,而甚至连他的山脚都没走到。我想到前朝《礼记》里面说的,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阿布道,“先生的志向,大概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吧?而我觉得我根本做不到。何况从一年前,先生越发地深沉起来,让人越发地摸不清楚他的想法。”

    沉默了一会儿,阿布续道:“我想,也许我能像是长恭哥那样,为先生驱策,为他开辟道路就好了。”

    “也不见得。”秦珂哼哼,“这一路过来,也没见你家先生有多厉害。”

    “那是因为……”刚开口,阿布面色突然变了,他咬了牙,把剩下的声音吞咽回了肚子里,喉咙发出了咕咕的两声。

    “我不能说出来。”阿布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小声道,“总之……先生就是很厉害。”

第二十四章 秘密

    秦珂倒是没想太多,只是摆摆手,无奈地道:“行行行,你家先生最厉害行吧。www.uu234.cc我倒是觉得,你想当高长恭那样的人要更难。照我看来,要不是你你先生拖后腿,高长恭早就把那个死老头给打得哭爹喊娘了。”

    “也不是啦。”阿布有些犹豫地道,“我只是想去当,但我知道我做不到。长恭哥是荆吴的战神,这天下都没有几个人能跟他在武道之中坐而论道。我只希望有朝一日,可以追上他的马,在他身边,给他当个副将就好了。”

    这时候,高长恭突然凑近过来,笑吟吟地问:“说什么悄悄话呢?”

    阿布吓了一跳,整张脸涨得通红,不知道高长恭刚才是不是有听见他的话。他支支吾吾地道:“没……没什么……闲谈而已。”

    高长恭负手于后,挺拔的身躯像是带着一种难言的气质:“真无聊呀。”

    “长恭哥,你不听先生和王先生的辩论吗。”阿布好奇地问道。

    “有什么可听的?宛陵我了解,王玄微我也有过几面之缘,说到底,也只有他们这些读书人才吵得起来。我一般习惯动手。”高长恭笑道。

    阿布被高长恭这样简单直接的逻辑给说得懵了:“有这么简单吗?”

    “就这么简单。”高长恭望向诸葛宛陵,凝视许久,轻轻吐出一句话,“其实有些时候,不要想自己是否能做到。只需要去追就行了。很简单。”

    阿布愣了愣,高长恭站立在原地,沉默不语,像是什么话都没有说过。

    多年后,阿布骑着火红色的战马,身旁是他引以为傲的陷阵营,武道上,这世上再没有几人配跟他平起平坐,但当他闻着空气中烧焦的味道,感受着战场酷烈的时候,心里莫名生出几分寂寥来。

    轻催战马向前,马蹄踏过满地的尸骨,他听见远方传来的歌声,却已经找不到那本该让自己追随的背影。

    “高顺。”阿布轻声问道,“你说我们这一生,应该做些什么才不至于荒废呢?”

    原本是跟阿布互为师兄弟现在却是他副将的高顺不明白什么意思,恭敬道:“末将不知。但末将只要跟着将军的战马,许多事情也就想不得了。”

    “是啊。”阿布叹息道,“这世上的事情,本该如此简单。”

    但他抬头,望向天边的晚霞,浓重的硝烟掩盖不了它的艳丽,这么多年,它仿佛从来就不会消失。

    “可我呢?长恭哥已经不在了,我又应该追随谁的马匹而去呢?”

    诸葛宛陵和王玄微之间的争辩,并没有什么结果,或者说,注定没有什么结果。一个是荆吴总理事务的丞相,另外一个是墨家统领军事的上将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就代表着墨家与荆吴两国的不同。

    而两个国家的不同,往往只能用战场的鲜血来擦洗。

    话不投机,自然半句都多。

    王玄微倦了,拂袖道:“此处不便长谈,若有机会,我会请诸葛先生到我墨家稷城一叙,墨家地域,虽不产龙井,但也有不错绿茶,可以请先生品尝。”

    诸葛宛陵反问道:“为何不是王先生到我东吴一叙?当年一别,宛陵为先生留的好茶,虚留至今呐。”

    “哼。”诸葛宛陵冷笑,不再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而是望着地面的阴阳鱼,良久,他又抬头看着围绕石棺的阵法:“沉眠……解脱……桎梏……”

    王玄微有些疑惑,这句话理解起来实在有些怪异,封王虽然有把死亡说成沉睡的做法,但大多数称殁,而不会自欺欺人到这种程度。而这又说神会解脱他的桎梏,还想要来日君临天下,这叶王难不成死之前因为身体缘故已经疯了不成?最重要的是,这个神,到底指的是谁,能蛊惑他到如此地步?

    有太多疑惑无人解答,王玄微绕着两具石棺,缓缓踱步。他不是不想当场就把石棺打开,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但这一路上过来的艰险让他知道,这座陵墓,绝对不不会那么简单。

    如若他为了一时痛快,强行打开石棺,却中了墓主人给盗墓者设立的陷阱该怎办?此事必然得从长计议。

    “他在干嘛?”秦珂奇怪地问道。

    阿布望着王玄微,摇头不语。

    这时候,石阵又迎来了一次变换。

    这座石阵也不知道是以什么动力驱动的,从众人进入之后,这座石阵每隔一定的时间,就会有一次变化,也正是因为这种变化,才让众人入阵不久之后走错了位置。

    不过,相比较之前,众人因为身处在石阵之中,所以无法捉摸清楚石阵的变化,只能依靠王玄微的玄微子来探明路径。此刻,众人正处于整座石阵的中心,正是石阵的阵眼所在之处,这些变化自然显得一目了然了。

    王玄微望着那些于无声之中移动的巨石,在无数高耸的巨石退入石碓之中,却也有无数的巨石仿佛乘风破浪,勇往直前地站在了众人的面前。

    “八门遁甲……八……八卦……”王玄微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里精芒大盛,喃喃道,“太极……石阵……阵眼……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我想错了。”他难得地开怀大笑,笑声之中的那股狠厉让秦珂肩膀忍不住抖了一下,他突然觉得这个人在此刻竟然有些疯魔了。

    而王玄微猛然转头,对着诸葛宛陵道:“你是不是早看出来了?”

    诸葛宛陵微笑道:“什么?”

    王玄微甚至连“诸葛先生”的称谓都不说了,而是直截了当地道:“这座石阵,并不是一座拱卫叶王石棺的防线。相反,叶王石棺甚至于这脚下的太极图,都只是这座石阵的一部分。”

    王玄微的眼中有着摄人的光:“这根本就不是一座防御的针法,而是一座摄取阴阳气息的大阵!”

    诸葛宛陵点点头:“我一直在想,这在场的各位如果还有人能解答,也只有王先生了。墨家的典籍如海纳百川,而王先生学贯古今,自然也知道这区区‘阴阳锁龙阵’。”

    王玄微冷声道:“你终于承认了你知道了。”

    诸葛宛陵摇头道:“我只是不必再隐瞒了。阴阳锁龙阵,能汲取天地气息,锁于其中。这道由外界而来的月光,其实是阴阳锁龙阵用来沟通天地的一个口子。既分阴阳,日光是阳气,而月光则是阴气,阴阳交替之下,这座石阵自然产生了巨大的力量。”

    “而这股力量……”王玄微视线下移,望着身旁的两具石棺,“就在这两具石棺之中。”

    王玄微抚摸着石棺的表面,抚摸着那一行扭曲的文字,道:“叶王不仅仅不愿意死……甚至……他还想要重新活过来。这阴阳两处石棺,一处采集阴气,保证他的肉身不会腐烂,一处采集阳气,以这纯阳之气,压制他的尸身不会变成妖魔。他还在做着他的千秋大梦,认为那个‘神’,会在某一日把他唤醒,让他重回人间。”

第二十五章 龙袍

    到底是怎样疯狂的人,才会想要死而复生?

    王玄微的话语尽管并不算特别响亮,但每个人的都像是中了一记惊雷,久久回不过神来。www.uu234.cc

    王玄微恢复了平静,他望着诸葛宛陵,眼神深邃,“我猜测的对吗?诸葛先生?”

    诸葛宛陵没有否认,点了点头,道:“荆吴所藏的有关于叶王的记载,来自于一位史官,只是当我找到这份书稿的时候,这个史官早已经不在人世。”

    “一百多年前的事情,史官当然死了。”秦珂奇怪地问。

    诸葛宛陵微笑道:“是,但还有一件事情比较特殊。我找到的这份书稿,并不来源于他的子孙后代,更不来源于亲朋好友。而是一处土灶的灶台里。而且上面的文字已经被炭火焚烧了一大半。上面对于叶王有这样一句书写:叶王病,遂召吴国名医以延其寿命。不得。遂笃信于巫蛊之术,日夜闭门于宫廷。”

    秦珂呆呆地道:“这跟史官死了有什么关系。”

    王玄微冷冷地道:“能写出这样字句的史官,自然死得不能再死了,只不过他不是寿终正寝而死,只怕不止他一人,就连他的全家老小,甚至他的血缘亲族,都被屠杀干净了吧。”

    秦珂被这样血淋淋的事实所震惊,说话有些结巴起来:“就……就因为他写了叶王笃信巫蛊?”

    阿布解释道:“前朝的皇帝陛下,因为宫闱之内曾经闹过巫蛊害人,所以一直讨厌巫蛊之术,甚至明告天下,用巫蛊之术者,死罪。叶王身为宗亲贵胄,当然不能让这样的消息传递出去。”

    诸葛宛陵点了点头,眼神之中透出几分欣慰:“阿布,有些长进。”

    阿布脸上一红,支支吾吾地道:“没……没……只是近来读书,正好读到前朝的轶事而已。”

    诸葛宛陵没有再关注他,而是继续道:“然后我查验了所有卷宗,都没能找到有关于叶王涉及巫蛊之术的记载。但好在有些事情终究没有被埋没,就在数年之前,我找到一位世家大族的嬷嬷,她的母亲当时就在宫中当贴身女官,因为面容姣好,又有士族女子的典雅,被叶王看重,临幸了她几次。叶王那时候虽病,但尚且还仍有余力掌握朝政,有一夜他喝醉了,在床帏之上告诉她,自己找到了一个解救他病痛的办法,但这个办法或许他根本没法在活着的时候等到。可他狂热地认为,即使他死了,只要保证他的肉身不会腐烂,他就有机会重新活过来。女官认为他只不过是喝醉了说些胡话,并没有在意,但就在几年之后,叶王病逝,他的丧葬队伍在出殡的第二天无故失踪,她终于才逐渐感觉到叶王所说的可能是真话,日日梦见叶王死而复生,化作妖魔寻找她,终日惶惶不安。她的女儿是唯一听过这件事情的人。或者说,她是叶王的女儿,但不论如何,她从母亲口中听说了叶王曾指派人在这里大兴土木,我们也因此得到了消息。”

    王玄微听完了诸葛宛陵的话语,眼神冷漠:“不管叶王是否在做千秋大梦,我却不明白,诸葛先生耗费精力,在这样一团乱麻之中抽丝剥茧,追查叶王的实际,甚至寻找他的陵墓,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用得着的东西。”诸葛宛陵打着机锋,“可既然王先生到了此处,又何必问我?也许那件东西就藏在石棺之中,你与它不过间隔一道石板。”

    王玄微冷笑一声:“诸葛先生是在考较我敢不敢开棺吗?”

    “不敢。”诸葛宛陵道,“只是那件物品太过于特殊,我就这么说了出来,恐有亵渎之嫌。”

    王玄微皱眉,望向丁墨,后者双手握着精钢长枪驻地,尽管借此可以分担力量,但这一路行来,耗费了大量力气,即使以丁墨的修为也承担不住了。高长恭的实力强绝如此,仅仅凭借一把精钢长枪就能限制住人,若他此时开棺,先不说这墓穴还有没有别的机关,如果到时候高长恭强要夺取石棺中的东西,他又该拿什么阻拦?

    高长恭仍然负手于后,与他对视一眼微微一笑,但王玄微却感觉到了其中的锋芒,黑骑在一路上折损三名,剩下的也在一路上有所受伤。

    不过,高长恭刚刚在石阵之中以刀对抗罡风,甚至还作为众人的护盾突破惊门,是否实力也有所削弱?

    心中变换了无数想法,王玄微的眼睛微眯,一股寒意也从中透漏出来。

    “张玉、乾通。”王玄微突然道。

    “在。”两名黑骑出列,恭敬地拱手道,“上将军请吩咐。”

    “开棺。”王玄微闭上眼睛,终于下了这个决定。

    两位黑骑面面相觑,犹豫片刻,叫张玉的黑骑试探地问道:“开哪座石棺?”

    王玄微像是没有听见,负手往向顶端那一片披撒下来的月光,像是银白的霜一般在地面上闪闪发亮。这墓穴之中灰暗之极,但这点月光却像是给人一种暖意,让人在这样的黑暗之中也不会觉得孤独。

    “阳鱼的那座石棺。”王玄微道。

    换做秦珂,大抵他会因为根本不知道选择哪座石棺,干脆找一枚铜钱瞎投一气,再靠着铜钱的正反面来决定阳鱼石棺或者是阴鱼石棺。

    但王玄微不是秦珂,他的一举一动自有他的考量。而在准备之上,他也不会吝惜力气。随着他一声“黑骑全部戒备”的命令声中,原本精神有些萎靡的黑骑全体抽刀,手弩再度上弦,刀光凛凛之中,这只骑军仿佛是一只长满尖刺的刺猬,尽管他们很多人的身上都带着伤,但在这样的时刻,他们仍然保持着令人惊叹的气势!

    “墨家黑骑,果然是天下精锐。”诸葛宛陵赞叹道。

    他们不仅仅只是防备开棺之后有可能发生的危险,更是在防备高长恭、诸葛宛陵等人!

    “叶王要保证尸身不腐,就不能接触纯阳之气。想来他不会真地自己躺在里面,应该只会是一座衣冠冢。但难保不会有什么机关,小心。”王玄微声音沉重。

    就在石棺缓缓被打开的那一刻,诸葛宛陵觉得手上骤然一紧,他侧头望过去,王玄微面色凝重,手上不知道已经握住了他的手腕。

    即使王玄微并不是精于修行体魄的武士,但他的力量仍然不会弱于一个普通军士,何况诸葛宛陵并没有任何修为,当他发力的时候,诸葛宛陵面色顿时惨白,剧烈的疼痛涌上大脑,他再也不能保持着原本气定神闲的平和姿态,微微地佝偻起来。

    王玄微无疑是在用这种举动,把诸葛宛陵牢牢地控制在手上,借此来反制那随时有可能脱控高长恭。

    高长恭自然不会注意不到这样的细节,荆吴的人,大多数都知道诸葛宛陵的身体虚弱,甚至连常人都有不如,王玄微这一手,即使不至于损伤诸葛宛陵的筋骨,但无疑会让诸葛宛陵不怎么好受。

    只是他并没有动,只是毫无烟火气地站着微笑,只是,在一旁趴在阿布背上的秦珂却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几分杀意。

    阳鱼内的石棺终于被打开了,石制的棺材内,果然如王玄微所说,并没有摆放着叶王的尸身,空荡荡的石棺之内,只有一件叠得平整的一套衣冠。

    在这昏暗的陵寝之中历经上百年沧桑,这套衣冠竟然仍然保持着当年的模样,甚至连颜色都未有任何褪去,仿佛是在等待谁再重新穿上他,以当年的姿态,重见天日。

    沉重的冠盖落在地面上,发出沉重的闷响。王玄微望着那套衣冠,伸手过去,握住了衣冠上的冕冠。

    通体黑色的冕冠前后垂有冕旒,各有十二排之多,上面珠玉整齐,随着王玄微的手的动作,轻轻摇摆。两侧各有一孔,穿插着玉笄,垂下丝带。丝带的大约垂至耳朵的位置,还各垂一颗珠玉。

    王玄微知道这在前朝被称作“允耳”,系挂在耳边的作用是提醒戴冕冠者切忌听信谗言。只是……

    “这不是封王的制式。”王玄微道。

    感觉到王玄微松开手的诸葛宛陵面色苍白地笑了笑,道:“当然不是。这是前朝皇帝的龙袍。”

第二十六章 逆鳞

    “龙袍?”秦珂怔怔地望着那冕冠,他出生的时候,前朝早已经分崩离析,何况就算前朝还在,他一个平头百姓,一生也不可能有机会见到这本该属于这天下所有者的冠冕。www.uu234.cc他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庄严感,但却还是说出了疑惑,“叶王不是诸侯吗?”

    诸葛宛陵轻声道:“中平三十七年,王之长陵军已过四万之数。”

    秦珂更迷糊了:“那有什么奇怪?一个诸侯王有军队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阿布感受到王玄微和高长恭的目光,脸上微红,对秦珂解释道:“前朝皇帝的封王是有统一规制的。虽然说诸侯王的领土各有大小,而军队数量也有不同。但最大规模建制必须控制在两万人以内,否则就是意图谋反。这也是前朝中央对封王的控制手段,否则诸侯王的军队无限扩张下去,同样会对中央造成威胁。”

    秦珂恍然大悟:“哦,那就是说,这个叶王,并不是真正的忠臣了。”

    王玄微冷笑起来:“这偌大的天下,忠臣能有几人?何况做忠臣,也得看他主子愿不愿意才行。前朝太傅曾经以死相谏皇帝在封王一事上不可操之过急,但皇帝不听,太傅跪在大殿门外三日滴水未进,最终心灰意冷,**于御书房内。由此可见,做忠臣也不见得就能受人尊重,只怕许多时候还得承受许多不该承受的事情。而这些一方诸侯,只要手里握着兵权,哪一个没有想过自己登上那至尊之位?”

    说到这里,王玄微望着手上的冠冕,想到那纷乱的天下,露出几分厌恶之色。他随手扔掉了冠冕。

    冠冕在地上滚动了几下,原本串着珠玉的细绳突然断开了,黑色的珠玉散乱了一地,就仿佛前朝那分崩离析的局势。

    “这天下,还有多少这样的人?”王玄微想到唐国,想到沧海,最后望向诸葛宛陵,一时间竟然生出几分疲倦。

    这时候,石棺里却亮起了一道平和的暗金色光芒。

    原先的冕冠已经被王玄微扔到了地上,石棺内只剩下了一套龙袍,其中蔽膝、佩绶、赤舄等等物件俱全,但王玄微眼神露着古怪,伸手起掀开龙袍,一片手掌大小的银白色月牙状的物件就这样展露在他的面前。

    他从未感受过如此庄严肃穆的力量,平和却骄傲,内敛之中,却又带着几分威严。它静静地躺在石棺之中,明明是一件物事,但王玄微却能感觉到它的脉动,它的……心跳。

    “这好像是……鳞片?”王玄微的目光被吸引住了,此刻的他再也无法顾及到身旁的任何东西。那股力量在对他发出呼唤,它醒来了,它在兴奋,原本平和的脉动,也在一瞬间加速。

    王玄微无知无觉地伸出手,身旁的黑骑有些担心地喊道,“将军!”

    但王玄微已经触摸到了那宛如鳞片的银白色物件,那股力量疯狂地涌进了他的身体里。

    有那么一刻,王玄微仿佛感觉他并不在这阴森的石棺之中,而是置身于高耸入云的大殿,殿外是一望无际的云层叠嶂,群山巍峨,而他身旁空无一物。

    并不是孤独,而是目空一切。

    他向前走了一步,有雷声随着他的心念滚滚而起。而当他每一步踏出,天雷都剧烈地炸响,他感觉到无穷无尽的力量充斥着全身,但他并不欣喜,有一种更加强大的力量控制了他,一切的情绪好像都离他远去了。

    “但这不是我……”王玄微突然醒过来,声音之中带着失望,而后,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陷进去的,但当他从那幻境之中走出来的时候,骤然感觉浑身一松,几乎整个人扑到在地上。

    随着叮当的声音,那宛如月牙一般的鳞片坠落回了石棺之内。王玄微身体里的那股力量消失了,他感觉到身体一轻,自己的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汗水打湿了,黏黏地贴在背上,十分难受。

    黑骑们手中重新点燃的火把发出噼啪的声音,他的眼神仍然有些空洞,但相比较之前那种完全失神的状态,已经恢复了不少。墨家的修行尤其重视锤炼精神,若非如此,他只怕就会迷失在那种仿佛能呼风唤雨的力量之中再也走不出来。

    尽管那个状态,让他现在仍然忍不住去回味,但他却知道,站在那殿中的人,并不是他,而是另外的人。一个……强大到完全超乎他想象的人。

    而他只是体验了一下站在他的位置上的感觉。

    “将军!”黑骑搀扶着他,只感觉他刚刚握着鳞片的手正在颤抖,万分担忧地问道,“您没事吧?”

    “没事。”王玄微冷静道,“看好诸葛宛陵,注意高长恭的一举一动。”

    诸葛宛陵并不在意黑骑们都在用那墨家特质的手弩指着他,尽管他知道,他现在只要有任何异动,这些乌黑的弩箭就会在一瞬间发射,落在他的身上。

    墨家手弩的力量极大,仅仅拉满弓弦就需要三石的力量,尽管有墨家设计的机括减轻上弦的困难,但若非是这些墨家精锐黑骑,只怕其他人也根本很难用这些弩。

    他不过是个连修为都没有的文弱书生,这些弩箭如果落在他的身上,首先会直接穿透他那并不厚实的身板,带起的力量还会让他整个飞起来。

    “王先生。现在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吧。”诸葛宛陵道。

    王玄微喘了口气,借着黑骑的搀扶,重新站稳了身体,那股力量尽管狂暴,但并没有想要摧毁他的身体,它只是沉寂太久了,需要一个地方发泄。自然,他恢复得也很快。

    王玄微望着那月牙状的鳞片,这一次,他没有再敢贸然去触摸,尽管心里仍然有一个声音对他大喊:“握住它!握住它!握住它你就握住了天下!”

    但王玄微知道,那股力量并不属于他,甚至不可能属于任何人,它只属于它曾经的主人。

    “没有想到,神龙逆鳞竟然真的存在。”王玄微叹息道。

    众人一愣,随后震惊地看着那石棺里仍然不安分的暗金色光芒。神龙?神龙!

    这几乎是在传说之中的神物,前朝以龙为图腾,皇帝自称龙子,可这些龙子一代代下来,直到整个王朝分崩离析,他们也没有真的见过哪怕一条神龙。

    许多人怀疑神龙不过是虚构的东西。

    但此刻,一切猜疑都变成了真实,龙竟然真的存在!

    “它死了么?”王玄微随后却问出了另外一个让众人想不到的问题。

    丁墨眼神闪烁,传说神龙的逆鳞是全身最触摸不得地方,只要被触及,神龙就会狂怒,而当它发怒的时候,天地之间会有滚滚惊雷,大雨会持续下上几个月,直到滔滔洪水淹没他所能看见的一切。

    而神龙最重要的鳞片在这里,难道神龙已经死了?

第二十七章 石棺中的声音

    虽然前朝分崩离析依然近百年,但前朝对龙的崇拜早已经深植朝野,就连平民百姓谈到龙,都下意识地噤声,仿佛只要他们声音再响亮一些,就会触犯天颜。www.uu234.cc

    这种带着神性的生物,在许多的传说中藏身于云层,带着移山倒海的威能,当他经过的地方,众生无不俯首朝拜。

    自然,在众人心中,神龙早已经是不朽的存在。

    龙会死吗?龙怎么会死?

    但当这片龙之逆鳞摆在他们面前的时候,许多人却忍不住下了一个判断。

    诸葛宛陵闭上了眼睛,道:“这世上,什么东西是不朽的?”

    这似乎是神龙死亡最好的解答,也是最委婉的解释。只是秦珂呆呆地望着诸葛宛陵,在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仿佛看见诸葛宛陵眼底的困惑与不解,而在这不解与困惑之中,燃烧着大团大团的野火。

    秦珂想到王玄微之前说,诸葛宛陵心里就像是燃着一团火,迟早有一天会化作战马与兵戈,踏遍天下。

    他像是在追寻什么。但究竟是什么?

    没有人知道。

    王玄微望向那片神龙逆鳞,有些沉重地道:“这世上,确实没有不朽,人生最长也不过百年。有些时候,我也常扪心自问,我这一生做的事情,到底有何意义?”他从袖口撤下一条布料,包住了那片逆鳞,它仍然蕴含着巨大的力量,这股力量,大得甚至可以改变许多事情。

    “但!”王玄微提高了声音,低吼道,“如若什么都不做,与死了又有什么两样?我王玄微此生,是绝不会死在床榻之上的,天下未定,我又如何安眠?”

    他转过头,望向诸葛宛陵,道:“诸葛先生,我知道你我将来必然有一日还能相见,只是到那时候,我们或许不会是朋友,而是敌人了。”

    诸葛宛陵看着王玄微缓缓地把龙之逆鳞包好,放进怀中,那股中正平和的力量在薄布的包裹之下,安分得犹如乖巧沉睡的婴儿,笑了笑:“不把我带回稷城么?”

    王玄微轻轻摇头:“你我都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一旁的高长恭笑出声来:“那我可得提醒你,你如果现在不把他带走,只怕以后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王玄微沉静地望着高长恭,缓声道:“高将军,有朝一日,我期待与你阵前相对。”

    “我这么年轻,可能到那一天你就躺在病榻上起不了床了。”高长恭笑吟吟地开着玩笑。

    王玄微并不在意高长恭的避重就轻,只是依然道:“我从来不会食言。但希望高将军也能记得王某曾经所言。墨家黑骑,迟早有一日要与青州鬼骑一决高下。”

    趴在阿布身上的秦珂听着王玄微的话语,总觉得不太是滋味,说起来,今天晚上自己被他胁迫着入叶王陵墓,一路上千难万险,险些丢了性命,现在总算见到了陵墓之中真正的宝物,尽管他知道这件宝物不可能落到他的手上,但王玄微说的这些话,仿佛逐客令一般,听着实在有些刺耳。

    宝物到手了,我们这些闲杂人等就可以走人了是吧?

    想到这里,秦珂嘲讽道:“你别高兴得太早,我们大家都还困在这个地方,光是这座石阵,就足够让你头疼了吧。”

    王玄微看了他一眼,眼神之中带着冷漠,月光照射下来,勾勒出他的轻蔑。

    秦珂一阵怒火上涌:“你什么意思?”

    诸葛宛陵对秦珂微笑解释道:“既然是阵法,必然有迹可循,关键只在于痕迹是否摆在眼前而已。之前入石阵,我和王先生都无法见到石阵的全貌,自然无法判断。而现在,这座石阵以这石棺为中心运转,运转规律自然一目了然,既然掌握了规律,这石阵也就不足道了。”

    诸葛宛陵说得笃定,而秦珂自然也知道这两人在杂学上的造诣,不敢质疑,但还是有些不服气地问:“那那些大蛇呢?他们可没什么规律。”

    高长恭大笑起来:“你还不明白吗?几条蛇哪里会是王玄微将军的敌手?他的敌手,一直是我们啊。刚刚他仅仅只是一挥手,玄微子便能把巨蟒啃噬殆尽,就算那条独角巨蟒再强,在黑骑和王将军面前只怕也独木难支。之所以他在蟒蛇面前要撤退,是因为他还没有切实地见到东西,当然要留够余力来应对我们了。现在东西他已经拿到了手,要出这墓穴还难吗?”

    秦珂呆呆地愣住了,这一路而来,王玄微的强大可以说是展现得淋漓尽致了,尽管与高长恭一比显得有些黯然失色,可尽管这样,他还是对王玄微的实力万分认可的。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竟然还是王玄微留手的结果。

    他居住在小山村,若非他有一个那样神秘的师父,只怕此生他也不可能学会任何修行的法门,而他修行这么多年过来也没见过几个高手,那些看外面武功盖世,实际内里只会点三脚猫功夫的武林人士,更是提都不用提。

    难道山外的人,在修行方面都是变态吗,现在高手都已经不值钱了?秦珂有些悲哀地想。

    如果有人知道他此刻的想法,只怕要感叹一声孩子天真了。王玄微和高长恭本就是这世上有数的几个高手,他们的强大,源于他们自身,而并非任何外在因素。

    秦珂拿他们与自己比较,无疑是走偏了路。

    “别乱动。”阿布突然感觉到背上的秦珂有些不安分起来,他转过头,手上仍然不敢放松,“你要什么?”

    秦珂没有说话,他的眼神凝重,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他挣脱了阿布的手,在宽阔的背上滑落了下来,双足落地。

    巽风之术不仅仅给予了他强大的隐匿能力,同样的,他对于声音的敏感也超乎许多人,因此,他能捕捉到许多旁人捕捉不到的声音。

    只是那个声音太过细微,太容易让人忽略,就连他也不得不全神贯注起来。不知道怎的,他心中生出几分不安。

    “嚓嚓”“嚓嚓”

    秦珂的耳朵里传来那个声音,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轻微的摩擦着,其实陵墓建立在山腹之中,必然会有一些细微的声音,或许是地下水的流淌声,又或者是蝙蝠的低吟,这样一个嚓嚓声实在不算什么。

    但秦珂却感觉这个声音来自于很近的位置,至于哪里,他无法确定。

    “嚓嚓”“嚓嚓”

    这个声音逐渐响起来了,就连频率也快了许多。秦珂总算感觉自己的耳朵大概能分辨那个声音的方向,专心致志地听着。

    但很快,这个声音逐步增强,甚至到了旁人都能听到的程度。

    “什么声音?”阿布不安地道,“好像……是从……”

    秦珂同样把目光看向那那一处,所有人的目光也都停留在了那一处。

    秦珂终于明白了。

    这个声音,竟然是从另外一具尚且紧闭着的石棺里传出来的。

    “嚓嚓”“嚓嚓”

    这个声音仍然在持续,只是动静越来越大,秦珂有些毛骨悚然,这好像是,用指甲在抠挖石头的声音?

    “妈诶。”秦珂惊恐地道,“叶王他说要复活,现在这是真的复活了吗?”

    王玄微眼神微凛,望着那具身处阴鱼之内的石棺,采集阴气以保证肉身不腐是一种十分苛刻的做法,尽管阴气对于尸身保护有着立竿见影的效果,可长期的影响之下,尸体会逐渐被阴煞之气改造,变成……妖魔那样的东西。

    而叶王设立了两具石棺,并在阳鱼石棺之内放入衣冠冢,自然是为了防止这种事情的发生。

    可是为何,这种机制竟然失效了?

    “既然有阳鱼内的衣冠冢压制阴气,为何……”王玄微微微迷茫,但很快又转为锐利,他摆手示意两位黑骑控制住诸葛宛陵,而后,随着他一次拂袖“玄微子”再度从他袖中飞出。只不过相比较早先在石阵里的时候,玄微子的数量再度锐减,现在竟然已经只剩下不到一半。

    但秦珂却能明显感觉到,这剩下的不到一半的玄微子,却是所有玄微子中最强横的部分!

第二十八章 怪物

    “所以现在都已经确定下来这个该死的叶王已经诈尸了吗?”秦珂面色铁青,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一边哆嗦着一边手脚轻快地爬回阿布的背上。www.uu234.cc

    他现在身体虚弱,就算想逃命,也只能是倚仗阿布的腿力。

    好在阿布看似不会武功,但实际上只是因为有王玄微和高长恭两位在场而被压制得完全不起眼,实际上单论他的个人修为,足以匹敌数位黑骑联手,想来背着个人一起逃跑问题也不会太大,只要不落后人一步,总还是有替罪羔羊可以抵挡一阵。

    阿布面色苍白,对于秦珂这种举动想笑却笑不出来,他只是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一般,想要尽量地远离石棺,却在后面,被黑骑用手弩顶在了腰间,进退两难。

    随着那抠石棺盖的声音越来越响,空气仿佛粘稠了许多,一股紧张的情绪弥漫在众人周围。这一路上,众人已然见过了那本不该存在的巨蟒,也见识过了锋利如刀的罡风,本该对墓穴里的异样免疫,但不知怎的,知道这石棺里躺着的是个人而且正在复活诈尸,所有人的心脏都提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石棺里的“嚓嚓”声慢慢低了下去,躺在里面的叶王似乎是感觉自己无法弄开这具石棺,渐渐地沉寂下来。

    众人一颗心缓缓下降,心想是了,毕竟是死人,怎么可能能从棺材里爬出来?这石棺的棺盖又那般沉重,换做一个武人要推开都有些困难,而叶王,从来没有听说过他身负修为。

    下一刻。石棺盖被猛然掀开了。

    一只手,甚至不可以说是一只手,那是一只长满铁青色鳞片的爪子,尽管还有一些人类手指的轮廓,但从外观看去已经完全扭曲,弯曲的形状令人联想到鹰的勾爪,尖锐的指甲像是钢刀,也就是用这个,他才能把石棺抠得嚓嚓作响。

    他缓缓地坐起来,迎着月光,而后略微有些艰难地爬出来,明明虚弱得像是一个婴儿,却不知道是怎么掀开石棺盖的。

    等到他完全站起来的时候,众人的呼吸几乎停滞了。

    这早已经不是一个人应该有的样子,顶端洒落下来的月光在叶王身上流转,在他的额头,一根不该属于人类的尖角,正闪烁着乌黑的光芒。

    铁青色的鳞片宛如鱼鳞,但带着金属的光芒,刺穿他的皮肉,从他脸颊,一直蔓延到他的下巴,继续向下,没入他身上穿着的甲胄里。

    他的嘴是尖尖的,像是狐狸又像是鳄鱼,里面露出锯齿般的牙齿。

    而他的双目紧闭,不是因为他不能睁开或者不想睁开,而是有无数黑色的丝线缝合在他的眼皮上,彻底把他的眼睛给遮蔽起来了。

    所有的黑骑紧张地用弩机对准了他,可纵然黑骑的意志强大,面对这样完全无法用常理理解的东西,他们同样觉得恐惧。手弩在他们的手上微微颤抖,只要他们轻轻一按,弩箭就会在一瞬间变成飞蝗射向叶王。

    叶王似乎是愣住了,他感受着月光的照耀,沉思着,好像在怀念什么。

    王玄微没有下令,黑骑就不敢轻易地扣下扳机,他们哆嗦着,面对这不应该存在于人间的怪物,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手里的弩箭是否能如预想之中对他或者它造成杀伤力。

    有人颤抖了一下,一根弩箭脱离了束缚,就这般狠狠地向着叶王的眉心而去!

    “放箭!”随着王玄微果断地下令,所有的黑骑都抠下了手上的扳机,不过是一前一后的距离,那些后续发射的弩箭追上了前一根因为失手而飞出的弩箭,先后落在了叶王的身上。

    “叮叮叮”的声音响起,这些弩箭有的撞击在叶王的甲胄上,把叶王的甲胄射出一个深深的凹痕,但有的切实地射中了叶王的皮肉,但在鳞片的保护下,叶王的身上甚至都没有哪怕一个伤口。

    但这股力量还是把叶王击打得向后退了几步,仅仅如此,黑骑们都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至少它是可以被击中的,而且,还会被力量所击退。

    叶王似乎是有些愤怒,他张开那尖尖的嘴,发出宛如野狼一般地低吼声。

    他奔跑起来了,踩在地面上,巨大的力量让他每一步都像是在击打一面石鼓,涎水顺着他的嘴角滴落而下,他像是一头饥渴了上百年的野兽,迫不及待地,向着黑骑奔跑而去。

    “拔刀!”王玄微一声大喝。

    “别过来!别过来!”有黑骑恐惧地惊叫,在这样可怕的怪物面前,他发现手上本该无坚不摧的马刀劈斩出去后传来的却是金铁交织的声音,而尸体嘴里发出可怕的笑声,尽管双目失明,可他却分明能感受到周遭的一切状况。

    他扑到了那位黑骑,长长的指甲一抠,那坚韧的牛皮甲就这样断裂开来,一道温热血线喷涌出来,而怪物手上,一颗仍然跳动着的心脏徒劳无功地喷涌出血液,但这些血液再也回不到那位黑骑的身体里。

    黑骑的口鼻之中流淌出黑色的鲜血,原本刚刚死去的他,反倒像是一具死去多日的尸体,散发出恶臭。

    而尸体啃噬着那颗心脏,饥渴的咀嚼声几乎让人胆寒。

    王玄微看着叶王,眉头紧皱,眼神之中冷厉光芒一闪,随着他袖中疯狂地涌出大片的玄微子,其中分出了一小波,在他的催动之下像是弩箭一般,狠狠地撞击在叶王的胸口。

    剧烈的撞击让叶王的胸口发出一阵闷响,仿佛一根重型的攻城锤狠狠地撞击城门,叶王到底还是没能承受住这力量,立足不稳后退了一步,那被啃噬了一半的心脏从他仿佛勾爪一般的手上坠落下来,里面涌出黑色的血液,很快就发出了一股难闻的**臭味。

    叶王转过头,似乎“看”见了王玄微,狂怒起来,仅仅只是一个跳跃,他就蹦起了有十尺之高,下坠之时,已经如同万钧大石,狠狠地压了下来!

    王玄微冷笑一声:“你既然已经死过一次了,那就再死一次吧?”

    随着嗡嗡声汇聚起来,他身后的玄微子再度冲出,好像一只硕大的拳头,在半空中横着击打在了叶王的头颅之上。

    叶王失去了平衡,整个人砰然落地,砸得地面无数砖石碎裂开来。他佝偻着身体,低声嘶吼,仿佛怒不可遏,随着他再度起身,又向着王玄微而去!

    王玄微不后退,眼神一凝,玄微子巡回聚拢,变成一面半人高的大盾。

    叶王撞击在上面,顿时发出一声闷响。只不过他的力量并不如高长恭,况且王玄微剩下的这些玄微子本就是精锐中的精锐,所以竟然是一点凹陷都没有。

    叶王似乎是有些疑惑,他不明白为什么面前的这面由密密麻麻的甲虫构建的盾牌为何会如此刚硬,本能让他想要退缩,扭了扭头,在他不远处,诸葛宛陵正在细细地观察着他。

    他嘶吼,双脚上的指甲在地面上画出道道痕迹,他猛然地朝着诸葛宛陵冲了过去!

第二十九章 坠落的头颅

    如果说叶王变成的怪物当前想要寻找的是一个虚弱的、疲倦的,甚至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猎物,那么他无疑选择了最正确的那位。UU小说

    诸葛宛陵身体自小便不好,从未有修行过任何武学,又因为天赋上的问题,他并没有接触道家术法,也不可能如王玄微那般眼眼睛一闭一睁之间,就在面前布下无数道由精神构建成的壁垒。

    在叶王面前,他就像是一只被猛虎盯上的绵羊一般,就连逃窜的机会都没有。

    原本看押诸葛宛陵的黑骑双双持刀而立,在经过最初的慌乱之后,他们已经稳下了心神,毕竟,他们的长官王玄微尚且屹立不倒,他们如何能退缩?

    叶王的速度奇快,眨眼之间便到了面前。

    黑骑瞳孔猛然一缩,却仍然把握住了这个机会,双手握刀,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猛然劈下!

    “当啷”!

    两把马刀分别砍中了叶王的胸口和他的肩胛骨,墨家黑骑挑选之时,便是选拔那些军队中有武艺修行的人,自然他们的力量强横,换做是一个普通人,只怕在这样两把刀的重劈之下,早已经被斩成两半!

    但叶王不是普通人,他甚至已经不再是人,他是一头彻头彻尾的怪物,马刀斩中他的身体,一把撕裂开了他的胸甲,露出里面铁青色的鳞片,而他肩胛骨上的刀摩擦划出火星,却硬是斩不进去!

    “怪……怪物……”黑骑脸颊抽搐,就算是高长恭,只怕也不会任由刀剑加身而不做抵抗,而叶王却是完全用肉身抵抗住了两把长刀的锋芒,他那宛如勾爪的手一张一合,掐住两位黑骑的脖子,硬生生把他们抬了起来!

    “嘶……”叶王这次没有吼叫,而是发出了蛇一般的信子声,长长的舌头蠕动,舔舐着干渴的牙床,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但当他想要双手一握,折断这两人脖子的时候,他的耳边却传来了仿佛爆竹一般的噼啪声。他转过头,疑惑地望向左侧,黑影一闪,他整个人竟然被撞得凌空而起!

    在他的下方,那个穿着棉布衣袍的身影静静独立,仿佛无可撼动。

    高长恭。

    秦珂趴在阿布的背上,看得分明,就在两位黑骑抽刀劈下的那一刻,高长恭便已经动了,他手里没有长枪,而本来丁墨的马刀也已经还了回去,但他还是无法被忽视的强者。

    起初,他动的幅度并不大,起初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缓缓地滚动,但到了后面,他的速度越来越快,等到叶王的身边时候,他急速的身影已经产生了宛如音爆一般的效果!

    在最后那一刻,他转过身,仿佛带着万钧之力,硬生生地用背部把叶王撞得飞了起来。

    秦珂记得师父的藏书里曾经说过这种技法,这是一种真正的杀招,看起来仅仅只是一次撞击,虽然在表面上看,只不过是一次撞击。

    实际上,这种力量一旦凝聚在那一点,在撞击的时候甚至可以把对手整个人的骨头撞得散架。

    一个完整的贴身靠,至少要靠断无数的粗壮木桩才能算是有小成。但高长恭这一撞却显得轻松写意,仿佛这招不过是信手沾来,但效果却足以让人侧目。

    落地的黑骑重新获得了呼吸的机会,他们咳嗽着,却还是记住了自己的使命,一前一后地把刀搁在了诸葛宛陵的肩头。他们知道,高长恭上前,并不是为了他们的命,只是他们背后的诸葛宛陵,如有必要,高长恭甚至可以亲自动手杀死他们两人。

    “高将军,请不要为难我们!”黑骑大声喝道。

    高长恭看着两人,又看着他们中间被刀剑加身的诸葛宛陵,在不远的地方,王玄微内嘴角冷笑,摆了摆手。

    高长恭叹了口气,知道王玄微仍然把控着这边的情况,无论是他的念力还是他的玄微子,都让他并不需要一直呆在诸葛宛陵的身旁。

    他摇了摇头,望着两位黑骑,摊手道:“死里逃生,却还要做这种事情,真是忠心耿耿。”

    而这时候众人一阵惊呼,原来,叶王在那一撞之下,竟然远远地撞在了石阵外围的一座巨石之上,响起了一阵沉重的轰鸣。

    他的身体,已经深深地陷入那块巨石,碎裂的石块不断地剥落,由此可见高长恭刚刚的一靠,到底蕴含了怎样可怕的力量。

    “看!是罡风!”秦珂大声喊道。

    也许是有心也或许是无意,高长恭这一撞之下,竟然把叶王撞进了惊门石阵的范围。石阵本身没有意识,自然不可能分辨出这位叶王实际上就是他们所守护的人,随着风声呼啸,有风吹动叶王黑色的散发,而那锋锐之意,悍然切入叶王的肩膀。

    断裂的鳞片混合着鲜血而下,尽管叶王现在已经是一个介乎于活人于死人之间的怪物,却似乎仍然保留着疼痛感,大声嘶吼起来。

    他跃出惊门石阵范围,有两道不依不饶的罡风仍然穿过石阵追逐而来,但毕竟失去了石阵的依托,力量弱了不少,叮叮两声过后,这两道罡风在叶王鳞片之上留下了一道白痕,却没能再度深入。

    离开石阵范围的叶王用他那被封闭着的眼睛“望”者高长恭,神色扭曲,尽管闭着眼睛,却仍然透露出无比的怨毒。

    “怎么,要报仇?”高长恭怡然不惧,他向前,放生大笑。

    他的笑声在陵墓之中炸响,宛如惊雷,他体内的气血翻腾,宛如澎湃的海潮拍岸。他那强壮有力的心跳声如同战鼓惊雷,甚至让秦珂都感觉胸腔里有的气息一阵紊乱。

    当他平心静气,整理好自己的气息的时候,抬头却看见叶王这样的怪物竟然也被高长恭的笑声震得有些畏惧,脚步沉重地向后退了一步,似乎并不想去挫高长恭的锋芒。

    他转了个头,向着他的方向而来!

    秦珂知道叶王的目标未必就是他或者是阿布,只是单纯地因为他和阿布此刻正处于黑骑的包围圈之中,但还是忍不住惊惧得想要后退,但他退不了,因为他现在趴在阿布的背上。

    “能退就退……”他拍着阿布的肩膀,同样感觉到阿布的颤栗,叶王却在这会儿硬生生地撞进了十几名黑骑的队伍之中,面对呼啸的手弩毫无闪避,张开了大嘴放声怒吼。

    黑骑不是第一次面对单位高手,在以往,不知道有多少高手自持武力强大想要挑战黑骑,但却在黑骑的默契配合之中被耗尽力气,或死或束手就擒。

    只是在今天,黑骑们愕然地发现,他们阵形竟然在一天之内,被两次突破。

    上一个突破他们阵形的,是高长恭,作为荆吴战神,又是天下有数的强者,力量之可怕,无人能阻挡,突破他们理所应当。

    然而这头曾经作为叶王现在却已经几乎失去人类形体的怪物,虽然力量同样很强大,却并不是靠着那非人的怪力,而是靠着坚硬的身体硬生生地撞散了他们的刀阵,蛮横地抓住了一位黑骑,伸过头去,猛然一咬!

    在这样剧烈的咬合下,那名黑骑的脖子几乎断成两截,叶王猛然一扯之下,整个头颅直接被撕了下来。

第三十章 无声的呐喊

    叶王似乎是在高兴,仿佛毒信子的咝咝声中,他万分饥渴地扑在了无头尸体的身上,仿佛野兽一般吮吸着脖子,力量之大,甚至连他眼皮上的缝线都崩开了一个口子。www.uu234.cc

    “呕……”秦珂和阿布同时呕吐起来,他们在之前的石阵之中见识了罡风把一个人硬生生切成碎肉,但他们尚且还能强忍住恶心感,但现在,他们看见一个怪物这般大快朵颐,实在有些承受不住。

    正当他们呕吐的时候,叶王却像是闻到了味道,他站起来,闭着眼睛,却好像是紧紧地盯着秦珂和阿布。突然,他大步奔跑起来,直直地向着阿布和秦珂而来!

    “我……”秦珂想骂一句脏话,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怕让他的脑子在一瞬间短路了,他竟然是一个脏字都想不出来,“啊……阿布!别吐了!快跑!”

    眨眼之间,叶王就到了他们两个人面前。

    “我去你老老姥姥爷爷!”秦珂总算骂出了一句脏话,也不管这句脏话是不是显得很奇怪,伸手从腰间想掏出匕首,却摸了个空。他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匕首早已经被黑骑们没收了。他现在身上竟然是什么兵刃都没有。

    “用这个!”慌乱之中,他听见阿布大喊,而后一件硬硬的物事就被递了过来。

    秦珂顾不得多想自己手里的到底是刀还是剑还是石头,双手握紧了那件东西,一股脑地劈了过去!

    这是黑骑的刀鞘,想来是刚刚那位死去黑骑的,用的是极硬的木料,入手极为沉重,这样一劈,就算没有刀的锋锐,但却也有了锤的分量。

    他砸的位置是叶王的脸,只可惜叶王来得太快,他只能砸在了叶王抓向阿布胸膛的爪子上。

    秦珂的个人修为本来就要比普通黑骑高得多,虽然与丁墨相比仍有不如,但他这一下仍然是给了叶王一下迎头痛击,顿时地把叶王的手打得歪向了一边。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阿布抬腿猛然地踹在了叶王的胸口,只觉得自己像是踹中了一块厚实的钢板,或者是实心的青铜门,脚底和脚踝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但趁着叶王一愣的时间,他背着秦珂,发力狂奔。黑骑在这时候也无暇去阻拦,在这一刻,阿布宛如一匹脱缰的野马,竟然是跟叶王拉开了不小的距离。

    “哈哈哈,阿布你真是一匹好马!”秦珂望着那被黑骑重新封锁住的叶王,忍不住大笑起来。

    只是刚笑了两声,就梗在了喉咙里。

    “哎哟妈呀,阿布快跑!他跳起来了!”

    阿布转过头,叶王真的跳起来了,无法想象一个人可以跳得如此之高,脱离了黑骑的包围,整个人像是在空中盘旋的丑陋大鸟。

    “哇哇哇……”阿布脚下如风,恨不得多长出一双腿来。

    秦珂伏在阿布的背上,恶狠狠地扔出刀鞘,沉重的刀鞘像是一块被投石机甩出的石块,尽管笨重,却去势惊人,不难想象一个普通人被砸中之后怎么的也得折损几根肋骨。

    但叶王却并不在乎,仅仅一次摆手,那刀鞘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落往了另外一个方向。

    “臭不要脸,都不能顾及一下别人的感受!”秦珂破口大骂,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叶王向着他的方向直直地坠落而来。

    “阿布快跑!”秦珂大声喊。

    “我在跑!最快了!”阿布同样喊回去,难以想象他之前一个看起来有些腼腆的人现在却能喊得如此之响。

    王玄微后退一步,站到了高长恭与诸葛宛陵之间,冷冷地看着叶王,嗡嗡声之中,玄微子再度在背后凝结为一体,他伸手一挥,成群的玄微子一份为三,仿佛攻城锤一般,狠狠地向着空中叶王撞了过去。

    “嘣!嘣!嘣!”

    剧烈的撞击让叶王身上的甲胄完全变形,变成了紧贴在他身上的铁皮。

    叶王直直地坠落下来,落入黑骑的包围圈之中,他的舌头卷动着,舔着满是鲜血的牙床,仿佛是不甘猎物就此逃跑。

    “斩!”但黑骑们不会给他太多思考时间,他们趁势出刀,以两人为一组,马刀相互衔接,砍得叶王连连后退。

    虽然马刀根本无法劈裂他的皮肤,但墨家的马刀刀身宽阔,刀脊微微弯曲,刚硬的材料即使劈斩几百次都未必会崩坏刀口。在这种时候,他们索性把劈砍变成了铁匠抡锤敲打铁块一般,狠狠地击打叶王的胸口。

    叶王不停地朝后退去,正打算猛然跃起脱离黑骑的圈子,而在黑骑一轮劈砍之后,王玄微的三根“攻城锤”再度来临,刚刚双腿离地的叶王顿时被撞倒在地上打起滚来。

    在叶王的背后,就是那充满金系锋锐之气的惊门,这是当前唯一能破开叶王鳞片的办法!王玄微和黑骑不发一言,但却像是同一个大脑进行了完全相同的思考!

    叶王感受到了危险,顿时嘶吼起来,张开身体,像是一只壁虎一般牢牢地吸附在了地面,止住了退势。只不过壁虎吸附墙面靠的是脚底的吸盘,而叶王却依靠的却是那尖锐的、能够轻易刺入地面的爪子。

    可黑骑们再度向前,继续配合着挥刀,与王玄微的三根攻城锤连成了一体,再度捶打得叶王不住后退!

    越接近石阵,叶王就越感觉到恐惧。他是从阴间爬回来的东西,甚至要比任何人都惧怕那万籁俱静的死亡。

    他眼睛上的丝线终于被他巨大的力量崩断了。

    当他睁开眼睛,却是一对漆黑如墨的眼睛,宛如万古不褪的夜色,当他在阴影中的时候,甚至能让人感觉他的眼眶中完全是空着的,深邃得像是一个黑洞,仿佛要把人吸进去。

    秦珂望着那双眼睛,总觉得这双眼睛像是什么动物。

    叶王突然张开嘴大吼,但却没有任何声音,众人只看见他那满是尖刺的蛇头和他那锯齿般的牙齿袒露在外。

    黑骑们犹豫了一下,手上的刀顿了顿。

    “继续!”王玄微眼睛里有刀光,几乎穿透出瞳孔,他沉声下令,“不要管他!”

    黑骑们听见了王玄微如山一般的军令,顿时咬着牙齿,对着叶王再度砍下。

    真有这么简单么?秦珂却皱眉,他下意识地发动巽风之术扩张听力,却只听到了一股仿佛金属刮擦的尖锐声音,几乎要穿透耳膜,钻入他的大脑!

    他闷哼一声,双手捂着耳朵,却感觉到有一股粘稠的液体顺着他的指缝流淌下来。他闻着那股血腥味,知道自己的耳朵受了伤,但他似乎在这尖锐的声音之中听见了什么。

    阿布察觉到了秦珂的动作,转过头,惊道:“你怎么了?”

    “不对劲!”秦珂勉强听见了阿布的问话,但心里的紧张让无法大声说话,“好像……有什么要来了!”

    阿布正想问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很快,他听见了黑暗之中传来了稀疏的声音。

    那是拍打翅膀的声音,在溶洞之中,他已经听过好几次,当蝙蝠被惊动的时候,他们扑腾着翅膀,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四处飞舞,撒下大片大片腥臭的粪便。

    这本没有什么,但很快,阿布就察觉到了那个声音的异样。

    那个声音逐渐大起来了!不是因为蝙蝠更加用力地拍动了翅膀,而是因为有无数个声音跟它串联起来了,有无数的蝙蝠,正在一起扑棱着翅膀,越来越近!

    随着第一只蝙蝠在微弱的月光下现出身形,很快,他的后面就出现了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直到聚集成一团乌云。

    这些徘徊在阴影里的生物,当他们被惊动的时候,竟然像是一支军队一般,进退有序,整装待发。

    “不……不对!”秦珂明白过来,“他是在‘呼唤’!”

    石阵外,猛然传来一阵猛烈地撞击声,而后一阵剧烈的轰鸣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倒了下去,嘶吼声连成了一片。

    阿布面色大变:“门被那群蛇给破开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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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启者说介绍:
战乱纷飞,人世争斗,生命短暂好似只有瞬息之间。
浩瀚星海,茫茫征途,精神永恒却可超越亿万光年。
神启者说,为苍生计,我想还以这世间原本的样子。
就在这一天,在一群庸庸碌碌的背影中,秦轲见到了一个十分特别的人,一个对他来说极其重要,却早已过世的人……
“师父,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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