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大明正统TXT下载大明正统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明正统全文阅读

作者:露尘     大明正统txt下载     大明正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章 天清寺塔

    “梁大人若能促成此事,那就依梁大人之言。”杨牧云听此事可行,又不是改名换姓,便没什么意见。

    ......

    “杨大人走好,本府恕不远送。”目送杨牧云的身影远去,梁文烨方松了一口气,缓缓转过身来。

    “梁大人,”顾化云上前一步,脸色凝重的说道:“这锦衣卫来参加乡试,闻所未闻,你一力承应下来,这日后呈给朝廷的奏报上,该如何落笔呢?”

    “顾大人的意思是咱们不用理睬他的要求,将他直接打发走了便是,”梁文烨白了顾化云一眼,见他脸色一僵,便缓缓道:“锦衣卫的手段,你我都知道,犯不着在这件事上得罪他。”说到这里语气略微顿了一下,“人家只不过图的是个虚名,两位大人又何必吝惜呢?”

    “梁大人的意思,我和顾大人都省得,”不怎么开口的孙清海说道:“只是这乡试是为朝廷开科取士,录取的举人名单是要上报朝廷并擢优录用的,这位杨千户已经身列朝堂,如将他的名讳豢抄并呈上的话,朝廷若是怪罪下来,我们难保不落个失察之罪。”

    “嗯。”梁文烨眯起了眼,脸色变得深沉起来。

    这时,府衙门口登记考生姓名的小吏又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还没进门便又是高呼一声:“知府大人......又出大事了。”

    梁文烨面皮一绷,眼中直欲喷火,要不是看在身边还有两位京师来的特使,当即就能骂出娘来。

    杨牧云走出府衙门口,看了一眼仍排得长长的队伍,心中一阵感叹,这世上的人考取功名就是为了做官。而自己已经做了官,却回过头来重新考取功名,也难怪那三位大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充满了费解。

    报完了名,后日就要去贡院参加考试了,是否要回去温习一番功课?杨牧云念及于此,心中倒是洒脱得多,能够参加一回乡试就已经得偿所愿了,至于能不能够考中,又何须太在意呢?

    不过既然报名应试了,考场总得去看一看,自己初来开封,贡院的位置还不熟悉,如不提前踏勘一番,到时考试的时候摸不着考场岂不让人笑话。当下向人问明了开封府贡院的位置,便信步向东南方向走去。

    开封的贡院虽比不上南都的江南贡院,但也是一片规模宏大,占地极广的建筑。飞檐斗拱的大门,门前傲然立着两个大石狮子。门头的匾额上刻着“贡院”两个描金大字。门口站立着两排一身戎装的兵丁,戒备森严。

    杨牧云在大门口矗立良久,心口一阵阵激动,不能自已。他自幼的志向就是能够在这里一展胸中所学,金榜高中,然后报效朝廷。然而提前进入官场,使他心中的锦绣文章没了展示的地方,如今又有了机会,如何不令他心潮澎湃。

    贡院门口除了他外,还有三三两两的学子游弋左右,想是跟他一般心理,提前熟悉一下考场的位置。

    “相公,这里就是贡院了么,真比我想象得还要气派。”一位年轻妇人陪着自己的丈夫来到此地,不由发出感慨之语。

    “嗯,等到了后天,为夫就要进到里面一书胸中文墨,提笔鏖战个三天三夜。”年轻妇人身边的青年书生一想到此不由得意气风发。

    “啊......”年轻妇人惊呼了一声,“要三天呢,都要在里面待着么?”

    “那是自然,”青年书生眉毛一扬,“吃喝拉撒睡都要在里面,直到三天后交了卷子才能出来。”

    "这不跟坐牢一样么?"年轻妇人睁大了眼睛,"这么长时间,相公你的身子骨能顶得住么?"

    "顶不住也得顶,"青年书生目露坚定之色,"我十年寒窗苦读,便是为此,熬过了这三天,如能金榜高中,我就是举人老爷了。回乡之后,别说我,就连你也是风光无限了。"

    "只要相公平平安安的,贱妾就心满意

    足了,"年轻妇人看向青年书生的目光充满了爱意,"相公,我们去天清寺繁塔那里许个愿吧,许多前来应考的举子都去那里许愿,我们也去那里求个签,许个愿,你看可好?"

    "娘子所言甚是,我们这就去吧。"青年书生欣然同意。

    ………………

    看着一对恩爱的身影渐然远去,杨牧云脸上露出羡慕之色。他想起了梦楠和紫苏,如果她们陪伴在自己身边的话,是不是自己也会有一种很温馨的感觉。

    “天清寺繁塔?”杨牧云抬头看去,一座高耸入云的佛塔呈现在自己眼中。

    天清寺繁塔紧挨着贡院,始建于北宋初年,原名兴慈塔。塔建在一座高台上,因高台原先居住有一户繁姓人家,故称繁台,兴慈塔也因此被老百姓俗称为繁塔。每年春天,繁台上桃李争春,百花吐艳,绿树繁茂,殿宇峥嵘,人们春游赏花,烧香拜佛,饮酒赋诗,称“繁台春色”,为开封八景之一。如今秋闱在即,所有中州的举子都齐聚开封贡院周围,因此天清寺繁塔的香火更见繁盛。

    杨牧云来到天清寺的山门外,只见林木青葱,百花斗艳,恢弘庄严的殿宇在高大的塔身下顿时黯然失色。山门内进进出出的都是身穿儒衫头戴儒巾的读书人。

    “大师,小生来自洛阳,要在此租住一个院落,大概要住十日。”杨牧云进得寺来,见一位头戴唐巾,身穿秋香色深衣的年轻书生对一位知客僧说道,同时双手奉上一锭大约五两重的银子。“这是小生供奉给佛祖的香油钱,还望大师收下。”

    “阿弥陀佛,”那知客僧单掌竖于胸前,白须飘飘,宝相庄严地说道:“施主要住进寺内,若在平时,本无不妥。可如今大考之期将至,寺内客房已满,还请施主另寻他处。”

    “小生家中因事姗姗来迟,”年轻书生又从怀中摸出两锭大银塞进他另一只手,“请大师念在小生出门不易,还请方便则个。”

    “我佛慈悲为怀,普度众生,乘愿再来,倒驾慈航,广开方便之门。”大和尚一见银子,两眼放光,马上改口道:“施主既有难处,我佛又岂会拒人于千里之外,请随我来!”

    “看来佛祖也知道为孔方兄大开方便之门。”杨牧云看着那知客僧大袖飘飘的身影,私下一阵哂笑。

    杨牧云径直来到塔下,塔台周围遍植松柏,青葱翠绿的松柏枝条上,系满了祈福的红丝带。这都是进香香客留下的,承载着每一个香客心中满满的愿望,红绿交相辉映,颇为夺目。

    树下,仍然有一群群来寺中进香的男女将手中祈福的红丝带珍而重之地系在空白的枝条上。

    “秦公子,你如果此次金榜高中的话,会替我赎身么?”树下,一位身着艳装的年轻女子对一位身穿布袍的青年举子问道。

    那位秦公子生得浓眉大眼,脸膛黧黑,一身布袍虽然陈旧,但浆洗得很干净。

    “馨婷,”秦公子动情的说道:“我秦贵川能走到今日,离不开你对我的周济,你对我一片真心,我又岂能不知恩图报,”说着仰天抬手大声呼道:“我秦贵川对佛祖起誓,如我能高中举人,不但要替馨婷赎身,还要将她风风光光迎娶进门,做我的正妻。”

    “秦公子”馨婷眼圈一红,“馨婷出身卑贱,当不得公子发此重誓,只求公子将我赎出怡香院后,留在你身边让我终身服侍于你,馨婷就心满意足了。”

    “馨婷,你万不可如此说,能有你这样的红尘知己,是我秦贵川的福分,”秦公子拉住她的手,“来,我们将彼此的丝带系在一起,让佛祖见证我们的誓言。”

    “嗯,”馨婷重重的点了一下头,眸中的清泪夺眶而出。

    ......

    “又是一段催人泪下的才子佳人故事,”杨牧云站在树下,看到这一幕不由心中感叹,“这秋闱的大考之期

    ,承载的不光是举子门的前程,还有他们背后红颜知己们的福祉。”

    “连普通士人男女之间都可以倾心相爱,偏偏像我只能幽居深宫,望河兴叹。”一声轻轻的叹息声传入杨牧云的耳际,使得他身躯不由得一震。

    “这声音,为何如此的熟悉?”杨牧云转身看去,一条熟悉的倩影映入自己的眼帘。

    一位年约十六七岁的雍容贵妇站在离杨牧云数丈远的一颗树下,她身材袅娜高挑,穿一身淡粉色的丝制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红梅,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乌黑的头发斜斜地挽了个堕马髻,云髻翩翩,玉姿柔媚。

    “涵依王妃,她如何会在这里?”杨牧云讶然地张大了嘴,“堂堂王妃居然会出现在士子云集的天清寺内,又发出如此幽怨的慨叹。当真不可思议。”

    杨牧云迅速栖身于树后,怕她看到自己。

    涵依怔怔看着秦贵川和馨婷将各自的祈福丝带系在一起打了个同心结,携手欢快而去。

    她转过身,将自己手中握着的一条祈福丝带系在一条粗大的松枝上,她系得很慢,系得很齐整。系好后,丝带随风飘舞,涵依站在那里痴痴地看着,良久不曾稍动。

    “娘娘,”一个青衣侍女快步走来,在她身后站定,轻轻唤道:“我们该回去了。”

    “嗯,”涵依螓首微微颤动了一下,转过身来向不远处的一颗松树看去,过了好一会儿方一声叹息,“我知道了。”莲步轻移,说了一声,“回王府。”幽怨地向那棵松树又看了一眼,再不犹豫,快步远去......

    “好端端的一个王妃,怎么来到这里就跟一个怨妇一样?”杨牧云百思不得其解,“她跟那位周王爷在一起难道不幸福么?”

    杨牧云也向她曾经注目过的那棵松树看去,“那边究竟有什么古怪,让她几次三番地看向那里?”

    蓦然,树后似乎有一条人影一晃,紧接着,一个人从树后走了出来。

    杨牧云吃惊地瞪大了双眼,比刚才突然见到涵依还要吃惊。

    从树后出来的是一位红袍公子,只见他脸颊瘦削,鼻正唇薄,一对闪亮的目光向四下里巡睃了一遍,见周围没有什么异样,便缓步来到涵依刚才站立过的地方站定,又轻轻咳嗽了一下,见四下无人,便伸手去轻轻抚摸涵依刚刚系好的祈福红丝带。

    他就是杨牧云和玟玉在王府里偷偷看到的和一位蒙面人私下里会面的红袍公子,当时从玟玉吃惊地目光里杨牧云就明白,她是知道这位红袍公子的身份的,但当时他没有问玟玉这位红袍公子是谁,因为他不想知道,也不想卷入这王府的是非中。

    红袍公子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丝带上的字迹,眼中充满了爱恋,似乎是在感受已经远去的佳人留在上面的余温。

    良久,他方从袖口里取出一条祈福的红丝带,轻轻的,小心的,仔细的和涵依留下的那条红丝带系在一起。他系得很慢,系好后,他又盯着看了半天,眉头微蹙了一下,似乎并不满意,又伸出手去平整了一下,接着痴痴地看了半晌,方一声长长的幽叹,住过身去,迈着踽踽的步子逐渐远去。

    杨牧云从栖身的树后站了出来,目光向四周扫视了一圈,确定四下里无人,方快步来到涵依和那位红袍公子先后站立过的树下。两条祈福红丝带已紧紧地系在了一起,还打了一个漂亮的同心结。

    “他们一定是认识的,而且彼此之间爱恋着对方,”杨牧云突然心中对他们充满了同情,“没有那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会心甘情愿的嫁给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他们站在一起才像一对璧人。”

    杨牧云伸手触向那一对系在一起的红丝带,想了解一下其中的秘密,突然,肩头被人猛的拍了一下。

第一百二十一章 塔中杀机

    杨牧云被这一拍唬了一跳,像触电一样倏地跳到一边转过身来。

    只听格格一声娇笑,“我就说肯定是他,怎么样,你输了吧?”说着得意的乜了一眼身边的少年。

    杨牧云定睛一看,不由惊呼出声:“是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眼前的一对少年男女,女的俏丽,男的俊秀,正是宁祖儿和朱芷晴。

    “你一个人鬼鬼祟祟在这里干什么?”朱芷晴瞥了他一眼,“别人系在这里祈福的丝带,也是随便可以解开看的?”

    被她这一顿抢白,杨牧云讪讪地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好奇,他们会在上面写些什么?”

    “你这样做可不厚道,”朱芷晴抬头看了看天,又瞄了他一眼,“别人诚心诚意向佛祖请来的福祉,你一拆开,可就不灵了。”

    “听郡主这么一说,倒是我唐突了,”杨牧云一笑,“对了。你们怎么会来这里的?难不成也是来向佛祖祈福的么?”

    “你猜呢?”朱芷晴嘻嘻一笑,看了一眼身边的宁祖儿,“我说我们只是来这里游玩的,你以为如何呢?”

    “两位郎才女貌,难得来此一游,”杨牧云看向脸色有些不大自然的宁祖儿,促狭的笑道:“何不学这些才子佳人,求得一福祉系于这青松翠柏之上,使得生平所愿与这松柏一起万古长青。”

    朱芷晴眼睛一亮,揽住宁祖儿的手臂,娇声道:“这主意倒不错,宁公子,我们各求一条福祉一起系在上面,你看如何?”

    宁祖儿狠狠瞪了杨牧云一眼,脸上却是一番欣喜之色,“杨兄有此倡议,本公子自无不从。不过杨兄既也有缘到此,不如我们一同求得福祉系于这松柏之上,岂不美哉?”

    “这宁公子好不会做人,你们两情相悦,又扯上我做什么?”杨牧云一翻白眼,暗道这好人终是难做,不禁脸现痛苦之色,右手贴于小腹,腰一躬,哎呀呀说道:“不好,这腹中甚是疼痛,对不住了,我得找个地方方便一下,二位请自便。”说着逃也似的走了。

    宁祖儿恨恨的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心中大骂他滑头,袖子一甩,迈步正欲追去。陡觉手腕一紧,正要跃起的身躯被生生止住。侧过脸来,只见朱芷晴一张俏脸似笑非笑,“你要去作什么?别给我说你也是肚子疼。”

    “岂敢,岂敢,”宁祖儿苦笑一声,“郡主还请放手,这样拉拉扯扯,如让人看见,大是不雅。”

    杨牧云跑到一座佛殿后的角落里,方止住脚步,“这两个冤家,怎么哪里都能碰见他们?”他轻吁了一口气,心中暗暗着恼,“要不是他们突然插进来,恐怕那两个人的秘密我已经揭开了。”

    他又往回走了几步,来到佛殿后的拐角,探出头去向外看了看,确定无人跟上来,再向那一片松柏看去,只见每一棵树上都挂满了香客祈福的红丝带,已分不清楚涵依和那个红袍公子方才栖身的是哪一棵了。

    "那个红袍公子不知在王府里是什么身份?竟然跟王妃存有私情,如果让王爷知道了,立时两人都会有杀身之祸。"心下不禁为两个人的命运担忧起来。

    一条灰色人影从佛殿一角窜了出来,快步走入红绿相映的松柏林中。杨牧云目光一凝,仔细看去,见是一位圆脸细眼的灰衣僧人,相貌上无甚出奇之处。这样的僧人放在寺里随处可见,若在别处,根本不会引起杨牧云的注意。

    可在这挂满红丝带的松柏林里就显得扎眼了。这是寺里香客会聚之地,极少会有寺中僧人出现在这里。

    灰衣僧人的目光向周围扫视一下,见无人注意到自己,便来到一个僻静处,从怀里取出一条和香客一样的红绸丝带系在一棵柏树的枝条上。系好后,又四下里看了看,才匆匆的离开了。

    杨牧云不禁大奇,寺里的僧人怎么会来到这里像香客一样将祈福的红丝带系在松柏的枝条上,看他鬼鬼祟祟的

    样子,难道那红绸丝带上写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一时按捺不住好奇想上前去一看究竟,但仔细想了一想,便忍耐住了,“那是别人的秘密,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凭什么要跳出来横加打探?”他站在这拐角处,心中暗忖:“等一会儿我再出去,到那时宁祖儿和朱芷晴应该就离开了,对那两个冤家还是少碰面为好。”

    心中正想着,只见一位玄衣大汉快步走向飘满红丝带的松柏林,他头戴笠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他的相貌,腰间微微隆起,似挎有硬物。他目的很明确,走的方向路线跟刚才那个灰衣僧人一模一样。

    杨牧云一怔,只见他来到方才灰衣僧人站立之处站定,下巴微微抬起,向满树飘荡的红丝带看去。少顷,他下巴一点,双手探出,从树上解下一条红丝带,拿到手中展开,略一浏览,便攥成一团,揣在怀里,然后转过身,像林外走去。

    杨牧云紧盯着这一幕,眉头一蹙,从那玄衣大汉的身形步态来看,就知其身负武功,而且武功不低,他腰间微微隆起之处,显然是暗中携带兵刃。他解下的红丝带就是方才灰衣僧人系在上面的,由此可见,他和那位灰衣僧人应该是在一个组织里。灰衣僧人系在树上的红丝带上应该写着交代给他的事情,而他过来看是要了解要他去做什么。

    会武功,又携带兵器,一定是要办一件大的事情。杨牧云心念于此,便盯着那位玄衣汉子的背影悄然跟了上去。

    玄衣汉子的脚下很快,迅速登上寺内宝塔平台,径直向宝塔里面走去。

    杨牧云跟着他身后步入塔门,穿过侧镶着历代石碑刻经的甬道,进入了塔内。

    塔内一到九层是上下贯通的,中心是一座大约十丈高的顶天立地佛雕像,由塔底直到塔顶,高大宏伟,闭目慈然而立,进香的香客站在它脚底,直如蝼蚁。杨牧云没有功夫欣赏这座宏伟的大佛,在人群中搜寻着那玄衣汉子的身影,只见那玄衣汉子没在佛像前停留,匆匆走上塔内楼梯,向上而去。

    塔内楼梯从一层直到九层,每一层都有环塔楼道,因为塔是六棱六面,因此每一层都有六条通向塔外窗口的甬道,甬道内贴满了佛砖与壁画,玄衣汉子脚步不停,一口气上到了七层。越往上行人越少,到了六层往上的整个塔层都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杨牧云怕被他发觉,不敢跟得过紧,只有听着脚步声远远缀着。

    待上了七层,杨牧云陡然发现,不但人没了踪影,连脚步声都消失了。

    看着空无一人的塔层,杨牧云心头一紧:“难道被他发现了?”他绕着环塔楼道走了一圈,佛洞、甬道、塔心室都没看到半条人影,玄衣汉子整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杨牧云停住脚步,心中犹豫着还要不要再到上面去看看。

    这时,塔下传来了一阵蹬踏阶梯的声音,还有两个人互相攀谈的话语声。

    “大有兄,你比我还年长三岁,没想到脚下却比我轻快多了。”一个苍穹有力的声音说道。

    “节庵公忧国忧民,日理万机,以致操劳过度,不如我们到此为止,就此返衙如何?”一个浑厚若洪钟的声音说道。

    “不可不可,我还年未及五十,在你眼中,就如此老朽不堪了么?”苍穹有力的声音笑道。

    “节庵公又何必如此逞强,岁月不饶人,连那些年轻的举子门都未能攀援而上,你我能走到这里,已经难能可贵了。”浑若洪钟的声音劝解道。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既已走到此处了,你我当一鼓作气,登临绝顶,一展胸臆,岂可半途而废。你如不想走,那就留下,反正我于节庵是不会就此止步的。”苍穹有力的声音斩钉截铁地说道。

    “好好好”浑若洪钟的声音无奈的一笑,“你这把老骨头呀,还跟年轻时一样,死不服输。你既如此说,我年大有就跟你奉陪到底。”

    ......

    杨牧云顺着楼梯口看

    去,只见上来两位年约五十左右的老者。

    一人身材高瘦,一袭青衫,相貌清癯,双目迥然如电。另一人身材稍矮,圆脸大耳,身穿绛紫色长袍,面目慈祥。他们身后跟上来两名彪形大汉,一见杨牧云脸色俱都一变,连忙拦在老者面前,右手放在腰间所挎腰刀的刀柄上。

    “退下”青衫老者喝道,听声音是那个说话苍穹有力的老者。

    那两名彪形大汉立刻退至一边。

    “没想到尚有人攀至如此高处,倒让老夫感到意外了。”青衫老者捋须对着杨牧云一笑,“不知小友如何称呼?也是来开封应试的举子么?”

    “晚生杨牧云,见过两位老先生。”杨牧云躬身一礼,两眼在他们身上略一扫视,心下暗道:“这两位老者相貌俱各不凡,不知是何来路?难道那位玄衣汉子欲要不利的是这两人么?”

    “年轻人守礼重道,又有好胜之心,甚是难得,”青衫老者点点头,“不知可否愿意同我们两位老朽一起登临绝顶呢?”

    “晚生得遇两位老先生,乃是有缘,自当聆听教诲。”杨牧云又是一礼。

    “嗯”青衫老者与圆脸老者相互看了看,都缓缓点了点头。

    ......

    “杨小友,听你这口音不似这中州之人。”楼道里,青衫老者边走说道。

    “不瞒老先生,晚生乃是浙江省湖州府人。”杨牧云恭敬答道。

    “哦?”圆脸老者闻听一笑,对着青衫老者说道:“节庵公,这位杨小友跟你还是同乡呢!”

    “老先生也是来自江浙么?”杨牧云又惊又喜。

    “老夫是浙江杭州府钱塘县人,跟小友的家乡倒是相隔不远。”青衫老者捻须笑道。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杨牧云边走边施了一礼,“晚生跟老先生竟然能够在这中州相遇,真是天大缘分。”

    “对了,杨小友,你来自浙江,怎会到我开封来参加乡试呢?”圆脸老者不解的问道。

    “不瞒两位老先生,晚生因事滞留于此,不得按时返乡。又不想错过今年秋闱,便只得在此地报考应试。”

    “嗯?”圆脸老者与青衫老者互相对视了一下,脸上都现出异色。

    “杨小友,恕老夫直言,”圆脸老者一脸正容,“我大明朝廷对户籍管理甚为严格,举子们只能根据籍贯参加本省乡试,你一浙省秀才,又如何能在开封府报名应试呢?”

    “实不相瞒,”杨牧云说道:“晚生去府衙时,确是被人告知了此难处。可知府梁文烨梁大人、翰林学士顾化云顾大人、礼部郎中孙清海孙大人念晚生十年寒窗不易,破格让晚生参加开封府乡试。”

    “唔......”圆脸老者与青衫老者听了眉尖一挑,脸上神色似信非信。

    “小友倒是颇有门路,”青衫老者嘴角微微一勾,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能使得三位大人一同接见于你。”

    “老先生谬赞,晚生一时运气,何足言道。”

    三人说着话,登上了宝塔第九层。

    “已经到第九层了,”青衫老者微微笑道,“宋人苏舜钦登至塔顶,曾有诗写道:‘我来历初级,穰穰瞰市衢。车马尽蝼蚁,大河乃污渠,俄思一失足,立见糜体躯。’”说着一摆手,“走,我们沿着甬道过去向下看看,究竟是怎么个高法,能让古人如此的心惊胆战。”

    青衫老者当先进入甬道,圆脸老者紧随其后,杨牧云跟在他们后面刚刚走了没多远,陡然听到身后一阵惨呼声传来,杨牧云遽然回身,只见老者身边的两名护卫已仆倒在地,背后鲜血汩汩而流,一个玄衣身影站在甬道口,正瞪着一双鹰鹫一般的厉芒向甬道中扫射而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云过风清

    “他终于出现了,”杨牧云心中一凛,看向他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他的目标果然是这两位老先生。”

    玄衣汉子摘下斗笠,露出一副满是胡茬的冷峻面庞,“你一直在跟着我?”踏前一步,嘴唇微一翕动,声音就像在牙缝里挤出来一般,“想让我再多杀一个人么?”

    “节庵公”圆脸老者的脸色变了。

    青衫老者面沉似水,将圆脸老者拦在身后,“大有兄退后,要动手,我来!”说着拔出腰间佩刀。

    “两位老先生都退开,这个人交给我了。”杨牧云左手一抬,一支袖箭电光石火般飞向玄衣汉子的咽喉。

    “锦衣卫?”玄衣汉子寒芒四射的眼睛微微一眯,身子向后一飘,右手疾伸,“嚓”食中二指像一支铁钳一样夹住了那支袖箭。

    眼前寒光一闪,一道青锋已扑到眼前。

    “好快的身手,”玄衣汉子暗暗赞了一声,脚步微动,堪堪躲过劈向自己面门的一刀。

    杨牧云手下丝毫没有停歇,一鼓作气,一刀狠似一刀,一刀快似一刀。刹那之间接连劈出十几刀,刀刀不离玄衣汉子全身要害。

    玄衣汉子就像狂风怒卷之中的一片萧萧落叶,随时都会被狂风扯碎,可偏偏险之又险地躲过了这狂烈撕扯的力道。

    “不错,有点儿意思,”玄衣汉子右手食中二指疾探而出,雷电般插向杨牧云双目。

    杨牧云双目一寒,心头一紧,足尖一点地面,身形暴退数丈。单刀一横,封住门户。

    "绣春刀?"玄衣汉子盯着杨牧云手中长而窄刀锋,上面凝结的青光在刀刃上不住地流动,"你果然是锦衣卫。"

    此言一出,青衫老者和圆脸老者的脸色都为之一变。

    "你如果现在收手,我可以放你下去。"玄衣汉子紧盯着他,一字字的说道。

    杨牧云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要是我不呢?"

    "你这么想死,"玄衣汉子目光一冷,"我又怎会不成全你?"最后一个字刚落,他就已欺身到杨牧云面前,一道炫丽的光芒像蛇一样卷向杨牧云的咽喉。

    "铿"金铁交鸣,炫丽得像蛇一样的光芒已被杨牧云手中青锋击破。

    两个人影一合乍分,杨牧云手中还是那把闪烁着青芒的绣春刀,而玄衣汉子手中已多了一把剑,火红的就像被刚刚煅烧的剑。

    "火云剑?"杨牧云眼中露出一抹异色。

    "你认得这把剑?"玄衣汉子铁石一般凝重的脸庞微微一松。

    见杨牧云目光凝重,没有说话,便缓缓道:"你既识得剑,还要插手么?"

    杨牧云没有回答,他全身已蓄满了劲力,就像拉满弓的利箭,随时等待发出致命的一击。

    “杨小友,”青衫老者持刀上前,“此人是专为老夫而来,与你无关,你还是速速退下吧。”

    火红的刀光一闪,玄衣汉子的身已动。杨牧云瞳孔一缩,手中青芒化作一道流星疾划而去。

    “”绣春刀在离青衫老者眼前两分处堪堪挡住了火云剑疾如星火的一击。刀剑相交,劲力激荡,青衫老者的须发飒飒飘起。

    玄衣汉子后退两步,眼中隐含一丝怒意,“我一再手下留情,你当我真杀不了你么?”

    “你何不试试?”杨牧云同样冷然相对,“我倒想看看,你手中的剑是否跟你的嘴一样利。”

    玄衣汉子脸上隐隐腾起一丝黑线,握剑的手青筋直凸,身下脚步一错。杨牧云不敢托大,两手握刀,双目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玄衣汉子腾空而起,火云剑在空中一圈......

    杨牧云只觉眼前一花,无数道火红的流星划出耀眼的弧度,带着死亡的气息向他扑面而来。他本可以闪开,并破去眼前的剑芒,可胸口泛起阵阵疼痛,体内迅速流转的气息也为之一窒,他心下一黯,仍咬紧了牙关......

    “叮叮当当”绣春刀上火星四射,杨牧云不知挡开了多少道闪耀的红芒,

    他的脚步一步步向后退去,腿像灌了铅一样,再移动一步都很困难。“嗤”他肩头的皮肉已被划开,流出了殷红的血,接着是他的腿......一个踉跄,只听“呛啷”一声,杨牧云的手腕已中剑,绣春刀摔落于地。

    火红的剑芒已指向他的胸口,“你现在总算明白了吧,”玄衣汉子的眼中露出一丝讥诮,“我手中的剑要远远比我的嘴要尖厉。”

    “我本想饶你不死,”玄衣汉子的眼睛逐渐变得阴冷,“无奈你自己活得不耐烦了。”握剑的手向前一送,一条生命即将在他的剑下消失。

    “锵”一股大力将他的剑荡开,一个灰色的人影挡在了杨牧云面前。

    冷峻而生硬的脸庞,锐利如刀的眸子,一身冷厉而慑人的气息。

    “冷一飞?”杨牧云不禁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

    冷一飞没有答他的话,而是紧紧盯着那玄衣大汉,“你的剑是比你的嘴要利,”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森寒,“可惜,还不如我的刀。”

    玄衣汉子的脸颊微微抖动了两下,他知道,面前是一位劲敌一位从未遇见过的劲敌。

    火云剑已挥起,剑光漫天,剑如闪电。无数道红芒如狂风暴雨般卷向冷一飞,“呛”刀已出鞘,弯刀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劈裂了如雨般的剑芒......

    剑芒还未及身,刀光已划过玄衣汉子的咽喉。

    剑雨飘然而逝,弯刀已回刀鞘。

    玄衣汉子的瞳孔逐渐扩散开来,眼前的一切东西都变得模糊。

    “扑通”一声,他的身躯如一截木桩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再也一动不动。

    杨牧云一脸苍白的包扎好身上的伤口,步履蹒跚来到冷一飞身边,看了他一眼,“你一直暗中跟着我?”

    “在你安然到达京师之前我都不会让你脱离我的视线。”冷一飞淡淡的说道。

    杨牧云默然,将他送返京师是冷一飞的职责,他是一个能很好履行职责的人。

    “多谢两位出手相救,”青衫老者上前一拱手,“老夫在此谢过。”圆脸老者也走了过来,脸上强笑着向他们拱了拱手,想是仍然心有余悸。

    “我救的是他,不是你们,”冷一飞转过身去,“因此你们不必谢我。”

    “我这位同伴的脾性向来就是这样,两位老先生不要见怪。”杨牧云笑着解释道。

    “老夫乃河南巡抚于谦,”青衫老者接着一指身边的圆脸老者,“这位是河南布政使年富,”介绍完眼睛看向杨牧云,脸上微微一笑,“小友可否告诉我二人你的真实身份?”

    杨牧云心头一凛,一省巡抚是正二品高官,布政使是从二品。当下不敢怠慢,上前恭敬一礼:“下官乃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杨牧云,见过王大人,年大人。”

    “宁公子,你看,我们两个人的红丝带系在一起,好不好看?”一棵柏树下,朱芷晴喜孜孜将自己的红丝带和宁祖儿的系在了一起,并打了一个漂亮的同心结。

    “唔”宁祖儿看着她欢喜的样子,面色有些发苦的说道:“这样不合适吧?这要让别人看到了,该怎样议论我和郡主您呢?”

    “我不怕,你怕不怕?”朱芷晴眨着眼睛俏皮的看着他,“就算在父王面前,我也敢说出我的心里话。”

    宁祖儿的眼睛不自觉地向周围胡乱扫去,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杨牧云揪出来,然后暴打一顿,再踹上几脚。

    “喂,我在跟你说话呢?”朱芷晴不满地嘟起了小嘴,“你在看什么?”

    “我......”宁祖儿还没有把目光收回来的意思。但在这时他的脸色变了,因为他看见,一队官兵手执刀枪冲进了寺里......

    ......

    “这位兄台,”宁祖儿问一位看热闹青年书生,“请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突然来了一群官兵?”

    天清寺塔前,官兵将塔里的人全部赶了出来,并绕着塔围了一

    圈,不让任何人靠近。

    “听说里面发生了打斗,”那位青年书生说道:“还死了几个人。至于是什么人,咱就不清楚了。”

    “打斗?”宁祖儿听了心中一颤,放眼向四周看去,只见塔前围着黑压压一大群看热闹的人,但那个熟悉的人并不在其中。

    “宁公子,发生了什么事?”朱芷晴姗姗来迟,见到眼前拥挤着一大群人,便好奇的问道。

    “嘘”宁祖儿摆了摆手,伸手一指宝塔出口方向。

    七八个官兵从塔内抬出三具尸体,尸体上蒙着白布,看不清相貌。

    宁祖儿心头一紧,眼看着官兵抬着尸体从他眼前走过,心中没来由一阵担忧。

    这时,从塔又走出几个人来,走在前面的是两个年约五旬左右的老者,后面跟着两个年轻人。

    宁祖儿眼睛一亮,他终于看到那张欠揍的面孔了,杨牧云,是他。宁祖儿一直揪着的心终于安然落地了,他旁边的是......咦?冷一飞,他怎么跟杨牧云在一起的?

    他正思索着,只听身边的朱芷晴说道:“咦?这不是河南巡抚于谦于大人么?还有那个,是布政使年富年大人。他们居然也来天清寺了。”看了一眼宁祖儿,“杨牧云和冷一飞怎么跟两位大人在一起?”

    宁祖儿翻了翻白眼,没好气的说道:"这我怎么知道?"

    "你听说了吗?"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巡抚于大人和布政使年大人微服来到寺中,在塔里突然遇见有人行刺,幸好有人出手相救,两位大人才安然无恙。"

    "是谁这么大胆,连朝廷二品大员都敢行刺?"有人感觉不可思议。

    “这就不清楚了,听说刺客人都死了,要查的话恐怕就很难了。”

    “宁公子,我们走。”朱芷晴一把拉住了宁祖儿的衣袖。

    “郡主,你这是作什么?”宁祖儿问道。

    “我们得赶快回王府把这件事告诉父王,巡抚和布政使大人被刺可不是小事。”朱芷晴说道。

    河南巡抚衙门。

    于谦和年富头戴双翅乌纱帽,身穿锦鸡补子的大红官服在会客厅中跟杨牧云叙话,冷一飞自在厅外相候。

    “本官方才在塔里听杨千户说刺客手中拿的是火云剑,莫非你知道这刺客的来历?”年富问道。

    “年大人误会了,”杨牧云连忙解释:“下官自幼练武,听师父讲起过江湖中的神兵利器,其中就有这火云剑,至于这把剑是由谁持有,下官就不甚清楚了。”

    “哦,”于谦捻须一笑,“要不是杨千户,我和年大人今日就凶多吉少了。今日你就留在府中,我和年大人自当摆酒相谢。”

    “两位大人客气了,下官实不敢当,”杨牧云连忙推辞,“牧云与两位大人同朝为官,路遇危难,自当出手相助。于大人如此说,岂不显得生分?”

    年富微微一笑,看了一眼于谦,“节庵公,此子很像一个人。”

    “大有兄不得胡言乱语。”于谦虽如此说,但却微微点头,嘴角也露着一丝笑意。

    “杨千户,”年富对杨牧云笑道:“你是京师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不知可否认识一个人,”说着看了一眼于谦,“他叫朱骥,也是一位锦衣卫千户。”

    杨牧云赧然一笑,“不瞒两位大人,下官原是南都锦衣卫南镇抚司百户,由于立了一些微功,才被皇上下旨擢升为北司千户,现正动身前往京师就任,至于北司的同僚,下官却不甚熟悉。”

    “无妨,”年富悠然一笑,“本官说的这位朱千户性格纯善,人品端正,而且素爱读书,经常跟一些文人学士在一起探讨学问,他一定会跟你很合得来,而且......”他一脸神秘的说道:“这位朱千户还是巡抚大人的女婿,你救了他的老岳丈,他一定会善待于你,你们同衙为官,可得互相好好帮衬帮衬才对。”说罢哈哈大笑。

第一百二十三章 归鸿寄书

    “哦?”杨牧云听了感到有些意外,“于大人的佳婿居然也在北司为官,下官如到京师的话,一定登门拜访。”

    “骥儿虽与你同为北司千户,但他比起你来却颇有不如,”于谦看向杨牧云的眼神中带着一丝钦佩,“他的锦衣千户位是世袭的,传自洪武年间他的祖父朱喜,而杨千户年纪轻轻却凭着自己的功劳获取了此高位,殊为难得。”

    “大人谬赞,下官惭愧。”杨牧云谦虚道。

    三人正说话间,匆匆有人进来禀报:“三位大人,周王爷听说有人行刺巡抚大人和布政使大人,特来探望二位大人。”

    “周王爷?”于谦看了一眼年富,“这讯息他倒知道的挺快。”

    ......

    周王爷朱有爝头戴乌纱翼善冠,身穿大红盘领窄袖团龙袍,忧心忡忡的来到会客厅中,一见于谦和年富安然无事,便长吁了一口气,“两位大人安然无事,本王也就放心了。”看见一旁的杨牧云,不禁奇道:“杨千户居然也在这里?”

    “王爷认识杨千户?”于谦见朱有爝的反应不由一诧。

    “二位大人,”朱有爝说道:“杨千户是小儿子的朋友,现正住在我府里。”

    “原来如此,”于谦颔首道:“王爷,我和年大人今日游天清寺塔,突遭人行刺,正是这位杨千户救了我二人。”

    “哦?”朱有爝微微一笑,“杨千户,你这可是又立了一件大功呀!”

    “下官惭愧,”杨牧云忙道,“下官当时本已不敌,要不是冷百户及时出现,下官和两位大人恐怕都要遭人毒手,又岂能贪天功为己有。”

    “纵然如此,这功劳簿上也少不了杨千户一笔,”朱有爝看向于谦和年富:“两位大人,上给朝廷的奏折一定要写清此事。”

    “那是自然,王爷不必挂心。”于谦颔首说道。

    “还有一事,”朱有爝目光炯炯的问道:“那刺客是什么人,受何人主使?两位大人可曾查出?”

    "刺客被冷百户当场击杀,没有任何证言留下,开封府捕快和仵作又查验了尸体,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佐证,一切还待详细追查。"于谦说着看了一眼朱有爝。

    "刺客既然藏匿在寺中宝塔内,所有寺内人等都脱不了干系,"朱有爝一脸肃然,"于大人作为一省主官,有没有派人封锁整个天清寺,将里面所有人进行严格筛查呢?"

    "王爷此说,本官不是没有想过,"于谦神色甚为凝重,"现在天清寺中,多为今秋举子,如此大动干戈,恐人心浮动,不利于日后贡院科考,况且......"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年富,"我和年大人有惊无险,着人暗加查访便是,实不宜大张旗鼓,连累无辜。"

    "于大人说的是,"年富接口道:"王爷,圣上对今秋乡试极为看重,因此派了顾翰林和礼部孙郎中来我豫省作正副考官,我和于大人又如何能为一己私事,而拂逆了圣意呢?"

    "于公、年公真仁厚之人也。"朱有爝喟然长叹道。

    晚间,杨牧云与冷一飞赴过了于谦和年富为他们特设的晚宴后,跟随朱有爝的车马回到了王府住处。

    “冷兄,塔里发生的事多谢你了,要不是......”杨牧云在马车上对冷一飞说道。

    “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冷一飞打断了他的话,话音依然很冷,“我办的是上面交待的差事,你不必谢我,”瞥了他一眼,“你蛊毒未解,不宜与人剧烈交战,切记凡事不要强出头,下次就不一定有今日这般幸运了。”

    马车吱嘎一声停了下来,冷一飞翻身下了马车飘然而去。

    听了他的话杨牧云微微一怔,苦笑着也随之下了马车。

    进了垂花门,到了院内。只见院中站着四人,朱子、宁祖儿、朱芷晴、玟玉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你们......”杨牧云后面的话还未说出,朱子就快步上前抓住他的手腕。

    “气息紊乱,

    血脉波动异常,”朱子眉头紧蹙,用一种责备的目光看向他,“离毒发只有一步之遥,身子刚好些就与人交手,你当真不要命了么?”

    杨牧云讪讪地笑笑,任由他责怪自己不发一声。

    朱子也不多说,拉着他来到屋里,其她三人也跟了进去。

    “鬼门十三针只能将你体内的蛊毒暂时镇住不致发作而已,”朱子对他说道:“而且施行起来对你自身也有伤害,你如何如此作践自己,对自己的身体毫不爱惜?”

    “三殿下教训极是,”杨牧云一声叹息,“可若要杨某眼睁睁的看着别人遭受危难,而不伸以援手的话,杨某内心会愧疚而死。”

    “杨公子古道热肠,当真是为他人而不惜己命,”朱子苦笑着摇摇头,“我当为你再施针灸之法,使你脉相平稳,再辅之以药石。”

    “一切当听三殿下安排。”见他对自己如此上心,杨牧云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朱子让杨牧云盘坐于榻上,在他手腕、胸口、背心分别施以数针,谓之定心针法。

    大约过了一炷香时分,杨牧云的脉相方平稳下来,朱子擦擦额头的汗水,长长吁了一口气。

    “三哥”、“三殿下”

    宁祖儿、朱芷晴还有玟玉同时发问,不禁互相看了一眼,玟玉螓首一垂,退后一步,宁祖儿也侧过了脸去。

    “三哥,” 朱芷晴继续发问,“杨公子没事了么?”

    “脉相暂时平稳,”朱子微微颔首,“只是他这几日须安心静养,按时服药,身体再不能经受大的波折了。”说着站起身来,“这几日府中正忙,我不能时时看护于他。芷晴......”他顿了一下说道:“你请年总管安排一个下人来这里服侍杨公子起居,他这里少不得人照顾。”

    朱芷晴还未发话,只见玟玉轻移莲步,檀口一张说道:“三殿下,我留下来照顾杨公子,您看可好?”

    “你?”朱子看了朱芷晴一眼,“你是郡主身边的人,这要问她同意不同意?”

    “玟玉,”朱芷晴看向她的目光似笑非笑,“你不再想跟在我身边了,是么?”

    “郡主?”玟玉不安的看了她一眼,“我只是想照顾杨公子几天而已,您不要多想。”

    “我倒希望不是我多想,”朱芷晴悠然道:“玟玉,你我从小到大,虽名为主仆,但情同姐妹,我多么希望我们的主仆情分能够同始同终呐!”

    玟玉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了下去,贝齿轻咬樱唇,没有说话。

    “杨公子,该喝药了。”待所有人都退了出去,玟玉端着一碗浓浓的药汤侍立在杨牧云身边。

    “玟玉?”杨牧云缓缓睁开了眼睛,见只有玟玉站在身边,便问道:“他们呢?都回去了么?”

    “嗯,”玟玉点点头,“三殿下和郡主让我留下来好好照顾你。”

    “照顾我?”看着她巧笑嫣然的样子,杨牧云心中一慌,“不用,不用,我一个人自在惯了,你在这儿,我反而不习惯,你还是回郡主那儿去吧!”

    “杨公子,”玟玉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三殿下和郡主也是为您的身体着想,派别的人来怕照顾不好您,等您一切都安好了,我还是要回去的。”

    “还要回去?”杨牧云一听,心下登时一松,接过药碗,放置唇边喝了一口,“玟玉,这一天......你还好吧?”

    “承蒙杨公子关心,”玟玉唇角微微一翘,“玟玉谨记公子叮嘱,不该看到的事情我都已经忘记了。”

    “那就好,”杨牧云心一宽,将一碗药汤喝得干干净净,“玟玉,我拜托你一件事行么?”

    “杨公子,是什么事?”玟玉接过了药碗,如玉的脸颊显露一丝奇怪之色,“只要玟玉能办得到,您但说无妨。”

    “唔......”杨牧云避开她的目光吞吞吐吐地说道:“你能帮我找

    一些书么?就是《大学》、《中庸》、《论语》、《孟子》这一类四书五经方面的书。”

    “哦,”玟玉脸上甜甜的一笑,“原来杨公子是怕自己无聊,想找一些书来看看,”待听到书名后不由微微一怔,“这些都是秀才举人们用来学习并科考的书,杨公子看这些书不觉枯燥么?”

    “嗯,”杨牧云脸上有些不大自然的笑笑,“我就是对这些书感兴趣,王府里有这样的书么?”

    “有的,”玟玉微颔螓首,“王府里的教授教殿下们读的就是这些书,这些书郡主书房里也有。”

    “能把这些书拿来让我研读么?”杨牧云眼里充满了企盼的目光。

    “杨公子要看,我去拿就是了。”玟玉恬然一笑说道。

    “那小生就多谢玟玉姐姐了。”杨牧云躬然施了一礼。

    “为了几本书,居然都叫起姐姐来了。”玟玉抿嘴儿笑道。

    “姐姐如能把书找来,小生没准儿还要叫你一声姑奶奶呢!”杨牧云煞有介事的说道。

    “咭儿,”玟玉再也忍耐不住,娇笑出声,“好了,好了,我可当不起,看你斯斯文文的,怎么说起话来也如此的油嘴滑舌?”玟玉说着往门外走去。

    “恭送姐姐。”为了让她帮自己拿书,杨牧云把马屁拍了个十足十。

    杨牧云关上门回身时,院里又响起了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声。

    ......

    “自从当了这锦衣卫,已经好几个月没读这些圣贤书了,后天就要去开封贡院考试了,不知这临时看一看能否来得及?”杨牧云心里微微还有一丝担忧。

    “笃笃”一阵敲门声响起。

    “这丫头长翅膀了么?”杨牧云心头微微一震,“这么快就把书拿回来了?”起身过去开门。

    “吱呀”一声,门开处,进来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

    “郡主?”他不由一愣,“你怎么来了?”

    “真气死我了,”朱芷晴一脸怒气,对杨牧云说道:“关门!”

    “是谁惹郡主生这么大的气?”杨牧云缓缓把门关上,陪笑道。

    “还能有谁?”朱芷晴杏目中满含煞气,“就是跟你一起的那个娘娘相,真把我气死了,我真瞎了眼,怎么会喜欢上他的?”

    “娘娘相?”杨牧云微微一怔,这才省起他说的是宁祖儿,“郡主说的是宁公子么?他又怎么惹郡主您生气了?”

    “我百般示好于他,他却无动于衷,那一副装傻充楞的样子,让我看了都生气。”朱芷晴恨恨的道。

    杨牧云默然,他也猜不透宁祖儿倒底是怎样一个人,当时他跟自己争紫苏,而且他跟紫苏两人看起来也是情投意合,谁知成亲的当晚,他将自己推入了紫苏的洞房,弄得自己一头雾水。他还记得他跟自己说过,他喜欢的是男人,不是女人。刚想到这儿,他感到浑身寒毛直竖,同情的看了朱芷晴一眼,她喜欢一个男人没有错,但不该喜欢一个不正常的男人。

    “你说,”朱芷晴狠狠地盯着他,“我到底哪里不好?让他如此的拒我于千里之外?”

    “郡主哪儿都好呀,”杨牧云连忙夸她,“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出身高贵,很多男人想多看你一眼都排不上号呢!他不是傻了,就是瞎了。”心道:这位郡主虽然比不上紫苏漂亮,也没有她的万般风情,可也是一等一的人才了,尤其出身于王府,这不是紫苏一介青楼老板所能比得上的。

    “对,他就是个傻子,瞎子。”骂完了,她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目光又看向杨牧云,“你说,怎样让这个傻子变得聪明一些,眼睛变得亮一些。”

    郡主心里还是放不下他,杨牧云不禁一愕,随即笑道:“郡主,我看宁公子不是不喜欢你,而是心有顾忌。”

    “什么顾忌?”

    “你想啊,”侃侃而言,“您是堂堂王府郡主,而他不过是一位小小的锦衣卫百户,他是不是觉得高攀不上您呢?”

第一百二十四章 湖畔私语

    杨牧云此言一出,令朱芷晴激动的神情渐渐变得沉默了下来。

    是呀,自己光顾着生他的气了,就从来没有站在他的立场上想一想,他为什么一直躲避着自己的好意。或许他一直很理智的认为,他和一位王府郡主之间根本不会有什么结果。心念于此,朱芷晴心中的气不禁消了。

    “不管宁公子他对郡主你态度如何,”杨牧云劝解道:“如果郡主真心喜欢他,就要始终如一的好好待他,终有一天,他会被郡主的诚心所感动。”

    朱芷晴眸波一亮,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谢谢你,我晓得了。”福身一礼,施施然走了出去。

    杨牧云长长吁了一口气,待她身影消失后,才缓缓掩上门扉。

    “宁祖儿也真是,惹了一身情债,还得让我给他擦屁股,”杨牧云摇了摇头,啧啧连声,“娘娘相?嘿,也算是位奇人。紫苏那样有着惊世美艳的女人他不要,推给我。连朱芷晴这样家世显赫的郡主也躲着,难道他的口味真的和别的男人都不一样?”想到这,全身皮肤没来由感到一阵发麻。

    “笃笃”又一阵敲门声响起。

    “谁......谁呀?”杨牧云身上一阵哆嗦,“郡主殿下又有什么想不开需要我开导的?”

    门开处,玟玉抱着一大摞书站在门口。

    “姑奶奶,你真把书带来了。”杨牧云登时满脸喜色,赶紧把所有的书接了过来,将玟玉请进屋里。

    玟玉拿出一块手帕抹了抹额角莹如珠玉的汗滴,剪水双瞳里滑过一丝戏谑之色,“你真叫呀?”

    “那是,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杨牧云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

    “那你再叫一声我听听?”玟玉讥诮的勾起了唇角。

    “姑奶奶、姑奶奶、姑奶奶......”杨牧云正说得起劲,一只温软的小手掩在了他嘴上,“好了,一说你还来劲了。”玟玉面容一肃,嗔道。

    “姐姐的手真香,”杨牧云伸手握住了放在他嘴上的那只小手。

    玟玉脸微微一红,忙抽回了手。“杨公子也要学那登徒子么?”说着啐了一口。

    杨牧云见她晕生双颊,明艳不可方物。不由赞道:“姐姐真漂亮,比郡主还要漂亮。”

    “你这人,”玟玉乜了他一眼嗔道:“不就是给你拿几本书么,至于说个没完?”

    看着她娇嗔的样子,杨牧云不敢再跟她开玩笑了,讪讪的将一摞书摊放在桌子上,一本本仔细地翻将开来。

    “难得你把书找得这么全,”杨牧云边翻边道:“看来郡主也是个爱读书的人。”

    “她呀,也就是随便翻翻,”玟玉笑着说道,“从来没深入看过,有几本还是借的几位殿下的呢!”

    “居然还有批注。”杨牧云翻开一页惊喜地说道。

    “王府里的崔教授对殿下们可严格了,他讲解的东西是一定要求殿下们记下来的。”玟玉解释道。

    “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骄泰以失之。”杨牧云翻开《大学》中的一页念道,接着他伸出手指点向旁边的小字批注,“君子心中要有大的原则,那就是必须要用忠诚信义争取民心,一味的骄横奢侈就会失去民心。”

    “这位崔教授比我在湖州的先生讲得透彻多了,不愧是中原大儒,不知有没有机缘能够见到他。”杨牧云心中暗道。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杨牧云一字一句的研读起来,逐渐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

    ......

    “杨公子,喝杯茶歇一歇吧?”玟玉见他合上书,舒展了一下身躯,便将一杯泡好的热茶放在他右手边。

    “谢谢姐姐。”杨牧云稍显疲倦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端起茶杯来轻轻抿了一口。

    “杨公子,”玟玉脸上露出一丝钦佩的笑意,“不过才一个时辰,您都已经读完三本书了,真了不起。”

    “还不是崔教授的批注讲解的好,让我看起来轻松多了,”杨牧云眨了眨眼睛,“这位崔教授现在还在王府里么?有机会我倒想去拜访他一下。”

    “崔教授?”玟玉看了他一眼,“听王爷说他外出拜访老友去了。”

    “哦,”杨牧云脸上略显失望之色,“那可真不巧了。”说着又拿起一本书来翻看。

    “杨公子,”玟玉犹豫了一下,便满嘴打趣的说道:“这四书五经都是为科考备用的,你如此研读,难道要参加今年的秋闱么?”

    “不瞒姐姐,”杨牧云一敛嬉笑之色,“杨某今日刚刚在府衙报了名,后日就要去贡院那里参加应试了,这中间只有一天时间,我又怎能不加倍努力。”

    “你要参加乡试?”玟玉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解,本是一句玩笑话却一语成谶。“你现在不就是朝廷命官么?还需要参加这劳什子科场做什么?”

    “姐姐有所不知,”杨牧云一本正经地说道:“杨某十年寒窗,练就一手锦绣文章,为的就是在科场上一展身手。谁知中了秀才后就受到朝廷的赏识重用,如今更是被皇上下旨擢升为锦衣卫五品千户。”说着轻叹一声,“如此虽然风光,却失去了金榜题名的机会。我之所以如此,就是想一偿昔日夙愿而已。”

    “杨公子此想倒是一展快意了,”玟玉略一沉吟说道:“可如果你中举了呢?这举人名单是要上报朝廷的,要让皇上发现其中一名举人是在职官员,他会如何对待此事呢?”

    “嗯?”玟玉的话使得杨牧云心弦一颤,他没想到一位王府的丫鬟居然有这般见识,“如此小事,未必会劳动皇上他老人家亲自过问吧?”

    “君心难测,杨公子是否把这件事想得太过简单了呢?”玟玉忽闪着一双如水的眸子淡淡说道。

    杨牧云一时语塞,听她这一分析,倒是显得自己这事做的莽撞了,他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幽暗的夜色,便道:“天色已晚,我送姐姐回郡主那里吧?”

    “我是专门被三殿下和郡主留下服侍公子的,是不用离开的。”玟玉说着脸上露出一丝羞意。

    “这......这怎么可以?”杨牧云心中一慌,登时满头大汗,“杨某一介男子独宿于此,要是作出令姐姐清名有碍的事,实万死莫赎。”

    “杨公子人品高洁,君子不欺暗室,玟玉深为感佩,”玟玉一脸肃容,深深福了一礼,“外面道路暗晦,不劳公子相送,玟玉这就去了。”说罢转身飘然而去。

    “姐姐”杨牧云微一错愕便追了上去,“夜色晦暗,怎能让姐姐一人行走,杨某送你一程。”

    ......

    “王府里的路你又不熟,出来做什么?”玟玉乜了杨牧云一眼,“别我到了地方,你却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姐姐不用担心,”杨牧云嘻嘻一笑,“这路走过一回我就再也不会忘记。”

    两人沿着王府内湖边长廊向西南而走,晚风习习,一曲悠扬的琴声伴随着悠荡的湖风飘了过来,琴音凄婉、幽怨,带有一丝伤感划过寂静的夜空,萦绕在人的耳畔如泣如诉,使得杨牧云脚下的步伐为之一滞。

    “这是王妃在湖畔的小亭里弹琴。”玟玉压低声音说道。

    “涵依王妃?”杨牧云不自觉地向琴音来处的方向看了一眼,“她经常晚上在那里弹琴么?”

    “嗯,”玟玉微微点了一下螓首,“王爷不在她身边时,她就一定会在那里一个人弹琴。”

    “王爷不在身边?”杨牧云眼中露出一抹异样的神色,他想起了白日天清寺中站在许愿树旁痴情的红袍公子,“他会在她身旁聆听琴音么?”

    “杨公子,你怎么了?”见他神情有些恍惚,玟玉不禁问道。

    “没事,”杨牧云目光一凝,缓过神来,“我们快走吧。”

    ......

    “你真的能认清回去的路么?”在到了郡主院门前时,玟玉不放心的问道。

    “快进去吧,打扰了郡主休息,对你可不大好。”杨牧云说完,微笑着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句。

    玟玉嘴角勾起了两个浅浅的梨涡,盯着他看了一眼,然后转过身欢快的向院门内跑去。

    杨牧云一笑,转过身沿着来路往回走去。

    ......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杨牧云一边走一边默诵着书中的句子,不觉又走到听到琴声的那段湖边长廊。晚风拂面,但风中却没有了那荡人心魄的琴声。

    “请问是您是杨牧云杨公子么?”杨牧云抬起头来,两位青衣侍女各打着一盏灯笼拦在他的面前。

    “正是在下,”杨牧云愕然,“不知两位姐姐找在下何事?”

    “王妃有事见你,请随我们来吧!”见他说话客气,两位青衣侍女抿嘴一笑,转身便走。

    “王妃要见我?”杨牧云心中一动,看着两位青衣侍女的背影,只得跟了过去。

    ......

    “铮”一曲琴音打破了夜幕的静寂,杨牧云循声望去,不远处飞檐斗拱的一座小亭内,端坐着一位白衣丽人,白衣素雪,月光如水一般洒落在她身上,给她罩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辉。她那银盘似的容颜娴静而安详,纤纤十指在筝弦上轻轻一拂,一抹清泉水般的音符就从她指下铮铮流泻而出。

    两位青衣侍女将杨牧云带入亭内,便躬身退了出去。杨牧云静静站在那里,涵依王妃恍若未闻,依旧调弄着指下的琴弦。她这一次弹奏的是一支欢快的乐曲,纤纤十指来回起处,犹如舞蹈的精灵踩出一个个亮丽的音符,汇成一曲优雅的弦音腾空而起,在亭内飘忽不定的游荡,倏忽如雨打芭蕉,叮咚悦耳;蓦然像涓涓的小溪,流淌在山涧,溅出美丽而坦率的小花,不知疲倦地一路歌着,把人带进一种聒美的心境,引起无限遐思。

    优美的音符环绕亭内,不绝于耳,如山涧泉鸣,似环佩铃响,空灵之声令人忆起那山谷的幽兰,高古之音仿佛御风在那彩云之际。

    杨牧云正听得如痴如醉,涵依素手在琴面铿然划过一道弧线,铮铮连声,琴音嘎然而止。

    杨牧云的思绪由遥远的夜空飞回了亭内,定了定神,凝目看去,涵依王妃已长身而起,对着他嫣然一笑:“杨公子,我弹奏的乐曲还入得你的法耳么?”

    “王妃所弹奏的乐曲,有如天籁,正如同诗中所说,‘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杨牧云毕恭毕敬的说道。

    “杨公子,听王爷说你今日去天清寺了?”涵依王妃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嗯......”杨牧云淡淡一笑,“在下今日坊间游荡,不经意间就到了天清寺中。”

    “听说你还立下了大功,于寺中塔内救下了巡抚于大人和布政使年大人?”

    “侥幸而已,在下差一点儿便丧身于塔内。”杨牧云小心应答,不知她是何用意。

    “杨公子在寺内向佛祖求得福祉了么?”涵依王妃悠然说道:“在天清寺中求的签可是很灵的,很多来开封的举子都去那里将求得的签写在红绸丝带上,系于松柏之间,让佛祖将福祉降在身上。”眸波一转,唇角一翘,“杨公子没求一支么?”

    “来了,”杨牧云心中暗道,“她果然是在怀疑我当时在寺中发现了她和那红袍公子之间的秘密,但不知那红袍公子是王府内的什么人物,怎么会跟她有所勾连。”

    “杨公子,你在想什么?”涵依王妃明亮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唔......”杨牧云笑笑,但笑得不大自然,“王妃一提天清寺,在下就想到寺中塔内发生的那件惊心动魄的事......实在令在下心有余悸。”

    “哦?”涵依王妃一笑,“杨公子方才跟谁在一起行走?”

    “没有,”杨牧云心中一惊,“在下只是心中烦闷,出来散散心而已。”

第一百二十五章 梦回依约

    “难得公子有如此好的心情,”涵依王妃脸上似笑非笑,盈盈地娇躯向着他走进了一步,“公子乃是王府贵客,身边就没有派一个专门侍候的人么?”

    “王妃说笑了,”杨牧云不敢抬头看她,后退了一步,“在下身卑职微,偶与三殿下相识,得蒙王爷恩准,暂时寄居王府馆舍,何敢劳动专人侍候。”

    “杨公子过谦了,”涵依王妃眼角都似含着笑意,“堂堂锦衣五品千户的位置可不是谁都能攀得上的,公子如此不甘寂寞,到处行走,眼界见识不是我这久困深宫之人所能比拟得了的。你说是么?”

    “王妃殿下,”杨牧云眼神飘忽不定,“夜色已深,在下该告退了,如让别人知道我与王妃深夜独处亭内,恐怕......恐怕于王爷面子上不大好看。”

    涵依王妃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粲然一笑,转过身去,“春儿、秋儿,你们送杨公子回去吧。”

    原先那两位青衣侍女闻声提着灯笼步入亭内,躬身应道:“是,王妃殿下。”

    “王妃殿下珍重,在下告退!”杨牧云不敢再看她一眼,一揖之后遽然转过身去,在步出亭外台阶的一刹那,脚步加快,身形迅速没入茫茫的夜幕中。

    涵依王妃看着他有如落荒而逃的身影,嘴角露出一丝讥诮的笑意。

    “亭中一番对答,你可曾探听出了什么?”亭外漆黑的夜幕里传来一声苍茫悠长的话音。

    “此人对我防范极严,说话滴水不露,”涵依王妃身形俏立不动,悠然一叹,“要从他嘴里探听出点儿什么,可难得很了。”

    “如此说来,你这一番心机算是白费了?”苍茫悠长的声音冷笑。

    “那也未必,”涵依王妃哼了一声,转过身来,如水双眸变得锐利起来,“他如此闪烁其辞,反而更证实了当时他在寺中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事。他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这已不重要了。”

    苍茫悠长的声音的沉默了一会儿方道:“那你要当如何?是否还要将事情进行下去?”

    涵依王妃眯着眼睛看向天空中缺了一角的明月,“你以为,事情一旦做了,还能再停下来么?”

    杨牧云回到自己居住的馆舍小院,刚一进垂花门,就看见一个人正在月光下练剑。

    “宁祖儿?”杨牧云神情一愕。

    他身姿优美,剑气如虹,皎洁的月光像银粉一样洒在他身上,使他整个人犹如仙子般在月下翩翩起舞。一柄剑在他手里卷起了阵阵凉风,银光乍起,矫若游龙,似水波荡漾,如火树银花,矫捷的身影灵动处,像蛇一样遍地游走;蓦然,他腾空而起,剑光划破夜空,如鹰一般翻飞翱翔。剑影纷飞,如雪莲迎风绽放,似月光洒落庭院。

    倏然,他剑势一收,肃然而立,万千剑影随之敛去。他屏气凝神,目光向杨牧云这边看来,“你回来了?”

    “嗯。”杨牧云刚出声回应,一道惊虹便向自己飞来,他连忙伸手接住,是宁祖儿向他甩过来的一柄剑。

    “我们切磋一下,杨兄,请”宁祖儿抬手捏了个剑诀,做了个请的姿势。

    “我也很想跟宁公子比试一下,”杨牧云一笑,并未拉起架势,“等我身体大好,我一定奉陪。”说着手一样扬,将手中剑又掷了回去。

    宁祖儿伸手接过,轻吁了一口气,神情渐渐放松,脸上稍稍露出一丝落寞之意。

    “宁公子实在想跟人交手的话,”杨牧云说道:“为什么不把冷兄请出来切磋切磋呢?”

    “他的刀法不是用来切磋的,”宁祖儿将剑“嚓”的一声插回剑鞘,瞥了他一眼,“是用来杀人的,刀一出鞘必血溅五步。”

    “但是对玛则是个例外,”杨牧云迎着他的目光说道:“冷一飞的刀法源自他的杀意,对玛,他的刀法不再凌厉,是因为他的杀意化作了爱意。”

    “你想对我说什么?”宁祖儿的目光在他脸上滑过。

    “郡主找过我,”杨牧云说道:“她对你的态度很生气。”

    “这世上有很多事都是不可以勉强的,”宁祖儿淡淡道:“尤其是感情。”

    “这个道理她也明白,”杨牧云看着他,“可她找不出让你感到勉强的理由,她的出身,她的相貌......”

    “别说了,”宁祖儿生生打断了他的话,“有些事是不需要理由的,每个人都可以作出不需要理由的选择。”

    “可是在天清寺中你看起来对她不错。”杨牧云说道。

    “真的不错么?”宁祖儿看了他一眼,脸上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你身上蛊毒发作,需要三殿下对你医治,我们现在又都住在王府里,郡主对我示好,我又怎能太过冷落于她。”

    “你是为了我才不得不与朱芷晴虚与委蛇的么?”杨牧云默然,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当时你不应该扭头就走的,”宁祖儿声音中带有一丝幽怨,“如果我在你身边,根本就不用你出手。”

    “我怕又欠你一个人情。”杨牧云不自然地笑笑。

    “难道你欠我的还少了?”宁祖儿揶揄的看了他一眼。

    一句话说得杨牧云眼皮一跳,全身为之一麻。

    “明天你就不要出去了,”宁祖儿说道:“待在馆舍里好好修养,等周王爷的寿诞过后,我们也该启程了。”

    “谨尊宁公子吩咐。”杨牧云躬身一礼,难得贫了一句。心道:明日我就要闭门读书,说什么也不出去了。

    “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诚则明矣,明......”一大早杨牧云就起来坐在窗前读起书来,时光又像回到了在湖州府学上学堂的时候,一切变得是那么恬静安详,不见刀光剑影,唯闻读书声。

    “笃笃”一阵敲门声响起。

    门开处,一个婀娜俏丽的身影迈着轻盈的步子走了进来。“杨公子,”玟玉将手中的食盒放置桌上,从里面取出一碗浓浓的药汤,“时辰不早了,快喝药吧!”

    “来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么?”杨牧云见她脸色有些不大自然,接过药碗说道。

    “没......没什么?”玟玉闪烁其辞地答道。

    “不对,你肯定是见过什么人了?”杨牧云眼中厉芒一闪,“是王妃,对不对?”

    “啊”玟玉身子一颤,惊恐的瞪大了双眼,“没,没有,你别瞎猜。”

    看着她脸色大变的样子,杨牧云便知道她遭遇的事情与自己所料不差。便压低声音问道:“她没难为你么?”

    “没有,”玟玉眸子中波光连闪,“她只问了一些公子日常起居的事情,便没有了。”

    “嗯。”杨牧云脸色凝重起来,“这位涵依王妃追问不休,看来是怕她的私事外泄。还是让玟玉小心一些。”于是问道:“那日你领我出王府时所见到的事情有没有说给王妃知晓。”

    “没有,”玟玉看着他,神色渐渐安定下来,“她只问公子都在馆舍作什么,还有身上的毒伤重不重,三殿下都开了什么药这些事。”

    “哦,”杨牧云听了心下方镇定下来,“若只是这些,倒不妨事。但要是见不得人的事抖露了出来,别说王妃,就连王爷恐怕连杀人的心都有了。”心念于此,背上微觉一阵寒意。

    “杨公子”朱芷晴人还没进来,声音先飘了来。她风风火火的冲进房里,宁祖儿才施施然漫步入内。

    “听说你要参加乡试,考举人,这是真的么?”朱芷晴连珠炮似的问道。

    “郡主的消息倒来的快,”杨牧云点点头,“承蒙郡主下问,在下便作如是想。”

    “行了,别文绉绉的了,倒显得你有多大学问似的,”朱芷晴瞪着一双大眼睛像欣赏一个怪物似的看着他,“你一个堂堂朝廷正五品千户,偏要去考什么举人,你是不是觉得在这里太无聊了?”

    “郡主,”宁祖儿上前一步摇着

    折扇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杨兄本是读书人,满腹经纶,科场题名是他胸中的抱负,虽然他已步入朝堂,功名对他来说已不重要,但去那里一展手,以圆昔日旧梦也没什么不妥。”

    “好,你说没什么不妥便没什么不妥。”朱芷晴乜了宁祖儿一眼,又转向了杨牧云,“杨公子,明日贡院那边可就要开考了,你这临时抱书本,成么?”

    “又不是真的要金榜题名,不过寻个乐子,”宁祖儿接话道:“至于弄得这么严肃么?”

    “话都让你说了,还要杨公子作什么?”朱芷晴狠狠剜了宁祖儿一眼,“也没见你像护着杨公子那样护着人家?”说着嘟起了鲜嫩如花瓣似的小嘴。

    “咳”杨牧云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看向他们二人,“郡主,宁公子,在下要闭门读书了,你们是不是......”说到这里顿口不语。

    “杨公子说的是,”朱芷晴瞟了宁祖儿一眼,“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人家了,”又对着玟玉说道:“玟玉,你就在这里好好照顾杨公子,我那里暂时不用你侍候了。”

    “是,郡主。”玟玉福身一礼。

    ......

    这一天,杨牧云安安静静的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用心读书,精心备考,玟玉则帮他收拾房间,涮洗衣服,熬药烹茶,做事兢兢业业,服侍得杨牧云妥妥帖帖。

    晚间,玟玉将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端到杨牧云面前,“杨公子,该喝药了。”

    “嗯,谢谢玟玉姑娘。”杨牧云放下书本,端起药碗,见她秀眉微蹙,脸色凝重,似是满怀心事。

    “杨公子,晚上熬得不要太累,玟玉回去了。”说着转过了身,刚要迈起秀腿。

    “玟玉姑娘,”杨牧云站起身来,似乎明白她心里担忧什么,来到她面前,“你来回照顾我挺麻烦的,今晚就留下吧!”

    “嗯?”玟玉闻言瞪大了如水双眸,雪白的脸颊登时升起两团红晕。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你千万别误会,”一看她的反应,杨牧云登时紧张起来,“我只是怕你不愿意再见到王妃,你......”

    “公子好意,玟玉岂能不知,”她红着脸淡淡一笑,“玟玉留下便是。”

    “唔......”杨牧云讪讪地说道:“玟玉,你今晚就睡这里,我......我出去了。”

    “这怎么可以,玟玉只是个奴婢,怎能让公子露宿在外面。”

    “没......没关系的,”杨牧云头也不回,“宁公子和冷兄那里我都可以挤一下的,不用为我担心。”

    ......

    月凉如水,杨牧云呆呆地站在院中,看了看左边的房舍,“我要是到冷一飞那里去......”摇了摇头,“不成不成,那人太过生冷,万一一言不合,他一刀挥来,我岂不糟糕。”又看向右边房舍,“那个娘娘相倒是好说话些,可他对我说过的那些话......”想起他说那些话时的暧昧眼神,杨牧云就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我过去不打紧,他要是给我来个羊入虎口,那就大大不妙了。”

    思虑再三,只得坐在院中,“罢罢罢,一晚上的时间也好打发,自己既然高风亮节,就让清风和明月来作证吧。”

    杨牧云屁股欠在院中石墩上,整个人趴在石案上呼呼打起了瞌睡,月光照在他身上,似乎下了一层薄薄的霜。

    “吱呀”一声,中间房舍的门开了,一个俏丽的人儿轻轻叹息一声,抱起一条锦被缓缓来到杨牧云身边,轻轻地搭在他身上,小心的展开,使被子能将他整个人罩住。整理好了,她方转过身,又回到了屋里......

    当第一缕阳光照在杨牧云身上的时候,他便苏醒了。

    他撑持着坐直了身子,看着一轮红日缓缓升起,心中不由大畅,“今天天气真好!”

第一百二十六章 贡院之行

    自己参加县试考秀才的时候,天气也是这么的好。

    杨牧云回到房间里,玟玉早已起身,为他做好了早餐并熬好了药。

    “辛苦你了。”杨牧云对她报以感激的一瞥。

    “临考之前没能让你休息好。”玟玉脸上带着歉意。

    “嗯......”杨牧云宽慰的一笑,“我是一个练武的人,并不一定非得躺下才能睡的。”

    ......

    一切都准备好后,杨牧云换上了那身秀才专用的淡蓝儒衫,那是湖州知府陈世尧亲手颁发给他的,他很少穿出来过,但今天是要一定端端正正穿戴好的。

    玟玉陪着他走出门外时,宁祖儿和朱芷晴已经站在院中。

    “你们......”杨牧云感到有些意外。

    “杨兄大考,本公子又岂能不闻不问。”宁祖儿面带微笑说道。“送君一程,聊表寸心。”

    “秀才公,祝你UU小说生花,金榜题名。”朱芷晴眼中洋溢着笑意说道。

    “多谢二位。”杨牧云拱手一揖,目光转向左边房舍,里面安安静静,冷一飞虽然没有出来,但杨牧云知道,无论他去到哪里,冷一飞都会暗中守护在他身边。

    贡院门前早早排起了长队,很多举子甚至天还没亮就等在了贡院门口。所谓“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这是读书人鱼跃龙门的关键一步,跃得过去就能改变自身和家族命运,自然没人敢掉以轻心。

    考官带着全副武装的兵丁守在贡院门口,一脸凝重的像如临大敌。对朝廷来说,这也是选士的关键一步,因为一旦成为举人就有做官的资格了,朝廷自然不能不予以重视。

    进入贡院的举子首先就要被搜身,朝廷严禁科场舞弊行为,因此对每位举子搜查得异常仔细。

    “过去吧!”一名兵丁仔细搜过了一个举子的身体和所携带之物后,一挥手,准备让他过去。

    “站住!”一名负责搜查的小吏凌厉的目光扫视了一下他,“把嘴张开!”

    “大人......”刚松了一口气的举子神情立时又变得紧张起来,身子不由得哆嗦了一下,“不是刚检查完了么?”

    “把嘴张开!”小吏的声调又提高了八度。

    那名举子只得抖抖索索的张开了嘴。

    小吏拿着一把细嘴钳子探到他口腔里,手上微一用力,夹出一颗大金牙来。

    “哼”小吏冷笑一声,用一根针在里面一挑,竟然挑出一卷细绸,展开来,上面写满了蝇头小楷。

    “大人开恩呐”那举子哀嚎一声,“扑通”跪在了地上,浑身似筛糠一般颤抖不止。

    “带下去,栲枷示众!”小吏大喝一声,立马上来两名兵丁将那举子架了下去。

    “......”

    这一幕看得后面的举子都倒抽了一口冷气,人群中一阵骚动。

    “有几位大人过来了。”不知谁说了一声,人们纷纷抻着脖子看去......

    只见于谦穿着大红官服走在最前面,年富、梁文炳、顾化云、孙清海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官吏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来到贡院门前站定。

    门口负责搜检的官吏忙上前参见,于谦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

    排队的人群中立时响起一阵交头接耳的声音。

    一众上司来检查工作,搜检举子的官吏和士卒干得更起劲了。

    不大会儿功夫,很多准备暗渡陈仓的举子在他们面前折戟沉沙:有在馒头里发现纸条的,有在笔管里发现卷起的小抄,有的夹带袖珍版《四书典仓》,整本书不过掌心大小,字体由老鼠须特制的鼠毫写就,这得需要多好的眼神和力道呀......

    还有一位举子更加离奇,本来检查完了没什么事准备放他过去,可一位官吏闻出他身上盐渍味太大将他拦了下来,扒下内衣在点燃的蜡烛下一烘,密密麻麻的

    字迹就显露了出来:胸前是《大学》、背后是《中庸》、袖子上是《论语》......

    “真是太有才了,”杨牧云发出由衷的感叹,“这位仁兄还考什么举人,直接去考锦衣卫得了。”

    “你也想让他跟你一样么?”宁祖儿眼神怪怪的看着他,“你有没有夹带什么秘密机关?”说着瞟了一眼贡院门前跪了一溜儿的“出师未捷身先枷”的考生。

    “我有那个必要么?”杨牧云瞪了宁祖儿一眼,“他们那样做是为了做官,而我已经做官了,难道还要为一个举人的功名去作弊么?”

    “也是,看来我小瞧了你。”宁祖儿抿嘴一笑,“人家中举是为了做官,你做官是为了中举。”

    “你......这是在夸我么?”杨牧云乜了他一眼。

    “咳......咳咳......”身后的一名考生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你不舒服么?”杨牧云皱了皱眉头问道。

    那考生没有说话,反而咳得越发厉害了,“呕”他咳得脸色潮红,竟然干呕起来。

    “噗”一个白白的圆圆的东西被他呕吐了出来。他心下一惊,猝然晕倒在地。

    “有人晕倒了。”不知谁在杨牧云身边喊了一嗓子。立时过来几名士卒。

    “怎么回事?”一个小军官喝道。目光在周围一众考生身上扫过。

    “他......”一名考生一指晕倒在地的人,“不知怎么就晕过去了。”

    “晕过去了?”小军官抬头一看日头,光线并不刺眼,皱着眉头向晕倒之人看去,他身旁呕吐之物中有一白白圆圆的东西。他也不嫌脏,伸手捡了起来,居然是一个蜡丸。他捏碎蜡丸,露出里面一团纸,上边写满了蝇头小楷。

    “带走,用凉水把他泼醒,带枷示众。”小军官冷笑一声,挥手喝道。当下身后便有两名士卒上来架起他拖了过去。

    ......

    “没想到科场竟有如许魔力,让这么多人挖空心思来铤而走险。”看到这一幕后,宁祖儿不禁感叹道。

    “为了一生的荣华富贵,这险值得冒。”杨牧云倒是见怪不怪了。

    “杨公子,你要在里面考几天呀?”玟玉看着长长的考生队伍有些忧心的问道。

    “三天,”杨牧云很平静的说道:“到后天酉时我就可以交卷出来了。”

    “三天?”玟玉吃惊的瞪大了闪亮的眸子,“那殿下嘱托公子你喝的药怎么办?”

    “这......”杨牧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打几天不喝不碍事吧?”

    “这怎么可以?”玟玉不禁急道:“三殿下说过,这药不能中断......你这人,为了考试连身体都不要了么?”

    “玟玉,”朱芷晴在旁边说道:“放心吧,给杨公子送药的事我来想办法,”眸子在杨牧云身上扫了一下,“玟玉跟了我这么多年,还从未如此关心过一个人,”嘴角挂着一丝戏谑,眼睛盯着杨牧云,“她如此对你,你可不能辜负了她。”

    “在下谢过郡主,谢过玟玉姑娘。” 杨牧云恭恭敬敬对她们一揖,转过身拉着宁祖儿向旁边走出几步,低声道:“宁公子,我进去后,玟玉姑娘就拜托你照顾了,熬药送药,往来奔波不易,这几天就不要让她回王府了。你在附近租个地方把她安顿下来,等后天我考完出来后,再和她一起回去。”

    宁祖儿见他说得郑重,便道:“你放心,你交托的事我一定办到。”说到这里也不忘调侃一句:“你的红颜知己,我什么时候怠慢过。”

    “你这人......”杨牧云听了不禁又急又气,正想再说两句。只见搜检举子的小吏刚打发一名考生过去,就高声叫道:“下一个”

    “轮到我了?”见前面已空无一人,杨牧云这才省起,忙上前将考证递了过去。

    小吏瞥了一眼,“杨牧云?”一脸傲慢的神色立刻变为惊愕,眯缝着的眼睛陡然大如铜铃,“慢着”他一挥手,制止住两个

    上前正欲搜检的士卒,目光向不远处站立的一众大人脸上看去......

    于谦拈须向他微微颔首,其他大人的目光也颇为和善。他登时笃定了心态,换上一副谄媚地笑容来到杨牧云身边,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大人,这是您的号牌,号房在最里面,又宽敞又舒服,还不容易让人看到,您尽管放心答题便是。”说着对不远处的一个兵丁招了招手,那兵丁忙悄悄的凑了过来。

    “这位公子......嗯......突感不适,不能一人行走,你扶他到他的号房去,小心点儿,千万不可怠慢。”小吏拿腔拿调的吩咐道。

    那兵丁乖觉得很,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忙谄笑上前:“公子,我扶您,可千万走好。”

    “不用,”杨牧云一缩袖口,“你头前带路便是。”

    “得勒,公子请随我来。”说着不紧不慢的向里走去。

    待得杨牧云身影消失,小吏不顾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重重的咳嗽一声,重新换上一副威严的相貌,沉声道:“下一个”

    “二号,”杨牧云看了看号牌,心下不禁嘀咕,“前面已经进去了这么多人,怎么递到我手里的还是二号?”

    “公子,到了。”前面带路的兵丁回过头来对杨牧云笑道。

    杨牧云展目一看,贡院院墙拐角的一处角落里有一间比别的号房大一倍的屋子,前门脸儿是完全敞开的,从外面看里面一览无余,一张宽敞的床铺铺设整洁,门口的一张书桌几乎整个挡住了门口。右手边墙角处有只马桶,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公子,您还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只要小的能办得到包你满意。”

    “不用了,你回去吧。”杨牧云丢给他一块银子。

    那兵丁连忙接住,脸上似笑开了花,“公子,”他瞅瞅四下无人,在杨牧云耳畔低声道:“这间号舍左首刚好有一棵树遮住了视线,从木楼上也看不到这里,而且巡逻的人也不会到这儿来,公子只管放心答题便是。”说完便垂首去了。

    “什么意思,当杨某是个不学无术的棒槌,像那些带枷的人一样只会抄袭么?”杨牧云哼了一声,将包裹扔在榻上,仰身躺了上去。

    “这间房比其他号房要宽敞舒适多了,肯定是特意准备给一些来历特别的人,”他双眼盯着顶棚,“这才是二号,那一号不知是在哪里?又是准备给谁的?”想到这里,他一跃而起,向外看去。

    对面拐角的角落里也有一间号房,与自己这间差不多大,房中空无一人,“这想必就是一号房了,不知去那里的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正想着,只见一个士卒领着一位身材颀长的年轻文士来到那间号房前,那个士卒说了几句话,便返身回去了。

    那位身材颀长的年轻文士将包裹放在桌案上,便缓缓转过身来。

    “是他?”杨牧云心中微微一震,那人鼻梁高挺,眸子黑亮,眉宇间狂放不羁,居然是那日在府衙前报名时遇见的狂士周子,他披散的长发用一根墨玉簪子挽了起来,身上穿的还是那件蓝色深衣。

    这时周子也看到了他,黑亮的眸子更加闪亮,脸上也挂出一丝笑意。

    杨牧云也冲他一笑,对着他遥遥拱手一揖。

    待所有考生都坐在了自己的号房后,只听一阵鼓声响起,试卷开始发到一个个号舍,贡院里顿时肃静下来。杨牧云拿起试卷展开一看,上面是十道经义,五道疏,五道注解,还有一篇策论。前面一些题对饱读诗书的杨牧云来说答解出来完全没有问题,但是这篇策论却是非常新鲜,题目是:论今日大明之固边。

    杨牧云看后心弦一动,策论的要点是如何巩固大明的边防。这一定是出于皇帝的意思,要集天下士子的聪明才智来讨论出一条符合大明王朝的边防策略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 惊天阴谋

    杨牧云对考卷的题目略一分析,就明白其中的侧重在哪里。

    自太宗皇帝以后,朝中文臣势力大炽,偃武修文的观点甚嚣尘上。在这种情势下,自宣宗皇帝继位后,朝廷舍交趾,弃开平,废奴儿干都司,使大明的战略空间大大收缩。

    新皇帝继位已十二年,年方二十,正是年轻气盛、雄心勃勃的年华,对文臣倡导下的战略收缩格局心中大为不满,因此在今年乡试考卷中加了一篇关于大明固边的策论,来寻求来自民间的舆论支持。

    想透了这一层,杨牧云先放过前面的题目不做,集中精力做这道策论题。

    杨牧云从太祖皇帝龙兴大明说起,大赞太祖太宗两位皇帝陛下横扫八荒,俱灭**,宾服四夷,万国来朝。然后笔锋一转,痛陈宣宗皇帝陛下不该听信臣下之言放弃交趾,导致西南动荡,云南各土司蠢蠢欲动,对朝廷心怀二志,麓川土司的不断反叛便是明证。

    放弃开平、大宁诸卫,使得蒙古骑兵的兵锋直指长城脚下,一旦破关,则整个黄河以北无险可守,便重蹈宋室南渡之祸。

    废奴儿干都司则将东北女真各部重新推到蒙古一方,使得大明辽东边防压力日增。

    当下对提出的这几点逐条论证,首先西南方面大明不可再丢寸土,要严厉打击土司中的分离势力,震慑其他土司不得对大明生出二心。

    稳住南线后,北方边境要逐步收复开平、大宁故地,将边防线稳步向前推进,将京师变为稳固的战略大后方。

    恢复奴儿干都司,像洪武年间向云南大移民一样大规模将关内汉人移居东北,这样就能将辽东以北的女真故地像内地省份一样牢牢控制在朝廷手中......

    夜已深,就在其他考生哈欠连天,萌生困意的时候,杨牧云仍在奋笔疾书,其认真的态度,就像连夜赶写呈给皇上的奏章一样。

    贡院中巡弋的兵丁络绎不绝,可都在即将走到一二号房时转向了另一个方向,仿佛那里是禁止踏足的禁地一样。还有那巡视的吏员,一步三摇像看贼似的盯着每个考生不住打量,可偏偏走到一二号房的地界时,便霍然转身,摇摇摆摆的向别处张望而去。

    ......

    “公子真的把药喝了么?你亲眼看着他把药喝下去了,是么?”一位吏员将盛药的空碗还给玟玉时,玟玉拦住他不放心的问道。

    “姑娘放心,我亲眼所见,杨大人将药喝得一滴不剩,您不必担心。”对玟玉的问话那吏员并未显露出不耐烦的样子,反而恭顺的说道。

    “好了,辛苦你了。”宁祖儿递给他一块银子。

    “谢公子。”那吏员脸上一乐,“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看着小吏的身影没入灯火通明的贡院大门,玟玉有些担忧的说道:“这晚上人也不休息么?这杨公子可千万不要把身子熬坏了呀!”

    “有你这么关心他,他一定会保重好自己的。”宁祖儿调笑道。

    玟玉美丽无瑕的面容微微一红,螓首低垂没有说话。

    “我们回去吧,他今晚是不会出来的。”宁祖儿见她一直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走的意思,便提醒她道。

    “嗯。”玟玉轻轻应答了一声,不舍的向贡院那边又看了一眼,纤腰款摆,施施然转过身来。

    ......

    “杨兄年少风流,身负要职,你别看他才十五岁,他已经有了两位妻子,三位美妾了。”在回去的路上宁祖儿像是不经意的对玟玉说道。

    “谢谢宁公子提醒,”玟玉面色平静如水,“玟玉只是王府的一介奴婢,对杨公子并未有非分之想。”她听明白了宁祖儿话中的意思,“玟玉是郡主派来照顾杨公子的,自然秉持主子的意思,精心做事,不敢有丝毫怠慢。”

    “玟玉姑娘能如此说,我也就放心了。”宁祖儿微微一笑,心下暗道:这位玟玉姑娘应答得体,仪态大方,比那位郡主殿下的性情要沉稳多了。

    ......

    贡院院角的一座木楼上,站着两位身穿大红官袍的人,一阵夜风吹来,他们官袍的下摆随风荡起,猎猎作响。

    其中一人圆脸短须,正是河南布政使年富。另一人面目清癯,目光如电,确是河南巡抚于谦。

    年富看着下面星星点点还亮着烛光的号房,又向西南贡院角落瞥了一眼,连连摇头,“荒唐,荒唐,一个锦衣千户,却要执笔坐监,这不是扰乱科场么?这帮锦衣卫,到哪里都是跋扈若斯。”

    “大有兄此说有差,”于谦倒是淡然一笑,“自洪武年间以来,锦衣卫假借皇权,为祸朝堂,令群臣为之侧目。可你有听说他们中有人读圣贤书,一心求学拜取功名么?”

    “这倒是从未听闻,”年富皓首微摇,下巴微微扬起,“不过这锦衣卫再怎么读圣贤书他也是锦衣卫,矫圣命以为恶,投阉宦以作伥......”

    “大有兄口下留德哟,”于谦微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别忘了,你我在天清寺塔中时可是锦衣卫救的我们。背后说人,可有违厚道啊!”

    “节庵公,不用你提醒,”年富的脸色稍稍有些激动,“这个杨牧云救过你我,这份恩我年大有记下了。可锦衣卫指挥史司掌握在王振这个巨阉手里,几年来帮着这阉宦瞒着皇上迫害了多少位忠直耿介的朝臣,节庵公难道忘记了么?”

    “你呀,都一大把年纪了,说起什么事来还是这么激动,”于谦拈须笑道:“你也说了,锦衣卫是掌握在王振这个阉宦手里才做下这许多恶事,既然如此,为何不让他脱离阉宦的掌控来和我们这些朝臣一起为朝廷造福呢?”

    “你是说让锦衣卫和我们站在同一阵线?”年富不可思议的说道:“这怎么可能?”

    “这又如何不可能?”于谦扬起脸,迎着皎洁的月光,淡然道:“都是为朝廷效力,为皇上尽忠,为什么非得针锋相对呢?”

    “可自从太祖皇帝设立锦衣卫以来,就是为了监察我们百官的。”年富提醒道。

    “我们如果一切让皇上放心的话,又何必让锦衣卫来监察我们呢?”

    年富不说话了,但他还是觉得于谦的想法跟天方夜谭一般,百官和厂卫一起,怎么感觉就跟羊和狼在一起能和平共处一样一点儿也不真实呢?

    这时一名满身戎装的士兵匆匆爬上木楼,一见于谦、年富立即拜倒在地说道:“报,于大人,年大人,黄河在下游决口,归德府,南直隶徐州府,山东兖州府十几个县被淹,大批难民向我开封府涌来。”

    “什么?”于谦和年富闻听一惊,黄河决口引发遭灾地区百姓流离失所,如处理不好的话,就会激起民变,引发朝廷动荡。当下两人匆匆下了木楼,离开贡院回衙而去。

    刁斗声声,已连敲五下。

    “五更天了。”杨牧云伸了个懒腰,他现在方觉有些困了,四下里一看,目光所及之处号房里的考生要么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要么躺在榻上和衣而眠。巡逻的兵丁和巡视的吏员也看得不那么紧了,他向对面看了看,只见烛光下一个身材颀长的身影仍坐在书案前秉笔直书。

    “他居然一点儿也没有困意,看来不像是一个纨绔子弟。”杨牧云向周子投去了一个敬佩的眼神。

    像是有感应似的,周子抬起头来迎着他的目光还去微笑的一瞥。

    杨牧云忙低下头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自己的试卷上,这篇策论似乎没有什么可写的了。他心口微微一痛,想起了自己在苗地发生的种种事。 妮以傩神宫之主的身份纠集苗地的百万民众一直跟朝廷对抗,也是朝廷的一大隐患,这也应该写到这篇策论里。

    他想了想,继续写道:夫攘外必先安内也,湖广西部乃至贵州,有苗民百万,悍猛不服王化,朝廷屡次遣兵征之,徒耗粮饷,不能弭平......他在文中建议朝廷既然用兵不能解决问题

    ,不妨用以招抚,总之不能再让苗地处于化外,与朝廷继续对抗下去。对待蒙人、女真人和其他民族也是一样,不能一味用军事进行征剿,要用王道对他们进行感化......

    最后他用一句诗进行结尾:昔秦汉筑长城以御塞北,我大明今以塞北为长城。

    天终于亮了......

    ......

    “一切事情都办成了么?”周王王府的一间暗室内,王妃涵依询问一位黑衣人。

    “禀旗主,我们在黄河下游掘了十几道口子,那堤立时就垮了,洪水滔天,河南、山东、南直隶三府十几个县尽皆被淹,有几十万人都被冲毁了家园,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民。”黑衣人说道。

    “很好,”王妃涵依脸现喜色,搓着手说道:“你们有没有把谣言散播出去,说开封府粮食堆积如山,让所有难民都往开封府来?”

    “都说了,我们教里的人都成了这些难民的领袖,现正领着他们往开封府而来。”黑衣人详细禀告道:“大概到后天就应该能到开封城下了。”

    “太好了,”王妃涵依脸上的喜色越来越浓,“后天就是王爷的生日,如一切计划顺利的话,我们这里一得手,你们那里再打开城门,让几十万难民一拥进城,整个开封、整个河南、整个中原就牢牢的在我教的控制之下了。”

    “这事用不用禀告给教主?”黑衣人说道。

    “暂时先不要让教主他老人家知道,”王妃涵依沉吟了一下说道:“等大局已定的时候再禀告给他老人家不迟,你先回去,一定要把那些难民牢牢掌握在我教手中,另外,尽量将尽可能多的武器分发给他们。开封城的守军并不好对付,一旦不能赚开城门,就只有强攻一途了。”

    “是,旗主。”黑衣人犹豫了一下说道:“用不用再派人去悄悄将于谦和年富刺杀了,到那时......”

    王妃涵依一挥手,冷冷的说道:“一击不成,再派人去可就难了,那两个老匹夫身边一定戒备森严,再去行刺恐怕难如登天。”

    “行刺之事如此隐秘,怎么会泄露了出去?”黑衣人有些担忧的说道:“会不会我们里面出了内奸,知道了我们的计划?”

    “我看不像,”王妃涵依来回踱了几步说道:“如果要真是这样,我恐怕就不会站在这里了。”抬起头继续说道:“一定是那个锦衣卫误打误撞进到塔里碰巧遇见了我们派去的刺客行刺而已。”

    “那他会不会看出了些什么?”黑衣人说道:“当此关键时刻,可不能出任何的纰漏,否则......”

    “这些不用你教我,”王妃涵依冷然说道:“我不会拿教众们的生命开玩笑,我们起事的事情不管有没有泄露,现在都必须进行下去。”眼中闪出一丝厉芒,“我们已经准备了这么久,怎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早晨的阳光刚刚升起来,玟玉就提着饭盒来到了贡院门口。

    “宁公子,其实你不用跟我一起来的,”玟玉晶亮的眸子看了宁祖儿一眼,“客栈离贡院这么近的距离,能有什么事呢?”

    “我答应了杨兄的事一定会去做到,”宁祖儿笑嘻嘻地说道:“反正我左右也是无事,跟着你来就当是出去散散步。”

    “这一晚上,不知他在里面休息得好不好?”玟玉看着贡院大门,思绪飘向了贡院里面那人身上。

    一声马嘶传来,玟玉和宁祖儿不禁回身看去,只见一辆华丽的马车发出辚辚的声音向这边飞快驶来。

    “是郡主的马车么?”宁祖儿突然感觉有些紧张,昨晚他千般哄万般求的才将朱芷晴哄回王府,没想到一大早她又来了。

    “好像不是郡主的马车,”玟玉的脸色微微变了,“应该是王妃的马车。”

第一百二十八章 风沙暗浦

    马车来到贡院门口停下,坐在车驾前的一个下人很乖觉的跳下车,将一截踏板搭在车门前。

    车门开处,一名青衣侍女顺着踏板轻快而下,跟着转身一掀车帷,一只欺霜赛雪的玉手先从车内探了出来,青衣侍女忙伸出手臂接住了那只手,接着一名气质雍容、姿容秀美、衣着华丽的年轻贵妇在青衣侍女的搀扶下迈着盈盈的步子走下车来。

    玟玉微垂螓首,快步来到年轻贵妇面前敛衽福了一礼,“玟玉参见王妃殿下。”

    宁祖儿也随后赶到,躬身一揖,“下官见过王妃殿下。”

    “嗯,”涵依王妃缓步来到玟玉面前,向着贡院大门深深看了一眼,轻启朱唇,“杨千户现在在里面么?”

    “回王妃殿下,”玟玉不敢抬头看她的目光,“杨公子正在里面参加科考。”

    “也真难为了他,”涵依王妃一声轻笑,“身为朝廷命官却回过头来考什么举人。”见玟玉低首垂眉不敢看她,便和颜悦色的说道:“玟玉,这两日为何没在府里见过你呢?”

    “回王妃殿下,”玟玉毕恭毕敬的说道:“郡主殿下指派奴婢来精心照顾杨公子,奴婢不敢怠慢,自然竭力侍奉。”

    “哦?”涵依王妃秀眉轻挑,盯着她臂弯里挎着的食盒,“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回王妃殿下,是奴婢精心给杨公子熬的药,还有几道饭菜。”

    “嗯?”涵依王妃小巧的下巴微微一点,“打开来让我看看。”

    “是”玟玉的身子微微一颤,伸手拿开了食盒的盖子。食盒共分两层,上面是一口大碗,一只白瓷碗倒扣其上,防止里面汤汁倾洒出来。下面一层香气扑鼻,应该就是玟玉精心准备的菜肴了。

    涵依王妃伸出一只纤纤素手,掀开了上面的白瓷碗,露出下面一碗浓浓的药汁。

    “好浓的药香味,”涵依王妃端起药碗放置鼻端轻轻闻了一下,瞥了一眼玟玉,“看来你下了不少功夫。”见玟玉垂首不语,眼波一转,将药碗放了回去,“杨公子是我们王府的贵客,你小心侍候着,可不能有所差池。”说着飘然转身,欲蹬车而去。

    “玟玉谨遵王妃殿下吩咐,”见涵依王妃登上马车,躬身一礼,“玟玉恭送王妃。”

    车声辚辚,早去得远了。

    “春儿,你到前面车驾上去,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王妃的豪华马车离开贡院后,在一个偏僻无人的角落里停了下来,涵依对身边的青衣侍女吩咐道。

    “是,王妃殿下。”春儿拉开车门飞快的闪了出去。

    马车又辚辚的行驶了起来。

    车内,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黑衣人恭敬地肃立在涵依王妃的面前。

    “黄河下游水患的消息已传至开封,城中已然戒严,”涵依王妃一脸肃然地看着眼前的黑衣人,“我从丽景门送你出去,记着千万不能把事情给我办砸了。”

    “是,旗主。”黑衣人躬身应道。他迟疑了一下,接着说道:“属下终是觉得留着那个锦衣卫是个隐患,不如属下召集人手先把他做掉......”

    “不用了,”涵依王妃打断了他的话,“方才我在他的汤药里已下了毒,只要他服下去,准活不过明日酉时。”

    “哦?”黑衣人悚然一惊,“还是旗主思虑周祥。”

    “不是什么事都需要打打杀杀才能解决的,”涵依王妃悠然说道:“骆翔的武功在本旗中是数一数二的,一把火云剑在江湖中也算久负盛名,可还不是丧身于天清寺塔中,那几名锦衣卫的武功不能小觑,能不动手将之解决那是最好。”

    “旗主高见,”黑衣人躬身赞道,接着踌躇了一下,说道:“可还有两个锦衣卫......”

    “你是不是有点儿小心过头了?”涵依王妃眼中带着一丝嘲讽,“那两人一向以杨牧云马首是瞻,一个就像一块木头,整日不发一言;一个被郡主缠得焦头烂额,没了杨牧云,他们能掀起什么风浪?”

    “看来

    你很怕这位王妃。”目送王妃的马车远去后,宁祖儿侧目看了一下玟玉,打趣道。

    “才没有,”玟玉脸上紧绷的神情明显放松下来,睨了他一眼,将白瓷碗重新盖在了药碗上,“敬重也叫怕么?那你对郡主......”

    话还未说完,只听又一阵马车的辚辚声向贡院驶来。

    宁祖儿只瞄了一眼,脸色登时变了,“你说的也太准了吧,一提到郡主她就来了,”说着一脸紧张的对玟玉说道:“你就说我回王府了,不,你就说没见到我,不知道我去哪里了。”说罢转过身慌慌张张的向一条偏僻的弄巷里走去。

    “能得到郡主的青睐,那不知是多大的福气,他可倒好,唯恐避之不及。”玟玉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身影,不禁一笑,盖上食盒,见昨日帮她送药的那位吏员从贡院大门里走了出来。她便迈着盈盈地步子迎了上去。

    “这上面是熬的药汤,底下是我做的饭菜,交给杨公子时,别忘说了。”玟玉仔细向那位吏员交代道。

    ......

    “也真难为了玟玉,不但为我熬好了药,还为我准备了如此可口的饭菜。”杨牧云的策论写完了,心情一片大好,将汤药和饭菜一一摆在书案上。

    对面一号房,周子那里也有人送来了刚做好的饭菜。

    “这位周公子不知是何来历,竟然也能享受到种种特殊的对待。”杨牧云一时感到很好奇,投注到他身上的目光就多了些。

    “大人”一个吏员双手平举着一杯酒盅来到他的书案前,将酒盅轻轻放在书案上,满满一盅酒竟然一滴也未泼洒出来。“这是一号房的周公子敬给您的。”

    “嗯?”杨牧云看着酒盅里微微晃动的酒液,心下大奇,“他那里居然有酒。”瞠目看去,只见对面周子脸带微笑,见他向这里看来,右手拿起酒盅向着他那边一举。

    杨牧云心中一动,双手平举起面前的酒盅,对着他下巴微微一点。两人心照不宣,将杯中酒同时一饮而尽。

    “那位周公子究竟是何来历?”杨牧云向送来那盅酒的吏员问道。

    “不可说,不可说,”吏员笑眯眯地躬身说道:“周公子吩咐了,待科考结束,自然会与大人相见,到那时他会将一切告与大人。”

    “唔,”杨牧云微微颔首,坐回椅中,一挥手,“没事了,你下去吧。”

    “策论已经写完了,剩下的题目按照书中所记仔细阐述一下即可。”杨牧云端起药碗,准备喝完药再挥笔疾书,突然听到一阵犬吠之声,不禁一愕,只见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向他这边飞了过来,像是慌不择路般一头撞向自己这里。

    “蓬”的一下碰翻了自己手中的药碗,“啪啦”,药碗摔在地上裂开数块,药汤溅了一地。

    杨牧云仔细看去,见是一只鸽子。它一时惊吓过度扑闪着翅膀无法展翅飞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在这里”一个吏员领着一队兵丁飞奔过来,将墙角的鸽子一把抓起。

    “怎么回事?”杨牧云起身问道。

    “大人”那个吏员将鸽子交给身后的一名兵丁,点头哈腰满脸堆笑的说道:“对不住了,十七号房有人通过飞鸽传书传递考卷答案作弊,现已被拿获,小的们是来捉这只鸽子的。”

    “飞鸽传书?”杨牧云吃惊的瞪大了眼睛,“居然还有人想出这样的办法作弊?”

    “是呀,”那个吏员继续陪笑道:“下官惊扰到了大人,还请大人恕罪。”见杨牧云没有说什么,便向众人一挥手,拿着那只鸽子匆匆退下去了。

    杨牧云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

    ......

    “什么?有人因为作弊惊扰了考场,把大人的药碗给打了?”一名吏员匆匆出来将这事告诉给了玟玉,玟玉听了不禁花容失色的说道。

    那名吏员苦笑着点了点头。

    “不行,我得赶快回去再熬一碗药,不然可就影响杨公子的身体恢复了。”玟玉转

    过身快步向客栈跑去。

    “玟玉,”宁祖儿听了刚才的话也不由一怔,“这可真是稀罕,贡院里怎么会发生如此稀奇古怪的事?”见玟玉跑得远了,连忙追了上去。

    “宁公子”朱芷晴正想劝宁祖儿随自己出城打猎去,见他一转眼跟着玟玉跑了,便也快步追了上去。

    三天的考试很快就过去了,这对心理负担没有那么重的杨牧云来说都有些快熬不住了。当他向主考官递上试卷的时候,不由轻轻吐了一口气,心里感到一阵轻松,突然有一种解脱了的感觉。

    三天两夜,一直在那斗室之中,他的待遇还算比较好的,还有如踏出生天一般。那其他考生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看那一个个精神恍惚的样子,那简直就如同出了牢狱一样。

    贡院门口,玟玉、宁祖儿、朱芷晴老早就等在那里。一见杨牧云出来,不禁一阵欢呼。

    “杨公子,考得怎么样?”玟玉拉住了他的袖子,如水的眸子中粲然生辉。

    “还行吧,就是时间熬得太长了。”杨牧云伸展了一下双臂。

    “阿弥陀佛,你总算考完了。”朱芷晴双手合十,念了声佛,目光转向了宁祖儿,“他已经出来了,现在你可以陪我出城打猎了吧?”

    “可是?”宁祖儿看了一下天空,面露难色,“这都快到酉时了......”

    “那又怎样?”朱芷晴一瞪俏眼,不满的说道:“你说的,杨公子一出来,你就陪我出城打猎去,难不成你这男子汉大丈夫想要说话不算话?”

    “行了,”杨牧云在一旁劝道:“为了我的事,让大家在贡院门口熬了几天,我这心里挺过意不去的,”对宁祖儿说道:“既然宁公子你答应了郡主,那就不要辜负了人家,陪郡主去散散心也是应该的。”

    “你看,杨公子都比你会体贴人家。”朱芷晴手指扯着宁祖儿的衣角,眼中满是楚楚可怜的样子。

    宁祖儿苦笑一声,恨恨的瞪了杨牧云一眼,只得跟着朱芷晴去了。

    “玟玉,”杨牧云看了一眼那两个冤家远去的身影,转过脸对玟玉说道:“这几天最苦的就是你了,我现在没事了,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没事的,”听杨牧云关心自己,玟玉嫣然一笑,“杨公子,我不累,只要你一切还好,我就比什么都高兴。昨天的事可把我吓坏了,好端端的在这贡院里面都会把药碗给打了......”

    “看你大惊小怪的,”杨牧云安慰她道:“这有什么,打一回不喝药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可不行,”玟玉俏丽的小脸一肃,“三殿下吩咐了,这药要连着喝一段时间,不能中断,否则的话,你身上的毒又会反复发作了。”

    “好好好”杨牧云无奈地一笑,“就听你的,幸亏昨天你及时又熬了一碗送了过来,我才没有中断,这要如何谢你呢?”

    “你要真想感谢我,”玟玉灵动的美眸连转了几下,“就听我的话,跟我回去,然后好好歇着。”

    “这样啊!”杨牧云扭动了一下双肩,苦笑道:“我在里面连关了好几天了,好不容易才出来。就让我在外面稍微转转好么?一会儿我一定回去。”

    “喏,你说的,”玟玉的纤纤玉指一指天空,“天一黑马上回来,晚上的药你还没喝呢?”

    “知道了,姑奶奶!”杨牧云深深一揖。

    看着玟玉婀娜纤秀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杨牧云刚想转身,就感觉肩头被人拍了一下,他愕然回首,见周子脸上带着笑意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

    “周公子?”杨牧云惊诧的说道。

    “杨公子请了,这大考刚过,不知有无心情随我一同出城赏游一番。”周子一甩袍袖,笑吟吟地说道。

第一百二十九章 河边遇险

    傍晚,杨牧云与周子席地坐于黄河之滨,浩浩荡荡的黄河之水在两人身边流过,借着满天繁星发出的璀璨光芒,两人推杯换盏,开怀畅饮。

    “贤弟那日不告而别,可让愚兄好找。”周子叹道:“能在科场再次相遇,也是有缘。来,为我们的再次相遇干一杯。”

    “周兄客气了。杨某何德何能,让周兄如此记挂在心。”杨牧云与他一碰酒盅,嘴角微微勾起,“周兄家世显赫,为何一定要走科场这条路呢?”

    “嗯?”周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袍袖一撩,眼中精光闪烁,“杨贤弟满腹经纶,毕生所学不能一展于科场,那岂不是人生一大憾事。”

    “那周兄以后有何打算?”杨牧云给他满上酒,一脸微笑的问道:“如能顺利中举的话,来年开春是否会到京师一行呢?”

    “京师?”周子不禁摇头苦笑,“我纵有一腔报国之心,奈何无报国之门,”看了一眼杨牧云,“今年考卷中的那道策论题,不知贤弟是如何答解的?”

    “我大明如日中天,国势方张,正当播国威于四方,如何能让区区蛮夷所挟制?”杨牧云端起酒杯,“当今皇上自继位后,一直想要开拓进取,我等臣民自当辅助皇上成为一代雄主。”

    “哦?”周子脸现诧异之色,“不过一固边之策而已,如何能绽露圣上的开拓雄心?”

    “周兄难道不知么?”杨牧云喝了几杯酒,微露醺醺醉意,说起话来也越发激动,“宣德二年,朝廷放弃交趾;宣德五年,朝廷撤守开平;宣德九年,朝廷将奴儿干都司由黑龙江口的奴儿干城内迁至辽东开原......”杨牧云脸颊潮红,微微顿了一下,“如今的大明比起太宗时代,不可同日而语,正因如此,云南麓川土司想效仿安南,脱离大明。当今圣上态度坚决,数度派兵,对平叛不遗余力。一扫先帝在位时的妥协退让,实乃开拓之雄主也。”

    “杨贤弟不过一介书生,也想提刀掣马,驰骋疆场么?”周子听他说得豪气干云,不由持杯笑道。

    “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若不能效仿班定远投笔从戎,快意疆场,岂不白来人世一遭。”杨牧云慷慨激昂的说道。

    杨牧云一番话说得周子眼睛一亮,仿佛一腔热血也要跟着沸腾起来。但转瞬间,他的眼睛渐渐黯淡下来,似乎有什么拥塞在心中挥之不去,郁闷之下,一气干尽杯中酒,垂首不语。

    “周兄好像有心事?”杨牧云盯着他,提起酒壶帮他把酒满上。

    “我很羡慕你,”周子脸上带有一丝自嘲,“你可以去做你自己想要去做的事,而我却不可以,我背负的东西太多了。”

    “我能帮你么?”杨牧云在他面前一扬酒杯。

    “你帮不了我,”周子一脸苦笑,“我的祖先为他的后世子孙划了一个圈子,规定他们除了吃喝玩乐外,别的什么都不能做。”接着一声叹息,“我甚至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一个普通百姓,可以不必受那些痛苦的拘束。”

    杨牧云默然,或许这就是一个人的命数,他可以在其中苦苦挣扎,但却摆脱不了。

    几杯酒下肚,杨牧云的眼神也变得模糊起来,“奇怪,怎么盘中的菜肴少了许多?”他揉了揉眼,心中暗道奇怪,“我和周兄只顾着喝酒谈心,没怎么动盘中的菜肴,怎么很多菜就凭空消失了?”正疑惑间,只见盘中的一只鸡腿像活了一样缓缓向盘外挪去。

    “什么鬼?”杨牧云疾忙伸手探去。

    “呀”只听一身尖叫,杨牧云扣住了一截干瘦如柴的手腕,他面前,是一个衣衫褴褛、满脸菜色的少年。他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手中还攥着那只鸡腿,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满是恐惧之色。

    “老爷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少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扣头。

    “你是什么人,为何鬼鬼祟祟到这里行偷偷摸摸之事?”杨牧云脸一寒,厉声喝道。

    “老爷,小的是归德府宁陵县丁家村人,那里黄河决口,我们整个村子都被淹了,

    全家只有小的和妹妹逃了出来......”

    “黄河下游决口了?”杨牧云一惊,和周子互相对视了一眼。

    “是的,小的不敢撒谎,”少年依旧磕头如捣蒜,“我们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我妹妹快饿得不行了,不得已才做如此下作的事,还请两位老爷放过小的,小的以后再不敢了。”

    “黄河决口,遭灾的人多么?”杨牧云问道。

    “这......”少年一愣,随即答道:“别的地方不知道,我们宁陵县大部被淹,灾民们都向开封这边来了。我们丁家村在宁陵县最西边,所以我们这个村的灾民到得最早。”

    “好了,你别害怕,”周子拉起那个少年,和颜悦色的说道:“这些东西你拿去,你妹妹应该饿坏了吧?”说将席上的菜肴全部推到那少年的面前。

    “谢谢老爷,您的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少年呜咽道。

    ......

    看着那个衣衫褴褛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夜幕中,周子忧心忡忡的说道:“宁陵一地遭灾的民众恐怕不下数万,再加上其它的地方......”

    “应该会有十几万乃至数十万灾民,”杨牧云看了他一眼,“他们可能都会向开封涌来。”

    “我得回城去了,”周子面容一紧,向着杨牧云拱手一揖,“今日跟贤弟一席话,甚是痛快,他日有暇当再痛饮一番。”

    两人正说着,一串火龙似的火把向这里快速移动过来。

    周子一见不禁脸色一变。

    来人似乎都骑着快马,转瞬间就来到了两人面前。当先两人一身戎装,身穿皮甲,看装束是周王府的卫士,他们一见周子连忙翻身下马,躬身便拜,“小的参见世子殿下!”

    “世子?”杨牧云愕然看向周子,他早已猜到这周子大有来历,但没想到居然是周王府的世子,那么他自然也不姓周了,应该姓朱才是,他的真名是......朱子?

    周子侧目对他微微一笑,然后一脸威严的对着那两个卫士说道:“起来吧!”

    “谢世子殿下!”那两名卫士站起身来,其中一名卫士拱手说道:“世子殿下,王爷现下到处派人找您,二殿下、三殿下还有郡主殿下都在到处找您......”正说着,陆续有人骑马过来拜见周子。

    “大哥”两人翻身下马直冲过来,在周子面前躬身施礼。

    杨牧云惊异的瞪大了眼睛,其中一人是朱子,而另一个在他前面的人脸颊瘦削、鼻正唇薄、目似朗星,赫然是王府里和天清寺中两次遇见过的那位红袍公子。

    他们在周子面前恭恭敬敬,执礼甚恭,朱子是三殿下,那红袍公子想来就是二殿下了。

    “大哥,总算找到你了,”红袍公子脸现欣喜之色,接着焦急的说道:“赶快跟我们回去吧,父王因为见不到你,不知有多着急呢!”

    “我知道了,”周子转过身对着杨牧云歉然一笑,“杨贤弟,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我便是周王府的世子朱子。”

    “周......哦不,朱兄不便对我言明,一定有你的道理。”杨牧云拱手一礼,“只是我万万没想到,你会是周王府的世子殿下。”

    “希望我们下次见面,还可以在一起开怀畅饮。”朱子向着杨牧云一抱拳,“后会有期。”转身跨步而去。

    “杨公子,”朱子瞄了一眼大哥的背影,故意落后几步说道:“天已晚,你跟我一起回王府吧。”

    “谢三殿下好意,”杨牧云微微一拱手,“我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殿下请自便。”

    “那我先去了,”朱子只得颔首说道:“杨公子多注意保重身体。”

    众人簇拥着朱子渐渐远去,杨牧云眼见繁星般的火把消失在夜幕深处。

    “堂堂世子,竟然像一个平民一样渴望在科

    场上证明自己,”杨牧云一声感叹,“可见他是多么想摆脱自己身上的王室烙印。”

    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但可以选择努力改变自己的方式,可朱子出身王室,连选择改变自己的机会都没有,不知是让人感到同情还是让人觉得悲哀。

    杨牧云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口中喃喃自语:“没想到那个红袍公子居然就是周王府的二殿下,不知他跟涵依王妃之间有什么秘密,从年龄上来说,他们两人倒更像是一对璧人。他们两人之间要是真的有私情的话......要是让王爷知道,可是大大不妙。”

    “别说王爷,就是让你知道了,也是很不妙的。”一阵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杨牧云霍然转身,只见两个黑衣蒙面人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后。

    “你们是谁?”杨牧云退后两步,一摸腰间,心头不由一沉,由于要去贡院参加科考,绣春刀并未戴在身上。

    “我们是谁到不重要,”一个黑衣人桀桀一声怪笑,“重要的是,你快要变成了一个死人。”

    “老六,有件事我感到有些奇怪,”另一个黑衣人说道:“他明明被旗主下了魂飞幽冥散,怎么捱到了现在都没有毒发的迹象?”

    “是有些古怪,”那个叫老六的黑衣人目光一阵闪烁,“按说旗主她是不应该失手才对。”

    “旗主?”杨牧云心念电转,不禁脱口而出:“你们是观音教的。”

    “你......”两名黑衣人眼中同时身形一震,“......怎么知道的?”

    “派人暗杀于大人和年大人的也是你们观音教所为吧?”杨牧云脸一沉说道。

    “你很聪明,竟然被你猜到了,”叫老六的黑衣人眼中寒芒一闪,“你能击败骆翔的火云剑,看来是有两下子的,可惜不知道能不能在我们弟兄俩手中的阴阳刀讨得便宜。”说着呛的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柄雪亮的单刀,老远都让人感到寒气逼人。

    “老四,亮兵器吧!速战速决,我们还要提着他的脑袋去见旗主呢!”老六冷森森的说道。

    “好”老四手腕一抖,呛的一声亮出一柄漆黑如墨的单刀。

    “你们旗主是谁?能告诉我么?”杨牧云见他们两人步步逼近,不由问道。

    “你想知道?”老四一阵狞笑,“也罢,在我们弟兄的阴阳刀下,从未有活口,不妨告诉你,让你当个明白鬼......”

    “老四,废什么话,”老六冷喝一声,“旗主的名讳,也是能够说给他听的?”

    “你们不说,我也知道,”杨牧云眼睛一转,突然说道:“你们旗主便是周王爷身边的涵依王妃,是也不是?”

    “居然又让你猜到了,”老四手中漆黑如墨的单刀划过一道幽冷的弧线,“你之所以会死,就是因为你太聪明了,要知道,聪明人可都是不长命的。”

    “那可未必。”杨牧云说完,转身朝着黄河边狂奔而去。

    “不好,他想逃,”老四挥舞着手中漆黑如墨的单刀,“快截住他,千万不要让他跑了。”

    话未说完,老六的身形已经腾空而起,“呼”的一下如一只飞天蝙蝠一般掠过老四的头顶,然后稳稳地卡在杨牧云的面前,一道寒芒如闪电般向杨牧云胸前划去。

    杨牧云脚步一顿,飞快向后撤去,这时老四也飞身过来,漆黑如墨的单刀直贯杨牧云后背。

    杨牧云身形向旁一斜,堪堪躲了过去,不等对方变招,便向着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没用的,”老六像是算准了他一样,又鬼魅一般拦在他的必经之路上,“还没有人能够逃脱我们弟兄阴阳双刀的追杀。你如果乖乖站着不动,没准儿我们会让你死得痛快点儿。”

第一百三十章 斜月东渡

    “那好,我认输。”杨牧云叹了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一副任君处置的表情。

    见他如此轻易就放弃了反抗,老六不由微微一怔。

    就在他微一愣神的功夫,杨牧云左臂一抬,一道幽光蛇一样向老六眉心飞来。

    “不好”老六悚然一惊,待要躲避,已然不及,身形刚一甫动,右边脸颊一凉,那道幽光擦着脸皮险险飞过。

    他疾退两步,手中刀刷刷连挥几下,封住门户。

    谁知对方并未趁机攻来,定睛看去,杨牧云的身影几个纵跃,早已去的远了。

    “老四,快追”老六怒喝一声,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挥刀一劈,身形跟着暴起......

    月光下,波光粼粼,浩浩荡荡的黄河边上,三条人影一个在前,两个在后像弹丸一般飞跃而去。

    “观音教中的高手真是层出不穷,”杨牧云心中暗暗叫苦,“这两人的身手似乎都不在那火云剑骆翔之下,要对付一个我都力不从心,何况这两个人一齐出手。就算我身体无恙,利器在手,在这两人手下恐怕也难走上二十招。”

    兵刃划空之声震荡耳际,杨牧云知道这两人离自己越来越近了,而自己身上蛊毒未解,如此提气狂奔,势不能持久。眼见前方出现一片幽深浩瀚的芦苇荡,当下更不犹豫,矮身倏的一下便钻了进去。

    老四和老六对视了一眼,刀一扬,再无片刻犹豫,就追了下去。刀光起处,在他们二人身周,一人多高的芦苇杆漫天飞舞......

    杨牧云拨拉开长剑一般的苇叶和飘荡的芦花,只顾往芦苇荡的最深处钻去。正往前飞快的走着,突觉手腕一紧,他心头一阵狂跳,侧目看去,一张娇小可爱的面庞映入眼角,竟然是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女。

    “是你?”杨牧云一惊。

    “嘘”少女纤指竖于唇中,要他噤声,一扯他袖子,“快跟我来。”

    这个少女居然是阿,杨牧云心里虽然吃惊,但迫于形势,顾不上跟她多说话,连忙跟在她身后。

    两人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在苇丛深处的一个小河湾里,竟然发现泊着一只小船。阿让杨牧云上了小船,自己刚解开揽绳,只听一声怒吼,一道雪亮的匹练兜头向她劈落下来。原来是老六发现了他们的行踪。

    “小心”杨牧云惊叫道。

    阿灵巧的躲过,手一扬,一条红红软软的东西向老六甩了过去。

    老六一侧身,正欲躲过,谁知那东西竟如活了一般,在空中一拐,仍然朝老六扑来。

    老六一惊,一刀劈去,那物竟比他的刀还快,擦着刀锋直扑老六咽喉。老六大惊,伸手一抓,只觉触手软软凉凉......

    “蛇”老六惊叫一声。

    这个时候,阿早跳到了船上,举起船桨在岸头上一磕,小船远远荡了出去。

    看见老六手忙脚乱的样子,“咭儿”娇笑一声,嘬了个口哨,那条蛇飞快地窜了出去,没入苇丛中倏忽不见了。

    “怎么回事?”这时老四提着漆黑如墨的单刀飞奔而至。

    “来了一个奇怪的小丫头,将那小子救走了。”老六恨恨的一指漂向河中心的小船。

    “一个黄毛丫头也能从你手里把人救走?”老四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

    “她会使蛇......”老六赧然的一摆手,“走,沿着河追他们去。”

    “阿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杨牧云惊奇地打量着身穿黑色紧身衣的阿问道。

    “属下参见月主大人”阿放下船桨,向着杨牧云垂首行了一礼。

    “别千万不要这样称呼。”杨牧云连连摆手。

    “月主,属下奉神主和大祭司之命,请您回去。”阿说道。

    “就为了这事么?”杨牧云盯着她,“如果我不回去,你会怎么样?”

    “月主,你身上的蛊毒只有神主才能化解,你离开神宫已经有些日子了,相信蛊毒在你身上已经发作一次了吧?”阿

    问道。

    “那又怎么样?”杨牧云斜睨了她一眼说道。

    “以后你身上的蛊毒会发作得越来越厉害,终有一天你会忍受不住的。”阿劝道:“您与神主已经结为了夫妻,难道您就忍心将她一人留在神宫中么?还有大祭司......她也希望您早日回去。”

    “阿,”杨牧云叹了口气,“我和妮之间的事情你不懂,去苗地非我本意,去神宫是不想她一人遭遇危险,跟她和成亲是想让她们姐妹俩不再有芥蒂。而我,不属于那里,也不可能再回去了。”

    “可是......”阿脸上浮现一丝忧色,“您不回去的话,蛊毒一旦爆发,会受尽痛苦而死。”

    “生死有命,”杨牧云倒是一脸坦然,“如果我杨牧云命中注定如此,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看了一眼阿,说道:“你回去后,告诉妮,我不会怨她。她可以重新再找一个男人,过一种新的生活。”

    “神主是不会再找别人的,”阿摇摇头,凝视着他,“你如果不跟我走的话,我也是不能回去的。我会一直跟着你,直到你同意跟我回去。”

    “那我要是死了呢?”杨牧云说道。

    “那我就带着你的尸体或骨灰回去。”阿淡淡的说道。

    杨牧云听了心头不禁悚然一惊,想起了那日晚间清水潭镇妮火化凌一涵的尸体将其骨灰带回苗地的事。心说这些苗地女子对爱情的执着,简直到了痴狂的地步。

    “这又何苦如此?”杨牧云苦笑,他真有些后悔与妮的邂逅。

    “神主已料到你不会很快跟我回去,”阿看着他缓缓说道:“她会给你两年时间考虑,神主说她希望在她十六岁的时候你会回到她身边,再不离开......”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红色的小瓷瓶来,丢给了杨牧云。

    “这是什么?”杨牧云伸手接住,向阿询问道。

    “这里面是十二颗还情丹,”阿解释道:“它可以暂时解除你体内的蛊毒,但是需两个月服用一颗,二十四个月后,你如还是不愿回到神主身边的话,到时蛊毒发作,就算傩神下凡也救不了你了。”

    “哦?”杨牧云兴奋地打开瓷瓶的塞子,从里面倒出一颗丹药。丹药圆润透明,隐隐透出一丝烟霞般的橙红色。杨牧云忙将它吞服了下去,登时一股清凉之意浸透全身,折磨自己多日的痛楚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股气息自丹田中冉冉升起,他忙盘膝坐好,导引这股气息在自己体内的脉络中运行起来。大约一柱香时间过后,杨牧云的双眸再次睁开时,透出熠熠神采,他只觉身轻如燕,全身说不出的舒泰,不禁仰天长啸,声波顺着河面远远荡了开去。

    “多谢阿姑娘。”杨牧云喜不自胜的向着阿拱手一揖。

    “哎哟,这我可不敢当,”阿忙还了一礼,“这是神主让我交给你的,你谢我做什么?”看着他手舞足蹈得像一个孩子那样兴奋,阿不禁嫣然一笑。

    “谢谢你的送药之恩呀!”杨牧云笑嘻嘻地说道。四下里看了一下,“妮只派了你一人来么?你师父长老没跟你一起么?”

    “长老有自己的职司,怎么会跟我一起同来呢?”阿笑着眨了眨眼睛。

    “嗯?”听她直接称呼自己的师父为长老,不禁大为惊奇。

    “神主说,长老叛离神宫......”阿看着他的表情,不由为之一笑,“......已被神宫除名,让我递进到她的位置上。”

    “噢,”杨牧云恍然大悟,“恭喜恭喜,从现在开始我得称呼你长老了。”说着连连打拱作揖。

    “讨厌,又来嘲笑人家。”阿娇叱一声,嘴角却挂着笑意。

    小船在河中间荡漾着波涛水流,不用怎么划桨都能飞快的向下游漂去。

    月亮似圆盘高高挂在天上,使得周围的一片繁星黯然失色。

    月光下,一个飘逸的身影飞快得向着黄河边奔去。

    黄河滩头,枯草摇曳,清冷的河水向东奔流而去,而莫使金樽空对月的一对酒客却影踪杳杳。

    那个飘逸的身影停了

    下来,他俊美无比的面容上一对剑眉微蹙,粲若星光的眸子在周围不停地来回扫视。

    “怎么没有人?世子殿下明明说跟他在这里喝酒的。”他踱着步子来回踏寻了一遍,仍旧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他靠在一棵树干上,右手轻轻点着下巴,苦苦思索着,“他会去哪里呢?路上也没有看到别的人影。”

    猛然,他像被蝎子蛰了一下远远地跳了开去,转过身拉开架势,口中喝道:“是谁?快出来!”

    一个苗条的身影从树后转了出来,弯弯的眉毛下,一张清丽俏皮的脸上洋溢着促狭的笑意。

    “郡主?”他吃惊的叫了一声,脚下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两步。

    “怎么?”朱芷晴一步步的向宁祖儿走了过来,“怕我吃了你呀!怎么老是见了我就是一副想跑的样子?”

    “你不是跟着几位殿下回王府了么?”宁祖儿诧异的说道。

    “本郡主不高兴,就不想回去了呗!”朱芷晴背着手,脸上似笑非笑。

    “郡主,你别闹了,我现在正急着找人呢!”宁祖儿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你找杨牧云,是不是?”朱芷晴幽怨的瞟了他一眼,“你要找人,我陪你一起去找,也不用不告而别呀!”

    “......”宁祖儿怔怔的站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

    ......

    “这里有好几个人的脚印,还有追逐的痕迹,”宁祖儿仔细踏勘了一下地上的印记,一指前方的芦苇荡,“他们一定是去了那里。”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追杀杨牧云么?”朱芷晴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是什么人会这么做?”

    “到前面看看或许就知道了。”宁祖儿一脸的凝重,话未说完便纵身向芦苇荡飞奔而去。

    “等等我”朱芷晴随后紧跟了上去。

    “看来已经把那两个什么阴阳双刀给甩掉了,”杨牧云看了一下黑漆漆不见半个人影的河岸,扭头对着阿说道:“阿姑娘,我们靠过去从前面上岸吧?”

    前方是一片黑乎乎的芦苇荡,阿点点头,“是,月主。”手持船桨在水中划了几下,船速又加快一些。

    “阿姑娘,你别再月主月主的叫了,听起来怪别扭的。”杨牧云对她说道。

    “那我按照汉人的叫法,叫你公子吧?”阿拢了一下鬓边的秀发,灿然笑道:“您也别叫我阿姑娘了,听起来怪生分的。”

    “好的,那我叫你......”杨牧云眼珠一转,拍手道:“就叫你儿吧,你看好不好?”

    “公子高兴叫什么,就叫什么好了。”阿一笑。

    小船冲进了芦苇荡,很快靠在了一块松软的滩头上。两人下了船,拨开重重芦苇杆,下了河堤。

    “公子你看”阿停住了脚步,一指前方。杨牧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影影瞳瞳的满是向东去的人影。

    “怎么会有怎么多人在夜间行走?”杨牧云心头一跳,快步向前飞奔过去。

    只见数不清的人流缓缓向东边开封府的方向走去,他们衣衫褴褛,扶老携幼,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的向前移动着,队伍中没有嘈杂的声音,偶尔有几声小儿的啼哭声传出......

    “是难民......”杨牧云想起了和朱子在黄河边喝酒时碰到的那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他说由于黄河下游决口,家乡被淹,才不得已带着妹妹向开封府逃难。没想到这么快大批的难民就向着开封府过来了。

    “公子,这是怎么回事?”阿不太明白眼前的事。

    “我们得赶快回去,把这事告诉给于大人,”杨牧云一脸凝重,“否则明天一早整个开封城都会塞满了难民。”

第一百三十一章 照野旌旗

    更鼓已敲过四更,河南布政使年富和参将窦充国、宣武卫指挥陶若信登上仁和门城楼,紧张的看着城外越聚越多的难民。

    在接到黄河在归德府决口的消息后,于谦当夜就快马加鞭,仅带了十几个扈从就出了开封府东门,直奔归德府去了。开封府的一切事物都交给了布政使年富。

    “大人”城门官匆匆来到年富等一众高官面前,下拜禀道:“下面已聚了一千多难民了,而且还有难民陆陆续续从东边过来,南面的丽景门大概也聚了千余人。”

    “其它城门呢?”年富紧张的问道。

    “南燕门和安远门人数较少,只有几百人。西面的大梁门到现在为止还未见一个难民。”城门官一一答道。

    “知道了,你下去吧。”年富一挥手,“要密切注意他们动向,一有什么不对要及时禀报。”

    “是,大人。”城门官连忙退下去了。

    “窦参将,陶指挥,你们手底下的人马召集得怎么样了?”年富一脸凝重的问道。

    “河南不比边关,”窦参将皱了皱眉头,“本来驻军就少,现开封城就驻扎了宣武卫一卫的兵马,其它各府驻军的调动还需巡抚大人手令,本参将是无权调动的。”

    “才一卫兵马?”年富瞪大了眼睛,看向宣武卫指挥陶若信。

    “禀大人,”陶指挥拱手行了个军礼,“河南处于内地,士卒训练不比京军、边军。”犹豫了一下方道:“除去缺额、老弱病残之外,宣武卫能够上阵的官兵为三千二百人。”

    “只有三千人?”年富更加吃惊了,像开封这样一座大城在应付一场危机时如果仅仅只有三千人的话,那么它就连最起码的防卫都无法完成。

    “年大人。”窦参将说道:“自永乐年间太宗皇帝就削去了开封三卫,现在开封城内除了宣武卫的三千人之外,还有周王府的仪卫司大概也有三千人,再加上开封府的巡检司,临时招募些民壮,估计短时间内能够达到万人......”

    “万人也不够......”年富的脸色变得激动起来,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城外,“等天一亮,外面聚集的难民就会变成几万人,甚至十几万人,一旦处理不好发生民变的话,不足万人、缺少训练的官兵倾刻间就会被这些乱民的浪潮所淹没......”

    “大人多虑了,”窦参将劝慰道:“开封存粮甚多,只要在外面多设粥棚,相信民心一定会很快安定下来。”

    “可如今如何出得城门?”年富冷哼一声,“只怕城门一开,难民就蜂拥而入,而城内连弹压的力量都没有。”他突然羡慕起于谦来,把开封这一大摊子扔给自己说走就走,也不用头痛这些烦心事了。

    周王府存信殿内厢房,世子朱子一脸木然的跪在满脸暴怒之色的周王朱有爝面前。涵依王妃、朱子、朱子站在他们身边。

    “说,这几天你到哪里去了?”朱有爝瞪着发红的眼睛问道。

    “儿臣不敢有瞒父王,”朱子脸上很平静的说道:“儿臣这几天就在开封贡院里,参加今秋河南的应举科试。”

    “什么?”朱有爝的眉毛胡须一阵颤动,显是愤怒已极,“你一堂堂王府世子,不顾身份,却与贱民一起出入贡院,难道你忘了皇祖训令了么?”

    朱子垂首不语,脸颊微微颤动,嘴唇嚅动了几下,始终没有开口。

    “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么?”朱有爝见他不语,强抑制住怒气问道。

    “是父王的寿诞。”朱子沉声答道。

    他不说则以,一说朱有爝更加气往上冲,“你还知道是寡人的寿诞,你个不孝子,子、子在王府里忙上忙下,你堂堂世子却在哪里......”越说越气,举手就要上前去打。

    “王爷息怒”涵依王妃连忙上前拦住。“父王”朱子、朱子也忙上前劝解。

    “孽障”朱有爝

    犹自怒气冲天,“身为世子,不守本分,不理政务,行为放荡,有何面目活于世上,寡人......寡人打杀了你,以告慰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

    “子、子,”涵依王妃急道:“还不快把世子带下去,难道你们要看着王爷活活气死么?”

    朱子与朱子慌忙上前搀扶起朱子拉着他向殿外走去......

    ......

    “气死我了,”朱有爝被涵依王妃拉着劝着回到寝殿,兀自怒气不可遏制,“我要上奏皇上,剥夺了他的世子之位,把他逐出宗族,我朱家没这样的不肖子孙......”

    涵依王妃扶着他来到寝帐前坐下,亲自奉上一杯茶,嫣然笑道:“王爷,您先消消气,喝完这杯茶您再骂不迟。”

    看着她一脸关怀的音容笑貌,朱有爝停止了喝骂声。他没有去接那杯茶,气呼呼的犹自喘息不已。

    “世子再怎么不是,王爷也不能如此动气。”见朱有爝不接茶盏,涵依王妃便将茶盏放置几上,挨着他的身子坐下,伸出一只纤纤素手轻抚他的后背,“您要是气坏了身子,如何出席明日的寿诞呢?”

    “不把他废了的话,我迟早要被这不肖子给气死,”朱有爝重重吐出一口气,面色有些颓丧,他轻轻握住了涵依王妃的柔荑,“涵依,你说我要是再立世子的话,子和子他们两人谁合适?”

    “王爷,你的气还没消么?”涵依的脸上挂着盈盈的笑意,“废立世子,要先上奏皇上,由皇上下旨宗人府彻查世子过失,再定废立之事。这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眼波一转,“现下王爷要先安慰世子,毕竟明日寿诞之上,世子要领着其他王子和郡主向王爷祝寿的,”见朱有爝阴沉着脸不置一词,便接着劝道:“王爷与世子再有矛盾,也是王爷的家事,明日还有开封的一众官员来给王爷贺寿,王爷也不想在外人面前失了王府的体面吧?”

    朱有爝点点头,脸上的怒气渐渐消失了,他轻轻拍了拍涵依的素手,“还是你最明白事理,我膝下诸子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也就知足了。”

    “王爷这样夸臣妾,可折煞臣妾了。”涵依媚眼如丝,“天色已晚,让臣妾服侍王爷休息。”

    ......

    寝帐中很快响起了朱有爝的鼾声,涵依悄悄起身,来到寝殿之外。她顺着回廊进到一个幽暗的偏房中,里面闪出一个黑衣人向她躬身施礼:“旗主”

    涵依点了点头,轻启朱唇,“事情进行得如何了?”

    “邢副旗主已令人鼓动难民们向开封府而来,现城下已聚了数千人。”黑衣人禀告道。

    “才几千人?” 涵依秀眉一蹙,“朝廷方面呢?有没有大开城门,迎难民入城?”

    “没有,”黑衣人说道:“河南巡抚于谦已奔赴归德府抗灾去了,现在开封城里由河南布政使年富署理一切事务......”

    “于谦走了?”涵依眼睛一亮,打断了他的话,“这可是个硬角色,不在城中反倒方便了我们行事,”她在房中来回踱了几步,“年富虽然也是一个干吏,但遇到大事优柔寡断,不够果决......”抬起头来,“那些难民都聚在哪些城门下?”

    “现在他们主要聚在东边的仁和门跟丽景门,”黑衣人细细说道:“另外南边的南燕门和北边的安远门也各聚了数百人,西边的大梁门遵照旗主您的吩咐没有让一个人过去。”

    “好”涵依击节赞道:“告诉邢江燕,后续难民到来也不要靠近西边大梁门一步。”

    “是,旗主。”黑衣人应道,眼中现出一丝不解之色。

    “你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是不是?”涵依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眼色,嘴角微微一勾,“开封城内的官兵未经历过战阵,不像京军、边军久经沙场,一旦遭遇动乱,他们的心理防线很容易崩溃。给他们留有一隙,好方便他们逃跑。从军事上来说,这叫围三阙一。”

    “旗主高见,”黑衣人说道:“到明日午时,难民就能聚到大概十万左右,到时旗主在王府一得手,属下就和邢副旗主在外面发动攻击,如此内外夹攻,开封唾手可得。”

    “嗯,”涵依点点头,“我这里一得手,就会奉周王府的二殿下朱子为主,你们攻进来后,也要听他的号令。”

    “旗主?”黑衣人吃了一惊,“我们圣教跟朱明王朝不共戴天,怎能奉一个姓朱的人为主,教主他老人家如果知道了也必不会同意。”

    “庄圣使,”涵依秀眉一挑,用一种平缓的声音说道:“我如此做,正是为圣教着想,大明王朝立国已八十载,正统观念已深入人心。我们既已下定决心占据开封,就要打出一个旗号......”说到这里她的语气稍稍顿了一下,“在此境况下,没有比打一个朱明王室子弟的旗号更能凝聚人心的了。况且,所立的人不过是一个傀儡,一切力量还是掌握在圣教中的。”

    庄圣使默然片刻,方缓缓道:“旗主此等想法,圣主是否知道?”

    “我还没来得及禀告给圣主,”涵依看了他一眼说道:“不过我相信圣主听了也一定会同意我的想法。”

    “旗主不会对那位周王府的二殿下动了真情了吧?”庄圣使突兀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眼神也变得闪烁起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涵依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我楚明心对圣教和圣主忠心耿耿,所思所想所谋无不为得是能够光大圣教,我跟朱子之间不过是逢场作戏,难道你连这也要怀疑么?”

    “旗主不要动怒,”庄圣使一笑,“我只是随便说说,还望你不要介意。”

    涵依冷哼了一声,“时间不早了,我也得回去了,我交代的事情希望你不要出什么差错。”

    “旗主放心,”庄圣使微微躬身道:“事关本教,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嗯。”涵依瞥了他一眼,转身欲走。

    “旗主?”庄圣使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叫道。

    “庄圣使还有什么事?”涵依转过身冷然说道。

    “那个杨牧云好像并未中旗主所下的魂飞幽冥散。”庄圣使淡淡的说道。

    “什么?”涵依听了面容一僵,娇躯也为之一震。

    “至于原因,属下还未查出,”庄圣使的眼中闪出一丝寒芒,“不过我已派出阴阳双刀韩氏兄弟悄悄跟着他,一有机会......”他竖起右掌在空中虚劈了一下,“相信用不了多大功夫,他们就会提着杨牧云的人头来见旗主了。”

    “很好,”涵依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你办事总是让人很放心,相信这次也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这位大娘,你们这是从哪里来的?又要到哪里去?”杨牧云见难民队伍中一个老婆婆不慎摔倒,连忙过去扶起她问道。

    “小哥听口音不像是我们那里的人,”老婆婆哀叹一声,满脸愁苦的说道:“老身是归德府考城县葛冈集人,你不知道,我们那里的河段决口了,大水一来,什么都冲没了,房子粮食什么都没有了......”说着眼圈一红,差点儿哭出声来,“听人说,开封府有粮食,我们全村人就来了,还有附近几个村子的人都来了。”说着摇摇头,步履蹒跚的向前去了。

    “公子,我们现在怎么办?”阿看了一眼周围望不到边的难民人流,向杨牧云问道。

    “现在我们得赶快回开封去,”杨牧云隐隐觉得有一些不对劲,但哪里不对劲却说不上来,“我总觉得好像有人在暗中鼓动他们,我们得赶紧回到开封府告诉于大人,要妥善处理好这些难民。”

    “来不及了,”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说道:“你到阴曹地府再去向于大人禀告吧!”

第一百三十二章 晨曦微露

    话音未落,利刃破空的劲风已拂面而来。“是阴阳双刀,他们还是追上来了。”杨牧云一把将阿扯到身后,抬手便是一支袖箭向声音来处甩去,“叮”的一声,对方扑来的身形一窒。

    “快走”杨牧云一拉阿,足尖稍一点地,身形暴起,向着前方人群中纵越而去。

    “公子,拿刀。”阿一瞥身后,抽出腰间弯刀,递了过去。杨牧云只觉身后风声飒然,当下不及细想,接过弯刀,划出一道弧线,向后挥去。

    “”漆黑的夜空中火花一闪,杨牧云生生将来人迫退。

    “咦”来人手持一把雪亮的单刀连退数步稳住身形,口中惊诧出声。

    杨牧云横刀在手,守住门户,心中一阵激动。自被妮施了情蛊以来,自己功力运行就大打折扣,很久没有像这样畅快淋漓的跟人交手了,而且刚才未施全力的一击,竟然把阴阳双刀这样的高手生生击退,说明这段时间自己的功力又精进了。

    “老六,怎么回事?”手持一柄漆黑如墨单刀的老四站在他身侧问道。

    “这小子怎么突然变强了?”老六眼中露出一抹异色。

    “你们是要单打独斗,还是两个人齐上?”杨牧云心中大定,感觉自己武功比过去巅峰时期又提升了一层。师父所教的内功心法一直在第八重徘徊,如今居然一举突破到第九重,心中欣喜不胜。

    “对你,还用我们两个人?”老六一声狞笑,瞥了一眼身边的同伴,“老四,你看住那个丫头,防止她帮这小子再跑。”说着跨前一步,看向杨牧云的目光变得森冷。

    “公子,小心。”阿有些担心的说道。

    “放心,他一个人奈何不了我。”杨牧云摆开了架势,目光变得犀利起来。

    “小子,口气不小。”老六冷笑,身形腾空而起,手一挥,单刀划出一道耀眼的光幕向杨牧云卷来。

    杨牧云足尖轻点,弯刀化作一点寒星迎向那道光幕。

    “锵”光幕立收,杨牧云紧跟着欺身而上,两条人影迅速绞在一起。两个人的身法都很快,出招都很凌厉,道道寒光夹杂着劲风不时磕碰在一起,让人看得眼花撩乱。

    宁祖儿和朱芷晴走在向东去的路上,继续搜寻着杨牧云的踪迹。却发现,迎面而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成群结队、扶老携幼、掂着大包小包逶迤着向西而来。

    “请问你们有没有见到一位年轻的公子从这里经过?”朱芷晴拦住一对中年夫妇问道。

    “没有,”他们茫然的摇了摇头,“我们一路西来,除了和我们一起逃难的人,别的什么也没见到。”

    “逃难?”宁祖儿心中一动,看着从西边源源不断涌来的逃难人群,“你们因何要逃难?”

    “我们是山东省兖州府曹县新旺集人,俺们那儿的河段决口了,啥都冲没了,”中年妇人哽咽了一声说道:“这不,听说开封府正赈灾放粮,我们全村人就巴巴的赶来了。”

    “黄河决口了?”宁祖儿一怔,“这究竟是谁放的消息,让这些灾民都往开封府聚集?”

    “宁公子,我们要不要再往前面看看?”朱芷晴看了看东边无边无涯的难民群,踌躇的问道。

    “唔......”宁祖儿瞄了她一眼,“天太晚了,你还是先回去吧,不然王爷会担心的。”冲她一笑,身子却向东跨出一步,“我再向东边看看,实在找不到他我也就回来了。”

    “慢着,”朱芷晴一闪身又拦在他面前,脸上似笑非笑,“姓宁的,你去哪里,本郡主就去哪里,想撇下我,门儿都没有。”

    “郡主你这又是何苦呢?”宁祖儿苦着一张脸说道。

    “我愿意,我高兴,”朱芷晴闪烁着一双灵秀的大眼睛,嘴角一勾,“本郡主的回答你可满意?”

    “我......”宁祖儿刚张开了嘴,只见前方人群一阵骚乱,“不好,有人动手打架,快躲开。”

    “有人打架?”宁祖儿一愕,转念一想,便快步向前奔去。

    “宁公子

    ,等等我。”以为他又想撇下自己,朱芷晴忙追了上去。

    这边,杨牧云和老六的打斗还在继续,十几个照面过后,杨牧云逐渐摸清了对方的路数,渐渐占了上风。

    老六则越来越焦躁,一柄雪亮的单刀舞得泼风一样,大喝一声,如水银泻地般向杨牧云扫去。

    刀光漫过杨牧云周身,将他的身影撕扯得粉碎。

    老六一怔,随即心头一沉,颈后一股劲风拂体,当下不及思索,单刀飞速向后一撩。

    “当”老六只觉手臂一麻,身体滴溜溜转了一个圈子,方才定住身形。

    刚抬起眼皮,一道寒光已铺面而来,仓促间他急忙举刀招架。杨牧云手中弯刀贴着他的刀锋划过,“哧”的一声,刀尖划过他的手臂。老六先是感觉一凉,既而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忙远远跳了开去。

    “老六,”老四惊叫一声,看着他血淋淋的手臂,再也忍耐不住,一扬手中漆黑如墨的单刀,纵身扑了过来。

    “刷”一条飘逸的身影停在他的面前,让他生生止住前扑的身形。

    宁祖儿背着双手,悠然转过身,笑眯眯地看着他,就像在打量一件极有趣地物事。

    老四见是一位比娘们还要俊俏的翩翩美少年,心下一宽,沉声说道:“你是谁?是活得不耐烦了么?还不快滚一边去?”

    “你想上前帮他,是么?”宁祖儿一指正在苦苦支撑的老六,微笑道。

    “让开”老四刷的一刀劈过去,周围的空气都为之波动了一下。

    宁祖儿轻轻巧巧的避了开去,脸上笑容不减,“他们单打独斗,你想横加插手似乎不妥,不如我跟你练练,你如过了我这一关,再去相帮也不迟。”

    “你”老四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心说这是哪里钻出来的一个小白脸,横加替人出头,心中更行恼怒,出刀更加凌厉迅猛。

    在对方犹如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下,宁祖儿就如同一片风中的落叶一样,随时都会被碾得粉碎,可又偏偏在险之又险的境况下避了开去。

    “你就会这几招么?”宁祖儿脸上带着讥笑,“我真是高看了你。”

    老四又惊又怒,便使出了十二分的力道,手中漆黑如墨的单刀与周围的夜幕融为了一体,幻化出无数看不见的利刃,犹如黑暗中野兽张开的獠牙,向着宁祖儿吞噬而来。

    宁祖儿抽出腰带中的佩剑,迎风一抖,“呛”的一声笔直如铁,手腕一抖,自下而上反撩出一道炫目的光弧,迎着对方刺了过去......

    “乒乒乓乓”一连串的火花闪过,老四手中漆黑如墨的单刀还未近身,宁祖儿的剑尖已逼近了他的咽喉。

    老四大惊,身形暴退,还未站稳身形,眼前飘逸的少年已失去了踪影。他心头一紧,紧接着颈后一寒,对方的剑尖又已指向他后颈。

    老四不及思索,身子猛然向前一探,腰身一拧,手中刀反撩了过去。

    “刷”刀锋划过处,却不见一块衣袂。他心中一阵骇异,当下展开轻身功夫,腾挪闪躲,可就是不见对方身在何处,身形稍微停顿一下,就感觉背心处被一件利器抵住。

    他心中不由一凉,知道对方始终像影子一般贴在自己背后,这种轻身功夫,自己是望尘莫及。

    老四长叹一声,说道:“你动手吧!”说着闭上了眼睛。却感觉背心一松,对方利刃已撤。

    他奇怪的睁开眼,只见宁祖儿笑嘻嘻的出现在他面前,背着手悠然踱起了步子。

    “你不杀我?”老四语气中透出一丝诧异。

    “要不要杀你,他说了算。”宁祖儿一指正在与老六缠斗的杨牧云。

    只见杨牧云气势如虹,逼得老六节节后退。杨牧云长啸一声,凌空跃起,手中弯刀如流星赶月,向着老六疾劈而下。老六不及退后,只得咬牙挥刀迎了上去。

    “锵”的一声巨响,老六手中单刀脱手而出,蹬蹬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倒在地,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再也忍耐不住,“哇”的

    吐出一口鲜血。

    他看了一眼身旁同样被制住的老四,脸色一黯,对杨牧云喘息着说道:“我败了,你杀了我吧。”

    “不忙!”杨牧云微笑着转身对着宁祖儿和朱芷晴一拱手:“郡主、宁公子,你们也来了。”

    “杨兄,你的身体好了么?”宁祖儿见他脸色红润,气息悠长,不禁惊喜的问道。

    “嗯,”杨牧云点点头,“承蒙宁公子关心,已经没事了。”

    “恭喜杨兄,”宁祖儿一眼看到杨牧云身后的阿,“这位是......”

    “哦,”杨牧云略一思索,便道:“她是我身边的丫鬟,叫儿,专门来寻我的。”一指宁祖儿和朱芷晴,“儿,这是郡主和宁公子。”

    “儿见过郡主和宁公子。”阿娇俏的一笑,学着汉人的规矩向他们福了一礼。

    “小妹妹,你长得真可爱。”朱芷晴见阿白白的皮肤,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秀气的鼻子,饱满的小嘴,粉妆玉琢的跟瓷娃娃一般,忍不住赞道。

    “谢郡主夸奖!”阿甜甜笑着又是一礼。

    “杨兄,这两人如何处理?”宁祖儿一指老四和老六。

    “把他们带到一个偏僻之处,我有话要问他们。”杨牧云瞥了他们一眼说道。

    ......

    “姓杨的,你无论问什么?我们都不会说的。”老四和老六被带到了一片芦苇丛中,一脸硬气的对杨牧云说道。

    “我有办法让你们开口,你们要不要试试?”阿看了杨牧云一眼,对他们笑道。

    “阿,”杨牧云平静的说道:“你先退下。”

    “公子......”阿嘟起嘴退到一旁。

    “你们先前已经对我说了很多,”杨牧云看向他们时嘴角勾了勾,“多说一些跟少说一些有什么分别呢?”

    老四和老六瞪视着他,咬紧牙却一声不吭。

    “你们是观音教的,天清寺塔中刺杀于大人和年大人是你们一手策划,周王爷身边的涵依王妃是观音教的旗主......”

    “什么?”宁祖儿和朱芷晴的身形俱各一震,朱芷晴更是惊呼出声:“涵依是观音教的旗主?”眼睛盯向老四和老六,突然发狂似的扑上去,抓住他们的衣襟,娇喝道:“说,这究竟是不是真的?涵依她真的是观音教的旗主?”

    老四和老六突然睁大了眼睛,瞳孔开始扩散......

    “不好!”杨牧云连忙俯下身去,却发现,他们已经停止了呼吸......

    “这是怎么回事?”朱芷晴一头雾水。

    “他们牙齿里藏有毒药,一旦遇到危急情况,他们就可以咬开毒药,服毒自尽......”杨牧云看向宁祖儿,宁祖儿也缓缓点了下头。

    “可惜,一些重要的秘密无法问出来了。”宁祖儿摇了摇头,一脸惋惜之色。

    “但是,我们可以推测一下,”杨牧云沉吟了一下,“观音教派涵依潜伏在周王爷身边究竟想干什么?”

    “除了造反,他们还能做什么?”宁祖儿鼻腔中重重哼了一声。

    “那他们要靠什么力量造反?”杨牧云和宁祖儿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向着难民看去。

    “我来的时候问过,他们听说开封有粮才过来的。”宁祖儿说道。

    “我也是听他们这样说的,”杨牧云脸色凝重起来,“究竟是谁向难民们传播了这个消息?”目光和宁祖儿对在了一起,两人不约而同的说道:“观音教!”

    这时,天边微微露出了一点儿晨曦,将漆黑的夜空冲得稍微淡了一些。

    “坏了,”朱芷晴惊叫道:“今天是父王的寿诞,我得马上赶回去。”

    “周王爷的寿诞?”杨牧云眉头一皱,又看向了宁祖儿。

    “你怀疑......”宁祖儿还未说完,杨牧云就向他点了点头。

第一百三十三章 王府谈情

    开封城头,年富忧心忡忡的看着城下越聚越多的难民,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年大人,”窦参将来到他身边迟疑片刻方拱手一揖说道:“今日是周王爷寿诞,大人您......”

    “都什么时候了,哪还顾得上这些,”年富打断了他的话,“城下的境况,没有禀告给王爷么?”

    “王府的年大总管说王爷昨晚偶有不适,现沉睡未醒,不宜打扰,”窦参将看了一眼年富,“年大人,王府仪卫司的兵马现掌握在王爷手中,您可借祝寿为名跟王爷一起商量一下开封的防务。”

    “本官明白,”年富盯着城下源源不断涌来的人流,又看了一下微亮的天色,“现在将近卯时,等到了辰时,我自当带人到王爷府上拜望,”转过身来看向他,“窦参将,现在城中临时招募的民壮有多少人了?”

    “末将偕同梁知府将全城丁壮造籍在册,募集孔武有力者,发放武器,编入部伍,已合计有七千余人。”窦参将一一详述道。

    “嗯,”年富心中稍安,“于大人现在归德,睢阳卫归其提调,是不能动的。窦参将有没有向周围的彰德卫、怀庆卫、陈州卫派出信使,让各卫指挥带兵应援开封?”

    “年大人,”窦参将一怔,随即便道:“开封并未爆发战事,如何让各卫指挥带兵来援省府呢?”

    “有备无患,方能防患于未然,”年富又观望了一下城外,“本官虽未经历过战阵,不懂兵法,可也发觉此事不同寻常,如此之多的灾民齐聚开封,拥堵开封四门,偏偏留下西边大梁门一处,这不正是兵书战策上的围三阙一之法么?”

    “大人的意思是......”年富说得窦参将心头一紧,连忙讨问。

    “我大明鼎定天下八十载,虽众心归附,可其中仍不乏乱党,一旦被其煽惑百姓,乘虚而入的话,你我可就铸成不可挽回之大错。”年富长吁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境,缓缓道:“黄河水患,波及归德、兖州、徐州三府,受灾数十万,如不能妥善安置,必酿民变。现在开封就像一个火药桶,稍有闪失,你我就是粉身碎骨,也难赎其罪。”

    窦参将面容一紧,忙道:“末将明白了,末将立即派人传令附近各府卫所,让各卫指挥速带兵来援开封已备不测。”

    “于大人离城之时,已将巡抚大印交予我保管,我现与你同去,令书上加盖巡抚大印,以示情况紧急。”年富说着一撩袍袖,便与窦参将一起下了城楼。

    这时城门官匆匆赶来,见到年富躬身一礼:“大人,现下已到卯时了......”

    年富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当即脸色一沉,打断了他的话:“紧闭城门,没本官的命令,不准放一人进来。”

    “是。”城门官忙躬身应道。

    “另外,”年富转身欲走,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回身叮嘱道:“无论灾民如何叫门,都要好言慰抚,不可恶言相向。在本官回来之前,如发现你等与灾民起了兵戈,本官定惟你是问。”

    “是,大人。”城门官听了不禁身躯一颤。

    开封城头,一队队持枪佩刀的士卒不时掠过城墙垛口,紧张的盯着城外的一举一动,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城下,从东边来的灾民已聚集过万,不时有人叫嚣着要里面的人打开城门,放他们进去。城门官在城楼上小心应答者,借口时辰未到,要他们耐心等候。

    “妈的,你们开封府说要放粮赈济灾民,老子带着全家走了几天几夜才到这里,你这狗官又不让进,是不是在消遣我们?”城下一名大汉忍不住高声叫骂道。

    他这一骂,顿时群情汹汹,很多人都跟着叫骂起来,还有人甚至说如果再不开门,就要打进去云云。

    城门官脸上笑容未减,极力劝说他们稍安勿躁,到天亮时一定会有人给大家一个说法等等。

    ......

    “喂,你说如果城门一直不开的话,他们会打上来么?”在一段城

    墙边一个士卒眺望了一下城门方向,向另一个士卒问道。

    “不好说,”另一个士卒耸耸肩,“如果人要饿疯了的话,是什么事都能干出来的。”

    “那大人们为什么不开城门?”

    “你疯了,这么多灾民,要是在城里闹出点儿事,就凭我们这点儿人手,还不够这些灾民撕扯的。”

    “这一直不开城门,他们要是攻上来......”

    “嗤”另一个士卒哂笑道:“就凭他们也能攻上来?”说着一扬手中的大刀片,“你我手中的刀难道是吃素的?”拍拍同伴的肩膀,“不过你也别怕,一旦打起来,城门那里是首当其冲,我们把守的这段不会有几个人过来......”说完身子探出望口向下面看了看,也真是,这段城墙底下还真没几个人。

    两名士卒正说着话,只听“嗖”的一声,一只精钢打造的飞爪顺着城墙望口飞了进来,“叮”地一下勾住了城墙。

    “怎么回事?”两个士卒一错愕间,只见望口人影一闪,一个矫捷的身影跳了进来。

    “不好了,有人打进城了。”一名士卒狂嚎一声。

    “住口”来人怒喝一声,一名士卒举刀向他砍来,来人飞起一脚,将那名士卒踢飞了出去。

    那人刚定住身形,只见呼啦啦冲过来一大群举刀持枪的官兵。

    “站住,我是京师锦衣卫千户杨牧云。”那人拿出一块腰牌高高举起,那群官兵立即止住了前冲的脚步。

    一名军官从人群中一步踏出,仔细看了一下那块腰牌,然后一抱拳,“宣武卫把总武志远拜见千户大人。”

    这时,从望口又攀上来一男两女,分别是宁祖儿、朱芷晴和阿。

    “巡抚于大人在么?”杨牧云问那位武把总。

    “回千户大人,”武志远毕恭毕敬的答道:“于大人去归德府了,现开封城里由布政使年大人署理一切。”

    “那就快带我去见年大人。”杨牧云急切的说道。

    ......

    “宁公子,你现在赶快陪郡主赶回王府去,把一切真相告诉王爷,说涵......”杨牧云看了一下周围给他们领路的宣武卫官兵,忙将下面的话咽了回去,向着宁祖儿使了个眼色。

    宁祖儿点头会意,在他身边压低声音说道:“要是王爷不信我和郡主的话怎么办?”

    “一切见机行事吧,”杨牧云的目光一凝,脸上露出坚定之色,“我们总不能将好端端的一座开封城陷于观音教那群乱党之手。”

    周王府,朱子在一位小内侍的带领下来到一座偏僻的殿门前,小内侍便躬身侍立一旁,朱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进去了。

    殿中只点着一对红烛,显得较为昏暗。殿中站着一人,云鬓高挽,一身淡雅素色的衣裙,背对着他而立。

    “你来了。”那女子淡淡的说了一声,然后转过身来,姿容艳丽,凤目含威,正是涵依王妃。

    “子见过母妃。”朱子忙躬身施礼,垂下头去不敢看她。

    “二殿下不必多礼,”涵依王妃微微一笑,“今日就是王爷寿诞了,有些事王爷让我向你交代一下。”

    “不敢,”朱子依然躬身说道:“母妃如有吩咐传唤一下子便是,怎敢有劳母妃来这里私见。”

    “二殿下”涵依王妃含笑轻移莲步,来到他身前一步站定。

    身姿袅娜,香风袭面,朱子心中一阵震颤,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

    “二殿下,”涵依王妃檀口微张:“王爷对世子所作所为甚为失望,因此想上奏朝廷请皇上废去大殿下的世子之位。”

    “不知母妃为何向子说及此事?”朱子面无表情的说道。

    “二殿下性格温和,谦良恭让,办事稳重,对王爷又极尽孝道,”

    涵依王妃脸上带着微笑,声音越发柔和,“王爷对二殿下极为满意,因此有意上表让二殿下接替世子之位。”

    “子才难堪大任,如何能接替世子之位?”朱子垂拱一礼,“还请母妃转告父王,请父王收回成命。”

    “二殿下何必过谦,”涵依王妃缓缓走到他身侧,轻轻说道:“你不会让你的父王失望,更不会让我失望,对么?”

    朱子身躯剧震,霍然抬头,向眼前的人看去。涵依王妃庄严尽去,眼中极尽妩媚之色,“自从我进入王府以来,你看我的眼色就跟其他人不一样,当我感觉不出来么?”

    “母妃,母妃说笑了,”朱子的身躯一阵抖动,连声音都有些发颤,“子怎敢有此大逆不道的诛心之举?”

    “好一个不敢有的诛心之举,”涵依王妃一声轻笑,眼中眸波流转,“那春心楼呢?是谁在外面像做贼一样悄悄的偷窥我在里面沐浴?”说着一双妩媚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那......那不是......”朱子吭吭哧哧的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是李华,”涵依王妃笑容中带着一丝讥诮,“你信么?他不过是个阉人,一个倒霉的阉人,”眼光滑落在他身上,“他凑巧路过,当了二殿下你的替死鬼,不然的话......”她的笑容一收,“二殿下你的下场会如何,这就不用我说了吧?”

    “你知道?”朱子浑身颤抖不已。

    “我不光知道这些,还知道我使用过的一些东西都能在你那里找到,”涵依王妃俏皮的一笑,妩媚如秋水的眸子连眨两下,“我没想到二殿下居然有这样的嗜好,对女人的衣物和饰品这么感兴趣......”看着朱子呆若木鸡的样子,她笑得越发的妩媚,“其它的东西也就罢了,可有几样是王爷送给我的,要是让他老人家知道他最心爱的女人的东西在他儿子那里,你说他会怎么对你?”

    “够了,”朱子脸色涨红,双目圆睁,口里喘着粗气,“你究竟想怎样?”

    “哟,生气了?”涵依王妃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我可从未对二殿下有过什么非分之想,可是二殿下你......”说着一提衣袖半掩娇靥,“生生的把臣妾给吓着了。”

    “你......”朱子伸手指着她,却说不出话来,然后一甩衣袖,转身欲走。

    涵依王妃飘然拦在了他面前,“二殿下,你想走么?”

    “子糊涂,铸下大错,”朱子脸色有些发青,“母妃若想告诉父王,子这就回去,等候父王发落。”

    “二殿下,”涵依王妃一笑,“我若想告诉王爷,还用等到今日么?”

    “那......”朱子的脸色和缓了些,“你到底想怎么样?”

    “其实......”涵依王妃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了一下,幽幽道:“我心里是十分爱慕二殿下的。”

    朱子一愣,脸上发生了急剧的变化。

    “你虽然叫我一声母妃,可我的年纪还没有你大。”涵依王妃的声音很轻,但吐字却十分清楚。

    朱子听懂了,已经逐渐平静的情绪又重新变得有些激动,这是她在向自己表白,一个自己一直在暗恋的人活生生的站在那里向自己表白。

    “我知道你喜欢我,”涵依王妃轻咬朱唇,“我只能默默的喜欢你,但不能表露出来,”她抬起头,如水的眸子凝视着他,“有一日我去了天清寺,为我们两人求了一个姻缘签,也不知今生有没有这个缘分跟你在一起......”

    朱子默然不语,他相信她说的话,那日他也在天清寺中,也求了一签,并把它写在了红丝带上,然后跟她的系在了一起......

    “所以,我希望你能当上世子,人只有变得强大了,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涵依王妃悠悠的说道。

    朱子长出了一口气,默默的看向她,“你想让我怎么做?”

第一百三十四章 禁苑娇寒

    “快,宁公子。”朱芷晴拉着宁祖儿快步来到周王府东华门下,大门紧闭。

    “开门”朱芷晴向城上大叫。

    “何人喧哗?”城头上的守将叫道。

    “我是郡主朱芷晴,你们快开城门。”朱芷晴叫道。

    “王爷有令,”城头上守将高声道:“未到时辰不能开城门。”

    “你瞎眼了么?”朱芷晴气急,“我是你们的郡主朱芷晴,连我你们也不认得了么?”

    “对不起了,郡主殿下,”城头上的守将依然不紧不慢的高声说道:“天还未亮,末将看不清楚,如有怠慢,还请恕罪。”

    “你”朱芷晴气得俏脸通红,正要再度喝骂,却被宁祖儿制止住了,“郡主,里面情况未明,我们还是赶快想想有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进得王府。”

    “走”朱芷晴恨恨的一咬银牙,和宁祖儿转向其他方向。

    “年大人,”宣武卫把总武志远见年富和窦参将匆匆返回,忙上前禀告道:“有一位锦衣卫千户大人想要见你。”

    “锦衣卫千户?是哪位?”年富不禁一愣。只见一个俊秀的少年从武志远背后一跃而出,微笑着向他拱手道:“布政使大人别来无恙?”

    “是你?”年富见了他不禁眼睛一亮,“杨牧云?”

    ......

    “你看,”年富站在城门楼上,一指下面黑压压望不到边的人群,雾锁重眉,“遭灾的府县灾民都向我开封府而来,而且还在源源不断的增加,”看了一下杨牧云,“不知杨千户可有什么好的办法?”

    “往年遭灾,朝廷是如何解决灾民问题的?”杨牧云问道。

    “自然是在城外开设粥棚,赈济灾民。”年富毫不犹豫的回答。

    “年大人为何不照此办理呢?”杨牧云问道。

    “杨千户,”年富苦笑道:“开仓赈灾也不是不可以,”他一指城下,“可是你看,灾民们将城门围堵得严严实实,一旦打开城门,他们必将一拥而入,我开封兵力单薄,万一他们受人胁迫做起乱来,我将如何弹压?”

    “年大人此说倒也不可不虑。”杨牧云点头赞了一声。

    “而且,”年富又说道:“东来的灾民将丽景门、仁和门、南燕门、安远门四门团团围住,单单只留西边大梁门一处,这分明是有人背后指使他们如此做,这样的话,本官不得不怀疑......”看着杨牧云声音不由得顿住了。

    “年大人的意思是有人以兵法上围三阙一的法子想要赚取开封这座城池?”杨牧云向城下看去,果见灾民中有人身上发出点点亮光,必是携带兵刃无疑。

    “开封的安危系于本官身上,本官不能不慎重啊!”年富叹道。

    “可一味如此,也不是办法,”杨牧云脸色凝重,“眼看天就亮了,一直不开城门的话,灾民越聚越多,只要有居心叵测的人振臂一呼,那场面可就完全失控了。”看了年富一眼,“到那时一旦兵戈一起的话,城下的灾民可就全部站在乱党的一边,与朝廷对抗到底了。”

    “那杨千户你说怎么办?”年富急得直搓手,“这城门开又开不得,不开又不行,唉......”

    “那西边的大梁门确实没有一个灾民么?”杨牧云突然问道。

    “不错,”年富抬头看向他,“城里派出去的信使都是从大梁门出去的,的的确确没有一个人影。”

    “哦?”杨牧云眼睛一亮,“年大人派信使出去作什么?”

    “当然是求救兵,”年富说道:“本官和窦参将联名下令周围府县卫所指挥速带兵来援开封。”

    “这一去一回,等周围府县的援兵来了,恐怕城下的灾民早就攻上城头了。”杨牧云说道。

    “这......这可如何是好?”年富急得在原地转起了圈子。

    “年大人,”杨牧云面色平静的问道

    :“开封的存粮多么?”

    “嗯,当然,”年富不知他为何问起了这个,“开封是省府所在,八省通衢之地,有中原粮仓之称,所储粮草可供百万人食用一年。”

    “那就好,那就好。”杨牧云听了连连点头。

    “杨千户难道想出什么好办法了?”年富见他脸露喜色,急忙问道。

    “年大人你看,”杨牧云一指西边,“有人想用围三阙一之法逼我主动放弃开封,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一漏洞。”见年富不大明白,便细细解释道:“我们可以把粮食从大梁门运出去,在离城尽可能远的地方搭起粥棚,把灾民都吸引过去,这样,开封之围就解了。”

    “噢,”年富恍然,可随即又皱起眉头说道:“此法倒也可行,可灾民中的乱党仍要煽动灾民作乱,那便如之奈何?”

    “这个......”杨牧云看了一眼身边的阿,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杨某自有办法。”

    一个精钢打造飞爪勾住了周王府的城墙,宁祖儿和朱芷晴拉着连接飞爪的绳索攀上了城头。

    “你这东西真是好用,”朱芷晴睨了宁祖儿一眼,“一定要送我一个。”

    “好,此间事了,宁某一定将此物双手奉上。”宁祖儿不禁啼笑皆非。

    “喏,说定了。”朱芷晴一曲小指,想要跟他拉钩。

    “我们还是赶快去找王爷吧,”宁祖儿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大事要紧。”

    ......

    朱芷晴和宁祖儿快步来到周王爷的寝殿之外,门口一个小内侍见到他们到来,忙高声叫道:“郡主殿下驾到”

    朱芷晴几步上前,正欲推门而入,只见寝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涵依王妃身穿一件白色的丝织睡袍,满头的青丝未挽,像瀑布一样披散在肩头,一脸娇慵的说道:“郡主,这天还没有亮,你怎么就急急惶惶的跑过来了?”

    “我有急事要找父王。”朱芷晴看向她的目光有些闪烁。

    “王爷现在还在休息,你有什么事先跟我说吧。”涵依王妃微笑道。

    “你?”朱芷晴和宁祖儿迅速对视了一眼,口气坚决的说道:“此事我必须得当面跟父王讲。”

    “那就对不住了,”涵依王妃脸上笑容一收,“我说过,王爷还在休息,王爷休息的时候是不能被打扰的,郡主坚持不肯说的话,就请一个时辰之后再来吧!”

    “让开”朱芷晴再也忍不住了,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上前一步,伸手向她推去。

    “哟,谁惹我们家郡主生这么大的气?”涵依王妃的身形一转,轻飘飘的躲了开去。朱芷晴正要举步前行,涵依王妃衣袂一飘,又拦在他面前,伸手向她肩头的肩井穴拂去,出手之快,认穴之准,使得朱芷晴不禁惊疑了一声,“你居然会武功?”

    两个女人登时在寝殿门口动起手来。堂堂王妃竟然身具武功,宁祖儿心下再无怀疑:“她果然是观音教的。”当即就要过去相助朱芷晴。

    突然眼前一花,一个鬼魅般的身影无声无息的拦在他的面前。宁祖儿定睛一看,一个满脸皱纹,身穿红袍,弓腰驼背的老太监站在他面前。

    “年大总管?”宁祖儿心中悚然一惊。

    “宁大人,”年大总管嘿然一笑,“你怎么和郡主一起闯到王爷的寝殿门口胡闹?”

    “我和郡主有重要的事要向王爷禀告,王妃她是......”

    “宁百户,”年大总管白眉一挑,打断了他的话,他弯曲的腰背居然直了起来,眼神也发出慑人的精芒,“私闯王爷寝殿,诽谤王妃娘娘,这也是你们锦衣卫该做的事么?”

    “你”宁祖儿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退后了几步,“你居然跟她是一伙的。”说着看了一眼殿中还在和朱芷晴打斗的涵依王妃。

    “宁百户,你还是束手就擒,请王妃娘娘

    发落吧!”年大总管一甩手中拂尘,踏前一步说道。

    “呛”寒光暴射,宁祖儿抽出腰间的长剑,盯着年大总管问道:“王爷究竟被你们怎么样了?”

    “你把剑扔下,待我把你绑了,王妃娘娘会好生告诉你的。”年大总管满脸皱纹的脸笑起来像一朵绽放的菊花。

    宁祖儿凌空跃起,剑尖化作一点寒芒闪电一般向年大总管面部刺去。年大总管一双老眼似睁似闭,好像浑没看到刺来的这一剑,随手一摆拂尘,拂尘上的万千银丝登时根根张开,像伸出万千只触角缠向迎面而来的一剑。

    宁祖儿只觉一股大力撞来,手中剑差点儿脱手,心中一惊,腰身一拧,凌空一个倒翻,远远退了开去。

    “大总管”涵依王妃一脸慵懒的来到寝殿门口,懒洋洋的问道:“这个人你能拿下来么?要不要我帮忙?”

    宁祖儿凝目看去,只见朱芷晴倒在寝殿的地上,大睁着双眼一动不动,显是被人点了穴道。

    “王妃娘娘太小看老奴了,”年大总管尖厉的嗓门桀桀一阵怪笑,“一个雏儿而已,怎能劳动娘娘亲自动手?”

    宁祖儿眼中精芒一闪,趁他说话分神的机会,揉身而上,电光石火般连刺九剑,剑剑对着他的要害而去。

    年大总管身形不动,手中拂尘连摆,轻描淡写的将这些杀招一一化解。

    宁祖儿心下骇然,他还从未遇见过武功如此之高的人,当下更无迟疑,在又一次攻势被对方化解之后,身躯一扭,整个人像弹丸一般向一处花木茂盛之处奔去......

    “这时候想逃,却也晚了。”年大总管狞笑一声,拂尘一摆,也不见他做出什么动作,整个人就凭空消失了。

    宁祖儿刚想钻入花木丛中,一股劲力就向腰间缠来,当下不及思索,反手一剑,圈起一道光弧向劲力来处划去。

    “啪”,剑身被一股怪力击中,一粘一甩,整个人连同剑都被向后带了回去。蹬蹬蹬,宁祖儿连退数步才拿桩站稳。放眼望去,只见年大总管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

    宁祖儿一咬牙,手腕一抖,手中剑挽起万千朵剑花如狂风般向年大总管整个人卷去......

    年大总管双目微睁,手中拂尘凌空扬起,劲力透过尘柄,万千根细丝根根竖起,犹如万千根银针,在空中划出一个圈子,将万千朵剑花牢牢罩住......

    “嘶”“蓬”,两股大力撕扯撞击在一起,破发处,无数根拂尘上的细丝如同雪花一样飘飘洒洒的满天飞舞,“当啷”宁祖儿手中长剑飞向空中,划出一道亮丽的光圈后猝然落地。

    宁祖儿整个人连退十几步方才勉强站稳,脸色苍白,胸中气血翻腾,已是说不出话来。他只觉眼前人影一闪,心中暗道不好,刚想提气动身,只觉腰间一麻,浑身劲力立时消散,整个人也慢慢软到在地......

    “没想到你这个人还真有两下子,”涵依王妃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然后冲着缓步而来的年大总管笑道:“看来你还得让我出手帮你。”

    “此人的全力一击还真出乎老奴的意料,”年大总管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还好王妃娘娘将他制住了,如果让他跑掉的话,我们的计划可就......”

    “城外的消息如何?”涵依王妃打断了他的话问道。

    “娘娘毋须担心,”年大总管宽慰她道:“城外的灾民越聚越多,一等咱们这里得手,邢副旗主那里立刻就发动攻击。”

    “如此局面,年富那个老东西还会带着开封的文武官员来王府给王爷拜寿么?”涵依王妃蹙着眉头问道。

    “娘娘你别忘了,”年大总管笑道:“开封兵力不足,周王爷手里还掌握着一个仪卫司的兵马,年富于公于私都得来王府跟王爷商量一下开封的防务,到那时......”他雪白的眉毛一挑,“我们就可将开封的文武官员一网打进,城头上的那些许兵马又何足道哉?”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1700/ 第一时间欣赏大明正统最新章节! 作者:露尘所写的《大明正统》为转载作品,大明正统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明正统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明正统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明正统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明正统介绍:
湖州举人杨牧云因缘际会,踏入官场,诛除叛逆,扫荡蛮荒,与大明天子结下深厚的君臣缘分......大明正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正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正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