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香尘暗陌
开封城西大梁门悄悄打开了,杨牧云领着一支两千余人的队伍静静的出了城门,一直向西走去。这支队伍里押着数百辆装满粮食的大车,每辆大车上都扣着几口百饮大锅,整支队伍鸦雀无声,连拉车的骡马的蹄子上都裹上布,嘴里也塞上了东西。
“儿,你有没有能让人服用了后感觉浑身无力的药?”一辆马车上,杨牧云向坐在身边的阿问道。
“有啊。”阿浅浅的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个花青色的小瓷缸来,得意的在杨牧云眼前晃了晃。
“这么少?”杨牧云眉头一皱,向前后看了看,“这可是有几百口大锅呢,这点儿东西如何够用?”
“我这里面装的不是药,而是蛊虫,”阿解释道:“这是我们苗地特有的稣麻虫,不小心被它叮一下,就会让人感到全身软绵绵的,一个小指头都提不起来。”
“你准备放它们出来去咬那些灾民么?”杨牧云脸现奇怪的表情。
“待会儿粥棚一开,有超过十万名灾民呢,哪儿咬得过来呀!”阿向他挤挤眼睛。
“那你准备怎么做?”杨牧云更奇怪了。
“等几百口大锅一支开,熬满了粥,”阿神秘地一笑,“我就在每口锅里放一只虫就可以了,保正每个人喝完了粥一天都不想动弹。”
“还是你有办法。”杨牧云赞道。心里却说:你们苗人身上古怪的玩意真多。抬头看了看天,心里暗道:宁公子和郡主应该回到王府了吧?不知他们见到王爷时说起王妃的身份,王爷会不会相信?
城墙下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衣着普通的中年妇人正在跟一个黑衣人窃窃私语。
“属下拜见邢副旗主。”黑衣人向着中年妇人躬身一揖。
“庄圣使此来可带有旗主新的指令?”这个貌不惊人的中年妇人就是观音教副旗主邢江燕。
“回邢副旗主,”庄圣使垂眉敛目的说道:“楚旗主有令,等她借周王爷祝寿之机将开封城文武官员一网打进之后,你这里就发动攻击,她再指挥周王府仪卫司的人马接应你进城。”
“她指挥?”邢江燕轻笑一声,“不是周王府的二殿下朱子么?”
“邢副旗主,”庄圣使看了她一眼,语气平静的说道:“夺取开封省府是一件大事,就连圣主她老人家也颇为重视,我们千万不能......”
“庄圣使想多了,”邢江燕悠悠道:“我只是怕楚旗主被朱子那小子给耍了,毕竟此一役可投入了我金缕旗的全部力量,万一有所闪失的话,可不好向圣主她老人家交代。”
“我看是你想多了,”庄圣使心中暗哼一声,“你不就是觉得楚明心年轻,心里不服她当这个旗主么?你虽然资历甚老,可楚明心是圣主身边的高徒,仅次于少主,而且她又成功打进周王府做了王妃,又岂是你能比得了的?”
他心里这样想,但脸上仍不失恭谨之态,“邢副旗主多虑了,朱子一旦站在我教旗下,就再无转圜的余地,等楚旗主借着他的名义打出清君侧的旗号,天下豪杰当望风景从。”
“希望如庄圣使所言......”
邢江燕正想再说几句,突然发现人群骚动起来。
“怎么回事?”邢江燕急急问道。
一名黑衣汉子匆匆跑过来禀告道:“邢副旗主,官兵在西边大梁门十里之外的地方架起了几百口大锅正在煮粥,已经有不少灾民跑过去了。”
“什么?官兵竟然出了大梁门了?” 邢江燕和庄圣使向西边看去,只见西边天空上烟气冲天......
年富、窦参将和陶指挥看着城下的灾民纷纷向西涌去,都不禁松了一口气。
“杨千户此法可算暂时解了我开封之厄呀!”年富捋须说道。
“乱党蛊惑灾民行围三阙一之法,想逼我等放弃开封,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窦参将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可灾民们领了粥之后会不会还回过头来对我开封不利?”陶指挥不无忧虑的说道。
“嗯,”年富听了沉吟片刻,点点头说道:“陶指挥所说倒不可不虑,只要灾民一日不曾退去,开封的危急就一日不可解除,”说罢朝着窦参将和陶指挥拱了拱手,“本官现下还得去周王府一趟,开封的防务就暂时仰赖诸位了。”
“年大人,”窦参将拱手道:“周王爷的寿诞由按察使曾大人和知府梁大人携众同僚去就是了,如今开封防务紧张,巡抚于大人又不在,少不得年大人您居中调度,您又如何能轻离呢?”
“窦参将,陶指挥,”年富叹道:“如今形势,本官也知不能擅离此处,老夫此去并非单单为了给周王爷祝寿,”一脸肃然的看着他们,“你们别忘了,周王爷手中还掌握着一个仪卫司,那可是开封城里装备最精良的一支人马。如果本官能说动王爷将这支兵马调到开封城防上来,那我们守城的胜算就更大了。”
“可仪卫司是周王爷用来守护王城的,”窦参将有些怀疑道:“王爷他能同意大人您将这支兵马调走么?”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年富倒是颇有信心,“乱党裹挟灾民危及开封城的安全,王爷一定会顾全大局的。”
窦参将和陶指挥默然无语。
“我离开后,你们两人一定要和杨千户互通消息,共谋对策,”年富的一双眼睛看向城外,缓缓道:“杨千户虽然年轻,但有勇有谋,敢只身犯险,若多经锤炼,他日一定能够成为国之柱石。”
“是,末将谨遵大人令嘱。”窦参将和陶指挥一齐拱手应道。
天一亮,整个周王府张灯结彩、鞭炮齐鸣,喧天的锣鼓声中一片喜气洋洋,开封城外的危机一点儿也没影响到这里的喜庆氛围。来府中相贺的官员依然摩肩接踵,好像整个开封城仍处于一片祥和之中。作为开封府地位最尊崇的人,他的生日寿诞自然非同小可,在官场上厮混的人又有谁敢不来相贺呢?
王城大门前车水马龙、客流盈门,这要来就得送份厚礼,官员们挖空心思,雅一些的送些琴棋书画,俗一些的送金银珠宝,把几个王府的帐房忙的团团乱转。
王府会客大厅,已是高朋满座,正主周王爷朱有爝却还未现身。
“哟,曾大人您来了,”一位身穿青袍的七品官向一身大红官服的按察使曾学霖拱手作揖,“下官祥符县令伍元举,见过曾大人。”
“好,好......”曾学霖一摆袍袖,两只眼却向大厅里扫去,寻摸着坐哪个位置比较合适。
......
“按察使曾大人也来了,”一位官员低声说道:“那布政使年大人也应该快到了吧?”
“切,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另一个官员乜了他一眼,“黄河下游三府遭灾,一下子涌来十数万灾民,把整个开封都围住了,年大人宣布全城戒严,城门直到现在都没有开。年大人一直钉在城门楼上,丝毫不敢轻离呀!”
“就是,”又有一个官员凑过来说道:“听说宣武卫的官兵全部都出动了,登上城头刀出鞘,枪如林,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不过区区一群难民而已,用得着那么大阵仗么?”最开始说话的那位官员有些不相信。
“一群难民?”最后接口的那个官员眼一瞪,“那可是十几万人呐,万一处理不好做起乱来,就凭宣武卫那几千官兵还真不一定能弹压得住。”
“那王爷知道这事儿么?”其中一名一直默不作声的官员忍不住问道。
“王爷?”那个官员四下里看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道:“王爷可不管这事儿,要不然也不会照常办理寿诞了。”说着向门口看了一下,“这年大人呀,应该来不成了。”
他话音刚落,只听外面有人高声叫道:“河南布政使年富年大人到”
登时大厅中响起了一阵嗡嗡的议论声。
年富刚跨进大厅,只见
一位头戴七梁冠,身穿绛纱袍,脸颊瘦削,眉目英挺的青年迎了上来,拱手施礼,“年大人”
“哦,原来是二殿下,”年富还了一礼,“王爷还没到么?”
“父王身体偶有不适,正在调理,”朱子眼角瞄了一下周围,低声道:“所幸并无大恙,应该很快就能起身更衣了。”
“噢,”年富眉锁微蹙,“二殿下,本官有要事要见王爷,你能不能替本官通传一下。”
“这个......”朱子略微踌躇了一下,便道:“年大人请随我来。”
......
朱子在前走着,年富跟在后面突然问道:“二殿下,对了,方才大厅中怎么没见世子殿下,而是由殿下你来接待宾客。”
“嗯......”朱子的身体微微一颤,连忙答道:“大哥昨日一时兴起,贪杯过多,结果现在还未睡醒,故由我代他来见各位大人。”
“哦?”年富目光一凝,“久闻世子殿下为人洒脱,专好杯中之物,可今日乃是王爷寿诞,他昨日仍能喝得酩酊大醉么?”
“这......”朱子嗫嚅道:“想是大哥没能控制好自己,一时贪杯过度。”见年富仍要再问,忙一指前方,“年大人,我们到了。”
......
进了周王爷寝殿,朱子让年富在殿外小厅安坐,自己便直入里间。
年富端坐椅中,便有一位侍女奉上一杯香茗。年富匆匆而来,也觉渴了,便端起茶杯,轻启茶盖,放置唇边嘬了一口。
当他放下茶杯时,头脑一阵晕眩,定了定神,谁知晕得更厉害了。刚站起身,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扑倒在茶几上一动不动了。
脚步声响起,一位雍容华贵的丽人从里间走了出来,这是涵依王妃,朱子跟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而出。
“这个老东西,总算把他拿下了。”涵依王妃轻轻吁了口气。
“外面的那些官员怎么办?”朱子问道。
“那些人你看着办吧,”涵依王妃斜了他一眼,“他们愿意在那里坐着就坐着,实在等不及,你就吩咐人端上酒菜,好吃好喝招待好他们,王府里不是还请来了杂耍戏班子么?把他们也一并叫上来,让诸位大人乐呵乐呵,反正不让他们出去就是了。”
“可......他们要问起父王怎么办?”朱子不安的问道。
“这有什么难解释的?”涵依王妃瞄着他轻笑了一声,“就说王爷突发重疾,不能来见客了,让他们自便吧。”
“这......他们要是不相信......”朱子嗫嚅着说不下去。
“嗤”涵依王妃一指趴在桌子上的年富,看着他的眼神带有一丝讥诮,“那你就带他们来见王爷,带到这里也像年大人一样把他们放倒也就是了。”
“你”朱子一时气结,脊背泛起一丝寒意。
“我怎么样?”涵依王妃看着他,“那碗汤药不是你捧给王爷的么?他喝了后身体不适,你也是看在眼里的。”
“那碗汤药里你究竟放了什么?”朱子神色变得激动起来。
“哟,你激动什么,”涵依王妃俏丽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你熬好的药汤,却来问我在里面放了什么,不觉可笑么?”
“父王现在在哪里?”朱子喘了一口气说道。
“你放心,王爷不但是你的父王,而且还是我的丈夫,”涵依王妃的嘴角微微勾了一下,“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我还能害了他不成?”
“我想要见我父王。”朱子急急的说道。
“那好,”涵依王妃回答的很爽快,“今日事了之后,我会送你去见他,”话锋一转,“可现在还不行,你答应我的事必须得做到,否则......”说着不再看他一眼,缓步朝里去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原形毕露
开封城西大梁门外十里的一片林间空地上,支起了几百口大锅,每口锅里都煮满了热气腾腾的稀饭,一千多名士卒持枪佩刀维持着周围的秩序。
“想吃饭,就给老子排好队,”一位千总打扮的军官高声吼道:“一人一碗,不要抢,谁要捣乱,别怪老子不客气。”
乌压压的灾民中没有人喧哗,他们在城门下的那种狠戾之气似乎都随着锅中飘出的饭香随风而散了。只要有口吃的,谁都不想跟官兵对着干,他们都乖乖的按顺序排好了队,十几万人的场地竟然出奇的安静。
“怎么办?”几个黑衣人问中年村妇打扮的副旗主邢江燕。
“让大家伙儿都藏好家伙事儿,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能轻举妄动。”邢江燕铁青着脸硬邦邦的丢下了一句,官兵的行动出乎她的意料,本想借着灾民们不满的情绪挑起他们跟官兵对抗,谁知有人抓住了大梁门无人的漏洞悄悄将粮食运出城就地煮起了粥。
“公子,这么多人,怎么才能看出哪些人才是观音教的乱党?”阿站在杨牧云身边悄声问道。
“那些身上藏有兵器的,十有**便是了。”杨牧云看到一些紧紧盖住衣领,搂紧衣襟的人说道。
“他们要是不去领粥,怎么办?”阿有些担忧地问道。
“观音教的人不会很多,等真正的灾民倒下去了,我和这一千多名官兵应该能收拾得了他们。”杨牧云说完嘴角微微向上一勾。
周王府的防卫力量分为两个部分,一是仪卫司,也就是仪仗兵,是王爷出行时,给王爷摆威风的,编制为三千人;另一个是护卫司,也就是王爷的私人部队,只听王爷一个人的命令。周王府原本也有护卫司,下辖三卫,一共一万五千人。
自从燕王朱棣夺了侄儿朱允的皇位后,怕底下的藩王有样学样,就打起了削藩的主意,其中的一项就是削减诸王的护卫。第一代周王朱很是乖觉,主动将身边的三卫人马上缴朝廷,只留下了一个仪卫司。
他这一主动表态,弄得朱棣很过意不去,周王必定是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事情不能做的太过严苛。因此他允许周王将自己的仪卫司扩充至五千人,达到一卫的兵马,装备上也不作限制,周王的仪卫司中不但有两千骑兵,而且全部配备了火器,比起京师的三大营,也不遑多让。
周王府仪卫司指挥使冯植,年约五十,长得威风凛凛,举手投足,都有一种大将风度。也难怪,他祖父就是开国六公爵之一的宋国公冯胜,所谓将门要出虎子,就算不是,虎威也是要有的。
自从得知灾民临城,开封戒严之后,冯植就让仪卫司官兵做好临战准备,而自己则密切关注外界动向。
今日周王府大肆庆祝王爷寿诞,开封府的文武官员都来相贺,他依然剑不解带,甲不离身。
“指挥大人,”一位四十左右身穿罩甲的圆脸军官过来向他躬身一揖,“王爷有事要见您。”
“哦?”冯植的面容一紧,“柴副指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么?”
“下官不知,不过看王爷的面向似乎不善。”说话的是仪卫司副指挥柴元驰,是半年前从千户位置上新进提拔上来的。
“嗯。”冯植点点头,迈步向王府后面的建筑群走去。柴元驰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你是在哪里见到王爷的?”冯植边走边问。
“是在王爷的寝殿。”柴元驰回道。
“嗯?”冯植眉尖一挑,脸上不动声色,“你怎么会在王爷的寝殿见到王爷的?”
“呃......”柴元驰的话音不由一顿,目光有些闪烁不定,“王爷身体不适,不能随意走动,又有急事要见指挥大人您,就要我找您过去问话。”
“原来如此。”冯植面色如常,信步进了一道角门,在走到一个假山竹林的幽深之处时,猛然回身,“呛”的一声拔剑指向柴元驰。
“指挥大人,你......你这是何意?”柴元驰悚然一惊,结结巴巴的问道。
“看
来你还不会说谎,”冯植冷笑,“你是何等样人?如何能进得了王爷的寝殿?”
柴元驰面如土色,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王爷如想唤我,派一位身边侍候的人就可以了,如何会让你这等外将出面?”说着眼中射出一道凌厉的光芒,“说,究竟是谁派你过来哄骗与我?”
“我、我......”柴元驰嘴唇哆嗦着一指他身后,蓦然睁大了眼,“王爷?”
冯植一惊,猛然向后看去,身后却空空如也。“不好!”心知上当,再回过头,柴元驰已飞快向角门外跑去。
“哪里走”冯植大喝一声,提剑纵身追了过去。
追过几道角门,穿过几条回廊,当冯植追到一个花园中时,柴元驰已失去了踪影。
正当冯植彷徨不知向何处去寻人时,只听环佩叮咚,从花园的一个月亮门中走进一位头戴凤冠,身穿大红云纹霞帔的雍容贵妇来。
“王妃?”冯植心中一震,忙还剑入鞘,垂首上前躬身施礼,“仪卫司指挥史冯植参见王妃殿下”
“冯植?你怎么会在这里?”涵依王妃见了他颇为吃惊,不禁后退了两步,指着他腰间的佩剑颤声道:“此处为王府内苑,禁止外人携带兵器入内,你......你为何手持利器径直到此?”
“王妃?这......”冯植被她说得心口一突,言辞也有些吭哧起来。
“你莫非要来行刺王爷?”涵依王妃脸色一变,纵声高呼起来,“来人呐,有刺客”
“王妃,不要误会......”冯植忙上前解释。
“大胆贼子,休得伤害王妃。”一声大喝过后,从四面八方窜出十几条人影,手持单刀将冯植团团围在中间。
“王妃......”冯植还待再说。
“住口”涵依王妃躲在十几位王府侍卫身后打断他的话,“还不快把你的剑解下来。”
“......”冯植无奈,只得解下佩剑双手捧起。
一名侍卫上前将他手中佩剑取下。
“指挥史冯植,未得王爷召唤,带甲披胄,手持利器,私闯内苑,欲行不轨,着即拿下。”涵依王妃一字字的说道。
一众王府侍卫轰然应诺,十几柄闪亮的刀锋纷纷向冯植身上招呼过来......
“我父王身体偶感不适,还要迟些才能下榻更衣,有劳各位久等。”朱子周王府的会客大殿里面对众宾客正襟庄严的说道:“如此请各位早些就席吧!”
典膳司供应的美酒佳肴流水似的端将上来,来的官员和宾客久候王爷不至,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一见酒席布满桌面,又听二殿下说可早些开席,便放下斯文体面,大吃大喝起来。
殿外的戏台早已搭好,台上的绣花门帘台帐,挂灯等已齐备。铙钹管乐声响起,几个旦角已经咿咿呀呀的在台上唱起了《天官赐福》。
“曾大人,年大人迟迟未归,这里就数你品秩最高了,王爷有恙不能起身,您能不能领着我们去探望一下王爷,请王爷他安心休养,不必再起身迎宾了?”一位身穿青袍的官员对着按察使曾学霖说道。
“正当如此,”曾学霖拈须颔首,“我等做臣子的岂能让王爷为些许小事费心劳神,王爷因恙不能起身,我等自当前去拜望......”
正说着,只见千余名王府仪卫司的卫队一身盔甲,提刀掣枪,杀气腾腾地闯进大殿,将殿中众人团团围住。
殿中的文武官员见状顿时大惊,现场登时一片混乱。
“这......这是怎么回事?”曾学霖目瞪口呆的说道。
一个顶盔掼甲的将官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一进大殿就高声叫道:“王府来了刺客,行刺王爷未遂,不知逃往何处,本指挥奉王命保护各位大人前往安全的地方,还请诸位大人配合本指挥,不要妄动......”
开封城西大梁门外旷野里的露天粥场,每一位灾民都领到了一大碗香喷喷的热粥,就地一蹲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整个野外响起了一片唏哩呼噜的喝粥声。
杨牧云慢悠悠的来到一群灾民跟前,那群灾民约摸十几个人,眼睁睁的看着其他人喝粥,自己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大嫂,贵姓?”杨牧云冲着其中的一位中年妇女笑道。
“免贵姓......江,”中年妇女也冲他笑笑,不过笑得有些不大自然,“大人不知有何贵干?”
“没事儿,”杨牧云呲牙一笑,“别人都去领粥了,江大嫂为何不去呀?”
“呃,”中年妇女看了周围众人一圈,陪笑道:“大人,民妇和家人从家乡逃出来时已带足了干粮,不像其他人那么饥饿,所以......就不劳大人费心了。”
“哦,”杨牧云看了看他们,见除了中年妇女外,其他人的双臂都紧紧抱在胸前,好像在掩饰怀里藏的东西,嘴角勾了一下,“喝碗稀饭也不多,朝廷施粥意在惠民,你们拒之不领,岂不枉顾朝廷恩典?还是随本官过来吧!”
“是,大人。”中年妇女向身边的十几个人使了个眼色,当先跨出一步小心的跟在杨牧云身后。
杨牧云领着他们来到一口大锅旁,周围影影绰绰的站着几十个士兵。他掂起锅中的大勺在锅里使劲搅了搅,冲着中年妇女一笑,“江大嫂,拿碗来。”
“大人,我们都没有带碗。”江大嫂陪笑着说道。
“嗯,”杨牧云扬起粥勺一翻,看着一勺粥缓缓洒落锅中,脸上涌起一副意味深长的笑意,“没有碗,拿刀来换如何?一把刀换一碗粥,怎么样?”
“什么?”江大嫂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双手一翻,从袖口里抽出两把短刀来,身形一动,两道刀光向着杨牧云颈中胁下划去。
她身后的十几名大汉也都大吼一声,敞开胸怀,拿起身上藏的兵刃,向周围的官兵攻了过去。
不远处,其他一些没有喝粥的人也都纷纷拔出兵刃杀向附近的官兵。
“江大嫂,你这就不厚道了,我请你喝粥,你却请我吃刀子。”杨牧云见对方露出兵刃,不惊反喜,调侃她道。
江大嫂并不答话,出手如风,一刀紧似一刀的向杨牧云身上招呼过去。
“身手不错么?”杨牧云赞道:“你武功这么高,手下又有这么多人,一定是位观音教的旗主吧?”说话间他已躲过了对方十几刀致命的攻击。
“公子,接刀。”阿拔出身上的弯刀向杨牧云扔了过去。
杨牧云接刀在手,反手向前一挥,“叮叮”两声,挡住了对方势若风雷般的一击。
两人各自后退了两步,杨牧云向旁看去,随自己出城的那位千总已指挥官兵和那群观音教的乱党战在了一起。
观音教的人虽然只有三四百人,可个个身手不弱,与一千多官兵战在一起,居然不落下风。
“乡亲们,官兵借施粥之机要将我们全部杀尽,大家快起来跟官兵们拼了。”江大嫂提气喝道,声音远远的传了出去,在旷野中发出阵阵回响。希望大家都能站起来跟他们一起战斗,用人海将这群官兵淹没。
可所有人都懒洋洋的躺在地上,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十几万人躺了一地,无边无沿,场景蔚为壮观。
“你给他们的粥中下了什么?”江大嫂的心一沉,整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也没什么,”杨牧云看着她悠然一笑,“他们走了太远的路,我只是让他们躺下来暂时休息一下而已,”接着叹了一口气,“可惜没能让你们也喝上一口,要不然不就让本官省却了好些力气了么?”
“你”江大嫂一咬牙,目中似欲喷出火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刀兵相见
“你们若放下兵器,束手就擒的话,朝廷会对你们宽大处理的。”杨牧云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道。
“做梦!”江大嫂呵斥一声,身形如风而至,欺身到杨牧云身边,手腕一翻,短刀的刀锋已切至杨牧云的咽喉。
杨牧云撤身避过,身形一转,弯刀反撩出一道亮丽的弧线,划向对方小腹。江大嫂闪身一跃,短刀已挥至杨牧云眼前......两人以快打快,瞬间已过了十几招,两个倏忽如电般的身影飘忽来去,让人为之目眩。
那边与官兵对战的观音教教众逐渐占了上风,毕竟他们都是观音教金缕旗中的精英,个个都能以一当十。
“啊”一阵阵惨呼过后,官兵丢下几十具尸体后转身便逃,观音教教众呼喝着挥舞手中兵刃追了上去。
官兵们跑到一排粮车后躲了起来,观音教教众紧追不舍......当他们追到粮车跟前,粮车后突然站起一排身穿紫衣罩甲的军士,他们人人举起一杆火铳,黑洞洞的铳口对准了他们,那冰冷的目光中,带有一丝死亡的气息。
“不好,弟兄们快撤”有人大喝一声,就在这时,火铳响了,“砰砰”之声络绎不绝,弥漫的硝烟中,百余位观音教教众倒了下去。
其余人正要撤下去时,又飞来一阵漫天的箭雨,“噗噗”一声声箭簇插入**的声音响过,又有数十人扑倒在地。
一排火铳,一阵箭雨,登时就让观音教教众倒下了一多半,剩下的很多人还带着伤。正规军队的战阵打法给了这些勇武的江湖豪客当头一记闷棍,几乎把他们整个都给打趴下。
这还没完,冲锋的旗语呼啦一声打下。粮车后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刚才还狼狈败退的官兵又精神百倍的冲杀出来......
现场形势登时逆转,所有受伤失去抵抗能力的教众被冲上来的官兵毫不留情的杀死,剩下的人也因为寡不敌众而节节后退。
这一切都被正跟杨牧云交手的江大嫂看在眼里,其实她就是在城外指挥带队的观音教金缕旗副旗主邢江燕。眼看自己的部属在官兵的剿杀下危在旦夕,她不禁心急如焚,偏偏杨牧云的武功不弱于她,像一块牛皮糖似的粘在她左右,她想抽身都不可得。
“现在该报出你的真实姓名了吧?”杨牧云的眼渐渐眯了起来,出手也越来越凌厉,“你究竟是谁?”
邢江燕不答,手中的鸳鸯双刀划出两道森寒的刀芒,像毒蛇的信子吐着丝丝劲风飞向杨牧云面部。
“这一招也没什么特异之处,观音教的这位女首领也不过尔尔。”杨牧云虽如此想,但仍不敢大意,手中弯刀划出一道劲气裹挟的光圈迎了上去。
“铮”两柄短刀破圈而入,刀芒化作六点寒星直取杨牧云胸口。杨牧云大惊,仰身一个铁板桥,“嗤”他胸前的衣衫被划破,差点儿伤及肌肤。
他腰身一拧,忙抽身后退,待再定睛看时,邢江燕已飘身到数十步之外。
“休走”杨牧云飞身追了上去,眼看就要追上,突然背后一阵劲风袭来,他想也不想,挥刀向后劈去,“”的一声,手臂微微一震,前追的身形一窒,向旁跳了开去。
袭击自己的是一个黑衣蒙面人,只见他双手带着一套精钢打造的铁手套,每个指尖都有长长的尖刺,看来这一双铁手就是他极厉害的武器,他双臂挂满了铁环,可见他用铁手全力攻敌之时,并不虞被别人伤了手臂。
“庄圣使?”邢江燕惊愕的说道。
“邢副旗主,你赶快带剩下的弟兄离开这里,我们不能都陷在这儿。”庄圣使催促道。
“可是旗主的大计......”
“都到这地步了,还能有什么大计?”庄圣使圆睁双眼,“把剩下的弟兄带出去,能多带出一个就多带一个,也算是为圣教多保留一些火种。”
“那庄圣使你......”
“不要管我......”庄圣使双目一瞪,眉头
挑起,“我在这里拖住他,你快去”说着挥舞着一双铁手向杨牧云扑了过去。
邢江燕咬了咬牙,转身飞奔而去......
周王府存信殿,楚明心开心的坐在周王朱有爝平时坐的王座上,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涵依王妃,而是观音教金缕旗旗主楚明心。
整个周王府已经在自己的掌控中了,还有大批的开封文武官员,如果邢副旗主带人杀进城内,那么整个开封城也会落入她的掌握中......想着想着她眼中泛出了一种胜利的喜悦光彩。
“等我立下了这份大功,我在整个圣教中的地位将无人可以撼动,”她越想越是得意,雪白挺秀的小瑶鼻轻轻哼了一声,“那个小丫头的少主之位该让贤了,师父也真是偏心,小小年纪,也没见她立什么功劳,就坐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上,当真让人心里不服。”她的秀眉微微蹙了一下,“就拿庐州那件事来说吧,明明已将王朱祁钰和永清公主朱熙媛给抓住了,偏偏又被锦衣卫给救走了,这还不算,连庐州观音教的总院也被锦衣卫给一锅端了,就这样师父也不生气,还像以前一样待她,当真气死人......”
正想着,一阵脚步声响起,楚明心抬起头来,只见年大总管迈步走进了大殿。
“大总管,”楚明心眼睛一亮,连忙问道:“可是有城外邢副旗主的消息了么?”
“王......旗主,”年大总管微微摇头,“庄圣使还未将城外的消息带回来,您安下心来等待便是。”
“哦,”楚明心脸色略为一黯,从王座上站起身来,抬起头沉吟了一下,“现在这个时辰开封城外应该已聚集了十几万灾民了,官府如果拒不开门的话,邢副旗主会不会领着灾民已经和官兵打起来了?”
“如果要是这样的话,市面上应该很乱才是,”年大总管说道:“属下方才派人出去打探了一下,开封城里秩序如常,不像是已经打仗的样子。”
“嗯,”楚明心转过脸向他看去,“王爷和世子现在情况如何?”
“世子看起来还好,只是王爷的情绪很差,方才过来时他还大骂......大骂......”说道这里顿口不语,只是抬头看了楚明心一眼。
“也好,那老家伙现在也只能发泄发泄过过嘴瘾了,”楚明心莞尔一笑,“他只不过被关了半天就耐不住性子,我在他身边待了半年岂不要疯掉了?”
“旗主,那朱子怎么办?用不用也关起来?”年大总管问道。
“他呀,你们看紧他就是了,”楚明心淡然一笑,随即又问道:“朱子和玟玉还没找到么?”
“属下已经带人搜遍了整个王府,仍然没有发现他们二人,”年大总管赧然说道:“属下觉得,他们两人应该已经逃离王府了,要不要派人到外面......”
“不必了,”楚明心一摆手,“我们还有很多大事要做......对了,给王爷来贺寿那些文武官员一定要派人看好,不可让他们任何一人走出王府一步。”
“旗主放心,谅他们也不敢有任何异动。”
楚明心点点头,在殿内来回踱了几步,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抬起下颔对年大总管说道:“我不想再等了,你把柴元驰叫过来。”
“旗主,你是想......”年大总管脸上现出惊诧的神色。
楚明心微微颔首,“王府仪卫司一共有五个千人队,开封正好也有五个城门,我把这五个千人队分开,每个城门派一千人过去,一到那里马上大开城门,迎邢副旗主和灾民进城。”
“可那样的话,整个王城就没有兵马来守卫了。”年大总管有些担忧的说道。
“那些兵马留在这里要守卫谁?”楚明心轻笑一声,“开封城只有宣武卫这一卫人马,再加上巡检司和新招募的民壮,也不会超过一万,现在他们都守在开封城头,等我们打开城门,十几万灾
民一进来,消灭他们不在话下。”
见年大总管不再说话,便走到他身边,用一种平缓的语气说道:“接下来我也会带一支人马去城门那里接应邢副旗主,这王府里的所有事务,全都要靠大总管你来打理了。”
“旗主你也要去?”年大总管更吃惊了,“旗主应该坐镇中枢,指挥调度,岂能轻动?”
“年大总管,”楚明心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我虽然是金缕旗的旗主,但邢江燕仗着资格老心中一直不服,派其他人过去接应怕压她不住,”轻咬了一下樱唇,“此次举事,圣主也在看着,是一定不能发生任何差错的。”
“属下知道了。”年大总管长长叹息一声。
杨牧云正与庄圣使斗得难解难分,他的一双铁爪颇为厉害,出招也异常诡异,杨牧云有几次差点儿被他伤到。
“当”杨牧云弯刀砍在庄圣使手臂的铁环上,火星四溅,却不能伤他分毫,他心中不禁暗叹一声:这庄圣使手臂上不仅套满了铁环,连身上似乎都穿着甲衣。一刀从他身上划过,像砍在硬皮革上一般,外衣被划开,里面却没有伤到分毫。
杨牧云的心中不免有些郁闷,跟这样的人交手,一刀砍在他身上,他浑若无事,可他若是一爪戳到你身上,那可就糟了。因此杨牧云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但要打败对方,更重要的是要保护好自己。
这时,更多的官兵向他们这里围了过来。庄圣使恍若没有看见,一双铁爪舞得虎虎生风,凌厉的招式不离杨牧云周身要害。
有的士兵举起了火铳,被那位千总一把拦住,“慢着,不要伤了千户大人。”
杨牧云凌空一跃,双手高举弯刀,以千钧之势劈向庄圣使面部。庄圣使双膝微蹲,双臂交叉护住自己的面部......
“锵”的一声巨响,庄圣使后退了一步,趁杨牧云后招未至,双爪疾探而出,一爪抓向杨牧云面部,一爪直戳杨牧云心口,出招又快、又准、又狠。
“喀”杨牧云弯刀斜封自己面前,挡住了这致命的两爪。
庄圣使铁爪一曲,竟然牢牢抓住了弯刀,向上用力一扯,想夺过对方弯刀。谁知对方手一松,庄圣使双臂高举,已夺刀在手。他微一愣神,杨牧云已抬起了自己的左臂。
庄圣使瞳孔一缩,就见一支乌黑的袖箭向着自己的咽喉飞来,他待要躲,已经来不及了......身子刚刚一斜,“噗”箭尖从喉结下擦着锁骨斜斜向上刺入,虽然部位低了一些,但却足以致命。
“唔”庄圣使双目暴凸,双爪遮住自己的咽喉连着后退几步。
“放”那千总见庄圣使与杨牧云拉开了距离,忙一挥手,只听“砰砰”之声大作,十几杆火铳一齐向庄圣使喷出了火舌。
庄圣使身中数枚铅丸,周身溅出一层薄薄的血雾,摇摇晃晃了几步之后,终于噗通一声仰天栽倒。
“大人,你没事吧?”那千总忙跑过来向杨牧云问道。
“我没事,”杨牧云看了一眼庄圣使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尸体,转过来向那千总问道:“其他人怎么样了?”
“回大人,”那千总说道:“除了一个妇人带了二三十人逃走之外,其余人全部被消灭。”
“那个观音教的副旗主跑了?”杨牧云不禁微微摇头,目光看向开封城方向,“不知宁公子和郡主那里怎么样了?”
“三殿下,前面就是城门了,我们要出城么?”玟玉看着前面的城门转身向朱子问道。
“先出了城再说,”朱子目光闪烁不定,“城里看来也不大安全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阴差阳错
杨牧云、阿领着一队官兵回城了,大部分官兵留在了当地,毕竟这些灾民还需要看护。掺杂在灾民中的观音教乱党已经被清除,剩下的人只需要善加安抚就可以了。
当他们来到大梁门下的时候,守门的官兵立刻大开了城门。窦参将和陶指挥带人迎了出来,场面十分隆重。
“杨千户立此大功,不但拯救了灾民,也保全了开封全城免遭战火的涂炭啊!”窦参将赞道。
“哪里哪里,参将大人谬赞了。”杨牧云抱拳回应道。
“杨千户请”窦参将和陶指挥一左一右站至两边,做了个请的姿势。
“两位大人如此,可折煞下官了。”杨牧云躬身虚应,坚不肯行,他们一个是正三品参将,一个是从三品的宣武卫指挥史,自己一个锦衣卫五品千户,无论如何也不能走在两位上官的前面。
三个人互相谦让了一番,还是由窦参将和陶指挥先行,杨牧云紧跟在他们身后。
“两位大人,年大人现在哪里?”杨牧云问道。
“哦,年大人去周王府给王爷拜寿去了。”窦参将随口说道。
“去王府了?”杨牧云一怔,心中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感觉。
进得城里,杨牧云在人群中看到两个熟悉的人影,“朱子?玟玉?”杨牧云心中一动,他们两人不在王府,怎么会在这里?
......
“三殿下,那不是杨公子么?”玟玉眸子一亮,指着进城官兵中的一个俊秀少年说道。
“真的是他!”朱子脸现喜色,和玟玉一起向前挤去......
......
“果然是你们!”当几个士卒将朱子和玟玉带到杨牧云面前时,他高兴地说道:“你们怎么会来这里的?”
朱子向他周围看了看,并不答话。
这位周王府的三殿下由于常年在外行医,在官场上抛头露面不多,是以窦参将和陶指挥都不知道他的身份。
杨牧云已明就里,向他们两人点点头,使了个眼色,朱子和玟玉会意,便上前跟在他身边。
窦参将和陶指挥以为是杨牧云相熟的人,也不多问。
大梁门城楼一间偏僻的房舍里。
“什么?你说王爷被涵依王妃给关起来了?”杨牧云一惊,看向朱子问道。
“我一早去父王那里请安时,就听到寝殿里发出一阵争吵声,”朱子点点头,把思绪又倒回到之前,“这种情况我不便入内,但又忍不住好奇,便偷偷来到寝殿的一个隐秘处,贴着墙体听里面人倒底在吵些什么......”
杨牧云嘴角微微一勾,心说这位周王府的三殿下的癖好倒挺特别,喜欢偷听人墙根。
只听朱子续道:“一听之下,我才发现是父王和涵依王妃在争吵,我听见父王说道:‘真没想到,你居然会是这样一个人......’”
朱子侃侃而言,将一早发生在王府的这件惊心动魄的事展现在杨牧云眼前......
‘王爷现在知晓,却也迟了,王府上下都安插了我的人,你能拿我怎么样呢?’涵依王妃娇笑道。
‘来人’朱有爝大喝一声,可寝殿里静悄悄的,连一个鬼影都没有飘到他跟前。
‘还是我来叫吧,’涵依王妃笑脸一收,舌绽春雷,‘来人’
‘王妃殿下’几名内侍登时现身在寝殿中。‘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朱有爝瞪大了眼,一脸的惊骇之色。
‘没事了,你们下去吧。’涵依王妃微笑着说道,然后转向朱有爝,‘王爷,你看如何?’
‘你,你究竟想怎样?’朱有爝双目一黯,一脸颓丧之色。
‘很简单,请王爷将手中的兵符交给我。’涵依王妃将一只雪白的素手伸到他面前。
‘你要兵符干什么?’朱有爝面容一紧。
‘这王爷就不必操心了,只管交给我便是。’
‘兵符我只有一半,另一半在仪卫司指挥史冯植那里,
’朱有爝一脸警惕的说道:‘冯植只听我一个人的命令,你就算将我这一半兵符交给他也调动不了仪卫司的兵马。”
‘那我把冯植换了不就成了?’涵依王妃轻笑一声,‘或许你还不知道吧,仪卫司副指挥史柴元驰是我的人,让他来当仪卫司的指挥史,你看怎么样?’
‘你,你......’朱有爝瞪大了眼睛用颤抖的手指着她,‘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王爷,’涵依王妃粲然一笑,‘你们周王一系对朝廷忠心耿耿,可朝廷却并不信任你,削去三卫护军,并严加监视......’
‘你说这些作什么?’朱有爝喘着粗气问道。
‘朝廷如此待你,王爷又何必愚忠于朝廷,’涵依王妃面色一正,‘臣妾请王爷登皇帝位,臣妾愿为王爷拿下开封,并直取燕京。’
‘你,你放肆’朱有爝大叫一声,目眦欲裂,‘你这话要是被别人听到,会给我们全家带来滔天巨祸,到那时,我周王府阖府上下,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没那么严重吧,王爷,’涵依王妃瞥了他一眼,讥笑道:‘当年燕王不就是起兵造反,夺得天下,从而登上皇位的么?他燕王做得,你这周王偏偏做不得?’
‘贱人,’朱有爝怒吼一声,‘你再说一声,我,我......’伸手欲向她抓去,可身子一软,扑倒在床上呼呼喘气。
‘王爷,你老了,’涵依王妃盯着他哂笑道,‘你不愿意做,那臣妾就请你的儿子们去做,世子不愿意,还有二殿下,二殿下不愿意,还有三殿下......’看着朱有爝浑身颤抖的身体,眼中露出一丝寒芒,‘不管谁答应了我,举起得终究是周王的这一杆大旗。’
‘哇’朱有爝再也忍耐不住,一口鲜血狂喷出来。
‘王妃殿下’一个内侍进来跪禀道:‘世子殿下到了。’
‘说世子世子就到了,’涵依王妃看着委顿在床上的朱有爝笑道:‘王爷,你说世子会答应臣妾的建议么?’
......
“世子也一定没有答应她这个疯狂的建议,是么?”杨牧云没等朱子讲完,就说道。
“嗯,”朱子点点头,“所以她就将父王和大哥都软禁在那个寝殿中了。”
“那二殿下呢?”杨牧云问道。
“二哥?”朱子一愕,“我没见到我二哥,她将我大哥也强留在寝殿中的时候,我就悄悄走了。”接着续道:“接着我就碰见玟玉,他向我问起你,我就带她一起离开了王府。”
“涵依王妃既然已软禁了王爷和世子,那现在应该已经控制了整个王府,”蓦然一惊,看向朱子,“年大人去了王府,那年大人他......”
“这我就不清楚了,”朱子额头微微皱了一下,“我出来时,来王府的贺客络绎不绝,年大人一定就在其中,”仰起脸目光与他相对,“你认为她会对年大人不利?”
“岂止年大人,”杨牧云很肯定的说道:“她一定会把整个开封府的文武官员一网打尽。”
朱子听了倒抽一口凉气,“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涵依王妃之所以志在必得,所仰仗的无外乎有两支力量,”杨牧云沉吟了一下说道:“其中一支就是城外被她们蛊惑的那十几万灾民,但这这些灾民已经被我们稳住了,不会再为她所用,”顿了一下说道:“另一支就是你们周王府的仪卫司,现在肯定已被她控制在手里了。”
“既然城外的威胁已经消除了,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集合城里的人马,杀回王府,将父王、大哥还有开封府的文武官员都解救出来?”朱子有些激动的说道。
“你们仪卫司有多少人?”杨牧云问道。
“一共是前后左中右五个千户所,共五千人。”朱子说道。
“五千人?”杨牧云眉头一皱,“城中的官兵只有宣武卫一卫人马,再加上巡检司还有临时招募的民壮,还不到万人,如果带领他们去攻打坚固设防的王城,恐怕不一定能打下来。”
“那这可如何是好?”朱子心系父兄安危,心中不禁慌乱起来。
“为今之计,只
有等其他州府卫所官兵来援,有必胜把握之时,再行商讨攻取王城了。”杨牧云苦笑道。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一想到这里,朱子忧心如焚。
这时,一阵笃笃的敲门声响起。
“谁?什么事?”杨牧云问道。
“公子,有人奉窦参将之命来找您。”阿在门外说道。
“快请他进来。”
......
“杨大人,”来人是窦参将身边的亲兵,只见他躬身说道:“王城仪卫司的一位千户大人领着一千人马增援大梁门,窦大人和陶大人非常高兴,正在宴请这位千户大人,还请杨大人过去一同饮宴。”
“王城仪卫司的?”杨牧云眼睛一亮,“他们居然带兵出来了?”向朱子看了一下。
......
城楼官署会客厅里已经摆下了宴席,窦参将、陶指挥、杨牧云还有仪卫司的那位千户正举杯痛饮。
“大人如何称呼?”杨牧云举杯向那位千户问道。
“不敢,下官姓高,叫高万杰。”那位千户圆圆的脸上长着一绺短须,小小的绿豆眼精芒四射,显得人很是精干。
“高千户,”杨牧云跟他一碰杯,笑道:“你是千户,我也是千户,可你这千户带着一千人马,比我这个光杆千户威风多了。”
“哪里,大人言重了,”高万杰忙道:“大人乃是京师锦衣卫千户,专门为天子办事,下官如何能够比得?”
“高千户此次来,是奉了王爷的命令么?”杨牧云笑着问道。
“王爷听说有灾民拥堵城门,怕列位大人不好弹压,特让下官带人来驰援大梁门。”高万杰说道。
“其它城门也派了援兵么?”杨牧云为他斟了一杯酒,问道。
“当然,仪卫司其他四位千户也带兵马去了其它城门。”
“那年大人跟的是哪一路兵马呢?”说这话时杨牧云的眼睛向窦参将和陶指挥瞟了一下。
“年大人?哪位年大人?”高万杰有些不解的问道。
“当然是河南布政使年富年大人,他今早去王府给王爷拜寿,高千户不知道么?”杨牧云眉毛一挑。
“既是王府贺客,自当是在王府饮宴,怎会跟我等一起?”
“嗯,”杨牧云微微颔首,“王爷大寿,世子跟几位殿下一定是俱在府中了?”
“那是自然,”高万杰说道:“王爷寿诞,世子跟几位殿下须臾不离左右。”
“哦?”杨牧云放下酒杯,冲着他神秘的一笑,“本官这里有个人,不知高千户是否认识?”
“什、什么人?”高万杰几杯酒落肚,舌头变得大了起来。
“高千户别来无恙。”一位上酒的士卒抬起头来,冲他笑了笑。
“你是......”高万杰眯起了眼向他看去,突然,他方才还笑意盈盈的圆脸变得惊骇起来,一双绿豆眼变得比蚕豆还大,张大了嘴失声叫道:“三、三殿下......”
周王府中一处偏僻的房舍。
“那个贱人,居然敢暗算我!”朱芷晴恨恨的说道。
“她就是不暗算你,你也不是她的对手。”宁祖儿在旁劝道。
他和朱芷晴被关在这里已经好几个时辰了,他一直忧心外面发生的事情,但却只能在这里待着。
“你很欣赏她么,”朱芷晴狠狠睨了他一眼,“也许你求求她,她说不定心一软,就会放你出去。”
“无聊!”宁祖儿将目光转向一边。
“哐啷”门锁声响起,接着门被打开了。
一束刺眼的阳光从外面照了进来,他二人眨了下眼,一齐向门口看去。
“是你”他们两人一齐惊呼道。
来人抬起头,露出一张冷峻的脸,上面的五官如刀削斧劈般冷硬,漆黑的眼眸锐利得如同刀锋一样,让人不敢和他对视,他便是冷一飞。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大战来临
“现在王城空了,我们得抓紧时间赶过去,”杨牧云对朱子说道。
看着高万杰被带了下去,朱子说道:“那高万杰带来的这一千人马怎么办?都需要看押起来么?”
“这倒不用,她不可能将观音教的势力全渗透进仪卫司的普通官兵里,”杨牧云略为思忖的一下对朱子说道:“等一下由三殿下您把这一千仪卫司的兵马召集起来,再亲自任命一个正千户,这支人马就可为三殿下所用。”转过身来朝着窦参将和陶指挥一抱拳,“下官还得向两位大人借一千兵马,和三殿下一起赶回王府。”
“王爷那里出事了么?”窦参将惊道。
“有人犯上作乱,挟持王爷,”杨牧云脸色凝重得说道:“可能所有去贺寿的文武官员也被看押起来了。”
“有这么严重?那年大人他......”见杨牧云缓缓点了一下头,窦参将便道:“如此还是由本官亲自带队去救王爷和年大人比较妥当。”
“窦大人,陶大人,”杨牧云恳切的说道:“如今开封城内形势波诡云谲,其他四处城门不知情况如何?开封城的安全最是重要,还须两位大人在此坐镇,以应不时之需,至于王府那里,还是由下官陪同三殿下同去即可。”
“可是杨千户你只带一千人,”陶指挥有些担心的说道:“这未免太冒险了。”
“三殿下那里还有一千人,”杨牧云解释道:“如今叛党已将仪卫司的人马全部调出了王府,我和三殿下的这两千人应该足够了。”
冷一飞看着宁祖儿和朱芷晴惊呆的样子,嘴角微微翘了一下,“怎么,两位不想出来么?”
“冷兄,你怎么会到这里的?”宁祖儿吃惊的问道。
“想知道的话出来再说。”冷一飞冷冷的瞥了他们一眼,转过身抬腿便走。
宁祖儿苦笑了一下,便紧跟过去。
“哎,你们......”朱芷晴轻咬樱唇,跺了跺脚,也跟了上去。
......
“冷兄......”宁祖儿刚开口就被冷一飞打断了,他好像知道宁祖儿要问什么。
“观音教的乱党想要挟持王爷,拘押百官,蛊惑灾民以达到控制开封府的目的,”说到这里目光微微一凝,“城外的危机已经被杨牧云解除了,现在你跟我一起先去救王爷。”说着手一挥,一道闪光向宁祖儿飞来,他伸手接住,却是他惯用的兵刃腰带剑。
周王寝殿,朱有爝茫然的看着世子朱子,“我现在才算明白,你当时为什么极力反对我纳她为妃,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了她的不轨之心?”
“她是不是对我周王府有不轨的企图,我当时并不知道,”朱子缓缓道:“我只是对母妃不平,她尸骨未寒,你就这么着急要另纳新欢么?”
朱有爝哀叹一声,禁不住老泪纵横,“报应,报应,这是你母亲在天之灵对寡人的惩罚。”接着问道:“你二弟、三弟呢?他们现在哪里?”
朱子脸色木然的摇了摇头。
朱有爝脸色一黯,怆然道:“希望你二弟三弟不要受那贱人的蛊惑,如果他们做出了大逆不道的事,我们周王一系就全完了。”
“她是父王您的妃子,不是么?” 朱子的神情倒很淡然,“父王就算不被他所迫,她要打起你的旗号造反作乱,上传到朝廷的话,谁会认为跟您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呢?”
此话一出,朱有爝脸色立刻变得煞白,身子一软,差点儿委顿在地。
寝殿里忽然起了一阵微风,烛火也为之舞动了一下,人的影子也晃动了起来,使得整个寝殿里说不出的阴森可怖。
“鬼,鬼......”朱有爝惊叫一声,眼睛睁得老大,手指哆哆嗦嗦的指着前面。寝殿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影,一个灰色的有如幽灵般的身影。
“父王”朱子扑上前挡在朱有爝的面前,瞪着那个人影,“你是谁?不要伤害我父王。”
“父王,大哥。”一个娇俏的面庞展现在他们面前。
“芷晴?”“晴儿?”朱有爝和朱子讶异的说道:“怎么是你?”
“父王,大哥,”朱芷晴向身后看了一下,“冷百户和宁百户来救你了,快跟我们走吧!”
朱子仔细看了一眼,灰色人影转过身来,露出了冷一飞那惯有的冷峻的面孔。一位俊秀无比的少年也走了过来,便是宁祖儿了。
“父王,真的是冷百户和宁百户他们,我们快走吧!”朱子说着起身把朱有爝扶了起来。
一阵桀桀怪笑响彻大殿,众人循声看去,一个身着红袍的老太监迈着悠然的步子踱了进来。
“小年子,你怎么跟那贱人一起反叛我?”朱有爝看着他颤声道。
“住口,不许侮辱我们旗主,”年大总管满是皱纹的面容变得冷厉起来,“我本就是观音教中人,奉圣主之命隐姓埋名在这周王府之中,就是为了今日。”
“你,你......你骗得寡人好苦。”朱有爝戟指怒道。
“王爷,你现在知晓也不算晚,”年大总管一双老眼眯了起来,“我们旗主与王爷也是夫妻一场,何不顺应我们旗主的意思,高举义旗,夺了这天下,到那时我们旗主扶保王爷登上皇位,岂不快哉!”
“你放肆!”朱有爝愤怒得涨红了脸,根根胡须都翘了起来,“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休得出口!”
“王爷不配合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年大总管说着踏前一步。
“不要伤害我父王!”朱芷晴伸开双臂拦在父兄面前。
“就凭你也想拦住老夫么?”年大总管讥笑道。
“那我呢?”宁祖儿说着也踏前一步,脸上带着笑意说道。
“手下败将,也敢在我面前猖狂,”年大总管嘿然一笑,脸上皱纹微微一晃,“今天你们谁也休想离开这里一步。”
“那冷某倒想领教一下年大总管的高招。”冷一飞身子一晃,飘然而至年大总管身前丈许之处。
“你想跟我动手?”年大总管的一对白眉微微拧起,脚下步法变得凝重起来,显然他感受到了冷一飞强大的气场。
“冷兄,你可要小心,”宁祖儿脸色一变,“这老儿的武功甚是有些门道。”
冷一飞眼中寒芒一闪,身形已然消失。
年大总管瞳孔一缩,佝偻的身子竟然如大鸟般飞跃而起。
乌黑的刀光带着一丝亮弧在他身下滑然而过,一分,如果再慢一分,他佝偻的身体就会被冷一飞漆黑的弯刀劈为两断。
“刷”年大总管手中拂尘上的细丝化作千万根钢针向冷一飞头上扫去,这一扫的力道,足以把人的天灵盖揭开。
当拂尘堪堪扫到冷一飞头顶时,他的身形在次消失。年大总管也迅速变招,拂尘飞快向后一撩,他的身体也像陀螺一般翻转过来,躲过对方又一次神鬼莫测般的一击......
两人的身影有如鬼魅般在寝殿中飞来跃去,看得人眼花撩乱,目眩神迷。朱芷晴看得一阵恶心,竟然弯下腰呕吐起来。
宁祖儿的脸色也变得异常凝重,瞬息之内,两人已互相过了十余招,冷一飞的特点是身形快,出招有如闪电,可年大总管的身手不弱于他,如果在快的方面冷一飞不能尽快制住他的话,接下来他恐怕就很难取胜了。
开封,丽景门。柴元驰率领一千兵马已赶到城下。
楚明心装扮成一名普通士卒混在队伍中。只见柴元驰飞策马向着城门口飞奔而去,转瞬间又飞奔而来,下马快步来到楚明心身边。
“怎么?丽景门守将不肯开城门么?”楚明心蹙着眉头问道。
“回禀旗主,”柴元驰的回答让楚明心大吃一惊,“城门外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
“什么?”楚明心大惊,“邢江燕呢?那十几万灾民呢?难道凭空蒸发了不成?”
“听丽景门守将说所有灾民都向城西大梁
门方向去了。”柴元驰回道。
“邢江燕搞什么鬼?她把灾民带到城西作什么?”楚明心怒道。
“旗主,”柴元驰说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调转马头,去城西,”楚明心断然道:“我倒要看看,邢江燕到底在弄什么把戏?”
柴元驰这一千人马全是骑兵,这一调转马头,登时扬起一片飞尘。
“这周王府的仪卫司到底搞什么鬼?”丽景门的守备手搭凉棚看着一众骑兵远去,不解得骂道:“不是说来增援么?怎么又掉头跑了?”
“守备大人,”城门官在旁笑道:“肯定他们觉得守备大人您英明神武,已把贼人骇退,不能在这里再抢上一分功劳,因此灰溜溜的回去了。”
城西,大梁门方向,一队兵马正向东飞奔而来。
“杨兄,”朱子骑在马上对杨牧云说道:“就我们带着这两千人马真的能够杀进王府么?”看来他心里还是没底。
“三殿下,”杨牧云信心满满的说道:“那高万杰不是已经说了么,其他四个千人队已奔赴其它四个城门,现在整个周王府哪里还有一兵一卒,如此良机,我们万万不能错过。”
“可那个涵依会把所有兵马都派出去,自己孤身一人坐镇王府么?”朱子不大相信涵依会如此做。
“以她的性格,似乎不会,”杨牧云略为思忖了一下,眼中一亮,“她很可能跟着这些兵马一起出来了。”对着朱子急忙道:“我们必须再加快速度,一旦涵依发现城外没有她的一兵一卒,她一定会迅速退回王府,到那时就糟了。”
朱子听了心中不由一紧,这时身旁一声马嘶,一个亲兵差点儿没从马上摔下来。
“你怎么骑的马?你......”杨牧云心中一急,还待再说,却见对方虽然一身甲胄,却掩不住婀娜的身姿,脸上虽然抹了些许灰尘,但盖不住俏丽的面容,“玟玉,是你?”杨牧云惊呼道。她身旁的马上坐着一个更加娇小玲珑的身躯,却是阿。
“公子......”她们两人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不是说了,让你们留下来的么?”杨牧云登时满脸怒容,“你们以为这是去过家家?这是去打仗,是要死人的,你们女人胡乱掺和什么?”
“好了,杨兄。”朱子在一旁劝解道:“她们来都来了,还能扔下不成,就让她们跟着吧,一旦遇到危险,让她们两人躲得远远的不就成了?”
“回去再找你们算账。”杨牧云恨恨的说了一声,两个小美女娇俏的一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向着朱子投去一瞥感激的目光。
“殿下,杨大人,”由朱子刚任命的仪卫司千户一指烟尘涨天的前方,“前方好像来了一队人马。”
“是谁的人马?”朱子紧张的问道,目光不禁向身旁的杨牧云看去。
“这么远,看不太清,”这个千户头搭凉棚眯起了眼,“不过看气势应该是一队骑兵。”
“骑兵?”杨牧云悚然一惊,“这城里还有谁手里能有一支骑兵?”
这时,只见这位千户的脸色变了,他声音发颤的说道:“是......是王府仪卫司的骑兵。”
冷一飞与年大总管已风云变幻般的连过了数十招,冷一飞的出招很快,但都被年大总管在千钧一发间避开。年大总管并不比他快很多,只快一分,可就这一分,便已足够。
“你就只会这些么?”年大总管眼角露出一丝讥笑,“看来我真是高看了你。”
“这些对付你还不够么?”冷一飞眼中寒光一现,一刀向他斜劈了过去。
黝黑的刀锋以比流星更快的速度划过,破空之声传来,劈碎的不过是他的影子。
“没用的。”一个尖厉的嗓音从冷一飞背后传来,冷一飞的瞳孔倏然一缩。
第一百四十章 决胜之奇
年大总管袍袖一甩,身形一化为三......
朱芷晴惊恐的瞪大了如水双眸,“他会妖术么?怎么突然分成了三个?”
宁祖儿也看得心头一紧,担忧的看向冷一飞。
冷一飞冷厉的双目微微眯了一下,脚下一动,身体闪电般欺身而至,手一挥,一道乌光闪过,将其中一个年大总管生生劈为两半。
没有惨叫,没有鲜血,整个人如同幻影一般缓缓消失。
冷一飞心一沉,瞳孔瞬间张开,一股巨大的内劲从他背后袭来,重重的击中他的后心。他的身体顿时失去重心,身不由主的向前扑去。“蹭蹭蹭”,当他拿桩站稳时,只觉喉头一甜,强忍着没将涌上来的一口鲜血喷出来。
宁祖儿大惊,抽出腰带剑挽起三朵剑花飞身刺了上去。
“要车轮战么?”年大总管哼了一声,“就是你们一起上,我又有何惧?”扬起拂尘,卷住来剑,一绕一带,宁祖儿只觉手中剑刺入一个吸力极大的漩涡之中,差一点儿脱手,腰身一拧,剑招一撤,方拿桩站稳。
宁祖儿目光一凝,长剑一振,正欲揉身再上。
“宁公子,”冷一飞沉声道:“你退到一边去,这是我跟他之间的战斗,不用你插手。”
“可是,你受了伤,如何还能再与他交手?”宁祖儿见他脸色惨白,走路似乎都没有之前稳健了,显是受了不轻的内伤,便担心的说道。
“没事,还死不了,”冷一飞抬起脸,森冷的眸子依然是那么锐利,“没杀了他之前,我是没那么容易死的。”
“你还想杀我?”年大总管一脸的讥诮,“就你现在这个样子,连条狗你都杀不了。”
“我不杀狗,你不是狗。”冷一飞又瞪了宁祖儿一眼,宁祖儿只得向后退下,他知道,冷一飞决定的事是谁都不能改变得了的。
“你真的不需要人帮忙?”年大总管看着宁祖儿一步步退后,阴鸷的目光又盯向冷一飞,“你们俩如果联手的话,可能还有赢的机会,就凭你一人,恐怕......”
“你的废话说完了么?”冷一飞冷冷的道:“你难道现在只剩下说话的力气了么?”
“好小子,”年大总管桀桀一阵怪笑,声如夜枭鸣啼,看向冷一飞的目光充满了杀意,“你既然这么想死,我就成全了你,”朝着他踏前一步,“说吧,你想怎么个死法?”
冷一飞一声不吭,一双森冷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紧盯着他,整个人突然充满了一种难言的气势。
“好强的杀气,”年大总管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刚才的那一击他明明受了内伤,居然还能挺过来撑起这么强的气势。”
两个人相向而立,谁都一动不动,就像亘古以来站在那里的石雕。
“宁公子,你说冷一飞他能行么?”朱芷晴感觉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有些担忧的向宁祖儿问道:“年大总管的武功是那么强,而冷一飞又受了伤。”
宁祖儿仿佛没听到一般,一双眼睛紧紧盯在他们两人身上,手心都沁出了冷汗。他知道,他们两人都在等对方先出手,而一旦出手,则胜负立分,胜利的人会活着,失败的人将永远躺下。
“他居然能站这么久,”年大总管雪白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难道他不是人,从来感觉不到身体上的伤痛?”
冷一飞静静的站在那里,眼神依然锐利,整个人不曾稍动一下。他发现,年大总管的脚尖微微翘了一下,看来他先耐不住继续等下去了。
“好小子,又让你活了这么长时间,现在你该去死了。”年大总管狞笑一声,整个身子拔地而起,犹如一只巨大的蝙蝠向冷一飞扑来。
年大总管在空中袍袖一甩,幻化为三人手持拂尘从三个方向同时向冷一飞击来。其势迅若风雷,想要将他立毙于拂尘之下。
“啊”朱芷晴转过身去,以袖掩面,不敢再看。
宁祖儿紧握腰带剑,正要挺身而出。
冷一飞口一张,身子一扭,“噗”喷出漫天血雾,他刚才因内伤涌到喉头的鲜血此刻才全部喷出
“不好”年大总管一惊,全力前扑的身形也为之一窒。
弥漫的血雾中,年大总管的两个假身如消逝的彩虹刹那间隐去。
冷一飞刀已出鞘,黝黑的乌芒瞬间一闪。年大总管矫捷如飞的身体如破麻袋般直落下来,“蹬蹬蹬”他一连退了十几步才勉强站住,他大睁着眼睛,瞳孔已开始扩散,一脸的不解、恐惧、愤怒、和惊骇,嘴唇翕动着,却已说不出一句话,左手紧紧捂着喉咙口,鲜血止不住的从指缝间渗透出来......
宁祖儿紧绷的神情终于松弛了下来,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你不该先动手的,”冷一飞锐利的眼神黯淡了下来,“你只要再等一会儿,说不定倒下来的就是我了。”
年大总管浑身一阵抖动,口中嗬嗬连声,双膝一晃,噗通一声扑倒在地。
紧接着冷一飞身子一颤,似乎也摇摇欲坠,宁祖儿忙上前一把扶住,“你还好么?”他轻轻的问道。
“没事,还死不了。”冷一飞手臂一抽,后退一步,“我在这里休息一下,你赶快带王爷和世子离开这里,”抬头看了他一下,“开封府的文武官员还困在会客大厅里,你赶快去救他们吧。”
“前面怎么会过来一支人马?”装扮成亲兵的楚明心向柴元驰问道。
柴元驰凝目看去,眉头微蹙,“看装束有些是仪卫司的兵马。”
“仪卫司?”楚明心额头一紧,“高万杰不是领着他们去大梁门了么?怎么又往回跑?”
正说着,两支兵马越来越近,终于相向而立,止住步伐。
柴元驰一抖马缰,纵马上前,提气喊道:“请高千户出来答话。”
杨牧云向被朱子刚任命的千户任鸿煊使了个眼色,任鸿煊会意,策马上前,手握马鞭一抱拳:“任鸿煊见过柴大人。”
“任副千户,怎么是你?”柴元驰诧异道:“高千户呢?”
“回柴大人,”任鸿煊瞥了一眼杨牧云和朱子,见他们对自己微微点头,便高声道:“乱民已攻入大梁门,高千户被乱民掳走,属下领着弟兄们和一部分宣武卫的弟兄准备撤向王府。”
“乱民进城了?” 柴元驰一怔,侧目向楚明心看去,只见她一脸喜色,向自己微微点头示意,便向任鸿煊说道:“王爷命我等援助守军协防,岂有临阵脱逃的道理?”说着面容一肃,沉声道:“任副千户,命所有人向后转,后队变前队,直趋大梁门。”
“你是何等样人?怎能说下令便下令?”杨牧云打马上前,睨着柴元驰冷笑道。
“你是......?”柴元驰见他一身宣武卫将官的装扮,说话时便客气了三分。“不知这位将军如何称呼?”
“将军到不敢当,”杨牧云存心想要戏耍他一番,“如今大梁门大乱,乱民如潮水一般涌进城来,这个时候谁会赶着去送死?”
“将军如不愿去,就请自便,”柴元驰忍着气说道:“王府仪卫司的人本指挥一定得带走。”
“你凭什么向仪卫司的人下命令?”杨牧云哂笑道。
“本官是王府仪卫司指挥使柴元驰,难道还下不得这个命令么?”柴元驰怒道,心说你再插科打诨,我就对你不客气。
“王府仪卫司的指挥史是冯植,什么时候变成你柴元驰了?”这时又一人骑着马从军阵中走出,来人剑眉星目,英气勃勃,他一出现,引起柴元驰一众骑兵下属一片惊疑声。
“三、三殿下,怎么是你?”柴元驰惊道。
“乱臣贼子,忤逆上官,背叛父王,引贼作乱,还在此大言不惭。”朱子怒喝道:“还不快下马受缚!”
一席话把所有人都说的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站在当地,不敢妄动。
“嗤”一点寒星朝着朱子飞去。
“三殿下小心”杨牧云纵身将朱子扑下马来,“当”的一声挥起刀鞘将那点寒星磕飞
,原来是一支飞镖。
双方兵马登时一阵大乱,杨牧云拉起朱子就向着本方军阵里跑,这时一条人影飞身拦在他们面前,虽然一身仪卫司亲兵装束,但身形婀娜,面目俏丽,一看就是女扮男装。
“是你?”杨牧云和朱子都睁大了眼睛,一脸惊异的说道。
“没想到你亲自出马了,”杨牧云叹道:“我现在是该叫你一声王妃殿下呢?还是称呼一声别的?”
“我们又见面了,杨千户,”楚明心柳眉一竖,“你居然还没有死。”
“你这么想我死么?”杨牧云一笑,“你就这么恨我?”
楚明心不再答话,抽出腰间的一柄长剑就向朱子刺去,“呛”杨牧云甩开刀鞘,将朱子一把拽到身后,举刀格开楚明心刺来的一剑。
“公子”、“殿下”阿和玟玉两女飞身赶至他们身边。
“你们照顾好三殿下,”杨牧云将朱子推到她们中间,“让我来对付这个女人。”说着手腕一抖,刀锋划出一道亮弧向着楚明心直劈过去。
“叮叮当当”刀剑相交发出一连串爆豆般的响声,两个飘逸的身影翻来飞去,转瞬间已连过了十几招。
“杨千户,你的武功不错么?”楚明心不禁赞道。
“哪里,王妃您的武功才令杨某大开眼界。”两个人口中说着,手中不停,说话间又过了七八招。
“二殿下,年大总管已经死了,您还是快离开王府吧!”一名王府侍卫来到朱子身边说道。
“年大总管死了?”朱子不由一怔,向他问道:“王妃呢?王妃现在哪里?”
“王妃殿下和仪卫司的人马出了王府,朝城门方向去了。”那名王府侍卫说道。
“她出王府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朱子听了心中一阵怅惘,随即便道:“不行,我得去找她。”对着那名侍卫说道:“你,找两匹马,跟我一起出府。”
......
“王爷,你让二殿下带兵将我等扣押在王府,形同人犯,究竟意欲何为?”宁祖儿将这些官员解救后,他们纷纷跑来找到朱有爝,愤怒得质问道,按察使曾学霖尤其激动。
“是......是子带兵将你们扣押下来的?”周有爝呆住了,头脑感到一阵晕眩。
“那还有假,”曾学霖气得花白胡须都根根翘了起来,“私自扣押朝廷命官,形同谋反,王爷熟识大明律例,不会不明白吧?”
“列位大人,列位大人,”朱子连忙高举双臂,双手下压,让大家安静下来,“我周王府闯入了乱党,父王与我都被他们挟持,幸得锦衣卫相救,才逃出囹圄,至于父王指派我二弟带兵扣押诸位大人,这从何说起?”
“快......快......”朱有爝喘着粗气吼道:“快派人将子给寡人抓来,将他送交有司治罪。”
......
“年大人,您这就要离开么?”朱芷晴对着年富说道。
“开封城防不可有一丝懈怠,”年富看了她一眼说道:“请郡主替本官向王爷告声罪,就说本官不能向他当面辞行了。”
“年大人,我跟你一起去。”宁祖儿说道。
“好,宁百户,”年富说道:“你帮本官找几匹马,本官现在就出发。”
“年大人,我也跟你一起去。”朱芷晴看了一眼宁祖儿,对年富说道。
“郡主,我和年大人去办公事,你又来添什么乱?”一见朱芷晴又要缠着自己,宁祖儿不禁大感头痛。
“你觉得我是添乱么?”朱芷晴看向他的眼色似笑非笑,“别忘了这是王府,你如果不问我的话,看你到哪里去找马去?”
......
从王府中先后出来两队快马,他们都朝着大梁门方向奔去。
第一百四十一章 胜负之殇
楚明心的身法越来越快,出剑的招式也越来越刁钻古怪,杨牧云跟她交起手来也越发得吃力。有时楚明心明明一剑向他当面刺来,他出刀去格当时,她的剑锋偏偏转向了自己颈后......
双方的官兵渐渐安静下来,围成一个圈看两个人在场中拼斗。
柴元驰紧张得看着楚明心上下飘忽的身影,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他的前程全系于楚明心身上,一旦她落败,自己的一切就全完了。
看着杨牧云几次遇险,朱子手心里也攥了一把冷汗,自己这一方数杨牧云武功高强,如果他不幸失手的话,就无人能够抵挡这位心怀叵测的王妃了。而被困在王府的父兄,还有开封府的大小文武官员,又如何去解救?他看了一眼天色,由于云层甚厚,阳光并不耀眼,可他额头还是冒出了一层冷汗。
杨牧云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一个在王府深居简出的王妃,居然有如此身手,实在大出他意料之外。在几次险之又险的躲过楚明心的致命杀招之后,他不再主动出招攻击对方,而是稳稳站在原地,用刀守住门户,一双锐利的眼神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你怕了?”楚明心俏丽的唇角微微向上一翘,脸带讥讽的说道。
杨牧云沉默着不发一言,但两眼仍旧盯着她。
这是一名亲兵匆匆来到柴元驰身边对他耳语了几句,柴元驰的脸色顿时为之一变,向着场中的楚明心打了个手势。
楚明心看在眼中,细长的秀眉微微向上挑了一下,眼中突然寒气大盛。她左足向前一点,右手捏了个灵巧的剑诀,衣袂微一飘动,整个人如同移形换影般到了杨牧云面前,“嗤”剑锋挑起冲天剑气瞬间劈下。
“”杨牧云硬接了这一剑,手腕微微发麻,整个人飘然向后退去。“没有破绽。”他心中暗自一凛,对方一击不成,迅速变招,不但封住了自己弱点,还迅速直切自己要害。自己反击不成,只得向后避开。
“你就只会躲么?”楚明心一脸讥嘲,飞身疾冲而至,长剑一抖,挽起三朵漂亮的剑花直取杨牧云眉心、咽喉、心口,出手快捷、狠辣、凌厉。杨牧云手腕一翻,单刀划出一道炫目的光圈卷向楚明心的剑身,刀锋卷起的冲天劲气使周围的空气都为之扭曲。
楚明心的长剑像一条蛇一样变得扭曲,连带着整个人似乎都被对方迸发的劲气激荡的变得扭曲起来,就像一颗石子投向水中的倒影,扭曲之后化为了破碎的纹路。杨牧云眼中的瞳孔一缩,心不禁一沉。
“公子小心”阿的声音刚刚响起,血光已然迸现,杨牧云捂着肩头急避至一旁,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渗流而出。楚明心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侧,一剑刺伤了他的肩头,还好他躲避及时,不然整条臂膀都会被卸下来。
“杨千户,你还要躲么?”楚明心轻扬剑锋,得意的向他笑道。
“她居然会幻术。”杨牧云心头一震,左手在地上一撑,身子慢慢站起。看向楚明心的目光有些闪烁不定,高明的身法加上些许幻术,的确有些让人防不胜防。
“你眼中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楚明心的眸波一转,手中长剑轻巧的在空中划了一条弧线,“等一下我又有一招要过来了,你猜猜会伤到你哪里?”见他不答,不由嫣然一笑,“你还打算用你的眼睛去看么?”
“妖女,竟然用妖术来暗害我家公子。”阿愤愤然说道。
“小妹妹,”楚明心的目光在阿身上一转,“你应该劝劝你家公子,让他及早退去,不然再打下去恐枉送了他的性命。”
“你”阿气急,“你无耻!”
“阿,不要再说了,”杨牧云止住她,对楚明心说道:“你放马过来吧,让我看看你究竟还有什么本事?”
“大的本事倒是没有,”楚明心婉转的笑意一收,面容登时一寒,“不过这杀人的本事,倒是还有一些,”剑锋一转,森然道:“你可要看好了,这一剑下去,伤得可不仅仅是一条臂膀了......”俏目微微眯了起来,“我倒
要看看,究竟是我的剑利,还是你的命硬?”
杨牧云脚步一错,单刀斜举,仍然像刚才一样摆了一个门户,锋锐的眸子紧盯着楚明心的举动。
“杨千户,我可要开始了。”楚明心嘴角一翘,身子向斜刺里飘去,剑芒一闪化作一道流星直取杨牧云左侧太阳穴。
杨牧云身形一矮,左手向上一扬,“呼”扬起了漫天的黄尘,原来他方才撑地的时候顺手抓起一把黄土。
一时间他身周尘土弥漫。
“他居然会想出这样的法子。”楚明心自信满满的神情立时僵住。
楚明心攻向杨牧云左侧太阳穴的身影在漫天的黄尘中像水中的倒影一样被溅起的浪纹冲逝。
杨牧云的眼中精芒一闪,单刀迅若闪电般向后一撩......
围观的众人都呆住了,弥漫的黄尘已然散去。两人人影如同被时间定格了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楚明心站在杨牧云的身后,手持长剑指向杨牧云背后,剑尖离他背心还有半尺远的时候。杨牧云单刀的刀锋已贴在了她秀颈的肌肤上。
杨牧云身体向前,右手反撩,这一刀却没砍下。
楚明心惊住了,“你为什么不动手?”
“你败了,”杨牧云缓缓转过身,凝视着她,“这跟杀了你有什么区别么?”
楚明心一咬银牙,正欲将剑送出,跟他拼个同归于尽。
“涵依”一个男子的声音高声叫道。一个身穿红袍的青年男子分开众人,向场中跑来。
“朱子?”楚明心不禁一愕,手中剑势为之一窒。“他怎么来了?”
杨牧云撤去单刀连忙退后。
“涵依,不要再打了,”朱子抓住楚明心持剑的手臂,“你跟我回府,向父王请罪,事情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向你父王请罪?”楚明心的脸色一变,“你把王爷给放出来了?”
“不是我,”朱子解释道:“是锦衣卫,年大总管死了,父王、大哥还有开封府的所有官员都被放出来了,涵依,大势已去,你快放下剑吧......”
“年大总管死了?”楚明心听了犹如五雷轰顶,整个人都被震得呆在了,“这怎么可能,年大总管的武功放眼整个江湖,也是屈指可数的高手,怎么会死了?”
“是真的,”朱子哀声道:“是冷一飞,是冷一飞杀了他的。父王已经重新掌握了整个王府,你已经不可能有赢的机会了,你还是放下剑,随我回去,求父王宽恕......”
“不可能的,”楚明心凄然一笑,“我既然走了这条路,就没打算能够活着,你快走,跟我在一起的话,会连累你的。”
“不,”朱子坚定的看着她,“我不会离开你,就算是死,我也要跟你在一起。”
“你这又是何苦?”楚明心苦笑。
“把这里围起来,毋使这些反贼逃走一个。”一个威严的声音传了过来。接着是“橐橐橐”千万只军靴踏着地面发出震颤的声音。
无数官兵冲了过来,将所有人团团围在中间。
年富跃马而出,窦参将和陶指挥紧紧跟在他左右。
“把兵器放在地上,然后到这里来。敢反抗者,格杀勿论!”年富马鞭一挥,高声叫道。
跟着柴元驰来的仪卫司官兵见状乖乖的放下兵器,将双手放在头上,向着年富马鞭所指的空地走去。
“王妃,”柴元驰惊慌失措的来到楚明心身边,“现在可怎么办呐?”
“怎么办?”楚明心的眸子变得迷离起来,她辛辛苦苦的策划已经全部付诸流水,大势已去,现在还能怎么办呢?
见她神情变得恍惚,柴元驰眼中闪出一丝凶芒,“呛”抽出腰间长剑向着楚明心的胸口狠狠刺去......
“涵依小心”朱子忙扑上去挡
在她身前,长剑锋锐的剑尖穿透他的脊背而入......
“朱子”楚明心这才醒悟过来,连忙抱住朱子闪到一边,但鲜血已自他的背后狂溅而出......
“为什么?”楚明心俏丽的面容变得扭曲,眼中喷着怒火看向柴元驰,“你想杀我?”
“对不住了,王妃,”柴元驰狞笑道:“你现在大势已去,我现在只有杀了你,才能戴罪立功,然后活下去......”
“柴元驰,你无耻,”楚明心咬牙怒道:“那日若不是我向王爷求情,你早就身首异处了,你这混蛋,狼心狗肺的东西......”
“王妃,”柴元驰涎着脸依然笑道:“你救过小人一回,我自是感激不尽......你就行行好,再救小人一回吧!”说着长剑向着楚明心再度刺了过去。
就在剑尖离她还有一尺远时,柴元驰整个人立时僵住,双目大睁,脸现痛苦之色。他缓缓扭过头,不敢置信的看向身后,杨牧云站在那里冷冷的看着他,手中单刀深深的刺入他的后心。
“你......”柴元驰的瞳孔开始发散,喉结不住上下滚动,下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从贼附逆,中伤殿下,”杨牧云冷哼一声,“你这样的人,人人得尔诛之。”
“二哥”朱子冲上去,脱下衣衫想要裹住朱子的伤口。
“涵依,”朱子握住楚明心的手吃力的说道:“你......你没事吧?”
“你这傻瓜,”楚明心的两行清泪止不住的顺着如玉般的脸颊流下,“你替我挡了这一剑,我能有什么事?”
“只要你没事就好,”朱子因失血过多而异常苍白的脸上硬是挤出了一丝笑容,“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傻瓜,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楚明心的声音有些抽噎。
“你是我最爱的人,我不想让你受到任何伤害。”朱子喘息道。
“可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我只是利用你,我的真实名字你甚至都不知道,”楚明心怆然一笑,“我不叫涵依,我叫楚明心。”
“楚明心,好美的名字,”朱子吃力的笑道:“你喜不喜欢我没有关系,我喜欢你就够了。”
“你怎么这么傻?”楚明心哽咽道:“我们不可能有结果,我并不值得你喜欢。”
“可我却喜欢上了你,这一点连我都没办法改变我自己,我只要你活得很好,不受一点儿伤害,我就心满意足了。”朱子眼中的神采越来越淡,他转向朱子,“三弟,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主使的,跟她没有什么关系,你一定要禀明父王,说我......”说到这里一口气提不上来,就此溘然长逝。
“二哥”朱子大叫一声,伏在他身上痛哭起来。
“子”楚明心再也忍不住,也失声痛哭起来。
“杨千户”年富策马过来,看到眼前的这一切,目光转向杨牧云。
“年大人,”杨牧云应了一声,对他说道:“一切都已结束了,就让他们哭一会儿吧!”
......
“杨千户,年大人,”楚明心站起身来到他们面前,一脸平静的说道:“小女子罪恶滔天,虽万死莫赎,可子为我而死,我愿为他守孝,等他入土下葬之后,要杀要剐,任凭大人发落。”
“这......”年富拈须沉吟道:“二殿下出身宗室,此事还须王爷定夺。”
“楚姑娘,”杨牧云说道:“二殿下临终之言,我会一字不漏的全部禀告给王爷,你与王爷......”顿了一下,转而道:“王爷大量,定不会过于苛待于你,你就安心等待王爷发话吧!”
“如此小女子谢过两位大人。”楚明心对着他们深深福了一礼,转身看了朱子尸身一眼,向着前方缓步走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 月夜劫牢
夜,周王府寝殿,朱有爝靠在挂有帷帐的床榻上,两眼茫然的看着漆黑空洞的房梁,良久方长长吁出一口气。一名侍女坐在下首榻边俯身轻轻捶着他的小腿,另一名侍女坐在上首端着一碗浓浓的药汤正在给他喂药。
“父王”世子朱子匆匆进来对着他躬身一礼。
朱有爝侧过身看了他一眼,向那两名侍女挥了挥手,她们立刻起身垂首退了下去。
“把她送过去了?”朱有爝缓缓说了一句。
“是,王......她已经下到了府衙的大牢里,年大人亲自着人看押,守卫很是森严。”朱子答道。
“嗯......”朱有爝脸色和缓了些,微微颔首。
“父王,”朱子迟疑了一下问道:“二弟的尸首还留在府衙的停尸房里,要不要接回......”
“子”朱有爝松弛的面庞立刻像罩上了一层严霜,握着拳头嘶吼道:“他不再是你的二弟,他是逆贼,逆贼”
“是,父王,儿臣错了。”朱子看着他怒发如狂的样子,感到一阵惶恐。
“你觉得寡人心狠是不是?”朱有爝喘着粗气说道:“你知道他犯得是什么罪么?是谋逆”他的脸涨得通红,“你若不跟他划清界限的话,一旦定罪,我们阖府上下所有人的头都不够皇上砍的。”
“父王,”朱子上前一步恳求道:“杨千户愿意亲写证词,证明二弟出府是与贼力战身亡,非是畏罪潜逃......”
“你太天真了,”朱有爝哀叹一声,“杨牧云一人的证词,岂能堵的上开封城所有文武官员的悠悠众口,私传寡人令旨的是他,带兵扣押文武百官的是他,众口之下,积毁销骨,别说是他,恐怕寡人也很难幸免......”怆然一笑,“寡人已上奏皇上,请皇上免去寡人的王爵,发配凤阳祖陵以赎罪愆......”看着朱子,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寡人还奏请皇上让世子你承继周王爵位......”
“父王,”朱子遽然一惊,“子狷狂成性,德行有亏,怎敢当此大任?”
“你先不要激动,”朱有爝这时心境反而平静下来,“经此一事,这周王一爵能否再交与你承继,还是未知,就算我们全家都贬为庶民,你也不可心怀怨忿......”凝目淡淡的说道,“如天子洪恩,不忍降罪,汝当三省吾身,不可再张狂成性,行善敦睦,谨修德行,你好自为之吧。”
“父王......”朱子双膝一跪,拜伏于地,泣语凝噎。
“你若实不愿为王,等子及弱冠之年,你将王位传与他便是。”周有爝说罢缓缓闭上了双眼。
开封府衙大牢里,楚明心单独住着一个牢间儿。牢房里已经清扫过了,放了一张床榻还有一张矮几,榻上铺了干净的被褥。她曾经是周王府的王妃,还未最终定罪,是以梁知府也不敢过于怠慢。
楚明心在床榻上静静的面壁而坐,身上的衣衫依然很素洁,头发梳得很整齐,并没有因为身陷囹圄而显得狼狈不堪。牢门外是五个膀大腰圆的军卒来回巡视,并不是普通的府衙狱卒,看来官府对她的看管十分重视。
一切都犹如一场梦,是那么的真实,又是那么的虚幻。曾经,她离成功只剩一步之遥,如果那些灾民不曾软瘫在地不能动弹,如果年大总管没有身死的话,如果......楚明心叹了口气,这世上不会给人留下那么多的如果,时机已经改变,曾经的机遇一去再也不会复返。
恐怕这就是命吧?杨牧云到来之后把一切都改变了,他好像就是观音教天生的对头,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把观音教天衣无缝的计划搅得支离破碎,庐州、淮安、现在又是开封,少主麾下的白玉旗,杜月娘的烈炎旗,都被这个年方十五的少年击败。如今,又轮到了自己的金缕旗,他当真是我教的克星么?楚明心望着漆黑的牢顶,悠悠的叹了口气,一切都结束了,不论自己甘心还是不甘心,都不可能从头再来。
“哧溜”牢门外一条白影一闪,一个毛茸茸的东西钻了进来,它蹭到了楚明心的身边,摇摇尾巴,翘起尖尖的嘴,大睁着一对圆溜溜的火红的眼睛瞪视着它。
“是狐狸。”楚明心的眼微微眯了一下,府衙的监牢不可能无缘无故的钻进一只雪白的狐狸,她当然知道这只狐狸的来路,“没想到是她,她居然亲自来了。”
雪白的狐狸围绕她转了一圈,转过身,飞快的钻出牢房的木栅门,消失在幽暗的牢房通道中......
“刚才好像有个什么东西跑过去了?”一个军卒说道。
“我也看见了,是一只白色的毛茸茸的猫。”另一个军卒说道。
“我怎么感觉看起来像只狗?”又一个军卒说道。
“不就是猫呀狗的,这也值得大惊小怪?”一个伍长说话了,他看了一眼还在牢房里静坐的楚明心,对这四个军卒呵斥道:“好好看紧了这钦犯,如果让他跑了,你们四个的脑袋都不够砍的。”
周王府的一间幽静的房舍中。
“冷兄看起来并无大碍,杨兄、宁公子你们不必担心。”朱子看了下在床榻上静坐的冷一飞,转身对杨牧云和宁祖儿说道。
“三殿下,你确定么?”宁祖儿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后心处受了年大总管重重一击,当时连路都走不动了。”
“冷兄自有一套调息疗伤之法,并不须借助药石之功。”冷一飞坚决不肯让他把脉,朱子也只得无奈的劝慰道。
“真是个怪人,”杨牧云看了一眼闭目静坐的冷一飞心中暗道:“总是将别人的好意拒之千里之外。”
“杨兄”朱子倒是对杨牧云产生了兴趣,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嘴角含笑道:“你的脉相已趋于平稳,运功发力已丝毫不再滞塞,难不成服用了什么神丹仙草不成?”
“三殿下玩笑了,”杨牧云抽回了手腕,不想说出阿赠药的事,便道:“这个杨某也说不上来,好像这蛊毒突然消失了。”
“哦?”朱子见他不肯说出真相,便也不再细问。
“杨某三人在王爷府上叨扰甚久,本想明日便动身向王爷辞行,”杨牧云说着看了看冷一飞,“不想冷兄又受了伤,看来还需多耽搁几日了。”
“我没有事,”冷一飞睁开了眼缓缓说道:“冷某身上的伤不值一哂,动身上路没有丝毫问题。”
“当真没事么?”杨牧云不禁多问了一句。
“我自己的伤我自己知道,”冷一飞冷冷的瞪了他一眼,“杨千户,我等来此已有半月之久了吧,如此迁延时日,你就不怕皇上怪罪么?”
“那是,那是,”杨牧云只得说道:“冷兄所言极是,”对宁祖儿说道:“宁公子,我看我们还是回去收拾行装,准备明日动身吧!要不然到了京师被冷兄参上一本,我可吃罪不起。”
“杨兄决定了,本公子自无不从。”宁祖儿笑道。
“宁公子你要走么?”一旁的朱芷晴啊的叫了一声,“不行,我不想让你走。”
“郡主......”见她这么一说宁祖儿不禁面相发苦,“我有公事在身,是不能在此久耽的。”
见这对小冤家又在这里纠缠不清,杨牧云微微一笑,快步向屋外走去。
......
“杨兄”朱子也追了出来,叫住他并肩而行。
“三殿下,您还有事么?”杨牧云问道。
“杨兄明日当真要动身北去么?”朱子问道。
“三殿下也听到了,”杨牧云苦笑道:“冷一飞是锦衣卫北司派来接我北去的,我若迟迟不动身的话,是要受人话柄的。”
“既如此,子有一事相求,还请杨兄务必答应。”朱子停下脚步躬身一礼。
“三殿下,这可使不得,”杨牧云忙躬身还礼,“杨某这条命,都是三殿下救的,三殿下只要有用得着杨某的,我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杨兄言重了,”朱子一脸郑重的说道:“杨兄此去京师,是一定能见到皇上的,”凝神看着他续道:“这件事杨兄也看到了,还请杨兄在皇上面前替我父王和兄长分说一番,免得他们受到不白之冤。”
“三殿下的意思,杨某明白,”杨牧云说道:“王爷和世子对皇上忠心耿耿,他们都是受奸人所害,并非出自于本心,杨某等见了皇上后一定会将此事剖列清楚,还请三殿下放心。”
“如此多谢了,”朱子拱手一礼,稍微犹豫了一下说道:“还有我二哥,他也是受了奸人蒙蔽,才做下错事,他人已死了,还望杨兄......”
“三殿下,”杨牧云忙扶住他的手臂,“此中利害,杨某自是清楚,不劳殿下多说,可是......”他略微顿了一下续道:“二殿下所为,已尽在开封一众文武官员眼里,不是杨某一个人能够分说清楚的。”接着低声说道:“此事还得请王爷和世子出面斡旋,让开封所有官员心中消除了这个误会,方才能还二殿下一个清白......”
“这个,恐怕难呐,”朱子仰天长吁了一口气,“二哥的尸身如今还停在开封府衙的停尸房中,父王已决心和二哥划清界限,对此事不理不问,还不让我和大哥插手......”
“划清界限?”杨牧云眉头微蹙,“王爷这是何意?”
“二哥已被父王除名,”朱子苦笑一声,“从此我周王一系的宗室子弟中再无朱子这个人。”
“王爷明哲保身,这也没什么不对?”杨牧云劝慰道:“谋逆大罪可是要满门抄斩的,王爷此番做法也是为了周王府阖府上下着想。”
“父王的意思我又岂能不知,”朱子顿时感到有些意兴索然,向着杨牧云一拱手,“杨兄,刚才的话当我没说,我们再此别过。”说着转身向南走去。
“三殿下要去哪里?”杨牧云见他并不去向居处,便招手问道。
“二哥孤身一人躺在府衙,子不忍,想去再见他一面。”朱子边走边说道。
“那杨某便与三殿下同去。”杨牧云心中一阵感动,便快步追了上去。
高高的牢墙上方,突然飞身跃上来两条黑影,她们身形飘逸,跃上高墙的过程中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们鹰隼一般锐利的眸子飞快的向下扫视一番,然后迅速伏低身子,以免被人发现。
正在高墙下院子里巡弋的是四个狱卒,两人一队,并肩巡逻,他们根本没有发现高墙上有人,两条黑影居高临下,两双眼睛盯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倏忽间她们很有默契地一起跃下,无声地扑向这四个狱卒。
两条黑影分别扑向背对着她们的两个狱卒。几乎在一瞬间,四个狱卒后脑便同时挨了一记重击,他们一声没吭就向地上倒去。两条黑影身手极其敏捷,马上扶住了他们的身子。
......
“什么人?”守卫楚明心监牢的一个军卒见通道口有一条黑影一闪,忍不住拔刀问道。
“你们两个去看看,”伍长一指他和另一个军卒。
两人俱都拔出腰刀,护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的向通道外走去。伍长眼看着他们两人走了出去,身影消失在通道口,心头一紧,右手紧紧握住了刀柄。
不一会儿,两人又返身回来,刀已回鞘快步向伍长走来。
“没发现什么吗?”伍长心中一松,向他们问道。
两人不答,径直朝他走来,伍长感觉不对,正欲拔刀。只听两声闷哼,身边的两个手下已被撂倒,紧接着脖颈一凉,一柄雪亮的刀锋已贴在自己的脖颈上。
第一百四十三章 入夜惊心
“你要死还是要活?”已经换上一身军卒戎装的蒙面人沉声喝道。
“好汉饶命!”冰冷的刀锋让透过肌肤让伍长感到不寒而栗,他抖索着一只手取下腰间的钥匙递了过去。
“你还算识相。”蒙面人嘿然说道。
伍长只觉后脑被重物重重击了一下,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扑通一下栽倒在地便人事不知了。
“咔嚓!”铁锁落地,牢门开了,两个蒙面人闪身而入。
面壁而坐的楚明心睁开澄亮的眸子,缓缓站起转过身来。
“翠姨”看到当先的一位蒙面人,楚明心喜道。目光转在另一个身形娉婷袅娜的蒙面人身上,“这位是......”
“此处不是说话之地,一切到了外面再说。”翠姨说完返身就走。
三人出了牢门,只听有人呼喊道:“来人呐,有人劫牢啦!”
“橐橐”一阵军靴声响起,通道两旁涌来无数官兵。
“有埋伏。”翠姨眼中厉芒一闪,“杀出去!”
当先冲来一个军卒挥舞着大刀向着翠姨当头劈去。翠姨一闪就到了他面前,手中单刀一提,刀鞘啪的一下击中了他的手腕,那军卒一个拿捏不住,手中刀脱手而出。
他手臂一扬,门户大开,翠姨当胸一脚踢去,直中他的心窝,那军卒庞大的身躯登时飞了出去,撞在后面的三四个人身上,“扑通”几个人摔在了地上滚作一团。
跟翠姨同来的那个身姿曼妙的蒙面人身形有如鬼魅,穿行于冲来的众军卒之间,手握刀柄左击又打,也不见她拔刀,众军卒只觉腰间、胁下、颈后被硬物击中,浑身一软,纷纷仆倒在地。
三人冲出牢房,来到院中,只听喊杀声四起,更多的官兵从四面八方涌来。三人脸色俱各一变,只听那个神秘的蒙面女子不知说了一句什么,挥手向前一洒,无数泛着幽光的古怪暗器向着官兵们飞去。
“ 啊唷”、“嗬唷”、“哦唷”惨呼声此起彼伏,冲在最前面的官兵倒了一地,后面官兵冲锋的脚步为之一滞。
就在这电光石火般的瞬间,只见蓬的一声,楚明心、翠姨三人身周荡起一团紫色的烟雾,将三人笼罩了其中。
“放箭”一名军官高声叫道。只听一阵弓弦响动,“嗖嗖”之声不绝,无数箭矢向着那团紫雾飞去。
箭雨过后,紫雾慢慢消散,众官兵看去,方才三人站立的地方已无一个人影。
月光下,静谧的街道上没有一个人影。街道临河的一棵柳树旁停着一辆马车,一位从身形上看大约有十二三岁的白衣少女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狐狸站在柳树下,晶亮璀璨的眸子仰望着天上的月色,口中喃喃自语:“这个时辰她们应该出来了。”她怀中的小狐狸身子一动,口里发出嗤嗤赫赫的声音。
白衣少女唇角勾起一抹迷人的笑意,一只如白玉般精雕细琢的纤纤素手轻轻摸了摸小白狐滑如锦缎般的皮毛,“小东西,知道你的耳朵特灵敏,该来的终究会来,你是不是也这样认为?”
正说话间,三条人影悄无声息的来到她的身边。
“回来了?”白衣少女头也没抬,依然抚摸着怀里的小白狐。
“少主,”翠姨上前一步,“幸不辱命。”
“嗯,”白衣少女微颔螓首,“上车吧!”
“少主,”楚明心稍微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上前深施一礼,“明心有一事相求,还望少主恩准。”
“楚旗主的事情办得那么圆满,所求的一定是大事了。”白衣少女眸波一转,含笑对她说道。
“明心无能,有负圣主期望,”楚明心的脸颊微微一红,“此番回去,定向圣主请罪。”语气一转。“明心能够侥幸留得一命,实因一人舍命相救,如今明心脱困,而他却暴尸府衙,无人收敛......”坚定的说道:“明心斗胆,请带此人尸身一同回返,请少主全了明心这个心愿。”
“楚旗主不但多智,而且多情,
”白衣少女看着她悠然一笑:“此人已然身死,楚旗主尚对他念念不忘,圣主的大计,也一定丝毫不敢或忘了?”
“明心......明心就是粉身碎骨,也难报圣主和少主的大恩。”楚明心的娇躯微微一颤,忙垂首说道。
“朱子虽为明朝宗室子弟,但心向我教,”白衣少女笑容一敛,“此次大计未成,令人扼腕,然非他之过,”很认真的看着她说道:“圣教对忠心护教之人,从未薄施恩惠,这楚旗主你也是知道的。”说罢顿口不言。
“明心明白了。”楚明心脸现喜色,“谢少主!”
“既如此,那就上车吧!”白衣少女微微一笑。
辚辚的马车声碾过寂静的街道,向着开封府衙驰去。
朱子蹙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三殿下,”杨牧云在一旁劝解道:“二殿下如此结局,也是个人命数,你不可太过忧心了。”
“我与二哥年龄相仿......”朱子的思绪飘向了远方,“从小我们俩玩得最好,他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留给我,”他的嘴角微微现出一抹笑意,“有一次我失手打了父王收藏的前朝大观年间越窑产的冰心盏,二哥却替我受过,让我免受了一顿皮肉之苦......”眼神一黯,“没想到他身死之后,连尸身父王都不让收敛,实在是太惨了。”眼眶潮湿,泛起泪光。
杨牧云正欲再劝几句,突然听到一阵马嘶,车厢剧烈一震,两人差点儿没有摔倒,连忙扶住厢壁。
“怎么回事?”杨牧云掀开车帷问道。眼睛向外看去,只见马车行至一拐角处,正好迎面过来一辆牛车,两车差点儿相撞。
“你瞎眼啦!”驾车的车夫向驾着牛车的一个衣衫褴褛的车把式叫骂道:“也不看看,这是王府的车,要是撞坏了,拉你见官去。”
“对不起,对不起,”车把式下了车连连点头哈腰,“小的眼神不好,冲撞了老爷,还请恕罪!”
“车上装的什么?为何半夜在这街道上行走?”杨牧云看了看牛车上拉的一个个硕大的木桶问道。
“回这位公子爷,”车把式见他年纪不大,便躬身道:“小人车上拉的是夜香,须赶到城外倒掉。”
正说着,一阵粪臭气便飘了过来,朱子也探出身子,皱了皱眉对车夫说道:“不过一场意外而已,又不曾撞坏了什么?下次小心点就是了!”
“是,是,三殿下,”车夫连忙堆着笑脸说道。转向拉着牛车的车把式,“我们殿下大人大量,不与你计较,还不赶快让开,让我们过去。”
......
“咚咚咚”府衙后衙值班房的门板敲得震天响。
“谁呀,半夜三更也不让人好生歇息。”在值班房里刚躺下休息的仵作不情愿的披上衣裳,从床上起来开门。
“你就是仵作?”来人用灯笼晃了一下他朦胧的睡眼。
“正是小人,你们是?”仵作看着眼前的两位衣衫华丽的公子,打着小心问道。
“这是周王府的三殿下,要去停尸房一趟,你看快去把门打开。”提着灯笼的人说道。
“三、三殿下?”仵作瞪大了眼,睡意立刻抛到了九霄云外。
......
“三殿下你看,”仵作领着他们来到停尸房中,在靠里的墙角的一块木板前停住脚步,掀开蒙在尸体上的白布,“这就是二殿下的遗体。”
白布掀开,木板上的尸体瘦小枯干,身穿粗布麻衫,却是一年逾七旬老翁的尸体。
朱子瞪大了眼睛,一脸怒色的看着那个仵作,“这真的是我二哥么?”
“这......这......”仵作也瞪大了眼睛,吃惊的说道:“二殿下明明被放在了这里,怎么......怎么突然就换成这样一个人。”
朱子发疯似的掀开停尸房每块木板上蒙着尸体的白布,可就是没有找到朱子的尸体。
“三殿下......”仵作瘫倒在地,体若筛糠。
“说,我二哥的尸体究竟到哪里去了?如有半句虚言,我杀了你!”朱子双目通红,状若疯虎。
“三殿下,我真的不知道啊!”仵作苦苦哀求。
“三殿下,”杨牧云上来劝道:“他可能真的不知情,你就是逼死了他也没用。”待朱子心绪平复了些,转身向那仵作问道:“自从二殿下的尸体搬进来后,可有什么人来过?”
“不曾有人来过,”仵作仔细回想了一下,说道:“小的在关上停尸房的门板前,曾仔细检视过一番,二殿下的尸体当时确不曾动过。”
“中间可曾有人来过?”杨牧云问道。
仵作摇摇头,“关上门后,小的就去睡觉了,直到三殿下过来。”
“这就奇了,”杨牧云皱起了眉头,“是谁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一具尸体从府衙里移走呢?”正思索间,鼻端突然闻到一股异味,便用一丝奇异的眼光看向那个仵作。
仵作尴尬的笑笑,“小人......小人想出去方便一下,大人可否......”原来他刚才吃那一吓,拉了一裤子。
杨牧云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在鼻端扇了扇,冲他摆摆手,“去吧,去吧!”
“三殿下......”仵作目光又转向朱子。朱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眼一瞪,“还不快去!”
“谢三殿下,谢大人......”仵作连连揖手,忙连滚带爬的去了。
杨牧云走出停尸房,仰望挂满繁星的夜空,还是想不出个头绪。眼角余光一瞥,只见那个仵作从停尸房旁边一座低矮的棚屋里走了出来,心中一动,便迎上去问道:“这里就是茅房么?”
“是的,大人,”仵作头点得像小鸡啄米,脸上堆着笑,“府衙里除了老爷外,都在这里如厕。”
“哦?”杨牧云眼睛一亮,忙问道:“那茅厕里的污秽之物何时清理?”
“嗯......”仵作有些摸不着头脑,“大人是说倒夜香的老刘,他一般在子时就会将茅厕里的夜香全部清理出去,现在他应该已经清理完出了府衙了。”
“这么说晚上从停尸房到茅厕长时间停留在这里的只有他,是么?”杨牧云问道。
“大人说的不错,”仵作说道:“清理夜香的时间是比较长一些,也只有他在这里。”
“那就对了,”杨牧云一拍双手,又问道:“他都会去哪里倒夜香?”
“出了府衙向南,到南燕门外的虎林岗......”仵作还未说完,只见杨牧云已转过身向府衙外跑去。
“喂,大人,您去哪里......”仵作一愣,杨牧云早跑得远了......
杨牧云出了府衙大门,只见道路上跑来一对官兵,手持刀枪,披挂整齐,忙上前问道:“这位官爷,请问出了什么事?”
“府衙牢狱关押的钦犯被人劫走了,年大人命令我等搜索全城,捉拿钦犯。”骑在马上的一个将官说道。
“楚明心被人劫走了?”杨牧云心中悚然一惊,“连朱子的尸体也被劫走了,看来她们这是双管齐下,”取下腰牌在那将官面前一晃,“锦衣卫办案,借你马匹一用。”不由分说将他拉下马来,蹭的一下跨马扬鞭而去。
“妈的,锦衣卫了不起么?”那将官看着消失的人影,跳着脚大骂,“老子要告你妨碍公务......”
开封城南燕门,几个官兵懒懒散散的倚着墙根而坐,白天发生的几件大事都已平息,宣武卫的大部分兵马都已撤回营地了,城门口就留下了平时守门的一些官兵,紧绷了一天的神经一旦松懈了下来,人很容易就会犯困。
所有人都以为开封城重归太平,平时的巡视都不太放在心上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故人相遇
“今天发生的事情真是太惊险了,”一个守门的士卒说道:“眼看那么多人围在城门前不走,老子还以为要大战一场呢?”
“幸亏那位锦衣卫的杨千户把这群灾民引走了,不然大战一场的话,你我还能不能站在这儿,就难说了。”另一个守门的士卒说道。
“就算是不大战一场,你们也站不在这儿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
两人就像突然被电击了一下似的跳了起来,拔出腰间佩刀战战兢兢的说道:“谁、谁在说话?出来”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的落到他们身后,掌缘如刀,在两人颈后一切,两人闷哼一声,仆倒在地一动不动。
“都解决完了么?”一名黑衣女子匆匆走过来问道。
“禀邢副旗主,”那人躬身说道:“整个南门都已在掌控中。”
“嗯,”邢江燕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搜索,从现在起不能让一个人接近南门。”
“是”那人躬身应道。
......
一辆马车碾过月夜的静寂来到南门,城门轰然大开。马车并没有急着出城,而是停了下来,窗帷一掀,伸出一只纤纤素手。
一名黑衣人连忙上前躬身肃立。
里面的人没有说话,纤纤素手向后一指。
“是,属下明白!”黑衣人躬身应道。
纤纤素手缩回了窗帷后,马车动了起来,向城门外驶去。
待马车没入了夜色中,城门又轰然关上。
......
没多大一会儿,一阵“吱嘎吱嘎”的声音又打破了南门前大街的静谧,一名黑衣人快步上前,极目看去。只见一辆拉满了一个个硕大木桶的牛车缓缓来到南门前。
“开门”黑衣人向身后的手下一挥手,城门又轰然大开。
牛车生锈的车轮发出难听的吱嘎声慢慢驶出城门。这时,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响起,快速向南门行进。
黑衣人目光一寒,不待牛车全部行出城门,急忙喝道:“快关城门。”
两扇巨大的门板轰隆隆移动起来,在牛车刚好驶出城门洞时,城门已经轰然合上。
......
“不要关城门”杨牧云眼见城门大开,便在马上大声吼道。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所追踪的车辆出了城门,却无人拦阻,不禁两眼急如星火,快马加鞭,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城门前。
“你们怎么搞的?”杨牧云冲到城门前勒马停住脚步,向周围人怒斥道:“深夜不闻不问就开门放人出城,你们是怎么守这城门的?”
“杨千户脾气倒是挺大,”一个黑衣人来到杨牧云面前,一双眸子带着戏谑盯着他,“怎么,对我们守的这城门不满意么?”说着话扯去了蒙在脸上的黑巾。
“怎么是你?”杨牧云瞪大了双眼,身子蹭的一下从马上跳了下来,退后两步,“呛”的一声拔刀出鞘,“你居然还敢回来?”
黑巾下露出一张满是怨毒的面孔,是金缕旗的副旗主邢江燕。“还未将你的人头取下,我怎能就此离开,”目光向周围一瞥,娇喝一声,“全都给我上,杀了他,为教中死难的兄弟姐妹复仇。”
“呛呛呛”一片寒光骤起,邢江燕的手下纷纷拔刀出鞘,向着杨牧云围了过来。
杨牧云面色一紧,转身向城楼门洞外奔去。
“不要让他跑了,”邢江燕手腕一翻,一对鸳鸯短刀已操在手里,“追上他,死活不论。”足尖一点地面,整个人像一只大鸟般向着杨牧云扑了过去。
杨牧云转出城门洞,向右沿着城门楼的石阶朝城墙上奔去,眼前寒光一闪,一人举刀兜头向他劈来。他心中一惊,连忙侧身躲过,手
肘抬起,“蓬”的一声重重磕在他后脑上,那人惨叫一声,像滚地葫芦一般骨碌碌顺着石阶向下翻去。
刚要抬腿继续前行,一枝长枪又当面刺来,“他们倒底来了多少人?”杨牧云出了一身冷汗,一把攥住枪头,用力一扯,对方身子一歪,他便飞起一脚,将他踢下了城墙。他的目光迅速向远处望了一下,并没有兵马向这里驰援,心下一沉,脚步加快向上冲去。
登上了城墙后,又呼啦围上来一群黑衣人。杨牧云身形飘忽,指东打西,瞬间又摞倒了七八个人。陡然劲风袭面,杨牧云心中一凛,知道来了个高手,刀锋弯转,反手撩了上去,“铿”金铁交鸣,他只觉手腕一麻,一道寒芒直奔自己面庞。
杨牧云蓦然一惊,左手闪电般探出,“嘣”的一下紧紧攥住了对方手腕,短刀的刀尖离自己鼻尖只有一分。邢江燕一脸怨恨的瞪视着他,“铮”她左手短刀在对方单刀的刀锋上一划而过,直切向杨牧云的咽喉。杨牧云松开她手腕,飞身暴退,这时七八柄闪亮的刀锋向他身后劈来,他身形高高跃起,凌空一个倒翻,轻轻巧巧的站立在城墙的墙头上。
“唰”一个绳套向杨牧云头顶兜头套了下来,他连忙伸手抓住绳套,运劲一拽,一人自人群中飞身扑倒。风声骤起,七八柄长矛向着杨牧云的腰身搠到,他再不迟疑,一声长啸,纵身翻下城头......
众人扑到城墙边向下看去,黑漆漆的夜幕下没有一丝声响传来。
“这么高的城墙,那小子一定摔死了。”一人说道。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邢江燕咬牙切齿的一挥手,“走,下去开城门,一定要找到那小子。”
开封城南燕门外十里处的一个林木葱郁的小山岗上,停着两辆马车,站着几个人影。一辆马车是供人乘坐的,另一辆马车上放着一口上好的金丝楠木棺材。
一个白衣素雪的少女怀里抱着一只毛色雪白的小狐狸,在银白的月光下,缈如仙子。他身后站着翠姨、楚明心还有那个装束奇特的蒙面少女。几个劲装大汉守在那口上好的金丝楠木棺材旁一动不动。
“吱嘎吱嘎”一阵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打破了山岗的宁静,一辆拉满了一个个硕大木桶的牛车缓缓走上林木环绕的山岗上。牛车来到她们所处出的场地停下了车轮,赶着牛车的那位衣衫褴褛的汉子从牛车上一步跳下,几步来到那位白衣少女面前,躬身拜道:“属下见过少主。”
“老刘,你来了,”白衣少女微笑着说道,侧首向着棺材旁的那几个劲装汉子点了点头。
那几个劲装汉子快步来到那辆牛车旁,抡起膀子将那一个个硕大的木桶从车上抱了下来。
待牛车上的木桶清理完后,老刘又走上前去,掀开一块木板,露出一个仅容一人躺下的凹槽,里面放着一具面目清秀的青年尸体,正是周王府的二殿下朱子。
两个劲装大汉正上前欲抬,只听一个声音轻轻说道:“还是我来抬他吧!”一个窈窕的倩影不知何时来到了牛车旁,楚明心面色平静的说道。
众人纷纷让开一边,楚明心缓步上前,她没有搬动朱子的尸体,而是静静的看着他,良久伸出一只莹白如玉的手轻轻抚摸他苍白冰凉的脸颊,“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傻的一个人,”楚明心轻轻的说道:“明明知道根本没有结果,你还是义无反顾的爱上了一个你不该爱的人......”她的眼圈微微有些发红,但声音还是轻柔之极,“为了我而赔上自己的性命,甚至被家族除名,你会后悔么......”两行晶莹的泪珠顺着楚明心如玉般的脸颊淌了下来,滴在了朱子冰冷失去生命气息的面孔上。“我现在才发现,我有些爱上你了,”凄然一笑,“这也许是上天对我的惩罚,直到你死了才让我爱上你,不配再拥有活生生的爱情......”说着俯下身去,将朱子抱了起来,看着躺在躺在自己臂弯里的爱人,楚明心脸上露出一丝甜蜜的笑意,“
你现在躺在我怀里,你会感觉到么?”说着下巴微微一动,“我感觉到了,感觉到你在跟我说你很喜欢躺在我怀里......”莲步轻移,向着那拉着金丝楠木棺材的马车走去。
“少主,”翠姨来到白衣少女身边低声道:“明心会不会得了失心疯了,竟然对着一个死人一直说着话。”
“翠姨,你多虑了,”白衣少女眸波一闪,嫣然一笑,“明心师姐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人,但有人却为了她而死,她一定会把他安顿好后,再去做自己应该去做的事。”
楚明心将朱子的尸体轻轻放入了金丝楠木棺材里,轻轻说道:“我不能再陪你了,我还有自己的事去做,你到了那里后,如果不愿意去投胎的话,那你就等着我,我一定会来找你的,如果有缘,我下辈子一定会嫁给你......”说到这里她轻轻抽噎了一下,凝目注视了他良久,方才转过身去。
棺材盖钉上了,一众劲装汉子跳上马车,打马扬鞭向着远处走去,楚明心痴痴的看着,站在那里良久不动。
老刘将一个个硕大的木桶重新搬上牛车,正准备返身回城,只见白衣少女向他招了招手,“老刘......”
“少主还有什么吩咐?”老刘躬身问道。
“你此来可否有人发现并跟蹑着你?”白衣少女问道。
“少主放心,”老刘很自信的说道:“我来时衙门里的人大多都去休息了,有谁会在停尸房那里晃荡?”
“那可不一定,”白衣少女抚摸着小白狐身上滑如锦缎般的皮毛,唇角露出一丝神秘的笑意,“有的人比我这怀里的小狐狸狡猾多了......”一双盈然如秋水般的眸子看向一处清幽的树丛,“你说是不是呀,杨千户杨大人?”
树丛中人影一闪,杨牧云轻咳一声,迈着清逸的步子走了出来。
“少主,你好!”杨牧云遥遥对着她拱手一揖。
“我们又见面了,杨大人。”白衣少女莞尔一笑,“翠薇山庄一别,不过才三月光景,我们就又见面了,我们之间还真是有缘啊!”
“哪里哪里?”杨牧云一看到她,就想到那日服侍她沐浴的旖旎风光,面孔微微一红,说道:“杨某莽撞,希望少主不要怪罪!”
“你又哪里莽撞了?杨大人做的事,小女子可是佩服得紧呐!”白衣少女似乎笑得更甜了,“杨大人一表人才,做男人,英俊潇洒,做女人,千娇百媚。我不知有多羡慕呢!”
“少主过奖,”杨牧云赧然道:“那日杨某情非得已,还望少主不要记恨杨某!”
“我又有哪里记恨了,”白衣少女脸上虽挂着笑,眼中却射出两点寒芒,“其实我还想看看你扮成女人的样子,是不是跟那日服侍我沐浴时有所不同!”
“哦,”杨牧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眼睛不住向四处逡巡,“少主说笑了,杨某还有要事,就不打扰你了,他日有缘,杨某再当向你谢罪,告辞!”刚一转身,就见一个人影无声无息的犹如鬼魅般拦在自己面前。却是那个装束奇特的蒙面女子。
“又何须等到他日,”白衣少女面色一沉,一脸冷然的看着他,“此时此地,你还想走么?”
“你待如何?”杨牧云问道。
“你如果聪明识相的话,”白衣少女唇角一勾,“就乖乖束手就擒,看在我们往日的缘分,我不会让你受皮肉之苦。如若不然的话......”美丽的面容一寒,“你以为,你还能走得掉么?”
“你要杀了我?”杨牧云笑着说道,手却悄悄摸向腰间的刀柄。
“你长得这么俊,又这么聪明,还那么能干,”白衣少女的一双美眸微微眯了起来,“我又哪里舍得杀你,我把你带到总院那里,相信师父她老人家也一定会很欣赏你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东瀛忍者
“少主的话可真是有趣。”杨牧云嘻嘻笑着,脚尖在地上一点,腰身一拧,整个人已快速飘至三丈之外。那个神秘的黑衣蒙面女子如影随行的紧跟着他,杨双足刚落地,还未站稳,只见寒光一闪,一道凌厉至极的利刃夹杂着极暴烈的劲气扑面砍来,他来不及躲闪招架,飞身向后退去。
待他站稳了身子,对方却未跟随而来。他凝目看去,只见那个神秘的黑衣蒙面女子拔出了一柄造型奇异的钢刀,刀身极长,刀刃极薄,刀柄也极长,她双手握住了刀柄,右手在上,左手在下,站立的姿势也颇为怪异,右脚向前踏出,左脚略为靠后,脚尖和前脚的脚后跟呈一条笔直的直线。一抹流光在锋刃极薄的刀身上闪过,弥漫一股肃然的杀气。
“倭刀”杨牧云脱口而出,看向神秘黑衣蒙面女子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你是日本人?”
“杨千户好眼力,”白衣少女赞道:“这位就是日本伊贺门门主服部武藏手下高足芊鹤樱子。”
“尊驾如何与乱党沆瀣一气,乱我天朝呢?”杨牧云对着那黑衣蒙面女子说道。
谁知对方像是没听见一般,双眸依然闪出一丝凛冽的杀气瞪视着杨牧云。
“杨千户,你别白费心机了,”白衣少女眼中眸波流转,哂笑道:“樱子姑娘不通我中土语言,你说的话她听不懂的。”
“少主......”楚明心飘然来到她身后,轻声说道:“杨牧云屡次破我圣教大计,又遭累子和众多教众身死,明心与他不共戴天,请少主恩准,让我将他一举擒拿,押至少主面前发落。”
“楚旗主不甘人后,其心可嘉,”白衣少女唇角微微一勾,旋即一脸正色说道:“杨牧云非你一人之敌,乃是我圣教大患,你与他交过手,他对你已颇为熟悉,你如上前,片刻间恐不能下,我等在此又不能耽延太久......”看了她一眼,“樱子姑娘的武功不在你之下,又有一身的旁门技艺,定能将其快速擒下。”
“是。”楚明心眼神一黯,不甘心的退了下去。
“你们这么多人对付我一个,”杨牧云耸了耸肩,一脸无奈的说道:“看来今天我是插翅难逃了。”
“你一个大男人,还要对我等女子使这激将之法么?”白衣少女脸带讥嘲的说道:“对你,哪需她人出手,只樱子姑娘一人便已足够,”看向芊鹤樱子,朱唇轻启,说了一连串杨牧云听不懂的话。
芊鹤樱子眸中厉芒一闪,对杨牧云说了一句话,“咖他呐欧努,西哦内嗯。”
“你说什么?”杨牧云一怔,登时一头雾水。
“她让你拔刀呢,杨千户,”看着他那样子,白衣少女感到很可笑,“樱子姑娘从不跟手无寸铁的人交手,你赶快拔刀吧,”紧接着说了一句,“再迟些的话,恐怕你的脑袋就掉了。”
杨牧云听了不禁打了个激灵,手腕一抖,“呛”的一声刀已出鞘。
芊鹤樱子目光一凝,双膝微微一弯,腰身稍稍下挫,足跟向上一抬,足尖猛地一点地面,整个人有如一只雌豹,刚一跃起,便冲到杨牧云面前,双手执刀横向一挥,一道凌厉的寒光便暴射至杨牧云腰间。
“她这是要将我腰斩呐,”杨牧云心中凛然一惊,“这东瀛女子一出手便如此狠绝,当真不容小觑。”眼见对方全力劈来的一刀挡无可挡,只得飞速向后退去。
杨牧云后退至数丈开外,身形一顿,手中刀光暴起,炽白如匹炼刮起冲天刀气向着芊鹤樱子漫卷过去。
刀锋过处,芊鹤樱子婀娜高挑的身形倏忽不见,隐入了茫茫夜幕中。
周围一片静寂,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个人。
杨牧云一怔,在原地迅速转了个圈子,可依然没有发现对方芳踪。
正茫然不知所措间,耳边风声骤起,心头一紧,身形迅速滑向一边。
“嗤”还是慢了一步,右肩膀的衣袖被划开了一道大大的口子。一条鬼魅般的倩影欺身而至,紧跟着一刀劈向杨
牧云胸口,杨牧云侧身闪过,手腕一翻,刀锋划出一道电光直搠芊鹤樱子胁下,刀光止处,芊鹤樱子的身形又一次消失了。
杨牧云不敢再站立原地不动,身形在周围纵来跃去,刀影翻飞,在夜空中不住舞动。
“刷”刀光一闪,芊鹤樱子双手握刀向他身侧袭来,杨牧云身形一转,滴溜溜贴着她的刀身来到她身后,单刀一挥,斜劈向她的背心。刀锋劈进她身体,有如空气,杨牧云不由心头一沉,忙撤身退后,同时一个翻转,单刀迅速上撩。
“锵”芊鹤樱子不知何时从他身后的半空中飞身跃下,双手握刀一个大力劈斩,直要将杨牧云连人带刀一劈为二。杨牧云浑身一震,刀几乎脱手而出,“蹭蹭蹭”连退十几步,胸口一阵气血翻涌,气息都为之一窒。
芊鹤樱子丝毫不给杨牧云喘息的机会,迅速随身而至,拧身沉臂又是全力一刀向着杨牧云当面劈了过去。
眼看杨牧云避无可避,挡又无力可挡,“铿”的一声,一柄青森森的长剑格在了芊鹤樱子窄窄的刀锋上。使得芊鹤樱子全力前冲的身形为之一窒,杨牧云还未缓过神来,只觉左臂被人大力一扯,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向旁侧幽暗的树林飞奔而去。
芊鹤樱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迫得身形一顿,但还是飞快的追了上去。
翠姨和楚明心也正欲追将上去,却被白衣少女挥手止住。
“少主?”她们不解的眼神看向了她。
“机会已经失去,”白衣少女轻叹一声:“大队官兵已经快到了,我们也得赶紧撤了。”说着恨恨的向杨牧云逃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宁公子,是你?”杨牧云愕然看向救了他的人一眼。
宁祖儿也不答话,拉着他只是向前飞奔不止。
“嗖”“嗖”黑暗中七八点寒星划破寂静的夜空向他们背后飞来,宁祖儿挥剑向后反撩,同时用劲一扯杨牧云向一侧闪开。“叮叮当当”原来是芊鹤樱子甩来的回旋镖,宁祖儿将之一一磕飞,就这样身形微一停顿,芊鹤樱子已经赶了上来,拦在他们面前。长刀一举,向着两人劈然砍到,宁祖儿牙一咬,挺剑迎了上去。
“”的一声金铁交鸣发出的巨响,芊鹤樱子已被击退,宁祖儿讶然看去,只见一个灰影挡在他们面前,一张冷峻的脸转向他们,漆黑的锐利得如同刀锋一样的眸子比那张脸更加冷峻,让人不敢和他对视。
“冷一飞?”他们两人同时脱口而出。
“我拦住他,你们快走!”冷一飞用一种不容他们商量的语气对他们说道。
“冷兄小心!”宁祖儿也不多说,拉着杨牧云向着开封城的方向飞奔而去。
......
“宁公子,冷兄他不会有事么?”杨牧云边跑边担忧的向后看看。
“冷兄他一定能够脱身的。”宁祖儿似乎对冷一飞充满了信心。
前方不远处,一条火龙向他们这边涌来。
“年大人”火把下,杨牧云看得分明,一个穿着大红袍服的官员正是年富,他正领着一大队官兵向这边快速飞奔而来。
“杨千户,宁百户,”年富看到他们脸上也是一喜,“你们没事么?”
“年大人,”杨牧云指着乱林岗方向,“钦犯向那里跑了,我们带您赶快过去追上她们!”
“有劳二位了。”年富一拱手,也不多说,带领着众官兵随在他们身后向前追去。
......
乱林岗上现在已空无一人,年富指挥人四处搜索,仍然没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痕迹。
“大人,我们发现了这个人。”几个官兵押着老刘还有他的牛车来到年富身前。
“你是什么人?”年富瞪视着老刘问道。
“大......大人,”老刘战战兢兢的答道:“小人是府衙专门拉夜香的。”
“拉夜香的,你怎么会在这里?”年富目光如炬,厉声喝道。
“回......回大人,”老刘磕磕巴巴说道:“府衙的夜香就是专门倒在这里的。”
年富还待再问,杨牧云过来说道:“年大人,他只是一个小人物,嘴里问不出多少有用的线索。”目光看向茫茫的夜色,“她们现在应该已经逃远了。”
“不管她们逃向何处,本官也一定要将她们缉拿回来。”年富坚毅的说道。说完他便将兵马整理成三队,分别向三个方向追去。
“我们现在怎么办?也要随着年大人去追么?”宁祖儿向杨牧云问道。
“夜色茫茫,如何追法?”杨牧云苦笑着摇了摇头,“年大人坚执如此,随他去吧,我们回去整理整理行装,也该离开这里了。”
“我们要离开了么?”宁祖儿听了颇感有些意外。
“莫不成你想留下?”黑暗中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道,两人只觉眼前一花,冷一飞已站在他们面前,“你留下倒无所谓,”冷一飞斜了宁祖儿一眼,便转向杨牧云,“不过我一定要带他走。”
“冷兄”杨牧云见到他感觉不胜欣喜,“你没事么?我一直在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是担心我被人杀了,还是我把那人杀了?”冷一飞面色依然冷峻,但声音已大为缓和。
杨牧云听了一愣,便道:“是冷兄将那个东瀛女人杀了么?”
“她会遁术,若是不敌的话,她可以借助遁术逃走。”冷一飞没直接回答他。
“遁术?”杨牧云听了心中一动,“怪不得我与她交手时,她可以随时隐去身形,原来这就是遁术,”不由思索起来,“下次我如再遇见她时,要如何破了她的遁术呢?”
“要破除她的遁术恐怕并不那么容易,”冷一飞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就算不使用遁术,你跟她交手恐怕也沾不了多大便宜。”
“冷兄说的是,”杨牧云讪讪的道:“她出身于日本伊贺门,一身东瀛武功很是厉害。”
“如若不是她们萌生去意,恐怕我们三人跟她们交起手来恐赢面也是不大,”冷一飞淡淡道:“我们回去还是尽快收拾行装,赶赴京师为要。”
“冷兄已经没事了么?”杨牧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我就是还剩下七成功力,也能护得你周全。”冷一飞冷冷的说道。
周王府的一间静室,杨牧云正向朱子述说着方才发生的一应事情。
“三殿下,杨某惭愧,未能夺回二殿下的尸身,还望三殿下莫怪。”杨牧云说道。
“你说是涵依她越狱后派人将二哥的尸身带走,并装进棺材里的?”朱子问道。
“是的,三殿下,”杨牧云解释道:“她身边的人个个武功高强,杨某不敌,还差点儿被她们擒住。”
“杨兄不必介怀,你已经尽力了,”朱子微微颔首,“此事看来虽是诡异,但对二哥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件幸事?”接着长叹一声,“父王已经将他除名,永不得进宗庙,连尸身也不许收敛......”顿了一下,“那些乱党虽险些将我王府和整个开封城付之一炬,可毕竟对我二哥有情有义,不但将他装殓入棺,还能够使他入土为安,这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三殿下能这样想,杨某也就心安了,”杨牧云说道:“此事上报朝廷后,皇上即使不迁怒于周王府,也一定会将二殿下枭首示众,到那时二殿下尸首分离,岂不更是凄惨......”见朱子默然不语,便说道:“杨某还有一件事想对三殿下说。”
“哦?”朱子眉头一展,“杨兄但说无妨。”
“杨某三人来府上已叨扰半月,该向王爷和殿下告辞了。”
“什么,你们想走?”朱子惊讶的说道。
第一百四十六章 河中泛舟
杨牧云从周王府的承智门中出来,冷一飞与宁祖儿已在那里等候。
“三殿下没说什么吗?”宁祖儿问道。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但有些事是必须要给三殿下交代的,”杨牧云说着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了一下宁祖儿,“还有一个人宁公子不去向她道声别么?”
“咳......”宁祖儿脸微微一红,有些怒意的说道:“到这个时候你还说如此没气力的话。”
“我是一番好意,”杨牧云笑了笑,“否则让朱大郡主追到京师去可就不好看了。”
“说完了么?”冷一飞冷冷地说道:“说完了就上路吧!”说完翻身上马,一抖缰绳,便打马而去。
杨牧云和宁祖儿对视了一眼,相视苦笑着摇了摇头,返身牵缰上马,向冷一飞追去......
“公子,”一个娇小的身影从一个阴暗的角落里闪了出来,眸子凝视着打马而去的三个身影,默默道:“阿一定会紧跟在你身边,不离左右。”牵出一匹马,蹂身而上,打马飞奔追了上去......
......
周王府的一处内殿。
“玟玉,你看我穿上这一身怎么样?”朱芷晴头戴唐巾,换上了一身秋香色的男装,倒颇像一个英俊潇洒的年轻公子。
“郡主,您当真要离开王府么?”玟玉忽闪着一对秋水般的眸子问道。
“你想要去向我父王报信?”朱芷晴斜着眸子看了她一眼。
“婢子不敢。”玟玉忙垂下螓首,不敢看她。
“你的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朱芷晴哼了一声,“你看上了那个姓杨的,是不是?”
“郡主......”玟玉后退了一步,目光有些闪烁,“我一个下人,怎......怎能喜欢他一个朝廷命官?”
“我去追我喜欢的人,”朱芷晴冲着她一笑,“你跟我一起走,也去追你喜欢的人,你看如何?”
“郡主......我......”玟玉期期艾艾的说不出话来。
朱芷晴不耐烦的将一身男人的衣服扔到她面前,“要走就赶快换上,待会儿天亮了,就是想走也不成了。”
......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朱芷晴和玟玉正欲悄然而出,忽见门外亮起满院的火把。
一位红袍公子正领着王府侍卫迎候在她的门前。
“大哥?”朱芷晴惊异的看着那位红袍公子,“你带着人来我这里做什么?”
“芷晴休惊,”朱子微微一笑,“父王现下颇为烦闷,就让为兄请你过去陪他老人家说说话。”
“现在?”朱芷晴惊疑不定的抬头看了看满是繁星的夜幕,“父王难道还未睡下么?”
“小妹不也是还未安寝么?”朱子打量了一下她的穿戴,也没多说什么,“父王既然有命,小妹就随为兄走吧,”看了她身后一眼,“玟玉,你也过来。”
“大哥,”朱芷晴突然手抚前额,“芷晴突然感觉身体有些不适,不能随您前去见父王了,还请大哥转告父王。”
“哦?”朱子听了并未感到奇怪,眼光一转,“既如此,那就请小妹好好休息,不要再乱跑了。”说着对身边的侍卫说道:“你们把这里都围好了,好好保护郡主,如有差池,我定拿你们是问。”
“是,世子殿下!”众侍卫轰然应诺。
“你”朱芷晴气极,只得忿忿道:“玟玉,把门关上,谁敢私自闯进来,你就杀了他。”
夜幕还未散去,黄河渡口码头还有一些清冷,一艘船缓缓停靠在码头上,船并不大,船上的人也不多,一位面容清癯的老者着一袭青衫站在船头仰望天幕,几名船上的水手跳下来解下揽绳系在码头的木桩上,皎洁的月光洒在河面上,涌动着灿然的粼光,一切都显得十分的恬静幽然。
啼声,清癯的老者收回目光向声音来处看去,嘴角勾起一丝淡然的笑意,返身步入了船舱。
......
“看,那里居然停着一艘船,”杨牧云眼睛一亮,在马上说道:“看来我们不用在此耽搁了。”
宁祖儿吁了一口气,向身后看了看,好像怕有人追上来似的。
三匹马像风一般驰到码头边停下,杨牧云飞身下马,向船上人喊道:“船家,快让人来牵马,我们要过河。”
“对不起,几位客官,我们这艘船不拉人。”船老大向着杨牧云拱手说道。
“不拉人,”杨牧云讶异道:“那你停在这里作甚?”
“这搜船确实是不载客的,”一位面容清癯的青衫老者拉开舱门缓步走了出来,“不过要是送君一程的话,倒是不妨事的。”
“于大人,你怎么在这里?”杨牧云看到那位青衫老者喜道。那老者正是河南巡抚于谦。
......
两人来到舱中坐定,自有人奉上两杯香茶。
“老夫这里无酒,只能权且以茶代酒,来敬杨大人一杯了。”于谦双手捧起茶杯。
“不敢,于大人一路辛苦,下官愧不敢当。”杨牧云连忙也举起茶杯,双臂微微向下压了一下。
“都是为朝廷效力,杨大人不用客气了。”于谦微微一笑,“这是我们河南名茶‘震雷剑毫’,口感绵香,回味悠长,杨大人还请好好品尝一下。”
杨牧云见茶水翡绿清亮,鲜香扑鼻,上面漂浮的茶叶扁平似剑,色泽隐翠,想来不是凡品,便缓缓端起,用茶盖轻掩杯面,凑至唇边轻轻呷了一口,一股鲜爽的滋味直透脑臆。
“好茶,好茶!”杨牧云连声赞道:“有如碧螺之鲜香,不输龙井之甘爽。饮之齿颊留芳,香气沁人肺腑。端是好茶!”
“杨大人既然喜欢,老夫就送你一些,留待日后饮用。”于谦笑道。
“如此多谢于大人了。”杨牧云也不客气,拱手谢过。“于大人既然已经回返,想必归德府那里河段的已然封堵完好了。”
“杨大人所料不差,”于谦拈须笑道:“河道抢修容易,人心平复甚难。杨大人开封所为,可帮了老夫大忙啊!”
“于大人过奖,下官只是侥幸而已。”杨牧云忙道。
“杨大人不必过谦,”于谦面色一正,“灾民如潮,来势汹汹,府门高阔,波诡云谲,杨大人一一将之平定,非大勇、大智、大仁、大义之人所能为也,”袍袖一拂,躬身做了一揖:“老夫替开封全城百姓,遭灾的三府黎庶在此谢过大人。”
“于大人,你......你这是......”杨牧云忙起身还礼,“你这样做,不怕折煞下官么?”
“杨大人此举,是当得起这一礼的,”于谦接着说道:“大人在开封的事迹,老夫已上奏朝廷,大人能够进京当职,是朝廷之幸,天下之幸。”
“于大人,下官年未及弱冠,您如此夸奖,让我如何生受。”杨牧云连连摆手。
“自古英雄多出于少年,杨大人比起古之圣贤,也不遑多让,”于谦说道:“全开封古城,活万千黎庶,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办到的。”接着续道:“还望杨大人此次进京,能够以朝廷为重,天下为重,扶保皇上,远离奸邪,匡济斯民。”
“于大人所说,下官谨记。”说着一举茶杯,“此去山高水远,不知何时才能与于大人有缘再次相见,下官以茶代酒,希望于大人珍重。”
“好!”于谦也欣然举起茶杯,“老夫也祝愿杨大人一路平安,”嘴角一勾,“不知怎么,老夫有一种直觉,我二人不久还会再次相见。”
“哦,”杨牧云放下茶杯,“不止于大人如此想,下官也有这种感觉。于大人高才,朝廷一定还会对您多加重用,他日来京,下官一定倒屣相迎,到那时我们一定不醉不休。”
“好,希望如杨大人吉言,”于
谦笑道:“如老夫仕途不顺的话,杨大人也不要拒老夫于千里之外呀!”
“于大人哪里话,”杨牧云笑道:“于大人国之栋梁,先帝在时便对您多加褒赞,汉王不臣,起兵谋乱,先帝亲征将之擒至阙下,钦点大人数落他的罪行,想当年大人正词崭崭,声色震厉,骂得汉王伏地战栗,一时传为仕林美谈呀!”
“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作甚?”于谦望着窗外滚滚的黄河水,叹道:“这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于谦老了,以不复当年,”看向杨牧云,“这天下终究还是需要你们这些年轻人驰骋的舞台。”
“大人正当盛年,万不可说如此气馁的话。”杨牧云劝道。
“非是气馁,”于谦苦笑一声,“只是这么些年来老夫劳心于天下之事,却不能左右朝廷的动向,以至皇上身边奸佞当道,朝局败坏,而老夫又不能有所作为,实在让人气沮。”
于大人此说,必有所指。杨牧云沉吟道:“于大人宦海半生,定然目光如炬,下官愚鲁,还望大人提点一二。”
“杨大人还年轻,尚不知朝堂险恶,”于谦脸露一丝笑意,“当今皇上年方二十,血气方刚,做事但凭一时意气,如杨大人能到皇上身边,定能与皇上说得上话,倒时还需你多劝劝皇上,远离那些后宫奸佞,多亲近朝臣,则大明之兴,当为可期。”
“于大人一再提的奸佞,难道是宫里的某些人?”杨牧云问道。
“太监王振,杨大人可否听说?”于谦也不再藏着掖着,直呼其名出来。
“皇上身边的王公公,那可是一位权倾天下的名宦,天下又有何人不知晓?”杨牧云说道。
“名宦?”于谦眼中闪出一抹厉色,“那分明就是一个奸宦,蛊惑皇上,把握朝堂,破坏太祖祖训,势压群臣,妒贤忌能,任用奸邪,陷害忠良,实万剐不足以赎其罪......”
“于大人,能容许下官多说一句吗?”杨牧云犹豫了一下插口说道。
“杨大人请讲。”于谦见他脸上并未现出激愤之色,便住口不语。
“当今皇上与太祖太宗时不同,”杨牧云侃侃说道:“太祖皇帝起于草莽,太宗皇帝兴于行伍,他们俱是雄才大略,纵横天下之人,不可也不会为人所操纵。就拿先帝来说,也未长处于深宫,十余岁之时,便在太宗皇帝驾下从征漠北,厮杀于军旅,驰骋于大漠,非文弱之人......”
“杨大人的意思是说当今皇上自幼处于深宫,从未在外进行锤炼,以至易于为人所蒙蔽?”于谦惊讶的问道。
“不错,于大人您想,皇上从小处于深宫之中,身边之人俱为宫女太监,是他们伴随皇上长大,直到大权独揽。你说皇上亲政后一旦掌握了权力,他会任用何人呢?是你们这些常年见不了几面的大臣还是常伴身边的那些内宦?”杨牧云替他分析道。
于谦眉头紧皱,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了他一下,“杨大人的见解倒是独辟蹊径,老夫为官数十载,倒从未仔细想过此事。”
“于大人,”杨牧云继续说道:“不管我们承认不承认,是这些内廷之人和皇上一起走过了他的童年,也是这些人给了皇上一种安全感,皇上大权在握后,自然忘不了他们......”
“可这也不能让他们祸乱朝堂啊!”于谦愤然说道:“要知太祖时就已定下祖训‘宦官不得干预政事’言之凿凿,刻于铁牌,挂于宫中,王振这厮,竟然将这铁牌取下,视太祖祖训如无物。”
“可现在已不是太祖时代了,”杨牧云淡淡说道:“太祖的祖训再威严,也只能在他活着时起到震慑作用,当今皇上在位,如果立意标新的话,一些规矩是可以改动的。”
“那......那我们这些做臣子的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皇上在那些奸宦的蛊惑下任意胡为,而不能有所作为么?”于谦有些激动的说道。
“我们为什么不能跟内廷联手共治大明呢?”杨牧云问道。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临别赠言
“跟那些阉宦共治大明,”于谦的眼神中射出一道难以言喻的目光,拂袖不悦道:“杨大人也是读圣贤书的人,岂不闻君子性高洁,焉能与阉宦小人为伍。”
“于大人又何必固囿己见,”杨牧云微笑劝慰道:“古人云‘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同时为了天下黎民苍生,大明的国运昌隆。又何必一定要针锋相对呢?”
“道不同不相为谋,”于谦的脸色有些涨红,“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前人的教训,犹历历在目,焉能辩乎?”声音变得严厉,“道义所在,关乎国本。又岂能与阉宦小人沆瀣一气。阉宦小**国,历朝历代皆有先例,杨大人饱读史书,焉能不惕厉自醒?”越说越声色俱厉......
杨牧云默然,朝臣与内廷之争,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能揭过?
就在此时,船体微微一震,就听艄公说道:“大人,船靠岸了。”
“于大人,”杨牧云起身向着于谦一拱手,“您之所言,牧云谨记。牧云还要动身京师,不能在此多所耽延,就此别过,他日若得有缘,当再聆听大人教诲。”说着深深一礼,转身出舱而去。
......
杨牧云三人来到岸上,牵过马缰,正准备上马。
“杨兄,你与于大人吵架了么?”宁祖儿问道:“刚才于大人的声音好大?”
“哪里,于大人与我讲述朝中掌故,说起一些不平事,不免激动了些。”杨牧云平静的说道。
“杨大人,”于谦不知何时站在了船舷上,朗声说道:“你天纵英才,又有此际遇,当自珍惜,切不可听信宵小之言,误入歧途,作出误国误民之事。”
杨牧云听了心中不悦:“我杨牧云自步入仕途以来,从不曾做过有违先贤教诲的事,于大人此说未免太过。”但还是恭恭敬敬的深施一礼,“于大人的教诲,牧云铭记在心,就此别过,大人保重。”说着翻身上马,一抖缰绳,正欲前行,只见一个家人打扮的老者拦在他的马头前:“杨大人,我家老爷有一物赠送于你,还望不要推却。”说着递上一个青布包裹,杨牧云伸手接过,转身对着于谦作了一揖,然后回身一抖缰绳,打马飞奔而去。
“顺风吹浪片帆轻,顷刻奔驰十数程。舵尾饮烟犹未熟,船头已见汴梁城。”船也驶离了码头,向着开封城而去,于谦站在船头,不禁诗兴大发,引吭长吟道。诗文吟诵声和着浪花拍打着船舷的声音,远远飘荡了出去。
杨牧云三人骑马奔出老远,方放缓脚步,徐徐而行。在马上,杨牧云打开于谦所赠送的包裹,里面是一个卷轴,他缓缓展开,上面是一首诗,‘北风吹,
吹我庭前柏树枝。树坚不怕风吹动,
节操棱棱还自持,冰霜历尽心不移。
况复阳和景渐宜,闲花野草尚葳蕤,
风吹柏枝将何为?北风吹,能几时!’正统十年冬腊月二十二日,节庵拙作。
字体苍劲有力,字里行间透析着一个人的铮铮风骨。”
“这是于大人写的诗么?”宁祖儿看了,也不禁暗诵一遍,连道:“好诗,如同述说一个人无论经历怎样的风吹霜打,都要秉持自己的节操,不可稍有动摇。”意味深长的瞥了杨牧云一眼,“看来于大人对你寄望甚深,希望你入京之后,不要放弃了自己的初衷。北风再狂劲,也终究会过去,守得阳和景明,方不失为一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于大人苦心,我自是省得,”杨牧云笑笑,转向了冷一飞,“冷兄,你自京师来,可知现下朝中朝局如何?是何人把持朝政?”
“冷某唯致力于做事,于其他皆不知闻。”冷一飞冷冰冰的说道,一抖缰绳,策马向前奔去。
“看来我问错了人,”杨牧云看了看宁祖儿,发出一声苦笑,“冷兄又怎会过问这些朝中大事呢?”他看着冷一飞的背影,他
就像一把刀,一把锋锐无比杀人不见血的刀,刀是不可能有自己的思维的,它只秉承主人的意志,主人要求他挥向哪里,他就毫不犹豫的砍向哪里,不问是非对错。想到这里,杨牧云心底不由升起一股寒意。
京师,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振的府邸。
王振身穿一身轻丝便袍,躺在一张紫檀雕螭龙纹独板围子罗汉床上,一位锦衣侍女坐在他下首轻轻捶着他的小腿,他的头枕在另一位侍女的怀中,那位侍女一边替他扇着扇子,一边向他嘴里喂着葡萄。
“老爷”一个管事打扮的老者缓步走了进来,躬身向王振说道:“锦衣卫都指挥使马顺马大人前来求见老爷。”
“马顺?”王振的眉头微微一皱,“他又来找咱家作什么?他这一来,总是让咱家不得安生,”说着从床上坐起身来,一摆手,“让他进来吧!”
“是”老管事躬身退了下去。
不多会儿,一位身穿大红飞鱼服的武官匆匆走了进来,躬身下摆道:“锦衣卫都指挥使马顺拜见翁公。”
“起来吧!”王振看都不看他一眼便一挥手,“这又不是朝堂,行这么大礼作甚?”
“谢翁公!”马顺起身躬身肃立一旁。
“小顺子,你此次来又给咱家带来什么好消息呀?”王振的眼皮微微抬了抬,挥手让身边的两个侍女退了下去。
“翁公”马顺犹豫了片刻说道:“京营龙虎左卫指挥史苗庆林死了。”
“苗庆林?”王振眉头挑了挑,一脸的不悦,“一个指挥史死了,说给我作什么,难道要让咱家给他奔丧不成?”
“翁公,”马顺忙道:“一个指挥史哪能入得了您的法眼?只是这件事跟咱锦衣亲军副指挥史王山有关。”
“山儿?”王振听了心里不禁咯噔一下,王山是他侄子,他又怎能不上心,“他又怎么了?难道他杀了这个苗庆林不成?”
“哪儿呀,翁公,”马顺说道:“王副指挥看上了苗庆林的小妾岳梅娘,本来苗庆林活着的时候,王副指挥就跟那位岳梅娘......”看了一眼王振的脸色,没敢再说下去。
“哼,王山这个臭小子,”王振冷哼了一声,“在外边胡天胡地也就罢了,怎么还胡闹到人家家里去?”斜了马顺一眼,“这白花花的银子使将出去,全北京城窑子里的姐儿还不紧着他玩,偏偏又去勾引这有夫之妇,真把咱家这张老脸给丢尽了。”
“谁说不是呢?”马顺连忙上前轻轻在他后背锤了捶,“可王副指挥就好这一口了,这不,苗指挥史刚死,他就想将这个岳梅娘纳到自己门儿去,可苗指挥史家的妻子不同意,非但不给王副指挥面子,还把岳梅娘当众打了一顿,说她败坏苗家门风,最后竟然还把她给关了起来。”
“人家做的也不错呀!”王振横了马顺一眼,“要是换成咱家,恐怕就会把这败坏门风的小娘们当场杖毙,”皱着眉头说道:“你对咱家说这些,是要咱家出头把那姓岳的小娘们从人家家里抢出来不成?”
“小的哪儿能让翁公做这样的事儿呢?”马顺谄媚笑道,随即又说道:“王副指挥说苗指挥史的死事出蹊跷,派人检视苗指挥史的尸体,发现是中毒而死,接着又在他妻子房里搜出一包毒药......”
“这么巧?”王振冷笑道:“强纳人家妾室不成,就发现人家妻子毒死自己老公?山儿可真长本事了,接下来如何,可遂了他的意么?”
“王副指挥人赃并获,就将其妻逮捕并押到都察院审讯......”马顺续道。
“都察院?”王振嘿然一笑,“难得,你们竟然没将人犯押到你们锦衣卫的诏狱里去。”
“这只是一件刑事案子,又不是什么谋逆大案,”马顺也跟着笑笑,“哪儿能什么都让我们锦衣卫过问呢?”
“你知道就
好,”王振睨了他一眼,“咱家还真以为你们锦衣卫能够只手遮天呢?”不耐烦道:“接下来怎么样了?”
“这个案子是由大理寺少卿薛审讯的。”
“薛?”王振脸上的肌肉抖动了一下,“那不是咱家同乡么?你们找他接手的这案子?”
马顺见他脸色不善,但还是点了点头。
“自作聪明,”王振的脸色一变,恚怒道:“你们认为他是咱家同乡,便会包庇你们对不对?真是愚蠢之极......”越说越怒,“他虽和咱家是同乡,可跟咱家素无往来。想当初咱家代皇上去东阁议事,众公卿一见咱家来到,都俯首揖拜,唯独他薛一人不拜。”狠狠瞪了马顺一眼,“找他人或可网开一面,可你们竟然瞎眼找了他,这不是往刀口上撞么?”说着腾的一下竟然站了起来。
“翁公,”马顺见他发怒,忙垂下头去,“翁公所料俱是不差,王副指挥让那岳梅娘告苗指挥史的妻子毒害丈夫,可被那薛寻出了破绽,说她诬告,又开棺验尸,发现......发现......”吭吭哧哧的说不下去。
“发现毒液只滞积在喉部,未流入肚腹,”王振冷笑,“显是死后才被人灌毒,而非生前中毒身死。”
“翁公,”马顺一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翁公料事如神,小的不敢欺瞒。”
“你们”王振涨红了脸,指着他怒吼道:“就这点儿伎俩还拿出来现眼,真当都察院的人都是傻子么?”
“翁公,”马顺伏地拜道:“王副指挥被都察院的人拿了下了刑部大牢,还望翁公前去搭救。”
“咱家能有什么办法?”王振大吼道:“咱家一再告诫你们,少给咱家生事,可你们......”身子抖了一下,“只嫌给咱家捅的窟窿不够大,好哇,你们锦衣卫有本事,马上带着人去,把刑部大牢给砸了,把那位堂堂的王副指挥给救出来不就结了,还找咱家作甚?”
“小的不敢。”马顺浑身战栗,伏地不起。
“你起来吧!”王振发了一阵怒过后,长长吐出一口气,“山儿纯粹都是被你们这些人给惯坏了,你们想过没有?咱家现在还可以借皇上的势罩着你们,可一旦......”喉咙里咕哝了一下,“一旦咱家失势了,你们就不怕死无葬身之地么?”
“小的知错,还请翁公出个主意,将王副指挥从刑部大牢救出来。”马顺连连叩首,就是不敢起来。
“现在让我出头,不是授人把柄么?”王振乜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就让山儿在刑部大牢多待些日子吧,咱家替他想办法便是,经历了这次挫折,磨磨他的心性,对他而言也未必全无好处。”侧过身来,“至于你,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去,这件案子,不许你们锦衣卫再插手。”说到最后,声色俱厉。
“是,小的明白。”马顺站起身来,“翁公如果没有别的吩咐的话,小的这就告退了。”说着躬身后退几步,转身欲走。
“慢着。”王振又叫住了他。
“翁公还有什么吩咐。”马顺忙止住脚步问道。
“那个杨牧云现在到了那里了?”王振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皇上一再向咱家问起他的下落,咱家都不知该怎么回复皇上了。”
“禀翁公,”马顺说道:“据眼线最新来报,他已过了保定府,不日就可进京。”
“那就好,那就好,”王振的紧绷的神色放松了些,“希望他早日来京,不要再招什么幺蛾子了!”
“翁公,”马顺不解的问道:“这个杨牧云倒底是什么来路,皇上为什么对他这么上心呢?”
“天威岂是常人能够猜度,”王振皱了皱眉,“你办好你的差就是了,问那么多作什么?”
“是,小的明白,小的告退。”马顺忙不迭的退了下去。
第一百四十八章 深宫对话
京师紫禁城乾清宫东暖阁御书房。
年轻的皇帝朱祁镇头戴二龙翼善冠,身穿明黄色便服,端坐在御书案前审阅奏章。
酉时,殿内已掌上了灯烛。
“禀皇上,”一位方脸浓眉的红袍老太监来到御书案前,躬身拜道:“兵部尚书邝求见。”
“宣他进来!”朱祁镇将手中奏折放置一旁,淡然说道。
“陛下有旨,宣兵部尚书邝晋见!”老太监转过身朗声说道。
“范吉士,”朱祁镇对那红袍老太监说道:“天色也不早了,你不用在这里侍候了,还是下去休息吧!”
“谢皇上,”老太监叩谢道:“老奴范弘告退。”说罢起身退了下去。
少顷,一位身材高大,须发皆白,年逾六十,身穿大红袍服的官员步入内殿,在御书案前衣一甩袍袖跪倒在地:“臣兵部尚书邝叩见皇上。”
“邝大人,不必多礼,请起吧!”朱祁镇抬首看了他一眼说道。
“谢皇上,”邝起身肃立至一旁说道:“皇上,泰宁卫首领达子歹歹率所部十余万来归顺我大明,不知要如何安置,还请皇上示下。”
“哦?”朱祁镇听了眉尖微微挑动了一下,“朵颜三卫久不来朝觐见我大明,今日忽然率所部来投,莫非有诈?”
“禀皇上,”邝下颔微抬,一双神采奕奕的眸子看向朱祁镇,“臣初始时也是这么认为,这些鞑子性格狡诈,反复无常,我大明天兵又未对其进行讨伐,突然来归,其心不可猜度......”顿了一下说道:“但据朝廷设在草原的眼线回报,蒙古瓦剌部首领也先俘杀东蒙古的阿台汗,科尔沁等九部被纳至他的麾下,现也先又指使其部下阿剌知院率兵侵凌朵颜三卫,泰宁卫首领达子歹歹不敌,部众损失重大,不得已才请求内附大明。”
“原来是穷蹙来归,”朱祁镇一笑,“鞑子内部互相攻讦,实我大明之福......”略为思忖了一番说道:“达子歹歹来归,朕就让他袭任泰宁卫都指挥史一职,另外封他为忠顺伯。如他觉得他那里不安全的话,朕就允准他将部众牵至辽东广宁卫一带,与我大明互为声援。”
“皇上圣明,”邝赞了一声,继续说道:“现蒙古也先势大,我大明如此庇护泰宁卫,需提防其随时来攻我大明边地。”
“他再势大,难道还大得过我大明么?”朱祁镇不以为然的说道:“它若识相,就老老实实的待在他的漠北老巢,不然的话,朕当提大明的百万天兵,效法太宗皇帝横扫漠北,让他再无容身之地。”
“皇上所说极是,”邝说道:“可未雨绸缪,提前预防一下还是必要的,况且京师离虏地甚近,稍有闪失的话,则京师闻警,历代先皇的陵寝也不得安宁。”
“邝大人的话过于严重了吧,”朱祁镇不悦道:“京师三大营就有不下二十万大军,其他九边戍守的士卒也不下数十万,他也先能有多少兵?敢捋我大明锋芒么?”
“皇上不知,”邝解释道:“我大明多为步卒,不像鞑子骑兵往来如风,况且......”说到这里竟然吞吞吐吐起来。
“况且什么?有话不妨直说。”朱祁镇眉头一拧,不耐烦的说道。
“皇上明鉴,”邝鼓足勇气说道:“自正统四年以来,我大明屡次抽调京畿重地的兵马南征麓川,现京师三大营的兵马合在一起已不足十万,其他各边地的兵马也屡有抽调,如今的边防已无足够的力量来应对鞑子的突袭了。”
“邝大人,”朱祁镇一脸肃然的说道:“你口口声声说我北方边地兵力不足。那朕问你,也先有多少兵马?”
“当在十万上下。”邝毫不犹豫的答道。
“看来邝大人还是能够做到知己知彼,”朱祁镇嘴角微微一勾,“区区十万鞑子,就让邝大人如临
大敌,你掌管兵部这么多年,是怎么整顿我大明官兵的?”
“皇上荣禀,”邝见朱祁镇脸色不善,也并不着慌,侃侃而言,“鞑子利在骑兵,我大明重在步卒。北方边线长达万里,几乎全是步卒,鞑子攻其一点,我大明的军兵就是拼尽全力,也很难及时应援,故必须处处布置重兵,方可确保我大明边陲安宁无虞。”
“那邝大人有何高见呢?”朱祁镇瞪视着他说道。
“回禀皇上,”邝迟疑了一下说道:“我大明自正统四年征伐麓川以来,已有八载,耗费兵马钱粮无数,海内为之虚耗,京师以及九边的防务也大为削弱。可麓川之地始终未服,依臣之见......”抬头看了一下朱祁镇,见皇上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但仍硬着头皮说道:“请皇上放弃征伐麓川,弹丸之地得之无益,失之对大明也没有什么损失......”
“然后呢?”朱祁镇面目有些阴冷。
“皇上可封思机发为麓川国王,以藩臣之礼永侍我大明,这样西南之乱不但可以平定,南征大军也可回归各处,这样京师及九边的防务自然便可充实起来。”
“邝大人的高见,让朕大开眼界,”朱祁镇冷哼一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身为天子,却要被叛臣所挟,准其裂土封疆,还要大大封赏于他,这就是你们这些做大臣的教给朕的为君之道么?”
“皇上,”邝身子一抖,扑通一声重新跪倒在地。
“先帝撤兵交趾,准其复国,可又如何呢?”朱祁镇面色阴沉的说道:“引得西南诸土司蠢蠢欲动,阴谋叛我大明,麓川之乱便是明证,朕若依你之见,允诺了他们,大明的天威在西南之地还有何丝毫幸存?”接着续道:“先帝当年听信臣言,放弃开平诸卫,导致鞑子的兵锋直指燕山,京师周边处处闻警。”冷冷的看了一眼邝,一字一句说道:“朕既为大明天子,即使不能效法先祖,开疆拓土,扬威域外,也不能在朕手里再失寸土,邝大人,麓川,朕还是要派王骥前去讨伐的,他思机发一日不降,朕的兵戈就一日不会停止。”稍稍顿了一下,“京师和九边的防务,也不能有丝毫懈怠,至于该怎么做,你邝大人作为兵部尚书责任重大,要是稍有疏漏,朕就算不责罚于你,可天下之人的悠悠众口能饶得过你么?”
“臣知错,臣一定不会辜负皇上的重托。”邝站起身来,“臣还有一事要禀奏皇上。”
“邝大人请讲。”朱祁镇的脸色缓和了些。
“兵部右侍郎李在巡视边关时,卒于辽东广宁。”邝说道。
“李死了?”朱祁镇一怔,随即面色沉痛的说道:“李劳心兵事,卒于任上,朕甚为心痛,回头会让户部拨白银五百两交予李家以为抚恤,尸体发还原籍安葬。”
“谢皇上,”邝谢恩道:“现边关形势微妙,还请皇上及时着人补上兵部右侍郎一职。”
“嗯......”朱祁镇沉吟良久,目光转向邝,“邝大人这里可有合适人选?”
“回皇上,”邝躬身说道:“河南巡抚于谦,忠介耿直,为人精明干练,官声在当地也是甚好,极得官民士绅拥戴,继任兵部右侍郎一职,再是合适不过。”
“于谦?”朱祁镇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抬起头看着邝,“就是那个先帝在位时,痛骂汉王不臣之心的于廷益么?”
“正是,没想到皇上还记得他,”邝喜道:“先帝曾称赞此人风骨高洁,如在地方上多加磨砺的话,定能成为皇上身边的股肱之臣。”
“先帝的话朕并没有忘记,不用你来提醒朕,”朱祁镇看了他一眼,微微摇首,“不过此人个性过于刚直,容易招人忌恨呐。”
“于谦勇于任事,不懂曲意奉承,固然不为人所喜,”邝接着道:“可这不也证明了他不计较个人得失,为国事尽心竭力么?皇上如得此人人辅佐,则天下幸甚,皇上
幸甚......”
“好了好了,”朱祁镇挥手止住了他,“我看是你邝大人幸甚吧?”
“臣不敢!”邝忙垂下了头。
“你们这些人呐!”朱祁镇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总是按着自己的脾气秉性来,而不顾他人感受,人品高洁固然是好,勇于任事也是不错。可把差事办圆满了是最重要的......”
“皇上提点的是......”邝也陪笑道。
“当年他入京的时候,朕也仔细观察过他,那可是一身的铮铮铁骨呀。”朱祁镇抬首望着房梁,思绪似乎飘向远方,“如他生在汉朝,就是强项令董宣,可朕需要的是一位能够治世的名臣,而不是一个只知宁折不弯的强项令。”
“皇上,”邝忙道:“当年之事,是因为王公公对他的诬陷才使他下的狱,可他自从出狱后,对皇上,对朝廷还是忠心耿耿的,从未有丝毫怨言。”
“当年之事,朕又岂会不知?”朱祁镇笑道:“你们这些当外臣的,总是跟内廷的人不对付。”乜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内廷之人因为身体的缺陷,所以对他人的目光分外敏感,若有人对他们有丝毫不敬,他们就会千方百计把那人咬死。”戏谑的说道:“前车之鉴尚在眼前,他于谦还敢进京么?”
“臣既然敢举荐于他,就是十足的把握。”邝满怀信心的说道。
“也罢,”朱祁镇说道:“那朕就下一道诏书,让那于谦进京,任兵部右侍郎一职。你退下把!”
“谢皇上!”邝满脸喜色的退出了大殿。
......
“这些人,总是给朕出难题,”朱祁镇看着邝的身影消失,伸了一下懒腰,向一旁说道:“好了,这里也没有外人,你也不必躲藏了,快出来吧!”
“咭儿”一个娇笑声响了起来,一个娇小的身影快步来到朱祁镇身边,替他捶捶背,捏捏肩膀,然后柔声道:“皇帝哥哥,你累了么?让熙媛好好服侍服侍你。”一个美丽可爱的容颜呈现在朱祁镇面前,便是永清公主朱熙媛。
“你呀,真拿你没办法,”朱祁镇苦笑一声,“你们这些人,不管谁来朕这里,都带来一堆难题让朕头痛。”
“谁说的?”朱熙媛一嘟可爱的小嘴,“臣妹就是想来侍候侍候皇上,根本就没别的意思。”
“真的?”朱祁镇斜了她一眼,“那好,那你就什么都不要提,安心侍候朕好了。”
“皇帝哥哥,”朱熙媛按摩他肩膀的手劲加大了些,不依道:“你就会欺负你妹子,那些大臣向你讨个人,你眼都不眨一下就答应了,偏偏就对臣妹我下绊子。”
“看看,还是说真话了吧?”朱祁镇叹道:“你呀!是无事不等三宝殿,又来向朕问那个人是吧?朕跟你说多少次了,他一进京朕就会立刻派人告诉你。你现在就是着急也没有用!”
“臣妹并不是着急,”朱熙媛说着眼圈一红,“臣妹只是担心,怕他路上又遭遇什么不测。”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见她泫然欲涕的样子,朱祁镇不由心肠一软,“底下有人向朕禀报过,杨牧云已经过了保定府,不日就会进京,你就安安心心等着,一定会见到他的。”
“谢皇上!”朱熙媛破涕为笑,向着他福身一礼。
“熙媛,你真的这么喜欢他么?”朱祁镇看着她问道。
“我......我......”朱熙媛脸微微一红,不知该如何作答。
“熙媛,你年纪尚幼,还不能跟他进行婚配,”朱祁镇脸色有些复杂的说道:“况且,杨牧云已经成过亲了,你......还会对他念念不忘么?”
“我不管,”朱熙媛抬起头,坚定的说道:“在庐州时,我就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他了,除了他,我不会再喜欢别人。”
第一百四十九章 初到京城
“前面就是京城了吗?”杨牧云勒马眺望远处一条长长的青灰色城墙和里面高大的建筑,心情有些激动,向身边的宁祖儿看去,经过几个月的艰难跋涉,终于到达了此行的终点。
“别看我呀,”宁祖儿躲闪着他的目光,“我也没来过京城。”说着瞥向冷一飞。
冷一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双腿一夹马背,缰绳一抖,冷喝一声,“驾”策马向前飞奔而去。
杨牧云与宁祖儿相视一眼,缓缓摇了摇头,便也打马跟了上去。
......
明朝时的北京是跟南京并列的两座最大的城市,但由于迁都未久,北京的繁华程度尚比不上南京,但作为大明朝的政治中心,也是天下商旅集散之地,坊市密集,店铺鳞次栉比,繁华程度直逼南都金陵。
杨牧云一行人是在崇文门进的京城,高大恢弘的建筑,宽阔的街道,各色的行人,不同的风物,都让杨牧云称奇不已。眺目望去,远处一片日光落处那片金碧辉煌的建筑自然便是皇城了
“冷兄,”杨牧云抬头看了看天色,已是午后,便向冷一飞问道:“现在我们是跟你入宫面圣呢?还是随你去都指挥使司衙门?”
“冷某只是将你护送至京城,余下的事便不是冷某所能过问的,”冷一飞的话语依然很冷,“你还是去一趟都指挥使衙门,至于进宫面圣的事,还是让马大人来安排吧!”
正说着,只见几匹快马迎面飞奔而来,马上骑士头戴鞑帽,身穿紧身皮袍,脚蹬马靴,在街市上横冲直撞。
“这是些什么人?竟然在闹市区骑马?不怕撞伤行人么?”杨牧云讶异着喃喃自语道。
这时,一个挑担子的货郎躲慢了些,脚下一个趔趄,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倒在地,货担横在了路中间,当先一个骑士收马不及,猛地一提缰绳,双腿紧紧一挟马腹,马头昂起希聿聿长嘶一声,扬起前蹄纵身一跃,竟然在那货郎的担子上跃了过去。
马蹄落地,那骑士兜转马缰绕了过来,扬起手中的马鞭没头没脑的朝那货郎身上抽了过去,边抽边叽里咕噜的乱骂一通,杨牧云一句也没听懂他在骂什么,但见那货郎左躲右闪甚是可怜,心中不忍,便下马冲上前去,一探手,便抓住了那人抽来的马鞭的鞭梢。
那人一惊,转目看去,见是一个十五六岁的俊秀少年,便没把他放在心上,臂上加力,使劲向后一夺。谁知鞭子在杨牧云手中似生了根一般,纹丝不动。那人吃了一惊,伸出另一只手也握住马鞭,两只手使出吃奶的力气向后猛地一拔,谁知杨牧云这时将手一松,那人全身的力气袭回自身,一个拿捏不住,身子向后一仰,整个人便从马上栽了下来。
那人反应还算灵敏,一只手在地上一撑,腰身一拧,身子便弹向一边,“蹬蹬蹬”连退几步方拿桩站稳。登即脸色一变,指着杨牧云大吼了几句,听得杨牧云不知所云,不知他在说些什么?
“京师地界,你不会讲几句人话么?”杨牧云揶揄的嘲笑道。登时惹得周围看热闹的人一片哄笑。
那人脸一红,便道:“你是什么人?敢戏耍大爷,是活得不耐烦了么?”话音有一些怪异。这时其余几个骑士也来到那人身边,飞身下马,怒视眈眈的看向杨牧云。
杨牧云见这些人虬髯鹰目,身材魁伟,马上功夫十分了得,便道:“这里是京师商铺云集之处,行人众多,你们几位骑着马在这市面上横冲直撞,还惊吓到了人,”说着上前将那货郎扶了起来,“你们不给人家赔礼也就是了,还拿鞭子抽打人家,这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你跟老子讲王法?”这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下,不禁哈哈大笑,其中一个身材最为魁梧的骑士上前一步,睨着眼睛将杨牧云上下打量了一番,嘿然道:“老子就是王法,你待怎样?”
此话一出,周围人群中响起一片议论之声。
“这位公子,”货郎上前对着杨牧云拱手
作揖道:“小人谢谢公子相救,这些人不好惹,公子还是速速离开吧!”
“大哥莫怕,”杨牧云说道:“天子脚下,岂容这些人为非作歹。”对着他们说道:“你们冲撞了人家,就应赔礼道歉。”说着一捋那货郎袖口,露出方才鞭打的血印,“你们居然还拿鞭子将人打伤,还应赔偿人家损失。”
那些骑士相顾一眼,不禁哈哈大笑,那个身材最为魁梧的骑士笑道:“老爷我若是既不赔礼,又不赔偿,你又待如何?”
“那我就将你们押到顺天府去,看大明朝的王法究竟办不办得了你们?”杨牧云面容一肃,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那些骑士又是一阵大笑。
“顺天府?”一个骑士斜着眼笑道:“只怕我们去了那里,知府大老爷也不敢收呐?”
“就是,顺天府那儿插的就是一根鸡毛,什么时候也能当令箭使了?”
“我看不如依了这小哥,就陪他去一趟顺天府,看知府大老爷会把谁给办了?”又一个骑士嘲笑道。
......
那些人说话越来越不堪入耳,杨牧云却静静地站在那里不为所动。
“你们说完了么?”杨牧云寒声道。
“这位小哥儿,”那个身材最为魁梧的骑士向着他一阵邪笑,“听你口音是从南边来的吧?念你初来京城,还不懂规矩,就陪老爷我到酒楼里喝杯酒......”淫邪的目光向着杨牧云一打量,“如能把老爷我侍候好了,老爷我就当这件事从未发生过,你看如何?”
“你想让我侍候你?”杨牧云哂笑道:“我怕你当不起。”身形一动,不知何时就到了那个身材最为魁梧的骑士面前,手扬处,“啪”的一声脆生生的在他脸上扇了一个巴掌。
“你”那骑士一惊,退后一步,怒目圆睁,“好小子,竟然敢打老爷我,你是活腻歪了么?”呼的一下,扬起手中马鞭,朝着杨牧云抽了过去。
“来的好”杨牧云见鞭子像蛇一样夹杂着凌厉的劲风向自己面部卷来,不闪不避,轻舒猿臂,轻轻巧巧的握住鞭梢,向旁一带。那名骑士庞大的身躯竟然立足不稳,向着杨牧云栽了过去。
接着腿弯一麻,双膝一软,竟然朝着杨牧云跪了下去。
“哎哟,这可不敢当。”杨牧云身形一闪,来到他背后,一脚踹向他背心,那骑士跟着身子一歪,噗通一声朝着那货郎一拜倒地。
杨牧云哈哈一笑,“这礼可真不小。”
一众骑士大惊,“呛啷啷”纷纷拔刀在手,呼啸着朝杨牧云扑来。
“你们也要上来向人家赔礼么?”杨牧云嬉笑道:“不急,你们一个个来。”说着欺身到一人身边,提膝磕在他的小腹,那人痛苦的弯下腰去,杨牧云的手肘又重重的落在他的背心,“扑通”一声,那人再也撑不住了,一下子跪倒在地。
“又一个。”杨沐雨嘴里说着,又奔向另外一人,那人大惊,举刀兜头朝着杨牧云劈了过去,杨牧云闪身来到他背后,一掌切向他的后颈。那人五体投地的拜倒在地。
“还有一个......”杨牧云指东打西,那群骑士纷纷扑到在地。
“看来你们的膝盖也不是很硬么?”杨牧云讥笑的看着扑倒了一地的他们,“该跪下来的时候还是很不含糊的。”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最先被杨牧云打倒的那个身材最为魁梧的骑士爬起来,瞪着一双惊骇的眼神问道。
“我是谁你不用知道,”杨牧云冷笑,“你们如再骑着马来这里横行霸道,我见你们一次就打你们一次。”
“好,好......”那个骑士连说了几个好字,恨恨道:“你等着,会有人来收拾你的。”说着踉踉跄跄的跑到自己的马前,拽住缰绳翻身上马,逃也似的去了。其余人也纷纷连滚带爬的从地上起来,跑到自己马前,瞪上马镫埋伏在马上狼狈的逃
了。
看着他们人影消失,杨牧云这才转过身来,只见周围众百姓呼啦啦的跪了一地。
“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杨牧云愕然道。
“恩公,”那货郎说道:“这些鞑官横行这里已非一日两日了,顺天府不敢管,九城兵马司不敢管,还是恩公你替我们狠狠教训了他们呀!”
“举手之劳,又何必这样。”杨牧云将他们一一扶起来。“他们是鞑官么?为什么他们这样横行霸道。”
“他们背后有北京城的权贵们撑腰,”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文士向着杨牧云一拱手,“所以肆无忌惮,刚才被你打走的这几人,好像是王公公府上豢养的鞑官。”
“王公公,是哪个王公公?”杨牧云不解的向他询问道。
“整个京城还有几个王公公?”中年文士一笑,“自然是当朝皇上身边红极一时的王振王公公。”
“王振?”杨牧云眉头一皱。
......
“杨兄,你可是对方才所做之事感到后悔了?”三人骑着马重新上路,宁祖儿见杨牧云满腹心事,便打趣着说道。
“我又有什么可后悔的?”杨牧云横了他一眼。
“杨兄刚进京就教训了权倾朝野的王公公手底下的鞑官,对你的仕途可不利呀!”宁祖儿说道。
“事情做了就做了,我管他们是谁家豢养的狗,总之我看不顺眼就得出手教训他们。”杨牧云哼了一声说道。
“杨兄好骨气,”宁祖儿赞道:“本公子甚是佩服!”
“你这是夸我还是嘲讽我?”杨牧云斜了他一眼。
“两者都有吧!”宁祖儿嘻嘻一笑说道。
“前面就是东辑事厂和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了,”冷一飞冷冷的瞥了他们一眼,“在这个地方还是少喧哗为好。”
锦衣卫都指挥使衙门坐落在京城东北,紧挨着东厂。偌大个北京城,除了皇城,也就这地方最肃静了,一到了那附近,就跟进了一座鬼城一般,一个人影儿都很难找到。
杨牧云路过东辑事厂的大门,好奇的看了看,也未感觉有如何的阴森可怖。
再往前便是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门前匾额上写着“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九个大字,其他的同一般的官衙也没什么两样儿,门口立着两个大石狮子,还有锦衣卫带刀侍卫站岗。
三人下得马来,自有人进去禀报。冷一飞引领着杨牧云和宁祖儿进了镇抚司衙门,当先进了一座大厅,厅上白照壁上绘着一只下山的吊睛白额的猛虎,猛虎栩栩如生,张牙舞爪,直欲疾扑而下。
大厅内肃静雅然,冷一飞止住脚步,看了宁祖儿一眼,宁祖儿会意,便也止步肃立。这时来了一位锦衣卫军官将杨牧云请了进去。
杨牧云随着这位锦衣卫军官绕过大厅,走进一个长廊,长廊两侧全是一间间房间,他领着杨牧云来到走廊尽头的一处很气派的房门前,打开房门笑吟吟地一伸手说道:“大人请进,指挥史马大人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了。”
杨牧云拱手谢过,跨进门去,只见房中墙壁上悬挂着巨大的红烛,照得室内灯火通明,一位身着一身玄色衣袍的中年男子正坐于案后,提笔在一张宣纸上写着什么,见他进来,便放下笔,将宣纸搁置一旁。
“这位想必就是锦衣卫的都指挥史马顺马大人了。”杨牧云不敢多看,连忙上前单膝下跪行了个军礼道:“下官杨牧云参见指挥史大人。”
“快快请起,”马顺眯着眼睛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脸上带着笑意说道:“杨千户一路辛苦了,快坐吧,到了这里,就不须再客套了。”
杨牧云起身称谢,暗暗将这位顶头上司细细打量了一番,见这位指挥史大人为人倒是挺和气,提着的心渐渐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