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九章 草原夜色
朱祁钰闭着眼睛很享受的“嗯”了一声,握住她的柔荑说道:“让你待在这里真是委屈了......等孩子一出世,如果是个男孩,就立为太子,连并你也封了,然后给你再换个地方。”
“臣妾没有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好,”李惜儿说道:“只要皇上能经常来这里看看臣妾,臣妾也就心满意足了。”
朱祁钰叹息一声,“如果朝中的大臣们都像你这般懂事,那该多好!”
“大臣也是为了皇上的名声考虑,”李惜儿柔声说道:“毕竟把太上皇一直丢在异邦是要为人所诟病的,让鞑子打着送太上皇归国的名号屡屡犯边也有损我大明天威,皇上不可不虑。”
朱祁钰蓦然睁开眼,不悦道:“你也劝朕把太上皇迎回来么?”
“皇上心中的顾虑,臣妾明白,”李惜儿眸子一霎说道:“无非是担心太上皇一归来会对皇上您不利。可您毕竟是皇上啊,如何处置太上皇掌握在皇上手里,如果皇上能够运筹得当的话,太上皇就算回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唔......”朱祁钰沉吟片刻,微微颔首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这件事朕也不能一直回避。朕是皇上,怕什么?不过,朕也不能太过被动......”目光一亮,心中已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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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杨牧云坐在山坡上,凝视着点点星光下的草原。大地上升起一堆堆篝火,与天上的星星相互辉映,让人分不清是太上还是人间。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都弥漫着青草的鲜甜气息,让人感到心醉。
这是他第二次来到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次是在正统十二年的冬天跟随修武伯沈荣出征,那时关外一片萧瑟,草叶枯黄,与现在满眼碧油油的绿色截然不同。
忽然,他的眼睛被一双柔软的纤手给蒙住了。
“琪儿,不要玩闹了。”杨牧云张口说道。
只听格格一阵娇笑,元琪儿在他身后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身上的味道我一闻就闻出来了。”
元琪儿挨着他的身子坐了下来,眸波流转,“你可让我好找,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这里挺安静的,”杨牧云淡淡道:“我喜欢。”
“喂,”元琪儿打开手里的布包,拿起一个考得金黄喷香的烤羊腿,在他眼前晃了晃,“闻闻,香不香?你现在一定饿了吧?”
杨牧云咕哝吞了一口唾液,把目光从羊腿上移开,摇了摇头。
“你不想吃?”元琪儿眨了眨眼睛,“这可是我精心为你烤的。”
杨牧云干脆闭上了眼,不受她的诱惑。
元琪儿微微蹙起蛾眉,“你不吃,那好——”咬完最后一个字,将手里的烤羊腿远远的扔了出去。
“啊——”杨牧云吃惊的睁开眼,也眼虽闭着,但还是留了一条缝,元琪儿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
“你后悔了?”元琪儿眸子凝视着他道:“想吃的话就过去捡吧!”
“你......”杨牧云皱起眉,赌气似的把脸扭向一边。
就在他目光一转时,刚才那条烤得金黄喷香的羊腿又在眼前晃动着。他不由惊奇的瞪大了眼,元琪儿的倩影又闪现在他面前,俏脸似笑非笑,“瞧,又回来了。”怕他再生气,忙道:“我闭上眼,你吃,这总行了吧?”
杨牧云被她一副娇憨的模样逗笑了,伸手接过烤羊腿,咬了一大口慢慢咀嚼着,见元琪儿抿了抿嘴唇,便把烤羊腿凑到她唇边,“你也吃!”
元琪儿睁开璨然的眸子,微摇螓首,“我......我吃过了。”
“那你就再陪我吃一
些,”杨牧云道:“我一个人吃着不香。”
元琪儿嫣然一笑,在上面咬了一小口。就这样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看起来很是温馨。
“这真是你烤的么?”杨牧云问了一句。
“你不信?”元琪儿眸子霎了霎。
“我信,”杨牧云目光一闪,指着羊腿上一处说道:“这地方烤得有些太焦了,另外味道有些淡......”
元琪儿板起了脸,“这是我第一次给人烤东西吃,你就不能多说几句好话么?”
“我不会说话,只会吃,”杨牧云眨眨眼又咬了一大口,嚼了嚼咽下去说道:“其实饿的话吃什么都是香的。”
元琪儿瞪了他一会儿忽然“噗哧”一笑,“你呀,就是想着法儿贬损我。”
“不敢,”杨牧云道:“能吃上郡主烤的东西应该是我的荣幸才是。”
“这是你的心里话?”元琪儿秀眉微微一扬,“现在已经出了你们大明的地界,不知你心里有何感想?”
“这还能由得我么?”杨牧云说道:“你们想把我带到哪里便是哪里。”
”喂——”元琪儿拱了拱他的肩膀,“你......怎么忽然失去功力了呢?”
杨牧云身子一震,一口肉噎在嗓子眼,气息不畅,连连咳嗽起来。
“赶快喝口酒。”元琪儿拔下一个酒囊的瓶塞递了过去。
杨牧云一把抓过狠狠灌了几口,才把咳嗽压了下去。
“你不想说我便不再问了,”元琪儿默默道:“我父王对你很是欣赏,希望你能辅佐他......”
“琪儿,你不要再说了,”杨牧云不等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话,“我是大明朝的臣子,如今被你们生擒,那便听候发落,是死是活,全由得你们,至于别的,不必多说!”
“牧云,”元琪儿轻轻一叹说道:“你又何必如此固执,你们汉人不是有句俗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么?我父王英雄盖世,比你们大明朝的皇帝要强多了,你跟着他是一定会建立一番丰功伟绩的。到时封王封侯不也由得你么?”
“你的意思是要我跟着你父王,与大明朝作战?辅佐他攻取中原,屠戮我汉人百姓?”杨牧云沉声道。
“牧云......”元琪儿不知怎生劝他才好,“你现在性命掌握在我父王手里,他即使不杀你,也决不会放了你。牧云,你才十八岁,如果就这样在草原上关你一辈子的话,你甘心吗?”
“若是这样,那便是我命数如此,”杨牧云抬起头,目光凝视着苍顶穹庐,“你父王要是让我去当苏武,我也认了。但若要我投降,那是万万不能!”
“为了我也不能么?”元琪儿螓首靠在他的肩头,柔声道:“要是大明朝放弃了你,你还会忠于大明么?”
“忠臣不事二主,我杨牧云虽无大本事,但谨守臣节还是能做到的。”杨牧云凛然道:“琪儿,你我道不同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你......你还是忘了我吧!”
“我也想啊,但是我办不到,”元琪儿轻轻打了个哈欠,“我一定劝你回心转意的,唔,好困,让我就这样靠着你肩头睡好么......”她声音越说越低,阖上双眼竟真的睡着了。”
杨牧云看着熟睡的她,苦笑着摇了摇头,任由她靠在自己肩上,不忍去叫醒她。
夜幕低垂,将这一对青年男女完全笼罩在漆黑的原野上。远处的篝火也渐渐熄灭了,只剩下天上的星光还一闪一闪。
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矗立着几条人影。
“父王,”阿失帖木儿眉峰一竖,对也先道:“我去把琪琪格拉回来。”
“不用,就让她在那儿吧!”也先出言阻止了他,叹
道:“你拉得回她的人,拉不回她的心也是枉然。”
“父王,你真要把琪琪格嫁给那个明人?”阿失帖木儿奇怪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琪琪格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认准的事就是一百匹马也拉不回来,”也先注视着两人模糊的背影,“我就给她一个机会,如果她真的能劝得杨牧云听命于我,我就答应琪琪格嫁给他。”
阿失帖木儿瞪大了眼,“父王,要是琪琪格真的嫁给一个明人,那么草原上各部落会怎么看您?您也是知道的,大汗希望您把琪琪格嫁给他的兄弟阿噶多尔济......”
“这个不用你提醒我,”也先瞥了他一眼道:“在草原上,雄鹰不可能与苍狼走在一起,脱脱不花打琪琪格的主意不过是想吞并我绰罗斯氏的力量罢了,他不肯做一个徒有虚名的草原之主,可我也不想再去屈从于他们黄金家族了,我们得开创属于斡剌特人的天下。”
“父王......”
“阿失,”也先看着自己的儿子,“去年我们攻取大都失利,便是因为没有将草原上所有的力量凝结在一起,所以才让大明朝侥幸躲过一劫,如我们再无作为,那么我还有你的后代子孙只能一辈子在这草原上游荡了。”
“父王,你想取代大汗?”阿失帖木儿惊道。
也先唇角一勾,目露精光,“总有一天,我要让整个草原,还有南边的大明,都匍匐在我绰罗斯氏的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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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大人,这边请,”成敬笑着引一位年约四十余,身材精瘦的官员来到谨身殿前,“皇上就在里边,您自己进去吧!”
“多谢成公公了。”那名官员拂了拂袍袖,举步入内。
这名官员叫杨宁,是刑部右侍郎,刚巡抚江西归来,一刻没歇便进宫来面圣。
“臣杨宁叩见皇上!”杨宁一进到殿内便屈膝跪倒。
“平身!”朱祁钰声音自上面传来。
“谢皇上!”杨宁起身肃立。
“杨爱卿一路辛苦了,”朱祁钰和颜悦色的对他说道:“南边的事情你办的很不错,甚合朕意。”
“回皇上,”杨宁道:“福建的流贼虽遭重创,但还未彻底肃清,还应再多派兵征剿,以防其死灰复燃!”
“这个不急,”朱祁钰目光盯着他道:“如今朕还有更重要的事要交予你办!”
“臣定当鞠躬尽瘁!”杨宁躬身道。
“胡濙年事已高,”朱祁钰说道:“主持礼部的事务已力不从心,依朕之意,欲提你为礼部尚书,你看如何啊?”
杨宁身子一震,忙道:“臣才疏学浅,恐不能担当此重任......”
“杨卿,”朱祁钰打断了他的话道:“你为人干练,就不必谦虚了。朕这里有一件大事想要托付给你......”顿了顿续道:“太上皇自去岁被鞑子掳至漠北,至今未还,朕心甚痛啊!朝内诸位臣工欲迎太上皇归京,可这牵扯到与虏首也先交涉,杨卿为人精干,去办这件事再合适不过......”
“原来是要我去漠北跟那也先打交道,这才升了我的官儿,”杨宁心中暗道:“这件差事可不好办,一个不好怕是性命都要丢在那胡虏之地了。”
朱祁钰见他目光闪烁,便道:“爱卿,你意下如何?”
“回皇上,”杨宁一脸正容说道:“臣深负皇恩,迎太上皇归国一事责无旁贷。不过臣一直待在南方,从未与鞑子打过交道,怕是难以胜任啊!”
“这个爱卿不必担心,”朱祁钰道:“朕会让人为你先行铺平道路,你只管去就是了。”
看皇上这态度,由不得他不答应,杨宁硬着头皮只得道:“臣遵旨!”
第九百四十章 面见上皇
杨宁,字彦谧,南直隶歙县人。宣德五年进士,初授刑部主事。可让他出彩的并不是刑狱之事,而在于兵事。正统初年的时候随当时的刑部尚书魏源整饬宣府大同边务,易将卒,增亭障,实军伍,很积累了一些军事上的见识和经验。正统四年的时候跟随都督吴亮征讨麓川,也就是第一次麓川之役。一次麓川军派人向都督吴亮请降,吴亮想准予所请,在军门前受降,可杨宁提出不同的意见,说敌人并没有受到重创而主动请降,定然有诈,应该严阵以待。但都督吴亮不听,令杨宁督运粮草至金齿。后来麓川军果然趁官军守备松懈之际偷袭,明军大败。消息传到京师,朝廷震怒,依军律惩处诸将,但杨宁因其建言有功而被拔擢郎中。后来杨宁多次参予军旅决策而被朝廷关注。
正统末年,福建邓茂七作乱。杨宁又被调去福建参赞军务,多方征调粮草保证前线供给,为平乱立下了功勋。因此回京时得到了朱祁钰的诏见。
听说自己将被任命为礼部侍郎与也先谈判迎回太上皇一事,杨宁不禁心中五味杂陈。这件差事简直就是一个烫手的热山芋,朝中大臣们避之不及,所以才落在他头上。如今大明与斡剌特部关系紧张,随时都会兵戎相见,一个不好,自己恐怕就会身死异乡,想到这儿,他不禁仰天长叹。
......
“迎太上皇回京一事,皇上已经准了,”在胡濙宅邸,胡濙、王直、于谦坐在一起谈论政事,胡濙道:“接下来便是人选问题,可朝中诸公人人对出使漠北闻之变色,无人敢应......”遂叹了口气,“如此老夫便奏请皇上,亲自去漠北一行便了。”
“不可,”王直说道:“源洁公年事已高,漠北路途遥远,您如何受得这颠簸之苦啊?”
“当年老夫曾随同太宗皇帝出塞,现在虽是一把老骨头了,较之当年,依然硬朗,”胡濙笑笑说道:“老夫几次当廷陈请皇上迎回太上皇,现在畏缩不前,岂不惹人耻笑?说不得此去还能为国立下一功啊!”
“源洁公的心胸令人佩服,”于谦说道:“可您身为朝廷重臣,如何能够轻动?还是向皇上推荐他人为要。”
胡濙摇了摇头,“现在人人皆畏使北,闻之称病家中......”说着无奈苦笑,“就连礼部属官,也无合适人选。”
“如果杨牧云在,倒可以推荐他去,”王直看看于谦,“只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据可靠消息,他在鞑子军中尚颇受礼遇,”于谦道:“年轻人磨练一番也不是坏处。”
“只怕他耐不住......”
“不会的,”于谦截住了他的话头,“牧云虽然年轻,但深明大义,决不负大明!”
“节庵看中的人决不会错,”胡濙道:“那个杨牧云老夫也见过,其聪慧过人,行事果决,实为节庵有力的臂助。他必不会做有负节庵之事!”
王直呵呵一笑,“看来是我多虑了......”
这时胡濙府里的管家匆匆走了进来,向胡濙一礼,“翁公......”看看王直和于谦。
“何事?”胡濙下巴微微一扬,“直说便是,不必顾忌。”
“是,”那管家躬身道:“成公公来了。”
“成公公?”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胡濙道:“二人暂避一下,老夫且去看看。”
胡濙穿戴整齐出来见到一脸肃然的成敬,他身后还跟着一队大汉将军,心中不由一凛。
“胡濙接旨——”成敬咳嗽
一声高声道。
胡濙连忙跪伏地上。
“......礼部尚书胡濙,公忠体国,老成持重,特加封为太子太傅,督导东宫为要,钦此!景泰元年三月二十七日。”
成敬念完圣旨,笑着对跪在地上的胡濙道:“胡大人,接旨吧!”
“臣接旨!”胡濙高举双手接过了圣旨,站起身来,“成公公,请这边用茶。”
“不必了,”成敬一摆手中拂尘,“咱家还有要事,就不叨扰了,告辞!”
“老夫送送成公公。”
两人并肩而行,胡濙开口问道:“成公公,老夫年事已高,精力不济,怕是无法教导好太子啊!”
“胡大人何出此言呐?”成敬笑道:“胡大人乃五朝老臣,政事娴熟,是教导太子的不二人选。可见皇上对您是极为看重啊!”
“皇上既然这样安排,老夫自当鞠躬尽瘁,”胡濙抬了抬眼皮,“这礼部尚书一职也可卸去了。”
“皇上是关心胡大人,”成敬道:“这礼部尚书的职衔您还担着,具体事务交给别人打理也就是了。”
“哦?”胡濙挑了挑白眉说道:“皇上定是有属意的人了,不知是何人?”
“这个咱家也不便说,”成敬不动声色的道:“总之胡大人办好自己的事即可。”
胡濙呵呵一笑,“成公公说的是,能让皇上惦记着,是做臣子的荣幸......您慢走!”
......
待成敬走远后,胡濙转过身回到自己房中,见到王直和于谦,微微摇了摇头。
“皇上怎么会让源洁公去教导太子的?”王直不解,“因为太子一事皇上与太后关系闹的很僵,怎么忽然想起督导太子学业了?”
“皇上走这一步是想让人代替源洁公的位置,”于谦说道:“看来皇上是深有顾虑。”
“什么顾虑?”王直看看于谦。
“这是皇上给老夫一个体面罢了,”胡濙说道:“太子不是皇上亲生,皇上处心积虑想要废掉他,如何还想督导他学业?”叹了口气,“老夫跟太子一样,终将为弃子。与其皇上下旨,不如老夫自己上表告老还乡便了。”
“源洁公,不可,”王直忙道:“您德高望重,又是百官之首......”
“百官之首是陈阁老,并非老夫,”胡濙道:“老夫几次陈请迎回太上皇,已犯了皇上大忌,如今被削职,也是应该!老夫今年七十有五,原不该再待在朝堂上惹人生厌!罢了罢了,两位今后好自为之。”
“节庵,这可如何是好?”王直看向于谦,“源洁公若去,你我在朝中该如何撑持局面呢?”
于谦却淡淡一笑,“抑庵莫急,事情没有源洁公想得那样糟糕,还是有转圜余地的。”
“哦?”
“皇上想借着迎太上皇回京一事找人替换下源洁公,可出使斡剌特部一事还得礼部着手,”于谦说道:“如今两国关系微妙,变数极多,一旦出了变故,还是要源洁公出面主持礼部的。”
“呃。”
于谦抬起头,“现在最重要的是跟也先修好,这样我大明也能休养生息,恢复军力。迎回太上皇,先让也先没了出兵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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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末的草原,冰雪已完全融化,花儿开始绽放,白色的蒙古包像蘑菇一样星星
点点的坐落在碧绿的草原上,一群一群的牛羊在上面惬意游荡,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朱祁镇掀开帘子走了出来,深深吸了口气,眼望无边的碧色,伸展了一下腰臂。来到这里已经大半年了,他已习惯这里的生活,漫长的隆冬已然过去,春天的感觉是最好的。
“太上皇......”
他不禁一怔,因为这既不是袁彬也不是哈铭的声音,在草原上,除了他们两个,没有第三个人这样称呼他。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绯色大明官服的人朝他走来。
那人来到他面前丈许处跪了下来,“臣拜见太上皇!”
“你是......杨牧云?”朱祁镇看清了他的面貌。
“正是臣,”杨牧云抬起头,“太上皇,您可好?”
“赶快起来,”朱祁镇上前将他扶起,“在这里不用拘礼,你怎么来了?”
“臣一言难尽!”
“既然一言难尽那就慢慢说,”朱祁镇把他拉进自己的帐篷里,“这么久了,不成想还有人惦记着我。”端出一盆乳白色的块状物对他道:“这是我做的奶豆腐,你尝一尝。”
“太上皇就过这样的日子么?”杨牧云见他衣衫破烂,帐内的摆置也极为简陋,不禁眼眶潮润了。
“许久不见该高兴才是,”朱祁镇语气中微带责怪之意,“我在这里好得很,什么都是自己动手,这不,一个冬天也熬过来了。”顿了顿,“对了,你怎么到这儿的?是来出使的么?”
“臣惭愧,”杨牧云赧颜道:“臣是因为被俘才到这里的,打听到太上皇在这儿,便过来了。”
“这有什么,”朱祁镇不以为意的说道:“我不也是被俘后到这里的么?”说着将一块奶团子塞到杨牧云手里,“我在这里很少跟人接触,也不知发生过什么事,也先又率兵与我大明打仗了吗?大明是赢了还是输了?”
杨牧云尝了一口这奶团子,奶香中带着一股酸味儿,“回太上皇,也先率军犯宣府,被我将士击退。”
“哦,是这样,”朱祁镇点点头道:“没输就好,没输就好!”
正在这时,帘子一掀,袁彬与哈铭走了进来。
“你们来了,”朱祁镇看了他二人一眼,“我跟你们介绍介绍,他便是我向你们经常提到的杨牧云......牧云,这是袁彬,那是哈铭,他们都一直跟着我。”
三人忙互相见礼。
“说起来我也身在锦衣卫,”杨牧云说着拿出那块锦衣卫千户的腰牌笑道:“虽然我一直在兵部任职,但这块锦衣卫的千户腰牌一直没有交回都指挥使司衙门。”
“这么说咱们都是一家人了。”袁彬与哈铭哈哈大笑道。
“你们出去杀一只羊,”朱祁镇吩咐二人,“牧云这么远过来看我,得盛情招待一下。”
袁哈二人应声去了。
“太上皇......”
“你不必客气,”朱祁镇拉着他说道:“这里没有什么君君臣臣,你我也不用嘘言客套。对了,我离京这么久,也不知京城了情况......”说到这里朱祁镇的声音因激动而发颤,“太后她好吗?”
“太后还住在仁寿宫,听人说还好!”
“嗯......见深呢?”朱祁镇提到了自己的儿子。
“太子殿下现住在仁寿宫里。”
“唔......能跟太后一起我也就放心了。”
第九百四十一章 旧话重提
“皇后娘娘,周贵妃,还有其她妃嫔都搬出宫去了......”杨牧云给他陈述着这些日子宫里发生的事。
“呃......”朱祁镇有些伤感,目光凝视着他,“牧云,难得你还会来看我,之前我对你有不周的地方......”
“是臣当年未能切断与长公主之间的孽缘,以致牵扯不清,让太上皇在中间难做了。”杨牧云截住了他的话头说道。
“哦,”朱祁镇笑了笑,“那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熙媛?”
“没有,”杨牧云斩钉截铁的说道:“当年臣一心救公主脱险,从未有过非分之想。”
“如果你不曾有过婚配,”朱祁镇道:“还是孑然一身的话,会接受熙媛么?”
“太上皇,”杨牧云默然片刻方道:“臣出身寒微,对长公主不敢有非分之想。”
“可熙媛放不下对你的执念啊!”朱祁镇叹道:“他以出家相要挟太后和我这个哥哥,一定要嫁给你,纵然几年没有见你,可对你的情意却丝毫未减......”摇了摇头,“身为大明皇室的长公主,即使我不说什么,朝野上下也会反对她给人做妾的。”
“是臣不好,误了长公主。”杨牧云脸有愧色。
“现在祁钰即位,他和熙媛的关系比我要亲近一些,”朱祁镇道:“但他也不会同意熙媛跟你在一起的。”
杨牧云垂首不语。
“好了,这些不愉快的事就不提了,”朱祁镇道:“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些,就是想让你知道,我当年那样对你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关于熙媛......我是想着等熙媛嫁了人之后,再慢慢提拔你,却不成想我成了如今这个样子。”苦笑着摇了摇头。
“太上皇不必忧心,”杨牧云劝慰他道:“皇上一定会接您回去的。”
“是吗?”朱祁镇唇角翘了翘,“他心里真希望我回去?”
杨牧云顿时语塞。
看着他那副神情,朱祁镇淡淡一笑,“他不接我回去,我也不会怪他的......”声音哽了一下,眼睛有些发红,“由于我一意孤行,使得许多臣工和十数万将士葬身于土木堡,我......我早应该随他们而去了。”
“太上皇......”见他面色黯然,杨牧云不知该怎生劝他才好。
“最近这段日子国师经常到我这里,”朱祁镇说道:“我跟着他诵读经文,学会了每日念经。”
“释迦坚赞?”杨牧云一愕。
朱祁镇点点头,“我很想拜在他的门下,从此遁入空门,以赎这身罪孽,可他执意不肯。”苦笑一声,“或许我罪孽太重,连佛门都不肯收留吧!”
“太上皇身份尊崇,释迦坚赞纵为国师,又怎能给你剃度呢?”
“不过一待死之身耳,谈何尊崇?”朱祁镇摇摇头,目光一闪,“不过这位国师六根不太清净,心中还念念不忘一个女子。”看看杨牧云,“你知道是谁么?”
杨牧云没有吭声。
“看来你心里也是知道的,”朱祁镇道:“你不要怪他,他虽然身为国师,但年龄与你我相若。人非草木,谁又能见了绝世佳人而毫不动心呢?就连我,见了南都第一美人也是甚觉惊艳呢!周妃是我身边最漂亮的妃子,但也比不上她美艳......你小子,也是挺有福气的。”
杨牧云笑笑。
“国师将对她的这份爱慕埋藏在心底,或许日子久了,也就淡忘了。”
......
两人说着话,就听外面哈铭说道:“国师,您来了?”
杨牧云和朱祁镇怔了怔,就见帐帘一掀,走进来一人,果然是释迦坚赞。
只见让头顶黄色班智达帽,一身黄色僧衣,显得风尘仆仆。
“国师!”朱祁镇起身施礼,杨牧云也跟着一礼。
“杨大人也在?”释迦坚赞看到他时颇为惊异,“你是怎么来的?”
杨牧云笑笑,“是太师把我请到这里来的,他一力相邀,我却之不恭,也就来了。”
“哦,”释迦坚赞目光一闪,“可我听说,太师在宣府铩羽而归,折损了不少兵马......我也是刚刚替那些战死沙场的斡剌特勇士超度完归来。”
“我只是比较倒霉,”杨牧云笑道:“信了太师的话来见他,可他一见我便舍不得放我走了。”
释迦坚赞知道他这是在打趣,“听杨大人话里的意思,大明是不准备跟太师修好了?”
“这就得要看太师的意思了,”杨牧云说道:“如果太师不肯罢兵,我大明也只能奉陪到底。”
“无量寿佛!”释迦坚赞念了句佛号,“两国交兵下去,不知会有多少生灵会被战火波及。”
“这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朱祁镇开口说道:“国师,今日你一定要留下,我刚让人杀了只羊为牧云接风,你也跟着饱饱口福吧!”
......
夜色下,帐篷外升起了篝火,一只洗剥干净的肥羊正架在火上烤,表皮已被烤得金黄,油脂滴落在火焰上发出嗤嗤的声音。
朱祁镇亲自操刀,割下几块烤得较好的肉递给杨牧云和释迦坚赞,“来,尝一尝,看烤得如何?”
杨牧云道声谢,伸手接过烤肉。见释迦坚赞不知默默念诵了几句什么,也伸手接过烤肉,咬了一口慢慢咀嚼起来。
他看着有趣,便笑着说道:“还是国师为人洒脱,不忌荤腥,比之中原的和尚要过得滋润多了。”
面对杨牧云略带讥讽的话语,释迦坚赞淡淡道:“藏地与汉地不同,那里的地几乎与天相接,到处雪山环绕,菜草不生,我以慈悲愿力故化现肉食,并无命根!只要心中虔诚向佛,又何必苛责!”
“国师话说的好,”杨牧云道:“这要换成中原和尚的一句话便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只要心中有佛,即使破了戒佛祖也不会怪罪的。”
朱祁镇怕释迦坚赞难堪,便开口替他解围,“汉地藏地风俗不同,不能一概而论,就像草原上只有牛羊,不出产粮食,就是想吃素也是吃不成的。”
“太上皇之言甚是,所以国师也只能到草原来传播佛法,”杨牧云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要是中原百姓看到酒肉番僧来念经,不把他们打出门才怪!”声音虽低,但一旁的袁哈二人却听得清清楚楚,不禁“噗嗤”笑出声来。
朱祁镇狠狠瞪了杨牧云一眼,斥道:“还不住口!”
释迦坚赞听了却不生气,“如果能让汉地百姓接受我这个酒肉番僧,就算多打出去几次门又有何妨呢?”
“那国师在我大明京城的时候都去何处传教呢?”杨牧云朝他眨眨眼,“不会尽是去一些烟花柳巷吧?”
“杨牧云......”朱祁镇沉下脸来,“你怎能对国师说出这样的话?”
谁知释迦坚赞却表情淡然,“想是杨大人跟我有一些误会,现在不怕说出来......我与陈姑娘初次相识是一个偶然,当时并不知她已嫁给了杨大人。而我与陈姑娘之间就如雪山上融化的水,并无不可见人之处。”
“不过是几句玩笑话,国师不要见怪。”杨牧云面色一正道。
“能解了杨大人心中的芥蒂,也不枉我这一番坦诚,”释迦坚赞说道:“陈姑娘......令夫人她还好吗?”
“承国师见问,”杨牧云道:“她现在已有了身孕。”
释迦坚赞微微怔了怔,遂道:“恭喜恭喜。”
“等孩儿出世后如能得见国师,希望能得到国师的点化。”
“如有缘法,自会想见。”释迦坚赞道:“希望那时草原各部与大明可以和解,双方百姓能够自由往来。”目光转向朱祁镇,“也希望太上皇回到京城,和家人团聚。”
听到这一番话,朱祁镇眼眶不禁红了。通过这大半年的惨痛经历,他心里早就放弃回到京城重登地位的念想。可对家人的牵挂和思念却是挥之不去的,每每半夜从梦中惊醒,他嘴里首先念叨的便是家人的名字。如
果真能够回到京城,哪怕只做一平民百姓与家人享享天伦之乐也就心满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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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京师。
乾清宫西暖阁的灯一直亮着。
现在里面只有朱祁钰和成敬两人。
“人手都安排好了?”朱祁钰脸色有些阴鸷,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回皇上,一切都安排好了。”成敬神态恭谨的回道。
“杨宁知不知道这事?”朱祁钰问。
“老奴是不会让他一星半点的,请皇上放心!”
“那就好!”朱祁钰点点头,又说了一句,“可不要出了什么纰漏才好!”
“皇上,不会的,”成敬笑道:“要出纰漏也只能是也先,太上皇一直在他手里,出了什么意外,他可是脱不了干系的。”
朱祁钰眼睛眯了起来,“这个也先,竟敢威胁朕,不满足他的胃口,就要挟太上皇犯我大明,美其名曰送太上皇还都,呸——”朱祁钰狠狠啐了一口,“脱脱不花不是一直想吞掉也先的势力么?朕可以帮他,但他也得了了朕的心结才行。”
“皇上,”成敬道:“脱脱不花也是暗中卖了力气的,可时运不济,派去的人全部失手被解决掉了。”
“真是废物,”朱祁钰厌恶的骂了一句,“一点儿小事都办不好,难怪他会被也先架空。”
“皇上您消消气,”成敬劝他道:“正是因为也先在草原势力庞大,又有不臣之心,脱脱不花才会找上门来。只要皇上运筹得当,让他们自相残杀,我大明北疆就可永保安宁了。”
“嗯......”朱祁钰点点头,话音一转,“朱见深那小崽子还在仁寿宫么?”
“禀皇上,”成敬道:“太后护她这个孙子护的跟什么似的,从不离开视线之外,就连出外见人也拉在身边。”
朱祁钰哼了一声,“这老虔婆,当真还指望他这个孙子今后身登大宝么?”
“皇上勿忧,”成敬连忙说道:“太子的事急不得,等李贵人为皇上诞下皇子之后,再徐徐图之不迟,不然朝臣们也会为太后张力的。”
“唔......”朱祁钰长长吐了口气,“想起来朕也有好几天没有去李贵人那儿了,她现在可好?”
“李贵人现在好着呢!”成敬笑道:“玟司药天天给李贵人把脉,精心准备药膳给她调理身体,李贵人现在面色红润,身子康健,比刚入宫时还要明艳呢!”
“嗯,”朱祁钰满意的点了点头,“还有,不要让旁的不想干的人接近李贵人那里,朕是怕......”
“皇上放心,”成敬明白他顾虑的是什么,微微抬起下巴说道:“老奴在李贵人那里暗中埋伏了高手,决不会让不轨之人接近那里,不过......”
“不过什么?”
“皇上,”成敬踟蹰了一下说道:“最近几日皇后去过李贵人处几次。”
“皇后?”朱祁钰皱了皱眉,“她去哪儿做什么?”皇后自然是他的结发妻子汪氏。
“据传来的消息,”成敬道:“皇后听说李贵人有喜了,所以才多登了几次门,交待李贵人好好保养身体之类,并无其他。”
“唔......”朱祁钰沉吟片刻,“那皇后有没有给李贵人送过什么东西之类?”
“这个倒没有,”成敬想了想说道:“皇上也不必多虑,皇后乃后宫之主,听说哪个嫔妃有喜了,过去探望也很是平常。虽然......虽然皇后膝下无子,但......”说到这里话语便止住了。
朱祁钰拧起眉头,背负着双手在屋内来回走了几步,忽然高声道:“走!”
“是。”成敬挑了挑眉,“皇上,现在已经三更了,李贵人怕是早已歇下......”
“谁说去颐和轩了?”朱祁钰下巴一扬,“走,去坤宁宫。”
“啊?”成敬愣了愣,在他印象里,自打朱祁钰登基后,好像还是第一次去皇后那里。
第九百四十二章 帝后夜语
坤宁宫的灯光还在亮着,汪皇后端坐在房中,手里捧着一卷书。
“皇后娘娘,”一名宫女提醒她道:“您该歇息了。”
“嗯,”汪皇后微微抬起眼帘,手中的书卷并没有放下,“本宫还想再待一会儿,你先下去吧!”
“是!”那宫女垂首退了下去。
......
“皇后娘娘还不肯歇息么?”房门外一名宫女打着哈欠问刚从里面退出来的那名宫女。
那名宫女摇摇头,“皇后娘娘还想再待一会儿。”
“娘娘也太执着了,”另一名宫女抱怨道:“皇上从未到这里来过,她就是再等下去也不会把皇上盼来,只是苦了我们,一起陪她熬着......”
“就是,”又一名宫女说道:“皇上现在宠着颐和轩的李贵人,别的地儿哪儿也不去。”
“听说李贵人有了身孕?”
“都几个月了,玟司药说可能是个哥儿。”
“要真是这样,等哥儿一生下来,那李贵人在皇上心里的份量可就更重了。”
“那还用说,皇上本来就是要封李贵人为贵妃的,就是因为被人阻着,才搁置下来。”
“我看呀,李贵人更有富贵相,当今太子是太上皇留下的,皇上本就不喜,废掉是迟早的事。李贵人要真能生个哥儿,再被立为太子,那李贵人在这宫里可就......”说着看了一眼透着烛光的窗户。
“你们都小声点儿,”从里面出来的那名宫女看着屋内的灯光晃动了一下,惊恐的朝她们摆摆手,“要是被皇后娘娘听到了可不得了。”
“怕什么?”一名宫女满不在乎的说道:“皇后娘娘面善得很,不会随意责罚宫里的下人......”
话还未说完只听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小蹄子们,在说什么呢?”
宫女们登时都一个激灵,闭口不语了。
从暗处走过来一个身穿红色袍服的老监,他眯着眼打量了一圈眼前这些噤若寒蝉的宫女,嘿嘿一笑,“是谁在这里乱嚼舌根子的,给咱家站出来。”
宫女们垂下头,身子瑟瑟发抖。
那红袍老监叫李云锦,跟成敬一样原先是在郕王府中,后来朱祁钰登基成了皇帝,他便跟着进了宫,现在坤宁宫中陪侍汪皇后。
他的目光在宫女们的身上一一扫过,阴恻恻的道:“说呀,刚才不都说得挺欢的么?现在怎么都成哑巴了?”
宫女们的头都垂得更低了。
“你们别打量着皇后娘娘面慈心善就在背后无法无天,”李云锦沉声道:“刚才说话的现在站出来咱家说不定还会放她一马,要是被咱家揪出来......”冷笑几声,“就别怪咱家待会儿让人下手重了。”
宫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都面如土色。
“怎么?还没有人站出来么?”李云锦脸上的肌肉抖动了几下,“真让咱家亲自动手揪出来吗?”正说着,忽然一个小监匆匆跑了进来,“总......总管大人......”
李云锦不满的乜了他一眼,“猴崽子,做什么慌慌张张的,难道是天塌下来了?”
“不......不是,”小监道:“是......是皇上朝这边来了。”
“啊?”李云锦吃惊的瞪大了眼,“当真?”
“小的不会看错的,“小监喘了口气,“前面走的是成总管,皇上就在后面。”
李云锦倒吸一口气,顾不得训这些宫女了,一挥手赶忙说道:“快,快去迎接圣驾!”自己却兴匆匆的向着汪皇后待的房里跑去。
......
“娘娘......”李云锦的声音打断了汪皇后的思绪,她抬起眼帘,有些不悦的道:“什么事?”
“娘娘,天大的喜事,”李云锦道:“皇上就要到了,您赶快出去迎一下吧!”
“这么晚了,皇上到本宫这里来?”汪皇后又惊又喜,有些手足无措,“本宫得妆扮一下......”
“来不及了,”李云锦催促道:“皇上难得来这里,娘娘还是赶快去迎圣驾吧!”
......
“臣妾拜见皇上!”汪皇后出了房门,刚到院中,便见到朱祁钰迎面而来,便侧过身子施了一礼。
“嗯。”朱祁钰从她身边走过,径直走向房门。
汪皇后向李云锦递了个眼色,也随后跟去。
两人进入房内,汪皇后上前便欲给朱祁钰更衣,谁知他却退后两步。
“朕到这里来是想跟皇后说说话......”说着他目光定在放在桌案的一本书上,“皇后在看书么?”
“嗯,臣妾睡不着,便随便翻翻书看。”
“呃,是什么书?”
“是曾祖母徐皇后写的《内训》,”汪皇后说道:“臣妾初掌后宫,自然是要好好研读一番的。”
“嗯,好,”朱祁钰颔首道:“那这书里面的内容皇后应该已经很熟了吧?”
“回皇上,”汪皇后说道:“臣妾已谨记在心。”
朱祁钰目光微动,“那这《内训》里逮下章怎么说?”
汪皇后抿了抿嘴唇,“君子为宗庙之主,奉神灵之统,宜蕃衍似续,传序无穷,故夫妇之道,世祀为大。古之哲后贤妃,皆推德逮下,荐达贞淑,不独任已,是以茂衍来裔,长流庆泽......”娓娓道来,如数家珍。
“此文何解?”朱祁钰目光盯着她问道。
“天子是宗庙的主宰,”汪皇后朗朗言道:“奉供宗庙,供养神灵,延续传统,应当繁衍后代,使子孙世代相续,无穷无尽。所以夫妇以繁衍后代,祭祀宗庙为大任。古代贤哲的皇后,都推广自己的恩德,使恩惠施及下人,挑选贞淑的姬妾,推荐给皇上,不一人专享皇上的恩宠。所以后裔广衍,子孙众多,福庆长流于百世......”
讲到这儿,朱祁钰忽然长长叹了口气,汪皇后便没有再说下去。
“朕原来在藩邸时,并没有想到会有今日,”朱祁钰说道:“而今身登大宝,才知责任重大。你也刚刚主掌后宫,不知有何
感想?”
“臣妾年轻识浅,做的有何不周之处,还请皇上指正。”汪皇后语气平和的说道。
“你与朕能够入主这里,是上天赐予的机会,”朱祁钰抬首望着房梁,“但能不能让朕的子孙能够在这里延续,就看上天肯不肯赐予这福泽了。”
“是,臣妾定不负皇上所望。”汪皇后咬着嘴唇看了朱祁钰一眼,“皇上,其实......您如果善待太子的话,这就跟如同己出一样,没有什么分别的。”
朱祁钰霍的看向她,面目忽然变得阴沉起来,“你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是太后......太后教你这么说的么?”
“没有,”汪皇后心底升起一丝惊惧,“皇上,臣妾这样说是为您好!”
“为朕好,”朱祁钰双眉一竖,“你是诅咒朕今生不得有自己的子嗣,是么?”
“臣妾没这么说,”汪皇后退后一步,“臣妾是为了皇上的千秋大计着想。”
“住口!”朱祁钰额头凸起了青筋,“你未能给朕诞下子嗣,便想为他人卖好么?说,这几日你频繁出入颐和轩,究竟有何居心?”
“臣妾......臣妾听说李贵人有了身孕,便过去探望,希望她能好好将养身体,早日为皇上诞下龙嗣。”
“你真这样想?”朱祁钰冷笑,“自朕登基时起,你就反对朕迎她入宫,而这之前,你又从未踏入过颐和轩一步,现在你倒是做起了好人......”
“臣妾......臣妾身为后宫之主,关心一下她人,难道不应该么?”汪皇后抽泣道:“为何皇上认定臣妾居心叵测?”
见她哭得梨花带雨,朱祁钰心中怒气立时消了不少,叹息一声,“皇后,你知道朕待在这宫里是什么感觉么?”
汪皇后止住了哭泣。
“太后是别人的太后,朕的亲生母亲依然屈居为太妃,连太子也不是朕的,朕就像在这宫里做客一样,什么都不属于朕,”朱祁钰眼中带着一丝伤感,“现在大臣们给朕上书,要朕迎回太上皇,连鞑子也打着送回太上皇的旗号屡屡犯边......太上皇要是一回来,这一切朕都得要还给他的呀!”
“不会的,”汪皇后说道:“皇上率万民抵御外侮,保全了国家社稷,得到朝野的拥护,就算太上皇回来,也丝毫撼动不了皇上的地位。”
“真的吗?”朱祁钰摇摇头,“就怕到时太上皇一旦归来,什么都由不得你我了。”缓缓转过身去,“你要真的是为朕好,就少去仁寿宫。”
汪皇后默然不语。
外面响起了一阵沙沙的声响,朱祁钰的目光顺着窗户向外看去,夜色中昏黄灯光的摇曳下,是点点落下来的丝线,下雨了。
“太晚了,你歇息吧!”朱祁钰看了她一眼说道:“朕去了。”
“皇上,”汪皇后想要出言挽留,“外面有雨,您......”可他早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外面响起了李云锦的声音,“皇上,这下雨呐,您就......是是是,老奴恭送皇上。”
屋内,汪皇后眼中的泪珠如雨滴般滑落腮边。
第九百四十三章 义气叔侄
京城往北的一条官道上,行进这一支商队。
“冯总管,前面就是古北口了吧?”一位相貌异常俊秀的少年指着前边隐隐约约出现的一道关口向身边的一名中年人说道。
“嗯,”中年人点点头,“不错,我出关时经常走这条路,不会错的。素月姑娘......”
“你还叫我素月姑娘?”
“你看我这张嘴,”中年人拍了一下自己的腮帮子,“月公子,古北口守将右都督石亨跟姑爷交情匪浅,如今姑爷落难,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可是搭救姑爷这件事非同小可,石亨未必会援手吧?”素月有些不信。
中年人沉默了片刻,“总之石都督能够出一分力量也是好的,在草原上鞑子骑兵来去如风,朝廷大军都不敢轻捋其锋,救姑爷这件事很难的。”
“再难也要把姑爷救出来。”素月的眼中露出一丝坚韧的味道。
中年人却叹了口气,“好不容易盼着姑爷在官场上熬出头来,谁知现在却又......”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姑爷不会有事的,”素月的语气很坚定,“再难我也要把他救出来。”
......
古北口是长城上的重要关口之一。洪武年间修建,关井跨山建成,其城建于山顶之上,随山势升降,蜿蜒曲折,呈现为不规则的多角形,极像鸟窝。城北东有蟠龙山,西有卧虎山,山势险峻,崖壁陡立,两山紧锁潮河,河岸只有一辆车可通过的道路。金代曾于此处修建铁门扼守,所以又叫“铁门关”。与西北的居庸关交相呼应,成为拱卫京师的两道重要门户。去年京师保卫战时,兀良哈部首领沙不丹就是被阻在古北口关下,未能越雷池一步。之后大明朝廷又增派右都督石亨率军驻扎这里,负责西起石城匣、东到磨刀峪一线的防务。
冯全素月一行人来到关口下报上名号,守门官员立刻派人通报了进去。紧接着一名将官带人过来将他们一行迎上关城。
石亨在自己的都督府亲自接见了他们。
“冯大管事,”石亨身穿便服,一出来便向冯全拱了拱手,“请坐!”
“多谢都督,”冯全介绍身边的素月,“这位是我家大人身边的小夫人。”
素月怔了怔,随即朝石亨施礼道:“小女子见过石都督。”
“唔......请坐。”石亨愣了一下。
宾主落座后,冯全开门见山讲明了来意。
石亨点点头,“宣府的事本督也听说了,杨大人舍身保下宣府,让人敬佩。不过......兹事体大,容本督好好思量一番。”
“如此打搅石都督,在下等甚觉不安,”冯全递上一张帖子,“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都督收下。”
石亨略微扫了一眼笑道:“冯大管事客气了,你等一路鞍马劳顿,甚是辛苦,今日且在馆舍歇下,明日本督再答复你。”让人将他们送了出去。
到了馆舍之后,素月忍不住对冯全道:“这位石都督是不是有意
推脱啊,他要是觉得为难,就不麻烦他了。咱们现在就上路。”
“哎呀,素月姑娘,你急什么,”冯全道:“亏你也是跟随小姐走南闯北过来的,怎么这么沉不住气?石都督说明日答复,你现在就走,不是打人脸么?营救姑爷这件事没那么简单,石都督他答应帮忙,如何调派人手也得好好考虑考虑,你我就安心在这儿等信好了。”
“嗯,”素月的心平静下来,看了冯全一眼道:“方才在石都督面前,你......你为何那样介绍我?说我是姑爷的......”脸一红,下面的话没再说下去。
“那不是迟早的事儿么?”冯全道:“你打小跟着小姐,小姐还能把你外嫁不成?早晚也是被姑爷收了房的。”
“冯总管,你真是......”素月跺跺脚,羞得跑到里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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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父,”听了石亨说的一番话后,石彪一拍大腿,“杨大人有难,咱得去救,不能袖手旁观。”
“救?如何去救?”石亨道:“我居庸关一线所有兵马加在一起,不过才一万多人,而且没有上边的命令,不得私自出关。”
“明的不行,咱可来暗的啊,”石彪说道:“人手贵在精干,不在多,侄儿这次愿亲自带队。”
石亨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凝视着他道:“可是深入草原去救杨大人危险得很......”
“那又如何?”石彪断然道:“叔父,咱这条命是杨大人救的,成与不成,还给他便了。决不能缩头不理。”
“彪儿,好样的,”石亨赞许道:“你打算如何去做?”
“得挑一些身手好的,不怕死的,”石彪想了想说道:“人也不能太多,两百人左右就够了。”
“嗯......”石亨沉吟片刻说道:“此去你不能鲁莽行事,得谋定而后动。”
“你放心吧,叔父,”石彪一拍胸脯,“我知道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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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我的琪琪格都十八岁了,”一位头戴固姑帽的中年贵妇梳着元琪儿的秀发,一脸慈爱的对她说道:“我还不到十八岁时,就已经嫁给你父王了。”
“额吉,”元琪儿看着雕花铜镜里的自己,嫣然一笑说道:“你放心,今年我一定会把自己嫁出去的。”
“我的琪琪格有心上人了么?”中年贵妇眼睛一亮,笑着问道。
元琪儿垂下螓首,笑而不语。
“能不能跟额吉说说呢?”中年贵妇道:“看看我们家琪琪格喜欢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他......”元琪儿忽然腼腆起来,“总之额吉不久就会知道的。”
“是阿噶多尔济么?”
元琪儿撇了撇红润的樱唇,“姐姐嫁给脱脱不花还不够吗?还让我去嫁给他的兄弟?难道我们绰罗斯氏的女儿都要去填孛儿只斤家族的坑么?”
“我的琪琪格,你说什么傻话?”中年贵妇笑道:“能嫁给黄金家族的男人,是我们草原女子的无上光荣,别人求还求不
来呢!”
“那谁愿意嫁就让她嫁好了,反正我不愿意嫁那个什么阿噶多尔济,”元琪儿撅起小嘴,“孛儿只斤氏现在算什么黄金家族,充其量不过是破铜烂铁罢了。”
“不得无礼,”中年贵妇笑容一收叱道:“连你父王见了脱脱不花都得恭恭敬敬,你这样说不怕长生天惩罚你么?”
元琪儿嘻嘻一笑,朝中年贵妇吐了吐舌头。
看着她顽皮的样子,中年贵妇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呀,就是太野了,要是多拘着你些,不让你跟那个疯道士学功夫,你现在可能已经出嫁了。”
“额吉,”元琪儿把脸贴在她的怀里,撒娇道:“不嫁人也挺好啊,这样就一直可以跟额吉在一起了。”
“胡说,女孩子家大了,哪儿不嫁人的?”中年贵妇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一下,嗔道:“你还没跟我说,你喜欢的男人是谁?我有没有见过他?”
“他呀......”元琪儿话音一转,“我就是不告诉额吉。”
“你......”中年贵妇摇摇头,拿这个女儿也真是没法。
“他是父王带回来的一个汉人,”帐帘一掀,进来一个男子,对中年贵妇说道:“叫杨牧云。”
进来的人是也先的长子,叫博罗纳哈勒,汉名叫元兴裕。
“汉人?杨牧云?”中年贵妇皱了皱眉,“莫不是王爷在宣府俘获的那个汉官?”
“正是他,”元兴裕说道:“他便是琪琪格喜欢的人。”说着瞥了元琪儿一眼。
“要你多嘴。”元琪儿瞪了他一眼。
“你怎么会喜欢上那个汉人的?”中年贵妇冲元琪儿道:“你父王知不知道?”
“父王他早就知道了,”元琪儿迎着母亲的目光不避不让,“女儿喜欢的就是她。”
“你想嫁给那个汉人?”中年贵妇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堂堂绰罗斯家族的女儿,放着黄金家族的好男人不嫁,却想着委身于一个汉人?”
“汉人怎么了?”元琪儿抗辩道:“父王的亲生额吉,不也是苏州的一个汉女么?”
“我不许你这么说你父王!”中年贵妇彻底发怒了。
元琪儿咬了咬嘴唇,起身冲出了帐篷。
“琪琪格,你......”中年贵妇叫之不及,目光转向元兴裕。
“我去看看......”元兴裕说着也出了帐篷。
......
波光粼粼的湖边,两个人在练武,其中一人的身材伟岸得像一座山一样,在一个体型比他小得多的人面前左躲右闪,仿佛招架不住。
“啪——”的一声,他被一掌击中了右肩,一个趔趄,退后几步叫道:“大人,你这一掌真厉害!”脸上表情却不显得如何痛苦。他正是莫不语,朝他击出一掌的是杨牧云。
杨牧云收掌后退一步,摇了摇头,“其实我打出的这一掌没什么力道,对不对?”
“大人说哪里话,俺都站不稳了。”莫不语一咧嘴道。
第九百四十四章 皇后心事
“你脸上的表情骗不了我,”杨牧云长吁了一口气说道:“好几个月了,居然一点儿进境也没有,这迦罗经书上教授的法门是不是什么地方练得不对?”
“这俺就不明白了,”莫不语挠挠头说道:“那上面的蝌蚪文俺一看就头大。”
“你当然不会明白,”杨牧云叹道:“要是恩琴和黛薇在就好了,她们识得上面的文字,应该能够给我好好讲解一番。”
“大人是不是又在想圣殿了?”莫不语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其实大人留着那里当圣尊是很不错的,不像回到大明,很多人都给你气受,一个不好,还被人掳到这漠北草原来了。”
“这应该是我命中有此一劫吧!”杨牧云道:“所以趁这个工夫我得抓紧练功,这样就能早日逃脱这里了。”
“大人,别怪俺多嘴,”莫不语的目光四处洒扫了一番,低声说道:“那个鞑子郡主一定会着人看紧你的。”
“你是说元琪儿?”杨牧云咬了咬嘴唇,想想他说的也是不错,遂喟然一叹。
“大人,俺说错什么了吗?”莫不语惴惴不安的问道。
“没什么,你说的对,”杨牧云道:“或许我真的没有什么逃走的机会。”
“还有,”莫不语继续说道:“俺看那个鞑子郡主是铁了心的要嫁给大人您,要是这样的话,大人岂不是一辈子都离不开这草原了?”
杨牧云身子一震,久久默然不语。
————————————
“来,到祖母这里来!”仁寿宫的花园内,孙太后满脸带笑的张开双臂,鼓励着站在她对面不远处的孙子过来。
朱见深已经三岁了,长得浓眉大眼,脸圆圆的很是可爱,听着孙太后的呼唤,他咬着手指迟疑了一下。
“太子,太后叫你呢!”万贞儿轻轻在他身后推了一下,“赶快过去呀!”
朱见深回过头看看万贞儿,嘴角露出笑意,攥住了她的手。
万贞儿甜甜一笑,拉着他向孙太后走去,走到跟前时,手一松,把他带进了孙太后的怀里。
“我的好孙儿哟,”孙太后一脸疼爱的把孙子抱了起来,在他圆圆的脸上亲了一口,目光看向万贞儿,“这孩子,还是更听你的话!”
“太子年纪还小,奴婢只是照顾着怕他摔倒罢了,”万贞儿欠了欠身,“其实太子对太后还是很亲近的。”
孙太后点点头,话音一转,“贞儿,你今年已经二十岁了吧?”
“回太后,”万贞儿垂首答道:“到下个月初三,奴婢就满二十了。”
“真是女人大好的年华,”孙太后轻叹一声,“这几年宫里发生了很多事,耽误你了。过几日哀家到皇上那里求个恩典,放你出宫,找个人嫁了吧?”
万贞儿大惊失色,连忙跪了下来,“太后,是奴婢做错什么事了吗?”
“你这是做什么,赶快起来,”孙太后道,“傻孩子,哀家这是对你好啊!”伸手将万贞儿拉了起来,一脸怜爱的对她道:“你对太子好,这哀家知道,可你已经快过了嫁
人的年纪,再一年年的在宫里待下去,等到人老珠黄的时候......”
“不——”万贞儿眼泪夺眶而出,“奴婢愿意侍候太子一生一世,哪怕永不嫁人,求太后千万不要赶奴婢出宫。”
“傻孩子,这女人哪有不嫁人的?”孙太后摇摇头说道:“现在你还年轻,不能把自己的将来都葬送进去啊!等到你老了,孤苦无依的时候,会后悔的。”
“不要——”万贞儿哭道:“奴婢决不后悔,太后,求您了,就让我待在太子身边吧!太上皇远在草原,周妃娘娘也不在宫里,太子的身边不能没个体己的人呐......”说着说着,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朱见深似乎已明白到了什么,也“哇”的一声哭了,抽抽噎噎的道:“我不让万姑姑走,我不让万姑姑走......”
眼见两人哭成一团,孙太后慌了神,正不知所措时,金英走了过来。
“太后......”他看看哭成一团的万贞儿和朱见深,欲言又止。
“什么事?说!”孙太后道。
“汪皇后来了,就在宫门外,要见太后!”
“她?”孙太后皱了皱眉,对万贞儿道:“你不要哭了,先带太子下去,至于出宫的事哀家会好好思量思量!”
“是!”万贞儿止住哭泣,从她怀里接过朱见深,退了下去。
孙太后整了整衣襟,对金英道:“让她进来吧!”
“是,太后!”
......
汪皇后在金英的引领下步入仁寿宫,见到孙太后时欠身一礼,“儿媳见过太后!”
“坐吧!”孙太后面无表情的朝下首的椅子一指。
“谢太后!”汪皇后垂眉敛目的在椅子上坐了。
“你今日怎么有暇到哀家这儿来了?”孙太后问道。
“回太后,”汪皇后说道:“儿媳此来除了向太后问安外,还想见见太子。”
“太子?”孙太后眉毛微微一挑。
“皇上忙于朝政,一直未能前来看看太子,”汪皇后道:“儿媳是代替皇上过来看望一下太子的。”
“哦?”孙太后唇角微微一掀,“这是皇上的意思呢?还是你自己想来这里?”
“儿媳不明白太后此话何意?”
孙太后笑了一下,“是哀家想得多了,皇后,真有些不巧,太子刚刚睡下,你还先是回去吧!等太子醒了,哀家再派人告知你!”
“不妨事的,儿媳在这里多坐会儿也就是了。”
“唔......”孙太后目光看向金英,“给皇后上茶!”
“是!”
“太后,不用麻烦的。”
“你肯陪哀家,哀家也不能怠慢了皇后,”孙太后笑道:“听说李贵人怀孕了,是么?”
“嗯,”汪皇后点点头道:“已经三个月了,到了秋后应该就能生产了。”
“那可真是喜事啊,”孙太后说道:“皇上一定很高兴吧?”
“皇上每晚除了在乾清宫处理政事,便是去颐和轩。”
“哦?是么?”孙太后目光一转,“这样不冷落了皇后么?”
汪皇后默然不语。
见她有些尴尬,孙太后便移开话题,“你入宫也有半年多了,在这皇后的位子上可待得习惯?”
汪皇后有些不自然的一笑,“儿媳年轻,甫当大任难免手忙脚乱,可时候一长,便习惯了。”
“习惯了好,习惯了就好......”孙太后点点头,“这后宫的家不是那么好当的,有多少人盯着这后宫之主的位子,你得多几个心眼才行。”
“太后说的是。”
“人常说母凭子贵,皇后还得抓紧才行,”孙太后说道:“要是让宫里别的女人先诞下皇子,你可就被动了。”
汪皇后抿了抿嘴唇,没有吭声。
“哀家知道,皇上对立这个太子心里很是不满,”孙太后叹了口气,“哀家也知道,一旦皇上有了自己的子嗣,就再容不得他人占着太子的位子了。”看了汪皇后一眼,“可无论谁为太子,都跟皇后你无关的话,就不太好了。”
“太后,”汪皇后抬起眼帘,“待会儿太子醒了后,儿媳想将他带到坤宁宫住几天,可以吗?”
“这......”孙太后沉吟片刻,“皇上要是知道了,恐怕会责怪皇后的。”
“皇上那里儿媳会去解释,”汪皇后道:“还请太后成全儿媳的一片心意。”说着起身欲要拜倒。
“皇后不可这样,哀家担当不起,”孙太后连忙扶住她,“皇后如真心对太子好,可多来哀家这里与太子亲近亲近,太子若心里接受了皇后,再送去坤宁宫住些日子不迟!”
“如此儿媳多谢了!”
“都是一家人,皇后毋须客气,”孙太后说道:“最重要的是皇后要栓住皇上的心,让他多去坤宁宫才是。”
“皇上......皇上自登基以后,就再也没有在儿媳那里歇宿过。”汪皇后咬着嘴唇说道。
“是因为李贵人么?”孙太后眉头微蹙,“她怀了身孕皇上还去她那里?”
汪皇后眼圈一红。
孙太后叹息一声,“我儿太上皇身在虏地,也不知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周妃已然出宫,不可能再见太子了。皇后若真与太子有缘的话,便让他认你作母亲吧!”
“太后......”汪皇后眼中泛起了泪花。
————————————
四月初的草原已全部泛青,成群的牛羊在低着头吃草,马儿奔腾,未出嫁的年轻姑娘们和小伙子们骑在马上竞相追逐,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莫不语打扮成搏克手的样子,和蒙古壮汉们玩起了摔跤,赢得了一片片的喝彩。
杨牧云悠闲的躺在草地上,呆呆的望着天空,忽然一阵如雷般马蹄声响起,他侧目看去,只见元琪儿梳着辫子,一身紧身衣装,英姿飒爽的骑在马上朝自己奔来。
“牧云,快跟我上马!”不等杨牧云缓过神来,元琪儿伸手将他拉上马背,一抖缰绳,马儿一声嘶鸣,驮着这对青年男女朝远处奔去。
第九百四十五章 湖畔柔情
呼呼的风声在杨牧云耳边吹过,元琪儿的几根发丝钻入他的鼻孔,使他觉得浑身痒痒的。
“琪儿,你要干什么?”杨牧云在她耳边问道。
“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元琪儿头也不回。
“唔......”杨牧云不经意朝身后瞥了一眼,发现离部落越来越远。
马儿在碧绿如海的草原上不知跑了多远,拐过一座小山,脚步便慢了下来。
杨牧云直觉眼前一亮,不远处一个湖泊出现在山脚下。
马儿还未行至湖边,元琪儿便迫不及待的自马背上一跃而下,拉住杨牧云的手,“牧云,快来啊!”
杨牧云下了马,两人手拉手来到岸边。
湖面不大,湖水清澈见底,一些不知名的水鸟在湖面上游荡,嬉戏。
元琪儿俯下身子,掬起一捧水,猛地甩向杨牧云。
猝不及防之下,他脸上一冰,眯起眼打了个激灵,“好凉!”还没缓过神,又一捧水当面洒了过来。
“琪儿,你......”
元琪儿一阵娇笑,从湖里扬起一捧又一捧的水朝杨牧云浇去。
杨牧云开始还击,也舀起水向她泼去。
元琪儿跳起身来,杨牧云没能泼到她。见杨牧云又舀起一捧水,她格格娇笑着转身跑去。
“站住,你别跑!”杨牧云有些着恼,起身追了过去。
两个青年男女在湖边玩起了水仗,欢声笑语打破了湖边的宁静。
直到两个人玩累了,这才停手。
元琪儿躺在湖边的草地上,仰望天空,嘴角含笑的说道:“牧云,你开心么?”
“嗯,”杨牧云挨着她躺了下来,“只要你开心就好。”
元琪儿眸波一转,侧过身来在杨牧云脸上吻了一下。
“琪儿......”杨牧云一呆。
“这里好不好?”元琪儿朝他眨了眨眼。
“嗯。”杨牧云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一直待在这里,不回去了。”
元琪儿的话把杨牧云吓了一跳,“这怎么行?”
“就我们两个在这儿,不好么?”元琪儿深深凝视着他,眸子如欲滴出水来。
“琪儿,”杨牧云抬眼看看天色,日已渐渐西斜,遂劝道:“别闹了,太师和你额吉要是找不到你,会着急的。”
“那就让他们急吧,反正我不回去。”元琪儿顽皮的说道:“有你在我身边,就够了。”
“琪儿,”杨牧云叹息一声,“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喜欢我,可我和你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别说太师和你额吉不会答应,而我也是已成了亲的......”
“我不想听这些,”元琪儿打断了他的话道:“你过去的事不用再提,也别想着回大明的事了,就老老实实待在这儿。”
“我不属于这里,琪儿你又何必强人所难呢?”杨牧云皱了皱眉。
“我就喜欢强你所难,”元琪儿格格笑道:“我相中的男人除了陪在我身边,哪儿也不能去。”
“我会想办法偷偷离开的。”
“你可以试试,”元琪儿的眸子
霎了霎,“不过我保证你不会得逞。”
“你......”杨牧云生气了,背过了身去。
元琪儿存心逗他,在他脖颈处轻轻吹了口气,“我会保证让你得到想要得到的一切......你想做官,我让父王封你一个大大的官,管很多人,还不行吗?”
“琪儿,”杨牧云叹道:“我是汉人,不习惯待在这里,也不属于这个地方,你就念着我们之前的情谊,放我回去行吗?”
“你都说了多少遍了,不嫌烦啊?”元琪儿笑道:“你就是说破天我也不会放你回去的,你觉得这里不习惯?不要紧,等我父王什么时候率军入关,拿下整个中原,到那时你再回去也不迟。”
“经过京师和宣府两仗,你父王还不死心么?”杨牧云瞥了她一眼道:“你们想要打败大明,恢复前元,无异于痴人说梦。”
“有梦总比没有梦的好,”元琪儿莞尔一笑,“一次不成再接着打也就是了,总有一天我们会入主中原的。”
杨牧云知道说不过她,便扭过身子不去理她。
“牧云,我们一块到湖里去游水,好不好?”
“不好!”杨牧云**的回了一句。
元琪儿也不生气,笑着在他耳边道:“那我去了。”
杨牧云不吭声,只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元琪儿离开了他身边,然后是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
“她真的要下湖去游泳?”想到一个女儿家脱去身上的衣服,露出诱人的娇躯,杨牧云便心中一荡。
“难道她是想要诱惑我?”想到这儿,杨牧云紧紧闭上了眼睛,怕她朝自己走过来。
“扑通——”一声是跳入水中的声音。
“原来她真的是去游水了。”杨牧云松了口气,睁开眼来。
“牧云,快来呀!”元琪儿大声叫道。
杨牧云坐起身来,向湖里看去,只见碧波荡漾,元琪儿螓首探出湖面,正看着自己。
“牧云,”一只雪藕似的手臂伸出水面朝他挥动着,“快过来游啊,这里的水清得很。”显然身上没穿衣服。
杨牧云被她大胆而火辣的行为怔住了,脸一红,摇了摇头,“你自己游吧,我不去!”
元琪儿嫣然一笑,一头扎进了湖水里,然后又冒出来,“这湖里的水很浅,淹不着人的,你不用怕......”她又向杨牧云招呼道。
杨牧云红着脸不住摇头,说什么也不肯过去。
渐渐的元琪儿移向湖心,忽然她露在湖面上的头一歪,双臂剧烈得拍打着水面。
“这里水好深......咕咚......”似乎呛了口水,“咳......咳咳......牧云救我......我不会水......”在水中不住挣扎。
“她不会水?”杨牧云大吃一惊,不及细索,起身快步奔至湖边,一头扎进了水里。
“牧云救我......”元琪儿不住呼唤。
杨牧云疾速游向湖心,还没接近元琪儿时,就见她头一偏,没入水中,似乎沉了下去。
杨牧云心一紧,加速游过去时,湖水里已没了元琪儿的踪影。
“琪儿......”杨牧云发疯似的大叫,“琪儿你
在哪里?”
没有回音,仿佛元琪儿整个人已消失了一般。
杨牧云一头扎进湖底去搜寻,可还是没有发现一点儿元琪儿的踪迹。他的心蓦地沉了下去,浑身血液似乎也已凝固。
“琪儿,琪儿你在哪里?”杨牧云发疯似的念叨着:“你可不要吓我。”
探出水面举目四望,哪里有半个人影?就在他感到绝望的时候,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霍地转身,“噗——”一口水喷了他满脸。
他抹去脸上的水渍再去看时,却见元琪儿言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琪儿,原来你没事。”杨牧云愣住了。
“我当然没事,”元琪儿咭儿一笑,眼波流转,“还算你有良心,知道来救我。”
“你......”看着它巧笑倩兮的样子,杨牧云憋在心里的气立时也就消了。
“牧云,既然下来了,那我们就一起游吧。”元琪儿纤腰一拧,像一条雪白的人鱼一般钻入水中。
杨牧云摇摇头,向岸边游去。还未上岸,就听元琪儿在他身后叫道:“接着!”
刚侧过身,就见一条大鱼朝自己飞来,便手忙脚乱的张开双臂接住。鱼儿滑不溜秋,又赶紧扔到了岸上。
还未喘口气,元琪儿又扔来一条鱼......不大会儿工夫,杨牧云已接住了她扔来的五六条鱼。
“够了,够了,”杨牧云向她喊道:“不用再捉了。”
元琪儿一笑,向岸边游来,当她从水里站起身时,杨牧云闭上眼扭过头去。
当一口气吹在他脸上时,杨牧云睁开了眼,元琪儿已穿好衣服笑盈盈地站在他面前。
......
夜色降临,湖边升起了一堆篝火,五六条洗剥好的鱼用木棍穿好,架在火上烤。
“琪儿,这么晚了,”杨牧云有些不安,“太师和你额吉会担心的。”
元琪儿嘻嘻一笑,“那就让他们担心好了。”
“可是你我这样孤男寡女的待在这里......”
“怎么,你怕了?”元琪儿秀眉微微一挑,“你难道敢非礼我?”
“不不,”杨牧云连连摆手,“我只是怕连累了郡主的名声。”
元琪儿格格笑道:“我就是盼望着你连累我,可你敢么?”
杨牧云闭上了嘴。
“给,拿着,”元琪儿将一条烤得金黄喷香的鱼递给了他,“尝尝味道如何?”
杨牧云伸手接过咬了一口,焦香的肉味充斥舌尖。
“如何?”
“好吃,”杨牧云伸出大拇指,“琪儿的手艺果然了得。”
“你喜欢的话我天天烤给你吃。”元琪儿的眼中流露出柔情蜜意。
“唔......”杨牧云不敢与她对视,垂下头去。
“你知道吗?”元琪儿说道:“在湖里的时候我怕得很。”
“你怕什么?”杨牧云不解。
“怕你不会下来救我,”元琪儿咬着嘴唇说道:“可见你急得跟什么似的,我不知有多高兴。”深深凝望着他,“这证明你心里是有我的。”
第九百四十六章 夜幕低垂
“那又如何呢?”杨牧云叹了口气,“琪儿,你要我说多少遍,我已有家室,又在大明为官......”摇摇头,“我跟你是永远不可能的。”
“但你要是再也回不去呢?”元琪儿目光凝视着他说道。
杨牧云默然不语。
元琪儿螓首靠在他的肩头,“你不能再见你的家室,我可以做你的女人,为你生孩子。还可以帮助达成你的理念,在草原,你同样可以拥有地位和尊严的。”
杨牧云抬头看着满天繁星的夜空,对她说道:“琪儿,天太晚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不要,”元琪儿阖上了双眸,“牧云,你不要动,我就靠着你睡一会儿......”
两个静静的靠在一起,看着似乎已经熟睡的元琪儿,杨牧云思潮涌动。
他目光扫视着周遭,跟元琪儿一同骑过来的那匹马在湖边吃着草。
“要是骑上这匹马一直向东南方向狂奔,会不会就有机会回到大明呢?”杨牧云瞥了一眼靠在他肩头一动不动的元琪儿。以他现在的身手,恐怕跟元琪儿走不过三招两式。再说,周围会不会有斡剌特人的暗哨呢?
杨牧云心中微微一沉,难道自己真的要从此留在这草原上?跟身边的这个女人过一辈子?他不敢再想下去,投效也先,娶元琪儿为妻,从此与大明为敌,他是宁死也不为的。
也不知现在家里是什么情况?梦楠和紫苏都有了身孕,她们肯定听说了自己被掳走的事,不知道会担心成什么样子?还有林媚儿,在离开宣府时,他故意下药在酒里,就是不想让她跟自己一同赴险,但依她的性格决不会任由自己被人掳走的,她一定会追踪过来,说不定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想到这儿,杨牧云轻轻吐出一口气,可以的话,他想带上朱祁镇一起走。但看起来这位太上皇已万念俱灰,已完全融入到草原上的生活了。而他的弟弟朱祁钰现在京师坐稳了皇位,并不希望这个哥哥回来。
晚风吹来,杨牧云不禁打了个寒噤。四月初草原的寒意还是很重的,尤其是晚上。他侧过脸看看,元琪儿依然睡得很熟,像是丝毫也感觉不到这寒意。
“不行,这样她会感冒的。”杨牧云低低的唤了几声,“琪儿,琪儿......”
“唔......”似梦中呓语。
见唤不醒她,杨牧云无奈,轻轻的把她的身子放下来,然后除去自己身上的衣服(他的衣服已经在火上烘干),盖在了她的身上。
站起身,搓着手不住的转圈子,以驱散越来越浓的寒意。
而睡在地上的元琪儿,嘴角却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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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紫禁城乾清宫,朱祁钰也没有丝毫睡意。
“杨宁一行现在到了哪里?”他向成敬问道。
“回皇上,”成敬答的没有丝毫迟疑,“已出了居庸关了,若不出意外,大概后天就会到达宣府。然后再向西,自沙城堡出关进入鞑子的地界。”
“嗯,”朱祁钰点点头,“你安插在里面的人......”
“皇上放心,”成敬道:“他们低调得很,是不会引起注意的。”
“鞑子的地界乱得很,”朱祁钰说道:“草原上部落繁多,彼此之间攻杀不断,你说他们会安安稳稳的到达也先那里,见到太上皇么?”
成敬微微一笑,“皇上是怕他们在路上出事吗?其实出了事也好,也让朝里的大臣们看看这其中的风险,谁要再叫嚣迎回太上皇,就让他去好了。”
“哦?”朱祁钰的眉毛向上一挑,“看来你布置的比朕想的还要周密。朕真是小看你了。”
“不敢,”成敬垂首道:“老奴一切都是为了皇上好,所作所为决不会让皇上感到为难。”
“你做事朕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朱祁钰淡淡一笑,“当年先帝将你派在朕身边,真是幸甚!”
“能够服侍皇上,是老奴的福气,”成敬道:“老奴愿为皇上鞠躬尽瘁。”
“你的忠心,朕晓得,”朱祁钰看了他一眼,“对当年的事,你真的没有心怀怨忿?本来你已中了进士,假以时日的话,位列朝堂不也比宫内为奴来得风光吗?”
成敬默然,他本来是永乐二十二年进士,初选为翰林院庶吉士。后被派到山西晋王府奉祠,也就是去晋王府当属官。
朱瞻基即帝位后不久即发生了汉王朱高煦之乱,叛乱平定后。有人告发晋王朱济熺派人和汉王朱高煦勾结,图谋不轨。而且擅取屯粮十余万石,准备接应朱高煦。
宣德二年四月,朱瞻基把朱济熺废为庶人,关禁在凤阳,朱济熺属下官员,均被作为同谋处死。但成敬刚到任不久,对那些事情并不知情,处死不免冤枉,所以刑部准备判他永远充军。成敬认为永远充军会遗累子孙不能再参加科举,所以请求处死。可一纸判书下来,死刑改为腐刑。就这样成进士变成了成公公。之后又被派到郕王府,以典簿侍王朱祁钰讲读。
往事不堪入目,一提起便如刀割一般。
“这是老奴的命数,”成敬不敢稍露怨色,“皇上待老奴恩重如山,老奴心里只有感激。”
朱祁钰颔首道:“朕知道你当年是受了牵连而被冤枉的......”顿了顿,“你家里还有哪些亲属,都可以报给朕,朕可以委任他们为官。”
“多谢皇上,”成敬跪下来叩了个头,“他们都在老家,大字不识几个,只会田间务农,不会做官。”
“你不是还有个儿子叫成什么......”
“成凯。”
“对,”朱祁钰问道:“他现在哪里?”
“回皇上,”成敬道:“他在老家读书。”
“不在京师么?”朱祁钰有些惊讶。
“京师太过喧嚣,怕影响了这孩子的心志,”成敬道:“没有老家安静。”
“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让他进京谋取一官半职吗?”
“如果这孩子成器的话,下届春闱能够考取功名,那就请皇上量
才授官,”成敬一脸坦然,“若不成,就仍留在乡下吧!”
成敬的一番话让朱祁钰肃然起敬,沉吟良久方道:“成凯?好,这名字朕记住了。”
“皇上,”成敬移开话题说道:“不知皇上今晚去何处歇息,老奴好让人去通报。”
“朕今晚就想静静的待在这儿,”朱祁钰目光一转,“皇后这些日子有什么动向?”
“皇后娘娘她......”成敬想了想说道:“她最近去仁寿宫的次数多了些。”
“哦?”朱祁钰眉宇微蹙,“你说她去太后那里?去那儿做什么?”
“皇后娘娘好像是去探望太子的,”成敬说道:“据那里的人传来消息说,皇后娘娘和太子见了几次面后,便愈发亲近了。”
“什么?”朱祁钰霍的站起身来,“她究竟是在打什么主意?”
成敬一惊,“这......这老奴也不清楚啊,听皇后娘娘说皇上政务繁忙,她便代替皇上多多看顾太子。”
朱祁钰脸沉了下来,半晌方道:“朕明白了,原来她是打的这个主意。”
“皇上的话老奴不明白。”
“皇后无所出,便想认领个皇子,”朱祁钰冷笑一声,“她真是好盘算。”
“皇上......”成敬踟蹰了一下说道:“请恕老奴多言,您不可太过冷落了皇后,不然......”
“不然什么?”朱祁钰眯起了眼,“也罢,朕就由得她去,待李贵人生产,朕再作理会。”看着成敬,“宫里的事你也得派人多关注一些,尤其是皇后与太后之间......”
“是,老奴明白。”
“为今之计还是先搞定一头,”朱祁钰的目光转向北边,“只要那个人没了讯息,那就一切都安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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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愈发得深了,杨牧云打了个哈欠,眼睛也变得模糊起来。
陡然,马儿喷了个响鼻,竖起了耳朵,蹄子蹬了几下地面。
杨牧云怔了怔,上前抚摸着马儿的鬃毛,“马儿呀,你是不是也觉得太冷睡不着呢?”
正跟马儿低语,突然只听“忽喇——”一声打破了湖边的宁静,水里猛然窜出几条黑影,朝元琪儿扑去。
杨牧云大惊,“琪儿......”想要去拦阻,一条黑影朝他扑来,手里拿着一把森然的刀。
“刷——”刀锋划过一道寒光,杨牧云后退几步,有些狼狈的躲过了这一击,瞥眼看去,几个黑影扑到元琪儿睡觉的地方,掀开衣服,下面却没有人。
“琪儿不在,去哪里了?”杨牧云不禁一愣,对方的刀又劈了过来,如夜风一般凛冽。若是以前,杨牧云很容易的就避了开去,可是现在,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刀锋离自己越来越近,却避之不及。
“当——”的一声,在他头顶上利刃相交,迸出几星火花。
一声娇叱,出现了一道倩影。
第九百四十七章 黑夜驰骋
“琪儿?”杨牧云愕然,原来元琪儿并没有熟睡。
剑光一闪,只听一声怪叫,扑向杨牧云的那人中剑倒地。
元琪儿一剑得手,毫不停歇,剑如疾风般刺向另外几人。其余几人散了开来,将元琪儿围在中间。他们互相配合默契,行走攻防间没有丝毫破绽,像是平时练熟了的一个阵法。
元琪儿出剑虽然凌厉,但一时无法击败这几人。
杨牧云数了数,围攻元琪儿的一共是五人,他们的武功都比方才攻击自己却死在元琪儿剑下的那人高出甚多。看来他们在发起攻击之前就已分派好各自的目标。
“欻——”漆黑的夜幕被一道黄色亮光划开,如闪电般朝元琪儿飞去。
“金钹?”杨牧云看得分明,大声呼喊道。
“铿——”元琪儿挥剑奋力一挑,金钹登时被磕飞了。
“刷刷——”几道刀光又紧接而至。
元琪儿见无法抵挡,拔地飞跃而起。“呼——”一道黑影自夜空中朝她飞扑而下,元琪儿银牙一咬,手中剑疾刺而出。
“咣——”她只觉手臂一震,原来剑锋被一对金钹夹住,再也递不过去。
而底下几道黑影已聚拢过来,几只长臂探出,抓住元琪儿小腿。
元琪儿大惊,松开剑柄挥掌拍向抓住自己小腿两人的头顶。
“啪啪——”两声,另外两人分别接了元琪儿一掌,又飞速退后。而用金钹夹住她剑锋那人甩掉长剑,却收起金钹,五指成爪猛地向元琪儿抓来,发出“咝咝”的劲风,可知爪力惊人。
元琪儿一惊,正不知如何应对。忽听对方怒吼一声,指尖离她寸许处戛然而止,然后仰天便倒。
其余几人大惊,抓着元琪儿小腿的两人手一松,一匹快马风驰电掣般飞奔而过,马上的人一把将元琪儿拉上马,很快消失在了茫茫夜幕中。
......
在马背上一阵剧烈的颠簸后,元琪儿定了定神,才发现救自己的原来是杨牧云。心中一暖,便伏在了他的背上。
黑夜中两人辨不清方向,也不知奔出了多远,待确定没有人追来时,才让马儿放缓了脚步。
“你能松开吗?”杨牧云吐出一口气道:“你从后面抱得我快喘不过气了。”
元琪儿甜甜一笑,搂着他腰的手臂略微下垂了些,但还是没有彻底松开。
马儿又向前行了一阵,杨牧云回过头说道:“我们先下马歇息一会儿再走,你看如何?”
“依你!”元琪儿笑道,竟是对他千依百顺。
两人下了马,手拉着手席地而坐。
杨牧云关切的问:“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元琪儿微摇螓首,向他眨了眨眼,“抓向我的那个人武功很高,你是怎么出手伤到他的?”
杨牧云抬起左臂晃了晃,没有说话。
“原来你是用的这个,”元琪儿恍然大悟,“我原本该想到的。”杨牧云当时骑马瞄准对方开启机括,袖箭直贯入那人后脑。
“他们
都是什么人,”杨牧云问道:“为什么要抓你?”
元琪儿蹙起秀眉,默然不语。
杨牧云想起其中有人使出金钹,之前在怀柔县城客栈与风无极交手的喇嘛以及后来在赛因孛罗大营中和冷一飞交手的哲罗巴,趁手的兵器都是金钹。
“难道他们都是喇嘛?”带着疑惑看向元琪儿时,只见她向自己点了点头。
“那他们为什么要抓你呢?”杨牧云不解,“他们潜伏在水里,应该是早有预谋,预先料到你会和我到这里来,然后趁机出手。”
“这只能去问问萨喀巴了。”元琪儿阴着脸道。
“你已经看出他们都是红教的喇嘛,”杨牧云道:“萨喀巴不是脱脱不花身边的帝师么?他的弟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元琪儿微摇螓首。
杨牧云极目四望,眼前漆黑一片,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又抬头看了看夜空,月亮和星辰也都躲进了云里。
“现在怎么办?”他不禁皱了皱眉。
元琪儿看着他,“你说怎么办,我都听你的。”
杨牧云叹了口气,“你知道怎么回去吗?”
元琪儿眸子霎了霎,“被你带着这么乱跑一阵,我也弄不清了。”
“你不担心么?”
“有你在我身边,我担心什么?”元琪儿一笑。
杨牧云摇头苦笑,“我功力全失,再比不得从前,至于袖口里的暗器,只能趁人猝不及防使用那么一下。要是那些人追上来,我可保护不了你的。”
“打不过的话被他们抓去好了,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元琪儿好像并不害怕,“总之有你陪着我就好。”
“琪儿,这个时候你还竟说这些......”杨牧云埋怨道。
“不说这些还能怎样?”元琪儿笑了笑,“在这黑夜里乱闯么?说不定人家就在哪个地方候着咱们,咱们好不容易逃出来,难道又要一头撞进去?”
杨牧云不说话了。
还是在这里静静等到天亮吧,元琪儿道:“那个时候才能寻到回去的路,在这之前还得祈祷长生天保佑我们不被那些人追上来发现。”
“嗯,也只好如此了......阿嚏——”杨牧云忍不住打了喷嚏,感到身上阵阵发冷。
“对不住,”元琪儿深深凝望着他道:“要不是我睡着的时候你脱下衣服盖在我身上,也不会落得这样......你跟我挤一挤,也就不感到冷了。”
“不用。”杨牧云向旁挪了挪,离她远了些,“我不冷。”
“真的?”元琪儿乜了他一眼,“那你哆嗦什么?”
“我没有。”
“别装了,虽然现在不是冬天,但草原的夜晚还是冷得很,”元琪儿朝他靠了靠,“特别是你们这些在南边生活惯了的汉人,根本抵受不住的。”
“可你是女人,”杨牧云皱了皱眉,“不应该跟我挨得这么近。”
“我喜欢,”元琪儿嫣然一笑,“你注定是要做我的男人的,怕什么?”
“琪儿,
”杨牧云感到不悦,“你很喜欢强迫别人去接受你么?”
“你觉得是我在强迫你?”元琪儿娇俏的下巴微微一扬,“你这样认为也由得你。反正不管是抢还是怎样,只要你在我身边,这就够了,很奇怪么?在草原上就是这样,只要见到喜欢的东西,如果不去抢,怎么会属于自己呢?当年成吉思汗的母亲就是被他父亲从别人那里抢来的,就是父王的母亲,我的亲祖母,也是祖父从大明抢来的一个苏州汉女。说起来父王身上也有一半汉人的血统,嘻嘻......”
“琪儿,如果彼此不喜欢,在一起会幸福吗?”
“会的,”元琪儿一脸憧憬,“或许一开始两个人之间会有抵触,可时间一长,就会习惯的,到时我会跟你生很多孩子,你就不会想那么多了。”
杨牧云摇摇头,“我不想在草原上待一辈子,琪儿,你能不能放过我?”
“不能,”元琪儿很断然的拒绝道:“好不容易把你留在了草原,我是不会放你走的。你也不要幻想能够偷偷离开,根本不会有这个机会。”
“当时我真不应该出手救你,”杨牧云叹道:“救下你我却麻烦了。”
元琪儿格格一阵娇笑,“这是长生天注定我们在一起,你就认了吧......”忽然看到他脸色一变,“怎么了!”
“嘘——”杨牧云要她噤声,向她身后一指。
元琪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漆黑的天幕下,许多豆大的光点晃动并移动着。
“他们追上来了?”心里不由一惊,对杨牧云道:“牧云,我们快走!”
杨牧云摆摆手,又朝其他方向指了指。
几个方向同时出现了许多豆大的火光,清楚无误的预示着,他们被围住了。
“趁他们离咱们还远,咱们赶紧走!”元琪儿感到有些紧张。
“如果我们一起的话,是很难走掉的,”杨牧云一脸凝重的说道:“不如我先引开他们,你趁机快走。”
“你要让我抛下你?”元琪儿睁大了眼睛,“不,我要跟你一起。”
“我的姑奶奶,这个时候你就别再耍小性子了,”杨牧云苦笑着劝她,“他们的目标是你,不是我。就算被抓到,也不会把我怎样......”
“不行!”元琪儿断然说道:“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抛下你。”
杨牧云还想再说,腰间一麻,被她出手制住了穴道,身子一软,不由自主的被推上了马。
元琪儿紧接着跃上马背,瞅了一眼火光较为稀少的方向,策马奔去。
她的随身兵刃已被丢在了湖边,身上再无别的兵器。脑光一闪,向杨牧云左臂摸去,很快卸下梅花袖箭发射筒握在自己手中,一旦情势危急便可发射袖箭。
快马驰得一阵,离火光越来越近了,元琪儿握着箭筒的手心不禁出了汗。要是只有她一人,不会那么紧张,可身边还有杨牧云。想到这儿,她咬了咬银牙,准备扣动机括。
“什么人?站住!”前方有人高喊。
“大哥?”元琪儿不禁一怔。
第九百四十八章 太师之谋
来人正是他的兄长元兴裕。
“郡主......”周围兵将纷纷向元琪儿施礼。
“大哥,你可真有本事,居然能找到这儿来,佩服!”
元兴裕看了一眼趴在马颈上的杨牧云,脸色一沉,“琪琪格,你是准备带着他远走高飞么?”
“大哥,你真会开玩笑,”元琪儿笑了笑说道:“我跟牧云出来游玩,不知不觉天就黑了,怕晚上摸不着路回去,就......对了,有一群人要追杀我们,我们就逃到了这里,不想遇见了大哥。”
元兴裕哼了一声,“追杀你们的人呢?”
元琪儿微摇螓首,“在湖边我和牧云跟他们大战一场,好不容易冲出来......”见他不相信的样子,便道:“牧云也跟他们交过手的,不信你问他。”说着出手解了杨牧云身上被封的穴道。
杨牧云长出一口气,直起腰身。
“不必了,”元兴裕冷冷道:“你们快随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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斡剌特部,太师也先大帐,烛火彻夜燃着,映着也先的一张脸愈发阴沉。他盯着垂首立在自己面前的额日图和海力木说道:“说,琪琪格倒底去哪里了?”
“太师,”海力木苦着脸说道:“小人实在是不知道哇!郡主不让小人与额日图跟着,不然就杀了我们。小人只好遵命!”
“郡主说天黑之前回来......”额日图见也先眼中闪出一丝厉色,打了个寒噤,闭上嘴没再往下说。
“要是找不到琪琪格,本太师就割下你们两个的人头。”
一语未毕,两人只觉遍体生寒。
帐帘一掀,进来一位头戴固姑帽的中年贵妇,正是元琪儿的母亲。
“你还没睡吗?”也先皱起眉头。
“太师,琪琪格回来了吗?”
也先沉着脸没有回答。
中年贵妇忧愁的面容变得沮丧起来,冲额日图和海力木道:“你们不是贴身保护我的琪琪格么?她要是有个什么闪失,我决饶不了你们。”
“王妃恕罪!”两人慌忙跪下地来。
中年贵妇抹着眼泪说道:“我早说过,那个杨牧云一直引诱我的琪琪格,要是将他杀了,就不会有这些事......”
“你在这里哭又有什么用?”也先沉声道:“还是回去歇着吧,等琪琪格回来,我会派人告诉你的。”
“我不走,就在这里等着,”中年贵妇泣道:“要是琪琪格回不来,我就亲自去找她。”
“随你,都随你,”也先心烦意乱的说道:“琪琪格以前也是经常不在你身边的,也不见你担心成这样。”
“那怎么能一样呢?”中年贵妇泪眼婆娑的说道:“以前琪琪格走的时候都要跟我道声别的,不像这次,不声不响的就跟那个杨牧云走了。”
听她一番哭诉,也先心中愈来愈烦闷,正焦躁不安时,忽然帐帘掀起,元兴裕走了进来。
也先心中一喜,“博罗纳哈勒,你找到琪琪格了。”
“嗯。”元兴裕点头应道。
“人呢?”
“她
不愿和杨牧云分开,”元兴裕说道:“我让人先将他们看管了起来。”
“琪琪格现在哪里?”中年贵妇迫不及待的又问了一句。
“回额吉,就在她自己的毡帐里,有我派的人守着......”不待元兴裕说完,中年贵妇便急忙冲了出去。
“好了,你们两个都下去吧!”也先向额日图和海力木挥挥手。
两人如蒙大赦,连忙退了出去。
帐内就剩下了也先和元兴裕两人。
“坐吧!”也先态度缓和的对儿子说道。
“谢父王!”
“是那个杨牧云想把琪琪格拐骗到大明去么?”也先阴沉着脸问道。
元兴裕摇摇头,“是琪琪格带杨牧云走的,他们去了北边的赛干淖尔,在那里过的夜......”
“什么?”也先的脸一下子变黑了,“他们两个竟然在一起过夜?”
“父王您别误会,”元兴裕道:“事情并不像您想的那样,琪琪格并没有跟杨牧云做什么。”
“你怎么知道?”也先的脸色依然很难看。
“他们在赛干淖尔过夜时遭袭,”元兴裕解释道:“我已俘获了那些人,他们证实杨牧云并没有跟琪琪格睡在一起,父王请看!”他说着拿出一把长剑,“这是琪琪格的贴身兵刃,遗落在赛干淖尔边。”
也先仔细看了看那把剑,见确实是女儿的贴身利器,便点了点头。
“那些是什么人,竟敢向琪琪格动手?”也先脸上掠过一抹杀气。
“回父王,”元兴裕道:“他们都是脱脱不花身边的帝师萨喀巴的弟子,一共六人,死了两人,俘获四人。”
“萨喀巴的弟子?”也先皱起眉头,“他们袭击琪琪格做什么?”
“他们是奉了阿噶多尔济之命来捉琪琪格的,”元兴裕唇角微微一掀,“阿噶多尔济对琪琪格爱慕已久,可琪琪格一直恋着杨牧云,对他不理不睬,所以他就暗地里派人想要把琪琪格抓回去强行成亲......”
“哦?”也先挑了挑眉毛,“那阿噶多尔济呢?”
“已被我拿获了,”元兴裕有些得意,“我逼问那四人,有一人熬不过,供出了阿噶多尔济藏身的地方,我派人悄悄围住了那里。阿噶多尔济连同他的手下,一个都没有跑掉。”
“唔,快带我去见他。”
“现在吗?”
“对,现在。”也先眯着眼说道。
......
“琪琪格,”中年贵妇一见到女儿便忍不住扑过去搂在怀里,“我的琪琪格,你好狠心,为了一个汉人就要丢下额吉跟人私奔么?”
“额吉,谁说我要跟人私奔啦!”元琪儿笑着说道:“我不过是跟牧云出去玩耍,回来晚了些罢了。”
“你还骗额吉,”中年贵妇道:“要不是你大哥把你找回来,你现在还不定在哪里呢!”一眼瞥见站立一旁的杨牧云,眼中如欲喷出火来,“你便是杨牧云么?你要把我的琪琪格骗到什么地方去?”
见她面目扭曲,欲择人而噬的样子,杨牧云后退了一步,“我,我没有啊!”
“来人!
”中年贵妇叫道。
立时便从外面进来两名身材魁梧的斡剌特勇士。
“王妃!”
“把她拉出去给我砍了!”中年贵妇指着杨牧云道。
“是!”两名斡剌特勇士上前就要拖拽杨牧云。
“额吉,别......”元琪儿连忙上前护住了杨牧云,眸子一瞪,“你们都给我出去。”
“这......”两人回头看看中年贵妇,一时怔在了那里。
“再不出去我现在就杀了你们。”元琪儿叱道。
两人知道元琪儿的厉害,又见中年贵妇没有发话,便默默的退了出去。
“额吉,您消消气,”元琪儿拉着中年贵妇坐了下来,笑着安慰她道:“我真的没有跟他私奔,只是去赛干淖尔那里捉鱼来着,结果遇见几个坏人想要对我不利,还是牧云出手救了我,不信额吉可以去问大哥。”
“真的?”中年贵妇有些不信,“你本事那么高,还要别人去救你?”
“当然是真的,”元琪儿说道:“我琪琪格怎么说也是斡剌特人的郡主,嫁人也是要风风光光的,怎么能跟人一走了之呢?”
中年贵妇瞪了她一眼,“那好,我让你跟这个汉人一刀两断,再不许有任何瓜葛。”
“额吉......”
“走,到额吉那里去,”中年贵妇拉住女儿的手,“总之我不允许你再跟他一起。”
杨牧云怕这母女两人再闹下去,便过去劝元琪儿,“琪儿,你还是去吧,我没事!”
“可是我怕你一个人在这儿......”
“我没事的,一切都过去了,”杨牧云劝她道:“你在这儿反而对我不好!”
......
元兴裕将也先带入一座毡帐,看到了脸色发青的阿噶多尔济。
“二殿下,”也先冲他微微一笑,“你到了这儿怎么不打个招呼啊?要是款待不周,大汗会怪罪我的。”
“你......想怎样?”阿噶多尔济目光闪烁。
“不想怎样,”也先说道:“二殿下既然来了,本太师还是得以礼相待的。”说着坐了下来,冲着他淡淡一笑,“二殿下,坐!”
阿噶多尔济依然站着,“太师,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二殿下何必着急呢?”也先看着他道:“既来之则安之,二殿下难道怕本太师会害了你么?”
阿噶多尔济脸色阴晴不定。
“二殿下喜欢琪琪格?”也先问道。
“嗯,”阿噶多尔济点头道:“还请太师成全!”
也先乜了他一眼笑道:“本太师的女儿是要成为草原上的大可敦的,你......成么?”
阿噶多尔济脸色一变,“太师是想把琪琪格也嫁给我汗兄么?”
也先微微摇了摇头,“我的大女儿已经成为了大可敦,琪琪格嫁给大汗也只能做小可敦。”
“我不明白太师的意思。”
也先眯起了眼,“你......做不得大汗么?”
第九百四十九章 东阳河边
阿噶多尔济身子一震,用一种惊骇的目光看着这位草原上的无冕之王。
“太师......太师在说什么?”他的声音有些发颤。
“本太师是说你身上流淌的也是黄金家族的血液,”也先唇角一掀,“脱脱不花可以坐上大汗的宝座,难道你不能么?”
“太师这话是什么意思?”阿噶多尔济脸色一变,“你是汗兄亲封的太师,怎能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若没本太师一力支持,脱脱不花能成为草原各部认可的大汗么?”也先目光盯着他,“本太师可以支持他,当然也可以支持你。”
“住口!”阿噶多尔济怒道:“他是我汗兄,你想挑拨我背叛汗兄么?”
也先叹了口气,“二殿下与大汗兄弟情深,令本太师感佩。可我的女儿是不可能去嫁一个庸人......”顿了顿,“我大女儿嫁给了草原上至高无上的大汗,我的二女儿嫁的人也必须是草原上的王者。”目视着他道:“你是当一个真正的王者,还是心甘情愿做王者光芒下的庸人?”
“我......”阿噶多尔济默然片刻,涨红着脸道:“太师,要知道大汗可是你的女婿,你为何对我说这样的话?”
“奇怪吗?”也先微微一笑,“本太师对大汗可是忠心耿耿,一心想要帮助大汗恢复大元天下,可是大汗呢?”摇了摇头,“本太师率军在大都城下血战的时候,大汗在哪里?”面色一沉,“他在居庸关外看热闹,不是吗?”
“不,不是这样,”阿噶多尔济瞪大了眼珠子嘶声道:“明人在居庸关拼死抵抗,大汗多次进攻均不能下,不信太师可以去问阿剌知院。”
也先根本不去理他在说什么,继续道:“本太师为了能够收复大都,我的二弟赛因孛罗,还有心腹大将毛纳海都战死在了那里,数万勇士躺在了大都城下......”脸上的肌肉抖动了几下,“大汗是在眼睁睁看着我斡剌特人的血流干吗?”
“大汗、大汗不是这样的......”阿噶多尔济垂下了头,心里有些发虚。
“要是大汗能够率军突破居庸关,与本太师合兵于大都城下,现在大都早就光复了,”也先冷笑一声,“大汗如此不顾大局,眼睁睁看着本太师损兵折将,真是枉为成吉思汗的子孙......二殿下,这样一个大汗,本太师还有必要辅佐他么?”
“你......你竟然说这样的话,”阿噶多尔济狠狠瞪着他,“难道你想背叛大汗,自立为汗吗?”
也先摇了摇头,“草原上的规矩是非黄金家族的成员不能称汗,我绰罗斯氏也不能坏了这个规矩。”
“所以你就挑动我背叛大汗,”阿噶多尔济哼了一声道:“想要我背叛汗兄,你这是在做梦!”
“二殿下对大汗如此兄弟情深,可大汗对你......”也先摇摇头,没再说下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
也先笑了笑,淡淡道:“本太师去年回到草原时,大汗便来亲自探视,还与我提了一件事,二殿下想知道吗?”
“什么事?”
“琪琪格的婚事!”
阿噶多尔济心中一动。
也先看了他一眼,缓缓道:“大汗想要收琪琪格做小可敦,这件事二殿下知道吗?”
“你胡说,”阿噶多尔济额头青筋凸起,吼叫道:“汗兄是来为我求娶琪琪格的,你、你竟然......”喉咙似乎被噎住,剧烈喘息起来。
“也难怪二殿下不相信,”也先微微一笑,“当时我听了也是极为震惊,紧接着便明白了......”放缓了语气,“那时从大都回来后,我便一直病着,琪琪格就守在我身边,而大汗的目光就一直从未在她的身上移开过......”
阿噶多尔济心一沉,兄长的性情他是知道的,不但酗酒,而且好色,只要是看上哪个姑娘生的漂亮,便会收到自己的大帐内。元琪儿生的极为美艳,吸引住他的目光也在情理之中。
“大汗提出要收琪琪格为小可敦的事,我还没有给大汗一个确切答复,”也先说道:“难道二殿下想跟大汗抢吗?”
“可是汗兄他......他回来并不是跟我这样说的。”
“二殿下,”也先说道:“本太师可以向长生天发誓,我所说的话并非虚语。如何,你还想娶琪琪格吗?”
阿噶多尔济脸色有些变幻不定。
也先的目光凝视着他,“至于琪琪格是嫁给大汗做小可敦,还是嫁给你,就看二殿下如何抉择了。”
阿噶多尔济默然不语。
也先目光一闪,“二殿下不妨多考虑考虑,本太师对黄金家族的忠心从未变过,辅佐二殿下你也可以恢复大元天下。作为父亲,谁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嫁的更风光呢?”
阿噶多尔济看了看,欲言又止。
也先转过身出了毡帐,元兴裕紧随其后。
待走的远些,元兴裕方开口道:“父王,您真的要舍弃脱脱不花,扶阿噶多尔济登上大汗之位么?”
也先目光凝重,“纳哈勒,你知道我们为何去年会兵败大都城下吗?”
元兴裕想了想说道:“当时孩儿并未随父王出征,不过听三叔说,明人誓死抵抗,而且援兵大至,父王不得不退兵......”
“错,”也先霍然转向他说道:“那是因为我草原各部没有拧成一股绳,脱脱不花他存心要看我与明人斗个两败俱伤。”他握紧拳头,“脱脱不花竟然如此算计我,就别怪我不认他这个大汗。”
“可是,阿噶多尔济会因为父王的一席话而与大汗作对么?”
也先悠悠一笑,“若是为了别的,他不会。可要是为了琪琪格,他会把刀捅向自己的汗兄。”
“可琪琪格喜欢的是杨牧云,”元兴裕道:“并不喜欢二殿下。”
也先目光一寒,“那你就把她给我看好了,不得再接触那个姓杨的,不能因为儿女私情而坏了我们的大计!”
“是,父王!”元兴裕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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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队伍自沙城堡出了长城,他们大概有几百人,赶着数十辆大车沿东阳河向西北而行。天色将晚时在河边宿营。
就在夜色已深,万籁俱寂的时候。忽然蹄声大作,如繁星般的火光自三个方向围了过来。
“是鞑子,鞑子来偷袭了。”有人大喊。
箭雨撕破了夜空的宁静,很多人还没出营帐便被钉死在了地上。一些人奋起抵抗,却因寡不敌众被砍死。少数人见势不妙,欲泅河逃生,也被敌人一一射死在了河中。
天亮时,东阳河边的宿营地便被洗劫一空了。
......
几天后,一个惊人的消息传到京城,杨宁的使节团一出长城便遭到鞑子骑兵的袭击,已全部遇难,杨宁生死不明。
朱祁钰坐在奉天殿上,目光复杂的看着下面吵成一团的朝臣们,立刻宣布退朝。
回到了乾清宫,他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见身边只有成敬,便低声问道:“是你暗中指使的人干的?”
成敬神秘的一笑,“老奴也是刚刚得到消息......他们做事还算利落。”
“只是不要走漏了消息才好。”朱祁钰叮嘱道。
“皇上放心,老奴早已安排好了,决不会被人拿住把柄的。”
“杨宁呢?倒底是死是活?”朱祁钰问道。
“这个......”成敬思忖片刻道:“还未有确切消息递过来,不过事情是夜里办的,天亮时死尸狼藉,一些人的尸首已面目全非。杨大人是文官,应该难逃一劫。”
“应该?”朱祁钰皱了皱眉,“朕要的是确切讯息,而不是模糊其词。”
“是,老奴这就让人去查证。”成敬道。
朱祁钰吁了口气,“这下子朝里的那些大臣该安生些了吧?”
“那是自然,”成敬笑道:“这例子一摆,出使便是去闯鬼门关,谁还敢提出使的事儿呢?”
“也先那边儿呢?”朱祁钰又问:“可有太上皇的讯息?”
“暂时还没有传过来,”成敬安慰他道:“不过皇上也不用担心,塞外的日子苦的很,太上皇怎能熬得过去呢?”
“朕是怕也先送他回来,”朱祁钰脸有忧色,“到时这个烫手的山芋朕接是不接呢?”
“到时皇上就下旨说也先送来的不过是个假冒的太上皇不就成了?”
“不成不成,”朱祁钰摆摆手说道:“众目睽睽之下,自圆其说可就难了,总之不能让太上皇再出现在大明。”
“是,老奴遵旨。”成敬应道。
自朱祁钰登基以来,他的兄长朱祁镇就成了他的一块心病。只要朱祁镇还存活在这个世上,他就觉得自己的皇位就坐的不安稳,所有的一切就又会失去。死人是最让人放心的,朱祁钰一直这样想,罪恶的念头在他心里疯长,使他不择手段要置自己兄长于死地,以避免大臣们接触到朱祁镇这个曾经的皇帝。
第九百五十章 春日邂逅
一个圆滚滚的球在御花园的草地上滚来滚去,已经三岁的朱见深蹦蹦跳跳的去追那个球。
“来,太子,把球踢过来。”万贞儿站在花丛中拍着手对他喊道。
朱见深哈哈一笑,一脚把球踢出老远,朝着万贞儿骨碌碌滚去。
汪皇后在一旁看着,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
经过一段日子的接触,朱见深心里逐渐和她亲近起来。孙太后见她确实很喜欢太子,便允许汪皇后领着太子出去玩。
在这个阳光和煦的春日,御花园里的花竞相开放,姹紫嫣红,分外妖娆。汪皇后便带着小见深在御花园踢球。或许是换了个环境,朱见深玩得极为开心。
“皇后娘娘,”一旁的李云锦提醒汪皇后道:“皇上并不喜欢这个太子,您和他走的太近恐怕会惹得皇上不喜。”
汪皇后闻听轻叹一声,“可这孩子毕竟有着太子的身份,皇上也是不能否认的。太上皇身在塞北,也不知还能不能回来。总不能一直对这个孩子不管不问,皇上不愿见他,可本宫身为后宫之主,却不能冷落了这孩子。”
“皇后娘娘真是太仁慈了,”李云锦叹道,“他日太子长大成人,一定会好好报答皇后娘娘的。”
汪皇后微微摇了摇头,“本宫也是为了皇上着想,这孩子的父亲跟皇上出自同一血脉,跟亲生的也没什么分别。希望皇上能够放下心事,早日接纳太子。”
两人正说着,忽听朱见深“哎呀”叫了一声。
众人目光看去,只见小见深将球踢到了一个人的脚下。
“皇上?”汪皇后惊叫一声。
那人身穿赭黄色龙袍,头戴翼善冠,不是朱祁钰是谁?
朱祁钰眼睛瞪着朱见深,小见深心里感到一阵害怕,转过身去找万贞儿,“万姑姑,我怕......”
万贞儿慌忙上前跪下,“奴婢叩见皇上!”
朱祁钰哼了一声,伸脚将球踢至一边,“是谁让你带他来这里的。”
万贞儿还未答话,汪皇后走上前来向他福了一福,“臣妾见过皇上。”
“你怎么在这儿?”朱祁钰看见她更加不悦道。
“臣妾见今儿天气不错,便带着太子来御花园游玩,不想遇见了皇上。”
朱祁钰哼了一声,“宫里没别的事需要打理么?堂堂一个皇后却在这儿逗孩子玩。”
“皇上,”汪皇后语气平和的说道:“照顾好太子是臣妾的本分,皇上日理万机顾不上教导太子,臣妾却不能再疏于教诲了。”
“很好,”朱祁钰脸色变得异常难看,“那皇后你就在这里慢慢教诲吧。”说着拂袖去了。
“臣妾恭送皇上。”汪皇上朝着朱祁钰的背影毕恭毕敬一礼。
......
成敬一直默默的跟在朱祁钰的身后。
一出御花园,朱祁钰有些怒不可遏,“皇后她想做什么?真把这小崽子当成自己亲生的了吗?”
“皇上息怒,”成敬劝道
:“皇后娘娘只是因为喜欢小孩子才带太子出来玩的,皇上不要多心!”
“你还要朕不多心?”朱祁钰狠狠瞪了成敬一眼,“当朕看不出来吗?皇后是想收这小崽子做养子,这一旦成为事实,朕想废了他的太子之位也难了。”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朝臣们因为太上皇的事与朕作对,回到这后宫,皇后也不让朕省心,真真是要把朕给气死吗?”
“皇上,”成敬用平和的语气劝慰道:“来日方长,何必纠结于一时呢?李贵人有了身孕,要是能诞下一位皇子,那么皇上想要废谁立谁,不就能够选择了吗?”
“你是讽刺朕吗?”
“老奴不敢,”成敬垂首道:“老奴也是为皇上着想,毕竟人言可畏,以眼前的情形看,太子还是废不得的。”
朱祁钰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的甩了句,“走,去颐和轩。”
......
“今天的安胎丸怎么有一股花香呢?”颐和轩内,李惜儿服下一颗安胎丸笑着问玟玉。
“微臣在里面加了一味芍药,”玟玉解释道:“御花园里的芍药花开了,微臣便采摘了几朵新鲜的,捣碎了加在丸药里,对贵人的身体是大有裨益的。”
李惜儿点点头,忽然叹了口气,“这段日子实在是有点儿闷的发慌了,想出去走走。你说御花园里花都开了?”
“嗯,”玟玉目光一闪说道:“贵人想要散心在这园子里即可,切不可走的远了,怕累着对身子不好。”
“我可没那么娇贵,”李惜儿笑道:“以前走南闯北的,偏偏现在连去个御花园都能累着么?”
两人正说话,忽然外面有人尖声叫道:“皇上驾到!”
“皇上来了?”两人一惊,刚要出门相迎,忽见朱祁钰一挑门帘走了进来。
“皇上。”两人上前盈盈一礼。
朱祁钰满脸堆笑,“不必多礼,朕今日偶然得闲,便过来看看......”目光瞥向玟玉,“贵人的身子现在调理得如何啊?”
玟玉还未回答,就听李惜儿笑着说道:“有玟司药精心照料,皇上还不放心吗?”上前拉住朱祁钰的手臂,“臣妾正觉闷的慌,想要去御花园走走,皇上能陪臣妾一起去吗?”
“唔......”朱祁钰眉头微皱了一下,“御花园离这儿可不近,你如闷的话朕便陪着你在这园子里走走也是一样。”
李惜儿一听嘟起了嘴,“臣妾每日里就在这园子里待着,都腻歪死了,听玟司药说御花园里的花都开了,可得好好去看一看。”
“这......改日吧。”
“为什么?”
朱祁钰不答。
成敬悄悄对李惜儿道:“皇后正带着太子在御花园玩,惹得皇上老大不快,贵人快别再提这事儿了。”
李惜儿恍然,连忙道:“臣妾方才太过任性,请皇上恕罪!”
“惜儿,你不必自责,”朱祁钰道:“朕在你这儿才觉得轻松些......”
成敬朝玟玉使了个眼
色,玟玉会意,跟他悄悄退了出去。
“来,陪朕说说话。”朱祁钰把她拉到自己怀里,“惜儿你沉多了。”
“妾身现在是两个人,哪儿能不沉呢?”李惜儿嗔道。
“是呀,”朱祁钰轻轻抚摸着她隆起来的小腹,“再过些日子,我的惜儿就更沉了。”
“妾身真想把孩子早些生下来,”李惜儿笑道:“这样的话就不用一天天熬着了。”
“嗯,朕也想你早些生产,”朱祁钰目光深深的看着她,“惜儿,你一定要为朕生个皇子。”
“这个妾身可不敢保证,”李惜儿掩嘴笑道:“是个公主也说不定。”
“不,一定得是个皇子,”朱祁钰的脸色变得有些异样,声音有些发沉,“朕会封他做太子,而你......也会成为朕的皇后。”
“皇上,你今天怎么了,说的话好怪,”李惜儿抿了抿嘴唇,“臣妾从未想过要当皇后,太子......不是已经有了吗?”
“不,那不是朕的太子,”朱祁钰的嘴角一丝丝牵动着,眉毛也挤在了一起,“朕的太子一定是朕的亲生儿子,而不会是别人。”握着李惜儿的手紧了紧,“朕既然登上大位,就不会再让别人夺了去,谁也不能!”
“皇上......”李惜儿忽然感到有点儿害怕。
“惜儿,”朱祁钰眼角有些潮润,“在这宫里,没有一个人能让朕信任,只有你,只有和你在一起朕才会觉得宫里像是自己的家一样。”说着把脸贴进李惜儿的怀里,“在朕心里,惜儿就是朕的皇后,谁也代替不了......”
李惜儿抚摸着朱祁钰的脸颊,两个人静静的像是融为了一体。
......
“成公公,”自从屋内出来后玟玉便拉着成敬问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你还没忘了他么?”成敬的目光打量了她一下,“心里一直记挂着他有什么好?”
玟玉脸微微一红。
“好了,咱家也不逗你了,”成敬说道:“据塞北传来的消息,他暂时还没事,不过......”故意拉长了语气。
“不过什么?他是有危险么?”玟玉关切的问。
“危险倒是没有,只不过他可能会跟太上皇一样,怕是今生回不到大明了。”
玟玉咬着嘴唇,眼圈一红,晶莹的泪珠滚落腮边。
成敬叹了口气,“玟司药,别怪咱家多句嘴,以你的相貌和人才,找个显赫的人家嫁了不是什么难事,怎么偏偏就一直想着他呢?听咱家一句劝,还是忘了他吧!等李贵人产下皇子,咱家会替你在皇上面前求个恩典,在京师找个高门大户的好人嫁了,也好过在这里单相思不是?”
“多谢成公公,”玟玉默默道:“如果成公公真的怜惜玟玉,就替玟玉向皇上递个话,求皇上放玟玉出宫。”
“你是想去找他吗?”成敬摇摇头,“长城外可危险得很,怕你你没见到她自己就......”后面的话没再说下去。
第九百五十一章 郡主心意
“只要成公公能够成全玟玉,”玟玉说着拜了下去,“玟玉永感大德。”
“哎呀呀,这件事不急,咱家想办法替你办成也就是了。”成敬扶住她道:“说不定到时杨侍郎回到了京师也说不定,现在你得先伺候好李贵人才成。”摇摇头叹道:“你呀,这么好一个人,为什么非得往他那个窝里挤?杨侍郎家的那位大夫人听说厉害得很,连妾身都不敢与她同居一个府里,你要是真的跟了杨侍郎,可有的罪受了。”
听了这一番话,玟玉却是淡淡一笑,“玟玉认定的缘分,就不劳成公公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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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人在茫茫荒原上漫无目的走着,忽然前面出现一个小水洼,那人眼睛一亮,快步扑到水洼边。大口大口喝着水洼里污浊的水。
正喝着,大地微微颤动起来,水面也泛起圈圈涟漪。他惊愕的抬起头,前方卷起尘土,一群头戴卷檐帽的蒙古骑士朝他这里奔来。
那人慌忙站起身,转身便跑,跑了没几步,咽喉处一紧,被一条套马索勒倒在地,在地上拖拽起来。
待他被拖得昏迷的时候,有人对他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蒙古话。
他听不懂,用尽力气说了句:“我是大明朝礼部侍郎杨宁,我要见你们太师也先。”
......
“太上皇,是这样挤吗?”杨牧云在朱祁镇的指导下挤牛奶,稍微劲使大了些,牛奶渍了一脸。
朱祁镇忍俊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袁彬、哈铭和莫不语远远看了,也扭过头去偷笑。
杨牧云无奈的抹了把脸,叹息一声,“臣比起太上皇来差远了,连这点事都做不好。”
“没事没事,牧云你多练习一下也就熟练了,”朱祁镇俯下身子,“还是我来吧!”
“太上皇,”袁彬在一旁说了一声,“那边来人了。”
杨牧云和朱祁镇眯着眼睛看去,果然一队人骑着马向这里驰来。
走进了再看,当先一人正是伯颜帖木儿。
“太上皇,别来无恙。”伯颜帖木儿来到朱祁镇面前拱手一礼。
“哦,原来是伯颜帖木儿将军,”朱祁镇回了一礼,“你怎么有暇到这儿来了?”
“听说太上皇每天忙得很,所以过来看看,”伯颜帖木儿看看奶牛腹下的木桶,嘴角一翘,“怎么?太上皇是在挤牛奶吗?”话音未落,他身后的一众护卫便哈哈大笑起来。
朱祁镇脸色不变,“不错,伯颜帖木儿将军有何指教?”
伯颜帖木儿脸上流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这是女人干的活儿,太上皇这么尊贵的身份也每天去做么?”
“将军若是没有什么别的事,那我就失陪了。”朱祁镇脸色一沉,转过了身去。
“慢着,”伯颜帖木儿叫住了他,“太师怕太上皇在这里生活清苦,特让我送几个人过来。”说着一挥手,几名护卫便推过来两名斡剌特女子。
“以后挤奶的活儿让她们干就成了,”伯颜帖木儿说道:“太上皇是男人,就专干一些男人的事吧!”
护卫们又是一阵哄笑。
“那我就多谢伯颜帖木儿将军了。”朱祁镇拱手道。
“太上皇有什么难事可以去找我。”伯颜帖木儿说完,便转身带着护卫们打马而去。
“奴婢拜见太上皇。”两个斡剌特女子上前向着朱祁镇盈盈一礼,汉话说的字正腔圆。
“你们......是汉人?”朱祁镇诧异道。
“奴婢二人是亲姐妹,”其中一个年龄大一些的女子说道:“我叫四儿,她叫五儿,是应州五里寨人。去年秋天,一支鞑子骑兵洗劫了五里寨,把我们姊妹俩掳到这里来了......”
“原来是这样,”朱祁镇道:“那你们家里还有什么人?”
姊妹俩眼圈一红,默然不语。
杨牧云打圆场道:“你们也都别站着了,快去帮太上皇挤牛奶。”
姊妹俩应声去了。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为何派了两个女子给我?”朱祁镇有些不解的看向杨牧云。
“太上皇不用多想,”杨牧云笑笑说道:“多两个人服侍还不是好事吗?”
朱祁镇摇了摇头。
不远处的袁彬捅了捅哈铭的胳膊,低声道:“从今天起,太上皇的营帐可不能再随便进了。”
“这个我懂!”哈铭瞪了他一眼。
......
“大人,”这边莫不语来到杨牧云身边问道:“怎么鞑子突然关心起太上皇来了?”
杨牧云目光遥望南边,叹息一声,“或许他们也觉得,太上皇是真回不去了。”
莫不语睁大了眼,“那咱们怎么办?”
杨牧云瞥了他一眼道:“怎么,你也想去讨两个女人吗?”
莫不语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看看朱祁镇已然走远,压低声音道:“咱们得想办法离开这里呀!总不能在这儿待一辈子。”
“嗯,”杨牧云颔首道:“那好,办法你想,想好了告诉我!”
“这......”莫不语急道:“大人,你这不是难为俺么?俺只有一把子力气,要俺动脑子,俺拍马也比不上您呐!”
“笃”他后脑勺被狠敲了一下。
莫不语转过身子,只见一个俏生生的少女立在她身后。
“索木吉雅?”杨牧云认出她来,这少女是元琪儿身边的贴身女婢索木吉雅。
“你这颗牛脑袋里要是能生出主意来,那石头也都能开花了。”索木吉雅打趣道。
“你是从哪儿钻出来的?”莫不语摸着后脑勺说道。
“天上掉下来的,想不到吧?”索木吉雅不再理他,转向杨牧云道:“你,跟我走。”
杨牧云被唬了一跳,“去哪里?”
“去见我家郡主啊!”索木吉雅睨了他一眼,“现在就去。”说着一拉杨牧云的手腕。
杨牧云身不由主的被他拖着就走。
“哎——”莫不语追了上去,忌惮她武功了得,不敢追的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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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波如浪的草地上,两匹快马在一前一后的追逐,前面的一匹马上是
一位相貌极为美艳的少女,后面骑着马的是一位浓眉大眼的青年。
两匹马一前一后奔驰了好一阵,少女一勒马缰,转过俏脸怒道:“阿噶多尔济,你要再跟着我,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琪琪格,”那青年也勒住马的缰绳,目光与她对视,“我就想问你一句,我汗兄真的说要娶你做小可敦么?”
“这与你无关,”元琪儿秀眉一蹙,“我不愿见到你,你走!”
阿噶多尔济咬了咬牙,“若我是草原上的大汗,你是不是就会答应嫁给我?”
“就凭你也配想当大汗?”元琪儿眸中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你的兄长脱脱不花才是草原上真正的大汗,你想当大汗,下辈子吧!”
“若是我真的能当上大汗呢?”阿噶多尔济目光逼视着她。
“我不信!”元琪儿微摇螓首说道:“我也不愿意听你说这些无聊的话,你快走!”
阿噶多尔济咬着嘴唇,正要再说几句。忽然一阵马蹄声响,一匹马飞驰而来。马上骑着的两人,分别是杨牧云和索木吉雅。
“郡主——”马儿驰到两人面前,索木吉雅握着马缰对元琪儿道:“郡主,我把杨大人给你带来了。”
“很好,你事情办的不错。”元琪儿夸了她一句。看着杨牧云,目光变得柔和起来,“你过来!”
“我?”杨牧云一愕。
“郡主是让你跟她同乘一马,”索木吉雅催促他道:“还不赶快去呀!”
“这......不好吧?”杨牧云见阿噶多尔济正瞪视着自己,骑在马上没有动。
阿噶多尔济两眼如欲喷出火来,沉声道:“琪琪格,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又跟这个明人搅在一起了?”
“本郡主的事不用你管,”元琪儿小嘴一撇,“你要不服,可以跟他较量一下。”
“你......”阿噶多尔济如同喉咙里吞了石头,杨牧云的身手在三年前他就见识过了,在千军万马中杀进冲出,不可一世。却不知他现在功力已然全失,不复当年。
“怎么?你没有做大汗的命,又比不过一个明人,”元琪儿唇角微微一翘,“难道就想让我嫁给你么?”
阿噶多尔济握紧缰绳,额头凸起青筋,狠狠凝视了杨牧云一会儿,忽然拨马便走。
“琪琪格,我是一定要娶到你的......”阿噶多尔济的声音随风远远传来,“为了你,我也要做草原上的大汗......”
见他的身影逐渐远去,元琪儿方松了一口气。
“原来你把我叫过来的用意便是把他气走吗?”杨牧云在马上问道。
“我想见你,不可以吗?”元琪儿气道:“非得扯上他?”
“唔......”见她在气头上,杨牧云不言语了。
索木吉雅嘻嘻一笑,下了马,远远的跑了开去。
“喂,你——”杨牧云一个人骑在马上,有些不知所措。
“牧云,”元琪儿对他说道:“我们赛马吧,你来追我!”说着一抖马缰,马儿扬起四蹄飞也似的向前驰去。
第九百五十二章 两杨相遇
杨牧云犹豫了一下,并不想策马追去,谁知座下马儿“唏律律——”一声长嘶,撒开四蹄奔了过去。
元琪儿故意放缓了马步,使得杨牧云的坐骑从容追上来,两骑并肩而行。
夕阳斜照,渐渐把两个人的影子拉长了。
杨牧云心头突地跳了一下,有些不安的对元琪儿道:“琪儿,天快黑了,还是不要跑那么远了吧?”
元琪儿眸波一转笑道:“放心,这次咱们不会在外面过夜的。”手指前方一座凸起的高地,“咱们就在那上边待一会儿。走,看咱俩谁先冲到那儿!”马鞭一甩,先冲在了前面。
杨牧云的坐骑紧随其后,两匹马只错开了一个马身的距离,你追我赶,很快到了那座凸起的高地上。
元琪儿一跃下马,向杨牧云招了招手。
杨牧云跟着跳下马,走到她身后尺许处定住脚步。
从这高处看去,碧绿的大草原如海一般延伸到天尽处。
“牧云,”元琪儿开口说道:“你知道阿噶多尔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么?”
“他莫非是来见你父王的?”
“不,他到这里来我父王并不知道,”元琪儿转过身来看着他,“还记得那晚咱们在湖边过夜的事吗?偷袭我们的人便是受他指使。”
“哦?”杨牧云大感意外。
“他派人针对的是我,”元琪儿道:“我一直没有答应嫁给他,他便想将我掳了去强行逼我跟他成亲。”
“啊!”杨牧云惊叫一声,“他怎么会想着这样干?”
“奇怪么?”元琪儿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草原上的习俗就是这样,男人可以抢女人为妻。成吉思汗的母亲诃额伦也是他的父亲也速该抢来的,只要草原上的男人足够强,他们可以抢任何心仪的女人为妻。”深深的望了他一眼,“如果我真的被他抢走了,你会来救我么?”
“会!”杨牧云毫不犹豫的答道。
“为什么?你并不想跟我在一起的。”元琪儿抿了抿嘴唇,对他这个回答感到很意外。
“因为你不喜欢他,”杨牧云说道:“我不愿意看到你不幸福......”话还没有说完,元琪儿已激动的扑到他的怀里。
“你干......”后面的话还未出口,他的嘴已被两片温软的香唇封住。
杨牧云的大脑忽然感到一片空白,心都快蹦到了嗓子口。
**的一吻过后,杨牧云良久才缓过神来。
元琪儿俏脸绯红,离开了他的怀抱说道:“有牧云你这句话,我就是为你死了也不枉了。”
“琪儿,”杨牧云摸摸嘴唇苦笑道:“你要是真的被他掳劫走了,以我现在这点儿微末功夫,怕是还没救你出来自己也得陷进去了。”
“他要是敢伤你,我就将他大卸八块。”元琪儿比划了几下劈砍的手势说道。
”琪儿,我有些不明白,他所谋划的事情既然已经败露,为何还来纠缠你呢?”
“这是我父王的意思,”元琪儿眼中流露出一丝厌恶之色,“他想让我跟阿噶多尔济虚与委蛇,好离间他跟脱脱不花之间的关系。”见杨牧云不懂,便解释道:“父王诓他说脱脱不花看上了我,要娶我做小可敦,阿噶多尔济定然心中不忿,可诱的他们之间互相残杀。”
“原来是这样,”杨牧云沉吟道:“太师谋虑深远,看来他已不甘屈于脱脱不花之下了。”
“父王他早就不想再供这个徒有虚名的大汗了,”元琪儿目光看着他道:“本来父王想拿下大都,也就是你们大明的京师。成就不世之威名,然后再跟脱脱不花摊牌。谁知你们竟然挺了下来,让父王损兵折将,铩羽而归......”
杨牧云摸摸下巴,苦着脸道:“太师一定杀我的心都有了,对吧?”
“你还倒有自知之明,”元琪儿白了他一眼道:“宣府一战,你又让我父王碰了个钉子,还一个人送我出城去见他,让他受到莫大羞辱......”
听到这里杨牧云不禁喊冤,“我这是想跟他罢兵休战,没有别的意思。”
“反正父王已经觉得脸上无光了,”元琪儿道:“你认为他还会放你回去吗?”
“这个结果我早就已经料想到了的,”杨牧云叹道:“若能换取太师罢兵,我一个人的性命又何足惜?”
元琪儿“嗤”的一笑,“说的好伟大,那现在呢?你又如何拯救我?”
“你?”杨牧云轻轻敲击了一下额头,“郡主殿下说笑了,我的性命握于太师的掌股之间,而郡主你现在风光尊贵,如何说要拯救呢?”
“你没听那个阿噶多尔济临走时说的话么?”元琪儿瞪了他一眼,“他要当上了草原上的大汗,便来娶我做大可敦,到时要是真应验了我该怎么办?”
“原来郡主担心的是这个,”杨牧云笑道:“这大可不必,脱脱不花是他的兄长,阿噶多尔济还真能弑兄不成?”
“怎么不能?”元琪儿眨眨眼,“你们中原历朝历代为了争夺帝位,子弑父,弟弑兄,这些事情发生的还少吗?凭什么阿噶多尔济他做不出来?”
“我觉得他只是一时的气话,”杨牧云道:“郡主又何必当真呢?”
“我不喜欢你叫我郡主,”元琪儿有些生气的说道:“为什么一牵扯他连对我的称呼都改了?”
“好好,”杨牧云作了一揖,“是我错了,请琪儿你原谅!”
“这还差不多,”元琪儿娇俏的下巴微微一扬,“你还没回答我的话,要是阿噶多尔济真的做了大汗,我该怎么办?”
在她的逼问下杨牧云感到一阵头痛,嗫嚅道:“其实......你能当上草原上的大可敦也挺不错的。”
“你说什么?”元琪儿眼睛一瞪。
“我什么也没说。”杨牧云下意识的伸手捂住了嘴。另一只手指了指天,“郡主,天快黑了。”
元琪儿哼了一声,“你就一辈子待在草原上吧!本郡主会好好的感化你,让你心甘情愿的跟我在一起。”
......
傍晚的黑幕即将落下的时候,一支骑兵朝着斡剌特大营走来,他们后面跟着一群衣衫褴褛的汉人,都是在长城附近被掳掠来的。
两匹快马朝他们这边飞驰而来。
领头的斡剌特将领吼道:“什么人?”
一个女子的声音娇叱道:“你们的眼被天上的鹰鹫给啄了吗?连我也不认得了?”
“啊,原来是郡主殿下!”领头的斡剌特将领慌忙下马施礼,其他人也纷纷下马。
火光照耀下,元琪儿昂首骑在马上,她的身旁是杨牧云。
“托木合,”元琪儿扫了一眼他们后面掳来的一群汉人男女道:“这些都是从哪儿打来的羔羊?”
“回郡主,”托木合道:“他们都是大同宣府沿边寨子里的汉人,郡主如果觉得他们当中有入得了您眼的,不妨挑出来。”说着一脸热盼的神情溢于言表。
这里面若真有人被元琪儿挑中,那对他们来说将是莫大的荣耀。
“罢了,”元琪儿一挥马鞭说道:“你们去吧!”
“是。”托木合的神情立时变得有些失望。翻身上马,呼喝一声,手下兵将们驱赶着这些汉人继续前行。
人群中一个蓬头垢面的人踉踉跄跄的走了几步,突然扑倒在地。一个斡剌特兵上前举起鞭子就抽。
“住手!”杨牧云喊了一声,下马阻住了那名斡剌特兵挥动的马鞭。
托木合讶异的看向元琪儿。
只见元琪儿寒着脸道:“你们都聋了吗?他喊住手你们听不到吗?”
“是是。”托木合瞪了一眼那名手下,那人忙收起马鞭退于一旁。
杨牧云拉起倒在地上的那人,把他扶到自己的马上。
“谢谢......”那人气若游丝,仍不忘道声谢。
“你们去吧!”元琪儿冲托木合道:“不准鞭打他们了,要是再倒下一个,我可饶不了你。”
“是是是......”托木合头点得跟鸡啄米一般,命令手下们都收起了鞭子。
一行人缓缓朝大营走去。
见杨牧云牵马而行,元琪儿皱了皱眉,唤过一名斡剌特兵,让他把自己的坐骑让给杨牧云。
“不用不用,”杨牧云摆摆手,“骑了一天马,这走
一走还挺舒服的。”
“啪——”元琪儿扬起马鞭抽了那斡剌特兵一鞭子。
“你做什么?”杨牧云惊道。
“你不肯骑他的马,我便一直抽他。”元琪儿说着又是一鞭子抽了下去。
那斡剌特兵抱着头痛苦的嚎叫起来,一边叫一边用乞求的目光看向杨牧云。
杨牧云不忍,对元琪儿说道:“好了好了,我骑他的马,你就不要再打他了。”
元琪儿嘴角一扬,得意的收起了马鞭。
那斡剌特兵如蒙大赦,忙跑回了队伍里。
“你可真霸道!”杨牧云摇摇头无奈的上了马。
元琪儿哼了一声,“你是不明白我们草原人的规矩,只有下贱的人才去牵马,你是我的男人,怎么能在他们面前失了身份?没的让人笑话。”
“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男人了?”
“迟早的事,”元琪儿抿嘴笑道:“你还能逃得了吗?”
......
莫不语和索木吉雅已经在营门外等候他们了。
索木吉雅上前抱怨道:“郡主,您要是再不回来,我可就兜不住了,太师与王妃非要了我的命不可。”
“我不是回来了吗?”元琪儿乜了她一眼,“他们要你的命,你不会跑么?”
“啊呀,大人,”莫不语惊愕的看着杨牧云身旁趴在马背上缩成一团的人,“这是谁?为何您护送他回来?”
“不要多说,你赶快把他背回毡帐里去,”杨牧云吩咐道:“晚了就怕救不活了。”
......
一口热汤灌下去,那人悠悠醒转了过来。
“大人,他醒了。”莫不语喜道。
“你好些了吗?”杨牧云上前问道。
“我......我......”那人一口气上不来,便开始剧烈咳嗽。
“大人,”莫不语见他身上的绯色袍子虽破烂不堪,但胸前的一块补子上隐隐约约是一只锦鸡,惊愕道:“大人,这还是一个大官呐!比你的官还大!”
杨牧云没有理他,待那人咳嗽稍停,便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人喘了几口气说道:“本官是大明朝礼部尚书杨宁,奉皇命出使斡剌特部......”
“礼部尚书不是胡濙胡大人吗?”
“胡大人被皇上封为太傅,入东宫给太子教书。”杨宁解释道:“本官是新任的礼部尚书。”
“哦,”杨牧云点点头,“既如此,杨大人你为何成了这副样子。”
“本官是在宣府镇西北柴沟堡出的长城,”杨宁喘息着说道:“出长城后沿东阳河西行,一日晚间宿营,突然遭到鞑子夜袭......”哽咽了一下,“本官随行的人都死了,所携带的财物也被洗劫一空,本官、本官是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的。”
杨牧云目光一凝,“是把你掳到这里的那些鞑子干的?”
“不,不是他们,”杨宁说道:“是另一群鞑子干的,与他们的穿戴都一样,他们......他们好狠辣,居然一个活口都不留。”
“杨大人的意思是除了你之外,随你出使的其他人都死了?”
杨宁使劲点了点头。
杨牧云面目凝重,安慰他道:“我知道了,你且好好休息,我会替你查清这件事的。”
“你是?”
“呃,不瞒杨大人,”杨牧云道:“我是大明朝兵部侍郎杨牧云。”
“你是杨侍郎?”杨宁瞪大了眼,“你不是在宣府一战中被鞑子......”
“好了,杨大人你不必多说,”杨牧云看向莫不语,“你在这里好好照顾他。”说着转身出了毡帐。
“牧云,”一见他出来,元琪儿迎上来说道:“我都听到了。”
“你一直在外面,没回去吗?”杨牧云一怔。
“我......”元琪儿话音一转,“别说那么多了,我带你去问托木合,他或许会知道怎么回事。”
第九百五十三章 皇帝心计
“郡主说那个人是明人的一个大官儿?”托木合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小人发现他时跟一个叫花子没什么区别,能把他活着带到这里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他带的几十大车财物呢?”元琪儿寒着脸说道:“你都藏到哪儿了?”
“冤枉啊,郡主,”托木合叫起撞天屈来,“那么多弟兄跟我在一起,他们都可以作证,我托木合要是私藏了那叫花子......不,那明人大官儿的一丁点儿财物,就叫长生天降下一个雷把我托木合生生劈死。”
“行了,行了,”元琪儿不难烦的道:“那你此趟出去有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特别的地方?”托木合想了想说道:“有啊,就是明人沿边各堡寨的抵抗多了起来,我带的这一队折损了不少弟兄......”
“我要问的不是这个,”元琪儿打断他的话道:“明人使团是从柴沟堡出的长城,沿东阳河西行,究竟是谁将他们屠灭的?”
“明人使团?明人还敢派使团出长城么?”托木合深深锁起了眉头。
“托木合大人,”他身边的一个贴身护卫忍不住说道:“大青山下的那些尸体是不是那些明人使团的?”
“那些尸体?啊,对了,”托木合对元琪儿道:“在大青山下的东阳河畔,小人发现一堆尸体,像是都被人砍杀或射杀而死的。”
“他们是被何人所杀?”杨牧云忍不住问道。
托木合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发现这堆尸体时,他们至少死了一天以上。”
“是其他人带队杀的么?”元琪儿问道。
不待托木合回答,他身边的那名护卫道:“禀郡主,决不是我们的人杀的,小人曾仔细察看过尸体上的箭痕,根本就不是我们的箭所伤,郡主您看。”说着从背后箭壶里抽出一支箭递了过去。
这支箭比较长,箭头是内插式的,即以后部细长的铤插入箭杆中固定箭头,再缠筋对箭杆进行固定。是一支标准的明军制式的箭矢。
杨牧云一直任职于兵部,自然认得明军制式的兵器,不由深深皱起了眉头。
“牧云,”元琪儿抿了抿嘴唇,“袭击明人使团的难道是明军的骑兵?这......这太不可思议了。”
......
也先拿着这支明军制式的长箭,久久不语。
杨牧云和元琪儿站在他身边。
“那个杨宁在哪里?”也先忽然转向他们问道。
“他在牧云的毡帐里,”元琪儿道:“是牧云救活了他。”
“嗯......”也先点点头,看向杨牧云道:“你觉得其中缘由何在?明朝皇帝派人来与我讲和,而在半道上使团又被假扮我们的明军骑兵给劫杀了,是你们的这个皇帝失心疯了吗?”
不待杨牧云回答,元琪儿说道:“父王,我大概能猜出明人皇帝这样做的原因。”
“哦?你说说。”也先眉峰微挑。
“首先现在的这位明人皇帝是被迫上位的,”元琪儿侃侃言道:“要不是父王去年在土木堡一战中俘虏了之前的那位皇帝,他根本就没有机会登基。”
“不错,继续说。”也先鼓励她道。
元琪儿看了杨牧云一眼,接着言道:“而父王俘虏了之前的那位皇帝,却没有杀他,让他一直活到了今天。这消息要是被明人朝廷里的那些大臣们知道了,会怎么办?”
“明人最讲忠孝节义,”也先说道:“他们自然不会坐视不理,要想办法把这位太上皇给接回去。”
“可如今的这位明人皇帝他愿意么?”元琪儿笑道:“太上皇一回去,他的帝位可就不保了。但是作为太上皇的弟弟,他又不能说不愿意接哥哥回去,所以就暗中做文章了。”
“你的意思是当今的明人皇帝应群臣所请,派一个使节团来与本太师商谈交还太上皇一事。却暗中派一支骑兵装扮成我们勇士的样子 ,将使团的人杀了个干净。不但嫁祸与我,还绝了明人大臣们迎回太上皇的念想......”也先说着话目光转向杨牧云,看他的反应。
杨牧云的脸色变得不大自然起来。
也先笑了笑,“杨侍郎,看来你辅佐的如今这位大明皇帝为人凉薄得很呐,为了能坐稳自己的皇位,处心积虑的要绝了他的兄长回归大明的生机。真是可悲可叹!”
“父王,”元琪儿说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也先微微一笑,“杨侍郎,你说本太师该怎么办呢?”
“太师已胸有成竹,何必再问在下呢?”杨牧云淡淡道。
“杨侍郎送了本太师一份大礼,”也先呵呵笑道:“本太师得好好谢谢你才是。”对元琪儿道:“多派几个人去服侍大明来的杨大人,等他好些了,本太师一定隆重为他举办一个盛大的欢迎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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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紫禁城奉天殿。
朱祁钰步入奉天殿时忽然发现群臣在一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见他进来,便都闭口不言了。
待坐定后,一对对异样的目光向他看来,使得朱祁钰感到浑身不自在。
“上朝——”成敬拂尘一摆,尖着嗓子喊道。
“启禀皇上,”御史黄瑄上前奏道:“据塞外传来的消息,杨尚书已与也先会面,也先迎接他的礼节十分隆重。他也见到了太上皇,也先表示,只要我大明给足财货,他将选一吉日送归太上皇。”
“什么?”朱祁钰一惊,目光看向一边的成敬。
“黄大人,”成敬脸色一沉,“杨宁一行在大青山下的东阳河畔遭袭,所有人全部身死,如何能在也先营中出现?”
黄瑄不去看他,一脸肃然的对朱祁钰道:“臣所言句句属实,杨大人不日将归京,皇上若有什么疑问,可直接问他。”
“黄大人说是塞外传来的消息,”成敬盯着他道:“不知这消息是谁传给你的?”
“皇上,”黄瑄垂首道:“总之臣的消息不是空穴来风,若杨大人归来指斥臣有一句虚言,臣愿领罪。”
朱祁钰的眼睛眯了起来,露出一缕瘆人的寒气,在群臣脸上一一扫过,面无表情的说了句,“很好,很好,黄卿敢于直言,朕心甚慰。”说着站起身来。
“退朝——”成敬不再多言,只加了一句,“众卿如有奏章,可先交予文渊阁,待陈阁老审过,交司礼监批红,最后由圣上裁决!”
......
“哐——”回到乾清宫西暖阁,朱祁钰忍不住将一个茶碗在地上摔得粉碎。
几个小太监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成敬朝他们使了个眼色,那几个小太监忙收拾起打碎的瓷碗,退了出去。
朱祁钰一看到他,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你不是说万无一失么?你不是说没有走漏了一个么?怎么那个杨宁却好端端的在也先的大营里?”
成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首道:“老奴......老奴也不清楚,老奴一定派人彻查。”
“你清楚什么?”朱祁钰吼道:“连这么点儿小事都办不好,真是枉顾了朕对你的信任。”
“老奴该死,老奴该死!”成敬叩头如捣蒜。
“你也知道自己该死?”朱祁钰喘了几口粗气道:“要是杨宁迎太上皇归来,你去阴曹地府当一个好奴才吧!”
“皇上,”成敬抬头说道:“也先不会让杨宁领回太上皇的。”
“何以见得?”
“也先是要我们以财货赎回太上皇,而杨宁虽逃得一命,但所携带的财货全失,也先怎会让他白白的将太上皇带回?”
“可嫁祸给也先的那条计策却白白的失效了。”朱祁钰瞪着眼说道:“这样大臣们会一再上书,让朕筹集财货赎回太上皇,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皇上......”成敬目光一闪,“老奴这里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
“有个人想要见皇上。”
“谁?”
“阿噶多尔济。”
朱祁钰皱起眉头,“此人是谁?为何要见朕?”
“他是蒙古汗王脱脱不花身边的大济农,”怕他不明白,成敬解释道:“也就是脱脱不花身边最尊贵的人,而且是他的亲兄弟。”
“他要见朕做什么?”
“他想要皇上帮他。”
“帮他什么?”
“帮他成为草原上至高无上的大汗!”
“哦?”朱祁钰挑了挑眉毛,“他要朕如何帮他?”
“当然是取脱脱不花而代之。”
朱祁钰哼了一声,“他这话居然敢对朕说的出来,朕要是把他交给脱脱不花的话,就不怕身首异处吗?”
“皇上,”成敬道:“请容老奴说一句,您要真这么做了,阿噶多尔济不过是一条毫无价值的命,而对脱脱不花却丝毫无损。”
“呃,怎么说?”
“皇上,”成敬说道:“鞑子自相残杀,是我大明的福气啊!您若是扶持阿噶多尔济成为草原上的大汗,他定然对你感恩戴德,我大明出兵帮他击败脱脱不花,一方面削弱了鞑子的实力,另一方面皇上可通过他控制整个草原,到那时我大明京师再也不会闻烽燧之警了。”
“唔......”朱祁钰沉吟片刻道:“那到时他能帮朕对付也先么?”
“那是当然,”成敬说道:“就算是也先,也不得不奉大汗的号令,到时皇上可以借阿噶多尔济的名义与之联合,共讨也先,定会除去这个心腹大患。那么我大明边塞,可永保清宁了。”
一番话说得朱祁钰心动了,他沉吟片刻道:“那个阿噶多尔济现在哪里?”
“老奴将他藏在一个地方,不会有人知道的。”成敬道:“皇上若要见他,老奴可着手安排。”
“嗯......”朱祁钰思忖片刻,“容朕好好想想,若是一招不慎的话,朕不但不能好好利用这颗棋子,反而惹得脱脱不花与我大明反目成仇,那就得不偿失了。”
“皇上,”成敬知道他的顾虑,便道:“鞑靼各部中支持这个阿噶多尔济的大有人在,只要我大明出兵,打起他的名号,那么鞑靼各部中一定会有许多人群起响应。我大明一定会赢得不废吹灰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