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大明正统TXT下载大明正统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明正统全文阅读

作者:露尘     大明正统txt下载     大明正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零五十九章 夤夜造访

    宁祖儿笑笑,没有辩驳。
    “我刚见到你时,以为你是女人扮的,”李秀伊说道:“世上怎么会有长得这么俊秀的男人?你如果换上女人的衣裙,一定是个一等一的大美人呢?”
    宁祖儿板起了脸,“你再这样说,我就生气了。”
    “是么?”李秀伊嘻嘻一笑,“其实你生气的样子比不生气时更好看。”
    宁祖儿脸扭向一边,不再理她。
    “哟,真生气了?”
    “早知你这么多话,就应该把你留在宫里。”
    “可是我已经出来了,”李秀伊眨眨眼,“出来的感觉真好,尤其是跟并不讨厌的人在一起。”
    “你都快要嫁人了,”宁祖儿微微摇头,“对一个男人说这种话不觉得不合适吗?”
    “你是说刑曹参判郑忠敬的儿子的郑悰?”李秀伊狡黠的一笑,“我并不喜欢他,要我嫁给这样一个人,我宁可死了算了。还好你把我带出了宫,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回去。”
    宁祖儿目瞪口呆,忽然觉得身边的这位平昌郡主成为了一个烫手的热山芋。她几乎跟周王府郡主朱芷晴一样,叛逆任性,不按常理出牌。是不是全天下的郡主都是一个样呢?他脚步加快,谁知李秀伊也甩开了步子,依然和他并肩而行。
    宁祖儿暗自苦笑,不再跟她说话,对她的喋喋不休也装作听不见。
    “咻——”一支利箭自林内飞出,射中鱼有沼身边的一棵树,箭镞没入树干,尾羽震颤不已。
    鱼有沼一惊,停下脚步,待看清箭杆上的标记,喜道:“是大君。”背着李弘暐向利箭飞来的方向快步行去。
    林中一片空地,李瑈站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手持弓箭目光冷峻的看着背着世子飞奔而来的鱼有沼,宁祖儿和李秀伊紧随其后。
    “大君——”鱼有沼放下李弘暐,双膝一曲跪倒在李瑈面前。
    “二叔。”李弘暐和李秀伊姐弟齐齐叫了一声。
    “嗯。”李瑈冲他们姐弟俩点点头,沉声向鱼有沼问道:“杨牧云呢?”
    鱼有沼一怔,不知该如何回答。
    “杨牧云应该来不了了,”宁祖儿开口说道:“为了能让世子和郡主脱身,他被人在宫中缠住,现在应该凶多吉少。”
    “你是谁?”李瑈眉宇向上一挑问道。
    “我是杨牧云的好友,姓宁,”宁祖儿说着将那块刻着李字的墨色玉牌拿了出来,“他将这件信物给了我,让我交还首阳大君,阁下便是首阳大君李瑈了?”
    “不错,”李瑈点点头,“王上现在情形如何?”
    “王上病的很重,还被人控制,”宁祖儿说道:“所以他托付我与杨兄将世子和郡主送到大君这里,我与杨兄分开后,便遇见了鱼统监,是他帮助我们出的城。”
    “有沼,真是辛苦你了。”李瑈朝他颔首道。
    “能为大君效力,有沼无限荣幸。”
    “大君,”宁祖儿道:“既然世子与郡主都交予了大君,宁某这就告辞!”
    “你要去哪里?”李瑈忙问。
    “杨牧云陷入了宫中,音讯全无,作为他的好友,我不能置之不理,”宁祖儿肃然道:“我现在就要回去救他。”
    “你一个人回去太危险了,”李秀伊急道:“他们那么多人,你这样莽撞的话,别说救不了人,连你自己恐怕都要落入他们手里。”
    “宁某会见机行事,郡主不必相劝。”
    “不行,我不能让你去。”李秀伊拉住了他,目光求救似的看向李瑈。
    “是啊,宁公子,”李瑈也劝道:“现在宫里出了这么大一件事,整座汉阳城应该都已经戒严了。你就这样冒冒然回去的话,不但救不了杨贤弟,连你自己也会处于危险之中。”
    “大君说的对,”鱼有沼也道:“杨公子现在是死是活,是否还在宫里,都不得而知。不如我让人打听好了他的消息,宁公子你再去也不迟。”
    宁祖儿沉吟不语。
    “本君现在用人之际,宁公子就跟着本君好了,”李瑈说着看看李弘暐,“王上将世子交与本君,便是让本君以世子的名义起兵,诛奸臣,清君侧。事不宜迟,我们得赶紧回咸镜道,召集本部兵马。然后兵发汉阳。”
    ————————————
    “怎么?还没有世子的消息么?”金宗瑞勃然大怒,“你们义禁府是干什么吃的?连一个世子都追不回来,李瑈也寻不到,还要你们何用?”
    “大人息怒,”旁边一人说道:“世子现在应该已经落在首阳大君手里,为今之计是迅速派兵封锁出入京畿道各关口,以免让他们跑了,一旦让李瑈带着世子回到咸镜道,那就等于放虎归山。要知道全国所有的精兵猛将都集中在那里,而且大都是李瑈部下。一旦李瑈借世子的名义扯起清君侧的大旗,后果不堪设想。”
    金宗瑞悚然一惊,“贤老之言甚是,”转向左右,“快将御营大将赵勇吉叫来。”
    ......
    杨牧云胸口的疼痛减轻了许多,已经能够下床走路。被府中侍女搀扶着走到门口,蓦然瞥见一人倚门而立,赫然便是那晚在宫中与自己交手的那人。
    那人一抬头,冲他一笑,“你看起来好多了,还能拿得动刀么?”
    杨牧云眯起眼,微微笑道:“如果你想与我再比试一次性的话,怕是还要再多等些日子。”
    “不急,”那人唇角稍稍向上一翘,“我会耐心的等。”
    “还未请教阁下大名。”
    “我叫海东君,”那人说道:“江湖绰号风雷一刀。”
    “风雷一刀?好响亮的绰号,”杨牧云淡淡道:“金宗瑞能够请到你这样的高手,应该花费了不少钱吧?”
    “钱?”海东君眉毛挑了挑,“我对钱不敢兴趣。”
    “那金宗瑞这里一定有让你感兴趣的东西,不然你为何要供他驱策呢?”
    “你的话太多了,”海东君说道:“你还是好好养伤,希望你与我下次比试的时候,不要再莫名晕倒了。”话音未毕人已倏忽不见。
    杨牧云摇摇头,又在侍女的搀扶下转回了屋里。
    “海东君每天都来看公子呢!”那侍女扶他坐下说道:“今天还是第一次现身与公子说话。”
    “哦?”杨牧云目光一闪,“金大人府里像海东君这样的高手多么?”
    “这......我不是太清楚,”侍女想了想说道:“他的武功好高,来无影去无踪的,我还从没见过武功像他这般高的人。”
    “唔......金大人府里还有什么奇人?比如身怀一些绝技的奇人异士。”
    “我想想......大人身边有一个叫李贤老的,会一些法术,听说会呼风唤雨,撒豆成兵。”
    “李贤老,好奇怪的名字,他人很老么?”
    “不,他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年纪,并不老。”
    “那他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这些法术你亲眼见识过么?”
    “没有,”那侍女摇摇头,“大人经常和他在一起,对他的话言听计从,应该是个很有本事的人吧?”
    “那府里还有什么人呢?比如一个很有身份的人,姓朱......”
    那侍女脸色微微一变,“公子该歇着了。”再不与他多话。
    “看来太上皇真的在金宗瑞的府里,”杨牧云心中暗道:“要是知道在哪里就好了。”
    ......
    夜色降临,趁那侍女熟睡后,杨牧云悄悄出了房门,来到了院中。
    他身体的伤势已恢复大半,行动自如。只是白日里在人前装作很迟缓的样子。
    金府很大,房舍众多,杨牧云穿廊过院,却没有找到朱祁镇被关在何处。
    当他路过一道院门时,忽然听到琴音铮琮之声。心头不禁为之一动。他想到了紫苏,那位绝代佳人自从嫁给他之后,就经常抚琴给他听,不过此琴乐音宏阔旷达,应该不是
    女子弹奏。
    目光向院内偷瞄了一眼,一座凉亭内,一人头戴程子冠盘膝而坐,信手抚琴。
    “金宗瑞?他怎么会在这里?”杨牧云不禁一愕,正要悄悄离开,只听他朗声说道:“既然来了,何不留下听闻一曲,这般匆匆而去呢?”
    杨牧云大感惊讶,“他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迟疑片刻,也不好再装,便步入院中。
    金宗瑞手指一划,一曲终了,冲他淡淡一笑,“比起白日里,公子的伤势好像晚上恢复得更快些。”
    “哪里,右议政大人说笑了。”杨牧云硬着头皮朝他拱了拱手。
    “公子非梁上君子之辈,却夤夜行走,不知在寻找什么?”
    “我只是睡不着,所以到处走走,打扰了右议政大人的雅兴,还请恕罪。”
    “无妨,”金宗瑞微微笑道:“不知老夫能否帮助公子,请尽管开口便是。”
    “不用不用,”杨牧云连连摆手,“我这便回去了,告辞!”
    “公子且慢!”
    “金大人有何见教?”
    “老夫或许知道公子夜不能寐的原因,”金宗瑞长身而起,“公子请随我来。”说着走出了凉亭。
    杨牧云略微踌躇了一下,便跟了过去。
    ......
    杨牧云跟随他一路走去,竟然出了府门。
    门前听着一辆马车,驾车的竟然是风雷一刀海东君。他抬眼冲自己笑了笑,没有说话。
    “公子请!”金宗瑞侧身道。
    “不敢,右议政大人先请!”
    在互相推让了几次,金宗瑞先上了马车。
    待杨牧云上车后,海东君一甩马鞭,马车便在辚辚声中向前驰去。
    “不知右议政大人要带在下去哪里?”马车上,杨牧云向金宗瑞问道。
    “公子别急,到了地方也就知道了。”
    马车拐过几道街巷,终于停了下来,杨牧云下车后抬眼一看,不禁一怔,原来马车停在了一座寺院门前。
    寺庙山门上的牌匾上写着“曹溪寺”三个大字。
    “公子请!”金宗瑞说着先踏入了山门。
    山门开了,迎客僧朝金宗瑞合十行礼,“金大人。”
    “深夜拜访,扰了诸位大师清修,还望莫怪!”金宗瑞还礼道。
    “阿弥陀佛,金大人言重了,小僧这就去禀明方丈!”
    ......
    曹溪寺方丈看起来年纪与金宗瑞相若,不过白须白眉,红光满面。他随着迎客僧来见金宗瑞,然后热情的将他与杨牧云请到自己的禅房中喝茶。
    “这是我的一位小友,闲来无事便随我来拜访方丈大师,”金宗瑞介绍道:“希望大师不要见怪!”
    “金大人带来的人定非常人,”方丈一脸庄严的说道:“深夜造访是有要事吧?”
    “方丈大师,”金宗瑞缓缓说道:“那个人在大师这里还好么?”
    方丈看了杨牧云一眼,“金大人是代他来问候那人么?”
    “什么都瞒不过大师,”金宗瑞微微笑道:“只是那人身份非同小可,因此不得不夤夜过来一问。”
    “阿弥陀佛,”方丈宣了句佛号,“既然如此,金大人领他过去一探便是,又何必问呢?”
    “这......方便吗?”
    “来都来了,何须如此客套?”方丈合十道:“一毫之善,与人方便。二位请随老衲来吧!”
    ......
    寺庙的后院是一极为幽静的场所,一道溪水穿行其间。岩石树丛中有一间茅庐,给人一丝神秘的感觉。
    方丈领着二人在茅庐前站定,朗声道:“居士已睡了么?”
    话音刚落,茅庐的门便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
    杨牧云吃惊得瞪大了眼。

第一千零六十章 棋局棋子

    出来的人居然是朱祁镇,他见到杨牧云也是一怔。
    看这情形金宗瑞悠然一笑,对方丈道:“大师,你我回去对弈一局如何?”
    “难得金大人有如此雅兴,老衲自当奉陪!”方丈大师也会心的笑笑,两人转身去了。
    待他们走远,杨牧云激动的上前道:“太上皇......”
    “你怎么来了?”朱祁镇的神情要淡定得多,“走,里面说话。”
    两人进到茅庐里坐定。
    “臣来晚了,让太上皇受苦了。”杨牧云一脸歉然的说道。
    “受苦?我倒不觉得,”朱祁镇淡淡道:“这里挺好啊,一切供养俱足,金大人与方丈都以礼相待,就是不能出这寺庙。”
    杨牧云四下看看,“郡主和原香呢?”
    “不知道,”朱祁镇说道:“这里是寺庙,不能住有女子,她们应该被金大人安排在其他地方了吧?”
    “这个金宗瑞好大胆,居然连太上皇都敢扣押。”
    “他也不过是奉命罢了,”朱祁镇道:“其中的原因你应该能够明白。”
    杨牧云默然片刻,“臣会想办法救太上皇出去。”
    “然后呢?”朱祁镇神色木然,对杨牧云的话没有一丝感触。
    “当然是回大明,太上皇怎能一直待在这里?”
    “这里不好么?”朱祁镇叹道:“每日里清音梵唱,而且衣食无忧,回大明也不过如此吧?”
    “让太上皇委屈待在这里,是臣的罪过,”杨牧云神情毅然,“臣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太上皇回京。”
    ————————————
    “大师棋艺精湛,看来这一局我又输了。”金宗瑞凝思半晌,弃子认输。
    “非是老衲棋艺精湛,而是金大人神思不属,输棋乃是情理之中,”方丈目光一闪说道:“金大人有何心事,能否方便说出来让老衲听一听呢?”
    金宗瑞叹了口气,只说了一句,“高处不胜寒呐!”
    方丈听了微微一笑,“既然这样,金大人为何不自己走下来呢?”
    “世人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可我觉得人在官场同样如是,”金宗瑞摇摇头说道:“一旦走到了我这一步,想回头亦是不能了。”
    “王上虽然暗弱,但李氏宗室的力量还是很强大的,”方丈道:“他们怎能甘心朝鲜国政把持在大人您手里呢?”
    “嗯,大师所言不错,”金宗瑞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王上将世子托付给了首阳大君,如果他以世子为号召纠集部下以清君侧的名义进军汉阳,那我该当如何应付呢?”
    “若大人也召集力量与之一战的话。胜了固然能够平息宗室的压力,巩固自己的地位。可若是败了......”方丈的声音顿了一顿,“首阳大君所率领的部下长期与女真人作战,都是久经沙场之辈,对付起来并不容易啊!”
    “求方丈教我!”金宗瑞执手一礼。
    “看来金大人对战胜首阳大君并无把握,要知你当年也是战功赫赫,威名不下于他啊!”
    “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金宗瑞叹道:“我久不带兵,战阵生疏,曾经追随过我的那些部下也都年事已高,久不问军旅了。”
    “金大人不想与之一战的话,就必须派人截杀他。俗话说蛇无头不行,试问首阳大君不在了,他的那些死党就算再凶悍,也翻腾不起什么大浪来。”
    “可假如未能将他截杀,让他回到了军中呢?”金宗瑞担忧道。
    “若真这样,大人也不必担心,”方丈说道:“说到底他
    与你争的是王权而已,但王权是属于王上的,只是王上身体病弱,无法操持国政,才让大人掌握了大权。如果大人归政于王上,那么首阳大君还有什么理由针对大人呢?”
    “归政于王上?”金宗瑞深深皱起了眉头,“到那时我岂不是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王上是个聪明人,他虽现在对你不满,但他心里也明白对他威胁最大的人是谁。”
    “你是说王上也不信任首阳大君?那为何还把世子托付给他?”
    “那是因为王上希望你们两人能够掐起来,以朝臣压制宗室,以宗室制约朝臣,乃是王上寻求权力平衡的不二法门。所以王上虽对你不满,可也离不开你。”方丈替他分析道。
    听了这一番话,金宗瑞久久不语。这时杨牧云走了进来,“右议政大人,方丈大师。”
    “施主这么快就把话说完了么?”方丈大师微微笑道:“老衲还以为与金大人再对弈几局你才能过来。”说着站起身来,看了金宗瑞一眼道:“如此老衲就不打扰二位说话了。”说完便转身出了禅房。
    金宗瑞淡淡的看了杨牧云一眼,“坐!”
    “在下还是站着说话好了。”杨牧云并不就坐。
    “不与老夫对弈一局么?”
    “在下不善此道,怕是无法让大人尽兴。”
    “也罢,”金宗瑞轻轻一笑,“公子有什么话请尽管直说便是。”
    “求金大人放了太上皇。”杨牧云拱手说道。
    “公子一句话老夫便要放人,这个求字未免太便宜了些,”金宗瑞目光闪烁,“直到现在老夫还不知道公子的姓名身份,就算是放人也要让老夫放得明白些吧?”
    “金大人,”杨牧云面色一正,“在下姓杨,名牧云,现任大明兵部右侍郎。”
    “哦......”金宗瑞听完耸然动容,“兵部侍郎,在大明可是正三品的高官,看杨公子应该还不到二十岁的年纪,便担任要职,真是世所罕见。”
    “金大人过奖了。”
    “现在老夫应该称呼你一声杨大人了。”
    “不敢,金大人还是依之前的称呼便了。”
    “这怎么可以,杨大人乃天朝高官,老夫一下邦朝臣,无论如何也不能失了礼数,”金宗瑞说着站起身来,一脸严肃的说道:“杨大人,老夫也不瞒你,太上皇之所以被安置在这里,乃是奉了大明皇帝之命,非老夫个人所为。”
    “皇上是不会不顾骨肉亲情而把太上皇丢在这里,”杨牧云说道:“金大人说是奉大明皇帝之命,可有证据?”
    金宗瑞眉头微皱,“老夫奉的是皇帝口谕,如何拿证据给你?”
    “金大人这样说是在推脱么?口谕之说很难让人信服!”
    “那你想怎样?坚持让老夫放了太上皇?”
    “请金大人成全!”
    “这可真是让老夫难办了,”金宗瑞捋着胡须说道:“如果依你之言放了太上皇,老夫如何向大明皇帝交待?”
    “这是我坚持要将太上皇带走,与金大人无关。”
    “杨大人说的轻松,”金宗瑞说道:“若你一定要坚持,老夫也不阻拦你。不过你得答应帮老夫办一件事,此事若成,太上皇任由杨大人带走。”
    “何事?”
    “首阳大君李瑈的人头,”金宗瑞说道:“只要你将他的人头带来,老夫就立刻将太上皇交与你带走,如何?”
    “这就是你的条件?”杨牧云微微眯起了眼,“我若是不答应呢?”
    “那老夫就对不起了,”金宗瑞淡淡
    道:“放太上皇一事再也休提。”瞥了他一眼,“老夫知道杨大人你身手不错,你也不要想着能够硬来,太上皇的居处看似平静,但实则隐伏着不止一位高手,绝对让你无法应付。”
    “那我留下来跟太上皇住在一起,总可以吧?”杨牧云盯着他看了片刻语气和缓的说道。
    “不可以!”金宗瑞口气很生硬的拒绝了他,“只有强者才可以制定规则,弱者只能依规则行事。我不许,你便不可以!”
    “精彩,金大人的话真是精彩极了。”杨牧云拍手道:“在下受教。”
    “走吧,随老夫回去,你就住在老夫的府里,什么时候想通了可随时来告诉老夫!”
    ————————————
    苗地,傩神宫。朱见深不知不觉已在这里好些日子了。期间,他哭闹过,但无济于事。
    这日,他正蹲在地上发呆,忽然发现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自眼前飞过,心中一动,便追了过去。
    经过一阵追逐,蝴蝶不见了,正愣怔时,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张冷峻的脸,把他吓了一跳。
    “嘘——”那人唇竖中指,让他噤声。然后悄声说道:“太子殿下,我是来救你的,快随我走。”
    朱见深歪着头想了想道:“是谁派你来的?万姑姑么?”
    “嗯,”那人颔首道:“你万姑姑可想你了,我这就带你去见她?”
    “真的?”朱见深圆圆的眼睛一亮。
    “这里不是说话之所,”那人道:“快,伏到我背上来。”说着蹲下了身子。
    朱见深很听话的趴在了他的背上。
    那人立刻起身飞奔而去。
    也不知奔出了多远,“欻——”的一声,一直飞镖擦着那人的鬓边飞过,迫得那人生生止住了脚步。
    “你再走一步,我便立刻取了你的性命!”一个女子冷冷的声音传来。
    那人循着声音看去,见前边不远处的树上,闪现出一个窈窕的身影。自树上一跃而下,缓步朝自己走来。
    “妘玛?”那人双眉轻轻一挑。
    来人正是傩神宫的护卫统领妘玛。
    “冷一飞,”妘玛目光逼视着那人说道:“你以为带着他能够逃出去么?”
    背着朱见深的不是别人,正是冷一飞。
    冷一飞深吸一口气,背着朱见深的手臂紧了紧,“妘玛,我不想与你交手!”
    “那你就把人放下来,然后就滚!”妘玛冷冷道:“我只当没看见你!”
    “妘玛,你何必呢?他不过是一个小孩子,你们囚禁了他这么些天,也应该够了。”
    妘玛充耳不闻,依旧冷冷道:“我数三下,你再不把人放下,我就要出手了。一......”
    “妘玛,他已不再是太子了,对你们来说已没了任何价值,为何还要扣着他不放呢?”
    “二......”妘玛冷冷地说出第二个数。
    冷一飞无奈,只得将朱见深放下来。
    “你不带我去见万姑姑了么?”朱见深道。
    “太子殿下,我得先将她打发了,才能带你走!”
    “你打得过她么?”
    “我......”冷一飞还未说完妘玛已数完第三个数。人倏忽移至冷一飞面前,刀光迸现。
    “当——”冷一飞刀拔出一小截封住了对方进攻的锋芒。

第一千零六十一章 君臣博弈

    “锵锵锵——”一连串的火花迸现,冷一飞被妘玛的攻势逼得连连后退。
    “拔出你的刀!”妘玛冷冷地说道。
    “我不想与你交手!”冷一飞默默道。
    妘玛眯起了眼,“这可是你自找的,别以为我会手下留情!”双刃交错划出两道炫目的厉芒,朝冷一飞抹了过去。
    “铿——”的一声,冷一飞刀已拔出,与她的双刃绞在一起。
    四目相对,冷一飞微一迟疑,只听“嗤——”的一声,握刀的手背仿佛被什么给蛰了一下,迅即暴退。
    妘玛的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弧度。
    冷一飞目光略一扫视,不禁吃了一惊。握刀的手不知何时已变得乌黑发亮,就像墨染过一样。
    “你究竟对我使了什么?”
    “想知道吗?”妘玛冷笑,“把刀扔掉我就告诉你!”
    “你......”冷一飞忽然感觉握刀的手已不听使唤,“当——”的一声,手一松,刀掉落在地。
    “你还真的很听话!”妘玛吃吃笑道:“如果一开始你就对我使杀手的话,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一阵麻木的感觉自冷一飞的手臂弥漫全身,他感到头脑阵阵晕眩,有些站不稳脚步。
    “你不该因为我是女人而手下留情的,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你......你对我使毒?”
    “我们苗人是最善于使用蛊毒的,你不知道吗?”
    “我......”冷一飞眼前一黑,已昏了过去。
    ————————————
    京师,紫禁城谨身殿。
    陈循向朱祁钰呈上一份名单,“朝廷官员中已有半数上表请皇上立懿贵妃之子为太子。”
    “哦?”朱祁钰眉毛挑了挑,“半数?还有半数持什么态度?”
    “这......”陈循踌躇片刻,“应该还在观望。”
    “观望什么?”朱祁钰哼了一声,“观望朕来求他们上表么?”
    “回皇上,他们都在等王直和于谦表态!”陈循垂首道。
    “他们两人可真不一般,其威望都可以与朕分庭抗礼了。”朱祁钰冷笑,“不过是立个太子,半数官员都以他们马首是瞻,这把朕置于何地?”瞥了陈循一眼,“你这个内阁首辅当的可真称职,一点儿小事都左右不了局面。”
    陈循身子一颤,跪倒在地,“老臣无能,有负圣恩!请皇上降罪!”
    朱祁钰叹了口气,“你下去吧!仔细想一想这件差事该如何办才好,总不能什么都让朕出面,那还要你这个内阁首辅做什么?”
    “是!”陈循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叩了个头,正要退下去,又被朱祁钰叫住。
    “回去问一下那个商辂,看他有什么好主意,朕把他安置在内阁做你的助手,可不要枉费了朕的这一片苦心。”
    “是!”
    ......
    朱祁钰把手里的奏章掷了出去,按捺不住胸中怒气,“半数,他们这是在向朕叫板么?朕花银子,他们都不领这个情?”
    侍立于一旁的成敬默默的把他扔在地上的奏章捡了起来,放回御案上。
    “皇上,读书人有读书人的清高,不是谁都能用银子买通的。”
    “清高?”朱祁钰冷笑一声,“那他们寒窗苦读出来当官做什么?还不如都去学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罢了。现在都已经是景泰二年了,还想着太上皇能够回来复位么?”
    “皇上,太上皇是回不来的,”成敬说道:“前太子也不可能再回来,您还是再耐心多等待些日子,相信回心转意的朝臣们会越来越多的。”
    “朕还不够耐心么?你听说哪个皇帝为立自己的皇儿为太子而使银子贿赂大臣的?”朱祁钰沉着脸说道:“朕如此放低姿态,还是有很多人不领情。朕真不该惯着他们,圣旨一下,让他们听着就是了。现在可好,让朕成了他人的笑柄!”
    “银子是老奴送的,跟皇上可没有
    关系,”成敬躬身道:“这贿赂之名无论如何都落不到皇上身上。”
    “这有分别么?”朱祁钰乜了他一眼说道:“朝野人人都知道你是朕的心腹,无论你做什么都离不开朕的影子。你知道外面都传你什么吗?说你是今振。也就是当今的王振,简直是把你当成王振第二了。”
    成敬吓了一跳,“老奴......老奴不敢!”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朱祁钰嘿然道:“纵然你真的成为王振,朕也不会去学皇兄,成为一个丢了江山的昏君。江山在朕手里,就决不会旁落。”
    “是是是,皇上乃中兴有为之君,无论如何都不会步太上皇的后尘!”
    “既然朝中有人不识时务,那么就别怪朕不客气了,”朱祁钰说道:“你去和陈循替朕拟一道旨意,为了绝苗地那些乱贼的念想,立懿贵妃之子为太子,并昭告天下!”
    “这......”成敬一愕,“会不会草率了些?”
    “你在质疑朕么?”朱祁钰目光一瞪。
    “老奴不敢!”
    “去吧!拟好旨便拿来与朕一观,不必理会他人的反对!”朱祁钰道:“朕倒要看看,谁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是!”
    “另外,”朱祁钰想了想说道:“朝鲜那边也得给朕盯紧了,不可出什么漏子,朕不想看到那个人出现在大明。”
    “是!”
    ————————————
    首阳大君李瑈回到咸镜道道府咸兴,立刻发布檄文,以世子的名义在咸镜道起兵清君侧,其部镇夷营一路所向披靡,所过州府无不望风归降,兵锋已直指汉阳北边的门户开城。
    消息到汉阳,朝野哗然。为避战火,一些达官富户开始逃离汉阳,整座汉阳城人心惶惶。
    金宗瑞以右议政的名义召集大臣们议事。朝会上,大家七嘴八舌,莫衷一是,直把这位右议政大人听得头大。
    回到府中,他又把所有的幕僚叫过来问计。可这些人也没什么好办法,有人建议派高手去行刺首阳大君,当即被金宗瑞否决。李瑈身边定被层层保护,怎会任由刺客接近?
    有人建议召集军队与之一战,也同样被金宗瑞否决。汉阳周围能够迅速集结的只有御营的兵马,虽然装备精良,可战斗力比不上那些常年与女真人作战的边军。一旦作战失利,那就再也没有翻身的希望了。
    金宗瑞正在苦恼时,发现李贤老气定神闲的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当即向他问道:“你难道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主公,”李贤老四下看看还在不停议论的声音,微微一笑,“还请主公借个地方说话!”
    ......
    金宗瑞将他领到自己的书房,满心期望的等待他开口。
    “主公,”李贤老说道:“为今之计您当取以退为进之策。”
    “以退为进?”金宗瑞皱了皱眉,“你说的详细一些。”
    “主公,如今李瑈率大君压了过来,其锋锐不可当,要是让他率军进了汉阳,那一切就都完了。”李贤老说着顿了顿,“所以,一定要在开城将他拦住。”
    “这......能拦得住么?”金宗瑞摇摇头,“仅凭御营的兵马,很难!”
    “但有一个人可以。”
    “谁?”金宗瑞忙问。
    “王上。”
    “王上?”
    “对,”李贤老神秘的一笑,“由王上出面,他李瑈还敢进军汉阳么?”
    “借李瑈之手来清除老夫的始作俑者不就是王上么?”金宗瑞的眉头皱得更加深了,“他怕是巴不得李瑈率军打进汉阳吧?”
    “非也非也,”李贤老摆摆手说道:“王上的目的是收回权力,而不是再来一个能够凌驾于他的人。大人现在便归政于王上,王上达到了目的,自然就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李瑈兵进汉阳了。”
    “这......”金宗瑞眉毛一挑,“一旦老夫这样做了,依王上的性子,岂不首先要拿老夫开刀。”
    “不
    会的,”李贤老笑道:“王上不是首阳大君,做事不会杀伐果决,只要大人姿态放低些,王上会不计前嫌。”微顿一下,“毕竟他还要靠着你来稳定朝局。只要大人给王上剖析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王上是不会对大人您下杀手的。”
    “唔......”金宗瑞沉吟良久方道:“你说的很有道理,老夫权且一试。”
    ......
    杨牧云站在金府高处看到外面一番乱像,不由问一刻不离自己身边的风雷一刀海东君,“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海东君叹道:“李瑈起兵了,现已兵临开城,一旦开城有失,那么汉阳也就岌岌可危了。很多人听到消息后准备逃难。”
    “哦,”杨牧云点点头,脸上没有太过惊异的表情,“看来大君兵锋甚锐,不是京畿道的御营兵能够抵挡的。”
    “难道事情就没有办法挽回了么?”海东君双眉一轩说道:“要是大人一声令下,我便去一趟李瑈军中,将李瑈的首级割下来。”
    “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杨牧云淡淡瞥了他一眼说道:“首阳大君幕下的能人异士亦是不少,他们一定会严加防范,你只怕还未接近大君的营帐便会被发觉的。”
    “是么?”海东君说道:“如果你是大人,会如何做?”
    “很简单,”杨牧云微微一笑,“交出大权,还政与王上,这样就可以避祸了。”
    海东君嘿然道:“大人如果真这么做了,只怕立时便会招来杀身之祸吧?不等李瑈兵进汉阳,王上就向大人动手了。”
    “不会的,”杨牧云微微摇头说道:“王上是个聪明人,不会像你想的那样。”
    “如何不会?”海东君不服气的问。
    “作为君王,最忌讳的便是下面的臣子一家独大,致使自己大权旁落,”杨牧云解释道:“若王上借机杀了右议政大人,那么能够帮他安抚朝局的便只有首阳大君了。首阳大君握有兵权,再掌控朝堂的话,岂不比右议政大人更能威胁到王上的权力?”
    “你这话过于危言耸听,”海东君表示不信,“把世子托付给首阳大君的是王上,让首阳大君起兵清君侧的也是王上。首阳大君是王上的亲弟弟,怎能够威胁到他?”
    “海兄难道没听说过高处不胜寒么?当君王的成孤道寡,就是因为他们站在权力的巅峰,”杨牧云说道:“在君权面前是没有什么骨肉亲情好讲的,自古以来为了争夺君位,父子兄弟自相残杀的例子比比皆是,王上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瞥了一眼一脸愕然的海东君,“海兄是江湖人,我说的这些你是不会明白的。”
    “就算如你所说,大人真会这样做吗?”
    “会的,”杨牧云很肯定的道:“大人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样权衡,现在他应该准备去宫里了吧?”
    ————————————
    康宁殿,朝鲜国王李珦卧在榻上,正在宫女的服侍下吃药。
    这时一名内官进来禀道:“王上,右议政大人来了,想要见王上。”
    “哦?”李珦嘴角微微一勾,“宣他进来。”
    “是。”
    “好了,你下去吧!”他向身边的宫女摆摆手说道。
    ......
    “老臣叩见王上!”一进康宁殿,金宗瑞便跪倒在地。
    “右议政何须如此?快快请起!”李珦咳嗽几声说道。
    “老臣有罪,无颜来见王上,”金宗瑞伏地不起,“现乞请王上罢免老臣的一切官职,让老臣告老还乡去吧!”
    李珦眉宇微皱,“此话怎讲?难道是外面发生了什么大事么?”
    “回王上,首阳大君的兵马已进抵开城,老臣无法安抚局面,只有请辞!”
    “怎么回事?”李珦装作一脸吃惊的样子,“瑈弟为何要起兵,他这是要造反吗?”
    “老臣不知,只有请王上亲自出面向首阳大君问明情况,才能知晓!”
    李珦喘息几声,“孤病成这个样子已无法理事,就劳烦右议政代孤亲自去一趟问明情由了。”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 安平大君

    金宗瑞听了脸色一变,心中暗骂:“这个时候叫老夫去到李瑈大营,不正好让他拿老夫的人头来祭旗么?”

    “怎么?右议政有难处?”见他默然不语,李珦问道。

    “老臣与首阳大君之间不睦,”金宗瑞说道:“去他那里怕他会公报私仇!”

    这句话倒是实话,李珦沉吟良久,“以孤的身子是难以跋涉去开城的,还是右议政推荐一个人去传达孤的旨意吧!”

    金宗瑞沉默片刻,“安平大君在朝中素有威望,可使他去见首阳大君,劝其罢兵。”

    “嗯,”李珦颔首道:“那右议政就亲自去一趟,劝说他去首阳大君的军营吧!”见他有迟疑之意,“右议政还有什么难处?”

    金宗瑞无奈,“老臣遵旨!”

    ......

    汉阳南湖建有一座庭院,安平大君李瑢便居于此处,里面藏书万卷,李瑢广招各路文人雅士来此吟诗作赋,和他们张灯夜话,乘月在湖上泛舟,或占联,或博弈,丝竹不绝,崇饮醉谑,一时名儒无不缔交。这李瑢便有了“好士”之名。

    金宗瑞与这位安平大君并无深交,对能否说动他并无把握,便将李贤老带在身边,同时也带上了海东君与杨牧云。

    马车出了汉阳后一路向南。

    杨牧云从窗外看去,前方出现了一大片湖沼。其时已是初春,沿湖绿树环绕,鲜花绽放,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安平大君便住在这里么?”杨牧云叹道:“看来他必是一文人雅士。”

    “杨公子说对了,”李贤老笑道:“安平大君号琅玕居士,其才华横溢,尤善长于诗文,书法奇绝,为我朝鲜国内第一,又善画图、琴瑟之技,其诗、书、画被誉为三绝。”

    “哦?”杨牧云目露异色,“能得此赞誉,这安平大君也是一奇人了。”

    “杨公子如果见识到他,也会为其折服的,”李贤老继续道:“安平大君的书法模仿的是前元书法家赵孟頫的松雪体,写在纸上凛凛有飞动意。由于书法出色,故先王世宗的英陵碑文便由他书丹。他不仅在我朝鲜国内享有盛名,其文彩还被大明士人称赞。景泰元年的时候,大明翰林侍讲倪谦来我朝鲜宣读王上的登极诏书,偶然看到安平大君的字迹,曾大为惊叹,亲自登门拜访,当面称赞其书法水平超过大明书法家陈谦,说其真得松雪翁之三昧者也,临行时还带走了安平大君的数十幅书法作品。”

    听了他这番述说,杨牧云心生向往,“如此人物,倒要好好见识一下。”

    这时同坐在马车内金宗瑞开口说道:“此类文人多性格怪癖,不知能否请的动他。”

    “主公是奉王旨而来,”李贤老说道:“安平大君敢不效力?”

    “王上是在给老夫出了一难题啊!”金宗瑞苦笑,“要么请动安平大君说服首阳大君退兵,要么老夫亲赴首阳大君的军营。”

    “主公是不能亲自去那里的,”李贤老道:“安平大君与首阳大君乃是亲兄弟,他们之间总好说话些。”

    “希望如此,”金宗瑞道:“但老夫与这安平大君并无深交,能否说动他并无把握。”

    “事在人为,”李贤老道:“主公的一片诚心定会感动安平大君的。”

    说话间,马车在湖边的一幢庭院前停下了。

    杨牧云随金宗瑞等人下了马车,抬眼看了看庭院的牌匾,上书“梅竹轩”三个大字,字体饱满遒劲,果然有赵孟頫之风。

    敲开庭院大门,一位老者将他们迎了进来。

    “当朝右议政金大人求见安平大君。”李贤老开口向那老者说道。

    老者的神色并不如何惊异,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大君正在沐浴更衣,诸位请稍待。”便自行去了,把他们晾在了会客厅里。

    海东君眉峰一皱,“这安平大君也真狂的可以,连右议政大人亲自前来都如此托大,待小人将他带到这里。”

    “不可莽撞!”金宗瑞斥道:“安平大君乃是王室宗亲,怎可如此无礼?老夫在这里等着便了。”

    枯燥无聊,杨牧云便站起自行欣赏起厅中悬挂的字画。一幅梦游桃源图引起了他的注意,上面所画山水气势磅礴,非一般意境,让人观之犹如置身其中,上提跋“岁丁卯四月二十日夜,余方就枕,精神遽栩,睡之熟也。梦亦至焉。忽与仁叟至一山下层峦深壑......有桃花数十株......一人山冠野服长揖而谓余曰:“从此经以北入谷则桃源也!”

    “杨公子也对字画有研究吗?”李贤老起身问道。

    “略懂。”杨牧云微微一笑。

    “此画意境非凡,安平大君竟让人挂于此处!可见其佳品多矣!”

    “画是不错,只是并非安平大君所作!”

    “哦?何以见得?”

    “题跋是安平大君所书不错,只是工笔并非出自一人之手,细看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佩服佩服,”李贤老朝他拱拱手,“没想到杨公子年纪轻轻,还是一位鉴赏书画的大家,听君一番话,李某受益良多啊!”

    “李先生过奖,我不过随便说说,先生姑妄听之便了。”

    正在这时,那位老者进来说道:“让诸位久等,大君已在澹澹亭恭候诸位,请随我来!”

    老者领着他们出了客厅,沿着湖边长廊而行,行了一会儿,便听到一阵琴瑟之音隔着湖面飘了过来。

    杨牧云放眼望去,之见长廊的尽头连接着一座木桥,木桥通向湖心的一个小岛,小岛上有一座八角亭,隐隐约约的可以看见有人在亭内抚琴。

    此种场景让杨牧云想起了四年前在湖州城与锦衣卫百户何启秀第一次见面时是何等的相似。那也是在春天,不过湖州的春天比之朝鲜汉阳要温暖得多。池塘中满是荷叶,何启秀在池中凉亭抚琴候他前来。自那时起,他的人生便彻底改变,由一默默无闻的秀才一跃而成为朝廷命官,前后得到两任皇帝的青睐。

    他们跟在老者身后走过木桥,来到八角亭下时,杨牧云见亭上挂着一块牌匾,上书“澹澹亭”三个大字,自然也是出自于安平大君的手书了。

    亭内一人身着白色儒衫,面目俊秀,唇上微须,长发披散开来,目不斜视,专心抚琴。在他身旁,坐着一位梳着犹如大明女子牡丹髻的丽人,身穿束胸裙装,眸光一转,便让人心中一动。

    “这应该便是安平大君了,”杨牧云心中暗道:“他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倒是俊秀儒雅得很,与其兄首阳大君李瑈的彪悍截然不同。这美艳女子不知是什么人,难道是他的妾室么?”携美妾而见贵宾,这位安平大君的放荡不羁可见一斑。

    “君上,”老者上前躬身道:“人到了。”

    “嗯,”白衣人抚琴的手没有停,只是淡淡说了句,“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老者躬身退了下去。

    一曲抚完,安平大君李瑢方抬起头,不过却是看向身边的丽人,“御香,本君要见客,你接着弹吧!”

    “是,君上。”那个叫御香的丽人待李瑢站起身,便坐在他抚琴的位子上,纤手一划琴弦,一曲动听的音符便跃然而出。

    “各位来本君的寒舍,本君很是荣幸,”李瑢笑道:“请——”跪坐在亭内的锦垫上。

    金宗瑞等人一一坐下。

    这位权倾朝野的右议政脸上一扫平常的倨傲之气,轻咳一声说道:“老夫此次是奉王命来的。”

    李瑢唇角微微一掀,“王上的身子还好吗?本君想去探望王上,却被挡了回来,他们说是奉了右议政大人之命

    不许他人随便探视王上。”

    此话一出,金宗瑞老脸顿觉尴尬,“有这等事?这些人可真是大胆,连大君都敢阻拦。”

    “我这个大君只不过是个封号而已,并无实权,”李瑢说道:“他们未将本君放在眼里,想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大君不必与这些人一般见识,”金宗瑞忙道:“老夫回去后一定查明都是谁阻拦了大君,然后送到大君处由大君您惩处他们。”

    “罢了,不过一件小事而已,右议政大人又何必小题大做呢?”

    “他们敢对大君您这样,便是失了朝廷的体统,如何能是小事?老夫一定严查,给大君一个满意的交待!”

    “右议政大人真是有心了,”李瑢悠悠笑道:“不知右议政大人今日登临寒舍有何见教?”

    “大君,”金宗瑞面色一肃说道:“您的兄长首阳大君起兵作乱,兵锋直指开城,王上请您出面,持王命劝说首阳大君退兵!”

    “哦?有这等事?”李瑢脸色略显惊讶,“二哥因何起兵作乱?”

    “这......”金宗瑞目光看向李贤老。

    “大君不知,”李贤老开口说道:“王上长期卧病在榻,国家大事一律交予右议政大人打理,首阳大君听了心中不忿,因而起兵。”

    “是么?”李瑢目光正金宗瑞脸上略微一扫,“这么说我二哥是不满右议政大人把持国政,愤而起兵,矛头指的是右议政大人,而不是王上?”

    “大君,”李贤老说道:“右议政大人不过是暂代王上处理国政而已,现在王上身体已经大好,已经能够亲自处理政事了。右议政大人也就不用这么操劳了。”

    “唔,王上的身子好的可真是时候,”李瑢话音中略带讥讽,“要是二哥不起兵,怕是王上永远都不能够处理国政吧?”

    “大君说笑了,”李贤老道:“右议政大人对王上忠心耿耿,并无非分之想,一些小人的传言大君不可轻信。”

    “也是,如果右议政大人能够像本君一样寄情于山水,就不会成为众矢之的了。”

    “老夫年事已高,精力不济,”金宗瑞干笑两声,“早已想告老还乡,倒是大君,春秋正盛,应该主动出来为王上分忧才是!”

    “难得这话能从右议政大人嘴里说出来,”李瑢笑道:“本君还记得右议政大人还曾说过,宗室子弟不宜干预政事。”

    “此一时彼一时,大君何必对老夫过去的话耿耿于怀呢?”金宗瑞说道:“如今首阳大君兴兵作乱,如不加以制止,必将生灵涂炭,大君难道忍见汉阳城遭受战火么?”

    李瑢叹了口气,“本君能有什么办法?二哥起兵清君侧,为的是诛除朝中奸佞,本君也不好说什么?”

    金宗瑞与李贤老听了不由面面相觑,不知后面的话该当如何说下去。

    海东君手握刀柄正欲发作,却被杨牧云拦住。

    “听大君的意思,是要金大人自戕以谢国人了?”杨牧云开口说道。

    “这位是?”李瑢目光一闪问道。

    “哦,这位是大明来的杨公子,慕名跟随右议政大人前来拜访大君。”

    “杨公子是天朝大明人士,我朝鲜不过是下邦属国,怎会折节慕名来访?”

    “大君或许还不知道,”杨牧云说道:“您的大名已远播天朝,连皇上都知道了您呢!”

    “真的?”李瑢脸色一动。

    “翰林侍讲倪谦将您的墨迹呈给了皇上,”杨牧云开始胡诌道:“皇上说,甚善,正是赵子昂体也。”

    李瑢脸色变得有些激动,“真的吗?大明皇上真的说过这样的话?”

    “嗯。”杨牧云点点头。

第一千零六十三章 大君请缨

    “安平大君之名闻于大明士林,”杨牧云继续捧道:“今日一见,果然风度翩翩,人俊非凡。”
    “不知杨公子在大明身居何职?”李瑢问道,目光看向金宗瑞。
    金宗瑞呵呵一笑,“杨公子现任大明兵部右侍郎,大君应该称他为杨大人才是。”
    “哦?”李瑢有些难以置信,他看起来是那么年轻,应该还不到二十岁,居然已经是正三品大员了。
    “有志不在年高,”金宗瑞继续说道:“有人皓首穷年,不过碌碌一生。有人年少便展露头角,杨大人便是属于后者了。”
    “佩服佩服。”李瑢眼中现出钦佩之色。
    “其实以大君的才华做一文人雅士太过可惜,”杨牧云说道:“如果投身仕途,是可以做一番大事业的。”
    “本君现在不好么?”李瑢笑道:“在朝中虽无实职,但仍有爵位品秩,无人敢小觑,然还可以纵情山水,何其潇洒!”
    杨牧云摇摇头说道:“大君的富贵荣华都来自王上,如果王上有难,大君还有何能够凭恃?”
    李瑢听了不禁一怔。
    杨牧云见他上了心,继续说道:“如首阳大君,握有兵权,在军中又素有威望,”看了金宗瑞一眼,“一旦王上有危,便可以起兵靖难,但大君你又能做些什么呢?”
    一番话说的李瑢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垂首一声长叹,默然不语。
    “现在王上需要大君做些事情,是想倚重大君,”杨牧云顿了顿,“若我是大君,便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李瑢抬起眼帘,目光有些复杂。
    杨牧云觉得时机成熟,便道:“王上已经开始亲自理政,所以派金大人来请大君回朝效力,大君切不可以为与金大人有关而有所推脱啊!”
    李瑢沉默片刻说道:“二哥起兵是为国靖难,就算本君出面又能说些什么呢?
    “可金大人已交出了权力,与王上和解,”杨牧云说道:“首阳大君打着这个靖难的旗号应该收起来了。”
    “难道非本君不可么?”
    “当然,”杨牧云颔首道:“其一,您是首阳大君的亲弟弟,比其他人出面要更合适。试想,除了王上,谁能与首阳大君有更亲近的关系呢?其二,首阳大君起兵靖难,身边有一大群追随在身边的勇猛将士,如果打到汉阳,不能很好的约束部下的话,那么后果难以设想。”语音一缓,“若汉阳城遭遇兵灾,会变成什么样子,大君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李瑢嘴角微一抽动,没有说话。
    “铮——”在一旁弹琴的丽人指下琴弦断开,琴声戛然而止。
    见此情形,杨牧云看看金宗瑞,起身说道:“扰了大君这么些时候,也该告辞了。”
    “对对,”李贤老也说道:“主公,咱们冒昧拜访大君,也该离开了。”
    “嗯,”金宗瑞会意,“杨公子已言尽于此,何去何从,全凭大君定夺,老夫告辞!”
    李瑢起身笑道:“本君送送诸位。”
    “难得来大君这里一趟,”杨牧云笑道:“如不求大君一张墨宝的话便可惜了。”
    李瑢也是一笑,“杨大人既然开了口,就断无让你空手而归的道理。”拍了拍手,叫来一名侍女,吩咐道:“将本君抄录的那本妙法莲华经拿来,送与这位大明来的杨大人。”
    “是。”
    “大君,”李贤老笑着说道:“方才我等在客厅时,杨大人对一幅梦游桃源图很是赞叹......”
    不等他说完,李瑢便道:“那幅
    梦游桃源图并非本君画作,而是玄洞子所画,本君只不过作了一段题跋而已,杨大人若是喜欢,他日本君请玄洞子另画一幅相赠。”话虽说的客气,等于一语回绝。
    杨牧云笑了笑,“能得大君一本墨宝已是幸事,如何能再奢望其它?不是太贪心了么?只是我还要在汉阳多待些日子,断少不了再次登门拜访大君,到时大君可不要闭门不纳哟!”
    “哪里哪里?”李瑢笑道:“杨大人若来,本君欢迎之至。”
    ......
    马车辚辚驶往汉阳,车上,李贤老赞道:“还是杨公子言出有度,打动了大君。不然主公就要空跑一趟了。”
    金宗瑞还是有些迟疑,“安平大君当真会去开城见首阳大君劝其退兵么?”
    “主公是怕他变了主意?”
    “不会的,”杨牧云很肯定的说道:“男人都有做一番事业的雄心,安平大君也不例外。他之所以纵情山水,不愿做事只是没有得到一个施展的机会。如今明白了这件差事是王上的意思,与金大人全无干系,怎肯不全力施为?”
    “杨大人洞悉人心,”金宗瑞看着他道:“不愧是从大明官场出来的青年才俊,若不是你在大明已有官身......”
    “如何?金大人的意思是想把我纳为幕僚么?”杨牧云目光一转。
    金宗瑞嘿嘿一笑,“哪里?老夫是想推荐你为领议政,这在朝鲜可是一品大员。”
    “多谢金大人抬爱,”杨牧云摇摇头,话音一转,“别忘了你我之间的约定就好!”
    “如果事情能得到圆满的解决,老夫绝不食言。”金宗瑞捋须说道。
    ————————————
    澹澹亭,李瑢端身抚琴,琴音有些乱,那位丽人依然坐在他身边,轻抚着他的长发。
    “君上,你的心乱了,”丽人说道:“你以前从来不是这样。”
    李瑢叹了口气,手指在琴弦上一划,发出一道尖锐的音符。
    “那个杨牧云可真是厉害,三言两语便说动了君上,”丽人说道:“要是换成金宗瑞,就是费劲口舌,也说不动君上分毫的。”
    “御香,”李瑢眯起了眼,“在你眼里,我李瑢是不是一个没有出息的膏粱子弟?”
    “怎么会?”丽人在他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君上是一个极有抱负的人,只是不屑于跟那些人为伍罢了。”
    “看来你也认为本君不应该一直这样待在安乐窝里,”李瑢叹道:“那个杨牧云说的不错,本君今天的富贵得自于王上,如果王上一旦有事,本君就没有什么可凭恃的了。”
    “别人的胡言乱语君上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他可不是胡说,字字句句都说到了本君的心坎上,”李瑢说道:“作为男人,是应该把心思放在功业上,而不是纵情山水。杨牧云一语惊醒了我这梦中人啊!”
    “君上真的打算去开城?”
    “嗯。”李瑢点点头,“我与二哥已有好长时间没见面了,真想跟他坐一起好好聊聊。”
    丽人眸中泛起一抹异彩,“君上能带妾身一起去吗?”
    “不能,”李瑢很干脆的回绝了她,抬首望天,“我李瑢一定要证明自己不比二哥差,他能做到的事我同样能做到。”
    ————————————
    李珦在勤政殿接受百官朝贺时忽然发现安平大君李瑢穿着一身官服出现在大殿上。
    李珦的目光在李瑢身上凝注片刻,咳嗽一声,“现首阳大君的兵马已屯驻于开城以北三十里
    处,谁愿领命前去劝其退兵?”
    “王上,”李瑢出班奏道:“首阳大君出兵靖难,是朝中出了奸佞,如将奸臣的头颅送于首阳大君处,他必会退兵!”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他这话中的意思竟是要李珦斩下金宗瑞的头颅送给李瑈,然后让其退兵。
    金宗瑞更是吸了一口凉气,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李珦,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群臣的目光也都看向李珦,不知他会如何回应李瑢的话。
    李珦却是微微一笑,“孤忽然想到了一个典故,汉时景帝在位,吴王等人发动叛乱,打出了诛晁错,清君侧的旗号。景帝便顺从了他的意思将晁错斩杀,人头送于吴王,希望其退兵。可吴王却称自己为东帝,不承认景帝的天子地位。想要取而代之......”说到这里目光一扫群臣,“首阳大君要是忠于孤的话,何吝一颗人头?”
    “王上此言甚是,”领议政皇甫仁说道:“首阳大君究竟是忠于王上而打出靖难旗号还是别有用心,总得观其行才是。”
    “那么谁愿替孤前去一观呢?”李珦问道。
    “臣愿去,”李瑢说道:“臣愿去劝首阳大君退下。”
    “好,”李珦颔首道:“那就有劳安平大君了。”
    ......
    金府,李贤老来找杨牧云下棋。
    “安平大君今日便出发去开城了,”李贤老说道:“不知他此去能否劝的动首阳大君。”
    “一定能的,”杨牧云落下一字,淡然说道:“李瑈直到现在都未攻打开城,看来并不想真的进取汉阳。”
    “何以见得?”李贤老目光一闪,“说不定他有其他布置。”
    杨牧云摇摇头,“首阳大君虽兵精将猛,但不过才几万人,又缺少攻城器械,只能靠威势暂时恐吓住右议政大人,朝廷只要给个台阶下的话,他又怎会不把握住这个机会?”
    “哦?杨公子您又如何知道?”
    杨牧云一笑,“别忘了我可是大明朝的兵部右侍郎,天下兵马分布形势我都了然于胸。整个朝鲜所有的兵马加在一起也不超过十二万人,除却南边的备倭军和水营的五万兵马外,京畿道的御营只有三万人,所以咸镜道的兵马总共也只有四万,而且不会全部跟随首阳大君南下,总得留下一部分防备女真人,这样一来,首阳大君率领的兵马满打满算也只有三万,与御营兵力相当。”嘴角微微一掀,“如果金大人敢与其死磕的话,未必会输,只是可惜......”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主公患得患失,不复当年守边的雄风,”李贤老叹道:“在朝堂上,安平大君还奏请王上砍下主公的头颅送与李瑈,还好王上以汉景帝诛晁错的典故给回绝了。”
    “王上是聪明人,不会重蹈前人之覆辙,”杨牧云说道:“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李贤老眼皮一抬问道。
    杨牧云微微一笑,“金大人失去权柄,再要收回可就难了。”
    李贤老叹了口气,“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王上总算没对主公下杀手,这样的结局已很不错了。”
    “金大人下一步想要如何做呢?”杨牧云问道。
    “我又如何知道?只怕主公会心灰意冷,从此退出朝堂......”
    “不会的,”杨牧云道:“金大人宦海沉浮数十载,怎会因小小的挫折而就此退出?只不过需要换个方式来掌握朝局罢了。”
    “什么方式?”
    “李先生没有替金大人想到么?”

第一千零六十四章 草庐对话

    “我如何能有杨大人的格局?”李贤老微微摇头,“杨大人见识非凡,在下愿闻其详。”
    杨牧云下了一子,“就怕我的话金大人不会去听。”
    “怎么会,自从杨大人说动了安平大君,金大人对您是佩服得很呐!”
    “是么?”杨牧云笑了笑,“可这下一步的落子还是要着落在安平大君身上。就看金大人能不能屈尊了。”
    “哦?怎么说?”李贤老眉毛挑了挑。
    “现在说还为时过早,”杨牧云唇角微微一掀,“等安平大君自开城回来有所收获再说吧!”
    ————————————
    开城留守李原义紧张的注视着城外李瑈军的动向。
    “首阳大君一直没有攻城么?”李瑢问道。
    “没有,”李原义说道:“他让下官打开城门,下官没有从他。他便下了通碟。七日不开城门,他便攻城。今日刚好是最后一日。好在大君您来了。”
    “七日?他留的时间可真不短,”李瑢说道:“留守忠心可嘉,开城门,本君要出城。”
    “是。”
    ......
    随着厚重的城门在隆隆声打开,李瑢只带了几个随从便出了城。
    向北行不多远,就见前方旌旗招展,尘土飞扬,一大队骑兵疾驰而来。
    李瑢的随从都因害怕而不敢向前,只有李瑢夷然不惧,策马迎了上去。
    “来人可是安平大君?”当先一名骑兵将领问道。
    “正是。”
    “我家君上已营中等候大君多时,”那名骑兵将领说道:“大君请!”
    ......
    李瑈军营,两兄弟在一片祥和的气氛展开了会谈。
    “王上还好吗?”这是李瑈向李瑢问的第一句话。
    “王上他现在很好,”李瑢说道:“已经能够理政了。”
    “那金宗瑞呢?”李瑈看了李瑢一眼说道:“可否将他的人头带来?”
    “没有。”
    “这么说仍然活得好好的?”
    “对。”
    李瑈怫然道:“权臣未除,王上谈何理政?”
    “二哥,且不要生气,”李瑢说道:“处治一个金宗瑞简单,可朝中与他有关联的人甚多......”说到最后声音变缓,“王上是怕牵连甚广,引起朝局动荡。”
    “怕什么?”李瑈不以为然的说道:“有本君大军压阵,只要谁敢对王上不利,本君便第一个饶不过他。”
    “王上有王上的考虑,还请二哥体谅,”李瑢道:“弟本也想带着金宗瑞的人头来,可王上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汉景帝曾用晁错的人头让打着清君侧旗号的吴王退兵,可吴王并不买账,反而自称东帝,不再把汉天子放在眼里......”说到这里李瑢目光凝视着兄长,“王上说如果兄长忠于他,有没有金宗瑞的人头都会撤军的。”
    “这是王上当众讲的?”
    李瑢点了点头。
    李瑈遂一声长叹,“王上这番话字字诛心,我不撤兵就真的成图谋不轨了。”
    “二哥,王上的目的已然达到,他是向佛之人,不想对金宗瑞赶尽杀绝!”李瑢说道:“金宗瑞现已辞官,不日将离开汉阳,不会再对王上产生威胁了。”
    “老狐狸在使以退为进之策,”李瑈摇摇头,“你们都被他的假象给迷惑了,打蛇不死,反遭其噬,王上会后悔的。”
    “王上既然当廷免金宗瑞不死,总不能出尔反尔,”李瑢说道:“王上还欲招你回朝辅佐他,你留在王上身边,谁还敢再对王上不利?”
    李瑈闻听一怔,“王上不想让我再带兵了?”
    “非也非也,”李瑢笑道:“恰恰相反,王上是想让你管全国兵马,通过此事,除了二哥,王上还放心谁带兵呢?”
    “也罢,”李瑈神色复杂的说道:“我便护送世子与郡主回朝,为以防万一,我麾下兵马暂不撤离,待金宗瑞真的离开了汉阳,我再命他们撤回咸吉道。”
    李瑢沉吟片刻,“二哥想的甚为周到,事不宜迟,我赶快
    回汉阳禀报王上。”
    “嗯,如此辛苦三弟了。”
    “二哥说哪里话?你我兄弟何分彼此?”
    ————————————
    金府里一片忙碌的身影,下人们进进出出的搬运东西。
    “大人已经辞官,不日就将归乡,”李贤老的神情有些落寞,“过得几日我也要离开这里,不能陪杨大人了。”
    “李先生也是要回归乡里么?”杨牧云问道。
    李贤老摇摇头,“我要云游天下,说不定也会去大明看看。”
    “是么?”杨牧云笑笑,“我若有幸能够护送太上皇归京,李先生可要一定来找我。”
    “会的,只是到时杨大人不要将我撵出来。”
    两人相视而笑。
    “不过我倒觉得李先生还是留在汉阳的好,”杨牧云说道:“金大人不会甘心留居乡里,他一定会东山再起。再说......”顿了顿,“安平大君那里也需要先生这样的人,先生不妨到他那里去。”
    “安平大君?”
    “嗯,他此行功德圆满,王上定会重用他的,李先生投到他那里定会一展所长,岂不比在外游历要强得多?”
    “唔......安平大君会收留我么?”
    “会的,李先生学富五车,又兼会一些异术,大君那里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可......可我毕竟追随过右议政大人,”李贤老踌躇道:“如今去投大君,怕是会惹人耻笑。”
    “李先生不必心怀顾虑,”杨牧云劝道:“你能找到一个好的栖身之所,金大人也会为你高兴的。”
    ......
    曹溪寺,杨牧云只身一人来到山门前。
    门开了,知客僧双手合十,“杨公子,方丈大师已等候您多时!”
    “哦?方丈大师知道我要来?”杨牧云惊讶道。
    “寺里有杨公子心里放不下的人,您是一定会因他而来的。”知客僧一侧身,“杨公子请!”
    知客僧将杨牧云领到后院草庐,杨牧云发现方丈大师正与朱祁镇在草庐前下棋。
    还未等杨牧云走近,方丈大师便对朱祁镇笑道:“他来了,老衲得走了。”
    “不急,”朱祁镇神色淡然道:“这局棋还未下完,方丈大师怎好便走?”
    “世上未了的棋局多矣,”方丈大师道:“何必一定要下完呢?”
    说着话,杨牧云已走至两人跟前,施礼道:“太上皇,方丈大师......”
    “阿弥陀佛,”方丈大师站起身来,“杨公子,你可算来了。”
    “唔......方丈大师,我有一事相求。”
    “杨公子不必说了,”方丈大师很平静的说道:“你可以随时带这位朱施主走,老衲绝不阻拦!”
    杨牧云错愕之间,方丈大师已飘然而去。
    “可惜了一局棋,”朱祁镇摇摇头叹道:“恐怕已没有机会将它下完了。”
    “太上皇,请跟臣走吧!”
    “走?去哪里?”
    “当然是回大明,”杨牧云解释道:“金宗瑞已然辞官,现在无人限制太上皇了。”
    “哦......”朱祁镇脸色有些木然,“又要走了吗?看来我注定是不得安宁了。”说着看看草庐和周围的溪树,脸上流露出一丝恋恋不舍之意。
    “牧云为了能让我出去,定是费了不少周折吧?”
    “臣只是做了一些应该做的事而已,”杨牧云说道:“请太上皇收拾一下随臣离开这里。”
    “原香和芷晴呢?”朱祁镇问道。
    “她们的下落臣会去打听,”杨牧云敦促道:“请您先随臣出去再说。”
    ......
    两人行出山门时,发现门外已停了一辆马车,驾车的人竟然是海东君。
    他抬起眼帘冲杨牧云望了一眼。
    “朱公子——”
    “皇兄——”
    原香和朱芷晴从马车上下了来,迎了过去。
    “原香,芷晴!”朱祁镇脸色变得激动起来。
    三人相拥在一起。
    “朱公子,您没事么?”原香问道:“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我很好。”朱祁镇安慰她道。
    “祖儿呢?”朱芷晴目光转向杨牧云。
    “他......”杨牧云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只得道:“他应该很快就来了。”
    朱芷晴眸子一亮,不远处一个日思夜想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
    “祖儿?”
    杨牧云吃惊的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宁祖儿不知何时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朱芷晴娇呼一声,激动地扑进他的怀里。
    “你去哪儿了,”她泣道:“都过了这么些日子,你都不说来救我......”
    “我这不已经来了么?”宁祖儿轻轻推开她,朝朱祁镇深施一礼,“臣救驾来迟,请太上皇恕罪!”
    “罢了罢了,你们为了救我都暗中出了不少力,”朱祁镇一摆手,“现在我们该当如何?立刻离开汉阳么?”
    “嗯,”杨牧云点点头,“待见过朝鲜国王李珦,我们就走!”
    ————————————
    景福宫外,一名内官脸上带着笑对杨牧云一行人说道:“王上正在商议要事,诸位还是随我去偏殿稍等片刻。”
    “不必了,”杨牧云说道:“我们是来辞行的,既然王上有事,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说着转过身,却见到李瑈正策马朝这边行来。
    “哎呀!杨贤弟,”李瑈隔着老远便下马朝杨牧云行来,“本君正要命人找你,不想却在这里碰见。我们可得好好喝一杯!”
    “大君的好意我心领了,”杨牧云说道:“我是特意来向王上辞行的。”
    “唔......”李瑈看看朱祁镇宁祖儿等人,又转向杨牧云,“贤弟也不必急于一时吧?如今局势稍定,还是等待几日本君亲自带兵送你们回大明。”
    “不敢有劳大君......”杨牧云正想再说几句推辞的话,却被李瑈一把拉住。
    “你我之间还客气什么?要不是贤弟,怕是我都要死上几回了。不行,我不能让贤弟就这么走了,一定要多待几日。”不由分说,拉起杨牧云便走。
    杨牧云皱了皱眉,“他们......”说的是朱祁镇等人。
    “一同到本君的府上,”李瑈满腔豪气的说道:“贤弟的人我自然不会怠慢。”
    ......
    “瑈弟的兵马都留在了开城外,他只带了一千人来?”思政殿内,李珦向李瑢问道。
    “王上,”李瑢回道:“因为要护送世子和郡主回汉阳,二哥不敢大意,暂时没让兵马撤回咸吉道。”
    “嗯......”李珦点点头,“他想的很周到,这次你们立了大功,孤会好好赏赐你们的。”
    “谢王上,”李瑢踟蹰片刻问道:“王上,您真的打算就这样放过金宗瑞和他的党羽么?”
    “瑢弟,”李珦脸色郑重的说道:“孤知道你与瑈弟都看不惯他,特别是瑈弟,恨他入骨,欲除之而后快。可孤也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赦免了他的死罪,你们总不能让孤出尔反尔吧......”说着说着脸颊潮红,又禁不住咳嗽起来。
    “王上,你怎么样?”李瑢见状慌了,“用不用叫内医院的内医......”
    李珦喘息了一阵,摆摆手,“孤没事,你不必大惊小怪,”深吸一口气继续道:“金总瑞虽然专权,但并无大恶,罪尚不致死。况且他已去职还乡,你们还要不依不饶么?”
    “但是他人虽去,在朝中的影响力还在,”李瑢说道:“很多大臣都与他过从甚密,王上不可不察。”
    “孤知道,”李珦语重心长的说道:“清除他的影响力非一朝一夕之事,总不能因为他一人将满朝的文武尽皆清除干净,有些事是需要慢慢来的。孤想把你和瑈弟都留在朝中,这样你们一文一武辅佐孤,孤也就放心了。”
    “臣弟愿尽心竭力辅佐王上。”
    “嗯,”李珦颔首道:“孤的身子不成了,你与瑈弟替孤多担待些,还有世子,他年纪尚幼,什么也不懂,你们两个叔叔也多教导他些,我们李氏就不怕被外姓人钻了空子。”

第一千零六十五章 王之算计

    这番话有些托付后事的味道,李瑢从中嗅出了一丝不详之兆。

    “王上,您千万不要说这样的话,您春秋正盛......”

    李珦摆摆手,“孤的身子孤自己知道,你不必多说,二弟他是个有抱负的人,不像你与世无争。孤把你从湖光山水间拉到这明争暗斗的朝堂上,真是难为你了。”

    “王上......”李瑢眼眶一热,“臣弟不懂事,一直未能给王上分忧。”

    李珦叹了口气,“你作为孤的王弟,要居安思危,这一点二弟要比你看的透彻。他放弃了优渥的王室生活,去到穷山恶水间与女真人作战,因而在军中逐渐树立了威信。一旦孤被权臣胁迫,他便可以起兵靖难,拯救孤于水火......”

    李瑢听了面有惭色,“与二哥比起来,臣弟远远不及。”

    李珦拍拍他的肩膀,“你要知道,一个人的威望和资信需要成年累月的积淀,非一朝一夕可成。金宗瑞也是在军中和朝内打拼了半生,才逐渐有了今天的地位。”

    “王上,”李瑢说道:“您为何要放过金宗瑞呢?”

    “你要孤怎样?将他满门抄斩么?”李珦摇摇头说道:“孤做不出来,想当初孤还是世子的时候,是他一路扶保孤登基为王的,这一切孤还记着。”看了李瑢一眼,“你应该也知道,因为孤自幼体弱多病,先王一直想废了孤的世子之位,是金宗瑞力陈先王,才有了孤的今天,孤不能忘本,何况金宗瑞已去职还乡,这还不够么?”

    李瑢默然,他清楚的记着,父王在世时更青睐的人是李瑈,要不是金宗瑞带头以长幼有序为由劝谏,说不定如今坐在王位上的人是李瑈了。想到这里不禁悚然一惊,难道在王兄心里最警惕的人不是金宗瑞,而是二哥李瑈?

    李珦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三弟,孤现在能够信任的人只有你了,希望你不要让孤失望!”

    “臣弟愿尽心竭力为王上效力。”

    “嗯,”李珦颔首道:“金宗瑞的位子就由你来接替吧,从明日起你就是百官之首......”

    “那二哥他......”

    “孤另有任用,”李珦说道:“不会委屈他的。”

    ————————————

    汉阳,李瑈府邸。

    “贤弟当真要离开朝鲜么?”酒宴上,李瑈有些依依不舍,“如今奸佞已除,你不妨多待些日子再走。”

    “留下来夜长梦多,”杨牧云目光转了转,“大君真的以为奸佞已除掉了么?”

    “王上虽然没有要了金宗瑞的命,可罢免了他的一切官职,并勒令其归乡,”李瑈说道:“我的部下亲眼见他带着一家老小出了汉阳。”

    “那又如何?”杨牧云微微摇头道:“人离开了还可以再回来,罢免了亦可以重新起用,大君不会真的以为金宗瑞会就此默默无闻了吧?”

    李瑈闻听一怔。

    “大君不相信?”杨牧云说道:“我可以跟你打赌,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金宗瑞便会重新回到汉阳。”

    李瑈脸色变了变,没有说话。

    “朝堂风云多变,大君还是及早做出准备,”杨牧云劝道:“汉阳的官场并不适合大君,大君最好不要留恋这里。”

    “依你之间,我当如何?”

    “回咸吉道领兵对大君来说才是最正确的选择,”杨牧云建议道:“只要兵权在手,便可进可退,任大君纵横捭阖。”

    李瑈沉默不语。

    “何去何从,全在大君选择,”杨牧云道:“杨某言尽于此,希望大君好自为之。”

    “贤弟,”李瑈深深凝望着他,“听了你这一番话,

    我真是越来越舍不得你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杨牧云笑笑说道:“他日有缘,我与大君还会再相见的。”

    “无论如何你也要再多待几日,”李瑈言辞恳切,“有些事我还要求教贤弟。”

    “大君手下人才济济,韩先生才智过人,大君凡事可与他商量。”

    “韩明浍虽智计过人,但眼界不及贤弟开阔,”李瑈说道:“贤弟看事高瞻远瞩,无人能及,我最需要的还是贤弟这样的人。”

    “可我是大明朝兵部侍郎,不能久离京师的。”

    “我明白,只求贤弟能够多留几日。”

    面对李瑈的苦苦挽留,杨牧云沉吟片刻,“大君盛情难却,小弟如要再推脱的话,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

    李瑈闻听大喜,“到时我会亲自送贤弟回大明,请贤弟放心。”

    ......

    饮宴一直持续到深夜,李瑈喝得酩酊大醉,被人扶了回去。杨牧云也有些醺醺然,好在自己还能走动。

    一阵风吹过,他身子一歪,却被人伸手扶住,转过脸来一看,是宁祖儿。

    “杨兄,你喝多了。”

    杨牧云伸手拍了拍额头,让自己清醒了些,“大君多劝了几杯,我没能挡住,还好没有失态。”

    “杨兄身体还未复原,尽量少饮些酒为好,”宁祖儿问道:“咱们何时护送太上皇离开汉阳?”

    “再过几日吧,”杨牧云想了想说道:“首阳大君苦苦挽留,我狠不下心来拒绝。”

    “看来他对杨兄极为看重,”宁祖儿道:“要不是杨兄已经身为大明朝廷命官,他就将杨兄留在朝鲜了。”

    “首阳大君是个豪爽的人,可以结交一番,”杨牧云道:“要是他能够亲自带人护送咱们,路上也可以少却很多麻烦!”话音一转,“太上皇呢?”

    “已经歇下了。”

    “哦,我去看看。”杨牧云说着身子一晃。

    “你都喝成这样了,还是早点儿去休息的好,”宁祖儿又说了一句,“太上皇那里有我守着,你放心吧!”

    ......

    宁祖儿将杨牧云送回房后,便来到朱祁镇处,却发现朱芷晴站在外面,不由惊讶道:“郡主还未休息吗?”

    “我不困,”朱芷晴冲他甜甜一笑,“我和你一起在外面守护皇兄。”

    “不用不用,”宁祖儿忙摆手道:“我一个人就行了,郡主还是回去歇息吧!”

    朱芷晴乜了他一眼,“多日不见,你就一点儿都不念着我么?”

    “我一直担心郡主的安危,既然郡主无恙,在下也就心安了。”

    “是么?你当真担心我?”朱芷晴的眸子凝视着他,“那你跟我说说,这些日子是跟谁在一起?”

    “我......”宁祖儿说话不知怎么支支吾吾起来,“我跟杨兄在一起啊,郡主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真的?你没有骗我?”朱芷晴眸光一闪,“他一直待在汉阳,而你在首阳大君军中,怎么会在一起?”

    “哦,我是说之前......”

    “然后呢?”朱芷晴眸子霎了霎,“在首阳大君军中这些日子不寂寞吧?”

    “唔......”宁祖儿含糊道:“你说这些干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首阳大君有没有亏待你,”朱芷晴眼睛微微一眯,“他对你可真是周到得很,让一位郡主陪在你的身边。”

    “郡主?没有啊?我不是今天才见到你么?”

    “你还在跟我装糊涂?”朱芷晴眼睛一瞪

    ,“我说的是平昌郡主。”

    “她?”宁祖儿目光转向一边,“她不是回宫了吗?”

    “是啊!她人是回宫了,心却还在你这儿,”朱芷晴撇撇嘴,“方才她还派人过来问你呢!”

    “噢,那日我保护世子和她到首阳大君处,她心存感激,派人过来致谢也并不奇怪!”

    “是么?”朱芷晴仔细瞅了瞅他的脸色,“真的那么简单?”

    宁祖儿没有说话。

    朱芷晴下巴稍稍一扬,“来人可是说了,平昌郡主想要见你。”

    “哦?人呢?”

    “我给打发走了,并说你并不想见她。”朱芷晴瞥了他一眼,“如何?是不是觉得我这样说很不妥当?”

    “没有,你说的很好,很干脆!”宁祖儿淡淡说了句,“我与平昌郡主之间没有什么,你不要多想!”

    “你觉得没有什么,可人家不这么认为,”朱芷晴道:“还专门派人过来,可见她跟你的关系并不一般。”

    宁祖儿皱了皱眉,“你这人真是不可理喻。”说完转过身不去理她。

    “你心虚了吧?”朱芷晴道:“说说,这些天你们都是怎么相处的?”

    宁祖儿一言不发。

    “你是不想说?还是不敢说?”

    “我跟她怎样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宁祖儿**的甩出了一句。

    “你——”朱芷晴咬了咬嘴唇,跺了跺脚,气呼呼的去了。

    ————————————

    澹澹亭,李瑢命人收拾这里的东西,然后搬到城内的府邸里去。

    那位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丽人问道:“君上真的决定了吗?”

    “嗯,”李瑢点点头,“王上对我推心置腹,我不能让他失望。只是......”瞥向丽人的目光微带歉意,“不能与你再纵横山水,你不会怨我吧?”

    “怎么会?”丽人嫣然一笑,“君上能够以国事为重,妾身高兴还来不及呢!”

    “以后的日子会枯燥得很,你可能会很不习惯。”

    “只要能陪伴在君上的身边,妾身也就知足了。”

    两人正说着话,有人过来禀道:“君上,有人想要见您。”

    “是谁?”

    “那人说他叫李贤老。”

    “是他?他来做什么?”

    丽人在旁说道:“人既然来了,君上就见一见吧!”

    “他是金宗瑞的人,本君跟他有什么好说的?”

    丽人一笑,“金宗瑞已经离开了汉阳,可李贤老并没有随他而去。”

    “你的意思是他是来投奔我的。”

    “妾身不知,君上见上一见不就知道了?”丽人又道:“君上初理国政,身边得多招揽一些人才好!”

    “你觉得此人可为我所用?”

    “此人既然主动上门,总不能拒之门外,”丽人道:“君上不用他,他还会到别处去。妾身可是听说这个李贤老乃金宗瑞身边的首席谋臣,替金宗瑞出过不少主意的。”

    “嗯,”李瑢沉吟片刻,吩咐道:“将他带到本君这里来。”

    “是。”

    ......

    当李瑢看到一身素服,面容谦卑的李贤老时,唇角微微一勾,“李先生到本君这里来,所为何事啊?”

    李贤老突然跪倒在他面前,“小人是来投奔君上的,蒙君上不弃,小人愿鞍前马后,为君上效力。”

第一千零六十六章 兵权相权

    “李先生的转变何其快也,”李瑢哂笑道:“右议政对你不薄,你这样做,不怕遭人非议么?”

    “良禽择木而栖,”李贤老面不改色的说道:“能投到大君门下,在下幸甚。”

    一番肉麻式吹捧,李瑢不动声色,乜了他一眼说道:“你是良禽么?本君为何要选择你呢?”

    “在下可以为大君成就一番大业。”

    “本君现在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还须什么大业可成?”

    “大君的志向仅止于此么?”李贤老嘴角微微一勾,“如今王上病重,时日无多......”

    “大胆!”李瑢喝止了他,“你竟然敢说这等话,不怕千刀万剐么?”

    李贤老面不改色,“大君可以杀了在下,在下绝无怨言。”

    “来人!”李瑢大声道:“将他给我捆绑起来,严加看管!”

    ————————————

    “朱公子,你瘦了!”原香心疼地抚摸着朱祁镇的脸颊,“这些日子你一定受了不少苦吧?”

    朱祁镇淡淡一笑,“我很好,除了行动受限之外,他们待我比之常人没有什么不同。”

    “但你看起来憔悴了很多,”原香说道:“可见你心里是很苦的。”

    朱祁镇深深叹了一口气,“我能好端端活着,已经是上天垂怜,过得一日算一日,开不开心,苦不苦的,我已不再想了。”

    “你不要这么说,”原香安慰他道:“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不要再一直藏在心里,等过些日子等回到大明,漂泊不定的日子也就熬到头了。”

    “他是没那么容易让我回到大明的,”朱祁镇叹道:“离大明越近,这路就行的越艰难。”

    “再怎么难也要走下去啊!”原香说道:“杨公子和宁公子不畏艰难险阻一路护送你走到这里,他们都没有放弃,你又怎能轻言放弃呢?”

    “回到大明又能如何?”朱祁镇摇摇头,“或许比之这里要更加难过。”

    “不会的,”原香道:“你虽不再是以前的九五之尊了,但体面总会是有的,再说当今皇帝是你的亲弟弟......”

    “你不用再说了,”朱祁镇摆摆手,“我累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

    原香走出朱祁镇的房间,忽然听到一声轻咳,循声望去,只见杨牧云正倚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目光也朝自己这边看来。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原香问道。

    “睡不着,便出来走走!”杨牧云微微一笑。

    “宁公子呢?”原香目光朝别处看去。

    “他被人纠缠住了,暂时无法顾及这里。”

    “是朱芷晴么?”原香轻笑一声,“被这么一位多情的郡主纠缠,宁公子也是挺有福气的了。”

    “你呢?”杨牧云目光盯着她道:“等到了大明,你还要跟着他么?”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只是有些想不通,所以问问,”杨牧云道:“你费劲心机接近

    并和他在一起,究竟图的是什么?”

    “你想知道?”原香轻笑一声,“我若说别无所图,你定然是不信了,对不对?”

    杨牧云轻轻吐了一口气,“曾经的娜仁托娅汗妃对一个落魄之人不离不弃,那不是奇怪得很么?”

    “那你呢?”原香冲他眨眨眼,“你图的又是什么?据我所知,他昔日在位时对你是一贬再贬,你和他虽曾有过君臣的名分,但却寡恩无惠,你这个兵部右侍郎还是当今皇上赏给你的。为何你要苦苦助他回大明呢?”

    “因为他是大明的太上皇,”杨牧云说道:“皇上虽然不念及亲情,但身为臣子,却不能眼看着他流落异域。”

    “说的好冠冕堂皇,”原香撇撇嘴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会惹怒当今皇上。等他回到大明时,你这官也就当到头了。”

    “我的事就不必汗妃操心了,”杨牧云道:“倒是你,还要跟到大明么?要知道太上皇权柄不再,很有可能一回到京城便会被软禁起来,你与他共患难,未必会熬到苦尽甘来的一日。”

    “或许吧,”原香叹了口气,“不过有你和朝中其他忠心耿耿的臣子一心为他着想,他重掌权柄未始无望。就算真的一辈子沉默无闻,我也认了。”目光一转,“你没有将我的真实身份告诉给他吧?”

    “没有,”杨牧云淡淡道:“即使我说了,他也不会相信的。”

    “那就好,”原香道:“既然你我都是一心助他回京,彼此之间就不要再有什么猜忌。我真心真意也好,别有所图也罢,都是为了他好,难道不是吗?”

    “汗妃说的很对......”

    “杨牧云,”原香打断他的话道:“脱脱不花已经死了,我也不再是以前的娜仁托娅汗妃,这个称呼就不要再提了。”

    “唔,看来你真的是要洗心革面了。”

    “杨牧云,你跟也先的女儿萨穆儿琪琪格勾勾搭搭的事我也不会说出去的,我的事你也不要管,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嗯,”杨牧云不自然的笑笑,“看来并不止我捏着你的把柄。”

    “你是个聪明人,应该不用我教你什么,”原香笑道:“你的身体可好些了?”

    “还是老样子,不过死不了,”杨牧云吸了一口气,“我会想办法尽快让太上皇离开朝鲜的。”

    “你神通广大,没有你办不成的事,”原香眸子霎了霎说道:“连朝鲜的首阳大君都跟你称兄道弟,想来离开这里应该不难。”

    “你太高看我了,”杨牧云苦笑,“未来的事谁能说的准呢?有我在这里守着太上皇,你放心去歇息吧!”

    “其实我也并不困,”原香说道:“跟你在一块儿聊天挺有意思的。”

    “是么?”

    “嗯,有时我觉得奇怪,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女人喜欢你,连萨穆儿琪琪格也对你倾心痴恋,你究竟有什么好?”

    杨牧云咳嗽几声,没有说话。

    原香轻叹一声,“可惜我第一个遇见的男人不是你,不然我也会喜欢上你的。”

    ———————————

    夜幕深了,一个黑影蹿进韩明浍的房间。

    “韩先生,”他向着还未睡下的韩明浍说道:“李贤老去了李瑢那里,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出来。”

    “哦?”韩明浍双眉轻轻一挑,面色变得凝重起来,“他与李瑢都说了些什么?”

    “小人不知,”那人道:“李瑢府上戒备森严,小人无法接近里面。”

    “知道了,你下去吧!”

    ......

    早上,李瑈起身准备上朝时,见韩明浍进来见他,便道:“韩先生这么早过来是有什么要事么?”

    “禀君上......”韩明浍便将昨晚探听到的事向他讲述了一遍。

    “有这等事?”李瑈皱起了眉头,“这么说三弟与金宗瑞暗中勾结在一起?”

    “君上,李贤老可是金宗瑞手下第一谋士,为他出过不少主意,”韩明浍说道:“金宗瑞前脚刚出了汉阳,李贤老便立刻去了安平大君处,而且整夜未出,可见两人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啊!”

    “这怎么可能?三弟与金宗瑞向来不对付,这在汉阳是人尽皆知的事,两人又怎么会走在一起呢?”李瑈不信。

    “君上,”韩明浍说道:“有些事你不觉得蹊跷么?安平大君素来不理政事,为何金宗瑞一走,他便立刻填了进来?”顿了顿,“宫里刚刚传来消息,王上欲让安平大君代替金宗瑞的位置,等于是将大权交给了他。”

    “消息确实么?”李瑈闻听有些愕然。

    “今日上朝王上便会宣布此事,君上很快就会知道属下此言不虚,”韩明浍说道:“此番金宗瑞倒台,君上出力最大,按道理说应该让您辅助王上治国理政才是,怎么会将这么重要的位子交予安平大君呢?”

    李瑈听了好半晌没有说话。

    “你去找一下杨牧云,”李瑈说道:“看他对这件事怎么看?”

    ......

    李瑈去上朝后,韩明浍便依言来到杨牧云处,借口与他下棋将此事与他说了。

    杨牧云沉吟片刻道:“依韩先生之见金宗瑞此次倒台的最大原因是什么?”

    “是因为天不亡李氏。”

    杨牧云微微一笑,“韩先生也信这虚妄之言么?照我的看法,是因为他没有掌握全部的军权。”

    “哦?”

    “御营军用来看家护院尚可,可与大君麾下如狼似虎的边军相比,不堪一击,就是因为明白这一点,金宗瑞才不敢冒险与大君一战。”

    “杨公子说的有理。”

    “韩先生,”杨牧云看着他道:“大君与金宗瑞相比,谁厉害?”

    “当然是我家君上。”

    “权臣专权,架空了王权,就已经很让王上忌惮了,”杨牧云缓缓说道:“如今又来一个比权臣还要厉害的首阳大君,你说王上心里会怎么衡量?”

    韩明浍一怔。

    杨牧云继续说道:“大君手下有一支朝鲜最能打的兵马,他要是再掌握了朝廷大权的话,将置王上于何处呢?”

第一千零六十七章 君臣兄弟

    韩明浍默然。

    “韩先生,我有个疑问,”杨牧云说道:“王上的病,应该是久积成疴,先王在位时为何选他为世子呢?”

    韩明浍闻听此言怔了怔,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出身世家大族,却家道中落,科举又屡试不第,不得已做了李瑈的幕僚。跟随李瑈多年,很多事他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先王在位时,确实对勇武过人的李瑈青睐有加,一度有立其为世子的打算。但金宗瑞为首的大臣以嫡长子继承制为由让先王打消了这个想法,这事王上是知道的,难免耿耿于怀,如今见李瑈势大,一定心怀顾虑,所以借提拔另一个弟弟安平大君以平衡李瑈的影响,不是没有可能。

    见韩明浍脸色数变,杨牧云顿时明白了,淡淡道:“看来王上与首阳大君定是有一段不愉快的过往,是么?”

    “都是过去的事了,”韩明浍叹道:“自王上登基后,君上一直对王上忠心耿耿,从未有过他念。”

    “韩先生,”杨牧云目光微闪,“一个人对君王忠心与否是无法揣测的,君王也从不相信这种空洞的说辞。对君王来说,最重要的是这个人是否能威胁到他的王权。大君不就是这样一个人么?金宗瑞在朝堂经营多年,却因为大君起兵靖难而化为泡影。大君能够推翻金议政,也就有能够推翻王上的能力,不是吗?”

    “唔......杨大人说的言之有理,”韩明浍默然片刻说道。

    “君心难测这句古语韩先生相必也不陌生。”

    “杨大人,”韩明浍目光凝视着他问道:“我家君上应如何应对呢?”

    杨牧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将炮口对准了他的老帅,微微一笑道:“韩先生,我现在可要将你的军了。”

    “我看看......”韩明浍凝思半晌,摇头苦笑道:“除非杨大人允许我悔一步棋,否则我输定了。”

    “可以。”杨牧云笑着退了一步棋,“人生就如这棋局,不同的是一旦落子就再无悔棋的可能。大君若想真的不受猜忌的话,就直接将军,坐上位不就成了?”

    “那怎么成?”韩明浍听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脸色一变说道:“那我家君上就成了乱臣贼子,为国人所唾骂。”

    “韩先生,”杨牧云看了看他,缓缓说道:“自古成王败寇,只要老百姓能好生过日子,至于坐在王位上的是谁,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

    “不成不成,”韩明浍连连摆手,“王上与君上兄弟情深,君上是断不会这样做的。”顿了顿,“除此之外,杨大人还有何应对之策?”

    杨牧云轻叹一声,“若大君不想居于主位,就应该推掉王上的一切封赏,一心在外领兵便了。”

    “杨大人的意思是让我家君上仍回咸吉道领兵?”

    “这样不好么?”杨牧云的目光闪了闪,“朝堂上的水很浑的,大君不宜久待,一旦失势,又以何作为凭恃呢?”

    “杨大人的话我会一一转告君上,”韩明浍说道:“就看我家君上会如何抉择了。”

    ——

    ——————————

    李瑈回府时,脸色不错,见到韩明浍道:“今日王上对本君是多加褒奖,并封本君为各道兵马都统使,韩先生觉得如何?”

    “恭喜君上,贺喜君上。”韩明浍恭贺道。

    “去,把杨贤弟叫来,”李瑈说道:“韩先生你也作陪,我们三人好好喝一杯。”

    韩明浍本想将杨牧云说的一番话转述给他,但转念一想,便闭口不言了。

    ......

    晚上,李瑈、杨牧云、韩明浍坐在一起,酒到半酣,李瑈便将朝堂上李珦封他为各道军马统兵使的事说了。

    杨牧云并未感到惊讶,也没有说恭贺的话,而是脸色淡然的说了一句,“这么说大君是留在汉阳了。”

    “那是自然,”李瑈说道:“王上封三弟为总议政,管理文臣,而本君,则是统领武将。一文一武,并列于朝堂。”

    “那大君在咸吉道留下的空缺由谁充任?”杨牧云问道。

    “李澄玉,”李瑈说道:“他代替本君统率咸吉道诸军。”

    “这么说他是大君的人?”

    “不?”李瑈微微摇头说道:“这是王上的旨意,本君既然留在汉阳,所以王上任命他为镇夷营都总管。”

    “那这个李澄玉又是何许人呢?”杨牧云又问。

    “他么?是兵曹副判。”李瑈想了想说道。

    杨牧云看了一眼韩明浍,“看来王上已经在安插自己的人了。”

    “贤弟这是什么意思?”

    “咸吉道镇夷营是大君一手带出来的,兵精将猛。如不派一个可靠的人掌控,王上如何能安心呢?”

    “杨大人,”韩明浍却说道:“君上可是各道军马统兵使,朝鲜国内所有的马步水军都受君上节制。”

    “可大君人在汉阳,如何节制各道兵马?”杨牧云说道:“各道军马统兵使只是说着好听罢了,只要不出汉阳,就不过是个虚职。”

    李瑈听了不禁一怔。

    “看来韩先生并未将我的一番话转述给大君,”杨牧云叹道:“也罢,算是我杨某人多心了。”

    “贤弟跟先生都说了些什么话?”李瑈虽问的是杨牧云,目光却看向韩明浍。

    “都不过是一些戏言,君上不听也罢。”韩明浍笑了笑,“今天是君上大喜的日子,喝酒、喝酒......”说着端起了酒盅。

    “杨某不胜酒力,告辞!”杨牧云起身说道。不待李瑈开口挽留,便转身走了出去。

    “韩先生,”李瑈脸上收起笑意,向韩明浍问道:“杨贤弟究竟跟你都说了些什么?他好像有些不太高兴。”

    “唔......其实,杨大人也都是为君上好,只是言语上有些过了。”

    “这里又没有别人,韩先生但说无妨。”李瑈追问道。

    韩明浍踌躇再三,便把杨牧云下棋时跟他说过的话当着李瑈的面一五一十的都讲了出来。

    李瑈听罢之后沉默了下

    来,脸色也没有之前那么兴奋了。

    “杨大人也是替君上着想,”韩明浍心下惴惴不安,“君上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李瑈长叹一声,“杨贤弟对我是以诚相待,所以才会说这番话的,先生,你不应该对我有意隐瞒。”

    “是,明浍知错,”韩明浍说道:“只是其中有些话大逆不道,我怕君上听了会心中不快,所以之前没敢说出来。”

    李瑈看了他一眼,“本君是心里不高兴,他的话有刻意挑拨本君与王上兄弟关系之嫌,不过为了让本君高兴而故意说些阿谀奉承的话,本君还留先生在身边做什么呢?”

    “是,是,”韩明浍额头上冒出些许冷汗,忍不住抬袖擦拭,“明浍不够坦诚,让君上失望了。”

    “不过他的话也是有些道理的,”李瑈眯起了眼睛,“先王在世时,本君就是因为锋芒毕露,所以常常引起兄长不快。这些往事并不会因为岁月的流逝和他地位的改变而有所磨灭,本君看的出来,王上心里对我还是很忌惮的......”他深深吐出一口气,“这又能怎样呢?他是君,我是臣,在先王面前本君曾发过誓的,要一生一世忠于兄长,绝不生异心,否则万箭穿心。这个誓言本君从未忘记。”声音微顿,“就是王上现在将我处死,我也是绝不怨言的。”

    “可是,君上......”韩明浍犹豫片刻还是说出了口,“王上沉疴在身,万一......”

    “闭嘴!”李瑈狠狠瞪了他一眼,“韩先生,本君向来是很敬重你的,但你如果说了不该说的话,就休怪本君对你不讲情面了。”

    韩明浍身子一颤,不敢再言语。

    “杨贤弟是要回大明的,”李瑈放缓了语气说道:“这些日子本君会很忙,你就代替本君多陪陪他吧!”

    “是,君上!”

    ————————————

    “杨大人不多待些日子么?何必急着要走呢?”

    在早上和煦的阳光下,韩明浍陪同着杨牧云向汉阳北门行去。他们的身后,朱祁镇和原香坐在马车上,宁祖儿和朱芷晴骑马在其后。

    “已叨扰了这么些日子,”杨牧云道:“总不能一直在大君府上住下去。”

    “杨大人说哪里话,君上对您是一见如故,别说这几日,就算住上个三年五载,大君也是会欣然的,”韩明浍道:“您就这样走了,君上不定怎么埋怨我等呢?”

    “大君政务繁忙,就不必跟他说了,他日有缘,还会相见!”

    韩明浍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君上的意思很明白,就是宁可王上负他,他也绝不负王上。杨大人说的那番话实不应宣之于口的。”

    “这话或许说的早了些,”杨牧云笑了笑,“倒让韩先生难以在大君面前做人了,抱歉抱歉!”

    “杨大人言重了,小人可当不起,”韩明浍道:“不过您的话出自肺腑,想来对君上必有一定触动,并非全然无用。”

第一千零六十八章 两位郡主

    “大君是个重兄弟情义的人,”杨牧云说道:“只要王上在位一天,他就决不会生异心的。”

    韩明浍叹了口气,“君上没有重返咸吉道的意愿,想要在这汉阳城里长驻下去。”

    “大君有大君的打算,”杨牧云道:“韩先生就不必操那么多心了。”

    两人说着话,已走到汉城北门,韩明浍正要上前跟城门官打声招呼,放杨牧云一行出城,忽然听到身后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响。侧目看去,只见一名内官在几名宫卫的护卫下向这里疾驰而来。

    待看到杨牧云一行,那名内官一勒马缰,“请问哪位是大明兵部侍郎杨牧云杨大人?”

    “敝人杨牧云,见过内官。”杨牧云上前拱手一礼。

    “不敢,”那内官连忙还礼,脸上挂着笑,“王上有请杨大人,请随我入宫吧!”

    杨牧云闻听一怔,“不知王上因何事召见?”

    “这小人如何知晓?”那内官笑道:“杨大人一见王上不就知道了吗?”目光一转,“其余人等也一并随小人入宫吧!”

    “大明太上皇便在车里,”宁祖儿沉着脸上前说道:“尔等也要强留么?”

    “不敢,”那内官笑道:“太上皇尊贵无比,怎能就这样怠慢,我们王上是一定要拜见太上皇的,不然就太失敬了。”

    “你......”朱芷晴正要动怒,却被杨牧云的话头挡住,“既然如此,那就请内官前边带路。”说着向宁祖儿使了个眼色,宁祖儿点点头,也不再言语了。

    “韩先生,”杨牧云转向韩明浍道:“请你转告大君,我们要入宫去见王上,暂时走不成了。”

    “是,我这就去转告大君。”韩明浍兜转马头猛抽了一鞭子,疾驰而去。

    ......

    景福宫对杨牧云来说并不陌生,之前便来过一次。那时朝鲜国王李珦缠绵病榻,恳求他带走自己的一双儿女,而如今,虽然不是神采奕奕,但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站在那里有了一国之君的威严。

    “大明兵部右侍郎杨牧云见过王上。”杨牧云朝着他略躬了躬身子,拱手一礼。作为天朝上国的大臣,他是不用向朝鲜王行跪拜礼的。

    “杨侍郎不必多礼,”李珦微微一笑说道:“能再次见到你孤很高兴,要不是杨侍郎,孤现在仍旧被困在康宁殿里。”

    “王上言重了,”杨牧云道:“您是堂堂一国之君,一旦有难,自有人会来救您,而我不过是从中牵一条线而已,算不得什么。”

    “杨侍郎如此过谦,真让孤不知该如何感谢,”李珦说道:“你就留在汉阳,孤会好生待你的。”

    杨牧云惊讶道:“王上,我是要护送太上皇回大明的......”

    李珦摆摆手,不让他再说下去,“太上皇也留在汉阳,孤会好生供养,决不会怠慢。”

    杨牧云顿时明白了,李珦肯定是受人指使才将自己一行拦下,而能够指使这位朝鲜王的,除了大明皇帝之外再无其他人。

    ......

    “宁公子,”平昌郡主李秀伊见到了宁祖儿便向他走来,一对明亮的

    眸子眨呀眨的,“你到宫里来了?是来找我的吗?”

    “唔......”宁祖儿不知该如何对她说才好,身边的朱芷晴俏脸立刻升起一道黑线。

    “这位是谁呀?”李秀伊的目光转向了一脸不快的朱芷晴。

    “她......”宁祖儿刚欲开口介绍,便听朱芷晴说道:“我是大明周王府郡主朱芷晴。”

    “你也是郡主?”李秀伊目光一闪,“失敬失敬,”对宁祖儿道:“自回宫后,我一直想再见你一面,却不知怎么才能找到你。你能到宫里来,真是太好了。”

    “祖儿,”朱芷晴道:“这里一点儿也不好,别说京师皇宫,就是跟开封周王府相比,也是不如呢!”

    李秀伊听了俏脸微沉,“我朝鲜虽然是下邦,但也不能任人出口轻辱。你是大明的郡主,却出口无状,真当我们是好欺负的吗?”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宁祖儿连忙从中和稀泥,“平昌郡主,我们是来见王上的,等有了空闲我再与你说话。”

    “你要见我父王,好啊!”李秀伊说道:“我这就领你去,不过这个人就留在这里吧!”说着白了朱芷晴一眼。

    “你说什么?”朱芷晴顿时火冒三丈,“你竟敢如此轻慢我?”

    “你是天朝来的郡主,我们下邦小国可接待不起,”李秀伊道:“你还是回大明吧!”

    ......

    思政殿里,朝鲜王李珦正与杨牧云说着话,忽然一名内官匆匆走了进来,“王上......”

    “什么事?”李珦皱了皱眉。

    “外面吵起来了。”

    “什么吵起来了,你说清楚,不要慌张。”

    “是。”那名内官说道:“平昌郡主在外面跟一入宫的女子吵了起来,那女子声称自己是大明周王府的郡主。”

    “哦?快把他们都带到孤这里来。”

    “是。”那内官退了下去。

    李珦目光转向杨牧云,意在询问。

    “王上,”杨牧云说道:“那女子确是大明周王的女儿,叫朱芷晴,因为喜欢上了与我一同的宁公子,所以便也来到了这里。”

    “原来是这样,”李珦说道:“周王任由自己的女儿跟一男子到处游荡,而不闻不问么?”

    “这个......”杨牧云苦笑一声,“说起来有些复杂。”

    还未说下去,那名内官已将李秀伊、宁祖儿和朱芷晴带了进来。

    “父王。”李秀伊见了父亲连忙上前施了一礼。

    “听说你在外面与人争吵。”

    “嗯,就是她。”李秀伊说着一指朱芷晴。

    朱芷晴却看了看李珦,“你就是朝鲜王么?”

    李珦点点头,“你真的是周王府的郡主?”

    “当然,”朱芷晴一脸傲然,“我父王可是亲王,而你是郡王,比我父王矮了一个等级呢!”

    “大胆,你怎么能跟我们王上这样说话?”一旁的内官呵斥道。

    “无妨无妨,”李珦淡淡一笑说道:“她说的原本不错,孤是大明

    天子授封的郡王,确实是不如周王的。”

    朱芷晴得意的瞥了李秀伊一眼,又对李珦说道:“你为什么要拦住我王兄的车驾?”

    “郡主说的是太上皇么?”李珦道:“太上皇来我朝鲜,而孤却未见上一见,有失臣礼,所以孤便让人请到宫里来了。”

    “是么?”朱芷晴眸子霎了霎。

    “孤的话又不是戏言,”李珦笑道:“孤这就去拜见太上皇。”转向那内官,“朴内官,领这位大明的郡主下去休息,可不要怠慢了人家。”

    “是。”

    “那祖儿呢?”朱芷晴道:“你准备把他安顿在哪里?”

    “自然是在慕华馆,”李珦道:“郡主就留在宫里吧!”

    “不,”朱芷晴摇着螓首说道:“我要跟祖儿在一起。”

    “真不害臊,”这边李秀伊嗤笑一声,“你这位大明的郡主却跟一男子在一起,不怕有损天朝国威么?”

    “你......”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李珦连忙吩咐朴内官,“快带平昌郡主下去休息。”

    “是,”朴内官应道。

    待李秀伊出了思政殿,李珦方对朱芷晴道:“郡主,你的一言一行均代表天朝的威严,宁公子又不是郡主你的夫婿,怎能待在一起呢?”

    “王上说的对,”宁祖儿劝道:“请郡主服从王上的安排就留在宫里歇息吧!”

    “那我想见你怎么办?”朱芷晴不舍的问道。

    “郡主,切不可再说这样的话了,”宁祖儿瞅了一眼李珦,“是要被人笑话的。”

    ......

    好不容易劝走了朱芷晴,李珦让他们二人在思政殿里稍待,自己去见朱祁镇了。

    “杨兄,”见殿内只有他们二人,宁祖儿问道:“这朝鲜王究竟是什么意思?就因为要见太上皇就把我们拦下带入王宫里么?”

    杨牧云叹了口气,“这你还看不出来吗?他是出于他人的授意才会这样做的。”

    “谁的授意?”宁祖儿心中一惊,“难道是皇上?”

    “除了皇上,还会有谁能让这位朝鲜王听命呢?”杨牧云叹道:“怕是太上皇回大明又要遥遥无期了。”

    “那怎么办?”宁祖儿皱起了眉,“事情看起来又变得棘手了。”

    “护送太上皇回大明这一路上又有哪件事不棘手了?”杨牧云说道:“看来只能另想办法了。”

    “你有什么办法?”宁祖儿道:“莫非你想让首阳大君出面,请朝鲜王放太上皇离开?”

    “事情没那么容易,”杨牧云微微摇头,“你觉得首阳大君开口的话,朝鲜王就会放太上皇离开朝鲜?”

    “那你说怎么办?”宁祖儿蹙起额头。

    杨牧云目光一转,“那位平昌郡主倒是对宁公子你颇为上心啊!”

    宁祖儿脸微微一红,“都什么时候,你还拿她来取笑我?”

    “非是取笑,”杨牧云嘴角微掀笑道:“我只是羡慕宁公子的本事,将一个又一个的郡主纳入怀中。”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 心腹之患

    宁祖儿脸色微微一沉。

    “宁公子不要生气,”杨牧云笑道:“我只是在想,我们与太上皇能否脱身,怕是要着落在这位平昌郡主的身上了。”

    ......

    “郡主,您别再生气了。”李秀伊的贴身宫女孝珠劝道:“人家是大明的郡主,就算是王上也不能把她怎么样的。”

    “我才没那个心情生那个女人的气,”李秀伊撇撇嘴道:“你说,究竟是本郡主漂亮,还是她漂亮?”

    “这......”孝珠见她狠狠瞪了自己一眼,打了个寒噤忙道:“当然是郡主您漂亮。”

    李秀伊哼了一声,“那你说,他是喜欢我呢?还是那个女人?”

    “他?谁呀?”孝珠刚说完便“哎哟——”一声,被李秀伊狠狠掐了一下。

    “还能有哪个他,你没眼睛么?”李秀伊叱道:“连本郡主说的是谁都不知道?”

    “是......是那个宁公子么?”孝珠战战兢兢的道。

    “不是他还能是谁?”

    “可......可是郡主已经许配给了郑家的公子郑悰......”

    “不许再说。”李秀伊怒道。

    “是、是......奴婢不说。”孝珠垂下头去不敢看她。

    “郑悰哪里比得上宁公子?”李秀伊下巴一扬说道:“既比不上宁公子的本事,还没有他长得俊......”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这个世上怎么会有长得这么俊俏的男人?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一个女人假扮的呢!”

    “郡主,”孝珠大着胆子说道:“或许他真的是女人扮的......”

    “胡说!”

    “奴婢只是猜想,郡主不要生气,”孝珠忙道:“就算郡主喜欢他也没有用,王上会允许郡主和他在一起么?”

    “我会想办法让父王退了郑家这门婚事,”李秀伊瞪了她一眼,“你也得给我想办法。”

    孝珠吓了一跳,“奴婢笨得很,就是十个脑袋也比不上郡主灵机一动。”

    “算了,逼你也没有用,”李秀伊眯起眼睛,“要是父王硬要我嫁到郑家,本郡主就偷偷跟宁公子到大明去。”

    ————————————

    “贤弟不必心急,”李瑈在得知情况后找到杨牧云劝慰道:“可能王上只是想多留你们几日,你就安心在这里好了。”

    “太上皇在外流落日久,想早日回归大明,”杨牧云说道:“请大君务必将太上皇的意思禀明王上。”

    “贤弟放心,”李瑈拍拍他的肩膀保证道:“过些日子我会亲自护送贤弟与太上皇返回大明。”

    “多谢大君。”

    “你我一见如故,客气什么?”李瑈说道:“他日贤弟如在大明待得不如意,就来我这里,你我兄弟共创朝局。”

    “承蒙大君抬爱,一定。”

    ......

    “首阳大君怎么说?”杨牧云一回到慕华馆,宁祖儿便迎上来问道。

    杨牧云微微摇头,“看来大君并不知道内情,以为王上不过是暂留太上皇几日,看来我们得自己想办法了。”

    宁祖儿皱了皱眉,“那我们偷偷进宫,带太上皇离开汉阳。”

    “谈何容易?”杨牧云摇摇头,“离开汉阳,距离辽东的大明边境还有好几百里路。这跟在虾夷岛不同,一上船,直接入海就行了......对,入海!”杨牧云目光一亮,“自汉阳往东不过数十里就是海边,只要我们将太上皇接到汉江的船上一路向东行驶就可以入海。”

    “嗯,”宁祖儿点点头,“如果我们备好了船,就可把太上皇以最快的方式带离朝鲜了。”

    “事不宜迟,”杨牧云说道:“宁公子,你先联系好船,我们再想办法把太上皇救出来。”

    ————————————

    “太上皇在孤这里就安心住下,”宫筵上,李珦与朱祁镇同坐一席,向其敬酒道:“其实住在哪里不一样呢?”

    随着宫廷乐师的乐曲声奏起,一群

    宫女翩翩起舞。她们个个姿色艳丽,舞姿优美,一看便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她们都是从朝鲜八道里选出来的美女,”李珦笑道:“如果太上皇觉得她们都还看得过去,就让她们留在您身边侍候吧!”

    朱祁镇笑了笑,笑得有些不大自然,“朝鲜王如此厚待,倒是让我感到有些吃不消啊!这些女子我可消受不起,还是留给朝鲜王自用吧!”

    李珦咳嗽几声,微微摇首道:“孤的身子是不大成了,没的耽误这些女孩子的青春。太上皇如今不过才二十多岁,风华正茂,就不必推辞了。”说着吩咐身边的一位内官,“今晚就把她们送到太上皇处。”

    “是,王上。”

    朱祁镇叹了口气,“朝鲜王这样安排,真是由不得我不接受。”

    “孤一切都是为了太上皇好,”李珦笑道:“太上皇不要误会了。”

    “我不怪你,你不过也是奉命行事罢了,”朱祁镇淡淡道:“兄弟阋墙,在帝王家不过是平常事,但不要应验在朝鲜王身上才好。”

    李珦听了不禁微微一怔,心中忽然涌起一丝不快。

    “孤恪守臣礼,又有大明天子庇护,只要不犯逾矩之事,守住祖宗基业当不成问题。”

    “一切愿如朝鲜王所想,”朱祁镇说道:“当初你还是世子,来大明京师朝见我时......”说到这儿时,嘴角掀起一丝苦笑,“当时我还是大明皇帝,时移世易,如今却成了你的囚徒了。”

    “太上皇言重了,”李珦清了清嗓门高声说道:“你是孤的贵宾,孤愿意一直将你供在宫里,谁如果敢怠慢您,孤绝不饶恕他。”

    “但怠慢我的如果是朝鲜王你呢?”说这句话时朱祁镇的目光盯着李珦的脸,见他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笑了一下,“那个时候你就一脸病态,到现在都没有什么改变。而跟在你身边的那个人,更有王者之相......”说到这里拉长了语调。

    李珦拧紧了眉头,脸色发青,当年跟在他身边的人就是他弟弟首阳大君李瑈。他清楚记得,那时高高在上的朱祁镇只随便问了自己几句话便转向李瑈,看得出,他对李瑈更加欣赏,问的话也更多些,后来听李瑈说他还随着还是皇帝的朱祁镇检阅了天子幼军,在军阵前还展示了箭术,受到了天子的称赞,还赏赐了一副弓箭。回来时还向自己炫耀一番,说这副弓箭是天子用过的。

    “那个人能我再见一见么?”朱祁镇笑着问道。

    李珦老大不快,正待冷言冷语告诫一下他的处境,忽然见一个内官慌慌张张跑过来说道:“王上,首阳大君来了。”

    “他来做什么?”李珦眉毛一竖,斥道:“没看到孤这里有刺客么?孤没空见他,让他回去吧!”却听身边的朱祁镇道:“朝鲜王,只有你我在此饮酌岂不无趣?多一个人就多一分热闹,我看就让这位首阳大君喝上一杯,岂不甚好?”

    那内官看看李珦,又看看朱祁镇,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李珦不好当面驳斥他,只得对那内官道:“太上皇既然发话了,就让首阳大君进来吧!”

    “是,王上!”

    ......

    一身戎装的李瑈走了进来,在拜过李珦之后,转向朱祁镇,四目相对,略一凝视,还是朱祁镇先开了口。

    “果然是你!”

    李瑈悚然一惊,忙跪了下来,“臣李瑈叩见皇上!”就如第一次去大明京师觐见时一样。

    朱祁镇叹了口气,“首阳大君不必多礼,我已不再是大明皇帝了。你......赶快起来吧!”

    “谢皇上!哦不,太上皇!”李瑈站起身。早有内官宫女又摆上一副席位。

    李瑈跪坐在席上,端起酒杯,“臣敬太上皇一杯!”

    朱祁镇微微一笑,也端起酒杯,“首阳大君,请!”

    “太上皇,请!”

    两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朱祁镇叹道:“我与李卿相别已有五六年了,没想到李卿风采依旧。”

    “回太上皇,臣离开大明京师已整整六年了,”李瑈也感叹道:“那是正统十年的春天,臣跟随世

    子殿下......唔,是王上,一起去大明拜见皇上。”

    “李卿勇武过人,校场时试射弓箭,连射十箭,箭箭命中靶心!”

    “是啊!太上皇当时赐了臣一副弓箭,臣现在还珍藏在家中。”

    “哦?难得李卿如此有心,”朱祁镇说道:“若你当年肯留在大明,说不定现在已经封侯了。”

    “太上皇如此抬爱,臣心中惶恐不已!”

    “你是一个出色的将军,如果让你治理一个国家的话,相信也能当好一个王的。”

    朱祁镇说完这句话时,李瑈怔了怔,目光有些不安的看向坐在朱祁镇身边的兄长。

    李珦沉着脸,起身说道:“孤有些身子不适,要回去歇息,你留在这里多陪陪太上皇吧!”

    “是,王上!”

    ......

    李珦走后,两人说话更自在了些。

    “太上皇,”李瑈动情的说道:“您......受苦了。”

    朱祁镇却笑道:“李卿言重了,朝鲜王待我如上宾,不但盛情款待,还赠送美女,我不受都不行。”

    “王上是想将您长留在汉阳么?”

    “嗯,”朱祁镇点点头,“朝鲜王说了,只要日子过得滋润,留在哪里都是一样,何必一定要回大明呢?”

    “那太上皇的意思是......”

    朱祁镇摇头苦笑,“我的意思难道还重要么?我想离开汉阳,回大明去,你那王上能够放行么?”

    “只要太上皇想走,臣去想办法,”李瑈压低声音说道:“臣答应过杨贤弟,无论如何也要护送太上皇回大明去。”

    ......

    思政殿,李珦忽然觉得心绪很乱。朱祁镇的那番话显然是在说李瑈比自己更有资格坐上王位。

    “瑈弟他当真有这个想法么?”李珦胸口发闷,忍不住又是一阵咳嗽。

    这时朴内官走了过来,“王上,您又咳嗽了,要不要请内医过来?”

    “不必,”李珦喘息一声,摆摆手,“孤没事,他们还在那里喝酒吗?”

    “他们散了,”朴内官摇摇头说道:“首阳大君已经离宫,而太上皇也回到了弘安堂。”

    “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只是一些当年的旧事,首阳大君劝慰太上皇安心住下,他会时常来看太上皇的。”

    李珦嘴角牵动了一下,“瑈弟还是挺怀念当年在大明京师的那些岁月,只是可惜,与他对饮的已不是当年对他颇为看重的大明皇帝了。”

    “王上,”朴内官说道:“您与大君君臣名分已定,他难道还会有什么非分之想么?”

    李珦叹息一声,“若是那个太上皇仍然在位的话,孤能不能登上这个王位就难说了。”顿了顿续道:“所以孤一定要把他留在这里,不能让他再回到大明。这不仅是为了孤自己,也算还了当今圣上的一份恩情吧!”

    朴内官默然,他在这景福宫内待了很有些年头了,宫里的很多事他是知晓的。先王在位时,一度有了更换世子的心思,不仅仅是因为李珦体弱多病,还有来自大明皇帝的影响。而当时的大明皇帝,正是方才的坐上宾朱祁镇。

    李珦是景泰元年即位的,册封他的是刚刚登基的皇帝朱祁钰。为了报答这份圣恩,他也要千方百计的把朱祁镇留在朝鲜。

    “你说,瑈弟他是不是真的想要取孤而代之。”

    “这......奴婢不敢妄言。”

    “说,孤恕你无罪!”

    “是!”朴内官大着胆子说道:“王上,首阳大君是诸位大君中最有威望的一个,他常年带兵,在军中也很有影响力。不然此番也不会很快集结一支兵马来清君侧了......”

    听他说到这里,李珦突然身子一阵摇晃,又猛烈咳嗽起来。

    “王上——”朴内官惊叫一声,大声喊道:“快,叫内医来......”

    守在殿外的几名小太监连忙向内医院跑去。

第一千零七十章 海陆通途

    “朝鲜王送你那么多美女,你不从中挑选一个来侍寝么?”弘安堂里,原香向朱祁镇打趣道。

    朱祁镇不自然的笑笑,“那么多美女,我如何消受得起?还是一个人清静些的好。”

    “你真能忍得住一个人清静?”原香眨了眨晶亮的眼眸。

    “嗯,”朱祁镇点点头,“你不信?”

    “一个过惯了三宫六院生活的人,清苦了一年多,不想再重温一下昔日的生活么?”

    “不想,”朱祁镇很决绝的说了一句,“我只想过一个平常人的生活,简简单单就行了。那么多女人我可养不起。”

    原香噗嗤一笑,“那我呢?你能养得起么?”

    朱祁镇偏着头仔细想了想,“养不起......我怎样养活自己,都还没有想好。”

    原香笑得眯起了眼,“女人不一定非得让男人养活的。我养活你,好不好?”

    “不好,”朱祁镇道:“那样就显得我这个男人活得太窝囊了。”

    “那怎么办呢?”原香叹了口气,“养自己养不起,被女人养你又觉得太窝囊,那你又怎么活下去呢?”

    “是呀,我该怎样活下去?”朱祁镇也叹道:“我曾经说过,在土木堡时我就应该死了,老天要我活到今日,是对我最大的惩罚!”

    “你别这样说,”原香听了他这番伤感的话,不再逗他,握住他的手深深凝视着他道:“老天既然让你活下来,你就应该好好活着,以后会怎样,又何必想那么多呢?”

    “原香姑娘说的对,太上皇是不必想太多的。”

    朱祁镇和原香吃了一惊,循声看去,只见两个宫中内官走了进来,仔细一看,原来是杨牧云和宁祖儿。

    “我方才与原香姑娘的话你们都听到了?”朱祁镇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杨牧云与宁祖儿对望了一眼,摸摸鼻子说道:“臣与宁公子刚刚进来,只听到原香姑娘最后说的那句话。”

    “杨大人善解人意,可真了不起啊!”原香目光一闪笑道。

    “不敢当,我哪里比得上原香姑娘,”杨牧云道:“无论怎样风云变幻,都坚持陪伴在太上皇身边。”

    原香笑了笑,话音一转,“杨大人怎么与宁公子这身打扮?是要在这景福宫里当差么?”

    “原香姑娘说笑了,”宁祖儿开口说道:“不换上这身衣服,又怎能混得进来?杨兄和我有要事禀告太上皇。”

    “哦?是什么事?”朱祁镇问道。

    “我与宁公子商量了怎样让太上皇不声不响的离开......”说着将想好的主意跟朱祁镇详细说了一遍。

    “这......当真行得通么?”朱祁镇皱紧眉头说道。

    “如今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宁祖儿开口说道:“出了汉阳一路向北,距离大明辽东还有数百里地,一路上情形难料,不如自汉江向东入海更方便一些。”

    “可如果朝鲜王派水师来追呢?”朱祁镇说出了心中顾虑。

    “太上皇多虑了,”杨牧云道:“只要我们进入大海,朝鲜的水师想要在茫茫大海中寻到我们,绝无可能!”

    “这比我们从陆上回大明要可靠得多!”宁祖儿也道。

    “看来你们是经过了精心的策划,”原香说道:“出海的船只如何搞到手,怕是不容易吧?”

    “嗯,是不容易。但如果有人帮助的话,这并不难!”

    “杨卿既然如此有把握,那就尽力去做吧!”

    ————————————

    在听说李珦病倒后,李瑈和李瑢赶忙来到了康宁殿中。

    张内医在把过李珦的脉搏后摇了摇头。

    “王上的病情如何?严不严重?”李瑈李瑢齐声问道。

    张内医叹了口气,“王上的病是沉疴痼疾,再加上忧虑过甚,导致病势加重......”说到这里劝道:“王上要保重身体,好好静养才是,不能再劳累了。臣会开一张方子调理王上的病体。”说着拿起纸笔写下一张药方递给了朴内官,“方子上的药需每日按时服用。”

    “多谢张内医。”

    ......

    朴内官送张内医离开后,李瑈便劝道:“王上,您就好生歇息吧,朝中的事务由臣与瑢弟暂时帮您打理,就放心好了。”

    李珦咳嗽几声,“朝政交给你们,孤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世子还年幼,孤想让他去一趟大明,朝见皇上......”说到这里咳嗽不止。

    李瑈与李瑢互相对视一眼,明白李珦这是想让大明承认李弘暐的世子地位,为他今后顺利继位铺平道路。

    “世子还年幼,王上何必心急呢?”李瑈皱着眉头说道:“等到他年满十六岁时,臣会亲自护送他去大明京师朝见大明皇上。”

    “孤还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一天,”李珦喘息着摇了摇头,“孤的身体每况愈下,怕是不能撑到世子十六岁时了......”

    “王上千万不要说这样的话,”李瑢眼眶一红,泣道:“您好好休养,按时服药调理,病体还是有望痊愈的。”

    李珦摆摆手,没有让他再说下去,“孤的病孤自己知道,三弟不必再说了。除了世子之外,还有秀伊,孤盼着她早些嫁出去,这样孤就可以放下一半的心事了。”

    “臣弟会与二哥亲自操持此事,”李瑢抢在李瑈前头说道:“一定让秀伊的婚事办得风风光光,请王上放心。”

    “如此有劳二弟与三弟了......”李珦的神情看起来很是疲累,缓缓阖上了双眼。

    李瑈李瑢兄弟见状,默默的退出了康宁殿。

    “二哥,”李瑢瞥了一眼渐行渐远的康宁殿,对李瑈说道:“王上的病势沉重,我们得赶紧跟刑曹参判郑忠敬商议,早些让他的儿子郑悰与秀伊完婚。”

    “可是我听说秀伊并不满意这桩婚事,”李瑈皱着眉头说道:“她并不想嫁给郑悰。”

    “女孩子嫁人的事还能由得她自己做主么?”李瑢说道:“王后早逝,王上病重,你我做叔父的应该把这事操持起来,只要把秀伊的婚事办得风风光光,王上一高兴,说不定病情就会转好。”

    “唔......瑢弟是文人,秀伊的婚事便由你操办吧!”李瑈说道。

    ————————————

    “郡主,不好了,”孝珠急急忙忙的过来对李秀伊说道:“王上让首阳大君和安平大君操持您的婚事,安平大君已经让人把刑曹参判郑忠敬叫到自己府上了呢!”

    “什么?”李秀伊一惊,“消息确实么?”

    “我是听在康宁殿当差的崔内侍说的,”孝珠喘了口气道:“王上昨晚病倒了,亲自交待两位大君操持您的婚事......”话还未说完,就见李秀伊跑了出去。

    “郡主,郡主......”孝珠叫之不及,急忙跟了过去。

    ......

    “郡主,王上已经歇下了,不见任何人,您还是回去吧!”朴内官脸上带笑很客气的将李秀伊挡在了康宁殿外。

    “父王病重,本郡主就不能进去探视么?”李秀伊秀眉一竖,想要硬闯

    进去。

    朴内官和几个内侍死死拦住。

    “你们好大胆,竟敢拦本郡主!”李秀伊尖声叫道。

    只见朴内官脸上笑容不减,“郡主探视王上,小人是不敢拦阻的。只是王上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康宁殿打搅。小人也是奉命行事,还请郡主体谅。”顿了顿,“等王上醒了,郡主再来吧!”

    “你......”李秀伊怒极,正要接着理论,却被孝珠拉住,“郡主,我们还是回去吧!”

    “回头本郡主再跟你算账!”李秀伊恨恨道。

    ......

    “这狗东西,仗着自己执掌康宁殿,连本郡主都不放在眼里,”李秀伊一边走一边不住的说道:“等见到父王,我一定让父王命人抽他五十鞭子,不,一百......”

    “郡主,”孝珠叹道:“您还看不出来吗?王上是想用您的婚事冲喜。”

    “冲喜?”

    “奴婢听崔内侍讲王上昨晚忽然病倒,口口声声说放心不下您和世子,这才让两位大君操持您的婚事,让您和郑悰早日完婚......”

    “不,本郡主才不要嫁给他呢!”李秀伊大声道:“本郡主想嫁的人是宁公子!”

    “郡主,”孝珠叹了口气,“您想不想嫁,想要嫁给谁,都是由不得自己的。要是任由着自己性子来的话,就会被人扣上一顶不孝的帽子,遭人指责和耻笑......”

    “你要再说一句,看我不撕烂你的嘴!”李秀伊眼睛一瞪,孝珠吓得连忙闭嘴。

    “我现在就要出宫,去找宁公子,”李秀伊对孝珠说道:“你老老实实留在宫里,要是敢胡乱说话,我决不饶你!”

    “奴婢还是与郡主一起出宫吧!”孝珠知道劝不住她,便哀求道:“要是在宫里被人发现郡主您不在,奴婢难逃一死!”

    “那你就乖乖听我的,”李秀伊道:“本郡主不喜欢听的话一个字都不准说出来。”

    “是,郡主。”

    “在哪里能找到宁公子,你知不知道?”李秀伊问她。

    孝珠想了想说道:“王上安排杨大人与宁公子住在慕华馆,想来在那里能够找到他。”

    ......

    汉阳城外的汉江码头一片繁忙,来来往往的商旅乘坐的货船停靠在码头装货卸货,喧嚣嘈杂之声不断。

    杨牧云与宁祖儿目之所及,都是一些不大的货船,难以出海。便过去询问。

    “两位公子打听出海的船只,得到江华都护府,出海的大船由那里的府使管制。”

    “江华都护府在哪里?”

    “就在汉江出海口的江华岛上,从这里往东不出七八十里也就到了。”

    “多谢老丈!”

    ......

    打听了一圈之后,杨牧云和宁祖儿的面色都有些凝重。

    “看来事情比你我想象的都要复杂得多,”杨牧云开口说道:“江华岛横亘在汉江出海口上,是绕不过去的。”

    “嗯,”宁祖儿点点头,“而且岛上驻扎有一支水师,对过往船只盘查甚严,如果我们将太上皇带出宫,在码头上了船,还得到江华岛换上出海的大船。这样一来风险就大了很多。”

    “看来得另寻他法了。”杨牧云摇头叹道:“走海路并不容易。”

    “但自陆路去辽东也是关卡重重,”宁祖儿道:“太上皇不会武功,难以在长途跋涉中不露痕迹。比之海路更加难走。”

第一千零七十一章 汉江春色

    “看来得借助一个人的力量才行,”杨牧云目光闪烁,“但就是不知他肯不肯出手帮忙?”

    “杨兄指的是首阳大君么?”

    “不错,”杨牧云点点头,“他现在掌管朝鲜各道兵马,江华岛上的水师也应该归他节制。”

    “他刚上任不久,行使手中职权怕是还不大方便,”宁祖儿说道:“咱们可以先从汉阳城里的大海商中找寻一下,看有没有好的机会和办法?”

    “我可不认识汉阳城里的大海商,”杨牧云摇摇头道:“在虾夷岛时能攀上松田先生纯属巧合,目前还没有机会结识这样的人。”

    两人正相对束手无策时,宁祖儿忽然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头看时,见是一位俊俏的公子领着一个小厮。微怔了一下,“公子有什么事么?”

    那俊俏公子的眼眸转了转,对身边的小厮说道:“我说他认不出来吧?哈,果然被我料中了。”

    一句话说得没头没脑,让宁祖儿更加愕然。这时杨牧云在他耳边低声道:“这是平昌郡主和她的贴身宫女孝珠。”

    “唔......”宁祖儿这才恍然。

    “你当真认不出我是谁?”俊俏公子笑道。

    宁祖儿赶紧将她拉至一旁,“郡主,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你总算认出我了,”李秀伊笑道:“实话告诉你,我和孝珠是偷偷从宫里溜出来的,去慕华馆找你时,那里的馆使说你去汉江码头了,我便寻到了汉江码头,正愁如何找到你时,你便出现了。哈,男人里没有比你长得更俊的,我一眼就看出你来,怎么样?我的眼力很厉害吧?”

    “郡主无论做什么都非常厉害,”宁祖儿苦笑道:“你还是赶快回宫去吧,要是被人发现了可不好。”

    李秀伊摇摇螓首说道:“不,我好不容易才出来的,又跑这么老远找到你,才不回去呢!”

    “那你想怎样?”

    “和你一起啊!”李秀伊笑着挽住了宁祖儿的手臂。

    “胡闹!”宁祖儿想挣脱她,一甩却没有将她甩开。

    “我怎么胡闹了?”李秀伊一撅小嘴,“人家这么辛苦寻到你,你不安慰人家,反而撵人家走。”

    “我这是为了郡主您好......”宁祖儿正有些不知所措时,杨牧云开口了,“宁公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郡主何等尊贵,冒着风险出宫来找你,你应该体恤人家的一片心意,好好陪陪郡主才是 。”

    “杨兄,你......”

    “我什么?”杨牧云截住了他的话头道:“左右也是无事,难得郡主前来,你们不如游览一下汉江,如何?”

    不等宁祖儿说好,李秀伊拍着手笑道:“好啊!好啊!我也好久没有坐船了!”

    宁祖儿实在忍不住,把杨牧云扯至一边,“杨兄,我们这是在办正事,你怎么劝我跟她去游山玩水呢?”

    “游山玩水也是正事啊!”杨牧云笑道:“尤其是跟郡主在一起,这是极其难得的。”

    “你看,人家杨大人多善解人意,不像你,一见人家就冷冰冰的,”李秀伊嗔道:“在你眼里,我就

    真不如那个朱芷晴么?”

    “她哪里比得上你?”杨牧云笑道:“宁公子是怕王上怪罪,才不敢跟郡主来往的。”

    “父王又不在这里,你怕什么?”李秀伊睨了宁祖儿一眼,“我好不容易才出得宫来,现在就问你一句,愿不愿意陪我一同游览这汉江呢?”

    “唔......”宁祖儿向杨牧云看去,见他朝自己使了个眼色,然后点了点下巴,方无奈道:“既然郡主如此有兴致,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秀伊转嗔为喜,紧紧挽住他的手臂道:“我就知道,你是不会拒绝我的。”

    “郡主,男女授受不亲,你我还是不要这样的好!”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李秀伊嘻嘻一笑,“要知道,我现在扮的是一个男人,两个男人在一起,还怕旁人的目光么?”

    杨牧云咳嗽一声,“这里是货运码头,纷繁嘈杂,我们还是找一个肃静一些、景致好的地方吧!”

    “我知道一个地方,”孝珠说道:“不过还要往前走一段。”

    ......

    汉阳货运码头向东约摸五六里处有个叫杨花渡的渡口,是汉阳城文人士子经常来的地方。这里停满了游船,就如同秦淮河上的画舫一样,游船上还有一些女子搔首弄姿,逗引过往的行人。

    杨牧云当然知道这些女子是做什么的,时值春暖花开,汉江边的游人也开始多了起来,做皮肉生意的女人当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来到这里招揽生意,其中不乏汉阳城里的红妓。

    见一些女子大胆露骨的招呼岸上的男子,李秀伊不禁皱了皱眉,“好端端的一个地方,怎么变得这么腌臜了,真是扫兴!”

    “郡主不喜欢的话,我们去附近的山上游玩,不一定非得坐船的。”杨牧云说道。

    “嗯,”李秀伊看了一眼身边宁祖儿,“宁公子,你说呢?”

    宁祖儿勉强笑笑,“只要你高兴就好。”

    四人爬到一座小石山上,这里周围一片苍松环绕。举目四望,风帆沙鸟,景殊幽旷。

    “这里曾设置过一顶帐篷,用来款待大明来使。”李秀伊指着石山上的一处平地说道:“景泰元年的时候,明使倪谦前来颁布大明皇帝的诏书,父王预遣都承旨李思哲、兵曹判书闵伸在这里设置帐篷欢迎明使,在此小酌。”

    “这事也知道吗?”杨牧云讶异道。

    “其实那时我也在,不过换了一身衣服,嘻嘻......”李秀伊狡黠的一笑。

    “那时郡主一定也是女扮男装了?”

    “嗯,”李秀伊微颔螓首,“我扮成一名随从,还在唇上贴了两撇胡子呢!谁都没有看出来......”说着又是得意的一笑。

    “不过那次把奴婢都给吓死了,”孝珠拍拍胸口,仿佛心有余悸,“要是郡主您被发现,奴婢就死定了。”

    “现在呢?你不怕吗?”杨牧云笑着问她。

    “怕,当然怕,”孝珠的神情很是无奈,“可是怕有什么用呢?奴婢也只能祈祷郡主回宫时能和上次一样没有被人发现。”

    “放心,就算被发现

    了,我也不会眼看着你被人治罪的,”李秀伊宽慰她道:“父王最是疼我,不会因为这事小题大做,而且偷偷出一回宫也不是大不了的事。”

    “我想引起郡主好奇的是看看明使的样子,对吧?”杨牧云道。

    “嗯。”李秀伊点点头,“其实明使的模样也没什么特别,不过是一长胡子的老学究罢了,站在这里时,还赋诗一首呢......”说到这里向宁祖儿抱怨道:“你就没什么话跟我说吗?”

    宁祖儿的表情有些淡漠,“话都让杨兄说了,我都不知该向你说些什么?”

    “唔,抱歉抱歉,”杨牧云脸带歉意的一拱手,“我实不该喧宾夺主的,忘了你陪同郡主。”说着向一边走去。

    李秀伊叹了口气,“他虽然没有你长得俊,但却比你更懂得讨女人喜欢。”

    “是么?”宁祖儿目光一瞥,“你说对了,我的这位杨兄对女人是见一个爱一个,家里已经有了三妻四妾,却还在外拈花惹草不断。”

    “哦?这我倒没有看出来,”李秀伊眸子霎了霎,“如此斯文有礼的一个人,会像你所说的那样么?”

    “知人知面不知心,郡主可不要被他的外表给蒙蔽了,”宁祖儿说道:“跟着他的人,都难免会被他带坏!”

    “那你呢?也被他给带坏了么?”李秀伊目光凝视着他问道。

    “不知道。”宁祖儿微微摇了摇头,“所以郡主最好离我远一些。”

    “你跟他不一样,”李秀伊很认真的说道:“你跟那位明使一样,都是属于坐怀不乱的人,从眼神里就可以看出。”

    “喔,你这么肯定?”

    “我的直觉从来都不会错的,你与那朱芷晴没有过一丝亲昵的举动,就像那个明使一样,”李秀伊说道:“在接风宴上,礼曹判李边对明使倪谦说,’天朝的使团远到而来,小邦没有什么可以奉上的,只有女乐之辈让大家开心。听说一路以来都没有被采用,今天希望天使能容她们奉侍,稍稍地表达我们的心意。’”说到这里顿了顿,续道:“怕明使倪谦不接受,又道,’王上生病,不能亲自接见天使,十分惶恐。这点乐妓的奉侍如果可以被接纳的话,王上会很高兴,病情也能减轻。不然的话,可能因为心中惶恐不安,病情反而会加重。’可明使倪谦依然想也不想便拒绝了。”

    “这位倪大人真是个谦谦君子,不枉名字里有个谦字。”宁祖儿听了赞道。

    “所以我说你跟他一样,”李秀伊说道:“父王身边要是多一些这样的臣子,也就不会让那金宗瑞坐大了。”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宁祖儿说道:“你父王重掌权柄,又有你那两个叔父在左右辅佐,驾驭朝堂已没了任何羁绊。”

    “可是父王依然要我嫁给那个郑悰,”李秀伊叹了口气,“他明知道我并不喜欢那个人,可并没有因此而改变主意。”

    “王上这样安排自有王上的用意,”宁祖儿道:“这也是为了郡主你好。”

    “为了我好?”李秀伊嘴角微微掀起一个难以言喻的弧度,“郑悰不过是一邢曹参判的儿子,并不是什么世家大族,父王怎么就单单相中了他家呢?”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江边垂钓

    宁祖儿没有答话。

    李秀伊叹了口气,“你说,有什么办法可以让父王取消我与郑家的婚约呢?”

    “没有办法。”宁祖儿回答得很干脆。

    “我看你是盼着我早点儿嫁入郑家吧?”李秀伊眯起眼。

    眼看两个人的话头又要掐起来,杨牧云连忙插口道:“宁公子是外人,不好插手郡主的家事,如果郡主真的不愿意去做不喜欢的事,宁公子还是很愿意帮助郡主的。”

    “好,”李秀伊目光紧盯着宁祖儿道:“那就让他带我离开这里。”

    此言一出,杨牧云和宁祖儿惊得浑身一震。

    “带你离开?去哪儿?”这句话是杨牧云替宁祖儿问的。

    “去哪儿都可以,”李秀伊道:“哪怕跟他去大明也行。”

    “这位郡主可真泼辣,连这样的都能说出来。”杨牧云心中暗道,嘴上却说:“郡主与宁公子相识的时日尚浅,就这样托付终身,未免太草率了些。”

    李秀伊对杨牧云的话恍若未闻,目光直视宁祖儿,“什么话都要他替你说吗?”

    宁祖儿深深吐了一口气,“杨兄讲的与我想跟你说的有何分别么?您是郡主,而宁某在大明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如果因为我而让郡主与王上之间产生了嫌隙,那宁某罪莫大焉!”

    这句等同拒绝的话使得李秀伊俏脸一变,“你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我?还是而且压根就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处于恋爱期的少女都是这样,自己心仪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就必须以同样的态度对待自己。自从跟随宁祖儿离开景福宫到了李瑈处,后又跟着他回到汉阳,经过这一连串日子的相处,李秀伊的春心怦然动了。这个俊美之极的男子符合所有少女对梦中情人的幻想。一见倾心之后,李秀伊的心思便牢牢的放在了这个男子身上了,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能够见到宁祖儿,如今见他对自己这个态度,如何能够不心伤呢?

    杨牧云见此情形,忙道:“郡主,宁公子他人就是这样,表面上看对谁都是冷淡无比,实际上内心再热情不过。”

    李秀伊的眼眶微微潮润,目光紧盯着宁祖儿道:“我让他自己说,你不要在一边总是帮腔了。”

    “郡主,”宁祖儿叹息一声,“你我萍水相逢,能够得你青睐,我宁某甚是荣幸。只是......”

    “只是他觉得不知能否跟郡主之间会有结果,”杨牧云又忍不住接过他的话头继续道:“郡主不是许给了人家么?宁公子为避嫌,不得不与郡主保持距离。”

    “真的?”李秀伊的脸色好了些,“你对我冷淡并非是你的本意?”

    宁祖儿现在捏死杨牧云的心思都有,他一心一意想要撇清与李秀伊之间的关系,但杨牧云几句话便又把两人拴在一起了。

    见宁祖儿不言语,李秀伊便道:“我会想办法向父王陈请,取消与郑家的婚约,希望宁公子你不要不理我。”

    “这......不好吧?”

    杨牧云说道:“郡主与郑家的婚约在前,跟宁公子相识在后。如果因为宁公子而破坏了郡主与郑家的婚约,宁公子心中又如何过意的去?”

    “其实我从一开始就不愿意嫁给郑悰,”李秀伊道:“无论有没有遇见宁公子,我都会想办法让父王下旨取消婚约的。”

    “哦......”杨牧云看了宁祖儿一眼,“宁公子,郡主对你如此倾心,你还是不要辜负人家的好。”

    宁祖儿的心中早就翻腾不已,一个朱芷晴就已经让他头痛不已,现在又加上了一个李秀伊,这让他如何吃得消?不由翻了翻白眼,“杨兄对我的事过于热心了。”

    杨牧云笑笑,“宁公子不必客气,以你我的交情,帮你一把是应该的。”

    看他嬉皮笑脸的模样,宁祖儿真恨不得拔剑直刺过去,割掉他的舌头,看他还敢不敢再胡说八道。

    就在几个人站在小石山上唇来舌往之时,忽然听到山下有人说道:“听说今日梨香院的南美贞姑娘也游汉江呢?”

    “真的?”一人语气中难掩欣喜之意,“她可是汉城第一美女啊!如果能够见上一面,一亲芳泽那就好了。”

    “你小子做梦吧?”另一人哂笑道:“你我能够远远的看上一眼都已是天大的福气,还一亲芳泽?你就是变卖你的全部家产,还不知够不够见她一面的贽金呢?”

    先前那人叹了口气,“说的也是,南姑娘见的人不是汉阳城里的高官贵戚,便是富商巨贾,哪里能是我们这寻常人能够见上一面的,我也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

    “听说安平大君对南姑娘心仪得很,想要收其为妾,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安平大君为人风流倜傥,有此心思也不奇怪。他身边的美妾对御香不也是风尘女子出身么?当年也是轰动汉阳城的美人。”

    “不过我听人说南姑娘的姿色犹胜于那个对御香,才艺更犹有过之。这美人么,多多益善,安平大君金屋藏娇也不在乎多藏几个。”

    其中一人哈哈一笑,“安源兄眼热了么?你要是出身王室,说不定也如那安平大君一般,高爵显位与生俱来,醇酒美人享之不尽。”

    另一人叹了口气,“谁让咱们没能投个好胎呢?这辈子是没指望了,下辈子再好好投胎吧!”

    “涣真兄,安源兄,别再多说了,”又一人道:“咱们找个地方多喝几杯方不枉出来游玩一趟,南姑娘能不能遇见并一亲芳泽,那就看咱们的福气了。”

    ......

    声音越飘越远,想是那几个汉阳士子向着汉江下游行去。

    宁祖儿睇了杨牧云一眼,“杨兄,你是否有兴趣见一见那位汉阳第一美人呢?”

    杨牧云摇摇头,“没兴趣,什么汉阳第一美人,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见了面不就有关系了么?”宁祖儿恶作剧般的朝他眨眨眼,“想当年你与那南都第一美人陈紫苏不就是因为邂逅了一面便喜结连理了么?”

    “哦?”李秀伊一听

    来了兴致,“杨大人也有这样的风流韵事?”

    “郡主,你别看他与我一般年轻,家里已有好几房妻妾,”宁祖儿笑道:“他与南都第一美人的喜事还是由我操办的呢!”

    “看来杨大人与我那三叔一样都是风流浪荡的人物,”李秀伊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屑,“都喜于追逐风尘女子。”

    这下变成杨牧云不乐意了,“宁公子,你说这些干什么?”

    “怎么?你不喜欢听?”宁祖儿笑着说道:“当年南都第一美人陈紫苏姑娘不愿意见你的时候,你不知有多么失落,要不是我从中牵线的话,怕是现在都不会成就她与你的姻缘吧?”

    “那南都第一美人真的很美么?”李秀伊问道。

    “当然,”宁祖儿点点头,“比安平大君身边的美妾对御香还要美。”

    “如果真这样,那宁公子为何不追求她呢?”

    “君子不夺人所爱,”宁祖儿笑道:“我又怎能做让杨兄伤心的事?”

    “嗯,你的确有些特别,”李秀伊抬起螓首看了看天色,“走吧,我们再到前面去看看,前方有座喜雨亭,周遭的景色也是不错的。”

    “杨兄,我们走吧,”宁祖儿对杨牧云道:“说不定那汉阳第一美人也在喜雨亭,你要与她再成就一段风流韵事,那就再有趣不过了。”

    杨牧云叹了口气,“我哪里比得上宁公子,不但武功比我高,人又长得比我俊,怕是那位南姑娘一眼相中了你也说不定。”

    ————————————

    汉江江畔,金宗瑞头戴竹笠,一身蓑衣,在江边垂钓,他身后,站在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他是金宗瑞府里的掌令。

    “李贤老现在如何了?”金宗瑞问他身边的掌令道。

    那掌令也姓金,跟随他多年,对他忠心耿耿。

    “老爷,”金掌令回道:“李先生先是被安平大君给关了起来,后来经过几番问话,便被放了出来。看得出,安平大君还是对李先生很是欣赏,一些朝中大事都要与他商议。”

    金宗瑞微微一笑,“李贤老还真是有办法,这么快便搭上了安平大君。”

    “老爷,他会不会......”金掌令欲言又止。

    “你怕他会背叛我?”金宗瑞目光一闪,“放心好了,他是个聪明人,该知道怎么做。”

    “就怕时候一长,李瑈和李瑢两人坐稳了朝中的位子,老爷就再无复起的机会了。”金掌令担忧道。

    金宗瑞嘴角微微一掀,扬起鱼钩远远的甩了出去,淡淡的说了一句,“这朝堂相争就如同这钓鱼,沉得住气,才会有收获。”

    “是,小人的心有些急躁,让老爷失望了。”

    “看着吧,”金宗瑞眯起了眼,望着滔滔江水慢条斯理的说道:“权力能够离间世间的一切,包括亲兄弟之间如果有了权力之争,也会彼此之间视如寇仇的。”

第一千零七十三章 君府惊魂

    首阳大君府,李瑈正在府中处理政事,韩明浍走了进来。

    “君上......”

    “如何?”李瑈眼皮微抬了一下,“三弟去汉江喜雨亭见南美贞了么?”

    “回君上,”韩明浍笑道:“您真是神机妙算,安平大君已经慕名过去了。”

    李瑈的嘴角微微掀了掀,“我这个三弟喜好美女,汉阳第一美人南美贞这个名号足以让他心旌动摇了。”

    “君上,”韩明浍道:“此事若是让王上知道,会不会......”

    “会不会让三弟在王上心目中的位置受到影响,对么?”李瑈摇摇头说道:“你这样想就徒然了,王上始终会更倚重三弟的。”

    “这却是为何?”

    “为何?你难道看不出么?”李瑈双眉微挑,“因为我比三弟更强!王上怎肯让我一人坐大?”

    “唔,君上思虑的是,”韩明浍道:“让下面的权力保持平衡,臣下之间互相掣肘,这便是君王之术了。”

    “所以我们要做的不是怎样攻击自己的对手,”李瑈目光一闪,“而是利用对手的弱点而让其玩物丧志,三弟是自在惯了的人,怎会长期受朝堂上政事的束缚?他府上只有一个对御香是不够的,再加上一个南美贞,就足以将他牢牢拴在安乐窝里而不思其他。”

    “妙,君上这一招投其所好,不由他不入彀中。”

    “继续派人盯着,”李瑈交待道:“有什么消息及时告知我。”

    “是,君上。”韩明浍犹豫了一下说道:“还有一件事,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韩先生但讲无妨。”

    “是关于太上皇的事,”韩明浍说道:“君上真要帮助杨牧云将太上皇送归大明么?”

    “此事韩先生怎么看?”李瑈抬起眼凝视着他道。

    “君上,”韩明浍表情凝重,“当今的大明皇帝是不希望太上皇回到大明的,王上将太上皇留在朝鲜是在向大明皇帝示好,”顿了顿,“世子还没有得到大明的册封,此举定然会有应得的回报。”

    “你的意思是本君不应该管这闲事?”

    “属下是为了君上好,”韩明浍说道:“朝鲜是小邦,是不能够得罪天朝的。还请君上三思。”

    李瑈闻听此言眯起了眼,“是有人找到韩先生提及这件事了么?”

    “君上,杨牧云曾救过君上。君上要报答他无可厚非,可有些事也得量力而行。”

    “这个道理我明白,不用你提醒,”李瑈淡淡说了句,“你下去吧,这件事本君会有分寸。”

    “是。”韩明浍退到门口时,一个府内下人端着一副茶盏走了进来,垂首行至李瑈桌案时。韩明浍陡然一个激灵,大喊一声,“君上小心!”

    寒光一闪,那下人自托盘底下抽出一柄钢刀,朝李瑈当胸搠去。

    说时迟那时快,李瑈当即一掀桌案,“嚓”的一声,刀锋穿过桌板将整张桌子劈为两段。

    李瑈一个翻身,移至墙边,拔出挂在墙上的刀狠狠朝那人劈去。

    “锵——”的一声暴响,李瑈手臂剧

    震,虎口一松,握在手中的刀脱手飞出,钉在屋顶的横梁上。

    李瑈大惊,身子疾向后退,不几步便贴在了墙壁上。眼前刀芒闪耀,对方刀锋直指他的咽喉,眼看避无可避。

    忽然一条人影飞跃入房中,挡在李瑈面前。

    “呛——”的一声,磕开了刺向李瑈的刀锋。李瑈定睛一看,是洪允成,他挥刀朝那名刺客砍去。与此同时,又有两人冲进房中,手持兵刃分左右攻向那名刺客,分别是洪达孙与洪顺孙。

    那名刺客见先机已失,不再恋战,虚晃一招,逼退右边的洪顺孙,自窗口飞跃出去。

    “追!别让他跑了。”洪允成吼道。

    只听院外一连串兵刃交击之声,声音渐行渐远。李瑈不禁皱起了眉头,不用问他也知道,刺客跑了。

    ......

    院中,杨汀、柳洙等一干武士面有惭色。

    李瑈沉着脸摆了摆手,“大家辛苦了,都下去吧!”

    心里惴惴不安的武士们这才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的退出李瑈的视线之外。

    而洪允成却一动不动,见李瑈向他看来,遂一拱手道:“君上,属下无能,未抓到行刺君上的刺客,请君上治罪。”

    李瑈绷着脸说了一句,“刺客武艺高强,真是难为你们了,允成为本君挡了一刀,本君会记下的。”

    “属下未能尽责,不敢邀功,”洪允成说道:“虽然没能抓到那刺客,但属下或许能猜出他的身份来。”

    “哦?”李瑈眉毛挑了挑。

    “从其身法和出刀的路数来看,应该是风雷一刀海东君。”

    “海东君?”一旁的韩明浍惊道:“他不是金宗瑞的人么?”

    李瑈的眼中射出一丝慑人的寒光,“这老匹夫,才离开汉阳城不久,便忍不住对本君动手了么?”

    “君上,”洪允成说道:“让属下去杀了那老匹夫,一了百了。”

    “不,”李瑈一声冷笑,“取这老匹夫的命,不必急于一时。你稍安勿躁,须听本君的命令再行事。”

    “是。”

    “君上,”韩明浍说道:“他们一击不成,还会再来行刺君上,您一定要小心。”

    “放心,本君这条命不会轻易让他们拿了去,”李瑈的目光眯成了一条缝,“想要本君命的人,本君会让他们一个个都死在我手里。”

    ————————————

    喜雨亭边,停靠着一艘大船,无数人围绕在船边窃窃私语。

    杨牧云、宁祖儿和李秀伊紧走几步,挤了过去。

    只见船边站着一人,五短身材,目光如豆,唇上两撇鼠须,像是一个管事。他身后站着几名彪形大汉,警惕得注视着船下的人。

    只见他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凡持有请柬的人才能上船,旁人都到一边去,靠得再近也没用。”

    众人闻听议论起来。

    “请柬,什么请柬?”

    “那都是达官贵人才能收到的,我等寻常人如何能有?”

    “见这南美贞姑娘一面可金贵

    得很,听说这一张请柬就价值百金呢!”

    ......

    在一片议论声中,持有请柬的人昂首上船,惹来周围一片羡慕的眼光。

    “郡主,我们走吧!”孝珠有些不安的对李秀伊道:“我们出来的时候不短了,这宁公子也见了,再不回去,要是被人发现禀告给王上......”

    “有本郡主保你,你怕什么?”李秀伊乜了她一眼,“出都出来了,怎么也得尽了兴再回去。”

    “郡主,你还要如何尽兴啊?”

    李秀伊不答,径直踏上了船板,向船上行去。

    那名管事拦在她面前,一伸手,“拿来!”

    “什么?”

    “请柬呀!”管事的绿豆眼一瞪,“要是没有的话就滚回去。”

    李秀伊哈哈一笑,“怎么个滚法,本公子可不知道,要不你滚上一滚,让本公子看看?”此话一出,船下一片哄笑声。

    “好小子,我看你是来找茬的,”管事的脸气得有些发青,朝身后的几名彪形大汉说道:“去,把这小子丢到江里去,让他喝个饱,清醒清醒。”

    那几名彪形大汉齐应一声,便上来去抓李秀伊。

    “喂,你们别过来。”李秀伊有些害怕,目光向岸上看去。

    “快去救人!”杨牧云见那几个彪形大汉踩得连接船和岸边的船板摇摇晃晃,李秀伊随时站立不稳会坠入江里,便催促宁祖儿道。

    “你怎么不去?”宁祖儿白了他一眼道。

    “因为她希望出手救她的是你,而不是我。”杨牧云说着推了他一把。

    见李秀伊战战兢兢的模样,走在最前面的彪形大汉狞笑一声,伸出一只大手朝她脖领子抓去。

    一抓,却抓了个空,仔细看时,一位相貌极为俊秀的男子不知何时挡在了李秀伊的身前,不由一怔。

    只见宁祖儿笑嘻嘻的说道:“各位不必动怒,我带她下去也就是了,抱歉抱歉!”

    那彪形大汉的一对大眼一瞪,“车管事说了,要把这小子扔下去泡泡江水,清醒清醒!”说着伸手朝他肩膀上拨去,“滚开,不然连你也扔到江里去。”手刚碰到他的肩膀,就感觉像抹了油一样滑溜。

    “这小子当真邪门!”他骂了一声,手指握拳朝宁祖儿头上挥去,却击了个空。紧接着身子一歪,在船板上站立不稳,“扑通——”一声摔入了江里。

    “哎哟,对不住!”宁祖儿对另外几名彪形大汉道:“还不快救人!”

    那几名彪形大汉却骂骂咧咧的一个接一个的朝宁祖儿冲过来,几个照面过后,却像下饺子一样一个接一个的摔入江中。

    船上的车管事看得目瞪口呆,李秀伊却连连拍手叫好。

    “快走!”宁祖儿对她说道:“就知道闯祸。”

    “不,”李秀伊一撅嘴,“好不容易来了,怎能不上船看一看就走?”

    “你上船看什么?”宁祖儿目光一瞪。

    “汉阳第一美人呗!”李秀伊眨眨眼,“我想看看她倒底怎么个美法?”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1700/ 第一时间欣赏大明正统最新章节! 作者:露尘所写的《大明正统》为转载作品,大明正统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明正统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明正统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明正统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明正统介绍:
湖州举人杨牧云因缘际会,踏入官场,诛除叛逆,扫荡蛮荒,与大明天子结下深厚的君臣缘分......大明正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正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正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