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九章 公主出城
“官爷......”
守门将官只觉一阵香风拂面,眼前一花,一位相貌有如天仙般的女子娉娉婷婷的自车上走了下来。
守门将官与在场所有官兵都瞪直了眼。
那女子嫣然一笑,百媚丛生,轻启朱唇,“小女子嫦曦,见过官爷。”向着他盈盈一礼。
“她就是?萝院的头牌,京师第一花魁嫦曦姑娘,”有人窃窃私语,“果然名不虚传,听说想见她一面都得至少五百两银子。没想到在这里能够见到她,真是有眼福了。”
“唔......原来是嫦曦姑娘。”守门将官有些不知所措。
“我家主人要去城外的大觉寺烧香祈福,还请官爷放行。”声音如珠落玉盘,让人闻者动心。
“嫦曦姑娘,不是我有意为难,”守门将官不像刚才那样大声了,“查验过往行人车辆是皇上的旨意,本官只能公事公办,不过嫦曦姑娘放心,本官会尽快查验完毕,让你们第一个出城。”
嫦曦秀眉微蹙,“可是我主人身怀六甲,下不得车,您看......”说着微微一笑,“官爷若来?萝院,嫦曦必倾心招待。”
守门将官的骨头都酥了,但还是摇了摇头,“嫦曦姑娘,有违圣旨是要掉脑袋的,这么多在旁看着,本官实在难办啊!”
嫦曦还待再说,忽然有人道:“朱大人来了。”
“朱大人?”嫦曦凝目看去,只见一队锦衣卫骑马飞驰而至,当先一人剑眉星目,很有威势。
这个人她是认得的,乃锦衣卫副指挥使朱骥,也是当朝兵部尚书于谦的女婿。他与杨牧云素来交好,可是如今......
她心情复杂,正要上前施礼。却见车帘一挑,紫苏探出俏脸朝朱骥打了声招呼,“朱大人。”
“哦,原来是弟妹,”朱骥策马上前,“弟妹这是要去哪里?”
紫苏嫣然一笑,“请恕我身子笨重,不能跟朱大人答礼了。”
“无妨,”朱骥道:“弟妹不在家将养身子,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每月都要去城外的大觉寺祈福的,”紫苏说道:“今天不知为何,这位官爷非要为难于我......”
“哦?”朱骥的目光朝着守门将官看去。
守门将官不禁打了个寒战,连忙解释,“朱大人,小人只是依皇上的圣旨行事......”
“所以你就跟一位身怀六甲的女人过不去?她可是兵部侍郎杨大人的夫人,”朱骥冷冷道:“也罢,你是奉旨行事,杨夫人也不方便下车,你就上车去查验吧!”
“不敢不敢,”守门将官苦着脸说道:“下官无知,幸得朱大人提醒。”转向身后官兵,“快开城门,放杨夫人出城。”
“多谢朱大人。”紫苏颔首笑道。
“弟妹不必客气,”朱骥淡淡一笑,“若杨贤弟归来,还请告知我一声。”
“应该的,”紫苏道:“朱大人,告辞!”
“弟妹慢走。”
马车在辚辚声中驰出了安定门。
朱骥目送马车远去,这才策马离开。
守门将官长吁了一口气,虎着脸对围观的百姓道:“都看什么?散了散了,老老实实排队去,本官要一一查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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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行驶到京城以北数十里外的一个小树林里停了下来。
车帘掀开一条缝,一双美眸向外看了看,然后对车内说道:“公主,没事了,出来吧。”
车帘掀起,一身男装的朱熙媛和翠柔从车上跳了下来。
朱熙媛抚着胸口说了一句,
“好险,我还真以为躲不过去了,幸好那个朱大人及时到来......”向紫苏问道:“那个守门官为什么那么怕那位朱大人?”
紫苏笑了笑,“因为那位朱大人是锦衣卫的副指挥使,权柄很大。”
“唔......原来他是锦衣卫的,难怪。”朱熙媛明白了,朝内的大臣们好像没有人不怕锦衣卫的,这些很特殊的人可以不经过三法司的会审随便拿人,官员被投入刑部大牢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如果被押入锦衣卫的诏狱,那他连死都会很惨,怪不得那个守门官怕朱大人怕的厉害。
“姐姐,真是谢谢你了。”朱熙媛对紫苏的这声感谢发自于真心说出。
“不客气,”紫苏微微一笑,“有缘的话,或许我们真的会成为一家人,这声姐姐我便受了。”
朱熙媛俏脸一红。
“我也只能帮到你这里,后面的路就靠你自己了,”紫苏说道:“向北出了长城关口,就不再是大明地界,你的大明公主身份无法保护于你,一切要多加小心。”
“我明白,谢谢姐姐提醒。”
“好了,妹妹,我们就此别过。”紫苏笑道。
“姐姐,告辞!”朱熙媛学着江湖人物的样子朝紫苏拱了拱手,便和翠柔转身离去。
直到她们的身影消失,紫苏才缓缓说了一句,“我们也该回去了。”
“小姐,我方才也吓得要死呢!”茗儿也轻拍着胸口,“生怕那官儿真的会闯进来,可小姐却一点儿也不怕,真有大将风度,难怪您年纪轻轻就能主管?萝院呢!”
紫苏笑而不语。
“姑娘,当时我也挺紧张的,”这时嫦曦开口道:“那位朱大人来的可真及时,他来安定门是偶然的么?”
“你说呢?”紫苏目光一转笑道。
“姑娘做事真的让人叹为观止,”嫦曦一脸敬佩,“丝丝入扣,非常人所能及。”
“我既然想帮她们,就不能出了漏子,”紫苏说道:“以前我还可以拿着义父的名头吓吓他人,但现在是不成了,新皇登基,太后被冷落,义父也不再有昔日的风光,因此我也只能借助朱大人的威风来震慑一下那守门的官儿。”
“朱大人肯帮姑娘,看来跟您夫君交情匪浅。”
“不,他并不知道我要帮公主出城的事。”
“哦?”嫦曦有些惊异。
“或许他到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明白了,”紫苏目光望向远处,“他依然帮我,我很承他的情。”
“这应该也在姑娘的算计中吧?”嫦曦道:“与杨大人相交甚深的人,就算明白姑娘的车里会藏着公主也会替你掩饰的。”
“其实我也并无把握,只是想赌一把,不想却赌赢了,”紫苏眯起了眼,“他日见到朱大人,一定得向他赔罪才是。”
“姑娘不用非得点破,也许朱大人他没看出来呢?”
“你太小看他了,年纪轻轻能坐到锦衣卫副指挥使的位子上的又岂会是一般人?”紫苏乜了她一眼道:“记住,不要把别人都当成傻子。还有,也不要太自信自己的姿色会魅惑天下所有的男人,不是每个人都吃这一套的。”
“是,姑娘,嫦曦谨记!”
“你这几日接替姚金芳主管?萝院感觉如何?”紫苏问道。
“嫦曦实在有些力不从心,”她咬了咬嘴唇说道:“很多达官贵人点名要见我,不得不去应酬,院子的大事小事都报到我这里,弄得连小憩片刻的工夫都没有。整天头都晕晕的。”
“是么?”紫苏轻笑一声,“真难为你了,你就先暂时扛着吧,等我生下了孩子,再分担一些过来。不过你要记住,我最忌讳的是什么,不要让我对你
失望。”
嫦曦心中一凛,“是,姑娘,嫦曦决不会瞒着你做不应该做的事。”
“你明白就好,”紫苏淡淡道:“其实让我操心的不止一个?萝院,南都的国色馆也在我的掌握下。夏红玉论心眼不比姚金芳少,可她无论做什么都瞒不过我......”见嫦曦听得很仔细,便继续道:“我把我的贴身丫鬟絮儿留在了国色馆,和夏红玉一同管理国色馆,她不但聪慧美丽,而且才艺过人,远非茗儿韵儿可比。在南都和你一样都中了花魁,只要她在那儿,虽远隔千里,国色馆就还在我手里掌握得牢牢的。”
“姑娘真会识人用人,”嫦曦赞道:“只要跟着姑娘,那就是她的造化。”
紫苏嘴角微微掀了一下,“絮儿这个丫头对我也是蛮忠心的,我本来是想将她一直留在我身边的,但她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就不能再跟着我了。”
“絮儿姐姐是生了什么心思而犯了姑娘的忌呢?”嫦曦有些好奇的问。
“她喜欢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嫦曦沉吟片刻,“难道她喜欢的是杨大人?”
“你猜出来了?”紫苏面色微微一冷,“看来你跟她一样聪明。”
“嫦曦对杨大人只有景仰,并无别的心思,”嫦曦解释道:“姑娘千万不要误会。”
“其实你喜欢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紫苏忽然一笑说道:“不过就怕委屈了你。”
“嫦曦不想与他人做妾,哪怕是委身嫁给一农夫做正妻也顺心些。”
“真的?你真如此想?”
“嫦曦已剖白心迹,信不信就由姑娘了。”
“我信,”紫苏笑道:“我若不信任你又怎会让你主管?萝院呢?他日我如果不想再待在京师,想回南都,而你又没嫁人的话,这整个?萝院我都会交给你的。”
“多谢姑娘!”
“希望我们姐妹之间的关系能够长久相处下去,不要反目的好。”
......
两人在车中说着话,马车不知不觉又返回了?萝院。紫苏在嫦曦的搀扶着下了马车,一入?萝院的后门。
“哎哟——”她突然紧锁秀眉,抚着肚子脸现痛苦之色,额头也渗出了汗珠。
“姑娘,你怎么了?”嫦曦关切的问道。
“我......”紫苏喘了口气,“我好像快要生了。”
嫦曦一惊,对围上来请安施礼的少女们叱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小姐进房?还有,赶紧请医生和接生婆来,姑娘快要生了......”
少女们立刻忙碌起来,一向僻静的后院如同煮开的水,沸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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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牧云凝视着永宁寺的两块石碑,咳嗽一声,“太上皇在这里停留过,我们得赶紧追上去。”
宁祖儿点点头,注视了他片刻,“你现在觉得如何?”
“我说过多少遍了,我没事,”杨牧云皱着眉头,一张脸苍白没有血色,“再迟得一步,纪欣就真带着太上皇入海了。”
“杨兄相信我么?”
“你什么意思?”
“你留下来好好养病,凭我也可以救回太上皇的。”
“你?”杨牧云微微摇头,“纪欣是东厂第一高手,你的武功虽然也很强,但不一定能够胜他。”顿了顿,“我留下来,琪儿也会留下来照顾我,而我与你同行,琪儿就会跟着。你们两人联手,制住纪欣会更有把握......我不过是偶染风寒导致身体不适,现在已经好多了,不用一直关注我。”
第一千章 ?萝新人
纪欣站在已经冰封的海边上,望着远处波涛汹涌的海浪,心中的思绪随着海浪一起翻滚。
“大人,“他的一个手下匆匆跑过来禀道:“囊哈儿卫指挥使卓木吉愿意提供海船,不过他要大人再给他十道敕书。”
“他的胃口蛮大的么?”纪欣冷笑一声,“去,告诉他,我可以给他再加二十道敕书,不过需要他给我多办一件事......”说到这里他放缓了语气,“让他带人把后面的尾巴给做了。”
“是,大人。”
“还有,告诉胡大勇,让他加紧带人开凿冰面,把船拉过来,要是耽误了行程,我唯他是问。”
......
朱祁镇站在冰层上,看着胡大勇喊着口号指挥一众手下和一群女真人拉着一艘海船顺着凿开的冰面向远处未结冰的海面行去。转向原香,“你走吧,现在就走。趁着他们还没注意。”
“你为什么要撵我走?”原香秀眉一蹙问道。
“他们就要带我去一个蛮荒的海岛上去,终生不会再返回大陆了,你没有必要与我一起去受这个罪。你赶快走,晚了恐怕就走不了了。”
“不,我不会离开你的,”原香摇摇头说道:“我要照顾你一辈子,无论你去哪里。”
“你这又是何苦?”朱祁镇苦笑,“你我非亲非故,就算那日我帮你葬了你父亲,你照顾我这么些日子,也早就还清了。”
“但我的心早就系在你身上了,”原香深深凝望着他,“除非我死了,否则我决不和你分开。”
“随你吧,只要你不后悔就行,”朱祁镇叹道:“为了我这样一个废人让你付出这么多,值么?”
“如果我遇到危险,或是生命垂危,你会不管不顾的离我而去么?”
朱祁镇一怔,却很快答道:“不会。”
“那就是了,”原香很开心的一笑,“我也不会。”
朱祁镇心里感到一阵温暖,握住了原香的手,“如果我还有重新君临天下的那一天,我一定忘不了你。”他轻轻喃喃自语了一声。
“你说什么?”
“哦,没有,”朱祁镇自嘲的一笑,“我说了一句连自己都知道不可能的梦话。”
“是什么梦话,能跟我讲一讲么?”原香眨了眨眼睛。
“是个可笑的梦话,不说也罢。”朱祁镇转移开话题,“我在想,到了苦夷岛上,我是找个洞穴住下呢?还是搭一间草棚子?”
“你会搭草棚子么?”原香的眸子霎了霎,“如果洞穴都找不到,咱们就住树上,你说如何?”
“你们想住哪里以后再说,”一个声音在他们身后冷冷的道:“现在该上船了。”
两人转过身,发现纪欣不知何时已站在他们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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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全?萝院的姑娘都围在紫苏的院子外。
“姑娘要生了么?不知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看姑娘的怀相,应该是个男孩!”
......
一众女人七嘴八舌,却见嫦曦一脸寒霜的走了出来,“院子里的生意不要做了么?都聚在这里?都散了,要是让我再看见谁再围在这里嚼舌根子,小心我将她这个月的份钱全扣了。”
一听这话,所有围观的女人都住了口。
“好大的架子,自从掌管了?萝院,果然与以前不一样了。”
“姚金芳在的时
候,都没她这样的架势。”
“有姑娘在背后替她撑腰,她都敢这样说话了。”
......
女人们窃窃私语,但顷刻间还是散了个一干二净。
“怜依、芷雪,”嫦曦吩咐道:“外面院子的事你们先帮我看着些,寻常的事情你们看着处理就是。”
“嫦曦姑娘,”芷雪说道:“定国公府徐公子在前面点名要见你,说见不到你今天就不走了。”
“他愿意待着就待着吧,反正我今天没空见他,”嫦曦蹙了蹙娥眉说道:“你们就对他说我今天病了,谁也不见。无论谁来都是这个理由。”
“是,嫦曦姑娘。”怜依和芷雪应声去了。
......
房内,紫苏已疼得满头大汗,咬着牙还是忍不住痛呼出声。
“姑娘,使劲呐!”接生婆在一旁鼓励道:“孩子就快出来了。”
“杨牧云,你这个天杀的,”紫苏高声叫道:“你在哪里,赶快滚回来,你孩子就要出生了。”
她现在满眼都是杨牧云的影子,这个让她爱的刻苦铭心的人此刻却没有守在她的身边。
......
正在匆匆行走的杨牧云忽然心口一痛,弯腰停了下来。
“你怎么了?又不舒服了?”元琪儿扶住他关心的问。
“我没事,”杨牧云嘴角强挤出一丝笑,“可能是走的快了些,胸中的一口气没顺过来。”
“歇息一会儿吧?”元琪儿劝道。
“不用,”杨牧云甩脱她的手,“纪欣短时间内一定找不到海船,我们一定能够追上......”喘了一口气,见元琪儿和朱芷晴行走在前,便道:“到时候交起手来,你可不能袖手旁观,只有你和宁公子联手,才有救回太上皇的可能。”
“我明白,”元琪儿凝视着他道:“所以你拼了命的要跟他同行,就是要捎带上我,好给他做个帮手?”
“琪儿真聪明,我的心思你一猜就透,”杨牧云赞道:“我若武功不失,如何能劳动你的大驾?”
“还武功呢!你的命都快没了,”元琪儿埋怨道:“也不知你这是怎么了?身体病得厉害,还非得跟着长途跋涉,那个姓朱的就那么重要么?”
“他现在出了事,我不能袖手旁观,”杨牧云道:“我曾经是他的臣子,一定要救他出来。”
“人还没追上,你就已经病倒了,”元琪儿没好气的说道:“还救人?先救救你自己吧!”
杨牧云笑笑:“有你在身边,我怕什么?等熬过这一路,我一定听你的话,好好将养自己的身体......”忽然眉头一皱,笑意立敛,猛地将元琪儿推到一边,“小心!”
“咻——”,一支箭自林中飞出,正中杨牧云的胸口。
“牧云,”元琪儿大喊一声,见杨牧云的身子晃了晃,便倒了下去。
......
躺在床上的紫苏一声大叫,几乎昏了过去。
嫦曦、茗儿和韵儿在一旁紧张万分。
“姑娘,你可一定要挺过去啊!”嫦曦眼中噙着泪水。
韵儿干脆闭上了眼将脸扭至一旁。
“杨牧云,我恨你!”紫苏嘴里一直念叨着这个名字,眼神有些飘忽,仿佛又看到了三年前和杨牧云初次相见的那一幕。
“我不该和他在一起的,嫁给他本身就是个错误,让我今天受尽了痛苦。”她心口一阵阵抽痛,
泪水不知不觉的流淌了下来。
她甚至已经忘记自己正在生育的痛苦。直到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才将她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
“姑娘,生了,”嫦曦喜悦的叫道:“是个女孩!”
紫苏抽泣起来,“让我看看......”想起身,可全身无处不痛,已使不出半分力气。
“姑娘,你不要动,”嫦曦将刚出世的女婴抱至她面前,“你看,长得跟你可像呢!”
紫苏仔细看去,这个刚出生的小生命正努力的睁着小眼睛,好奇的打量着这个世界。她想伸手去抱,手臂却一点儿抬不起来。
“姑娘,您好好休息,”嫦曦劝道:“我先把孩子先交给奶妈,她应该饿了,想要吃奶呢!”
“嗯。”紫苏眼含热泪点了点头,“嫦曦,真辛苦你了。”
“我不辛苦,”嫦曦微微一笑,“最辛苦的是姑娘你......谢天谢地,这一关您总算熬过去了。”
“你一直陪着我,这院子里的事......”
“我暂时交予怜依和芷雪打理了,”嫦曦说道:“她们两个应该能应付得过来。”说着伸手接过茗儿递过来的一碗红糖水,“姑娘,喝口水吧!”将碗沿小心的凑到紫苏的嘴边。
紫苏啜了几口,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抬眼看去,见进来是金英。
“义父......”她强撑着要坐起,却被金英拦住。
“我也是才接到讯的,就马上赶过来了,”金英微笑道:“赶快躺下,这个时候你就不要再多礼了。”顿了顿,“孩子呢?让咱家看看。”
嫦曦将女婴抱至金英面前。
“咱家来抱抱,”金英伸手接过,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个女婴笑道:“不错,长得还真像你,等长大了又是一个天香国色的大美人。”
“长得美又有何用?”紫苏俏脸一黯,“像我一样做个福薄之人么?”
“谁说的?咱家看她命厚得很,”金英道:“今后是个有福气的人。”顿了顿,话音一转,对紫苏道:“孩子,你也不要想得太多了,杨牧云命中有此劫难,但必会逢凶化吉,安然回到京师的。”
“回到京师他也不一定会陪在我身边,”紫苏轻声一叹,“他要应酬的人太多了,可不止我一个。”
“孩子,你呀,就是心事太重,”金英劝道:“这男人呐,特别是有身份有地位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甭管他身边有多少女人,只要他心里还挂着你,念着你,这就已经足够了。”
“义父说的不错,”紫苏咬了咬嘴唇,“您现在如何?在宫里还好么?”
“咱家都一把年纪了,别的事不再多想,只要你好好的,咱家也就心安了,”金英说道:“太后已不问世事,而咱家也只能陪太后说话礼佛而已,别的也管不了太多,孩子,你今后的路还长,一切好自为之吧!”
“哎哟——”紫苏皱着眉头叫了一声。
“孩子,你怎么了?”金英关切地问。
“不知为什么,我心口一阵阵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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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琪儿见杨牧云中箭倒下,急忙过去喊道:“牧云,你怎么样?”拔去他胸口的箭,却并没有见鲜血流出,不由一怔。
“没想到,这个又救了我一次,”杨牧云从怀里取出一个红色绣金线的荷包,“这是紫苏送给我的一个护身符,替我挡了这一箭。”
元琪儿秀眉一蹙,微露不悦之色。
第一千零一章 公主心事
“咻咻——”又有更多的箭朝他们射了过来。
“快走!”元琪儿拉起杨牧云边躲边向着一处林木茂密的地方奔去。
见宁祖儿护住朱芷晴挥剑斩落几支冷箭,冲他喊道:“不要与他们纠缠,跟我来!”
四人在林间辗转穿梭,躲在了一块山石后。
只听一阵呜哩哇啦的奇怪话语声,杨牧云眯着眼探出头看去,只见一群身穿兽皮、披头散发、手执弓箭的人在后面追了过来。
“走,去那边。”元琪儿一指前方一处满是山石的山头。
宁祖儿见上面林木稀疏,皱了皱眉,“我们如果向上攀爬的话,会被他们当成活靶子射成个刺猬。”
“那好,你就待在这里,”元琪儿也不多说,“牧云,我们走!”
“宁公子,”杨牧云劝道:“你们还是听琪儿的话吧,她这样说肯定有她的道理。”
宁祖儿犹豫了一下,便和朱芷晴跟在元琪儿的身后朝那座满是山石的山头奔去。
那群人也发现了他们,呼啸着追了过来。一边追一边射箭。
朱芷晴在往前跑的时候一不小心脚崴了一下,宁祖儿见状忙背起她继续向前疾奔。
四人爬上山头时,那群人也围了上来。
宁祖儿面色凝重,放下朱芷晴,手执长剑正欲下去拼杀,却被元琪儿拦住。
“等他们近了会一齐放箭,”宁祖儿不解,“这里毫无遮拦,我们会很被动的。”
元琪儿却微微一笑,“不必担心,你就等着看好了。”
那群人刚追至半山腰时,忽然劲风忽起,一人怪叫着扑倒在地滚落下来。
杨牧云看得分明,原来他的背后中了一箭。
“嗖嗖——”之声大作,山下林木上有更多的箭射了过来,紧接着那群人中很多人中箭倒地。
此时一声呼啸,山脚下的树上跳下很多人来,杀向追杀他们的人。领头的分别是海力木和额日图。
“原来琪儿的人在这里早就布置好了,”杨牧云心中暗道:“把他们引过来方便一举全歼。”
经过一阵厮杀,追杀他们的这群人被尽数歼灭,没有一个逃脱掉。
海力木和额日图将俘获的人押至元琪儿的面前,经过一通审讯,才知他们都是囊哈儿卫指挥使卓木吉的手下,奉命劫杀元琪儿他们。
“看来纪欣就在不远的地方,”元琪儿道:“所以他才会买通卓木吉在这里拦劫我们。”
“那我们就赶快追过去,”杨牧云咳嗽一声,“这样可以在出海前将他拦住。”
“那纪欣要是已经出海了呢?”元琪儿向海力木问道:“你有没有找到能够出海的船?”
海力木皱了皱眉,微微摇头,“这里女真人的部落都没有出海的船,如果想出海,得建一艘,不过这得需要时间。”
元琪儿轻叹一声,“看来纪欣还是快了一步,他既然跟卓木吉勾结在一起,说明囊哈儿部那里是有海船的。”
“那属下便赶紧去卓木吉处,让他交出海船,”海力木道:“他能够提供给纪欣,也必能够提供给我们。”
“事不宜迟,我与你一起去。”元琪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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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柔,你说她为什么会甘冒风险来帮我?”一路上,朱熙媛就不断问翠柔这个问题,“要知道我要找的是她的男人,她心里就一点儿也不介意么?”
“我不知道,”翠柔已不厌其烦,还是答道:“她或许认为公主根本就找不到他的男人,让公主您从此死了这份心。”
“那本公主就找给她看看,”朱熙媛道:“等我找到了杨牧云,不让她知道。”
一路说着话一路走,平路变成了山路,渐渐的愈来愈崎岖难行。
“好累,”朱熙媛看着前方越来越陡峭的山路,忍不住叫道:“这样的路还要走多久啊!”
“哎呀,我的公主殿下,”翠柔转过身对她道:“这还没有出关呢!你都叫起苦了。这后面的路还长得很,走上几个月都是常事。”
“几个月?”朱熙媛的眸子登时圆了,“那还不把人累死?为什么你不找匹马来?”
“公主,这马是不能随便买卖的,”翠柔苦笑,“只要还没有离开大明的地界,这一路上的盘查就会严得很。公主要是骑着马,那不是更扎眼么?等出了关,我再想办法给公主找马吧!”
“我实在走不动了。”朱熙媛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歇一会儿再走。”
翠柔无法,只好由她。
“在宫里待得好好的,非得偷偷出来自讨苦吃......”她喃喃说道。
“你说什么?”朱熙媛瞥了她一眼。
“没......没什么,”翠柔忙道:“我在想出关后应该向哪个方向走。”
“当然是向北,”朱熙媛想了想,“总之一路打听会有他的消息的。”
“公主,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翠柔微微摇头,“你以为塞外会跟大明一样么?村落城池密布?在草原上行走,有时一连几天几夜都碰不到一个部落呢!又向哪里打听消息?”
“你又在吓唬本公主么?”朱熙媛瞪了她一眼,“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再回头的,再难我也要找到他。”
“找到他又如何?”翠柔叹道:“公主和他还是要回到大明,皇上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你和他的婚事!”
“那我和他就不回大明了,”朱熙媛咬着嘴唇说道:“干脆在塞外生活一辈子。”
“那怎么可能,男人都是抱负的。他肯舍却在大明的仕途跟公主隐居一辈子么?”
“那我就跟他......跟他先在外生活一段日子再回去,这样皇帝哥哥就不得不同意了。”
翠柔吃吃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公主,说这话你不感到害臊么?”翠柔笑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竟然说要跟一个男人在外面......”
朱熙媛脸红了起来,恼道:“好哇,你居然这样说本公主,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起身去挠她的痒。
翠柔咭儿一声躲开了。
朱熙媛叹了口气,又坐了下来。
“公主生气了么?”翠柔小心翼翼的问道:“方才的话我是无心的,公主要是气不过,便打我几下好了。”
“我没有生你的气,”朱熙媛微摇螓首,“其实一直都是我在起妄念,他从来没有将我放在心上过。”
“公主是在说杨牧云么?”
朱熙媛点点头,“就算我找到他,他也不可能私下里接受我的,毕竟在他眼里,自己的仕途更重要一些。”
“原来公主什么都明白,那公主您坚持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呢?”翠柔不解。
“我也不知道,”朱熙媛眼帘低垂,“只是不想受人摆布罢了,哪怕能多看上他一眼,能在他身边多待几天,我也就满足了。”顿了顿,“如果他愿意,我宁可不要公主这个身份。像个普通老百姓一样找个地方跟他过一辈子。”睨了翠柔一眼,“你可不准再笑我。”
“公主如此痴情,我又怎忍心笑话公主呢?”翠柔叹道:“就怕公主错付了这段感情!
“就算如此,我也是不后悔离开皇宫的,”朱熙媛说道:“自从母亲去世后,这个宫里就再也没有我真正的亲人了。太后、两位皇帝哥哥阻拦我喜欢杨牧云,只是为了皇室的脸面,他们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至于我的幸福那就更没有人关心了。”
“公主......”翠柔看着她动情的说道:“无论您怎样我都会跟着你的。”
“谢谢你,翠柔,”朱熙媛缓缓站起身,“我也歇够了,咱们走吧!”
翠柔却脸色微微一变,“有人追来了。”
“哦?”朱熙媛心头一紧。
“公主,我们赶紧躲起来。”翠柔目光在四下里看了看,然后拉着朱熙媛躲入了山路下面的一片树丛里。
几匹快马飞驰而过。
两人松了口气,又躲了一会儿准备出来时,马蹄声又回转了来。她们便又伏下身子。
还是刚才那几匹快马,在她们藏身的路边停了下来。
马上一女子喃喃自语道:“奇怪,她们应该走到这儿附近才是,不可能走得更远,怎么却见不到人呢?”
另外几匹马上的人说道:“夫人,要不小人去周围看看?”
“嗯。”马上女子点点头。
那几人下马向四周搜索开去。
朱熙媛开始紧张起来,在翠柔耳边问道:“怎么办?”
翠柔没有回答,在她手心里写下几个字,“静观待变。”
那女子翻身下马站了一会儿,便径直朝着她们二人藏身的树丛走了过来。
翠柔面色凝重,低语道:“公主,待会儿如果动起了手,你先走,不要管我。”顿了顿,“我有办法脱身,自会去跟你会合。”
“嗯。”朱熙媛颔首道:“你要小心。”
就在那女子走到距她们还有几丈之处时,她那几个手下远远喊道:“夫人,没有找到她们。”
那女子停下了脚步,“知道了,你们再骑马分头去找找。”
“是。”
只听一阵马蹄声响,他那几个手下打马分头去了。
可那女子站在距离她们数丈之处,没有要走的意思。
翠柔按捺不住,一抬袖口,一道白绫“欻——”的飞出,像蛇一样缠在那女子的腰间。
那女子猝不及防,“啊”的叫出声来。
翠柔飞身而出,将她制住。
“你是谁?为何追到这里?”她厉声喝问那女子。
那女子不答。
“算了,翠柔,”朱熙媛走出来说道:“你还是放了她吧!我们赶快离开这里。”
谁知那女子开了口,“您是永清公主殿下么?”
“你是谁,为何会知道我?”朱熙媛问道。
“我是成国公朱仪的夫人,”那女子说道:“名叫陈思羽,是紫苏的朋友。”
“原来你是杨夫人的朋友,”朱熙媛奇道:“但为何会带人骑马追我们呢?”
“是紫苏拜托我来找你们的,”陈思羽解释道:“她怕你们在路上会遇到麻烦,便让我来找你们。”
“哦。”朱熙媛见她没有恶意,便吩咐翠柔放开了她。
“翠柔姑娘好俊的功夫,”陈思羽赞道:“有你在身边保护公主,一般人便打不了公主的主意了。”
“杨夫人让你来如何帮我们呢?”翠柔问道。
陈思羽微微一笑,“你们可能还不知道,杨牧云的行踪在东北女真人的地方,你们应该取道辽东才是。”
第一千零二章 海船入海
朱熙媛愕然,“他不是被蒙古太师也先给掳走的么?怎么又到了女真人的地方?”
“这个说起来就复杂了,”陈思羽道:“此去辽东千里迢迢,我便送公主一程吧,辽东总兵曹义曾是我祖父的部下,我出面会省却公主不少麻烦。”
“那就多谢朱夫人了。”翠柔替朱熙媛谢道:“令祖父是?”
“宁阳侯陈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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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杨府。
“夫人,”黛羽肃立在周梦楠面前回禀道:“东西都已经送过去了,紫苏夫人看起来气色不错。”
“嗯,”周梦楠微微颔首,目光一凝问道:“她生的是个男孩还是个女孩?”
“回夫人,是个女孩,那眉眼跟紫苏夫人可像了。”
“唔......”周梦楠的神情似乎轻松了不少。
“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一旁的宁馨对黛羽说道:“你下去吧!”
黛羽目光看向周梦楠,见她点头示意,便欠身施了一礼,转身去了。
“小姐,”宁馨忍不住兴奋的道:“她生的是个女孩,真太好了。”
周梦楠脸色却平静得多,扶着腰身缓缓站起,“陪我到院子里走走。”
“是。”宁馨连忙扶住了她。
......
院子里一片萧瑟,花枝树干都光秃秃的,没有一点儿生气。水池也结了一层冰。
“你不要高兴得太早,”周梦楠抬首望着有些阴晦的天色,“陈紫苏生了个女孩,你又怎知我肚子里的一定是个男孩呢?”
“小姐,大夫不是说过了么?您的怀相看起来一准是个男孩。”
“大夫的话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周梦楠淡淡的说道:“孩子还没生下来,下这个结论还为时过早了些。”
“是,小姐。”
“素月那边有消息传来么?”
“还没有,小姐,”宁馨道:“不过她跟三夫人在一起,应该不至于出什么事。相信很快就会有姑爷的消息带过来。”
周梦楠眉宇间隐隐闪现出一丝忧色,“都快过去一年了,不知相公他可还好?”
“小姐放心,姑爷他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宁馨宽慰她道:“他一回来,您再生下个小少爷,那府里可就双喜临门了。”
“就你会说,”周梦楠瞥了她一眼,微微叹了口气,“如今朝局变幻莫测,等相公他回来,不定会怎么样呢!”
宁馨明白她这是担心杨牧云离开朝堂太久,会影响他的仕途。便道:“姑爷对当今皇上有救命之恩,皇上对姑爷很是看重,不会因为姑爷空缺了那么久而对他另眼相看,更何况姑爷本就是因为奉皇命援救宣府而被掳的,皇上对此也是极为明白的。”
“我又何尝不知?”周梦楠眼帘低垂,“永清公主失踪了,这事你听说了么?”
“这几日锦衣卫、东厂、五城兵马司大索全城,便是找寻永清公主么?”
“你也猜到了?”周梦楠看了她一眼,“她和相公之间的事你一定也风闻了吧?”
“小姐这么说永清公主是因为姑爷而失踪的?”
“他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我也不是太清楚,这位永清公主对相公是死缠不休,”周梦楠叹道:“太上皇在位时,本来是想要重用相公的,可就是因为他与永清公主之间牵扯不清,所以对他是一贬
再贬。”
“姑爷的为人还是不错的,最起码没有为了仕途抛弃小姐去迎娶那位公主。”
“或许他是不舍得抛弃另外一个人吧,”周梦楠嘴角现出一丝苦笑,“毕竟那个女人在他心里的份量更重些。”
宁馨默然。
“如今新皇即位,相公要是再不撇清与永清公主之间的关系,还是会失去圣眷的。”周梦楠脸上闪现出一丝淡淡的忧虑,“现在公主从皇宫出走,要是被人发现和相公在一起的话,是要被人弹劾的。到那时皇上纵然有心回护,也是不能了。”
“小姐不必忧虑,”宁馨劝道:“姑爷哪儿那么容易和公主碰面呢?说不定过不了几天,公主的行踪就会被发现,然后被请回宫里。”
“那样最好,希望自己也能明白,他永远不可能跟公主有一个好的结果,早日互相撇清这样对谁都好。”
“就怕永清公主对姑爷一直纠缠下去,”宁馨双手合十,祷告了一声,“阿弥陀佛,请佛祖赶快让那位公主嫁人吧,这样她就不会纠缠姑爷了。”
周梦楠噗嗤一笑,“我听说那位永清公主并不信佛,而是拜三清的。你应该祷告三清道君才是。”
“唔......小姐说的是。”宁馨又祷告了一遍,把佛祖换成了太上老君。
周梦楠见她一副虔诚的样子,叹道:“我速来是不信神佛的,要是祷告上天就能够心想事成的话,那什么事都不用做了。”
“小姐,多拜拜那些神仙总不是坏事,万一真的显灵了呢?”
“那你就替我拜吧,看看能有个什么结果......”说着说着周梦楠脸现一丝倦意。
“小姐,我们回去吧,”宁馨赶紧说道:“您是有身子的人,不可累着了。”
“嗯。”周梦楠忽然蹙起了眉头,“肚子好疼......”
一句话把宁馨给吓着了,“小姐,您不是快生了吧。”
“啊哟——”周梦楠忍不住叫出声来,浑身开始颤抖。
“快来人啊!”宁馨大声叫喊。
府里的丫鬟和家丁们纷纷跑了过来。
“赶快扶夫人回去休息。”宁馨吩咐完几个丫鬟,又转向家丁,“速速去请大夫,还有,找个好的接生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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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边,又飘起了大片大片的雪花,杨牧云站在冰层上,眺望远方。翻滚的海浪冲击着远处的冰面,却看不到一点儿船的影子。
“我们慢了一步,让纪欣裹挟着太上皇跑远了。”宁祖儿叹息着摇了摇头。
“无论他跑多远,我们都得追,”杨牧云的目光中露出坚毅之色,“最起码我们知道他带着太上皇要去哪里。”
“事不宜迟,咱们就赶紧追,”宁祖儿道:“我去看看那里的冰层薄些,然后将船推至那里入海。”
“你是要乘那艘沿江而下到这里的小船么?”杨牧云摇摇头,“你没出过海,不知大海的可怕,乘那艘小船入海去追,不用纪欣动手,一个海浪就可以将咱们连人带船全都拍到海底去。”
“那怎么办?”宁祖儿皱起眉头,“咱们去造一艘么,等造好了入到海里都不知何年月了,那时纪欣裹挟着太上皇早不知到了哪里。”
“琪儿会有办法的,”杨牧云劝他道:“稍安勿躁,有些事急不得,必须得做好万全的准备。”
“又是那个琪儿,”宁祖儿不悦道:“你真的打算跟她相处一辈子,不再回大明了么?”
杨牧云忽然剧烈咳嗽了几声,“你还看不出来么,凡事由不得我,她要硬留,我也没有办法。”
“你这是推脱之辞,”宁祖儿神色不满,“一路上你跟她双宿双飞,早就忘了京师还有对你翘首以盼的人了吧?”
杨牧云咳嗽得更加厉害了。
“紫苏现在应该快临盆了,说不定孩子已经生了下来,”宁祖儿道:“还有周梦楠,你真的忍心撇下她们?”
“宁公子不要再说了,”杨牧云喘息了几声,“我知道对不住她们,我会尽量想办法......”
“与谁在一起,这是杨兄的私事,”宁祖儿道:“若杨兄觉得跟那个鞑子郡主在一起能够让你忘记一切,我宁祖儿算是看错了你。”说着转身离去。
“宁公子......”杨牧云追之不急,又弯腰猛烈咳嗽起来。
他忽然感到有人轻拍他的脊背,然后柔声道:“现在感到好些了吗?”
“琪儿?”杨牧云转过身。
“瞧你,又咳出血了,”元琪儿心疼的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他的嘴角,“你的病好像又严重了。”
“船呢?你有没有找到船?”杨牧云抓住她的手腕。
“这个时候你还想着去救你那个太上皇么?”元琪儿凝视着他叹道:“船是找到了,但你这个样子能出海么?”
“我没有事,你别再说了,”杨牧云问道:“船在哪里,快带我去看一看。”
......
海力木指挥着一群人在冰上正开凿一条通道,额日图领着另一群人拉着一艘大船在冰面上移动着,其中一个异常高大威猛的汉子正是莫不语。
”还是你有办法,”杨牧云看了一眼元琪儿,“竟然能找到这样一艘大船。”
元琪儿淡淡一笑,“说起来这艘海船是大明的船。”
“哦?”杨牧云感到有些讶异,“这个寒冷蛮荒的地方如何会有大明的海船呢?”
“这艘船是当年亦失哈命人打造的,”元琪儿道:“他就是乘着这艘海船登上的苦兀岛。回来时他命人将海船存放在野木河卫那里。几十年了,也不知这艘船还经不经得住海浪的冲击拍打。”
杨牧云走近前去仔细看了看,船体虽然陈旧了些,但整体完好,没有一点儿破损的痕迹。遥想当年,大明国力极盛,兵锋所指,四夷无不拜服,可如今,只剩下一些追忆了。
“大人。”莫不语见到他时兴奋的大喊道。
杨牧云心中一暖,过去拍拍他的背,“不语,你辛苦了。”
“大人,这不算什么,”莫不语关切地问,“听说您病了,不知现在好些了没有?”
“嗯,好多了。”
“大人,”莫不语四下看看,压低声音道:“没想到在这个地方能找到这么大一艘船,等入了海就可以驶向大明了。”
“你也想回大明了么?”杨牧云微微一笑,“等救出太上皇再说吧!小心别让他们知道了。”
“嗯,”莫不语使劲点了一下硕大的脑袋,“俺听大人您的。”
“你们在说什么?”元琪儿过来问道。
“他在夸你,”杨牧云一脸平静的说道:“能寻到这么大一艘海船,真让他感到佩服。”
“是么?”元琪儿眸波一转笑道:“怎么听起来不像是他说的话,倒像是你说给我听的。”
“你多心了,”杨牧云道:“夸一个人还用拐弯抹角么?”
第一千零三章 杨府喜事
寒风怒号,狂风卷着雪屑砸在人脸上一阵生疼。这艘陈旧的海船终于在一片号子声中撞破冰面驶入海中。
杨牧云站在船头,心头一阵感慨,三年前,他第一次乘船入海。这次,又乘坐海船踏上未知的行程。
掌舵和水手都清一色的是野木河卫的人。他们原先就是为亦失哈出海掌舵和划船的人,不过时至今日那些人早已头生华发,多数已不能再出海。
由于跟元琪儿之间的关系显得过于亲密,宁祖儿对杨牧云一直很冷淡。
一股寒冷彻骨的海风迎面吹来,他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到舱里去吧,这里冷,”元琪儿在他身后柔声道:“等这件事一了结,我就去找个最好的大夫好好给你诊治一下。”
“琪儿,”杨牧云沉默了片刻说道:“我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你不是出过海么?”元琪儿笑道:“这样景色还看不够?”
“那怎么一样?”杨牧云眯起了眼,“安南国的海,是没有冬天的,看不到这样风雪的场面。”
“你还记得安南国?”元琪儿眨了眨眼,“那里是不是也有你的红颜知己。”
杨牧云没有否认,只是淡淡一笑,“她已嫁给了别人,就不必再提了。”
“谢天谢地,那个安南女人总算没有被你祸害。她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我吗?”
“郑玉。”
“郑玉?她肯定长得很美。”
“嗯。”
“她是不是觉得你靠不住,才会嫁给别人?”
“不错,”杨牧云笑了笑,“所以你也不用一直守着我,找一个更好的男人嫁了才是更好的选择。”
“我也想啊!但是碰不到,”元琪儿叹了口气,“哪怕出现一个比你强一点点的男人,我也不会再多看你一眼。”
“我有你说的这么好吗?”
元琪儿在他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腻腻的笑道:“我不会把我的身子再给第二个男人,如果能的话,我就会把前一个男人杀了。”
杨牧云身子一震,又咳了起来。
“走吧,跟我回舱房,”元琪儿挽住了他的手臂,“只要你一心一意对我,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杨牧云咳嗽着摇了摇头,目光仍盯着远处。
“放心吧,”元琪儿看透了他的心思,“给这艘船掌舵的是野木河部的一位长老,他年轻时曾追随亦失哈到过苦兀岛,对海路再熟悉不过。不会迷失航向的,你放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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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杨府。
周梦楠在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过后醒来时,听到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小姐,”她听到宁馨兴奋地叫道:“是个男孩。”
周梦楠心里一阵喜悦,强撑着想要从床上坐起,可全身软绵绵的,使不出半分气力。
“孩子......快让我看看孩子......”她嘴唇翕动着,眼神中流露着一丝渴望。
宁馨赶紧把刚出生的男婴抱到她的面前。
周梦楠的凝目看去,刚出生的男婴胖乎乎的,圆头圆脑,胖鼓鼓的小脸颊,轮廓清晰的鼻梁,肿肿的眼睑下头是一条秀长弯弧的眼线,他的目光与母亲一对接,便咧嘴一笑。
“小姐,小少爷笑了,”宁馨惊奇道:“他哭了老半天,却一见到您就笑了,真是母子连心呢!”
“是呀!”接生婆也道:“老婆子给人接生几十年了,还是第一
次碰见这样的奇事,看来这哥儿懂事早,将来一定能中状元呢!”
周梦楠虚弱的点点头,用很平静的语气说道:“赏!大伙儿辛苦了,都重重有赏!黛羽,你带她们下去领赏。”
“是,夫人!”
屋里的丫鬟婆子纷纷躬身道谢。
周梦楠喘着气,让宁馨扶她起来,背后靠着软垫,艰难的把刚出生的孩子揽到自己怀里,谁知那小家伙张着嘴就往母亲怀里拱去。
周梦楠“呀”的叫出声来。一种麻酥酥痒痒的感觉迅速弥漫了她全身。
“小姐,怎么了?”
“没事,”周梦楠嘴角含笑,“兴许是孩子饿了,找奶吃呢!”
“小姐,我已经找好了奶妈,现在就让她进来。”
“不用,”周梦楠摆摆手,“就让他跟我亲近一会儿吧!”
“小姐,您哪儿能自己给小少爷喂奶,这样有**份。”宁馨劝道。
“只要孩子喜欢,就由得他吧!”周梦楠笑道:“原来给孩子喂奶是这样一种感觉。”
小家伙闹腾了一会儿,兴许是吃饱了,就此沉沉睡去。
宁馨想去抱他起来,可小家伙黏母亲黏得紧紧的,宁馨的手刚一触碰他,他便大声哭叫起来。
“好了好了,”周梦楠说道:“就让孩子在我怀里睡吧,你不用打扰他。”
“可是小姐,您的身体还虚弱得很......”
“我没事,”周梦楠振作起精神说道:“现在已经好多了,这孩子能降生在这里,便是与我有天大的缘分。只要他高兴,就依着他吧!”
“只可惜姑爷不在,”宁馨道:“他要是知道小姐生了一个哥儿,不定有多高兴呢!”
听她提起杨牧云,周梦楠轻轻一叹,“也不知相公现在究竟怎样了,素月还没有消息传来么?”
宁馨默然不语。
周梦楠拍拍孩子的背,一脸怜爱的轻声说道:“娘真希望你一辈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不要你父亲那样命运坎坷。”
“小少爷是有福气的人,”宁馨道:“将来继承姑爷的爵位和官身,不定有多威风呢!”
周梦楠点点头,“孩子出生的事告知?萝院那位了么?”
“小姐,我早就派人过去了,”宁馨得意的说道:“要是她得知小姐生了个哥儿,还不知怎么生闷气呢!想拔个头筹,却生个姐儿,这下子没的跟小姐争了。”
“不可幸灾乐祸,”周梦楠瞥了她一眼,“她毕竟是相公最宠爱的女人,今后的日子还长,还需和睦相处,不得生事。”
“是,小姐。”宁馨嘟囔了一句,“不就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么?可惜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也只有小姐您这样的人能够容她,要是换个厉害的主母,可就有她好看了。”
“宁馨,”周梦楠微微叹了口气,“你这样心生怨怼又有何益?只要相公能够安然归来,并依旧受皇上重用,我们府里的每一个人,包括你,才有将来。”
“小姐说的是。”
“还有,”周梦楠继续道:“周家的生意也不能放下,这段日子素月不在,你日夜陪在我身边。生意上的事一直让黛羽和冯全打理。现在孩子既已出世,你就去接替黛羽吧,你打理生意我比较放心些。”
“是,小姐。”
“记住,凡事不可太过招摇,相公不在,我可不希望你跟冯全惹上什么麻烦。”
“宁馨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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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极北海上的天空一直灰蒙蒙的,似乎跟海水浑然一体,天气也极为恶劣,一会儿狂风怒号,一会儿大雪纷飞,掀起的巨浪随时会把海面上漂浮的一切东西都卷入海底。
纪欣面色凝重的站在船头,看着不住翻卷的海浪,不停的询问此时的航向。
“大人,”他的一名手下禀道:“苦夷岛就在前方了,不知往哪里靠岸?”
谁知纪欣却摇了摇头,“不必靠岸了,告诉掌舵的哈吉喇,方向转南,驶向虾夷岛。”哈吉喇是囊哈儿卫指挥使卓木吉的叔叔,年轻的时候曾在明军水师中服过役,航海经验丰富。
那名手下一怔,“大人的意思是不去苦夷岛了。”
“嗯,”纪欣微微点头道:“有人蹑着我们的行踪追来了,好像已知道我们目的所在,因此必须改变航向。”
“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将大人的意思告诉哈吉喇,让他遵从大人的意思改变航向。”
......
“明明快要接近苦兀岛了,为何还不靠岸?”朱祁镇胃里翻腾不止,肚里的东西全部吐了干净,他从未出过海,也没想到在风浪中行船会颠簸得如此剧烈,待远远看到一片陆地,得知那就是苦兀岛时,心里升起一线曙光,以为在风浪里行船的苦日子即将结束,谁知航向一转,船竟然调头向南驶去。
“纪欣临时改变了计划,不去苦兀岛了。”原香对他道。
“不去苦兀岛?那要去哪里?”朱祁镇瞪大了眼,“这么说还要在海上多漂些日子?”
原香点点头,“听说是去虾夷岛。”
“虾夷岛?那又是哪儿?”
“那是苦兀岛南边的一个大岛,听说比苦兀岛还大,”原香说道:“岛上的人毛发很长,胡须又多又浓密,就跟虾须一样,所以外面的人都称呼他们为虾夷人。”
“唔......”朱祁镇根据原香的描述想象虾夷人的样子,忽然胃里又一阵翻滚,俯下身子剧烈呕吐起来。
原香拍拍他的脊背问道:“现在好些了么?”
朱祁镇一脸苦相,“这样下去,我不知还能不能熬得住?”
“在海上时间一长应该也就习惯了,”原香安慰他道:“一开始我肚里也不好受,现在就好多了。”
“如果我能够选择的话,一定不会再乘船出海了。”
“其实海上的天气不是一直都这样的,等风平浪静的时候,就好多了。”
“看来上苍不想让我过一天好日子,”朱祁镇摇头苦笑,“干脆来一排巨浪,把我卷到海底算了,也省得受这无尽的苦楚。”
“你何必如此想不开呢?”原香宽慰他道:“为什么不把这当成上苍对你的一场考验?他不让你好好过,你偏好端端的活给他看。”
“你说的对,”朱祁镇眯起了眼,“是我自己太懦弱了,才觉得谁都欺负我,只要我变得坚强起来,无论遇见什么都不会怕了。”
突然一道闪电划了过来,朱祁镇的大丈夫气概顿消,连忙躲进了舱里。
风越刮越大,海浪似乎也越卷越高,但那艘船依然乘风破浪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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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紫禁城乾清宫西暖阁,朱祁钰在听成敬对他述说着什么。
“皇上,全京城搜遍了,没有找到永清长公主殿下。”
朱祁钰皱起了眉头,“难道熙媛已离开京城了?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帮助熙媛逃离京城?”
“这......”成敬顿时语塞。
第一千零四章 帝后暗战
“去,给朕拟旨,”朱祁钰声色俱厉的道:“各处关卡务必严加盘查,要是让朕知道谁放了熙媛过去,朕必严加惩处。”
“老奴遵旨!”成敬应道。
朱祁钰喘息了一阵,“熙媛真是太任性了,丝毫没把我大明皇家的声誉放在心上,要是真让她跟杨牧云......”
“皇上放心,”成敬忙道:“出关的路不是那么容易走的,等公主殿下在外吃够了苦头,也就该回来了。”顿了顿,“就算她真的寻到了杨牧云,以杨牧云的个性,也是不敢跟公主殿下乱来的,他是个有抱负的人,不会因为公主殿下而断了自己的前途。”
“但是毕竟人言可畏,”朱祁钰脸上愁容不减,“杨牧云真的与熙媛在一起的话,那些言官御史可是什么话都能说出来的......”叹息一声,“现在朕总算明白皇兄在位时为何对杨牧云一贬再贬了,就是怕他跟熙媛之间闹出不可收拾的事端,玷污了皇室的名声。”
“皇上担忧的是,”成敬道:“不过杨牧云远在数千里之外,公主殿下要想寻到他除非飞过去。”
“哦?消息确实么?”朱祁钰奇道:“那他在做什么呢?”
“他想迎太上皇回来,”成敬说道:“不过是决不可能得逞的。”
“什么?”朱祁钰身子一震,“他为何要这样做?难道朕亏待他了么?皇兄在位时可从未重用过他,他怎么会想着要迎皇兄回来呢?”
“这个老奴就不清楚了,”成敬缓缓道:“有时候人读书多了脑子就读迂了,不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不过皇上不必忧心,太上皇他是决不可能回到大明的。”
朱祁钰面色凝重的背着双手在房内来回踱了几步,忽然抬首问道:“也先那里有什么动向?”
“他已完全控制了阿噶多尔济,”成敬说道:“以大汗的名义开始发号施令,并准备出兵讨伐科尔沁部和兀良哈部。”
“他已迫不及待的要一统整个草原么?”朱祁钰目光一转,“如果眼看着他坐大的话,那他下一个目标就会是我大明了。”
“于大人也是这么认为,”成敬道:“他现身在辽东,正在积极招抚女真各部,并上表朝廷给科尔沁部和兀良哈部提供粮草军械,以使他们能够抵御也先的进攻,必要时出动军力支援他们。”
“准,”朱祁钰毫不犹豫的道:“他所提的御边之策朕一概照准,你与陈阁老指示工部和户部,对兵部所需不得刁难,更不能有所延误。”
“是,皇上。”
“皇兄不能回京,更不能让他又落到也先手里,”朱祁钰说道:“他掌控了阿噶多尔济,再握有皇兄的话,也先随时可以打着送皇兄回京的名义攻打我大明的。”
“皇上忧虑的是,老奴让人将太上皇安置在一个很遥远很隐秘的地方,任谁也不会找到的。”
“希望这次你不会让朕失望,”朱祁钰看了他一眼,“只要朕的地位稳了,你的位子也会牢牢的,没有人会撼动,不然的话,王振的下场你是明白的。”
成敬脸色大变,“老奴对皇上忠心耿耿,决不敢有一点儿懈怠。”
“那就好,”朱祁钰淡淡道:“你是我藩邸出来的老人,也是朕最信任的人,不然的话留在朕身边的是你而不是李云锦了。”
“是是,老奴就算肝脑涂地也不能报皇上恩德之万一。”成敬擦
着额头上不住渗出的冷汗颤声道。
“还有一件大事......”朱祁钰放缓了语气,“太子的事你和陈阁老商量得怎么样了。”
“皇上,这事急不得......”
“朕不想再听这推脱之言,”朱祁钰眼中闪过一道厉色,“朕已有了儿子,难道还要看着别人的儿子坐在太子之位上么?要知道朕是皇上,太子也只能是朕的儿子来当。”
“是是......”
“朕不想再听你的敷衍之辞,”朱祁钰板着脸说道:“马上就要到年底了,明年就是景泰二年,朕不想这宫里还有太上皇的任何痕迹存在,明白么?”
“这件事还请皇上多给老奴一点儿时间,”成敬苦着脸说道:“现在贸然废太子的话,朝中反对的声浪会很高,连陈阁老都无法应付得了。”
“怎么?朕的家事还要别人说三道四不成?”朱祁钰脸色一冷。
“皇上,俗话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成敬说道:“废太子一事还需多争取一些人支持才好提出来,不然的话就会像上次一样不了了之的。”
“唔......”朱祁钰沉默了下来。
“陈阁老对废太子一事还是支持的,无奈朝内现在反对的人还很多,他也不好明确表态,这件事真的急不得。”
“那你说为何很多人会反对朕废太子呢?”
“皇上即位的时日尚短,很多事得徐徐图之,”成敬说道:“太后健在,对朝政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皇上不可小觑。”他所说的太后自然是指朱祁镇的生母孙太后。
“那这件事上该如何着手呢?”朱祁钰道:“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而无所作为吧?”
“这首先么......”成敬思索片刻说道:“得让太后离开京师一段时间,这样很多事就可以私下里着手了。”
“嗯,你说的不错,但以什么名义把她支出京师呢?”
“理由倒不难找,”成敬道:“这快到年底了,按例是要拜祭祖庙的。南都那里的太祖陵寝应该由谁去拜祭呢?如今边患未除,鞑子随时都会打过来,皇上是不能亲自前往的。那就只能由太子代劳前去,可太子年幼,须有人陪同,那就让太后陪太子前去南都祭灵,这样不就将太后和太子都支出京师了么?”
“嗯......”朱祁钰微微颔首,“不错,你现在就去仁寿宫......”
“老奴是不方便出面的,”成敬说道:“金英是太后的人,也不适合传达皇上的旨意。李云锦和老奴都是出自皇上的藩邸,由他出面劝说太后较为合适,”顿了顿,“太后与皇后现在不是处得很融洽么?”
朱祁钰点点头,“你想事情还是仔细,那你现在就去找李云锦,把朕的意思透露给他听。”
“请皇上放心,”成敬微微一笑,“他知道该怎么做,毕竟他的心还是向着皇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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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快过来,让哀家看看,许多日子不见,可想死哀家了,”孙太后一把将朱见深抱在怀里,抚摸着他的小脸,“怎么变瘦了?是不是那些奴才们不好好待你?”目光向他身边的人扫去。
“太后,对待太子可没有人不敢不尽心,”汪皇后身边的贴身太监李云锦说道:“可能是太子读书用功所致。”
“是么?
”孙太后收回目光,“是胡太傅督导得太严厉了么?”
“回祖母,”三岁的朱见深奶声奶气的说道:“胡太傅讲的东西孙儿很多都听不懂。”
“听不懂可以问啊,”孙太后一脸慈祥的说道:“这位胡太傅可是位德高望重、学识渊博的人,太宗皇帝在位时就已名满天下。你要好好的跟他学,将来当一个好皇帝。”
“嗯,孙儿记下了。”朱见深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太后,”李云锦看看汪皇后,开口向孙太后道:“如今快到年底了,按例南都那边的太祖陵寝需要去拜祭了。”
“这事你去跟皇上说,不用讲给哀家听。”
“皇上昨晚跟皇后提了这件事,”李云锦道:“现如今边患严重,鞑子对我大明虎视眈眈,随时都可能入寇,皇上是不能轻易离京的。”
“哦?”孙太后眉毛微微一挑。
李云锦看了一眼她怀里的朱见深,“太子殿下是可以代替皇上去拜祭太祖陵寝的,不过太子殿下年纪尚幼,如果太后能够陪同前去的话,那再合适不过。”
孙太后目光一转,微微笑道:“这是你的想出来的,还是皇上的意思?”
“老奴如何能有这样的想法?”李云锦道:“当然是皇上的意思。”
“皇上难得抽出时间去了一趟坤宁宫,”孙太后目光看向汪皇后,“看来皇上昨晚到你那里说了不少话吧?”
汪皇后微微颔首,“这快到年底了,宫中朝中事务繁多,皇上自然是要交待一些事的。”
“是呀,快到年底了,”孙太后叹道:“这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又是一年。”
“太后,”汪皇后说道:“您整日待在宫里,皇上怕你闷出病来,皇上才会想着要您带太子去南都拜祭太祖陵寝,顺便也好散散心。”
“皇上想的可真周到,”孙太后眼角微微翘起,“朝中大事如此繁忙,还能在这个节骨眼考虑到哀家和太子,也真是有心了。”紧接着叹息一声,“人老了,不中用了,连走几步路都乏得很,怕是去不得南都了。”目光瞥向汪皇后,“不如皇后代哀家去一趟南都吧?”
不等汪皇后开口,李云锦道:“太后,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宫里的很多事都要靠皇后娘娘来主持......”
“现在宫里大小事务皇上不是都交给了懿贵妃来打理么?”孙太后打断了他的话道:“皇后可以借此机会和太子去一趟南都,这并不违反祖制。”
“太后,我......”
“孩子,你刚刚成为后宫之主不久,”孙太后说道:“去南都拜祭太祖陵寝还是第一次去,不过不要紧,凡事都会有第一次,你领着太子前去,哀家也放心。”
汪皇后无奈,“太后既如此说,那儿媳就禀报皇上,请皇上圣裁了。”
......
“这个老虔婆,”听汪皇后过来一番述说,朱祁钰气得一巴掌拍在桌案上,震得笔墨纸砚掉了一地,“她如此找借口推脱,定是有什么阴谋诡计想要针对朕。”
成敬拾起掉落在地上的笔墨纸砚说道:“太子不是被支出京师了么?隆冬腊月的,此去南都千里迢迢,小孩子没出过远门,哪里禁受的住这一路颠簸?要是染个风寒什么的,那可就不好了。”
第一千零五章 大凌河畔
“怎么?”朱祁钰斜乜了他一眼道:“你有什么办法让这个小孩子染上风寒么?”
“老奴可不敢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成敬笑了笑,“人的生死是由上天所左右,人力岂可为之?”
“你明白就好,”朱祁钰说道:“朕不想什么事都遗人话柄......”说到这里加重语气,“记住,做事要不留痕迹。”
“老奴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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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广宁总兵衙门,于谦目光紧盯着挂在墙上的军事地图,其僚属来回穿梭,整理呈报上来的军情。
“也先部的骑兵现在到达什么位置了?”于谦问道。
“回大人,”一名属吏答道:“也先骑兵的前锋已经越过哈喇温山,现已抵达脑温江。”
“与科尔沁部交战了么?”
“还没有,不过锡古苏台正率部严阵以待。”
“嗯,如有最新军报立即呈送给本官。”于谦的眼睛里满是血丝,也不知熬了几个晚上。
“是,大人。”那名属吏有些不忍的劝道:“也先征伐科尔沁部,与我大明无涉,大人何必如此上心呢?”
“也先用兵奇诡,惯会声东击西,本官担心他意不在科尔沁部,”于谦凝视着地图,“其主力始终没有现身,如果移动至辽东边塞附近也不是不可能。”
那属吏吓了一跳,“也先的骑兵真有这么厉害么?长途跋涉却不露丝毫征兆?”
见他目瞪口呆的样子,于谦暗暗摇头,“这些整日泡在公文堆里的书呆子,还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打仗。”
“大人......”一名僚属急匆匆过来禀道:“刚刚传来的军情,大队鞑子骑兵渡过大凌河,现已攻破镇夷堡。”
在场所有的人均大惊失色,镇夷堡是广宁的门户。镇夷堡一失,蒙古骑兵的兵锋将直指广宁。
只有于谦神色镇定,“曹义呢?他现在哪里?”
“总兵大人的骑兵都布置在辽河沿线,现已全力赶来。”
“棋差一招,”于谦摇摇头,“还是没能预料到也先会最终进攻哪里。”
“只要总兵大人的大军一到,一定能够击败鞑子骑兵的。”
“不,”于谦叹息一声,“等曹总兵的大军到了广宁,他们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却是为何?”那名属吏不解。
“如果也先的目标是广宁的话,现在鞑子骑兵已经兵临城下了。”于谦面色凝重的盯着墙上的地图,“他们不过是来借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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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凌河边,一支明军骑兵正在沿河北行。
“朱夫人,”一名明军骑兵将领指着前方说道:“前方再有三十里便是团山堡了,您可在那里歇息,第二天过了河东行,傍晚之前便可到达广宁。”
一位身着戎装,骑在马上英姿飒爽的女子说道:“一路上辛苦百户大人了。”
“不敢,”那将领道:“能为国公夫人效劳,是下官的荣幸。”
这位国公夫人便是陈思羽,那骑兵将领是宁远卫百户祖庚,陈思羽带着朱熙媛和翠柔出了山海关后,便派人送信给宁远卫指挥使庞辉,请他派了一支骑兵过来护送自己去广宁,当然没有向任何人透露朱熙媛的身份。
“陈姐姐还真挺有办法,”朱熙媛不禁叹服,“跟着他少却了很多麻烦。”
“公子可能不知道,”翠柔笑道:“宁阳侯带兵数十年,部属故旧遍布大明军中,只要亮出宁阳侯孙女的名号,谁能不给几分薄面呢?”
她和翠柔两人俱是一身戎装,打扮得跟一普通明军士兵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两人相貌太过俊秀,只得抹些泥灰遮掩过去,好显得不太引人注目。
“要是她能一直带人护送咱们前行该有多好?”朱熙媛叹道。
“公子你别妄想了,”翠柔笑着说道:“这里还是大明的地界,朱夫人还能帮咱们一二,等出了关,到了鞑子活动频繁的地域,咱们可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是么?”朱熙媛眨眨眼,不以为意的说道:“这么说我离牧云也是越来越近了?”
“公子,”翠柔苦笑一声,“关外地域辽阔,找一个人无异于在大海里捞针,您可不能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我出来就是要找牧云的,”朱熙媛的眸子里满是憧憬之色,“既然都走到了这一步,下面的路难道还远么?”
这时,祖百户下令让部下下马休息。
将士们纷纷牵着马来到大凌河边,给马饮水。
朱熙媛和翠柔也来到河边,看到水中的自己脸上脏兮兮的,朱熙媛皱了皱眉,俯下身子掬了一捧水清洗自己的脸颊,不一会儿,一张绝美的面孔便倒映在水面上。
“公子,”翠柔提醒她道:“您这样有些太醒目了,很容易吸引人的目光并招来盘问的。”
“怕什么?”朱熙媛有些不以为然,“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同行的也都是朱夫人信得过的人,谁会来找我麻烦呢?你有些太危言耸听了。”仔细端详了一下自己倒映在水中的面容,“你说,要是牧云见到我这个样子,应该就会喜欢上我了吧?”
翠柔没有答话。
朱熙媛转身瞥了她一眼,“怎么?我比不上那个陈紫苏美貌么?”
“她如何能跟公子您比呢?您身份高贵......”翠柔说着朝四下里扫视了一圈,见无人注意到这里,便继续道:“而陈紫苏出身风尘,跟您比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朱熙媛问的是容貌,而翠柔比的是身份,避重就轻。
“可嫁给牧云的是她,而不是我,”朱熙媛叹道:“我是不是摆脱这个公主的身份,他就能接受我了?”
“公子......”翠柔摆摆手,“小心让人听到。”
“离得这么远,谁会听到?”朱熙媛瞪了她一眼,“你别大惊小怪。”
“那也得小心些,”翠柔道:“要是被有心的人听了去,不是害了朱夫人么?”
“她门路那么广,还怕这些?”朱熙媛道:“等出了关,与她分道扬镳,她帮我的事又有谁会知道?”话刚说完,就感觉肩头被人拍了一下。侧目看去,见是一长着络腮胡子的军士。
“小兄弟,你长得可真俊,”络腮胡子咧嘴一笑,“要是被鞑子捉了去,嘿嘿......”
“会怎么样?”朱熙媛眸子霎了霎。
“他们会把你当成女人养着,”络腮胡子笑道:“小心你的屁股会开花的。”他声音洪亮,很多人都听到了,跟着哄笑起来。
翠柔大怒,想要教训那络腮胡子,却被朱熙媛拦住。
“跟一个粗人有什么好计较的,”朱熙媛说道:“咱们当没听见也就是了。”
“公子,我觉得咱们还是回去吧,”翠柔脸上现出一丝忧色,“关外凶险得很,
要是您有个闪失的话,我可就万死莫赎了。”
“那个粗人说了几句混账话你就怕了?”朱熙媛道:“好不容易走到这里,我是决不会再回去的,如果能跟牧云在一起,让我吃什么样的苦我都愿意。”
“只怕公子吃再大的苦也寻不到他。”
“那总比在宫里盼着与他相见的机会要大得多吧?”朱熙媛抿了抿嘴唇,“上天既然护佑我到了这里,我就决不会退缩。见不到牧云,我宁可死了算了。”
“公主......”翠柔还待再说,忽然劲风大作,呼啸的声音响彻耳际。
“咻咻——”,“噗噗噗——”......然后是一连串的惨叫声。原来不知从哪里飞来一阵箭雨,在河边饮马洗漱的明军将士们纷纷中箭倒地,人马登时大乱。
“不要慌!”祖庚大声叫道:“快举起盾牌,围成一圈......”正发号施令间,突然远处马蹄声如雷鸣般骤响,一群斡剌特骑兵朝这里冲来。
“妈的,跟鞑子拼了。”方才与朱熙媛调笑的络腮胡子一声大吼,挥刀上马,向着敌军冲去。
在他的感染下,一些未受伤的明军将士也纷纷骑上了马,跟在他身后冲去。
“公子,我们快走。”翠柔赶紧把朱熙媛推上了马,在马臀上猛抽了一鞭,马儿扬起四蹄,向着斡剌特骑兵冲来的相反方向飞驰而去。
朱熙媛伏在马上,回首看去,那一小队明军骑兵面对鞑子的大队兵马,毫不畏惧,碰撞在一起互相厮杀起来。
那个络腮胡子手起刀落,将一名斡剌特骑兵劈落马下。转而冲向另外几个敌人......
翠柔骑着马本来紧跟在她身后,可眼看着一队斡剌特骑兵越追越近,为了让保护公主安全,她调转马头迎了过去。待驰近了时,她袖口飞出一条白绫,上面系着的金球砸中最前面一个斡剌特骑兵的胸口,他大叫着摔下马去。翠柔手腕一动,白绫横扫出去,又将一排斡剌特骑兵扫下马来......
“翠柔——”朱熙媛叫了一声。
“公子,不要管我,”翠柔喊道:“快跑!”说着又挥舞着白绫扫向其他追兵。
朱熙媛一咬银牙,不再看她,打马狂奔。
也不知奔出多远,忽然坐下的马儿“唏律律——”一声嘶鸣,身子一歪,将她甩了下来。
朱熙媛重重摔在地上,就此晕了过去。
......
她脑筋昏昏沉沉的,也不知过了多久,杨牧云的身影时刻浮现在眼前,而又忽然变得模糊起来,渐渐离她远去......
“牧云——”她大叫着醒来,忽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营帐中,眼前站立着一人,正静静的看着他。
他大概二十多岁,相貌俊秀,一身文士打扮。
“你是谁?这又是哪里?”朱熙媛问道。
“你醒了?”那年轻文士微微一笑,“你从马上摔下来,然后就被送到了这里,现在总算醒了。”
“我记得是被鞑子骑兵追杀,然后一直逃呀逃......”朱熙媛努力回忆着之前的事,“突然马失前蹄,这才摔了下来。”
“看来你还没忘了之前的事,”年轻文士说道:“你好好休息,应该很快就会恢复了。”说着转身正欲离开。
“喂——”朱熙媛叫住了他,“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
“我叫元兴裕。”年轻文士淡淡说道。
第一千零六章 兀烈河卫
朱熙媛想要起身,忽然觉得浑身疼痛,“哎唷——”叫出声来。
“你还是不要乱动,”元兴裕对她说道:“从马上摔下来是很疼的,得好好休养几天。”
“是你救的我?”朱熙媛目光盯着他道:“其她人呢?她们在哪里?”
元兴裕悠悠一笑,没有回答她的话,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喂——”朱熙媛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问他,不想让他就这么走了,心里一急,刚抬起身,又是痛得叫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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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兀岛,已经是冰雪覆盖的大地,兀烈河边座落着一些民居,这些房屋用石头垒成墙壁,墙缝间用干草填充,房顶用树皮、茅草、树干搭建。看起来比较结实,屋内有一个火塘,屋顶挂着鱼干和肉干。这就是苦夷人的居住环境,他们多少年来一直如此。
这几日,他们这里跟过节一样热闹,因为来了客人。部落首领兼兀烈河卫指挥使阿斯罕亲自接待了这些客人。
客人中有两位极其漂亮的女子,她们的美貌让部落里的青年都甚为惊叹,她们是天上降临的仙子么,不然为何会如此美丽。
“你们是我们这里来得第一批客人,”阿斯罕热情的说道:“我代表我和我的族人欢迎你们。”
“多谢首领,能到你们这里来是我们的荣幸!”元琪儿向着阿斯罕施了一礼。
“请——”阿斯罕把元琪儿、杨牧云、宁祖儿、朱芷晴四人请到自己的住处。
阿斯罕的家人端上来鱼和鹿肉来款待他们,当然,还有自酿的酒。
“客人是从哪里来?”阿斯罕问道。
“大明。”不待元琪儿回答,杨牧云说道。
一提到大明,阿斯罕的神色激动起来,“十年前我曾去过大明京师,真是繁华似锦、巍峨壮观,大明皇帝还封我为兀烈河卫指挥使。”说着到里屋取出一个匣子,珍而重之的打开,取出一块方印,“这便是大明皇帝敕封的凭证。”
杨牧云拿过那块印仔细看了看,那块方印八寸见方,下面刻着
兀烈河卫指挥使印几个笔画繁复的篆字。
“原来是首领还是大明敕封的指挥使大人,失敬失敬!”他说着朝阿斯罕拱了拱手。
阿斯罕呵呵一笑,“我这个指挥使空有一个名号而已,当不得真。”
......
见他们只说一些套话,朱芷晴忍不住想要张口,却被宁祖儿制止住。
杨牧云和阿斯罕又聊了很多不着边际的话语,朱芷晴听得直打哈欠。
待宴席散后,朱芷晴忍不住向杨牧云抱怨道:“我们到这里来干什么,你都忘了么?为什么不问太上皇的下落?”
“他不是一见面就说过了么?”杨牧云淡淡道:“我们是来到他们这里的第一批客人。如此开门见山,还问个什么?”
朱芷晴眸子睁得圆圆的,“那你又怎知他说的是不是实话?”
“我不如郡主聪明,”杨牧云没有跟她争辩,只是悠悠一笑,“或许郡主开口,会有不一样的收获吧?”
朱芷晴见元琪儿和宁祖儿忍俊不禁的样子,狠狠瞪了杨牧云一眼,
“你是在嘲讽我么?”
“岂敢岂敢,”杨牧云道:“郡主冰雪聪慧,在下是远远不如的。要不是你提醒,我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朱芷晴哼了一声,“你这人不是好人,就会拐着弯说埋汰人的话。”
“唔,郡主误会在下了......”杨牧云正说着,只见阿斯罕满脸堆笑的过来对他们说道:“尊贵的客人们,我的族人已全部到了,准备以最热烈的仪式来欢迎你们。”
......
傍晚,兀烈河部落男女老少聚集在一起,载歌载舞,热闹非常。
火红的焰火映照下,杨牧云惨白的脸颊仿佛恢复了些许血色。
受到部落里青年男女的影响,朱芷晴拉着宁祖儿一起加入了进去,学着跳他们别具特色的鹤舞。这是兀烈河人长期观察丹顶鹤捕食、求偶的一些动作而创造出来的舞蹈。他们将丹顶鹤奉为神灵顶礼膜拜,因此跳鹤舞是他们欢迎远方的客人最郑重的仪式。
“这位明人郡主空有一副好姿色,就是头脑太过简单了些。”元琪儿看着跳得兴高采烈的朱芷晴说道。
“她不是头脑简单,而是性格单纯,”杨牧云纠正道:“她自小生活的地方不是王府就是皇宫,怎能跟你这位经年行走江湖的郡主相比?”
“你那位红颜知己玟玉不也自小在王府和皇宫生活么?脑筋可就灵光多了。”
“那怎么能一样,”杨牧云说道:“朱芷晴是主子,养尊处优,不必在乎他人心中所念。而玟玉是奴婢,需要去讨好主子,揣摩主子们的心思,才能更好的活下去。”
“那她对你呢?”元琪儿眨眨眼,“她还没有如此费尽心思的去追求过一个男人吧?”
杨牧云又剧烈咳嗽起来。
“你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又不舒服了?”元琪儿关心的问。
杨牧云咳嗽一阵,喘息着说道:“还好!”
“你都咳嗽了好些日子了,还不见好,”元琪儿蹙起秀眉,“而且每次都咳出血......”
“你不必担心,我没事,”杨牧云定了定神,话音一转说道:“看来纪欣并没有把太上皇掳到这个岛上。”
“但他确确实实乘船出海了,”元琪儿说道:“他一定会找个落脚地,不会在海上一直漂下去。”
“在大海上寻找他们的踪迹是很难的,”杨牧云说着目光瞄向夜空,“想要知道他们的下落,只有问苍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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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一艘海船在大海中向南行驶,纪欣立在船头,目光冷峻的盯着前方。
现在海面上风平浪静,忽然,前方似乎有灯光一闪。
“大人,前方似乎有一艘海船。”纪欣的一个手下指着闪烁着灯光的方向说道。
“靠过去。”纪欣眯起了眼发号施令道。
两艘海船越离越近,纪欣提气高声道:“是武田信广将军么?”
经过一阵沉默,那边有人道:“前方可是纪大人?”
“正是,”纪欣目光闪烁,“请武田信广将军出来一见。”
......
一位月代头,身
穿黑纹付羽织,下身一条马乘袴,袴里横放两把佩刀的青年脚踏木屐缓步来到纪欣面前。
他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身形偏瘦,双目迥然有神。
“你,就是武田信广将军?”纪欣凝目问道。
“怎么?纪大人不相信么?”青年目光与他对视,毫无怯懦之意。
“这倒不是,”纪欣微微一笑,“武田信广将军在日本声名遐迩,没想到却如此年轻。”
“看来纪大人还是有些不信......”青年嘴唇稍稍向上一翘,蓦然,快如闪电般的寒光一闪,纪欣的目光微眯。
“铿——”青年的刀锋被纪欣的袖子挡下,发出金铁交鸣般的响声。
青年眼中闪过一道异色,收刀回鞘,与拔刀一样迅速。
“在日本,能挡住我这一刀的不超过十人。”青年说道。
纪欣微微点头,“你说你是武田信广,现在,我信了。”
......
“船怎么停了,难道是到了目的地?”朱祁镇打开窗子,向外看去,窗外一片浓黑的夜色,什么也看不清。
“朱公子,你在干什么?”原香一进门连忙问道。
“哦,我不过是想看看船到了哪里?”
“船还是在大海上,”原香说道:“只不过遇见了另一艘船。”
“哦?”朱祁镇眉毛挑了挑,“是有人劫船么?”
“不是,”原香微微摇头,“纪大人过去和人攀谈去了,应该是他跟那艘船上的人认识。”
“那艘船上都是些什么人?”朱祁镇又问。
“是些日本人,”原香答道:“他们像是有意和纪欣在这里会面。”
“什么?难道纪欣要把我交给日本人?”纪欣眉头一皱。
......
舱内,武田信广和纪欣分宾主坐定,准确的说,是跪定。纪欣也学着他一样双膝跪在席子上。一位身穿和服的日本女子从烧沸的水中舀出一勺冲冲到茶碗里,然后用纤细的手指抹上一圈,恭恭敬敬的跪在纪欣面前双手奉上茶碗。
纪欣见茶碗里的茶碧绿如粥,不由一怔。
“尝尝吧,这是我们日本的绿茶,在大明是品不到的。”武田信广微微一笑说道。
纪欣伸手接过。
那日本女子又将一碗茶奉至武田信广面前,他双手接过,点点头,尔后三转茶碗,轻品、慢饮、最后将茶碗奉还。
纪欣也学着他的样子依次做了,只不过这绿茶喝起来味道有些怪异,纪欣只啜了一小口就将茶碗奉还。
“怎么?我这位茶师烹煮的茶不香么?”武田信广的眼皮微微一抬。
“哪里?”纪欣笑着说道:“我大明喝的是清茶,这粥茶我喝不惯。”
“原来是这样。”武田信广挥挥手,那位女茶师深深鞠了一躬,退了出去。
“蛎崎季繁将军现在可好?”纪欣问道。
“不太好,”武田信广说道:“花泽馆不但受别的馆排挤,还面临虾夷人的威胁,蛎崎将军的日子很不好过。”
第一千零七章 也先远望
“哦?”纪欣笑了笑,“看来蛎崎将军需要一个强援。”
“强援?”武田信广目光一转,“是大明么?可惜远水救不了近渴。大明国力虽强,对道南也是鞭长莫及。”
“所以我送了一份重礼,”纪欣不待他发问,击了击掌,“带上来。”
朱祁镇被纪欣的几个手下推了进来。
“不得无礼,”纪欣斥道:“退下!”
“是!”
武田信广看着这位虽然精神萎顿,但仪表不凡,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人道:“这位是?”
“他可是大有来头的人物,”纪欣说道:“一年前,他还是大明朝的皇帝......”
武田信广霍地站起,一脸惊异的看着朱祁镇,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当真?”
“我千里迢迢、不避风浪、冒着艰险来到这里,便是为了他。”
武田信广走到朱祁镇面前,仔细端详了一阵,问道:“你是谁?”
朱祁镇悠悠一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当今大明朝太上皇朱祁镇是也。”
“你就是去年被蒙古鞑子俘虏的大明皇帝朱祁镇么?”
朱祁镇脸上肌肉一阵抽搐,但还是说道:“正是。”
“这就是你所说的呈给蛎崎将军的重礼?”武田信广目光转向纪欣,“可惜,他现在已经不是大明皇帝了,送给蛎崎将军又有什么用呢?”
纪欣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而是说道:“我听说在日本,地位最高是国王......”
“不对,是天皇。”武田信广纠正道。
纪欣嘴角微微一撇,“只有大明的天子才能称皇称帝,蕞尔小国,还要冠一个天皇的称号,不嫌僭越了么?”见武田信广没再争辩,纪欣继续道:“可真正掌握日本政令的是幕府将军足利义政,这是为何?”
“天皇暗弱,需要足利将军辅助。”
“那为何足利将军自己不当日本国王呢?”
“天皇陛下是天照大神的子孙,有神的血统,无人能够取代。”
“这么说没有王室血统,就算再有实力也是不能登上王位的。”
武田信广绷着脸说道:“纪大人,你究竟想说什么?”
纪欣的目光落在朱祁镇身上,“在大明同样也是,只有皇室成员才能登上帝位,这个人虽然现在已经不是大明皇帝了,但不代表今后没有重登皇位的机会,如果蛎崎将军手中能握有这样一张牌,对花泽馆今后将是大大有利的。”
“但如果他今后永远没有机会回到大明重登皇位呢?”武田信广目光一闪问道。
纪欣悠悠一笑,“武田将军不但是蛎崎馆主的家臣,而且还是个商人,应该懂得从商之道,要想做一本万利的生意,不但要有眼光,还要有赌徒的勇气,不是么?”
“你也说了,我是蛎崎将军的家臣,”武田信广沉吟道:“很多事我是做不了主的,需要禀报蛎崎将军。”
“那我就静候武田将军的消息了,”纪欣微微笑道:“如果蛎崎馆主不肯收这份礼物的话,我相信其他馆主中必定会有人感兴趣的。”
————————————
朱熙媛几天后就能起身活动了,她走出营帐后,突然发现看护她的都是斡剌特骑兵,不由吃了一惊。
“你能起来走了?”元兴裕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面前。
“你......”朱熙媛发现他一身汉人的装束,与周围斡剌特骑兵的蒙古骑装显得有些格格不
入。
“我什么?”元兴裕轻轻一笑,“我每天都来看你的,难道忘了么?”
“你是汉人?还是蒙古人?”朱熙媛凝视着他问道。
“你猜。”元兴裕向她眨了眨眼。
“你是蒙古人。”
“好眼力,怎么看出来的?”元兴裕赞道。
“他们都很怕你,”朱熙媛扫视着那些斡剌特骑兵,“他们不会对一个汉人毕恭毕敬的。”
元兴裕哈哈一笑,“你还是挺聪明的,对了,还没请问你的名字。”
“我......”朱熙媛犹豫了一下,“我姓杨,叫杨一心。”
“原来是杨姑娘。”
“你已经知道我是女的?”朱熙媛吃惊道。
“你别害怕,”元兴裕道:“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那你能放我走么?”朱熙媛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不能,”元兴裕很断然的拒绝了她,“你必须得跟我一起走。”顿了顿,“你一个女孩子家,一个人行走是很危险的。”
......
元兴裕率领的这一小队斡剌特骑兵向东北方向而行,或许是有意为之,他骑着马与朱熙媛并肩而行。
“你是蒙古人,为什么要起一个汉人的名字?”朱熙媛问。
“你说呢?”元兴裕目光看着她笑道。
“我不知道,”朱熙媛微微摇头,“你该不会是为了来大明方便吧?”
“你说对了,我经常出入中原,在汉地我便用元兴裕这个身份。”
“那你的蒙古名字是什么?”朱熙媛好奇地问。
“或许你听起来很拗口,”元兴裕道:“是博罗纳哈勒。”
“唔......也不怎么拗口,”朱熙媛道:“我称你元公子,行吗?”
“随便。”
“我向你打听一下,我身边有个丫鬟叫翠柔的,还有一位姓陈的姐姐,她们不知怎样了?”
“这个我也不清楚,”元兴裕说道:“我只救了你一个人,至于你说的人我并没有遇见。”
朱熙媛心里稍安,“你这是带我去哪里?”
“当然是回草原,”元兴裕眉毛一展,“仗打完了,也应该回去了。为了你,我耽搁了几天,现在得去跟上大部队了。”
“回草原?”朱熙媛心中一动,“元公子,我再向你打听个人。”
“嗯。”元兴裕并没有露出不耐烦的样子。
“杨牧云这个人是不是也在你们那里?”
听了这话,元兴裕脸上现出一丝异色,“你怎么会问起他?”
“这么说,你真知道他的下落,”朱熙媛兴奋道:“他是我朋友,你能不能带我去见他?”
“朋友?”元兴裕目光一转,“应该是你的心上人吧?”
朱熙媛俏脸微微一红,垂下螓首。
“看来真被我说中了,”元兴裕眯起眼睛,“他原来是在的,现已不在了。”
“那他去了哪里?”朱熙媛忙问。
“这你得去问我妹妹琪琪格萨穆儿,她的汉名叫元琪儿,”元兴裕淡淡道:“那个杨牧云是她的男人,她把自己的男人带去了哪里,只有她知道。”
“杨牧云成了她的男人?这怎么可能?”朱熙媛蹙起弯弯的秀眉,“他在大明已有了妻室,怎么会还娶一个鞑子女人?”
元兴裕悠悠一笑,“有时候
人是难以做出自己的选择,就像你现在,只能跟着我回草原。”
————————————
“鞑子只是过境?并没有攻打广宁的打算?”于谦听到军报后松了一口气,目光又盯向挂在墙上的地图,“那也先意欲何为呢?”
正百思不得其解时,又有最新军报呈上。
“大人,”一名属吏禀道:“也先的骑兵主力大败兀良哈,斩俘甚众,兀良哈首领沙不丹不知所踪。”
“哦?”于谦眉头一皱,“原来也先打击的目标是兀良哈部,从辽东过境,可以从后面突袭兀良哈部,打沙不丹一个措手不及。”叹了口气,“果是一招秒棋,先已疑兵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以为他要攻打科尔沁部,而主力洞穿我大明辽东防线,趁其不备一口吃掉兀良哈部,真是高明。”
“还好他的目标不是我大明,”那名属吏说道:“鞑子各部之间内斗,对我大明而言是件好事。”
“未必,”于谦摇摇头,“要是兀良哈部被也先吞并,那么斡剌特部的实力将大大增强......”话音一转,“曹总兵现在何处?”
“回大人,”那名属吏回道:“总兵大人正率兵在医巫闾山一线布防。”
“他在那里做什么?”于谦皱着眉头说道:“鞑子已经走了,他布防还有什么用?”
“总兵大人是怕鞑子骑兵去而复返,所以......”
“所以他就消极避战?”于谦的话音中带着一丝怒意,“也先的骑兵入我辽东攻城掠地,如入无人之境,他反应迟缓,连对方一个尾巴都没抓住,是礼送出境么?置我大明军威于何地?”末了又加了一句,“火速派人,把曹义叫到本官这里。”
......
战场上的硝烟刚刚散尽,伯颜帖木儿和阿失帖木儿等人便兴冲冲的来见也先。
“此战大获全胜,得人丁以及牛马牲畜不计其数,”伯颜帖木儿兴奋的语气中不无惋惜,“只可惜让沙不丹逃了。”
“逃就让他逃吧,反正只剩他孤家寡人一个也掀不起什么大浪了。”也先深邃的目光向南望去,“明军毫无所备,才使我们的战事甚是顺利。”
“那个于谦也不过如此,”阿失帖木儿道:“当时就应该一鼓作气杀入广宁城,活捉于谦。”
“会有这个机会的,”也先嘴角轻蔑的一撇,“等我一统整个草原,再无后顾之忧,就南下攻打大明,一雪前耻!”顿了顿,话音一转,“琪琪格呢?还没她的消息么?”
“这得问博罗纳哈勒,”伯颜帖木儿说道:“他与琪琪格之间一直飞鹰传书,应该知道她的确切讯息。”
“博罗纳哈勒呢?”也先又问。
“大哥一直在后面刺探大明军情,应该快跟上来了。”阿失帖木儿道。
也先点点头,“走吧,我们该回去向大汗禀报喜讯了。”
阿失帖木儿一笑,“有这个必要么?阿噶多尔济不过是个摆设,父王何必那么认真?”
“住口!”也先训斥道:“他毕竟是草原上的大汗,不容任何人对他不恭,你要再敢讲对大汗不敬之语,小心我当着所有人的面抽你鞭子。”
阿失帖木儿很不服气的退到一边。
“伯颜,”也先下令道:“你迅速带人打扫完战场,率领全军北上。”
“是!”伯颜帖木儿又道:“不如我们把科尔沁部也连窝端了,这样草原上再也没有人敢不听您的号令。”
“再等等吧!”也先说道:“勇士们也累了,不急于一时。”
第一千零八章 南边来人
杨牧云站在齐膝的雪中向远处的海平面瞭望,进入十二月以来,苦兀岛上几乎每天都在下雪,天气冷得几乎能把人的鼻子冻掉。
兀烈河早已封冻,他是沿着这条河来到海边的。
他的咳嗽还没有好,在这样极冷的天气里,他咳得似乎更厉害了,忽然,身子一沉,一件厚厚的毛皮大氅披在了他的身上。他回头看去,见元琪儿正脸带微笑的看着自己。
“这件熊皮大氅我缝制了几天几夜呢?”元琪儿的眸子微微有些红,“怎么样?暖不暖和?”
“多谢,”杨牧云又咳嗽了一声,“真是辛苦你了。”
“你我之间还需要这样客气么?”元琪儿深深凝望着他,“你是我的男人,我定会照顾好你的。”
杨牧云笑笑,没有说话。
“这天寒地冻的,你怎么还跑这么远?”元琪儿埋怨道:“瞧瞧,你的咳嗽更厉害了。”
“不碍事的,你不必大惊小怪,”杨牧云淡淡道:“与其整天在屋里待着,还不如出来走走。”
“那你为什么不叫上我?”
“忘了。”
“忘了?”元琪儿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幽怨,“我们在一起这么多日子了,你的心里还没有接受我么?”
“你多心了,”杨牧云语气平缓的说道:“天这么冷,我怕会冻坏你。”
“你心里真这么想?”元琪儿目光盯着他,“那你为什么不敢正视我?”
杨牧云默然。
“你还在想着远在大明的家人,对不对?”
杨牧云咬了咬嘴唇,依然没有言语。
“我会让人把你的父母,还有姐姐一家都接到草原来,”元琪儿说道:“至于你的那些女人,还是忘了吧?”
杨牧云抬起头,目光变得深邃,“梦楠和紫苏都怀了身孕,现在应该已经把孩子生下来了......”
“我也会为你生孩子的,”元琪儿打断他的话道:“你不用一直念叨,我不会让你再见到她们。”
杨牧云脸色微微一沉,解开披在身上的毛皮大氅,“你织的这件衣服太重了,压得我有些透不过气。”说着塞回给元琪儿。
“你......”看着杨牧云远去的背影,泪珠在她眼眶里直打转,咬着嘴唇叫道:“你走,看你能走多远。”将那件毛皮大氅狠狠地掷在雪地里。
“郡主......”一个身影来到他身后。
元琪儿听出这是海力木的声音,没好气地道:“什么事?”
“岛上所有地方属下都率人搜索遍了,没有发现纪欣和朱祁镇的踪迹。”海力木禀道。
“找不到就算了,”元琪儿冷冷道:“再过几日就离开这里回草原去。”
“郡主,太师可是说过一定要把那个姓朱的带回去。”
“我知道,”元琪儿瞪了他一眼,“但是要实在找不到人呢?父王难道还会杀了我不成?”
“这......”海力木连忙垂首躬身道:“是属下办事不力,请郡主责罚。”
“你也尽力了,”元琪儿放缓了语气,“我累了,不想再找了,如果父王一定要因此而降罪的话,由我一力承担。”
......
杨牧云一个人在积雪覆盖的树林中穿行,忽然听到一阵喊话声,像是冲他而来。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一群罩着厚厚披风的人向自己走来,他们个个头戴圆顶斗笠,踏着没到大腿处的积雪艰难地向他走来。
先一人朝他说了一连串的话,说的是岛上的苦夷语。
“请问兀烈河部还有多远?”
“就在前方,”杨牧云向西河的上游一指,“大概还有二十里。”
那人兴奋地向身后的人一挥手,“走吧,快到了。”
杨牧云遂和他们同行。
见杨牧云很是年轻,那人问道:“小兄弟,你也是兀烈河部的人么?”
“嗯。”杨牧云随口应了一声。
那人兴致高了起来,“今年的收获如何?存了多少貂皮和熊皮?”
“原来是一群皮货商人。”杨牧云打量了那人一番,发式、服饰与中原大不相同,便问:“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我们是从虾夷岛茂别馆来的,”那人说道:“馆主让我们来这里收购貂皮和熊皮。”
“虾夷岛?是在哪里?”
“就在你们这座岛的南面。穿过一道海峡就到了,”那人说道:“不过岛上大部分被虾夷人盘踞,我们和人的茂别馆和另外十一个馆在岛的最南边,来到这里需要绕很远的海路......小兄弟,今年你们的收获好么?”
“这你就得问我们的首领了。”杨牧云见那人颇有气势,像是这群人的首领,又问道:“阁下如何称呼?”
“我是馆主安藤家政将军的家臣北野光一,小兄弟,兀烈河部的首领还是阿斯罕么?”
“原来是一群日本人,”杨牧云在兵部任职其间查阅过不少关于大明周边四夷的资料,知道日本人名字的特点,遂问:“不知阁下为何来这里收购貂皮和熊皮呢?”
“唔,这是我们馆主准备明年开春后上给幕府将军的贡品,”大野光一说道:“说了你也不会懂的。”
这时他身后的一个人说道:“北野大人,听说花泽馆前几日到了一艘明人的船,不知上面运来了什么宝物。要是他们得了从大明来的珍惜宝物作为贡品献给幕府将军,那么我们茂别馆明年就要被花泽馆比下去了。”
“别胡说,”北野光一斥道:“哪有明人的船从北边来的?”
“可上面下来的确实都是明人啊!”那人反驳道:“据说花泽馆主蛎崎季繁的家臣武田信广对他们很是客气,想来应该不是一般的客人。”
“是呀,”另一人也道:“明人的船从北边来罕见得很,除非他们在苦夷岛和黑龙江口设立了据点,不过他们的奴儿干都司都放弃十多年了,怎么还会有海船从那个方向过来呢?”
他们的一番对话引起了杨牧云的注意,“你说有明人的船南下去到你们那里?是真的吗?”
“是呀,小兄弟,”说话的那人问道:“明人又来到你们岛上了么?”
“我不知道,”杨牧云摇摇头,“我们首领被大明皇帝的敕封为兀烈河卫指挥使,但岛上没有明人来过。”
“哦,”北野光一点点头,“看来明人是黑龙江口那边来的,并没有到这岛上。”
......
和他们说了一路的话,杨牧云忽然一指前边河谷地带的一片白雪覆盖的民居,对北野光一说道:“到了,就是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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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兄把我叫到这里来,是有什么事么?”宁祖儿跟着杨牧云来到一片僻静的小树林中,停下脚步问道。这些日子他们之间的关系疏远了很多,虽然跟杨牧云来到这里,但他心里很不情愿。
“刚才来了一群收购皮货的日本商人,你都看到了?”
“那又如何
?”宁祖儿眉毛挑了挑。
“他们给我透露了一个重要的讯息,”杨牧云说道:“这些人是从南边的虾夷岛来的,说不久前有一艘从北边来的海船停靠到了他们那里。”
“哦?”宁祖儿凝神倾听。
“他们说从这艘船上下来的都是大明的人。”
“你的意思是说太上皇在这艘船上?”
“很有可能,”杨牧云说道:“他们中有人说是第一次见到大明的海船从北边来。宁公子你想,朝廷放弃奴儿干都司十多年了,不会有别人乘船南下,只会是纪欣裹挟太上皇到了那里。”
“这么说纪欣和太上皇并不在这个岛上。”
“宁公子,”杨牧云微微摇头,“元琪儿的手下都快把苦夷岛翻个底朝天了......你这些日子也在到处查找,可有什么发现?”
“看来纪欣放出的消息是假的,意在混淆视听,”宁祖儿道:“事不宜迟,你赶快去找你的琪儿,让她派人把船推出海岸,好尽快离开这里。”
“不,我不想跟她再在一起了,”杨牧云眯了眯眼睛说道:“我想乘那群日本人的船离开这里。”
“你......舍得么?”宁祖儿目光转了转说道:“一路上你们双宿双栖,如今你却不声不响的走了?”
“我不想一辈子留在塞外陪她,现在是个机会。”
“你想好了?”
“嗯!”杨牧云使劲点了点头。
“你呀,可真是无情,”宁祖儿叹道:“人家一心一意对你,你却又准备始乱终弃了。”
“怎么,你想要告诉她么?”杨牧云瞥了一眼。
“或许吧?”宁祖儿笑笑,“因为毕竟我和芷晴郡主要走的话,她不会拦着。”
“你要真敢这样做,我......”
“你想怎样?”宁祖儿目光一转,“你武功已经全失,还能把我如何?”
杨牧云叹息一声,神情变得有些颓丧。
“放心吧!”宁祖儿拍了拍他的肩头,“如果真要坐那群日本人的船离开,我会带上你。因为,我不想让紫苏妹子一辈子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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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紫禁城仁寿宫。
“哀家现在就把太子托付给你了,”孙太后对汪皇后说道:“这一路上你一定要把太子照顾好!”
“太后多虑了,”汪皇后微微笑道:“此去南都我还能委屈了太子不成?”
“你,我不担心,”孙太后神色有些复杂,“就怕路上会出现什么意外。”
“护送我与太子南下的有几千名护军呢!能发生什么意外?太后不必杞人忧天。”
“你可不能大意,”孙太后告诫道:“要多注意一下身边的人。”
“身边的人?”汪皇后额头微微一蹙,“太后这是什么意思?”
“哀家是怕有人会对太子不利,”孙太后道:“他还只是个三岁的小孩子,处处需要人照顾,一个疏忽可能就会酿出大祸。”
“太后是指......”汪皇后目光一闪,没再说下去。
“你是个聪明人,不用哀家点太明白,”孙太后说道:“只要想一想如果太子有个闪失遭遇不幸的话,谁会得利就清楚了。”长叹一声,“皇上一直想废了太子,因为群臣反对才就此作罢。这你也听说了吧?”
“嗯。”汪皇后微微颔首。
第一千零九章 浪打船舷
孙太后继续说道:“现在后宫是懿贵妃在主持大计,你这个皇后几乎成了摆设,要是她的儿子被皇上立为太子的话。怕是下一步你这个皇后的位子也会给她了。”
汪皇后身子一震,仿佛深有触动。
看到她的反应,孙太后叹道:“母以子贵,你与皇上没有子嗣,又不受宠,除了太子之外还能指望谁呢?只要你待他如亲生,他日身登大宝,她也会善待你。”
“太后说的是。”汪皇后默默道。
孙太后又转向万贞儿,“太子一直是由你侍候在身边,对你最是信任和亲近,你应该知道这一路上该怎么做吧?”
“奴婢就是舍却这条性命,也不会让太子殿下有一星半点儿的闪失。”万贞儿一脸坚毅的说道。
“很好,你的话哀家记下了。如果太子不能安安稳稳的回到京师,你也就不用再见哀家了。”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孙太后声色俱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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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西暖阁的灯光一直到半夜都还亮着。
朱祁钰放下手中的奏章,略带疲倦的看向刚刚进来请安的成敬,“皇后和太子都离京了?”
“是的,皇上,”成敬回道:“老奴一直送到通州才回来,太子一直待在皇后娘娘的身边,一刻也不分离。”
朱祁钰哼了一声,“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当朕不知道么?以为和太子亲近些,就可以真的视为己出了。”
“皇上,皇后娘娘没有子女,自然会一心一意对待太子的。”
“也罢,由得她吧,”朱祁钰冷冷道:“她既然那么喜欢皇兄的儿子,就与他一同留在南都好了。”
“皇上是不打算让他们回来?”成敬惊讶道:“那样的话朝臣们会闹翻天的。”
朱祁钰嘴角微微一掀,瞥了他一眼道:“你不是说有办法让太子......”说到这儿便顿口不语。
“皇上是真的打定主意了?”
“怎么?你想戏耍朕?”朱祁钰眯起眼睛,“话可是你说的,朕不过是提醒你一下。”
“老奴明白,”成敬抬袖擦擦额角的冷汗,脸色变得有些不大自然,“这件事情得仔细谋划,具体怎么做,老奴还没有想好。”
“那你就回去好好想吧,”朱祁钰乜了他一眼道:“这几日不用进宫来侍奉朕,什么时候想好了再来见朕。”
“老奴遵旨!”成敬躬身应道。见朱祁钰又去批改奏章,便说了一声,“老奴告退。”转身正欲退出。
“慢着。”朱祁钰又叫住了他。
“皇上还有什么吩咐?”成敬顿住脚步,一脸恭谨。
“朕可什么都没跟你说,”朱祁钰的声音虽然平缓,但却让成敬感到不寒而栗,“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主意,跟朕没有任何关系。”
“老奴知道该怎么做,皇上放心好了。”
“你办事,朕一向是放心的,”朱祁钰笑了笑,“事情办好了,朕会记着。只要朕还当这个皇帝,就会一直让你在身边侍候着......还有你的儿子,如果是可塑之才,朕也一定会重用。”
“多谢皇上。”成敬身子一颤,跪倒在地。
“去吧,朕不希望你出什么差错,”朱祁钰顿了顿,“就算出了,朕也会替你兜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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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时,满载货物的帆船离开了苦兀岛海岸,向南驶去。
“没想到,小兄弟居然是大明朝廷的官员,我真是看走眼了。”北野光一站在船头叹道。
“我在大明不过是个文官,而这位宁公子是大明锦衣卫千户,”杨牧云介绍道:“是大明皇帝身边的近臣。”
“失敬失敬!”北野光一施礼道。
“北野将军客气了。”宁祖儿向他还礼。
“我只是安藤馆主的家臣,当不得将军二字,”北野光一摆摆手说道:“能得到两位大驾光临,是我北野光一三生有幸。”
见他不愿意被称呼为将军,杨牧云改口道:“北野先生能够帮助我们离开苦兀岛,真不知该如何感谢!”
“不用客气,”北野光一说道:“他日如能去到大明,还少不了二位的帮助。到时二位可不能闭门不见呐!”
三人相视大笑。
“时候已经不早,”北野光一说道:“我已让人准备好了舱房,不知......”
“他么,跟那位朱姑娘住一起。”杨牧云朝宁祖儿挤挤眼对北野光一说道:“我嘛,跟那个大个子挤一挤就行了。”他所说的朱姑娘自然是朱芷晴,而大个子说的就是莫不语了。
不等北野光一说话,宁祖儿忙道:“这样不好,还是让朱姑娘住一间舱房,而我跟他们挤一挤也就是了。”说着狠狠瞪了杨牧云一眼。
北野光一听了皱了皱眉,“你们三人住一间舱房,未免太挤了些。”
“不碍事的,就这么定了。”宁祖儿直接拍板。
......
夜,海浪拍打着船舷,舱房内莫不语鼾声如雷。杨牧云站起身走了出去。
宁祖儿站在船舷上,一阵风吹过,撩起了他身上的衣袂。
杨牧云来到他身边,“怎么?睡不着?”
“我不习惯跟别人挤在一起睡!”宁祖儿淡淡道。
“那你为什么......”杨牧云恍然,“原来你是想要所有人知道,郡主的舱房里没有别人。”
宁祖儿瞥了他一眼,“以后那样的话不要当着别人的面再说了,小心我会忍不住杀了你!”
杨牧云吐了吐舌头,“我是一番好意,你别误会!”
“这番好意我可受不起,”宁祖儿声音转冷,“玷污郡主名节,你就不怕皇上降罪么?”
“宁公子,我就不明白了。郡主对你是一往情深,你为何对她总是若即若离呢?”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见一个爱一个,”宁祖儿冷然道:“然后不由分说便往自己的床上拉么?”
“原来我在宁公子眼里是这样的人,”杨牧云苦笑,“如果我说这是身不由己,你信么?”
“杨兄的脸皮之厚,让人叹为观止,”宁祖儿讥刺道:“你还是想想那位鞑子郡主如果
追上来你该怎么办吧?”
“还能如何?大不了被她抓回去,然后在草原上待一辈子。”杨牧云道:“反正她是不会为难宁公子的。”
宁祖儿没有理睬他,目光望向远处,仿佛要透过这厚重的夜幕看清楚它掩盖的一切。
“她是不会很快追上来的,”杨牧云道:“尤其是晚上,很难发现我们的方位。”
宁祖儿依旧没有言语。
“既然跟她分开了,我们要救出太上皇,就需要宁公子你独自来面对纪欣,”杨牧云继续说道:“宁公子有把握赢他么?”
“没有,”宁祖儿很干脆的回答,“这后面的事就不用杨兄操心了。”
“他们说过,有一艘大明的船在虾夷岛的花泽馆登岸,而且是从北边驶来的,应该就是纪欣裹挟着太上皇到了那里。”
“到时我会打听花泽馆在哪里,”宁祖儿乜了他一眼,“杨兄不需要同去的,还是寻个地方养好身子,再找机会回大明吧!”
“宁公子,”杨牧云叹道:“我杨牧云在你眼里就如此让你嫌弃么?”
“我都是为你好,玟玉又不在这里,谁又能医好你的病呢?”
“罢了,”杨牧云摇头苦笑,“看来宁公子对我成见已深,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什么改观了。”
“我当年真不应该把紫苏让给你的,”宁祖儿说道:“这样她也可以不必有这么多的烦恼!”
“其实我也觉得她跟你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也没奢望最后能够娶到她。”
“这就是女人的悲剧,一旦委身给一个男人,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喂——,你们在说什么呢?”朱芷晴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什么不能回头?”
“郡主,你还没睡么?”宁祖儿看到她时微微一怔。
“你不是也没睡么?”朱芷晴看看杨牧云,“你们在这里聊什么呢?”
不待宁祖儿开口,杨牧云便道:“只是在聊一些过去的旧事。”
“你们可真够无聊的,两个大男人晚上不睡觉却在这里聊天。”
“宁公子睡不着,我也睡不着,而我们之间能聊的也只剩一些过往的事了。”
“什么事?能说给我听听么?”朱芷晴眨了眨眼。
“是一些关于我的事,郡主不一定感兴趣,”杨牧云说道:“现在宁公子最关心的是如何找到太上皇的下落,并将他解救出来。”
“那得先等到船靠岸啊!现在我们还在船上,想这些也没什么用!”
“郡主说的是,”杨牧云笑笑,然后伸了个懒腰,口打哈欠道:“我有些犯困,不多说了,回去睡觉,你们聊吧!”
“我也有些犯困,”宁祖儿伸手揉了下眼,“杨兄慢走,我和你一起回房。”
“你不是睡不着么?”
“我说过么?”宁祖儿瞪了他一眼,“你要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关在外面。”说着抢在杨牧云前面回了舱房。
“你......”朱芷晴跺了跺脚,咬着嘴唇说了句,“宁祖儿,你真不是个男人。”
第一千零一十章 成家叔侄
成敬府内的一间密室,一位相貌平凡、身材中等的男子静静的站在那里,像石像一样站在那里矗立不动。
“吱呀——”密室的门开了,成敬走了进来。
“叔父——”男子上前向成敬施了一礼。
“嗯。”成敬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坐吧!”
“侄儿还是站着好了。”男子面无表情的脸上现出一丝诚惶诚恐之色。
成敬坐了下来,他连忙端上一碗茶。
“闽省的差事办得如何?”成敬抬了抬眼皮问道。
“贼首邓伯孙已经毙命于侄儿的掌下。”男子淡淡的说道。
“很好!”成敬赞了一句,“你这个修罗掌的称号果然名下无虚啊!邓伯孙和其妻廖氏合称阴阳剑,却不敌你这一对肉掌。”
“叔父过誉了,”男子脸上微带遗憾,“只可惜让她的妻子廖氏给逃了。”
“一个女流之辈很难再掀起什么大浪了,只要邓伯孙一死,闽省的叛贼就成不了气候,他的人头呢?现在哪里?”
“邓伯孙的首级已被指挥使罗汝先割去请功了。”男子的话语虽然平静,但成敬却听出了其中的不忿之色,于是安慰他道:“你放心,这功劳不会白白便宜了别人,朝廷迟早还是要起用你的,只不过现在你还不适合露面。”
“王振在世时,依附他的人何止成千上万?为何有些人依旧风光?而我......”
“因为你是昔日的东厂三档头修罗掌成滔,”成敬打断了他的话道:“朝中大臣们心里最恨最怕的除了锦衣卫外,就属东厂了。王振这棵大树一倒,有些死党是必须得清算的,很不幸,你也被列入了王振的死党名单里。不过你也不必心怀怨气,比起锦衣卫的马顺、王山王海等人,你算幸运的,至少还留得性命。”顿了顿,“你要记住,人只要活着,就有再起的机会。”
“叔父教训得对!”
“你自小离家跟人学武,几乎没有人知道你和我之间的关系。不过这样也好,我帮你也不会被人发现,”成敬继续说道:“你要耐心一些,连纪欣我也指派办差去了,只要你为皇上再多办几件让他满意的差事,离赦免的日子难道还远吗? ”
成滔沉默片刻,“不知这次叔父让侄儿办什么差事?”
成敬微微一笑,把朱祁钰的意图详细对他讲了。
成滔身子一震,“这真是皇上的意思?”
“怎么?我这做叔父的还能骗你不成?”成敬不悦道:“你不想去做?”
“侄儿不是这个意思,”成滔忙道:“我只是怕这件差事成与不成都对叔父不利。”
“哦?此话怎讲?”成敬的眉毛微微一挑。
“事关太子,非同小可,”成滔皱着眉,“这件事若办不成,固然可能会影响皇上对您的信任,若是办成了......”
“如何?”
成滔一字字的道:“我怕皇上会杀人灭口。”
成敬身子剧震,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因为这件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风
险,皇上愿冒这个风险么?”成滔道:“叔父,您一定要慎重啊!”
“唔......”成敬站起身,背着双手在房内来回踱了几步,忽然抬头凝视着成滔,“我已经不能回头了,你也是。所以皇上交待的这件差事必须得办。”
“是,叔父。”成滔犹豫了一下应道。
“你也不要太多顾虑,”成敬伸手拍拍他的肩头说道:“皇上身边能够真心信任的人不多,你叔父我就是其中一个。皇上是不会轻易舍弃我的,只要你办成了这件差事,就改名换姓,叔父会帮你谋一个好的前程。”
“多谢叔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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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长宁宫内,李惜儿一脸怜爱的看着摇篮里沉睡的儿子,旁边没有别的人,宫女和太监都被她支出去了。
忽然,房内蜡烛的火焰晃动了一下。
“是谁?”李惜儿警惕地喝了一声,握紧了藏在袖口的一把匕首。
一个年约五十开外的老者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房中。
“高叔叔......”李惜儿紧握匕首的手一松。
老者正是高云天。他冲着李惜儿微微一笑,“恭喜你了。”
李惜儿小心地四下里看看,然后对他道:“高叔叔,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高云天淡淡道:“你现在不但诞下了皇子,还被封为贵妃,我怎么也得来向你道声贺才是。”
“高叔叔,坐!”
“不必了,”高云天摆摆手,“这里毕竟是皇宫,我不能久耽,说几句便走。”目光凝视着她,“你现在已今非昔比,但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我知道,高叔叔。”李惜儿默默道:“惜儿没有片刻或忘自己的使命。”
“那就好。”高云天点点头,“我们的族人已流落两百多年,其中有很多人再记不起自己来源于何处。”
“可惜儿没有淡忘,”李惜儿抬起头,目光闪烁,“假以时日,我们的故国一定会重新恢复的。”
“好孩子,”高云天赞道:“看来你并没有忘记自己身上流淌的是西夏王族的血。”
“高叔叔,”李惜儿看了一眼熟睡的儿子,“皇上欲立见济为太子,他日这个孩子身登大宝,那么我们的机会不就来了么?”
“嗯,”高云天道:“惜儿你有如此鸿运,族人们的未来可就全都靠你了。”
“高叔叔,现在我们要做的只需静静等待即可,”李惜儿得意的说道:“我们会得到想要的一切。”
“我得推你们一把,”高云天说道:“你现在是贵妃,还不是皇后。而你的儿子是皇子,还不是太子。只要把那两个人都除了,你们就可以上位了。”
“高叔叔,你是想......”李惜儿皱了皱眉,没有再说下去。
“我总得为你们做点儿什么,”高云天道:“就当是给你刚出世的儿子一个见面礼吧!”
“高叔叔,你不要轻举妄动,我不想你有什么闪失,毕竟现在族人们能够倚靠的只有您了。”
“这个我晓得,”高云天笑道:“我会做的不留痕迹,你放心好了。”
忽然外面有人尖声叫道:“皇上驾到,懿贵妃接驾!”
“皇上来了,”李惜儿一惊,“高叔叔,你......”话未说完,高云天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
“怎么了?你脸色看起来不大好,”朱祁钰拉着李惜儿的手关心的问道:“是不是朕来得不是时候?”
“皇上能来,臣妾万分荣幸,”李惜儿欠了欠身,“只是皇上每天都熬得这么晚,臣妾是担心皇上的龙体。”
朱祁钰心中一暖,拍拍她的手笑道:“你不必担心,朕没有事。倒是你,初掌后宫,宫中大小事都压在了你身上,不知吃不吃得消?”
“凡事习惯了也就没什么了,”李惜儿微微笑道:“皇后与太子离京,臣妾没能相送,心中甚是不安呢!”
“他们两个去就去了,”朱祁钰不以为意的说道:“爱妃不必想太多,打理好宫里的事才是正经。”
“臣妾听说皇上开始是打算让太后和太子去南都的......”
“哦,太后年事已高,不愿离京,所以就让皇后陪着太子。也罢,她这一走,你现在可是名副其实的后宫之主了。”
“皇上如此向着臣妾,臣妾都不知该怎样报答皇上了。”
“你想报答朕么?”朱祁钰笑着将她搂在怀里,“只要你好好服侍朕,就算报答朕了。”说着在她脸上吻了一口。
李惜儿不胜娇羞,“让臣妾为皇上宽衣。”
“不必,朕自己来。”朱祁钰一把将李惜儿拦腰抱起,正欲上床亲热,忽然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响起。
“是见济。”李惜儿从朱祁钰的怀里下来,匆忙去看。
朱祁钰浴火顿消,也跟着过去。
婴儿哭得声音很大,惊动了长宁宫中所有宫女太监。
李惜儿哄了好一会儿,孩子的哭声依然没有止歇。
“赶快去传太医,”朱祁钰怒道:“一群没用的奴才!”
......
太医们过来围在孩子身边,开始七嘴八舌述说自己的见解,听得朱祁钰好不心烦。
这一乱,孩子哭得声音更响了。
“都给朕滚!”朱祁钰叫道:“真是一群废物,朕养你们有什么用?”
见皇上发怒,太医们吓得连忙都退了出去。
李惜儿抱着儿子又哄了好一阵,或许是哭累了,小见济又沉沉睡去。
“见济天天晚上都如此么?”朱祁钰问道。
“这已经是连着三个晚上了,臣妾也不知怎么回事?”李惜儿一脸愁容,捋了捋鬓边的秀发,“秦太医开了个方子,却没什么用。”
“要是玟玉在就好了,”朱祁钰叹道:“你不应该放她出宫的。如果她在,一定会有法子医治见济的。”
“人都走了,皇上就不要再埋怨了,”李惜儿说道:“人家想念自己的心上人,臣妾总不能拘着她一辈子。”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 权力游戏
“你是说杨牧云?”朱祁钰皱了皱眉头,“这小子也真是风流,不但让朕的女官为他倾心,还将朕的御妹给迷得离宫出走,到现在都没有音讯。”
“永清公主这几年一直待在宫里,居然还对他念念不忘,也真是难得,”李惜儿笑道:“这个中缘由也只有皇上最清楚了。”
“三年前,朕还在藩邸时,私下里带着熙媛去了一趟南都,那时她不过十二岁啊!”朱祁钰摇摇头叹道:“杨牧云不过从观音教的乱党那里救过她,她就像着了魔一样喜欢上了杨牧云。”
“有些十二岁的女孩子就已经情窦初开了,”李惜儿笑道:“她们一般都会把心系在第一个喜欢的男人身上。”
“可是她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男人,”朱祁钰说道:“堂堂大明朝的长公主,却跟一个有妇之夫纠缠不清,皇家颜面何在?”
“但现在公主她已经偷偷出宫了,这么些天都杳无音信,”李惜儿道:“或许他已经见到了杨牧云也说不定。”
“这群酒囊饭袋,”朱祁钰恨恨的说了一句,“连一个大活人都找不到,朕真应该将他们一个个都发配到辽东去。”
“臣妾倒是觉得一定有人暗中帮助长公主出走,”李惜儿说道:“她常年待在宫里,与外界少有联系,皇上派出锦衣卫、东厂、五城兵马司的人到处搜寻,怎么会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她呢?”
“嗯。”朱祁钰点点头,“爱妃说的有道理,要是让朕知道是谁帮熙媛出逃,朕一定严惩不贷。”
“皇上,先别想那么多了,”李惜儿安慰他道:“皇儿闹了大半夜,皇上还是赶快歇息吧!”说着欲帮他宽衣。
朱祁钰却摆摆手,“天快要亮了,朕在这里坐会儿就可以了。”
“那怎么行?皇上日理万机,若是不得片刻休息,龙体怎么熬得住啊!”
“朕就是这劳碌命,一旦懈怠了,下面的人还哪儿驾驭得了?”朱祁钰的话语中透露着一丝无奈,“很多大臣都盼望着皇兄能够回来,在他们眼里,朕永远还是那个监国。”长叹一声,阖上了眼睛。
李惜儿来到他身后,轻轻揉捏着他的双肩,“臣妾能理解皇上的心思,好不容易坐到这个位子上,怎能轻易再让回去呢?”
朱祁钰霍地睁开了眼,“朕是绝对不能再让出这个位子。这个位子本来是皇兄的,朕既然坐了,就要坐到底。否则他一旦复位,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朕。”面色激动,声音微微颤抖,握紧了李惜儿的手道:“朕只有坐在这个位子上,才能保护你,保护我们的儿子。”
“皇上......”李惜儿抱住了他,让他的头贴进自己怀里。
“惜儿,”朱祁钰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了些,“不管是谁威胁到朕的皇位,朕都会除去他,为了你,为了见济,朕会豁出一切。”
“臣妾明白,”李惜儿感动的流下两行珠泪,“为了保护皇上,臣妾也甘愿舍却性命。”
“惜儿,我们都要好好活
着,”朱祁钰眯起了眼,“朕要亲眼看着见济成为太子,然后登基成为大明朝的皇帝,从今往后,大明的帝系都要由朕的子孙来延续。”
就在他们满怀激动的互相倾诉时,婴儿的啼哭声又响起了。
“他怎么又哭了呢?”朱祁钰皱了皱眉。
“臣妾过去看看。”李惜儿说着放开他,快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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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日纳大婶,”玟玉抹了一下额头的细汗,对一位三十多岁的蒙古大婶说道:“你的病现在已无大碍了,再服几剂我开的药方就可以彻底痊愈。”
“多谢玟玉姑娘,”那个叫多日纳的蒙古大婶说道:“要不是你,我这多年累积的病痛就不会好了。”
玟玉微微一笑,“不必客气,多日纳大婶,我该走了。”
在走出蒙古包时,一个大约十一二岁的蒙古男孩抱着一只刚出生不久的羊羔追了过来,“玟玉姐姐,请等一等。”
玟玉转过身,“热力布,有什么事么?”
“我额吉让我把这个送给你,”热力布把怀里的羊羔放下地来,“你治好了我额吉的病,可我们家里牛羊不多,刚好昨晚圈里的母羊下了一个羔子,请你一定要收下。”
“不用的,热力布,你把这小羊羔抱回去吧!姐姐不能收。”
“你不收的话我就不走了。”热力布倔强的道。
“你就是不走我也不能收,”玟玉道:“你父亲已经不在了,你们家就那十几头牛羊,才刚下了一只羊羔,我怎么能收呢?”
“你不收我回去额吉会骂我的。”热力布瘪瘪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这样吧,热力布,”玟玉抚摸着他的头说道:“这只羊羔算是姐姐的,但姐姐没时间喂养它,你替姐姐养着怎么样?等这只羊羔长大了,你再送给姐姐,怎么样?”
热力布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那好吧,等我把这只羊喂大了,你可一定要收下。”
“一定,”玟玉伸出了手指,“咱们拉勾!”
热力布跟她拉过勾后,抱着羊羔高高兴兴的回去了。
玟玉笑着转过身,忽然迎面站着一人。她不由一怔,退后两步,“大汗?”
那人正是阿噶多尔济,他冲着玟玉微微一笑,“本汗有些不舒服,你能来帮本汗看一看么?”
......
“大汗脉象正常,并无明显的症状,”玟玉给他把过脉后说道:“大汗是休息不好么?我给大汗开几剂安神的药方吧!”
“有劳玟玉姑娘了,”阿噶多尔济笑道:“能陪本汗走走么?”
“这......”玟玉稍显踌躇,便听这位大汗说道:“本汗只想找人说会儿话,没有别的意思,玟玉姑娘不必多心。”
......
雪后的草原,大地一片银白,人走在上面发出“嚓嚓——”的声响。
“刚才的一幕本汗都看到了,”阿噶多尔济说道:“没想到你不但医术高明,人还这么善良。”
“大汗过誉了,”玟玉淡淡道:“救死扶伤是医者的本分,我只是在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但你却不收取任何报酬,这就很少见了。”
“大汗是说多日纳和热力布母子?”玟玉轻叹一声,“他们过得那样艰难,我又怎忍心向他们收取酬劳呢?”顿了顿,“热力布父亲死在了战场上,就剩他们母子相依为命,就算是一只羊羔对他们来说也宝贝得跟他们的性命一样。”
阿噶多尔济默然。
“其实草原上像他们这样的家庭还有很多,”玟玉说道:“都是战争夺去了男人的生命,留下了孤儿寡母艰难存活。”
阿噶多尔济面色凝重的看着她,“玟玉姑娘认为这都是本汗的过错?”
“玟玉只是个医者,只能诊治人身上的病痛,而无法治愈人心灵上的创伤,”玟玉避开他的目光,“大汗其实掌握了很多人的命运,可以影响他们一生。”
“是吗?”阿噶多尔济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本汗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握不了,遑论他人?其实,本汗不过是太师掌中的一个傀儡罢了。”
“可您毕竟是草原上的大汗,”玟玉说道:“就算是也先贵为太师,表面上也得对大汗表现得很恭敬。”
“那又如何?”阿噶多尔济摇摇头,“本汗只能老老实实待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
“那是因为大汗的心扉没有打开,”玟玉道:“这里并没有人捆缚住大汗的手脚,您可以像玟玉一样走进每一个蒙古包,去倾听草原人的心声,他们能够拥护大汗,说明大汗的地位不是别人能够取代的,您不能画地为牢,把自己给困住了。”
“这样做有用吗?”阿噶多尔济叹道:“那些孤儿寡妇能为本汗抵抗也先么?”顿了顿续道:“你不明白男人的世界是多么残酷。”
“可让男人把世界变得残酷的是权力,”玟玉抬起眼帘,“在这一点,草原与大明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为了争夺权力,就是亲生兄弟也是会反目成仇的。”
阿噶多尔济身子一震,“你说什么?”他以为玟玉在暗讽他谋害兄长脱脱不花的旧事,可却听玟玉说道:“我说得不对么?现在大明朝在位的皇帝跟太上皇就是亲兄弟,皇上很怕太上皇回去,因为他怕太上皇回去后会夺回他现有的一切。”
“这也可以理解,因为皇位本来就是兄长的,做弟弟的占了心里总会不安的。”
“可权力的争斗会波及到很多人,就像多日纳母子,他的家的男人就是草原上权力争斗的牺牲品。”
“你看得很透彻,可惜不能改变什么,”阿噶多尔济说道:“无论哪里,权力的争夺都会一如既往。”
“玟玉是一弱女子,的确改变不了什么,”玟玉表情淡然的说道:“但是能劝导一下大汗和太师,草原上便会少很多悲剧。”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 温泉春色
“只言片语便能消弭所有的争斗,换来草原上的安宁与太平,也只有你能想得出来,”阿噶多尔济的苦笑一声,“现在是我以大汗的身份跟你谈心,到得明年坐在这汗位上的人就不知是谁了。”
“既然大汗已经能看穿未来的趋势,但为何不现在卸去汗位,明哲保身呢?”玟玉劝道:“身居其位而不能谋其政,居之又有何意味呢?”
阿噶多尔济身子一震,默然半晌没有言语。
“大汗,我还要去给人治病,就不奉陪了。”玟玉向他施了一礼,转身欲走,手腕一紧,却是被人攥住。侧目看去,是阿噶多尔济。
“大汗,你干什么?”玟玉吃了一惊。
“玟玉,你能多陪我一会儿么?”阿噶多尔济顿了顿续道:“听你说话我感到很是心安......”
“大汗,请您自重。”玟玉缩回了手腕,后退了几步,秀眉一皱说道:“玟玉已经许了人。”
“是谁?”
“那个人大汗也是知道的。”
“是杨牧云,对不对?”阿噶多尔济冷笑,“他现在是也先的女儿琪琪格萨穆儿的禁脔,你想要跟他在一起,别做梦了。”
“玟玉可以等他,不管多长时间。”她说着不再看阿噶多尔济一眼,转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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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海上北风呼啸,向南行驶的海船挂满风帆,加速向南行驶。
“这座岛上大部分都是虾夷人的领地,”北野光一指着前方延绵不绝的海岸说道:“只有在岛的南边居住着和人,共分十二馆,其中以茂别馆和花泽馆实力最强,都超过五万人,其他十馆一万到三万不等。”
“北野先生所说的从北边来的大明海船便是停在花泽馆了?”
“嗯。”北野光一点点头,“我们的安藤馆主与花泽馆的蛎崎季繁是对头,在他那里安插有眼线,所以他们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们的眼睛。”
“唔......”杨牧云沉吟片刻说道:“那安藤馆主与蛎崎馆主之间打过仗么?”
北野光一摇摇头,“没有,因为和人最大的敌人是虾夷人,和人各馆之间虽有矛盾,但并未公开化。”
“如此看来安藤馆主与蛎崎馆主的不和是在于岛上和人的领导权之争,”杨牧云道:“双方实力相当,谁也不服谁,因此虽表面相安无事,但暗地里却龃龉不断。”
“不错,”北野光一叹道:“自我们和人登上这虾夷岛,就不断遭到虾夷人的攻击。因此需要所有的和人联合起来,才能在这座岛上更好的生存下去。”
“既然要联合,就得推选出一个领袖人物出来,可安藤馆主与蛎崎馆主相持不下,这个联合一直没有形成。”
“对,”北野光一赞道:“杨大人不愧是天朝来的人物,一眼就能看出问题的症结所在。”
“但这个症结现在却是个死结,除非双方有人肯让一步,”杨牧云说道:“不然十二馆永远无法形成合力。”
“让?”北野光一苦笑,微微摇首道:“要我们馆主向蛎崎季繁低头,他
宁可剖腹!反之,蛎崎季繁也绝不会退让的。”
“你们之间的争斗,干我屁事?还是早些找到太上皇才是正经。”杨牧云心中暗道,表面却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这个事情很复杂,看来是很难解决了。”
“杨大人见识不凡,等船靠了岸,还请您随我去见馆主。”
“我么?”杨牧云笑了笑,“恐怕帮不了你们馆主什么。”
“馆主是豪爽的人,肯定愿意结识杨大人。”
“既如此,等船靠了岸,我便去见见安藤馆主。”杨牧云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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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覆盖了群山,一个人影在积雪的山中奔行。正行间,忽然“咻——”的破空声打破了山中的宁静。
一支不知从何处射出来的利箭朝着那人疾射过去。那人并未惊慌,身子稍稍一偏,便轻而易举的避开了这支箭。
紧接着四周雪堆一阵松动,“欻欻——”跳出几个人,个个高鼻长须,手持石矛将那人团团围住。
那人不慌不忙,沉声用他们的语言说道:“我有事面见你们的首领胡奢魔犬,快领我去见他。”
那几名长须人互相对视一眼,有人发一声喊,几个人手执石矛一齐向那人刺去。
可石矛还未及身,那人的身影便消失了,几个长须人不由一怔。
忽然一个长须人“哇啊——”一声扑倒在雪地中,紧接着又一个长须人身子飞起,远远的摔了出去。
剩下的一个长须人还未反应过来,一柄利刃锋锐的刃尖已抵住了他的喉咙,那人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他的面前。
“快带我去见你们的首领胡奢魔犬,不然就杀了你!”那人沉声喝道。
长须人只得点点头。
......
两人一前一后在大雪覆盖下的山路上缓慢前行,突然,在前面带路的长须人整个身子没入了雪中,那人连忙去看,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环顾四望,除了皑皑白雪,别说人,连飞鸟也不见半只。他踌躇片刻,只得继续前行。
可山中到处都是积雪,连路都没有,他走了半天,似乎还在一座山里打转。山里的动物也不知都躲到哪里去了,总之没有看到一个活的东西。
“可恶,”那人挥拳砸在一颗树干上,上面的积雪簌簌而下,“真不该让他逃掉。”正仿徨无措时,忽然听到一声尖啸,他抬首去看,一棵树向他站立的位置倒了下来。他连忙闪身躲过,还未站稳,又一棵树朝他当头砸下......片刻工夫,他已避开了好几棵向他倒下来的树,刚松一口气,脚下一紧,不知被什么给缠住。猛地一张大网自他头顶坠了下来,将他全身网住,越收越紧,不一会儿便将他缠了个结实。
这时,从四周的雪堆里钻出一群长须人,将他牢牢地按住,使他不能动弹。
一个青年人走了过来,他颔下没有长有长须,但却涂得黑黑的像胡须一样。他一摆手,那群长须人抬起那人便走。
他们抬着他来到一处石崖边,齐发一声喊,将他扔了下去。还未转过身,忽听那青年人一
声惊呼,那群长须人看去不由大惊,原来青年人已被制住,而制住他的人正是方才扔下石崖的那人。
“你们最好不要动,”那人看出青年人身份不一般,便威胁那群长须人道:“不然我就杀了他。”
长须人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妄动。
“带我去见胡奢魔犬,”那人沉声说了一句,“那时我才会放了他。”
......
那人紧紧抓着那青年人,生怕一不留神就会让他逃掉。而那群长须人乖乖的在前面带路。
也不知走了多远,走了多久。在转入一道窄窄的石隙,过去后,忽然那人感到眼前一亮,山中无处不在的厚厚积雪已然消失不见,眼前一片青葱景象,仿佛一瞬间由隆冬跨入了春天。而且这里到处氤氲着雾气,有如仙境一般。这里有很多人,有男有女,向着他们聚集过来,看到青年人被他押着,都脸现惊异之色。
那人不敢稍有懈怠,握着利刃的手紧了紧,在那青年人耳边说道:“不要给我使花招,不然我现在就会杀了你。”
“让开,都让开!”青年人高声喊道。人群中让开一条路,好使他们通过。
正走间,忽然跳出来一个身材高大的长须汉子,冲那人吼道:“赶快放了他,不然......”拔出一柄刀身笔直、窄窄的长刀,指向那人。
“待我见到胡奢魔犬,我自然就会放了他。”那人毫不相让。
长须汉子脸上肌肉一阵抽动,“你放开他,我会带你去见首领。”
“当真?”那人目光逼视着他。
“我以阿伊努拉克尔神的名义发誓,”长须汉子高声道:“只要你放开他,我亲自带你去见首领。”
“好!”那人利刃一收,松开了青年人。
“你是谁,是从哪里来的?”长须汉子问道。
那人微微一笑,“我叫纪欣,来自大明。”
“大明?”长须汉子一愕,“你不是和人。”
“不是。”
“你见我们首领做什么?”
“有要事相商,”纪欣淡淡一笑,“放心,我没有恶意。”
长须汉子犹豫片刻,一挥手,“那好,请随我来吧!”
......
林间散落着一片片的湖泊,湖面上蒸腾着热气。
“难怪这山谷里温暖如春,还弥漫着雾气,原来这里到处都是温泉。”纪欣心中暗道。
长须汉子领着他来到一处石洞前,洞口守护着几个长须人。
“请把你的兵器交出来,才能进去。”长须汉子说着先解下长刀,递给了洞口的守卫。
纪欣微一迟疑,也交出了身上的利刃。
守卫见他兵器样式特异,都目露奇色。
“请吧!”守卫让至一边,放他二人进去。
纪欣跟着长须汉子进入洞中,走了长长一段,蓦然眼前豁然开朗。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石厅商议
面前是一块开阔的平地,散发着热气的温泉水自山崖上流淌下来,汇聚在一个水潭里。
潭中,一个长着花白长须的老人裸露着身子泡在潭水中,身边还有几个赤身**的女子在为他洗濯。
长须汉子上前,向着老人深深一礼,然后介绍道:“这位是大明来的纪欣纪大人,有事要见大首领。”
老人微微颔首,目光向纪欣看去,炯炯若电。
纪欣心中微微一凛,上前施礼道:“纪欣见过胡奢魔犬大首领。”
“嗯。你是从大明来的,不知官居何职啊?”胡奢魔犬拉长了声调问道。
纪欣心中微觉尴尬,之前他是东厂大档头,而现在,不过是被通缉的王振余党而已。正想着该如何回答合适时,胡奢魔犬微微一笑,“好了,你不用说了,不知你来见我,有何要事啊?”
“纪某听说大首领与和人的仇恨不共戴天?”
“那又如何?”胡奢魔犬眉毛微微一挑。
“和人自南边渡海而来,人越聚越多,对大首领来说不是好事啊?”
胡奢魔犬目光一凝,没有说话。
“大首领想不想将岛上的和人清除干净呢?”
“怎么,你有办法?”
纪欣嘴角微微一翘,“和人在岛上分族而居,共分十二馆。彼此之间也有龃龉和矛盾,若能利用他们的矛盾互相攻伐的话,那么大首领就可以很轻易的击破他们了。”
胡奢魔犬凝神片刻,自潭水中站起身来,她身边的女子忙给他擦拭身子,披上外衣。
“纪大人,请——”
......
纪欣随胡奢魔犬来到一个石洞的厅室中,由于温泉环绕,石厅中并不显得如何阴森冰凉,反而温暖如春。
“坐。”胡奢魔犬挥手示意。
“多谢大首领。”纪欣也不客气,便在一张石板凳上坐下了。
一群半裸的女子端上来酒水和食物。
“纪大人能说出那番话,是有意想帮我们,对吗?”胡奢魔犬抬眼问道。
纪欣点点头。
“你是一个明人,为什么想帮我们?”胡奢魔犬又问。
“因为我想与大首领交个朋友。”
“是吗?”胡奢魔犬笑了,“你为何不与和人交朋友,而是到我这里来?”
“因为大首领比起那些和人,更需要朋友。”纪欣淡淡道。
“哦?”胡奢魔犬目光一闪,“说来听听,你想与我交朋友的诚意。”
“大首领可知,蛎崎季繁手下有个家臣叫武田信广?”
“嗯,”胡奢魔犬眉头皱了皱,“这个人可不简单,与我们交战多次,不少人死在他的刀下。”
“就是他委托我来见大首领的......”
胡奢魔犬霍然站起,瞪视着他道:“你是武田信广派过来的?”
纪欣看到他这个反应,微微一笑,“大首领很憎恨这个人么?”
“不光是我,我这
里所有的人都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胡奢魔犬一脸憎恶的说道。
“看来这个人与你们结下了深仇大怨,”纪欣缓缓说道:“可是大首领,你最大的敌人是和人,而不单单一个武田信广。”
“你这话什么意思?”
“杀了一个武田信广,还会有更多的武田信广站出来与你们继续作战下去,”纪欣目视着他说道:“只有将岛上的和人全部连根拔起,才能恢复你们以往平静的生活。”
胡奢魔犬冷笑,“你不是受武田信广委派来见我的么?难不成是他要帮我将岛上的和人全部清除掉?”
“当然不是,”纪欣说道:“他另有私心,而我是真心想要帮大首领的。”
“是吗?”胡奢魔犬乜着眼说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大明也不喜欢这些和人,大明准许他们贸易,他们就乖顺得像一个商人。一旦断绝商路,他们就翻脸成为海寇,骚扰我大明沿海。所以大明想要扶植大首领,只要大首领强大起来,就可以在东边牵制和人,而我大明也就可以安宁了。”
胡奢魔犬点点头,“这个理由还说的过去,你所提的武田信广的私心是什么?”
“他不想屈居于蛎崎季繁之下,”纪欣一脸认真的说道:“他是若狭守护武田信贤的长子,因为其父宠爱继母生的小儿子武田国信,欲让武田国信继承若狭守护。继母想要谋害武田信广以便让自己的儿子上位,他察觉出了继母的阴谋,不愿家族流血,便带着几个亲信渡海来到这里投奔了蛎崎季繁。”说到这里放缓了语气,“武田家是日本国王亲封的地方大名,无论血统还是地位都远高于花泽馆主蛎崎季繁,再加上武田信广的才能武艺又远在蛎崎季繁和他的一众家臣之上,又怎么可能一直屈从于他做蛎崎氏的家臣呢?”
“他想要做什么?”胡奢魔犬道。
“他想做岛上所有和人的领袖。当然,第一步是先当上花泽馆馆主。”
“那他又让你来找我干什么?”
“武田信广虽才能武艺出众,可势力单薄,”纪欣说道:“因此想要大首领助他一臂之力。”
“我?”胡奢魔犬嘿嘿一笑,“我如何去帮他?”
“只要大首领帮他除掉蛎崎季繁和他的几个亲信家臣,那么花泽馆自然就落入他手中了。”
“他可真会算计,”胡奢魔犬冷哼一声,“我们死在他手里的人没有几十也有上百,要我帮他,简直是做梦。”
“大首领,”纪欣用十分平缓的语气对他说道:“你可不能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利用敌人之间的矛盾来使自己的利益得到最大,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你是在讥讽我么?”
“不敢,”纪欣说道:“我只是在提醒大首领,机不可失。”
“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我要是大首领,就答应与他合作,”纪欣慢慢说道:“只要除去蛎崎季繁和他的亲信家臣,就掌握了主动。到那时,灭掉花泽馆也只在大首领的一念之间。更别说武田信广的性命也捏在大首领手中了。”
“呃......”胡奢魔犬眯起了眼,
沉吟良久方道:“好,我答应你,帮那武田信广达成所愿。”
“那纪某就在这里替他谢谢大首领了。”
“纪大人,”胡奢魔犬看着他道:“你身手不错,我手下那些人费尽心机也没能奈何得了你。”
“多谢大首领夸奖,”纪欣说道:“那时我为了让他们带我去见你,出手重了些,还望大首领不要见怪。”
“纪大人手下留情,不光他们,就连我也很承你的情。”
“唔......”纪欣忽然想起那个指挥一众长须人擒拿自己的那个青年,“莫非他是......”
“不错,他就是我的儿子,”胡奢魔犬说道:“纪大人没有伤他性命,我还得感谢你。”
“还好没有伤到他,”纪欣脸带歉意的说道:“不然纪某此次就无颜来见大首领了。”
胡奢魔犬呵呵一笑,“纪大人又不知道他的身份,不过纪大人本领高强,是否能够教他一些本事呢?”
“一定一定,”纪欣笑笑,“反正我要在这里盘桓些日子,不妨就教授他一二吧!”
————————————
海船靠岸的时候,茂别馆馆主安藤政季亲自率人前来迎接。
“光一拜见馆主。”下船后北野光一向着安藤政季深深一躬。
“光一啊,你辛苦了,”安藤政季的目光落在杨牧云等几人身上,“这几位是......”
“哦,他们是从大明来的,”北野光一介绍道:“这位是杨牧云,那位是宁祖儿,还有朱姑娘......”
安藤政季听他说着,眼睛却看向身材异常高大的莫不语。因为日本人的身材相较大明人士都偏矮小,而莫不语那样魁伟壮硕的巨汉安藤政季更是连见都没见过,不由发自心底赞了一句,“真壮士啊!不知如何称呼?”
北野光一一怔,却听杨牧云道:“安藤馆主,他是我的手下,叫莫不语。”
“哦?”安藤政季惊讶看了杨牧云一眼,见他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怎么会是这样一个巨汉的主人呢?
“不语,”杨牧云冲他说道:“安藤馆主很是欣赏你呢!还不赶快过来拜见安藤馆主。”
“呃。”莫不语大踏步走上前,学着北野光一的样子向安藤政季鞠了个躬,“小人莫不语见过安藤馆主。”
只是他身材太过高大,虽然深深鞠了一躬,但还是比安藤政季高大。让人觉得他好像俯下身子看他一样。
“唔,各位请!”安藤政季说道。
......
杨牧云等人骑着马跟随安藤政季一行前行,而莫不语只能步行——没有哪匹马能驮得了他巨大的身躯。
一路上,碰见日本的百姓,他们一见到安藤政季就主动立于一旁,向其毕恭毕敬的躬下身子,不敢抬眼去看。
杨牧云心中暗叹,不管在哪里,当权者与平民百姓之间都有一条深深的、不可逾越的鸿沟,而这些生活在底层的人也习惯了顺从,见到位尊的人就主动弯下自己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