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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露尘     大明正统txt下载     大明正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八十四章 太后忧虑

    成敬摇头叹息一声,“这个阿噶多尔济,可真是个情种,属于一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人物,因为一个女人而坏了大事。”

    “哦?说来听听。”朱祁钰来了兴趣。

    成敬便将之前发生的事向他讲述了一遍,末了说道:“本来他是可以掌控局面的,可惜被一个喜欢的女人坏了大事,而那女人偏偏是也先的女儿。”

    “或许这就是天意吧,”朱祁钰眼角微微一扬,勾起了以前的思绪,“那个也先的女儿朕见过,不仅武艺高强,而且相貌绝美,阿噶多尔济为其着迷一点儿也不让人感到奇怪。只是她喜欢的人是杨牧云。哦,对了,在那里你见到杨牧云了么?”

    成敬的脸色略显尴尬,“皇上,当时的情形老奴是不方便露面的。您要是想知道杨牧云的事,可以询问那商辂便是。过几日他应该也会到京师了。”

    “唔......”朱祁钰点点头,“这一趟确实是辛苦你了,虽然阿噶多尔济未能成事,但毕竟你将最重要的事给办了,朕会重重赏你。”

    成敬连忙跪倒在地,受宠若惊的道:“老奴只求留在皇上身边服侍,至于赏赐老奴决不敢受。”

    “起来吧,”朱祁钰心中涌起一丝感动,“你为朕办事,朕不能亏待了你,不然朕如何鞭策他人呢?朕如果能在这个皇位上长久待下去,你就断不了为朕办差。”

    “多谢皇上。”成敬磕了一个头,站起身来。

    “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朕要独自面对朝里的大臣们,”朱祁钰轻叹一声,“这些做臣子的不断给朕出难题,连那个陈循也不跟朕一心,你来了就好了,司礼监那里还是由你掌管,内阁的票拟,你来批红,再报给朕。”

    “是,皇上。”成敬应了一声,接着劝道:“那些个大臣们皇上不必理会太多,如今是景泰元年了,过去的老黄历早就翻篇了。只要没有将太上皇迎回来,再大的浪他们也翻不动。皇上得抓紧时机,多提拔一些年轻干练之才,来替换朝堂上那些浑浑噩噩的庸臣,这样皇上的地位才会稳如泰山。”

    “这个不用你提醒,”朱祁钰说道:“朕开今年的恩科便是着手准备此事,不过新人上位尚需时日。你也帮朕多甄选甄选吧。”

    “老奴遵皇上口谕!”

    “对了,”朱祁钰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成国公世子朱仪在玄石坡之战中舍生忘死,立下殊勋。依朕之意,你就知会一下礼部,让他们将成国公的爵位让朱仪承袭了吧!”

    “皇上,你这是要栽培这位朱世子么?”

    “像这样敢于在战场上跟鞑子真刀真枪拼杀的勋贵子弟越来越少了,”朱祁钰道:“这是朱仪应得的,朕想做这个人情。”

    “老奴明白了,”成敬身形一躬,“老奴定当为皇上办得妥妥贴贴。”

    ......

    出了乾清宫,成敬感到一阵轻松。正要去司礼监,忽然有人叫他,“成公公请留步!”

    成敬转过身来,见是一亭亭玉立、衣饰华丽的少女正看着他。不由心中一惊,上前施礼道

    :“老奴成敬见过永清公主殿下。”

    眼前的少女正是朱熙媛,她静静的看着成敬,“成公公自塞外归来,真是辛苦了。”

    “她怎么知道我去的哪里?”成敬心中一怔,随即道:“老奴只是出宫办了趟差,算不得辛苦。”

    朱熙媛目光直视着他,“成公公此次漠北之行,可见到杨牧云了?”

    “这......”成敬正不知该如何措辞,就听朱熙媛又道:“他......现在还好吗?”声音有些发颤。

    “回公主殿下,”成敬垂首道:“杨大人他现在很好,都有些乐不思蜀了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

    “公主殿下,”成敬白眉微微一扬,“杨大人她现在跟斡剌特郡主萨穆儿琪琪格双宿双飞,不知有多快活。”

    “你说的可是真的?”朱熙媛俏脸一变。

    “老奴不敢欺瞒公主,”成敬一本正经的说道:“这是草原上人尽皆知的事,很容易打听的到。公主您整日里待在深宫,自然不知道外面的事。”

    朱熙媛咬了咬嘴唇,忽尔一叹,转身欲走。

    成敬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公主最好是忘了他,这个人不值得公主您记挂在心的。”

    朱熙媛的身子滞了滞,快步离去。

    ......

    仁寿宫佛堂,孙太后捻着手中的佛珠看了金英一眼,“成敬回宫了?”

    “千真万确,”金英道:“他先去了乾清宫。”

    “他回来自然是要找他主子的,”孙太后轻轻哼了一声,“他跟他主子都说了些什么?”

    “这......老奴布置在乾清宫的眼线没有打探到,”金英补充了一句,“在西暖阁只有皇上和他两人。”

    “嗯,”孙太后点点头,“那他出来是什么表情?”

    “据眼线说很是轻松,脸上还带着笑。”

    “是吗?”孙太后脸上泛起一丝忧色,“看这样子他一定是见到太上皇了,并让人控制了他。”

    “老人会派人着力打探,太后不必忧心。”

    孙太后身子一颤,“就只怕我儿遭了那阉宦的毒手。”

    “他绝不敢这么做的,”金英安慰她道:“皇上也绝不允许他这样做,毕竟太上皇和皇上都是先帝的骨血,纵然兄弟阋墙,也绝不会让一个外人去下杀手。况且老奴在漠北的线报并没有传来关于太上皇不幸的消息。”

    孙太后的脸色微微缓和了些,“他出来后都见了什么人?”

    “他径直到司礼监去了,”金英想了想,“途中只被长公主拦着说了几句话。”

    “熙媛?”孙太后哼了一声,“那丫头肯定是找他问关于杨牧云的事,后来呢?”

    “后来长公主听了他几句话后,脸色大变,转身便回去了。”

    “是杨牧云出了什么事吗?还是那个成敬在故意吓他?”孙太后顿了顿,转开话题,“别去管她....

    ..金英,看这样子你派出去的人并没什么用。”

    “老奴会再派人去仔细打探,太后请宽心!”

    “你让哀家如何宽心?”孙太后的眼眶变得潮润起来,“不但儿子杳无音讯,就连孙子现在也快保不住了。”

    “太上皇有上天保佑,是不会有事的,”金英劝道:“至于太子殿下,太后也不必担心,皇上没有子嗣,是不会废储的。”

    孙太后呆呆看了看佛堂里的如来佛像,忽然问了一句,“李贵人大概是到几月份生产?”

    “回太后,据太医院的秦太医讲,大概要到十月份了。”

    “十月......”孙太后喃喃念叨了几遍,“如果李贵人诞下一个男婴,那我孙儿被废也就是明年了。”

    “佛祖未必会让他们如愿。”

    孙太后微微摇了摇头,忽然问道:“颐和轩在哪里,你带哀家去李贵人那里一趟。”

    “太后,”金英出言劝阻,“您纡尊降贵去见一个贵人,宫里可没这个规矩。”

    “今时已不同往昔,”孙太后叹道:“她今天只是一个贵人,待得明日说不定就掌管后宫了,人这一辈子谁又能说得准呢?”

    ————————————

    杨府,宁馨兴冲冲的来到后院,还未进门便高喊:“小姐,有姑爷的消息了。”

    周梦楠躺在卧榻上,正心情烦闷。她这几日胎动的厉害,没有睡一个好觉,现在正闭目小憩,忽被宁馨叫醒,不由皱了皱眉。

    “小姐,”宁馨手里拿着一张摊开的纸,向周梦楠道:“外面院子里忽然飞来一只鸽子,怎么撵都撵不走。我上前一抓,摸到它腿上绑了一个竹管,打开来一看,便是这样信纸了。”说着呈递给周梦楠。

    她仔细看去,见上面字迹娟秀,是出于一女子之手。上面讲述了杨牧云现在鞑子宿营的地方,一切安好,不必担心。她和素月会伺机营救,要周梦楠不必担心,信的末尾是一小小花瓣。

    “小姐,这信是谁写的呀?”宁馨问道。

    “是林媚儿,”周梦楠合上那张信纸,“她跟素月在一起,潜伏在鞑子营地附近,会想办法救相公回来的。”

    “是三夫人,”宁馨道:“她武功高强,一定会和素月救姑爷回来的,小姐就不用担心了。”

    周梦楠微摇螓首,“相公一日没有回来,便会有风险。”

    “可现在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有静待消息,”宁馨劝道:“小姐您就吃点儿东西,从早上到现在您可是粒米未进。您现在可是两个身子呢!就算不顾惜自己,也得多想想您肚里面的孩子。”

    “我肚里现在翻涌得很,”周梦楠蹙起额头,“吃什么吐什么。一听到吃字就恶心得不行。”

    “那您也得吃啊!”宁馨劝道:“要不我先给您熬一碗白粥?再请个大夫来给您瞧瞧?”

    “不用了,”周梦楠抬起手臂,“你扶我起来走走,或许会好些。”

第九百八十五章 闺友谈心

    树叶无声的飘落下来,池塘里的荷叶也开始枯萎。周梦楠坐在池塘边的亭子里,看着有些萧瑟的景象,眸子里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哀愁。

    “宁馨,今天是什么日子?”

    “回小姐,现在已是九月初一了。”

    “已经进入九月了,”周梦楠一声轻叹,“漠北那里应该比这里更冷吧?也不知相公习不习惯,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小姐,”宁馨安慰她道:“姑爷他本事大得很,一定能够安然脱身的,再说有三夫人和素月她们暗中协助,相信年底前就可以回到京师。”

    周梦楠抬眼望着碧空如洗的天空,“或许到不了年底,我就已经把孩子生出来了。”

    “那也挺好啊!”宁馨说道:“姑爷一回来,就能见到小少爷,不定有多高兴呢!”

    “你怎么知道是个男孩?可能是个女婴呢!”

    “是个小小姐也很好啊!她会像小姐一样聪明美丽,跟着小姐学做生意,说不定也是个商场奇才呢!”

    周梦楠目光一转笑道:“你的嘴真是越来越甜了,话专挑好的说。”

    “我说的都是心里话,”宁馨眨了眨眸子,“小姐才貌双绝,无论生男生女都一定会青出于蓝的。”

    周梦楠噗嗤一笑,“还才貌双绝?这要是被?萝院的那位听到了,不定会如何耻笑呢!”

    “她怎么能跟小姐您比呢?”宁馨撇撇嘴,“不过仗着自己的姿色和魅惑人的手段,一时迷了姑爷的心窍罢了。”

    “人家可是南都第一美人,”周梦楠说道:“论姿色,我是自愧不如的。”

    “小姐,您叫可是正经人家出身,怎能与那风尘女子去比较?没的失了身份。”

    “这话你不可再说,”周梦楠瞪了她一眼,“她毕竟是相公正式娶进门的,背后也有大人物撑腰,要是传了出去,不怕她为难你?”

    “不就是宫里有人么?”宁馨不以为然道:“如今皇上都换了,太后的日子也不比从前,她背后的那个大人物怕是也失势了吧?”

    “那你说话也得小心些,”周梦楠乜着她道:“如今的情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知道了,小姐,”宁馨又嘟囔了一句,“都已嫁作人妇了,还在那样的院子里待着,也不怕丢姑爷的人。”

    “你很希望她搬过来么?”周梦楠睇着她道:“那你每日里都去向她请安吧!”

    “别别别,”宁馨连连摆手,“那样的女人我可侍候不起,到时候别连带着把小少爷和小小姐也给教坏了。”

    “你呀,”周梦楠目光一转,“说起来,她应该也快到日子了。”

    “小姐,”宁馨有些担忧道:“那怎么办?她要是生下孩子,会不会就不在那院子里住了?”

    “这我怎么知道?”周梦楠微摇螓首,“她要是真搬过来我也不能拦着。”

    “小姐,”宁馨秀眉一蹙,“要是她在你前面为姑爷生

    下一个男婴,可就夺了府里长子的名分了。”

    “那又如何?”周梦楠轻抚了一下肚腹,“依我父亲的意思,我诞下的第一个男孩是要姓周的。”

    “可是小姐,老爷说这话时姑爷还只是一个普通的秀才。现在姑爷已经是朝廷重臣了,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会同意小少爷姓周么?再说姑爷他已有了世袭的爵位,小姐你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别的女人跟姑爷生的孩子把爵位承袭了去吧?”

    “未来的事想再多也是无用,希望相公能够早日安然归来,”周梦楠看了她一眼,话音一转,“等相公回来,我就将你和素月都抬作姨娘,对了,还有黛羽,我还没来京时,她服侍过相公一段日子,总不能一直没个名分。”

    宁馨俏脸一红,忽然感到有些害羞,她之前虽然跟杨牧云同床共枕过,但姑爷他始终没有碰过自己,心中微觉遗憾。现在小姐亲口发话了,怎能不芳心暗喜?

    “走吧,”周梦楠站起身来,“现在有些凉了,我想回屋去。”

    宁馨赶紧上前搀扶住她,“小姐,您小心些......”

    两人的身影离去后,空余一片萧索。

    ————————————

    一辆马车停在了宁阳侯府的后门,一位戴着悬挂着面纱的帷帽,体态有些臃肿的女人下了马车,在一个小丫鬟的搀扶下进了宁阳侯府。

    “哎呀,有什么事我登门找你也就是了,”陈思羽迎上前道:“怎么能让你挺着一个大肚子到处跑呢?”

    女人摘去了帷帽,露出一张风华绝代的面容,“我那里你当真敢登门么?没的污了你成国公世子夫人的身份。”说话的这个女人是紫苏。陈思羽拉着她来到自己的院落。

    “听说你回了宁阳侯府我才来的,”紫苏随她进了内室笑道:“看来你还是不习惯在成国公府待着,不然怎么三天两头往娘家跑?”

    “我那个婆婆啊,规矩多得很,经常数落得我浑身都不自在,”陈思羽对她道:“在我这里,你也别拘着了,躺下歇歇,别累坏了身子。”

    紫苏却挨着床边坐了下来,眸子霎了霎说道:“你一直没有给成国公府添丁进口,她又怎么能不数落你?我说呀,你赶紧诞下个一男半女让你婆婆带去,这样她就不会整天盯着你了。”

    “你说的轻巧,”陈思羽两眼一翻,“他那个宝贝儿子又不在府里,我一个人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是无用。”

    “听说皇上已准了让你夫君承袭成国公爵位,想来他不久就要回京谢恩,那时不正是好机会么?”紫苏笑道。

    “真的?”陈思羽目光一亮说道:“又是宫里面的消息吗?”

    “这你别管,我亲自过来告诉你这样一件大喜事,你该怎么谢我?”

    陈思羽眸子转了转,“辽东那里刚传来消息,说是发现了他的踪迹......”

    “在哪儿?”紫苏脸色变得有些激动,“好姐姐,你别再卖关子了,赶快告诉我呀!”

    陈思羽噗嗤一笑,“你就这么急着

    想要知道他的下落吗?”

    “我都那么爽快了,你还对我藏着掖着。”紫苏抱怨道。

    “不是我故意卖关子,”陈思羽道:“只是他的踪迹到了塔儿河后就断了,在辽东关外到处都是女真人都卫所部落,打探消息比较困难,那曹总兵因为曾是我爷爷的部将,所以对我求他办的事全力以赴,所以一定会有他确切消息的。”

    ”他去女真人那里干什么?”紫苏蹙了蹙眉。

    “你想知道可以问他啊!”陈思羽吃吃笑道:“就怕你还没遇见他,孩子就已经生在半道上了。”

    “好啊,你敢取笑我。”紫苏说着伸手去向他胳肢窝里挠去。

    两个女人玩闹着笑成一团。

    “你还住在?萝院么?”笑声止歇后陈思羽问道。

    “不在那里还能在哪里?只有在那儿我的心情才会轻松些。”

    “可等孩子出世后你还要继续住在那里吗?”

    “到时候再说吧!”紫苏轻声叹道:“可能我会带着孩子搬出来。”

    “去杨府吗?”

    紫苏微摇螓首。

    “怎么?你怕他的那位正室容不下你?”

    “她对人倒是蛮和蔼的,只是跟她住在一起我不习惯。”

    “但你肚里的孩子毕竟姓杨,”陈思羽道:“你不可能自己领着他的孩子漂泊在外的。”

    “那他可以跟我一起,就像在南都的时候,”紫苏的眼眸里闪现出一丝灿然的光彩,“我和他住在里仁巷的一个小院,每日里说说笑笑,他陪我出门上街游玩。我记得我第一次和他是在秦淮河边闲逛......”

    陈思羽也发出一声感叹,“我与他也是在南都相识的,那时我坐的马车惊了,是他救了我。”

    紫苏看着她道:“如果没有侯爷的反对,你是不是就对以身相许了呢?”

    “我不知道,”陈思羽摇摇头,“可能在我心里对他只有感激吧?我记得当时在我母亲修行的庵中为他治伤还引起了你跟他的误会。”

    “没有你,他还有很多别的女人,”紫苏眯起眼睛,“她这个人很会讨女人喜欢,如果找知道他这样花心,我就......”

    “你就怎么?”陈思羽揶揄道:“你肚子都这么大了,还能有别的选择么?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你又何必这么想不开呢?”

    “不,”紫苏咬着嘴唇说道:“要我跟别的女人分享自己喜欢的男人,我做不到,所以我宁可继续待在那样的地方。”

    “可牧云也没强迫你离开那里,”陈思羽道:“你一直尊重你,敬爱你,这样一个体贴入微的男人世上已经很少了。”

    “我宁肯他不要对我那么好,这样我就可以狠狠心离开他,”紫苏的眼眸有些潮润,“哪像现在,不在身边,也一直牵扯着你的心。”

    “深爱一个人就是这样,”陈思羽叹道:“你比我幸运,嫁给了一个真心喜欢的人,不想我,面对着他就像面对一尊石像一样。”

第九百八十六章 松花江上

    “连姐姐这样的姿色,都吸引不了他么?”紫苏笑着说道。

    “你别取笑我了,”陈思羽眸子一黯,“因为我与牧云之间有些过往的事,他一直心存芥蒂,对我很是冷淡。”

    “你跟牧云之间没什么呀!”紫苏不解,“难道你没有跟他解释清楚?”

    “没用的,”陈思羽微微摇头,“有时候男人认准的事情无论你如何解释都没有用,反正我也习惯了。他不愿意在府里多待,我也不想面对他。就这样过一天算一天便了。”

    “你就打算一辈子跟他这样吗?”

    “那又如何?”陈思羽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我是成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在别人眼里不是很风光么?”

    紫苏默然,她与杨牧云虽然聚少离多,但至少他对自己关爱备至,两人之间还能做到相敬如宾。而陈思羽,与朱仪之间连最基本的互谅互信都做不到,怪不得她说自己面对的是一尊石像。

    “妹妹,”陈思羽目光凝视着她道:“你也不要再耍性子了,男人纵然现在宠你爱你,也不能包容你一辈子,凡事不可拿捏的太狠了。”

    紫苏叹了口气,“是啊!虽然女人现在青春美貌,但总有人老珠黄的一天,男人是不会永远关注在你身上的。”

    “你想开了?”

    “嗯,”紫苏点点头,“你母亲如今还在南都城外的无心庵修行么?”

    “怎么了?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我在想,如果哪一天我拜在你母亲门下,她可不能将我拒之门外啊!”

    “你也想出家么?”陈思羽目光转了转笑道:“如果无心庵里出了你这么美貌的尼姑,那前来上香的人不把门槛都踩烂了?”

    紫苏啐了一口,“你敢取笑我,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陈思羽笑着躲开了,“你要真有这个意愿,那我陪你一起便了。就怕你那夫君不舍得。”

    “他要真不舍得我,就一定会想方设法回来的,”紫苏道:“要是不能再相见......”

    “会的,”陈思羽截断了她的话道:“我一定会想方设法打探到他的行踪,并解救他回来,你千万别想太多。”

    ————————————

    滔滔松花江水上,一条船顺流东行。

    两岸尽是苍苍莽莽的森林,似乎亘古以来就没有人到过这个地方。

    纪欣目视前方,整个人如同一尊雕像一样立在船头岿然不动。他的手下除了操着桨划船,其余人也笔直地站着,只有朱祁镇一个人懒洋洋的坐在船上。

    前方江湾处出现了一道木栅。

    “停船!”纪欣果断地下令。

    他的手下立马划着桨靠向岸边。

    “你们两个过去察探一下,”纪欣吩咐道:“那边是些什么人,赶快回报于我。”

    “是。”两人起身应了一声,飞快的向前奔去......

    两人小心的接近那道木栅栏,其中一人向另一人打了个手势,那人飞快的翻身越过

    木栅栏。

    “咕咕......”

    听到里面发出的暗号后,另一人也飞快的翻了进去。

    眼前的场景让两人惊呆了。

    木栅栏里是一座女真人的寨子,一片死寂的气息,熄灭的篝火,残破倒塌的帐篷,还有一具具的尸体。

    两人互相对望了一眼,上前察看,尸体上中的不是刀伤就是箭伤,很显然,这里经过一场激烈的厮杀,然后被彻底洗劫。

    “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带走,”其中一人说道:“去那个鬼地方路途遥远,船上吃的快不够了。”

    两人小心翼翼的翻看着,一连翻开几个帐篷都一无所获。

    “看来不会有什么了,”一人说道:“这应该是一个女真部落忽然偷袭了这里,而这儿的人没来得及反应,便被杀死并洗劫一空。”

    另一人点点头,“从伤痕上看,应该不会是我大明辽东驻军使用的箭镞和刀具。”

    “怎么样,咱们赶快回去禀报纪大人。”

    两人说着话,忽然听见一声呻吟。顺着声音看去,一个趴在地上的人影在缓缓挪动着。

    一人快步上前,扶起了他,“你们是什么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说的是女真话,两人都会说女真话,这也是纪欣为什么派他们来打探的原因。

    那人满身满脸的鲜血,眼睛向上翻了翻,嘴唇一翕一张,用极微弱的声音说了几句话。

    “你声音再大点儿。”扶他的人皱了皱眉,把耳朵贴近了他的唇边。还未等那人再开口,只听一声尖锐的破空声,一支羽箭不知从哪里飞来,准确的射中了扶他的人的颈侧。

    鲜血如喷泉般飞溅而出,他闷哼了一声,栽倒在地。

    他的同伴大吃一惊,拔刀向四周看去,可没有发现一个人,他不敢再停留了,转身欲翻过木栅栏离开。只听“咻——”的一声,一支羽箭如流星般正中他的后肩。

    他身子一晃,滚落下来,但不敢稍停片刻,一咬牙捂着肩头踉踉跄跄的朝前跑去。

    ......

    船上,纪欣和他的手下都在等那两人回来。

    “这么久了,连四和蒋六为什么还不回来?”一个手下低声道。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不会,一旦出现什么情况,连四会发信号的。”

    “我看那就是个女真人的寨子,”有人说道:“他们两个不会被女真人给留下来了吧?”

    ......

    众人窃窃私语,不时去看纪欣的脸色,却见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胡大勇,”纪欣转向身边一壮硕的汉子,“你再带两个人过去看看,连四和蒋六为何还不回来。”

    “是。”胡大勇应了一声,叫起两人正要前行,忽见一人步履蹒跚的朝这边跑来。

    “是蒋六!”胡大勇惊呼,“快,快把他带过来。”

    手下还未上前,就见一支羽箭如流星般飞来,不偏不倚射中了蒋六的后心,蒋六身子向前一扑,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快,划船,离开这里!”纪欣立刻下令。

    众手下慌忙操桨将船驶离了岸边。

    航行的过程中,不断有箭自岸上射来,又有几名手下受了伤。

    也不知划出多远,终于不再有箭射来,纪欣的众手下这才松了口气。

    “纪大人,”朱祁镇乜着眼睛笑道:“为了我这么个废人,你也太煞费苦心了。”

    纪欣哼了一声,没有理他。

    “不过是刚经过女真人的一座寨子,你的手下就死了两人,伤数人,”朱祁镇继续道:“怕是还没到苦兀岛,你的手下便死光了。”

    “你给我闭嘴,”纪欣狠狠瞪视着他,“再多说一句我就将你扔进这江里。”

    朱祁镇嘴角轻轻一勾,带着戏谑的口气道:“我这是为纪大人你好,把我丢下,你和你的手下不就都解脱了吗?”

    纪欣眯起了眼,“你认为我真不敢动你?”

    “纪大人不过是忠人之事,但走到这一步已很不易了,”朱祁镇脸上没有丝毫惧色,“你就是把我扔在这里,我也是回不到京师的,又何必多搭几条人命?”顿了顿,续道:“越往东北方向走,那里的女真人就越彪悍,他们不会理会我们是不是大明的人,只要是经过他们地界的,都会被射杀。”

    他的一席话让纪欣的部下们感到一阵不寒而栗,目光朝纪欣看来。

    “你不曾是大明皇帝吗?你不是册封了很多女真人官职吗?怎么他们依然如此敌视来自大明的人?”纪欣目光紧盯着朱祁镇。

    “你可能对女真人很不了解,”朱祁镇用讥嘲的语气说道:“这里应该都是野人女真的地界了,他们比之靠近辽东的女真部落要野蛮得多,在他们眼里,所有路过他们地界的都是他们的猎物,不信的话,你们可以继续前行,看会不会遇见更多的袭击。”

    “大人,”胡大勇在纪欣身边低声道:“我看把这位太上皇丢在这里算了,这里的女真人很不好惹,不像南边的女真人,对我大明天朝有着敬畏感。”

    “你怕了?”纪欣冷冷道。

    “我......”胡大勇看着他刀锋一样的目光,心下一寒,退后两步,“我只是想,前方危机重重,把太上皇留在这儿跟送去苦兀岛没什么区别。”

    “你要怕了,我可以让船靠岸,放你走。”

    “不不不,”胡大勇双手连摆,“方才的话就当小人没说过,小人愿鞍前马后追随大人,矢志不渝!”

    “真的?”纪欣的话像从刀缝里挤出来一般。

    “真的,”胡大勇头点的跟鸡啄米一样,“小人追随大人这么多年,从未退缩过,还请大人明鉴。”

    纪欣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的脸,每个被他扫到的人都不禁打了个寒噤。

    “你们每个人都跟随本官时间不短了,应该知道我的脾气,”纪欣看了朱祁镇,“他不能死,得好好活着,而且还得让皇上和成公公都知道他活得很好,这样我们每个人才都有活路。”

    他的一众手下们不禁面面相觑,一时没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第九百八十七章 建州左卫

    见手下们均是一脸的不明所以,纪欣嘴角微微一勾,不再言语。

    ————————————

    辽东广宁总兵府,于谦正仔细观看辽东总兵曹义呈给他的关外情势图。

    “女真各部中,势力最强的当属建州卫,”曹义介绍道:“能够集结数千彪悍善战的猛士。”

    “哦?”于谦眉毛轻轻一挑,“自宋时起,便有一条民谚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赛罕山之战中你所率的女真兵便是建州卫军吗?”

    “是的,大人,”曹义点点头,“那五千女真军中,建州女真兵就不下三千,而且论斩获,也以他们为多。“

    “建州势力强大至此,不可不防啊!”女真兵展现出来的战斗力给于谦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次巡边到辽东,他首先向曹义询问女真各部的消息。

    曹义微微一笑,“这个下官自是省的,对女真人既要用也是要防的。为了遏制建州,下官陈请朝廷将建州一分为二,从建州卫里分出一个建州左卫,可偏偏这个建州左卫还是不消停,又闹出了事端。”

    “什么事端?”

    “是这样,”曹义说道:“建州左卫指挥使爱新觉罗孟特穆死后,其弟班查与孟特穆之子佟山为争当指挥使闹得不可开交,状都告到辽东总兵衙门来了。下官也觉得难以裁断,正好于大人到此,便由您出面对他们进行抚慰,这再好不过。”

    “抚慰?如何抚慰?”于谦皱了皱眉,“建州左卫指挥使的官印只有一个,却有两个人相争,你让本官来出面做主给他们哪一个?”

    “大人威名远播,四方蛮夷无不敬仰。见识自然是比下官要强得多,由您出面裁决,他们定然钦服!”

    ”您呀,真会给本官出难题,”于谦眯着眼睛说道:“扔出了这么大一个烫手山芋,让本官如何去接呢?”

    “大人保卫京师,击退强敌,挽狂澜于既倒,这点儿小事如何难得住大人呢?”曹义笑着说道:“不是下官不想为大人分忧,而是此事关系重大,而下官只是一方总兵,人微言轻,一个处理不好,让建州对我大明离心离德,从而引起边患那就不妙了。”

    “但本官对这两人的情况不甚熟悉,又如何裁决呢?”

    “下官可以说给大人听,”曹义侃侃言道:“以女真人的习俗,统领的位子一般是兄终弟及的。可这建州左卫中,拥护爱新觉罗佟山的人较多,而且赛罕山之战,他的儿子脱罗立下大功,这就更增长了他谋取建州左卫指挥使一职的野心。”

    “那班查呢?”

    “班查也是得到一些人拥护的,”曹义道:“他们都是孟特穆身边的老人,但声势比不上佟山一方。”

    “这么说,要是让班查继任建州左卫指挥使的话,佟山肯定是不服的,”于谦沉吟道:“而且他一定会攻击他的叔叔,这样建州左卫就会爆发内讧。”

    “确是如此!”

    “但要如果让佟山继任建州左卫指挥使一职,是不是就会安然无事

    ?”

    “不会,”曹义摇摇头,“佟山破坏了女真人的规矩,便会种下隐患。班查可以此为由纠集对侄儿不满的力量,待得时机再对其发难。”

    “这么说建州左卫指挥使一职给谁也不合适,”于谦说道:“都会让建州左卫产生祸乱,从而波及大明。”

    “大人所言极是,可建州左卫指挥使一职也不能一直悬而未决,这样会让他们都对大明心生怨怼的。”

    于谦沉默良久,忽然问了一句,“他们都在广宁城么?”

    “是的,都在。”

    “把他们都带到总兵衙门,本官要见一见他们。”

    ......

    在辽东总兵衙门大堂,于谦见到了佟山与班查。佟山三十多岁年纪,身材魁伟,剃得发青的头皮下一对眼珠子露出一丝狡黠。

    他叔叔班查看起来五十左右,须发灰白,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种威严。

    于谦很客气的让人给他们都看了座,然后谈起话来。

    “女真各卫均是大明子民,在皇上眼中,女真人与汉人一般无异,”于谦道:“还望你们叔侄携起手来,共佑我大明!”

    “我爱新觉罗佟山对皇上一片忠心,”佟山先开口发话,“赛罕山之战,我建州男儿浴血疆场,便是明证。”

    被侄儿抢了先,班查心中颇为不满,“我兄长爱新觉罗孟特穆自归顺大明,我便与兄长追随大明东征西讨,从未退缩,请大人明鉴。”

    “好好好,”于谦连连点头,“笑着说道:“你们叔侄对我大明的忠心,天地可表,不用再赘述了。”

    “叔父,”佟山对班查道:“你年事已高,管理我建州事务已力不从心,何必一定要与我争这指挥使一职呢?”

    “佟山,”班查眯着眼睛说道:“论故老相传的规矩,我是最有资格继承兄长遗产的。你这样说话不妥当吧?”

    佟山哈哈一笑,“叔父,别忘了我们现在都是大明子民,还讲那些老规矩做什么?就连大明皇帝的皇位也是父死子继,哪儿有什么兄终弟及的说法?”

    “佟山,你......”班查气得涨红了脸。

    眼看两人又要吵得不可开交,于谦便出言打圆场,“二位不必争了,你们都是为朝廷立过功勋的,朝廷必不会薄待你们。”

    两人的目光都注视在于谦身上,看他怎么说。

    “建州地处要津,为朝廷屏障,责任重大,”于谦说道:“二位既然对皇上忠心耿耿,那么皇上对二位也是一视同仁......”说到这里声音顿了顿。

    佟山与班查的神情开始变得紧张起来。

    于谦继续道:“因此朝廷有意增设建州右卫指挥使一职,”目光转向班查,“班查,由你担任建州右卫指挥使一职,意下如何啊?”

    “下官多谢皇上,多谢大人!”班查跪倒在地,感激涕零的说道。

    于谦微微一笑,看向佟山,“佟山,你接任

    建州左卫指挥使一职吧!”

    “谢大人!”佟山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拱手谢恩颇显敷衍。他明白了于谦的用意,是要对建州左卫分而治之。自己虽接任了建州左卫指挥使,可却要被叔父分出一部分部众,力量遭到削弱。

    “你们既然没有异议,那便回去吧!”于谦说道:“至于圣旨和官印,会过些时日才到,你们务必要戮力同心,为朝廷效力。”

    ......

    送走了佟山与班查,曹义喜孜孜的对于谦说道:“大人真是高明,不但平息了他们的纷争,还削弱了建州左卫的力量......”

    “而且还为你解决了一大难题,不是吗?”于谦笑着说道:“罗大人在赛罕山玄石坡被围,危在旦夕,曹总兵迅速带兵应援,解了罗大人之厄,于情于理本官都是要还你这个人情的。”

    曹义呵呵笑道:“于大人客气了,我军将士被围,下官自然是要拼死应援的。”

    于谦叹道:“本官还有一件要事相求,还望曹总兵不要推脱。”

    “于大人有命,下官敢不遵从,”曹义昂然道:“但不知大人吩咐何事?”

    “听说在辽东关外,女真各卫杂居的广大地域内有人发现太上皇的踪迹,”于谦道:“希望曹总兵派人仔细打探一下,如有确切讯息,得将太上皇营救出来。”

    “有这等事?”曹义面容一肃,“下官这就着手派人前去打探。”

    ————————————

    “这两人应该不是女真部落里的人,”杨牧云仔细翻看着地上的尸体,发现两个穿着打扮与部落里大相径庭的两人,“他们或许就是纪欣的部下。”

    “你能够确定吗?”元琪儿朝他眨眨眼问道。

    杨牧云点点头,“他们身上携带的兵刃也很特别,我之前与东厂的人交手不止一次,可以断定他们就是纪欣的部下。”

    “那就奇怪了,”元琪儿看着满地其他的尸首,“难道是纪欣带着自己的部下屠灭了这个女真寨子里的人。”

    杨牧云摇摇头,“应该不是,从这些人身上的刀伤和箭伤上看,应该是别的女真部落的人所为,纪欣这两个手下身上的箭伤跟其他人一模一样。”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就难猜了,”杨牧云皱了皱眉,“或许在一场女真人对女真人突袭中,纪欣的人被偶然波及到了吧?”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惊道:“那太上皇......”

    “你不必担心,”元琪儿很镇定的说道:“这里面的人中并没有他。”

    “那就好,”杨牧云松了一口气,“我们继续向前看看,或许已经离他们不远了。”

    “追上了纪欣,你认为能救下那个姓朱的吗?”元琪儿道:“他可是东厂第一高手,我都不一定能够胜过他,何况他还有很多手下。你现在失去了武功,如何有把握救人?”

    “凡事在人为,”杨牧云面容坚毅的说道:“到时小心从事便了。”

第九百八十八章 可木城主

    阿噶多尔济忽然发现自己的日子过得越来越不自由了。身边的亲信被也先用一个个理由给支派走,就剩下了一个萨布赫。

    汗廷已被也先完全掌控,自己这个大汗就像寺庙里被供起来的佛像,只有被人景仰的份儿了。就是简单出去打个猎,也被太师以保护大汗安全为由,派了一大群人跟着,名为保护,实则监视,弄得他意兴索然。

    为了不至于让大汗的日子过得太寂寞,也先从一些草原的部落中挑选了很多年轻漂亮的女孩来服侍阿噶多尔济,莺莺燕燕的整天围着他转,直让他头昏脑胀。

    郁闷之余,阿噶多尔济想起了那个信誓旦旦劝他回来的阿剌知院,想要见他一见,却被告知,阿剌知院率领部众去西边的金山草原了。

    “这个该死的阿剌,”阿噶多尔济咬着牙说道:“将本汗诓骗来此,便避而不见了。”

    “大汗,”萨布赫劝道:“事到如今,您就忍一忍吧!”

    “忍?本汗要忍到什么时候?”阿噶多尔济吼道:“阿格勒、忽儿赤、索诺布都被那也先老贼支走了,本汗身边能信任、能用的人已寥寥无几......”

    “可您毕竟还是大汗,”萨布赫道:“也先就是再嚣张跋扈,也得把你供奉起来,待得有利时机,再私下联络忠于您的部落,击败这个老贼,夺回属于您的权力。”顿了顿,“当年脱脱不花大汗就是这样做的。”

    “可他看得我甚严,”阿噶多尔济眉头紧锁,“就连出去打个猎都被人严加监视,本汗还能有什么作为?”

    “只要大汗能耐得住性子,总是能找到机会的,”萨布赫道:“就是金雕也有打盹的时候,时间一长,他也先不会不露出破绽的。”

    “也只有如此了,”阿噶多尔济叹道:“那日本汗不该听信阿剌知院的话,这样也就不会掉入也先的圈套中。”

    “可那日大汗身边只剩下几千人,就算不回来又能有什么作为呢?”萨布赫道:“也先收了汗廷的属民和牲畜,阿格勒他们的一家老小都掌握在也先手里,就算勉强跟随大汗,长此下去也必定人心涣散,您漂泊无依,也是很难东山再起的。”

    “我黄金家族难道就要仰人鼻息,在绰罗斯氏的阴影下苟且偷生么?”阿噶多尔济脸上的肌肉一阵阵抽搐,“如今草原上还有谁敢与也先争锋呢?”

    “科尔沁的锡古苏台,兀良哈的沙不丹,他们都对也先心怀不满,大汗可以借助他们的力量。”

    “他们肯帮本汗?”阿噶多尔济眉尖微微一挑,“他们不是和也先联手袭击了本汗么?”

    “此一时彼一时,”萨布赫道:“那时他们要联手对付大汗,而现在也先已控制了大汗,还要他们做什么?也先不是一再要求请大汗下令讨伐科尔沁部么?”

    “唔......”阿噶多尔济默然。

    “草原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萨布赫道:“关键是能不能找到共同的利益,锡古苏台和沙不丹都不愿意

    眼睁睁的看着也先坐大的,大汗可以试着与他们私下里联系一下。”

    “本汗能够派谁去呢?”阿噶多尔济有些发愁的说道:“也先的亲信看本汗看得甚严,什么事恐怕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属下可以试着派人过去,”萨布赫压低声音说道:“就算万一出了什么事,也决不会牵连到大汗的。”

    ————————————

    “大人,”一名手下前来禀报纪欣,“前方就是可木城了,是可木卫的地界,过了那里就进入黑龙江了。”

    “嗯......”纪欣眯着眼睛仔细观看了一阵,果然,松花江与黑龙江交汇处屹立着一座用木头搭建的城堡,城堡上影影绰绰的似乎有不少人。

    “这些女真蛮子打起交道来很是麻烦,”纪欣摇摇头说道:“想办法绕过他们。”

    “大人,这恐怕很难,”那名手下说道:“方圆几百里都是可木卫的地盘,而且他们的堡寨正好卡在两江交汇处,绕是绕不过去的。”

    “那怎么办?”纪欣眉宇微皱,“试着看能不能冲过去?”

    “大人,千万不可,”那名手下忙道:“他们在江上设有拦截索,岸上布置有弓箭手,如果我们轻举妄动的话,还未冲过去,便都被射成了刺猬。”

    “那就跟他们讲明来意,”纪欣道:“看能不能放我们过去。”

    ......

    “你们是从大明来的?”可木城城主乌克萨哈乜了一眼纪欣的手下,“到我这里做什么?”这位可木城城主身穿一件虎皮大衣,生的肥头大耳,一说起话来便摇头晃脑。

    “我家大人只是想借道去奴儿干都司,”纪欣手下道:“去巡视一下那里而已,指挥使大人还望行个方便。”

    乌克萨哈嗤的一笑,“要不是你提起,我都忘了这儿还有你们大明赐的官印呢?怎么,这么多年了,你们大明皇帝想要恢复奴儿干都司吗?”

    “指挥使大人,我们大人只带了几十人,您不必担心。”

    “几十人?”乌克萨哈嘴角一翘,“你们纪大人胆子也真够大的,只带了几十人就敢到奴儿干都司去,不怕路上谁把你们全部劫杀了么?”

    “指挥使大人说笑了,我家大人是奉大明皇帝之命前来巡视......”

    “这话就不用再说了,”乌克萨哈打断他的话道:“这里的人不认什么大明皇帝,你们想从这儿过,都带了什么过来呀!”

    纪欣的手下立刻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是想要些好处。

    “这......”他还未编排好说辞,就见乌克萨哈身边一人悄悄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乌克萨哈呵呵一笑,“你们既然远道而来,就先进城吧!至于过路的事,可以慢慢谈。”

    ......

    朱祁镇跟着纪欣进了可木城,这座城不大,城墙都是用木头建造,城中的房屋也都是木制的。

    他们一行人的到来引起很多人过来围观,人们边看边窃窃私语。可木城的人没见过从大明来的人,因此觉得很是稀罕,只有几位老人发出一阵感叹,他们年轻的时候曾见过大明来人,可毕竟很多年了,不想在耄耋之年还能见到。

    朱祁镇一脸微笑的向前来围观的人挥手致意。而纪欣的手下却如临大敌,生怕有人将朱祁镇抢去。

    乌克萨哈招待了纪欣一行,连朱祁镇也出席了宴会。席上,乌克萨哈不住问纪欣关于大明的事,纪欣只是不冷不热的回答几句。

    “这位是谁?”乌克萨哈指着朱祁镇说道:“看起来仪表不俗啊!”

    朱祁镇还未回答,就见纪欣说道:“他是本官身边的一个文吏,是专门记录一路上的风土人情的。”

    “哦?”乌克萨哈的脑门向上掀了掀,“没想到纪大人还有这个心思,还真是有心了。”

    “指挥使大人,”纪欣看着他道:“不知何时放我们过去呢?”

    “不急,”乌克萨哈笑道:“既然来了,就安心住下,至于别的,就先不谈了。”

    纪欣听了一皱眉,“指挥使大人......”忽然头脑一阵晕眩,“不好,酒水里有毒。”

    这时,喝过酒的一些手下纷纷倒地,剩下的人大惊,还未拔出刀,就见冲进来一群彪形大汉,挥刀将他们围住。

    “指挥使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纪欣语气镇定的问道。

    乌克萨哈哼了一声,“我这里可不是那么容易过的,你们既然是大明朝廷的人,到了这儿,就别想两手空空的走过去。”

    “你想怎样?”纪欣眉尖挑了挑。

    “把你们全部押起来,让你们的朝廷拿重金来赎吧!”乌克萨哈冷笑。

    “指挥使大人,你可是我大明钦封的可木卫指挥使。做出这样的事,是想造反么?”

    “什么指挥使,”乌克萨哈一脸不屑,“你们皇帝想凭着一颗印来束缚住本城主么?做梦!若不拿重金来赎,你们谁也别想离开这里。”接受可木卫的指挥使大印是他父亲在世时的事,而他对此却全不在意。

    纪欣表面平静,心中却暗暗叫苦,自己的通缉令还未解除,朝廷怎会用重金来赎自己,一旦消息传到大明,那么朱祁镇的身份也就跟着暴露了。他深吸一口气,默默运功,可头晕的厉害,身上的劲气怎么也凝聚不起来。

    “全部带走!”乌克萨哈大声叫道。径直走到朱祁镇面前,“你一定是个大官儿吧?不然他们也不会这么护着你。”

    “指挥使大人说对了,”朱祁镇笑道:“我比他们的官都大,在大明朝廷眼中,我可是最值钱的。”

    “我说呢,”乌克萨哈眯着眼睛道:“什么记录各地风土人情的文吏,当本城主是三岁小儿吗?将他单独看押起来。”

    “是!”当即有人过来拿朱祁镇的手臂。

    “城主不用动粗,我是不会逃的。”

第九百八十九章 宫中喜事

    与纪欣等人不同,朱祁镇被单独关进一间木屋,倒是比较宽敞,美中不足的是木屋下面是一个猪圈,哼哼唧唧的未免扰人清静。

    但他丝毫不以为意,长期被囚的生活极大的磨练了他的心志,使得他遇见什么事都能够忍耐。

    朱祁镇在屋中盘膝而坐,闭上双目仿佛老僧入定般,连下面的猪叫声也充耳不闻了。

    他想起了幼时杨太傅给他讲宋时靖康之耻的故事,徽钦二帝被金人押到了五国城,过上了囚徒的生活。五国城具体在哪儿已不可考,或许离这可木城不远,自己会像他们一样在这个地方渡过余生么?想到这儿,朱祁镇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失去帝位的他已不再奢求什么,哪怕回到大明和家人团聚后做一平民百姓,就已心满意足。可就这一点奢望他那做皇帝的弟弟也拒绝了他,成敬让纪欣押着他去向未知的远方。

    为了完成成敬交待的使命,纪欣计划将他押往苦兀岛。那个地方他隐约记得是个荒蛮之地,一年中大概有半年覆盖着皑皑白雪,岛上只有几个如同野人般的部落,他们的首领来京时身上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自己接见了他们,封他们为指挥使,并赏赐他们一些财物。一晃这么多年了,他们还记得自己这位如今落魄的曾经做过大明皇帝的人吗?

    对于自己落得这副境地,他心中没有一点儿哀怨。相比那些死在土木堡的将士和大臣们,自己毕竟还活着。既然选择忍辱偷生,就要为自己犯下的过错赎罪,在草原的那段日子里,他跟着释迦坚赞学了不少经文,早晚念诵,超度那些因自己而死的冤魂。

    在清冷而孤寂的日子里,他脑海中经常浮现出自己唯一的儿子的身影。

    他现在不知怎样了,应该会说话了吧?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没在他身边,是谁在好好照顾他呢?他不相信朱祁钰会好好待他的儿子,连自己这个兄长他那个当弟弟的都如此的决绝,更别提什么侄儿了。他毫不怀疑,一旦朱祁钰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一定会废掉朱见深的太子之位的。

    想到这儿,朱祁镇深深叹了口气,为远在京师的儿子忧心起来。

    透过木屋的缝隙,他忽然发现外面下起了雪,雪花如棉絮一样悠悠荡荡的飘落在地上。

    “下雪了,”朱祁镇缩了缩肩膀,“不知京师现在怎样,是否跟这里一样也下起了雪?”

    ————————————

    大明京师也飘起了雪花,相比于往年,今年的雪来得早了些。

    朱祁钰望着外面无数琼花落地,心中忽生感慨,“朕还从未见过雪下得这么早过,你说这是凶是吉呢?”这话自然是问身边的成敬。

    成敬想了想笑道:“天将祥瑞,自然是大吉了,古人有诗云:北风吹雪四更初,嘉瑞天教及岁除。可见自古以来都是把下雪当成吉兆的,皇上,这可是景泰元年的第一场雪,当大宴群臣,以示庆贺。”

    “嗯,”朱祁钰脸上露出笑容,“此事你跟陈阁老着手安排去吧!”

    “老奴遵旨。”成敬刚应完声,就见几个小太监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

    过来。

    “皇上......”他们隔着老远就喊,其中一个小太监脚下一滑,还摔了一跤。

    成敬不禁骂道:“慌什么,难道天塌了么?”

    “不是,”一个小太监喘了一口气结结巴巴说道:“是......是李贵人她......”

    “她怎么了?”朱祁钰一惊,瞪大了眼问道。

    “李贵人她......她快生了。”小太监好不容易说完一句囫囵话。

    “快......快去叫太医。”朱祁钰跳着喊,忙不迭的向颐和轩的方向跑去。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成敬冲小太监们吼道:“还不快到太医院去。”

    ————————————

    颐和轩外,朱祁钰焦急的走来走去,宫女们进进出出,忙成一团。

    里面不时响起李惜儿撕心裂肺的叫声,使得朱祁钰好几次都忍不住要闯进去。

    “皇上,您不必忧心,”成敬在旁道:“秦太医医术精湛,能画出胎儿的准确方位,而且还有找的稳婆也是全京师最好的,根据秦太医所画接生,李贵人一定会没事的。”

    “唔......”朱祁钰不住的转着圈子,对成敬的话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又是一声大叫传了出来,朱祁钰顿住脚步,“惜儿她......她真的没事么?”

    “皇上......”成敬正不知该如何劝解,忽然听到里面传出来一声更惨烈的叫声,不禁也慌了神。

    “不行,朕得进去看看。”朱祁钰欲抬步入内,却被成敬拦住。

    “不可呀,皇上,”他苦苦劝道:“自古没有男人入产房,这样会不利于李贵人生产。”

    “那怎么办?”朱祁钰跺着脚叫道:“难道朕就眼睁睁的看着惜儿她疼死么?”

    “皇上,不会的,李贵人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这一关她一定能够过去,还请皇上镇定些。”

    “朕实在镇定不下来了,”朱祁钰瞪着眼珠子吼了一声,“让开!”

    “皇上......”成敬正待再劝,忽然听到里面李惜儿一声长长的惨叫,接着就是婴儿响亮的啼哭声。

    “皇上,”几个宫女奔了出来,兴奋的叫道:“李贵人生了,是位皇子。”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成敬边说边擦着满头的大汗,“天降瑞雪,果有吉兆!”

    朱祁钰激动得热泪盈眶,“朕有儿子了,哈哈......朕有儿子了。”状若疯癫。

    ......

    相比热闹得沸沸腾腾的颐和轩,仁寿宫显得很是沉寂。

    孙太后跪在佛堂,双目紧闭,手中捻着佛珠,口中喃喃自语。

    “太后......”金英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

    孙太后停止念佛,睁开了眼,一脸木然的说道:“什么事?”

    “李贵人生了,是位皇子。”

    金英的话使得她的身子微微一震,脸上的皱纹一阵颤动,两眼变得有些失神,良久遂一声长叹,“难道这是天意?”

    金英上前将她扶起。

    “去年哀家失去了儿子,今年看来孙儿也快要保不住了。”孙太后说完这句话后显得苍老了几岁。

    “太后,”金英叹了口气,“如果太后想要太子殿下留在宫中,也不是没有办法,让他认在皇后膝下也就是了。”

    孙太后微微摇了摇头,“不可能了,如果李贵人生的是个女婴,说不定还有这个机会,可是现在......”顿口不语。

    “老奴就不相信皇后会眼睁睁的看着她人威胁到自己的地位,”金英说道:“认太子作为她的养子,不但救了太子,也救了她呀!”

    “你认为皇上会让她如意么?”孙太后苦笑,“哀家太了解他了,处心积虑想要抹除掉太上皇在宫中的一切痕迹。要不是他没有儿子,早就指使人上书废掉太子了,现在李贵人为他生了个皇子,他便可以放心着手下一步棋了。”

    “太后勿虑,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金英劝道。

    “事到如今,哀家也不再求别的,”孙太后目光看着佛像,“只求我儿能够平平安安回来,我们一家团聚,然后出宫做个平民百姓也就心满意足了。”

    “太上皇有佛祖保佑,定会平安回京的。”金英安慰道。

    “太上皇他现在有消息了么?”孙太后问道,见他垂首不语,心中一沉,双目垂泪,“我那可怜的孩儿。”

    “皇上虽暗中指使人掠走了太上皇,但决不会伤他性命,”金英道:“臣会派人着力打探,争取让太上皇早日回京。”

    “嗯......”孙太后掏出一块手帕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对金英道:“走吧,你陪哀家去一趟。”

    “是,不知太后要去哪里?”

    “颐和轩,”孙太后稳定了一下情绪说道:“宫里出了这么大一件喜事,哀家不露面说不过去。”

    “是。”金英上前扶住了她。

    ......

    朱祁钰抱着刚出生的婴儿,笑得合不拢嘴,周围的人在旁边一再道喜。

    “赏,所有人都重重有赏,”朱祁钰大声道:“成敬,快带着她们下去领赏。”

    “老奴遵旨。”成敬笑道。

    看着怀中胖乎乎的儿子,朱祁钰一刻都不想撒手。

    “惜儿,你辛苦了,”看着大汗淋漓,脸上苍白没有血色,浑身虚脱的李惜儿,朱祁钰心中一酸,“朕不知道该如何谢你!”

    “为皇上生儿育女,是臣妾的本分,”李惜儿用尽剩下的力气勉强笑了笑说道:“怎能当一个谢字?”

    “当得,怎么当不得?”朱祁钰说道:“你为朕立了大功,朕怎么谢你都不过分,就算让你当这后宫之主......”

    “皇上,你又来了,”李惜儿蹙了蹙眉,“你这么说,就不怕臣妾折寿么?”

第九百九十章 不欢而散

    “只要是朕喜欢,朕什么都可以给你,”朱祁钰笑着说道:“他日朕的儿子会成为太子,母凭子贵,你还当不得一个皇后吗?”说着向怀里看去,刚出生的婴儿圆头圆脑,胖鼓鼓的小脸颊,轮廓清晰的鼻梁,肿肿的眼睑下头是一条秀长弯弧的眼线,很有几分像自己的样子,嘴里不住发出呜呜的声响。心里更加高兴,“朕的儿子,兼济天下,就叫见济吧!”

    “见济,”李惜儿微颔螓首道:“皇上起的名字寓意深刻,臣妾也挺喜欢呢!”

    “朕要大赦天下,”朱祁钰高声道:“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朕后继有人。”

    “皇上,”成敬脸色有异的过来禀道:“太后来了。”

    “哦?太后来得倒快,快,随朕出迎!”

    “皇上,不是吴太后,而是孙太后。”成敬提醒他道。

    “孙太后?”朱祁钰听了不禁一愕。

    自景泰元年改元后,他便册封自己的母亲吴太妃为太后,与孙太后两宫并称。

    “她来干什么?”

    “跟皇上道喜啊!”成敬说道:“如此天大的喜事,太后岂有不来道贺之理?”

    朱祁钰轻轻哼了一声,“只怕她心里未必这样想吧?”

    “皇上,是否由老奴去请太后入内?”

    “你?”朱祁钰斜乜了他一眼道:“朕还是要亲自出迎,朕要让她看看,朕已经有自己的儿子了。”

    ......

    孙太后、吴太后、汪皇后齐聚一堂,逗弄这刚出世的婴儿。

    “看看这眉眼,这鼻子,简直跟皇上像极了。”吴太后笑道。

    “嗯,十足跟祁钰小时候一样,”孙太后抬眼看向朱祁钰,“皇上,可给见济定了封号么?”

    “封号?”朱祁钰微一愣怔便明白了她话中的含义,是要给孩子定一个王爵,随即道:“见济才刚刚出生,封号的事以后再说。”

    “这可是件大事,千万马虎不得,”孙太后一脸严肃的说道:“长幼有序,见深一出生便被封为太子,见济也不能落在他兄长的后面,不然让朝臣们指摘皇上偏废礼法,那就不好了。”

    朱祁钰听了心中不悦,“你这老虔婆什么意思,是在提醒朕的儿子只能当一个藩王,不得染指太子之位么?”

    “是啊,皇上,”汪皇后也说道:“如此大喜的日子,怎么能少得了给见济一个封号呢?依臣妾看......”

    “皇后,你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朱祁钰打断她的话道。

    “皇上?”汪皇后一愕,“臣妾才刚赶过来......”

    “孩子已经看过了,”朱祁钰道:“你也该去了。”声音微微加重了些。

    “皇上,”孙太后道:“皇后也是一番好意,她没有李贵人的福气,就让她在这里多看会儿见济吧?”

    朱祁钰眉头一皱,刚想再说几句却被自己的母亲吴太后拉到一边。

    “皇上,”吴太后低声道:“你说话也太尖刻了些,皇后毕竟是后宫之主,你如此说话,当真不给她留半分情面么?”

    “她何尝给朕留过情面?”朱祁钰忿忿道:“朕的皇后,却帮着外人说话,不撵她出去已经算客气了。”

    吴太后叹了口气,“皇上,后宫之事本宫本不想管,可现在却不得不说几句。自从你纳这个李惜儿入宫,可曾在坤宁宫留过一宿?”

    朱祁钰:“......”

    “她毕竟是你的结发妻子,”吴太后说道:“你却把她置于何地?你说她帮着外人说话,可你自己呢?何尝真的关爱过她?”

    “朕迟早会把她废了。”朱祁钰咬牙道。

    “住口!”吴太后狠狠瞪了他一眼,“为了这个来历不明的贱婢,你就要废了自己的结发妻子,这种话你也说的出来?”

    “母后,朕不许你这么说她,”朱祁钰情绪激动的说道:“要不是惜儿,朕说不定已死在草原大漠中了,哪里还会有今天?她又为朕生了皇子......”

    “所以你就想立她为皇后?”吴太后摇摇头,“皇上,你糊涂啊!我大明朝最讲究的就是礼法,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你可不能遗人话柄啊!”

    “朕现在已经是皇帝了,”朱祁钰挺了挺胸说道:“想干什么,做什么,谁也阻止不了朕。”

    “你......”吴太后气极反笑,“好好好,看来皇上已打定了注意,本宫是劝不了你了,现在本宫给你撂下一句话,请皇上好自为之吧!”说着拂袖去了。

    “妹妹这是要到哪里去?”孙太后上前关心的问道。

    “本宫有些不舒服,想回去歇息了。”吴太后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哀家送你过去。”孙太后说着与她并肩走在一起。

    “儿媳送两位太后。”汪皇后也跟了过去。

    颐和轩内登时冷清下来。

    “皇上与太后说了什么?”躺在床上的李惜儿问道:“看起来太后脸色有些不大好。”

    “没什么,”朱祁钰若无其事的说道:“太后只是觉得累了,想要回去歇息罢了。”

    李惜儿忽然眼眸一红,险些流下泪来。

    朱祁钰慌忙伸手去抹她眼角,“怎么好端端的就哭了,你刚生下见济,哭会伤身的。”

    “要是因为臣妾伤了皇上与太后的和气,臣妾万死莫赎。”

    “你想多了,”朱祁钰劝慰道:“太后真的是觉得累了,跟你没有关系。”

    李惜儿抬起挂有泪痕的面庞,咬着嘴唇说道:“臣妾纵然愚钝,也是明白两位太后都是不喜欢臣妾的,臣妾何德何能,独得皇上宠爱。这样难免遭人嫉恨......”

    “朕喜欢谁还由得她人来干涉么?”朱祁钰大声道:“朕是皇上,这点儿主也做不得?”

    “可皇上也得顾及一下她人的感受,”李惜儿劝道:“两位太后都是向着皇后的,皇上因为臣妾而冷落了皇后,不是让臣妾把两位太后也得罪了么?”

    “只要有朕支持你,你什么都不用怕,”朱祁钰说道:“朕答应过你,要立你和朕生的儿子为太子,朕就一定能做到。”

    李惜儿看了一眼抱在乳母怀

    里吃奶的儿子,叹道:“皇上的心意,臣妾理会得。可是不必把事情搞那么僵的,这样让臣妾在这宫里如何再待下去?”

    “朕会让你在这宫里一直待下去,而且会待得更好,”朱祁钰眯起了眼睛,“所有拦朕路的人,朕都会把她们铲除掉。”

    ————————————

    雪夜,可木城。

    朱祁镇在木屋子里迷迷糊糊的,忽然听见一阵响动,睁开眼来。眼前不知怎么出现一人,拉起他便走。

    “你是谁?要干什么?”朱祁镇惊问。

    “朱公子,是我呀!”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原来是原香姑娘。”朱祁镇心中一松,任由她拉着向前走。

    可木城不大,原香拉着他躲躲闪闪的走了一阵,很快接近了城边的木栅墙。

    墙头上人影憧憧,守卫森严,看来想要逃出城是极为不易的。

    “你紧跟着我,”原香在他耳边低声道:“千万不要跟丢了。”

    朱祁镇点点头。

    两人来到一段守卫看起来比较薄弱的木墙边,原香正想登上去,突然听到有人暴喊一声,“什么人?”

    朱祁镇一惊,正不知所措时,猛然眼前闪现出一团团的火光。

    “着火了,救火啊!”城中有人喊道。

    人们纷纷从睡梦中惊醒,冲出来救火,可木城中乱成一团。

    原香再不迟疑,手腕一甩,几点寒星向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疾飞而出。

    “啊啊——”几声惨叫,几个身影从城头上栽了下来。

    “好了,我们快走!”原香不由分说,拉起朱祁镇登上了木墙。

    “有人要逃!”无数人影向他们这边冲来。

    “朱公子,我们快跳下去。”原香向木墙下一指。

    “从这儿跳么?”朱祁镇心有余悸的向下看了看,下面黑漆漆的一团。可木城的木墙虽然不高,但两丈还是有的。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他还从来没有试过,不禁犹豫起来。

    “朱公子,快跳呀!”原香着急的催促道,眼看可木城的人越逼越近,她拉起朱祁镇的手臂跳了下去。

    朱祁镇直感觉犹如腾云驾雾一般,忍不住惊呼出声。“扑通——”落地时脚踝一阵剧痛,还未呼痛,便被原香拉起来便跑。

    可木城周围除了一面临江外,其余都是原始森林,人一钻进林子里,便很难再找得到了。

    朱祁镇不知被原香拉着跑出了多远,直到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再也起不来了。

    “朱公子,这里离可木城还不远,”原香焦急的说道:“他们还会很快追上来的。”

    “我......我再也跑不动了,”朱祁镇喘了几口粗气,“再跑下去腿就要断了,你不要管我,自己跑吧!”

    “不行!”原香咬了咬牙,俯下身子将他拉到自己背上。

    “原香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在朱祁镇吃惊之中,原香背起他朝森林深处奔去。

第九百九十一章 皇帝傲气

    原香不答,朱祁镇只觉两耳边风声呼呼直响,也不知原香背着自己跑出了多远。末了,当她停下飞奔的脚步,朱祁镇睁眼四望时,黑魆魆的夜幕下是如墙一般的参天大树。

    “朱公子,我们歇一会儿再走。”原香微微喘息了一下说道。

    “啊呀!”朱祁镇抱着脚踝一声痛呼,“我的脚好像断了。”

    “让我看看,”原香俯下身去,在他的脚踝处揉捏一番。

    朱祁镇只觉自己的脚踝在一双温软的纤手触碰下舒服之极,不一会儿感觉一热,疼痛大减。

    “如何?还疼么?”原香的眸子霎了霎问道。

    “好多了,”朱祁镇目光盯着她,“你会武功?”

    “嗯。”原香没有回避他的目光,点了点头。

    “你接近我,是刻意的么?”

    原香微摇螓首,面色平淡的说道:“你为什么会这样问?”

    “在别失八里城,你还是一个失去父亲的楚楚可怜的女子,”朱祁镇说道:“我很难想象将那时的你跟现在的你联系起来。”

    “你怀疑我对你别有用心?”原香轻声一笑,“那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是呀,为什么?”朱祁镇敛去目光,他现在不过是一个漂泊无依的普通人,过去虽然是皇帝,但现在不是了。只顶了一个太上皇的头衔,却没什么用,连大明也回不去,只能流落异乡。说起来自己的确没有让人别有用心的价值。

    “别失八里城的那个去世的老人确实是我父亲,”原香动情的说道:“不过是我认的义父,因为他救过我,所以我甘愿为他养老送终。义父他生活拮据,没有安葬自己的费用,好在朱公子倾囊相助,使我义父能够入土为安。因此我心里暗暗发誓,要服侍朱公子一生,倒不是有意隐瞒我会武功。”说着眼中流下两滴晶莹的泪珠。

    “我不过是随便说说,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呀!”朱祁镇心中一软,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我现在剖白心迹,”原香抽泣道:“真的没有对朱公子别有用心。”

    “当然当然,我不过是一普通人,怎么值得别人处心积虑的接近我呢?”

    “朱公子只要不误会原香,我就心满意足了。”

    “方才是我乱说,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朱祁镇道:“你不顾危险将我救出来,我不该对你说方才那番话的。”一拱手道:“对不起。”

    “朱公子不必向我道歉,这样会折杀原香的,”原香话音一转,“如今朱公子已经脱险,不知准备往哪里去。”

    “是呀,我要去哪里好?”朱祁镇的眼神有些迷茫,回大明么?自己弟弟朱祁钰已登基为帝,处心积虑不让自己回来。而不回大明,自己又能去向哪里呢?一时颇为踌躇。

    “太上皇若拿不定主意,就随我去苦兀岛吧!”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自上方响起。

    原香和朱祁镇一惊,抬眼看去,只见头顶的一根树枝上站立着一人,在星光照耀下,隐约可以看到他脸上的大致轮廓,不是纪欣是谁?

    寒光一闪,原香抽出利

    刃,将朱祁镇护在身后。

    纪欣目光一闪,如长了翅膀的蝙蝠从树上一跃而下。

    “真没想到,你会从肯特汗山一直追到这里来,”他目光逼视着原香,“你真的以为这个人回到大明后还能当皇上?别做梦了。”

    原香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不发。

    “要不是我在可木城放了几把火,你会带着他这么轻易的离开么?”纪欣冷冷说道:“把他留下,我会让你离开。”

    “你想留下他,先过了我这一关再说!”

    纪欣嘿嘿一笑,“你武功不错,不过还不是我的对手。我会给你三息的时间,再不走,就别怪我不给你机会。”

    “不必了。”原香最后一个字咬完,手中利刃卷起劲风向纪欣狠狠劈了过去,像是生生要把他劈碎。

    “咔擦——”利刃砍断了一根手臂粗细的树枝,而纪欣的人已不见了踪影。

    “我说过,你不是我对手。”纪欣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我可以让你三招,三招过后你就在没机会......”话还未说完,原香的刀以更快的速度向后一旋,刀尖已挑至他眼前。

    纪欣微微一惊,衣袖一拂。

    “锵——”的一声,劲风激荡,两人的身影都向后退去。

    “好厉害的刀法,”纪欣的眼睛微微一眯,“你是萨喀巴的弟子么?”

    原香不答,身形略退,又闪电般的向前一弹。刀锋斜劈而出,直取纪欣的咽喉。

    纪欣袖子一甩,“当——”的一声一只袖子封住了她的刀锋,另一只袖子拂向她的面门。

    出招之快,让原香意想不到,心中微微一惊,向后一个倒翻,拿桩站稳。

    可还未定住神,纪欣的人便到了她的面前,双袖卷向她脖颈。

    “欻——”原香刀刚划出,却被纪欣一只袖子卷住,另一只袖子挟着劲风缠向她后颈。

    原香不退反进,干脆撒手撤刀,整个人撞向纪欣,双掌直击他的胸口。

    “刷——”纪欣袖子一收,人也撤向一边。

    “不错,”他微微点头,“你不顾自身安危,欲与我拼个两败俱伤,便是料盯我不敢与你赌这一把么?”

    “你废话太多了,”原香目光死死盯着他道:“总之我就是死也不可能让你带走朱公子的。”

    “好——”纪欣话音未落人已骤起,袖子大张,向原香卷了过来。

    “嗤嗤嗤——”原香纤手轻弹,数点寒星如流星般飞去。

    “噗噗噗——”沉闷的声音传来,似乎击中了什么。

    原香秀眉稍展,忽然觉得身后微风拂动,暗道一声不好,刚要纵身飞跃,腰间和后背一麻,被封住了穴道。全身的劲力消失得无影无踪。刚跃起的身形便落了下来。

    “你这手暗器很少能有人躲过,”纪欣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只可惜你遇到的是我。”

    “纪大人,请你不要杀她。”朱祁镇冲过来护住原香哀求道。

    “你放心,我不会杀她的。”纪欣微微

    一笑,“太上皇既然喜欢她,我就留着她陪你好了。”

    ————————————

    大明京师,奉天殿。

    早朝上,朱祁钰提出了想要废太子的事情。不过他说的很委婉,说太子朱见深资质愚钝,又体弱多病,难以托付社稷大任。还是发到外地,当一藩王的好。

    此言一出,整个朝堂如炸开了一口锅般开始沸沸扬扬。

    “皇上,太子无过错,轻言废立,非社稷之福,”吏部尚书王直奏道:“太子体弱多病,好好调养就是,资质愚钝,请一位学识渊博之人好生教导便了,怎能说废便废?况且太子不过才三岁,下这个结论还太早了些。”

    王直一出言,很多大臣纷纷附和。

    朱祁钰面露不悦,目光转向陈循,“陈阁老您怎么看?”

    陈循心说这皇帝的性子太急了些,怎么刚生下个儿子就要将侄儿踢到一边去了?这举动未免太昭彰了些,于是朗声说道:“皇上,太子还年幼,而且没有什么出格的行为,轻言废立对国家社稷不利啊!”

    一听陈循也这么说,朱祁钰的脸登时就黑了,成敬眼看事态不妙,便高声道:“早朝已毕,退朝——”

    ......

    “这个陈循,朕如此提拔他,他竟然和王直他们沆瀣一气,真是深负朕望!”朱祁钰气道。

    “皇上,”成敬小心的说了一句,“依老奴之见,陈阁老并非不向着皇上,只是当时朝堂上的情势,他不好表态罢了。”

    “朕提拔他为内阁首辅,难道连句话都不敢说了么?”

    “老奴若是陈阁老,也会觉得难做。”

    “哦?怎么说?”

    “皇上,太子废立乃国之大事,没有什么特别事情发生的话,确实不应该轻易提起啊!”

    “怎么,朕乃皇上,废谁立谁,这个主也当不得了么?”朱祁钰怒道。

    “当得当得,”成敬笑着说道:“只是皇上在这件事上未免操之过急了些。”

    “你为何也这样说?”

    “老奴都是为了皇上好,别无他意,”成敬道:“老奴知道皇上是想把太子之位传给自己的子嗣,而且李贵人也为皇上诞下个皇子,皇上这样做也在情理之中。”

    朱祁钰的脸色缓和了些。

    “可是皇上,”成敬看着他道:“您又何必急于一时呢?今后日子还长,仔细谋划一番再行的话岂不是更有把握?”

    “什么,这件事还需要仔细谋划,”朱祁钰简直气笑了,“这是朕的家事,还要如此麻烦吗?”

    “在皇上眼里这是家事,可在大臣们的眼中这就是国事了,”成敬压低声音道:“其实在很多大臣眼中,您还是之前的那个监国,而真正的皇上还是在塞外的那个太上皇。”

    “啪——”朱祁钰一拍桌案,“岂有此理,现在已是景泰元年了,”

    顿了顿,“朕难道做的还不够多么?朕力挽狂澜,中兴大明,难道不比皇兄强?”

第九百九十二章 深宫算计

    “皇上,”成敬叹了口气,“您别忘了,太上皇还活着。”

    朱祁钰身子一震,如醍醐灌顶般意识到了什么,是呀,自己的兄长朱祁镇还活着。自己无论多么能干,都只是兄长的一个影子而已。在群臣心中,大明真正的帝王就是那个远在塞外的人质,这也是自己为什么怕他回来。

    成敬看他脸色变幻,接着说道:“皇上,你才即位只一年而已,而太上皇在您之前已整整当了十四年的皇帝。短时间内很难消除他在朝野间的影响力。”

    “你说的是对的,”朱祁钰一叹,“只要他还活着,朕就无法完全取代他。因此无论说什么事都不顺遂。”顿了顿,“他现在人呢?可有消息没有?”

    “回皇上,”成敬犹豫了一下,“暂时还没有,不过皇上不必担心,他人肯定是离大明越来越远了。”

    “他人不会是死了吧?”朱祁钰横了他一眼问道。

    “怎么会呢?”成敬道:“皇上交待的事老奴决不敢忘。太上皇除了老天爷能把他收走之外,谁敢动他一根指头呢?但如果鞑子太师也先想要了太上皇的命,谁也是拦不住的。”

    “也先?”朱祁钰哼了一声,“想要杀掉他的话早就动手了,何至于等到今天?”

    “老奴觉得也是,所以命人将太上皇偷偷带走了。”

    “你的人不会胡来吧?”

    “皇上放心,”成敬很肯定的说道:“此人办事极为牢靠,老奴交待的事决不会打半分折扣的。”

    “哦?”朱祁钰的双眉微微一挑。

    “说起此人皇上也应该听说过,”成敬道:“此人曾在东厂当过差,名叫纪欣。”

    “纪欣?”朱祁钰皱了皱眉,“那不是王振的党羽么?”

    “皇上,王振都已经死了一年多了,”成敬解释道:“他在世时,仗着太上皇的恩宠,狐假虎威,与他亲近的人何止成千上万?总不能都一网打尽,能为皇上所用的老奴便想着给他一个机会......”

    “所以你打着朕的名义私下里给他人恩典?”朱祁钰瞥了他一眼道。

    成敬一惊,慌忙下跪,“老奴只想着搜罗人才为皇上办差,可从未有过私心呐!”

    “起来,”朱祁钰唇角微微一翘,“你是从朕藩邸里出来的,朕对你是信得过的。”

    “多谢皇上。”成敬抬袖擦擦额角的冷汗,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那个纪欣准备如何处置他呀?”朱祁钰下巴微扬问道。

    “纪欣对老奴说过,准备将他带到苦夷岛去。”

    “苦夷岛?”朱祁钰眉宇微微一拧,“在哪里?”

    “回皇上,”成敬道:“苦夷岛在奴儿干都司东边的大海里,岛上的苦夷人头领阿斯罕曾在太上皇在位时来我大明进贡过,太上皇封其为兀烈河卫指挥使。”

    “纪欣准备将他交给苦夷人?”

    “苦夷人很少到大陆上来,将太上皇囚禁于那个海岛并封锁消息,便不会有人知道了。”

    “嗯。”朱祁钰点点头,“若纪欣真能办好这趟差事,朕亏待不了他。”

    “那老奴就替纪欣叩谢皇恩了。”成敬说着深深一躬。

    “朕会慢慢用时间收取人心,”朱祁钰眯起了眼,“所以不能让他再出现在京城里。”

    “老奴明白,”成敬道:“他今生都不会再踏足京师半步。”

    “只要解决好太上皇,朕下一步就可以动太子了,”朱祁钰目光一转,“李贵人为朕生下了皇子,你说封李贵人什么好呢?”

    “自然是封为贵妃了,”成敬笑道:“只需再取一字作为名号就成了。”

    朱祁钰微微摇头,“贵妃?这格局未免还是小了点儿,你说让她入主后宫如何?”

    成敬吓了一跳,“皇上,您是想要废后?”

    “不可以么?”朱祁钰脸色变得冷峻起来,“汪皇后深负朕意,与仁寿宫那边来往甚密,还想着将太子过继到自己膝下,长此下去,如何得了?”

    “皇后娘娘无所出,难免会产生一些心思。孙太后便是利用了她的弱点,目的是好让太子能够在宫中安安稳稳的待下去。”

    “这个蠢女人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朱祁钰冷笑,“悖逆朕心,朕还留她何用?”

    “皇上请您三思啊!”成敬忙道:“皇后娘娘没有什么过错,您轻言废后怕是要遭人非议的。”

    朱祁钰情绪变得焦躁起来,“太子现在动不得,皇后又废不得,朕的这个皇帝当的还有什么意思?”

    “皇上,吴太后可是向着皇后娘娘的,”成敬劝道:“您要是想要废了皇后娘娘,吴太后第一个不答应,再加上孙太后在一旁煽风点火,怕是皇后还没有被废,后宫就先乱了。”

    “那怎么办?”朱祁钰脸色一沉,“朕可是答应了让李贵人入主后宫的,朕总不能言而无信。”

    “老奴斗胆问一句,这是李贵人希望皇上这样做,还是皇上您自己的意思?”

    “这有什么分别么?”朱祁钰不悦道。

    “皇上对李贵人的宠爱那是没的说的,”成敬笑道:“只要有皇上您的宠爱,她又何必非争皇后的名头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老奴的意思是您先封李贵人为贵妃,然后以皇后娘娘身体有恙为由,让其打理后宫。这样一来,她虽然没有皇后之名,却行皇后之实,这跟入主后宫又有什么分别呢?”

    “唔......”朱祁钰沉吟片刻,“你的话有些道理,看来朕的想法还是太激进了些。”

    成敬笑了笑,“老奴只是不想让皇上为难罢了,这样一来,您既答应了李贵人,又不伤了跟吴太后的和气,岂不两全其美?”

    “嗯,不错。”朱祁钰颔首道:“这旨意么,由你来草拟,然后让朕过目一遍。”

    “老奴遵旨!”

    ————————————

    辽东关外的东北大地,到处飘舞着雪花。由于耐不住东北的严寒,朱祁镇病倒了,额头发烫

    ,人也开始说胡话。

    “祁钰,我不跟你争什么皇位,只求你能够让我回到大明,哪怕做一个普通百姓就好......”

    原香抱着他的身子,着急的对立在船头的纪欣道:“喂,他现在烧得厉害,不找个大夫看一下,会死人的。”

    纪欣缓缓转过头来,冷冷道:“在这个地方哪里有大夫?”

    原香一怔,忽然想到在这片荒野之地上,除了一些女真人的部落之外,便是无边无际的森林和穿行其间的野兽。

    “可是......”原香的眼眸里淌出两行泪水,“这样下去,他真的会挺不住的。”

    纪欣走过来伸手掀起朱祁镇的眼皮看了看,“没事,他死不了。”

    “那你能不能让船停一下,”原香央求他道:“好在岸上找个地方让他养好病再走?”

    “不能。”纪欣很干脆的拒绝了她,“如果他熬不过去,那是天意。”

    “你......你怎么能这样?”原香气道:“你不是要带他去苦兀岛么?他这个样子是没办法再坐船走的。”

    “前方没有女真人的部落,”纪欣冷然道:“弃船走陆路会更慢,对他的病情只会雪上加霜。”

    “那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他身上越来越烫么?”原香垂泪道。

    “让他先吃一粒这个,”纪欣递给她一颗药丸,“可以暂时让他降降温,若是运气好碰见女真人的部落,就上岸让他歇息一下。”

    船在黑龙江上顺流向下游行去,行的很快,只是雪越下越大,前方水面结冰的地方越来越多,船撞在冰面上一阵剧烈的晃动。

    “朱公子,你好些了么?”给他喂下药丸,原香垂泪问道。

    朱祁镇缓缓睁开眼,嘴唇翕动了几下,用极微弱的声音问道:“我这是在哪里?”

    “在一条大江上,”原香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们是坐船回京师。”

    “回京师?”朱祁镇目光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不对,京师边上没有大江,只有一条运河。我们......我们是要沿江入海去那座苦什么岛吗?”

    “苦兀岛,”原香抿着嘴唇,“那里是一个好地方,到处盛开着鲜花,你一定要挺住......”

    “你又在骗我,”朱祁镇摇了摇头,“那座岛是与奴儿干都司隔海相望,一定也是冰天雪地的景象,哪里会有鲜花?”

    “你不信可以去看看,那里肯定很美。”

    “也不知有没有这机会了,”朱祁镇吃力的说道:“我、我恐怕撑不到那里。”

    “不会的,这不过是一点儿小病,你一定能挺过去。”

    朱祁镇唇角稍稍翘起一个弧度,“原香,我能拜托你一件事么?”

    “你说。”

    “如果......如果我真的死了,你就把我烧成灰,然后带回京师,这样我就能回到大明的土地上......”他话还未说完,原香鼻子一酸,泪珠扑簌簌的从白皙的脸颊上滚落下来。

第九百九十三章 两箭交织

    “你不会死的,不会!”原香紧紧抱住了他。女子的体温让他有了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就此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

    “咻——”一支羽箭带着呼啸的声音飞出,准确的射中了树上的一只松鸡,松鸡扑棱着翅膀一头栽了下来。

    “我射中了!”不远处的元琪儿拍着手欢呼,“今晚有烤松鸡吃了。”拉着杨牧云来到那棵树下,拾起松鸡一怔,上面居然还插着一支箭。

    “看来你高兴的有点儿早了,”杨牧云看了她一眼,“不一定是你先射中的。”

    “管她呢!我射中了就是我的。”元琪儿将另一支箭拔出扔在地上。

    “你可真霸道。”杨牧云摇头苦笑。

    “只要是我看上的,都是我的。包括人也一样。”元琪儿挑逗似的伸手勾了勾杨牧云的下巴。

    “你这人,怎么捡人家射中的猎物?”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远远喊道。

    两人抬眼看去,只见一位身穿火红色狐裘大氅的少女从林间跳了出来,一双眸子狠狠的瞪着他们。

    “是你?”杨牧云讶异的叫出声来。

    “怎么会是你?”那少女的眸子瞪得更大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少女便是周王府的郡主朱芷晴。

    “她是谁?”朱芷晴看着元琪儿问道。

    杨牧云还未回答,就见元琪儿微带醋意的说了句,“哈,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见你的相好。”

    “你胡说什么?”朱芷晴瞪着她道:“快把那只松鸡还我。”

    “我射中的猎物,凭什么给你?”

    “你......”朱芷晴气道:“你还要脸不要?明明是我射中的,你拔了我的箭当我不知么?”

    “你竟敢骂我?”元琪儿秀眉一竖。

    “我骂你怎么了?本郡主还要教训你呢!”朱芷晴说着刷的拔出腰间的长剑,狠狠的朝元琪儿刺了过去。

    元琪儿微一闪身,避了开去。

    “不错么,还真有两下子。”元琪儿笑道。

    见她略带讥讽的神情,朱芷晴心中说道。怒火大炽,一剑又一剑的向她刺去,却都被对方轻描淡写的避开了。

    “你若能刺中我一分,这只松鸡便给了你。”元琪儿嘻嘻笑着说道。

    “你只会躲,不会还手吗?”朱芷晴怒道,手中却是不停,剑挥舞得犹如狂风骤雨一般,可就是刺不到元琪儿一片衣角。

    “好,那我就还一下手吧!”

    朱芷晴只觉右脸颊一热,竟是被她摸了一把。

    “姿色不错,”元琪儿乜了杨牧云一眼,“你还真挺有眼光的,挑的女人个顶个的美貌。”

    “琪儿,你误会了。”杨牧云跺着脚叹道。

    “漂亮女人遇见你呀都是一个误会。”元琪儿一边笑着说话一边躲闪着朱芷晴更加猛烈的攻击。

    “她相貌虽然长得不错,不过武功就差得多了。”她啧啧连声,“不过好好调教一番的话,还是个可堪造就之才。”

    “呸——”朱芷晴的眸子如欲冒出火来,“只知道躲

    闪的鼠辈,只会逞口舌之利么?”

    “你真的要让我出手?”元琪儿的话虽然是对朱芷晴所说,目光却转向了杨牧云。见他没说什么,便道:“好,那我就出手了。”

    朱芷晴只觉眼前一花,刺出的剑忽然失去了准头,接着右肩被撞了一下,一个不稳,差点儿摔倒。一只手臂伸出来将她扶住,她抬起脸,是宁祖儿,心中不由一暖。

    “你不是她对手,”宁祖儿说道:“要对付她的话我来。”

    “你怎么才来?”

    宁祖儿淡淡一笑,“你跑得那么快,我一时没有跟上。”

    “她这个人邪门得紧,”朱芷晴叮嘱道:“你小心些。”

    “她不是邪门,而是武功比你高出很多。”宁祖儿朝元琪儿看去,“我们又见面了。”

    “又是你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元琪儿与他对视着说道:“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碰见你。”心中暗自戒备,知道他不好对付。

    “宁公子。”杨牧云叫道。

    “杨兄。”宁祖儿也看到了他。

    一场剑拔弩张的比斗就此消弭于无形。

    ......

    森林的雪地上升起了一堆火,几只洗剥好的松鸡和一只狍子正架在火上烤,不多会儿便散发出了肉香。

    “你和郡主一直在一起么?”杨牧云看了一眼朱芷晴向宁祖儿问道。

    宁祖儿不自然的笑笑,“我没想到她会跑这么远到了这里,自然不能撇下她。”

    “难得郡主对宁公子一往情深,”杨牧云道:“关外如此辽阔也能碰在一起。”

    “杨兄就不要取笑我了。”

    “我说的不对么?郡主她从开封追你到京城,又从京城不顾艰险追到了这里,看来千里姻缘果真有一条线在牵着。”

    倚在宁祖儿身边的朱芷晴甜蜜的一笑,垂下眼帘。

    “原来她是你的女人。”元琪儿看着他两人道。

    “杨兄你呢?”宁祖儿像是没听到元琪儿的话,问杨牧云道:“怎么会跟她在一起?”

    “我是她的囚犯,”杨牧云说道:“自然是要被她攥在手里的。”

    “唔......”宁祖儿目露异色看了看元琪儿。

    “你既然把自己描述的这么可怜,为什么不求他救你呢?”元琪儿似笑非笑的睨了一眼杨牧云道。

    “我不想让他也陷在你手里,”杨牧云的话像是说给宁祖儿听,“虽然我身边只有你,但我知道,周围暗中保护你的人肯定少不了。”

    “聪明,”元琪儿打了个响指赞道:“跟聪明的人在一起总是让人感到轻松得多。”

    “宁公子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不要为难他。”

    “放心,”元琪儿眨了眨眼,“只要他不打你的主意,我保证他一切好好的。”

    “对了,”杨牧云问宁祖儿,“你和郡主为何到这里来?”

    “杨兄又为何来到这里?”宁祖儿不答反问。

    “太上皇被人掳走了,因此我沿着踪迹追了过来。”

    “哦?”宁祖儿惊讶道:“这是杨兄的想法?”说着瞥了一眼

    元琪儿。

    “那姓朱的是我们手里的人,”元琪儿道:“怎能让旁人掳了去?自然是要追回来的。”

    “原来如此,”宁祖儿微微一点头,对杨牧云道:“看来你我的目的别无二致。”

    “你们也在找太上皇么?”杨牧云奇道:“是皇上派的你们?”转念一想:“不对,皇上是不希望太上皇回京的,那你们......”

    “我们是奉太后懿旨来救太上皇回去,”朱芷晴接口道:“太后心中一直挂念太上皇,便让我们设法搭救。”

    “是这样啊!”杨牧云道:“你们也是寻到纪欣的踪迹追到这里来的么?”

    “嗯。”宁祖儿点点头,“就是不知纪欣挟持太上皇一路向东北方向,要去哪里?”

    “他一定是准备寻一个苦寒的地方将太上皇藏起来,”杨牧云沉吟道:”好让所有人都不知太上皇在哪里?”

    “他不会将太上皇谋害了吧?”朱芷晴担忧道。

    “不会,”杨牧云摇摇头,“处死个人对这个东厂的大档头来说不过是抹去一粒尘埃,何必那么麻烦跑那么远?”

    “你说的也是,”朱芷晴恨恨道:“等找到那个纪欣,救下太上皇,我一定用剑在他身上戳几十个窟窿,害的本郡主追了那么远。”

    元琪儿噗嗤一笑。

    “你笑什么?”朱芷晴怒道。

    “我只是在想,”元琪儿笑道:“如果真追上了纪欣,怕是你连他的一片衣角也刺不到吧?”

    “你敢嘲讽本郡主?”朱芷晴又忍不住想要拔剑,却被宁祖儿按住。

    “我只是实话实说,”元琪儿道:“别说你,就连你的意中人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不错,”宁祖儿道:“纪欣乃昔日的东厂第一高手,我的确没有赢他的把握。”

    “那要是你我联手呢?”

    “这倒可以一战,”宁祖儿目光凝视着元琪儿道:“你真的会与我联手?为什么?”

    “当然是追回那个姓朱的,”元琪儿道:“然后带他去见我父王。”

    “不行,”朱芷晴断然道:“太上皇一定要跟我们回京师。”

    “就凭你们两个,”元琪儿笑了笑,“怕是没这个本事。”

    “你......”

    “好了好了,”杨牧云打圆场道:“太上皇还没救下来,你们争个什么?等救了太上皇再争不迟。”

    “如果你我联手真的救下太上皇,到时要如何裁决呢?”宁祖儿看着元琪儿道。

    “简单,”元琪儿回答的很干脆,“到时你我比试一场,谁赢谁就将那姓朱的带走。”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啪——”宁祖儿刚要和元琪儿击掌,冷不防朱芷晴伸出手来拍在元琪儿的手心上。

    “喏,赶快吃,”朱芷晴拿起一只烤好的松鸡递给了宁祖儿,“吃饱了好赶路。”

    “牧云,这狍子也烤好了,”元琪儿扯下一只狍子腿,“看看我烤得如何?”

    杨牧云和宁祖儿一人手里拿着只烤松鸡,一人拿着烤狍子腿,相视苦笑。

第九百九十四章 公主出宫

    李惜儿自诞下皇子朱见济之后,就被封为懿贵妃,住的地方也由颐和轩移到了长宁宫。

    没过多久,忽然传来消息说皇后病了,无法统驭后宫,因此由懿贵妃暂掌后宫权柄,宫里人纷纷来道贺,送的礼物都填满了长宁宫的两间屋子。

    晚上掌灯时,才清静了些,忽然太监来报说皇上驾到。

    李惜儿慌忙出来跪迎。

    “起来起来,”朱祁钰满脸堆笑,“朕只是过来看看,不必多礼。”拉着李惜儿的手,“这几日感觉如何?”

    李惜儿脸上带着倦意,但仍笑着说道:“这些日子呀臣妾这里就跟过年一样,来的人都快把门槛踏破了,这不,才清净了些,皇上就来了。”

    “看来朕扰了爱妃的清静。”

    “臣妾失言了,”李惜儿笑着欠了欠身,“那是因为皇上一来,臣妾这里就立马变得清静了。”

    “爱妃不用解释,”朱祁钰笑道:“朕何尝不是来你这里躲清静了?”

    “皇上是又遇见什么烦心事了么?”李惜儿问。

    “一言难尽,”朱祁钰也是一脸的疲倦,“江西发大水,冲毁民田数十万亩,造成灾民无数,需要赈济,可户部早空了,需多方筹措钱粮赈灾。边关的军马器械需要充实,士卒也要补足操练,可这都需要银子。大臣们遇见了难处只会推倒朕这儿,什么都要朕拿主意,那还需要他们干什么?唉,不说了,你这几天掌管后宫感觉如何?”

    李惜儿微微一笑,“皇上将这副重担压给了臣妾,臣妾的感受倒是跟皇上一样呢!”

    “哦?”朱祁钰眉毛一挑,“宫里是有人为难你么?”

    “有皇上做臣妾的靠山,有谁敢为难臣妾呢?”李惜儿说道:“只是宫里上万人的吃穿用度都掌握在臣妾手中,臣妾不敢稍有懈怠,生怕什么落在地上,让皇上为难。”

    “这倒无妨,”朱祁钰笑道:“凡事开头难,做熟练了也就没什么了。”

    “皇上怜着臣妾,臣妾心里明白,”李惜儿道:“只是臣妾为人愚笨,不会讨别人喜欢,做事难免遭人非议。”

    朱祁钰眉头微微一皱,“是太后为难你了么?”

    “不,”李惜儿道:“两位太后已不问世事,怎会为难臣妾,纵说什么,也是臣妾做的不够好。”

    “是皇后?”

    “皇后娘娘尚在病中,如何指摘臣妾呢?”

    “是熙媛?”

    “长公主天真烂漫,更不会说臣妾什么了。”

    “那你的话里究竟是说谁在非议你呢?”

    李惜儿微微一笑,“皇上不要乱猜了,臣妾是在自责自己,不能为皇上分忧。”

    “唔......”朱祁钰摇摇头,“这宫里只有你真正向着朕,也只有你一直在为朕分忧。”

    “可臣妾做的还不够,”李惜儿道:“朝廷艰难,还要拿出大把的开销填补后宫,臣妾看在眼里也是急在心头啊!”

    “呃,那爱妃你有什么想法不妨跟朕仔细说说。”

    “臣妾是想裁撤一些后宫人员,”李惜儿说道:“这样可以为皇上剩下来不少银子。”

    朱祁钰点点头,“自朕登基后,已经放出宫一些人,爱妃还要裁撤哪些人呢?”

    “臣妾身边用不了那么多人侍候,”李惜儿道:“留下一半的人即可。”

    “这怎么行?”朱祁钰道:“那两宫太后和皇后那边......”

    “她们那边的人一个不减,”李惜儿接下他的话道:“太后与皇后的体面还是要有的。还有长公主......”顿了顿,“到明年都十六岁了,如何议亲,还请皇上示下!”

    “你是说熙媛的亲事?”

    “嗯,长公主年纪渐长,总是要为她寻个驸马的。”

    “这可不大容易,”朱祁钰叹了口气,“熙媛心里是属意杨牧云的,可这人已有妻有妾,如何能招为驸马?那不是失了我皇家体面么?”

    “长公主就真的那么喜欢杨牧云么?”

    “这也算是一段孽缘,”朱祁钰叹道:“三年前,朕还在藩邸时,偷偷领着熙媛去了一趟南都,遇见那杨牧云后,熙媛便对他一直念念不忘。”

    “长公主那时还年幼,如今已过去了几年时间......”

    “你不了解熙媛,”朱祁钰打断她的话道:“她认准的事情无论谁都拽不回来,太上皇在位时一再贬谪杨牧云,就是想断了熙媛的这份念想,可是......”摇了摇头,“却没有什么效用,熙媛一直嚷嚷要出家当道姑,连她毓秀宫都布置得如同一个道观一样。唉——朕也没有办法。”

    “长公主的性子也未免太执拗了些,”李惜儿道:“世上好的男儿多的是,为什么偏偏盯着一个杨牧云不放呢?”

    “谁说不是,”朱祁钰看着她道:“要是爱妃能够劝劝她早些嫁人,朕也了却了一桩心事。”

    “那......臣妾试试吧!”李惜儿还想再说一些别的事,忽然一个宫女匆匆跑了进来。

    “皇上,贵妃娘娘......”

    朱祁钰皱起眉头,“你是哪个宫里的,不明白规矩么?何事这样慌慌张张?”

    “奴婢知罪,”这名宫女一脸惊惶,“长公主殿下她......”

    “她怎么了?”朱祁钰霍地站起身来。

    “她不见了。”那宫女说完这句话,瘫倒在地。

    ————————————

    京城的大街上此时已少有行人,两位眉清目秀的少年走在街道上,不住的左顾右盼。

    “长公主殿下,”其中一个少年小声的对另一个身穿青衫的少年道:“我们还是回宫吧,要是被皇上发现了......”

    “怕什么?出了什么事我兜着,”青衫少年瞪了她一眼,“好不容易出来了,我是决不会再回去的。”

    “可是长公主殿下......”

    “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准再用这个称呼。”

    “是,朱公子,”那个少年道:“如今天色已晚,城门都关了。我们现在出不去的呀!

    “急什么,先找个地方住下,等明日一早再想办法。”

    这两个少年正是朱熙媛和她的贴身宫女翠柔,她们趁着宫里权力交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李惜儿身上的时候,偷偷溜出了宫来。

    那次朱熙媛拦住成敬打探杨牧云的消息,可成公公语焉不详,朱熙媛便想着偷偷出宫去找杨牧云。

    晚上城门是不开的,她们只有等天亮再想办法出城,可找个客栈住一晚上才发现谈何容易?她们身上没有路引,也没有其它可证明身份的东西,只要有人一喊,招来官兵,随时可将她们当成奸细抓起来。

    就在两人走在街道上彷徨无措的时候,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拦住了她们。

    “两位公子是要找个地方消遣一下么?”那女子眉眼带笑的问道。

    “我们......我们只想找个地方住一晚上。”

    “那就随奴家来吧!”那女子不由分说,拉着朱熙媛便走,翠柔阻拦不及,只得跟了过去。

    那女子领着她们走进一个院子,里面全身涂脂抹粉、打扮妖艳的女子,和相貌淫邪的男子搂搂抱抱。

    “这里是什么地方啊?”朱熙媛有些心虚的问道。

    “待会儿公子就知道了。”那女子唇角一勾笑着说道。领着她们进入一间馆舍,还未坐定,便招呼里面的几位女子,“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好好侍候两位公子。”

    “是,姚妈妈。”那几位女子一脸腻笑,扭动着腰肢走进前来一屁股坐在朱熙媛和碧柔的怀里。

    “你们这是做什么?”朱熙媛没见过这阵仗,惊问。

    坐在她怀里的红衣女子朝她抛了一个媚眼,伸出手臂搂住她的脖颈吃吃笑道:“公子是第一次来吧?有什么不会不懂的奴家都可以教你。”

    “你......”朱熙媛一把推开了她,“你给我放尊重些。”

    “哟,公子害羞了。”那女子并不着恼,“奴家先给你唱一支曲子吧!”

    “出去,都出去!”朱熙媛皱着眉头大声道。

    “我们公子的话你们没听到么?”翠柔拍着桌子叫道:“还不赶快出去。”

    就在那几位女子面面相觑时,拉她们进来的妈妈笑道:“是这几位姑娘不对公子的味儿么?那老身再叫几位姑娘来让公子过过目。”

    “不用不用,”朱熙媛皱着眉头道:“我们饿了,只想吃东西,你叫她们都出去,让我们清静会儿,钱少不了你们的。”说着将一支金钗递给了那位妈妈。她们身上没带银钱,好在值钱的首饰不少。

    那妈妈是识货的,见了金钗后眉开眼笑,“是老身疏忽了,原来两位公子饿了,那老身就让人先上菜,等吃饱了再做事。”转身含笑招呼去了。

    “朱公子,”翠柔低声道:“这里好像是一个妓院。”

    “什么是妓院?”朱熙媛皱着眉问。

    “就是......”翠柔也不知该如何跟她解释,“就是男人跟女人玩的地方。”

第九百九十五章 江湖险恶

    “唔......”朱熙媛似懂非懂的点了点下巴。

    “朱公子,现在怎么办?”翠柔问道:“我们还要留在这里么?”

    “不留在这儿又能怎样?现在咱们哪儿也去不了,”朱熙媛沉吟片刻,“先吃顿饭再说,我有些饿了。”

    不一会儿,婢女们穿花蝴蝶般将一盘盘菜肴端了上来。油焖大虾、葱爆羊肉、醋溜鱼片......让人望之垂涎。

    “好了好了,你们都出去吧!”一上完菜,朱熙媛就迫不及待的挥手让站立一旁的婢女们退下。

    其中一个婢女抿嘴一笑,“请问两位公子喝什么酒?”

    “酒?”朱熙媛皱了皱眉,“不用了,你们都下去,不用在一旁伺候。”

    待得婢女们都离开,关上门。朱熙媛抄起筷子夹了几个虾仁塞进嘴里。

    “好吃,”她赞了一句,“感觉这里的菜肴比宫里的御厨做的都好。”

    “朱公子是饿了吧?”翠柔笑道:“才觉得什么都比宫里的好吃。”

    “不对,”朱熙媛微摇螓首,“御厨房做的菜通常都是凉的,哪儿像这里能吃上热气腾腾的饭菜。”

    “哎呀,我的公......不,朱公子,”翠柔说道:“御厨房离毓秀宫那么远,饭菜端到那里自然就凉了。”

    朱熙媛眸子瞪得圆圆的,乾清宫和仁寿宫距离御厨房也不近,怎么皇帝哥哥和太后的饭菜是热的?说到底,都是那些奴才们欺软怕硬罢了。”

    “朱公子说的都对,”翠柔笑了笑,“在宫里的生活再怎么不如意,也比外面要强上千倍万倍。但如果明日真的离了京城,那就只能风餐露宿,连喝上一口热水都奢望不得了。”

    “你在吓唬本公子么?”朱熙媛瞪了她一眼,“本公子既然离开了宫里,就没打算再回去,不找到他我死也不会罢休的。”

    “朱公子你真是太执着了,”翠柔叹道:“要是你寻不到他怎么办?”

    “寻不到我会一直寻下去,”朱熙媛斩钉截铁的说道:“哪怕他化成了灰,我也要捧在手里。”

    “朱公子就那么喜欢他么?”翠柔双手托腮,眨了眨眼睛问道。

    “他是这辈子唯一亲近过我的男人。”朱熙媛的思绪似乎又飞回到三年前庐州的深山里,杨牧云不顾艰危救了她,一路辗转才脱离了险地。那时她的芳心就被深深的打动了,脑海中满是他的影子,有时睡梦中也能梦见他,尽管皇帝哥哥和太后想尽办法避免他们两人见面,可她对他的思念越来越强烈了。

    朱祁钰即位后,朱熙媛以为会迎来转机,可这位新皇帝的态度与他的哥哥一个样,都以皇家的体面为由要她打消对杨牧云的情意。她感到有些绝望,不想在宫里继续待下去了,趁着李惜儿受封贵妃,接掌后宫之机,偷偷和翠柔离开了皇宫。紧接着她想混出京城,可天色已晚,京城的各处城门已经关闭,只有等到天亮了。

    “朱公子,我有些不懂。”翠柔的眸子霎了霎,“那时您才十二岁,杨牧云是怎么亲近的你呀?”

    “他......”朱熙媛有些难以启齿,“反正......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好,我不问了,”翠柔用筷子夹起一个肉丸放进嘴里慢慢咀嚼起来,“朱公子,赶快吃吧,再不吃菜就凉了。”

    两个人就着菜肴扒了几口饭,朱熙媛抬首问道:“出城门是一定要查路引的,这东西要从哪里才能拿到。”

    翠柔摇了摇头,“这是官府发的,不是轻易能够拿到手的,我想想办法吧!”

    “嗯,”朱熙媛目光四处看了看,“今晚我们就要住在这里么?”

    “朱公子,您就将就一晚,好在这里不要路引......”翠柔忽然觉得眼皮有些沉,打了个哈欠,“好困......”

    朱熙媛也觉得头脑昏沉起来,“我也觉得好困,奇怪,今天怎么这么犯困......”

    两人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一黑,趴在桌上昏睡了过去。

    这时两个人影闪了进来。

    “姚姐,”一个唇上两撇鼠须、长相猥琐的男子眼珠子转了转说道:“她们两个真的是女扮男装么?”

    “你的眼珠子是用来出气的么?”领着她们来到这里的妖艳女子走上前,扯开朱熙媛的衣领,露出里面的内衣一角。

    “姚姐,可真有你的,是男是女一眼就看出来了。”猥琐男子赞道。

    妖艳女子得意的捏了捏朱熙媛的柔滑娇嫩的脸颊,“这么俊的雏儿可少见得很,若假以时日调教一番,不会比那嫦曦差了。”

    “姚姐,要是她们不从怎么办?”猥琐男子有些担心,“看样子她们不像平常人家出身,要是被人找上门来......”

    妖艳女子目光一转,“先将她们关起来再说。”

    ......

    朱熙媛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关入一间黑屋子里。这一惊非同小可,见翠柔也醒了过来,连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翠柔拍拍额头,感觉头脑清醒多了,起身在黑屋子里转了一圈,敲了敲墙壁说道:“朱公子,我们被人下药了。”

    “什么?”朱熙媛惊道:“她们为什么要给咱们下药?”

    翠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面目凝重的说道:“看来她们识破了咱们的身份,知道咱们女扮男装。”

    “那又如何?”

    翠柔苦笑,“朱公子真不知道江湖险恶,这里是一家妓院,咱们又都是女儿家,被人误打误撞的领进来,又被关在这里,你说她们的目的是什么?”

    朱熙媛惊出了一身冷汗,“你是说她们要让咱们去跟男人......”下面的话没敢说出口。

    翠柔点点头,伸出双掌运足力气在墙壁上一拍,响声怪异,虽击下些木屑,但墙体纹丝不动。

    “里面竟然是一层铁板,”翠柔皱起秀眉,“看来这是专门关押人的地方,以防被关的人逃跑才做成这样的墙体。”

    “那怎么办?”

    翠柔苦笑一声,“现在只能静观待变了,逃是逃不出去的。”

    朱熙媛一咬银牙,上前拍着门房大声道:“快开门,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大明朝的长公主,你们竟敢关我?本公主让皇上将你们一个个都杀了。”

    叫了半天,外面一点儿动静全无。

    “怎么回事?难道他们都聋了么?”朱熙媛转过脸来问翠柔。

    “要么是这附近没人,要么是这间屋子隔音,咱们无论怎么喊外面人也听不到。”

    “不,本公主不会任人摆布。”朱熙媛正要再敲门板,忽然一缕光线透了进来,原来是墙壁上弹出一个暗格,上面摆放着食物和水。

    “喂——”朱熙媛透过暗格朝外看去,外面没有一个人。

    “外面人听着,我是大明朝的长公主,你们赶

    快把本公主放了。”转向翠柔,“你快过来跟我一起喊。”

    “公主,”翠柔指了指暗格上的食物和水,“咱们总得吃饱了才有力气去喊。”

    “要吃你去吃,我可没有胃口。”朱熙媛气道。

    “公主,您别生气,”翠柔劝道:“他们不会不露面的,只要她们一开门,我就有办法制住她们,所以我们要先吃饱了饭才成呐!”

    ————————————

    紫苏的肚子越发的大了,时常一阵胎动,让她坐卧不宁。今晚又睡不着觉,在茗儿和韵儿的扶持下出来散散步。

    月光皎皎,因为已是初冬时节,空气中带着一丝寒意。

    “小姐,”茗儿说道:“夜里寒气太重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不,我想再走走,”紫苏微摇螓首,“回去也睡不着。”

    “那您要是受凉了怎么办?”茗儿皱了皱眉,“现在您身子越发重了,可大意不得。”

    “身上披着好几件衣服呢!”紫苏微微一笑道:“哪儿那么容易着凉呢!”自从怀了身孕后,她说话态度也变得和蔼了很多。

    “那您就再走一段,”茗儿劝道:“不可走动时间太长,小心动了胎气。”

    “你现在说话怎么变得絮絮叨叨的,都快变成长舌妇了。”紫苏瞥了她一眼道。

    走过一道月亮门,见前面有座亭子,她便径直走去。

    亭子里站起一袅娜的身影,见到她欠身一礼,“姑娘。”

    “这不是咱们院里的京城第一花魁嫦曦么?”紫苏笑道:“怎么到这里来了?难道也是夜里辗转难眠,才到这里的么?”

    嫦曦淡淡一笑,笑容中微带倦意,“回姑娘的话,嫦曦只想在这里清静一会儿。”

    “那我没有打扰你的清静吧?”紫苏目光转了转笑道。

    “姑娘的话真是折杀嫦曦了,嫦曦不想跟那些男人应酬,才躲到这里来的,与姑娘无关。”

    “哦?”紫苏秀眉挑了挑,在亭内坐了下来,朝茗儿和韵儿摆了摆手,“你们都下去,让我跟嫦曦说会儿话。”

    “是。”茗儿和韵儿远远退了开去。

    “自你中了花魁后,慕名来拜访的男子怕是要挤破你的居所了吧?”紫苏笑着说道。

    “姑娘就不要讥讽嫦曦了。”

    “你多心了,”紫苏笑道:“你现在可是?萝院里的摇钱树,任谁也怠慢不得。”

    “嫦曦宁可不中花魁,”她秀眉微蹙,“也不会惹得这许多烦恼。”

    “这是你的真心话么?”紫苏目光凝视着她,“三年前,我在南都时,曾遇到和你如今一模一样的烦恼。女人一旦声名鹊起,就会有无数的男人争相追捧,你要习惯才是。”

    “可......可我不喜欢这样,”嫦曦说道:“与他们应酬,又要不得罪他们,我感到好累!”

    “那你想如何?激流勇退,找一个男人嫁了,然后洗尽铅华,相夫教子,平平淡淡过一辈子?”

    嫦曦垂首不语。

    “女人的大好年华如白驹过隙,你可得把握好才是,”紫苏说道:“见的男人多了,才知道自己想要的男人是什么样子。”

    “嫦曦比不上姑娘,也没有姑娘的福气。”

    “我这叫有福气么?”紫苏失声笑道:“肚子都这么大了,连自己的男人在哪里都不知道。”

第九百九十六章 舌锋激辩

    “可他对姑娘很好,不是么?”

    “他对每一个喜欢他的漂亮女人都很好,”紫苏淡淡道:“他很会哄女人,哪怕不在身边也对他恨不起来。所以......你如果想要嫁人了,一定要看准一个男人,不然会后悔一辈子。”

    “姑娘后悔了么?”

    “后悔有什么用呢?”紫苏轻轻抚摸着自己已经隆得很大的肚子,“我连他的孩子都有了,还能怎样?”

    “如果能重新来过,姑娘希望找个什么样的男人?”

    “什么样的男人?”紫苏的眸子变得有些迷离,轻叹一声,“最起码他能让你喜欢,而且他能够爱你、尊重你,更重要的是,他对你一心一意,除了你之外不再招惹别的女人。”

    “姑娘说的男人真的太难找了。”嫦曦也是一声叹息。

    “你要是找不到,就别嫁了,”紫苏笑着说道:“给达官显贵的府里做一小妾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嫦曦摇了摇头,“绮晴和碧柔的教训还不够深刻么?被府里的大夫人作贱成那样,特别是碧柔,竟然被扫地出门,幸得姑娘收留,否则不知会怎样呢!”

    “都是从这个院子里出去的姐妹,能帮一把是一把吧,”紫苏幽幽叹道:“也算是为自己积点儿阴德。”

    “那姑娘有何打算呢?”嫦曦的目光放在她凸起的肚子上,“您马上就要生产了,还要在这里待下去么?”

    “过一日是一日,想不了那么多,”紫苏微摇螓首说道:“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能回来......他呀,不定在哪儿风流快活呢!”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茗儿和韵儿在窃窃私语。

    “你们两个瞎嘀咕什么呢?”紫苏眸子一瞪叱道。

    “小姐,”韵儿怯怯的说了句,“我和茗儿好像听到有人在呼救。”

    “呼救?”紫苏听了一怔,“什么人会在咱们的院子里呼救,莫不是你听错了?”

    “确实有人在呼救,茗儿也听到了呢!”韵儿说着看了看茗儿。

    “小姐,真的是有人在呼救,”茗儿伸手指了指,“声音好像是从那边传过来的。”

    “哦?”紫苏站起身,嫦曦连忙扶住她。

    “走,咱们去看看。”紫苏对茗儿和韵儿道。

    ......

    几个人穿过一条回廊,通过两道月亮门,来到一个僻静的园子。林木掩映下有一座假山,她们在假山前站定。

    “小姐,你听,”茗儿指着这座假山,声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紫苏仔细倾听了一下,果然隐隐约约有人在喊救命。

    “你们去仔细看看,人在哪里?”她吩咐两个丫鬟道。

    茗儿和韵儿围着假山转了起来,茗儿身手灵活,干脆跳上假山,爬到假山顶时突然大声叫道:“小姐,这上面有个洞。”

    “下去看看。”紫苏欲迈步上前,却被嫦曦拉住。

    “姑娘,由她们下去看就行了,你身子重,就站在这儿吧!”

    茗儿沿着洞口慢慢摸索了下去,韵儿胆小,就在上面看着。

    不一会儿,茗儿钻了出来,朝着紫苏叫道:“小姐,下面有个上着锁的铁门,人就关在里面。”

    “去叫几个人来,把铁门砸开!”紫苏皱起眉头大声吩咐道。

    “出了什么事了?”一阵沙哑的嗓音响起,打扮妖娆的姚妈妈手执团扇扭着腰肢走了过来。

    “哟,姑娘,怎么深更半夜的您跑到这儿来了?”姚妈妈眉毛一挑笑道。

    紫苏冷着脸道:“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所以就到这儿来了。”

    “是吗?什么有趣的事呀?”姚妈妈的脸色变

    得有些不大自然起来。

    紫苏没有跟她多说废话,见茗儿叫了几个小厮过来,叱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快上去救人。”

    ......

    当茗儿和那几个小厮将朱熙媛和翠柔从里面救出来的时候,姚妈妈已不知去哪里了。

    “领她们下去好好梳洗一下,然后带到我房里来。”紫苏吩咐道。

    “小姐,”茗儿抬眼看看天色,“天太晚了......”

    “你没听到我的话么?”紫苏打断她道:“梳洗完就送她们来见我。”

    “可小姐......”

    “我扶姑娘回房,”嫦曦道:“你和韵儿去吧,别气坏了姑娘的身子。”

    ......

    嫦曦扶着紫苏回到后院池边的居所。见她犹眉头紧锁,便劝道:“人都救出来了,姑娘就不要再想烦心的事了。”

    “这院子里居然私设一个地牢我竟然不知道,”紫苏说道:“这姚金芳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姑娘是怀疑姚妈妈?”

    “这还用怀疑么?”紫苏嘴角撇了撇说道:“我们去了那里,她便出现了,人一救出,她就消失,这动作可真够快的。”

    “姑娘先不要急着断言,还是问清楚了再下结论。”

    ......

    朱熙媛和翠柔换了女子的衣服,披散着刚梳洗还未干的头发就被带到了紫苏的面前。

    朱熙媛的目光与紫苏甫一接触,都大吃一惊。

    “怎么是你?”两人齐声道出了同样的话。

    “你们都出去。”紫苏对茗儿韵儿还有几个小厮言道:“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见她一脸凝重,茗儿和韵儿不敢多言,互相对视一眼,和几个小厮退了出去。

    “你也去吧,”紫苏对嫦曦道:“我想和她们单独说几句话,”顿了顿,“不用担心,我一个人在这儿不会有事的。”

    嫦曦迟疑了一下,还是离开了。

    房内只剩下紫苏、朱熙媛和翠柔三人。

    “哈,”朱熙媛忍不住先开了口,“没想到你在这里,她们都对你毕恭毕敬的,你是这里的老板么?”

    紫苏微微一笑,“公主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你真是明知故问,”朱熙媛目光直视着她道:“当然是被你这里的人给拐进来的?”

    “是么?”紫苏轻笑一声,“我这里的人有这么大本事?跑到皇宫内院把公主拐出来然后关在这里?”

    “你......“朱熙媛为之语塞。

    翠柔有些不安,“杨夫人,公主和我是偷跑出皇宫的,您可千万不要说出去。”

    “哦?”紫苏眸波一转,“不知公主为何会从宫里偷偷跑出来?”

    “我愿意,我高兴,你难道还能管得了本公主的事?”朱熙媛下巴一扬说道。

    “我是管不了,可也不敢收留公主在这里,”紫苏淡淡道:“只能派人送公主回宫了。”

    “你敢!”朱熙媛秀眉一竖。

    “公主,您就别再硬下去了,”翠柔劝她道:“要知道咱们还没有离开京城,很容易被发现的。”转向紫苏,“杨夫人,不瞒您说,公主偷偷出宫是为了找杨大人。”

    “杨大人?”紫苏蹙了蹙额头,“你说的莫不是我那夫君么?”

    “是的,”翠柔解释道:“听说杨大人被掳至塞外,至今没有音讯,公主......公主极为担心,便偷偷出宫想要去寻他。”

    “原来是这样,”紫苏看着朱熙媛,“多谢公主挂念我夫君,可他如今人在塞外,生死未卜。公主乃金枝玉叶,犯不着为他

    犯险,还是回宫去吧!”

    “你是怕我抢你的男人么?”朱熙媛目光与她对视,“我喜欢他,日思夜想的都是他,这辈子本公主跟定他了。”

    紫苏噗嗤一笑,“我夫君真有这么好吗?让公主甘冒风险偷偷出宫去寻他?”声音微顿了一下,“现在估计皇上为了找寻公主,下旨让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大搜全城,应该马上就搜到这里来了。”

    “你要是敢说出我这里,本公主决不你干休。”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民女,可不敢窝藏公主,那是重罪,我吃罪不起的。”紫苏眨了眨眼笑道。

    “我......我就说被你拐到了这里,还被关了起来,”朱熙媛大声道:“只要我如实告诉皇帝哥哥,你同样吃罪不起。”

    “公主是在要挟我么?”

    “随便你怎么想,”朱熙媛瞥了她一眼,“我是不想回宫,你得帮我。”

    “为了我的男人竟至于让公主殿下这样么?”紫苏失声笑道:“他是有妇之夫,而且身边不止我一个女人,这样的一个男人值得公主殿下与皇上反目么?”

    “你不必巧舌如簧,反正我心里已拿定了主意,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宫了,”朱熙媛斩钉截铁道:“你要么帮我,要么我们都别好过,你自己选。”

    “公主殿下可真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紫苏叹道:“按公主的意思去做,那是欺君。如若不然,就会被公主反咬一口,我同样也不好过。”

    “你要想不难过,就别为难我。”朱熙媛的话语有些得意。

    “公主殿下你可得想好,”紫苏说道:“跟着他不一定会幸福的,他会辗转于每一个女人的身边,不会独独守着一个人。就像我......肚子都这么大了,人却不知在哪里。”

    朱熙媛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公主还是好好想想,”紫苏缓缓说道:“在你想好之前就是待在这里也无妨,我是不会让人说出公主您在这里的。”

    “真的?”朱熙媛抬起头问道。

    “当然是真的,”紫苏笑了笑,“我也不愿公主说是被我的人拐到这里来的。”

    ————————————

    紫苏一脸肃杀的坐在椅子上,面前跪着姚妈妈。茗儿和韵儿站在两旁,嫦曦侍立于她身后。

    紫苏端起茶碗轻轻啜了一口茶道:“我发现你现在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竟然敢私自拐带并关押外面的人了。就不怕王法么?”

    “姑娘,你就饶了我吧!”姚妈妈磕头如捣蒜,“我下次再不敢了。”

    “你还想有下次?”紫苏轻轻哼了一声,“这?萝院虽不是什么正经场所,但也是讲规矩的。你做的事不但坏了规矩,还有违朝廷法度。说吧,你让我如何惩治你呢?”

    “姑娘......”姚妈妈知道她的性格,一旦拿定主意再如何哀求也是无用,声音一颤瘫在地上。

    紫苏叹息一声,“这?萝院一直是你在打理,念着你这么多年你不辞辛劳的份上,我可以饶你这一回......”

    姚妈妈大喜,趴在地上道:“多谢姑娘!”

    “你先别忙着谢,”紫苏语气一重,“我可以不将你送顺天府法办,但惩戒还是少不了的。茗儿、韵儿,拉她出去打二十板子。”

    “是。”茗儿和韵儿一左一右拉起她的手臂就往外拖。

    紫苏吁了口气,想要起身,嫦曦连忙扶着她。

    “姑娘去里面躺一会儿吧,”嫦曦道:“天就要亮了。”

    “嗯。”紫苏点点头。

    “我还以为姑娘会让人打她一顿然后撵出去呢!”嫦曦道:“姑娘还是挺仁慈的。”

第九百九十七章 永宁寺碑

    紫苏摇摇头,“做事要留一线,不能逼得她太狠,不然的话她会将这里的事全部捅出去的。”

    “姑娘跟这两位姑娘是旧识么?”嫦曦不解问道。

    “你别问了,”紫苏摆摆手,“你知道的事情越少越好,总之她们两个在咱们院里的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是,姑娘。”

    “还有,”紫苏继续道:“姚金芳不能在院子里管事了,你来接替她打理院子里的事吧!”

    “姑娘,我......”

    “你不必推辞,”紫苏截断她的话头道:“咱们院子里再找不到一个比你更有威望、更心思缜密的人了,你办事情我放心。”

    “姑娘既如此说,嫦曦也只有勉为其难了,只不过嫦曦为人愚笨,为人做事难免有疏漏,甫接重任,怕是会让姑娘失望。”

    “大事有我担着,你就不用谦虚了。”紫苏微微笑着说道。

    “小姐,”茗儿满脸惊惶的跑来禀道:“前面来了几位官爷,要管事的过去问话。”

    “慌什么,”紫苏一脸镇定的道:“去,让参与昨晚事情的人都给我躲起来,不准露面,谁要敢乱嚼舌根子,我就撕烂她的嘴。”

    “是,姑娘。”

    她又转向嫦曦,“你去出面应酬一下,不要害怕,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一语带过即可,他们没什么证据,不能把你怎么样的。”

    “嫦曦明白。”

    见她一脸疲倦,茗儿心中不忍,“小姐,我扶你休息去吧!”

    “不用,”紫苏皱了皱眉,“我吩咐的话你没听见么?你去交待给韵儿,然后陪嫦曦去见那几位官爷。”

    “是。”茗儿默默道。

    ......

    朱熙媛在房中坐卧不宁,“真是晦气,一出宫竟然误打误撞到这里来了,她不卖了我才怪,而我却还傻呆呆的住在她这里。”

    “公主,你说什么呢?”翠柔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说我得赶快离开这里,”朱熙媛瞪了她一眼大声道:“不然的话她就会把我在这里的消息泄露给皇帝哥哥的人。”

    “不会吧,杨夫人答应过的,要帮公主离开京城的,她不会出尔反尔。”

    “你叫她什么?”

    “杨夫人啊,这有什么问题?”翠柔微微一愣,“她嫁给了杨牧云,我自然称呼她为杨夫人了。就像我林师姐,她也嫁给了杨牧云,我也改口叫她杨夫人呢!”

    “你都叫她杨夫人了,她还会帮我?”朱熙媛没好气的说道:“她帮我去跟她抢男人,可笑!”

    “这条路是公主自己选的,我有什么办法?”翠柔双手一摊,无奈道:“天下男人那么多,你非看上一个有妇之夫,这不是自找苦吃么?”

    “你再说,”朱熙媛怒道:“我就是喜欢他,不许你说三道四。”

    翠柔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

    “等我找到他,把他带回京城,就让皇帝哥哥下旨,叫他把身边的所有女人都休了,这样他就可以堂堂正正娶我了。”

    “这不好吧,公主,”翠柔撇了撇嘴,“你看她肚子都那么大了,眼看就要生了。你这样做,不怕有伤天理么?”

    “你是我身边的人,怎么净帮着外人说话?”朱熙媛气道。

    “因为我林师姐也是杨牧云的妻子,我怕她会恨公主。还有杨牧云还有个姓周的正室夫人,听说也快要生了。公主这个想法会害了很多人的。”

    “这个家伙,可真会沾花惹草。”

    “所以我劝公主还是放弃了这个男

    人吧,以您金枝玉叶的身份,一定能找到比他更好的人做驸马。”

    “不成,”朱熙媛咬着嘴唇说道:“我的心已掏给他了,这个男人我一定要的得到,谁也别想劝我。”

    “唉......”翠柔摇摇头叹道:“你真是太执拗了。”

    “你说什么?”朱熙媛狠狠瞪视着她。

    “我......我在赞公主对喜欢的人矢志不渝,太让人感动了。”

    “嗯,”朱熙媛目光缓和了些,“翠柔,你是会武功的,快想办法让我离开这里。”

    “公主要走,我决不拦着,何必费别的心思呢?”门开了,紫苏走了进来。

    “只要公主一出我这院门,就会看到满街找寻你的官差和锦衣卫,别说离开京城,怕是连城门都到不了就被人请回了宫去。”紫苏手扶着腰说道。

    “官差到了你这里了?”朱熙媛惊问。

    “就在前面奉茶,我让人去应酬了,”紫苏神色很是淡然,“公主不信的话,可以去看看。”

    “你究竟想怎样?”朱熙媛心里一阵紧张。

    “不想怎样,公主在这里的事不会被泄露出去,”紫苏淡淡道:“我既然答应了公主,就会信守诺言,这一点你放心。”

    “可杨牧云是你丈夫,你真的肯帮我?不怕我找到他?然后......”朱熙媛说到最后拉长了语气。

    紫苏轻笑一声,“有人帮我找夫君,我正求之不得,反正他已经有不少女人了,也不多公主一个。就怕我帮公主离开京城,公主不但找不到他,反而把自己给弄丢了,这样的话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你敢讥讽本公主?”朱熙媛眯起了眼。

    “公主误会了。要知道外面比宫里要险恶得多,特别是塞外之地,不归大明管的。一旦遇到危险,公主就是亮出了身份也没有任何裨益。”

    “这你不用管,”朱熙媛看了一眼身边的翠柔,“她是我的贴身宫女,武功高强,保护我绰绰有余,你只管想办法让我们离开京城就是。”

    “这急不得,”紫苏微微笑道:“公主还是在这里安心待几天吧?锦衣卫、顺天府、五城兵马司的人满京城到处寻你,你可不能露面。”

    “那要等多少时候?”朱熙媛有些焦急的问道。

    “我说过这事急不得,”紫苏面色平和的道:“总得等风声过去,一切平静了些再说,我会想办法弄两张路引给你们,这样你们两个才能出得了城门。而在这之前,你们只能老老实实待在这里,连这道门都不能出。”

    “为什么?天天待在这屋里闷也闷死了。”

    “?萝院里人多眼杂,要是被人看见了你们然后捅出去怎么办?”紫苏笑道:“要想找到我夫君就得耐心些。不然的话我就是想帮也帮不了你。”

    ......

    稳住了朱熙媛后,紫苏感到疲累不堪,挺着肚子吁了口气。忽然手臂一轻,却是被人扶住了。侧目一看,是茗儿,于是不悦道:“我不是让你跟着嫦曦么?你怎么又来了?”

    “小姐,你不知道,嫦曦姑娘真是厉害,说话滴水不漏。几句话就把那几位想要搜咱们院子官爷给打发了,我担心小姐,所以就来了......小姐,我扶您回去吧。”

    “嗯,”紫苏点点头,脸色稍微轻松了些,“这只是第一拨官差而已,后面还要再来几拨官差,嫦曦今天是有的忙了。”

    “嫦曦姑娘论性情,论才智,都比之前的绮晴和碧柔要强得多,更兼口才了得,姑娘选她来接替姚妈妈,真是挑对人了。”

    “希望她不要落得像我这般才好,”紫苏叹道:“她是个能沉

    的下心思的人,不会轻易被男人的表象迷了眼的。”

    ————————————

    “伏闻天之德高明,故能覆帱;地之德博厚,故能持载;圣人之德神圣,故能悦近而服远,博施而济众。洪惟我朝统一以来,天下太平五十年矣......”

    朱祁镇站在一块石碑前,伸手抚摸着刻在上面的文字一句句的念着,心里感慨万千。

    他所念的是《永宁寺记》的碑文。这块石碑是永乐年间立的。而他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已被废弃的奴儿干都司城。

    这座昔日繁盛的城池如今已没了人烟。而街道、军营、和房屋犹在,只是人去楼空。

    他来到江边的永宁寺,发现了两块石碑,闲着无事,便念起了上面的碑文。

    这是永乐年间的辽东镇守太监亦失哈所立,他是女真人,为太宗皇帝招抚了女真各部,在奴儿干都司督建了永宁寺,并立石碑在上面撰刻了碑文。记述了大明朝经营东北地区的经过,也是大明朝曾经的辉煌。而这辉煌已经不再。

    “朱公子,原来你在这里,”原香来到他身边埋怨道:“你病刚好了些怎么就到处乱跑?要是病情加重了怎么办?”

    “我没事......”朱祁镇说着咳嗽了几声,自他病倒后,原香一直无微不至的守在他身边,本来病情逐渐加重的他忽然又奇迹般的好转起来。这日船行至奴儿干都司城旧址时,纪欣要他的手下去寻找粮食给养,这才停了下来。

    “原香你看,”朱祁镇指着两块石碑说道:“我曾祖父和父皇在位时大明朝威名远播,天下四夷无不归附,可现在......”叹了口气,“都是我这不肖子孙,不但堕了我大明天威,还让曾祖父和父皇蒙羞,他日九泉之下,我有何面目去见大明朝的列祖列宗?”

    “朱公子,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想那么做什么?”原香劝道:“你现在不是皇帝了,大明朝的兴衰已经与你没了干系。”

    “是啊,我已经不是皇帝了,”朱祁镇一拍石碑说道:“希望祁钰会做的比我更好,重振大明声威的重任如今就靠他了。”

    “你还提他,”原香皱了皱眉道:“就是你这位皇帝弟弟派人将你发配远方,终生不能回京。”

    “那又如何?只要他能够让大明重新回到辉煌,就算要了我的命,我也是没有怨言的。”

    “如果能够重新回到过去你当皇帝的时候,你会怎么做?还会选择御驾亲征么?”

    朱祁镇摇了摇头,“我没有曾祖父和父皇的雄才伟略,御驾亲征只能使前线将士掣肘,打起仗来束手束脚......身为皇帝,坐镇京师,用人得当,也是能够成就一番伟业的。”

    “看来你凡事都想通了。”

    “想通了又有什么用?”朱祁镇苦笑,“上天是不会再给我机会了,我的余生将在一个荒野之地了结,为后人引以为戒吧!”

    “其实你不用这么悲观,事情未必没有转机。”

    “我恨我自己,我会用自己的一生来忏悔当初的过错,如果我能够选择,我想留在这里。只可惜我连这个选择的机会没有......”朱祁镇突然脸颊潮红,然后剧烈咳嗽起来。

    “朱公子,你怎么样?”

    朱祁镇摆摆手,“我没事,不用大惊小怪。”

    这时纪欣的两个手下匆匆走了过来,“快走,船要开了。”

    “能多在这儿停留一会儿么?”原香祈求道:“朱公子有些不舒服。”

    “纪大人在船上等着呢!”其中一人说道:“可不敢耽搁,不然谁都别想好过。”

第九百九十八章 疑难病症

    “你们......”原香正欲争辩,却被朱祁镇挥手止住。

    “走吧,多说无益,反正该看过的我都已看过了,”朱祁镇又抚摸了一下那两块石碑,“待下去空余悲切而已。”

    ......

    纪欣站在船上,见朱祁镇上船时有些依依不舍,冷冷一笑,“怎么,看过永宁寺的那两块石碑了,感觉如何?”

    “我落得今日,唯有惭愧而已,”朱祁镇的回答倒很平静,“如果能够选一个地方自我放逐,度过余生,这里倒是不错。”

    “可惜啊,你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纪欣嘴角稍稍一撇,“这里还不够远,沿着陆路你还是可以回到京城的。”

    “因为我的存在而让祁钰这个皇帝当得不安心的话,倒不如让你把我杀了,这样谁都省心了?”

    “杀你?”纪欣微微摇头,“不不,这岂不是让皇上背负天大的骂名?而且,我也下不了手,把你送到一海岛上了此残生也就够了,不过......”他忽然笑了笑,“太上皇若是不幸病亡的话,我会让人打一具棺椁将你装进去,然后送回京师的。”

    “多谢,”朱祁镇淡淡道:“看来我就算去死,也得自己去死,无人能够帮我。还好死了之后能够回到故乡,不至于成为孤魂野鬼。”

    “你毕竟还是太上皇么,”纪欣笑道:“一个活的太上皇可以重新成为皇帝,而死了的太上皇就对皇上没有任何威胁了。”

    ————————————

    杨牧云这些日子突然脸色涨红,还不住的流鼻血,一连几天都是如此,这让元琪儿很是担心。就把海力木叫了过来,这位用药大师也没诊断出杨牧云是何病症。

    “你这是怎么了,身体变得忽冷忽热的?连海力木都束手无策,现在又找不到别的郎中......”

    “我没事,”杨牧云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过几天就会好的,你不必担心。”

    “这都第八天了,”元琪儿急道:“如果你那个相好的在这里,应该就能救治你了。”

    “你是说玟玉,”杨牧云淡淡一笑,“你把我带到这里,不就是远离她么?或许这是我命中注定该有的一劫,挺过去也就好了。”

    “你的鼻子在不停的流血,”元琪儿用自己的手帕擦着他的鼻端,“要是血流干了怎么办?”

    “不会的,你不要多想。”

    ......

    看着他们两人在一起亲近的样子,宁祖儿默默退到一旁,他虽然武功高强,但不会医术,对杨牧云的怪病也束手无策。

    “这个姓杨的,拐跑了我的贴身丫鬟,还跟这个番邦女子混在一起......”朱芷晴有些忿忿的说道:“早知道他是这样一个人我就不让玟玉去找他了。”

    “你怎么能这样背后议论人?”宁祖儿皱了皱眉。

    “我说的不对么?”朱芷晴抗辩道:“他们两个晚上是睡在一起的,不像你,连碰都不碰我。”说着乜了他一眼。

    宁祖儿苦笑,“郡主乃金枝玉叶,我可不敢随便亲近。”

    “人家也是郡主,不已经投怀送抱了么?而且那姓杨的来者不拒,我真替玟玉感到不值。”

    “我跟他不一样,而且你也非番邦郡主可比。”宁祖儿淡然道。

    朱芷晴目光注视着他:“祖儿,自开封遇见你至今,已经整整三年了。你的心里真的没有装下我一星半点么?”

    “郡主地位崇高,而我......”

    “我不想听你这些套话,”朱芷晴打断他道:“我放下郡主的身段苦苦追求于你,你就没有一丝感动?”

    宁祖儿默然。

    “你不想说,我也

    不逼你,”朱芷晴咬了咬嘴唇,“如果你从来都没喜欢过我,也永远不会喜欢上我,我就离开,决不纠缠于你。”

    宁祖儿叹息一声,“能有郡主这位红颜知己,是我宁祖儿的福气,可我不知道该如何接受你,如果我能够回到京城,我会重新审视与郡主你之间的关系,可以么?”

    “你的意思是说等救出太上皇回到京城,你就会接受我,是么?”朱芷晴眸子一亮。

    宁祖儿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你不说,我就当你默认了,”朱芷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可不能反悔。”

    宁祖儿眉毛挑了挑,忽然听到一阵咳嗽,侧目看去,原来是杨牧云站在他们两人的身后,他的脸依然红得厉害,身子也微微颤抖。

    “杨兄,你怎么起来了?”

    杨牧云又咳嗽一声,“我觉得好些了,便起来走走。”

    “我跟他的话你都听到了?”朱芷晴斜睨着他道。

    杨牧云淡淡一笑,没有应声。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朱芷晴盯着他,“一直追着他不放,而他从来没应允过我什么?”

    “我倒是觉得郡主挺执着,对宁公子一片真心,”杨牧云缓缓说道:“我与宁公子相识三年了,从未见他喜欢过任何女人,而如此大胆向他表白的,郡主是第一个。”

    朱芷晴俏脸微微一红,嘴角不自觉的漾起一丝笑意。

    “宁公子这人比较特别,”杨牧云继续说道:“或许只有郡主这样的人才能打开他的心扉,真正走进他的心里......我觉得郡主只需再加把力,就可以让宁公子接受你了?”

    “真的?”朱芷晴眼中闪现出喜悦的光彩。

    “我与他相交甚深,知道他的性格,”杨牧云道:“他不会主动去喜欢一个女人,郡主对他的这片心意,一定会感化他的。”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女人喜欢你,现在明白了,”朱芷晴笑道:“你的话总是能打动女人的心,怪不得玟玉知道你已有了家室还义无反顾的愿意跟你。”

    “她是一个好姑娘,跟着我太委屈了。郡主还是劝劝她,不要再对我念念不忘了。”

    “这个我可劝不了,玟玉心思单纯,对你倾心已久,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朱芷晴叹道:“你一定要好好待她,我与玟玉虽名为主仆,实亲如姐妹,你要是敢对她不好,或是让你身边的女人欺负她,我决不与你干休。”

    杨牧云笑了笑,忽然脸上肌肉一阵抽动,嘴唇一抖,鲜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杨兄,你......”宁祖儿一惊,欲上前扶他,却见元琪儿出现在他身边,“你怎么吐血了?看来病越发的重了,赶快躺下,不要再说话了。”扶着他到舱内休息去了。

    这是一艘不大的船,只有一间船舱,中间用布帘隔开,四人分住两边。这半边杨牧云和元琪儿两人住,另外半边宁祖儿让给了朱芷晴,自己一直住在船头。

    看着杨牧云与元琪儿两人温馨的住在一起,朱芷晴心里不是滋味,这才有了方才与宁祖儿的一番话。

    回到船舱后,杨牧云不住的咳嗽,甚至咳出血来,元琪儿看在眼中,疼在心里,将海力木熬好的药汤端来喂给杨牧云喝,可药汤入口,杨牧云却咳了一地。

    元琪儿眼中含着泪紧紧抱着他,生怕他会有什么不测。好在杨牧云剧烈咳了一阵,就此沉沉睡去。

    元琪儿守在他身旁,不敢稍有懈怠。

    布帘一挑,宁祖儿探进来半个身子,“杨兄怎样了?”

    “情况很不好,”元琪儿含着泪说道:“好像病越来越重了。”

    “我有一些话想跟郡主说。”

    元琪儿微颔螓首,“你进来说

    吧。”

    宁祖儿这才入内,看着沉睡中的杨牧云血红发烫的脸,沉吟道:“杨兄不能再随我们前行了,他需要找个名医好好诊治一下,这里是蛮荒之地,只有一些女真人的部落,是不可能找到懂医术的人。不如郡主带着他离开,到大明去,那里物埠人丰,能找到救治杨兄病情的人。”

    “嗯,”元琪儿点点头,“我现在就带他离开。”

    “不,”正在沉睡中的杨牧云腾的一下坐了起来,“我没有事,我不走,我要和你们一起去找太上皇。”

    “等你身体好了些再去找他不迟啊!”元琪儿宽慰他道:“你现在这个样子谁都担心你。”

    “我再说一遍,我没有事,”杨牧云眼睛瞪得很大,“你们要是不想我在这儿,我就一个人去找太上皇。”

    看着他有些发狂的样子,元琪儿只得顺着他的话音说道:“好好好,你没有事,我不会带你去别处的,你安心睡好了。”

    杨牧云目光紧紧盯着她,睡意全无。

    “好,我陪你睡,这下你该放心了。”元琪儿说着去解衣服,宁祖儿赶紧退了出去。

    “他的病还不见好吗?”见宁祖儿出来,等在外面的朱芷晴问道。

    宁祖儿摇摇头,脸色凝重。

    “要是玟玉在这儿就好了,”朱芷晴说道:“她与我三哥都得了王药仙的真传,治好杨牧云的病应该不在话下。”

    “可杨兄执意要与我们同行去寻太上皇,没人能劝得了他。”

    “他跟去有什么用呢?”朱芷晴说道:“他武功全失,怕是纪欣身边一个最普通的爪牙都对付不了。”

    “杨牧云执念甚深,也只好由他了,”宁祖儿叹道:“但愿他的病不几日就会痊愈。”

    “真是一个固执的人,”朱芷晴乜着眼问道:“那个鞑子郡主又陪他睡了?”

    “嗯。”宁祖儿她为何会问这话。

    “外面太冷,你还是随我到里面去吧!”朱芷晴目光变得柔和起来。

    “唔......”宁祖儿却转过了身去,“里面太窄了,我还是回船头的好。”

    “喂,你......”朱芷晴一跺脚,温柔的样子已荡然无存。

    ————————————

    车轮轧过京师街道的青石板路,发出一阵辚辚声。一辆马车朝着安定门飞驰而去。

    安定门前多了不少官兵,正严查每一个出城的人,特别是女子,守门将官对照一幅画像再三辨认,这才放人过去。

    那辆飞驰而来的马车行至安定门前缓缓停了下来,守门将官走上前去,眯着眼睛看了看,“车上是什么人?”

    “我家小姐要去城外的大觉寺还愿,”车夫说道:“还请官爷放行!”

    “你家小姐是谁?”

    “我家小姐是?萝院的主人紫苏姑娘,”车夫道:“这马车是金公公府上的,官爷应该识得吧?”

    “圣上有旨,过往行人一律下车接受盘查,”守门将官板着脸说道:“请你家小姐下车,接受查验!”

    车帘一掀,露出一张俏脸。

    “我家小姐有了身孕,不方便下车,还请官爷海涵。”那俏婢说着将一个锦囊丢了过去。

    守门将官伸手接住,捏了捏,里面的银子发出悦耳的声音。他嘴角一撇,又将锦囊扔了回去,抬高了语调,“圣上有旨,过往行人车辆必须查验,还是请你家小姐下来吧!”

    那俏婢秀眉一竖,叱道:“我家小姐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如何下车?你要看就上来看吧!”

    守门将官哼了一声,“本官再说一遍,查验过往人员车辆是圣上的旨意,你们如此说话,难道是要抗旨不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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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州举人杨牧云因缘际会,踏入官场,诛除叛逆,扫荡蛮荒,与大明天子结下深厚的君臣缘分......大明正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正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正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