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四章 闺房喜事
“这个......”素月想了想垂下眼帘说道:“婢子不知,听说老爷为了能够扶于大人登上内阁首辅之位,私下里联络了不少朝中的大人具名上书,再加上于大人的声望,不至于功亏一篑的。”
“是呀!”周梦楠叹道:“谁都认为万无一失的事情,最后的结局却出人意料......是因为皇上不再信任于大人和相公了吗?”
“应该不会,”素月微摇螓首,“是于大人和老爷的从容布置,率军击退鞑子,才使京城转危为安,皇上都是看在眼里的。”
“但皇上却将首辅之位托付给了他人,”周梦楠说道:“你可知皇上为何要这样做?”
“婢子猜不透,”素月看着朝夕相伴的小姐,“皇上难道有别的用意?”
周梦楠的眸子变得深邃,“自京师之战胜利到如今,不过短短三个月的时间,相公就从一默默无闻之人一跃而为兵部侍郎,靖昌伯。而于大人也官封太子少保,兵部尚书,在朝中煊赫一时......”
“婢子明白了,”素月眸子一亮,“皇上已经给了他们足够的荣宠。”
周梦楠微颔螓首,“相公人是很聪明的,但身在局中却不知进退。一心去争更大的权力,难免遭人疑忌了。”
“小姐说的有道理。”
“我现在所处的境况跟相公相类,”周梦楠说道:“堂堂的靖昌伯夫人是我,不是陈紫苏。难道我要跟一个侧室去相公那里争宠么?”
“但是小姐,”素月蹙起秀眉,“你还没有跟老爷诞下一男半女,要是任陈紫苏跟老爷亲热,在你之前有了子嗣的话,这就被动了。”
周梦楠的秀眉向上挑了挑,“这是我娘交待你的么?”
“小姐,”素月道:“太夫人能够转正,就是因为有了小姐,而前太夫人无所出,怏怏而终。婢子不想小姐步前太夫人的后尘。”
“你的忠心,我心里明白,”周梦楠叹道:“你一直怼那些接近相公的女人,是为我好,我也知道。可我嫁给相公是一个意外,他能够以礼待我,我心足慰。至于其他,就看天命如何了。”
“小姐,你可不能放弃,”素月道:“好不容易老爷现在已经熬了出来,你怎能把自己的位子拱手让与她人呢?”
“别说了,”周梦楠阖上了双眸,“我累了,你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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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牧云你要去巡边么?”朱祁钰抬起眼看了看杨牧云道。
“皇上,”杨牧云眼帘低垂,“首辅大人对修建边堡,加派兵马所需拨付的钱粮有疑问,臣觉得有必要去仔细踏勘一番,好回复首辅大人,还请皇上允准。”
朱祁钰微微一笑,“其他人去不行吗?还得你这位堂堂兵部侍郎亲自出马,于卿肯放你去?”
“回皇上,”杨牧云身形略躬,“北疆边防事关京师安全,非同小可,派其他人臣不放心。兵部由于大人坐镇即可,皇上不必担心!”
朱祁钰站起身来,目光凝视着他道:“牧云心里真如此想,并非其他原因?”
“皇上既然任命臣为兵部侍郎,臣当为皇上分忧,决不行尸位素
餐之事。”杨牧云面无表情的道。
“朕没有将内阁首辅一职交予你心中所倚之人,你寒心了吧?”朱祁钰目光盯着他道。
“皇上......”杨牧云脸色微动,“臣一心唯皇命是从,无有他人。请皇上明鉴。”
朱祁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牧云,如若现仍太上皇在位,你当如何?”
杨牧云身子一颤,“皇上对臣信任,重用臣,臣铭感五内。”
“你知道就好,”朱祁钰淡淡道:“当年若不是你拼死相救,朕也不会有今天。纵然你没有保卫京师的功劳,朕也会重用你的。”
“皇上洪福齐天,臣不敢居功。”杨牧云诚惶诚恐的道。
“牧云,”朱祁钰叹了口气,“朕给予你的难道还不够多吗?你与朕都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何必争于一时呢?”
“臣......不敢,”杨牧云跪了下来,以额触地,“臣愿为皇上效死,绝无怨言。”
“起来吧,”朱祁钰说道:“这里没有旁人,不必行此大礼。”
“是!”杨牧云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
“陈循年事已高,”朱祁钰看了他一眼道:“就是朕把他抬到内阁首辅的位子上,他还能干几年?他平日里是不少刁难你们兵部,可也都是从大局出发,并无私心。要知道朝廷艰难,要花钱的地方很多......他这个户部尚书也不容易啊!”
杨牧云默然不语。
朱祁钰的目光又落在了他身上,“朕说这些,就是希望你们这些做臣子的能够同舟共济。京师之战我大明之所以能赢,就是因为臣民一心,誓死对敌。朕盼着这些能够延续下去。鞑子虽然败退,却难保不会再来......朕可不想鞑子的骑兵再有兵临京师城下的一天。”
“不会的,”杨牧云激动的道:“臣决不会让鞑子再威胁京师。”
“嗯,”朱祁钰点点头,“朕需要的是一位股肱之臣,你不要让朕失望。”
“臣......”杨牧云哽咽了一下,“臣誓死以报皇上。”
“你......还要去巡边么?”朱祁钰意味深长的问了一句。
“诚如皇上所言,”杨牧云道:“臣愿协助首辅大人加强京师防务,决不让鞑子再有隙可趁。”
朱祁钰微微一笑,“你能明白朕的苦心,这很好。去吧,有什么事可随时来找朕。”
“是!”杨牧云拱手一礼,“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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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泰元年的春天来得很早,天气比往年都要温暖,才刚进入三月,北疆的冰雪已大部消融,来往的商旅也多了起来。
“小姐,”冯全一回来便高兴的去向周梦楠禀报,“口外的皮货生意现在旺得紧,草原上很多部族都将他们储存的皮货卖予了我们,很快就运送进来一批......”
“边关无人刁难你么?”周梦楠端坐厅中,轻轻吹着茶水上的浮沫问道。
“没有,”冯全摇摇头,“小的是从古北口进来的,那里的守将姓石,叫石亨,一听说姑爷的名头,问都没问就放小的进来了。”
“这事相公知道么?”周梦楠抬起眼帘。
“这......”冯全脸色变得有些不大自然。
“好了,”周梦楠挥挥手,“你一路辛苦,下去吧!记住我交待给你的话,非到万不得已,不要亮出相公的名讳,以免授人以柄。”
“是,小姐。”冯全正要退下,又被周梦楠叫住,“草原各部可有准备南下的迹象?”
“暂时还没有。”
“那斡剌特部呢?”
“小的是从东北一路过来,对西边的情况不大清楚。”
“行了,你去吧!”
冯全躬身退了下去。
“小姐,”素月在旁忍不住道:“冯全去关外做皮货生意一事要不要知会老爷。”
“他不提,你这里就先不要说......”周梦楠站起身,忽然感觉一阵恶心,俯下身子大声呕吐起来。
“小姐,你怎么了?”素月慌了神,不知该如何是好。见宁馨和黛羽走了进来,便大声冲她们道:“快,快去叫大夫,小姐现在难受得很。”
......
周梦楠静静的躺在床上,感觉好多了,但胸口还是一阵阵翻涌。
一位白须白眉的老郎中坐在一旁,在她手腕处搭上两根手指,凝神倾听。
素月、宁馨还有黛羽心怀忐忑的站在一边。
“大夫,我们家小姐的身体要不要紧?”素月忍耐不住问道。
老郎中不答,又凝神倾听了一会儿,方站起身来,捋须笑道:“恭喜恭喜,你们家小姐已有了身孕。”
“什么?”三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夫,你说的是真的?”素月的声音激动得有些发颤。
“老夫行医数十年,诊过的病人不计其数......”老郎中摇头晃脑的说道:“从脉象上看,你们家小姐应该还不到两个月......”
“谢谢大夫!”素月喜道:“小姐,你听到了吗?大夫说你有身孕了。”
周梦楠嘴角也露出一丝笑意,“宁馨、黛羽,你们好好招待一下大夫,诊金要加倍!”
“是,”两人欠了欠身,宁馨道:“大夫,请随我来。”
老郎中点点头,“这胎儿还未成形,小姐还需小心才是,注意多多休息,不可劳累。”说着转身去了。
......
“小姐,”素月一脸兴奋,“要不要把这件喜事告诉老爷?”
“就你嘴快!”周梦楠嗔道:“胎儿还未坐稳呢!先不要告诉相公。”
“是,小姐,”素月喜孜孜念叨着,“菩萨保佑,小姐总算有喜了,要是派人去告诉老太爷与太夫人,他们指不定有多高兴呢!”
“现在先不要急着告诉爹娘......”周梦楠撑持着想要坐起,素月连忙扶住。“过些日子再说吧!”
“最好小姐生下一位小公子。”素月道。
第九百二十五章 兵部忧事
周梦楠甜甜一笑,没有说话。即将要当母亲的喜悦感,是无可言喻的。跟杨牧云成亲的这三年里,她由一个懵懂的少女成为了一位妇人,而今,又要成为人母,简直恍然若梦。想当初成亲时的恐惧使得她跟杨牧云之前产生了一层隔阂,在之后两年多的时间里,两人聚少离多,就算在一起,相公也从未碰过她,两人徒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这种现象一直持续到杨牧云从安南国归来。将近两年的时间未见,昔日青涩的少年变得成熟了许多,两人再一次同床共枕时,终于打破了那层隔阂,正式行了那男女之事。
那晚,周梦楠感到很害羞,也觉得很奇怪。最初因为怕跟这个亲近而陌生的男人行房事,她有意无意的让素月和宁馨代替自己陪杨牧云侍寝。可奇怪的是,杨牧云从不碰她们,所给出的理由是因为练功而不能近女色。
相公会武功,而且武功不低,她是知道的,所以这个理由她便信了。但相公此次回京后,却再也没提及那个禁忌。两年的时间,他好像改变了许多。再后来,郕王即位,相公开始平步青云,跻身朝廷重臣,她也跟着水涨船高,成为了靖昌伯夫人。
地位的变化也使得人的心理变得愈发微妙。之前周梦楠对杨牧云身边有多少女人是不在意的,对于他心爱的那个女人,南都第一美人陈紫苏,她一度表现得很亲热。自始自终她最关心的是周家的产业,由于她是周伯安的独女,所以周家大部分的生意都由她从出面打理,即便成亲,她也不愿在家陪着夫婿,如能有个女人代替自己牵绊住丈夫,那是再好不过,这也是她为人大度的原因。
可现在,相公的身份地位已今非昔比,自己作为朝廷重臣的夫人,是该好好考虑一下未来的日子了。就像素月所说,她跟杨牧云还没有孩子,难免为以后的承嗣埋下隐患。紫苏领养的那个孩子已经让她感到尴尬了,还好没有正式领到府里来。
周梦楠阖上双眸用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轻轻吐了一口气。素月刚刚说过的那句话还萦绕在自己的心头,要是生下的真是个男孩,就名正言顺的成为靖昌伯府的嫡长子。这个名分是谁也撼动不了的。
“小姐......”
素月的声音打断了周梦楠的思绪,她睁开眼,只见素月拿着一张药单说道:“大夫开了一张方子,要您好好调理呢!方子上的药需要每天服一剂......”
“还要吃药?”周梦楠皱了皱眉,“那多苦啊?”
“小姐,”素月有些好笑,“方子上都是些甘草、大枣、党参之类的大补之物,哪里苦了?就算苦如黄莲,小姐也得喝啊,只要能诞下嫡公子......”
“公子公子,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周梦楠蹙起额头,“要万一是个女儿怎么办?”
“我说是公子就是公子,”素月瞪着眼说道:“小姐从今日起一定要好好调养身体,别的心就不要再操了。”
“?萝院那边......”
“她绝对不会生在小姐前面,”素月有些得
意,“小姐放心好了,她那个养子只要不养在府里,就不会抢了小姐嫡子的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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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一位主事进到杨牧云的签押房禀报道:“边关近日军报,鞑子的骑兵出现得愈加频繁了。”
“哦?”杨牧云抬了抬眉宇问道:“是出自哪个部落的骑兵?”
“这还未能侦知,”那主事道:“鞑子骑兵出没宣府以北的次数最多,自二月底以来已不下三十次了......”
“唔......”杨牧云面色变得凝重起来,自去年鞑子大举入寇,长城边墙多有损坏,尤其以大同宣府一线破坏严重。这几个月来,长城修缮进度缓慢,除了居庸关、紫荆关、倒马关、古北口等一线内长城城墙修缮完毕,其他地方缺口甚多,鞑子骑兵随时可突入到大同宣府城下。
相比起大同,杨牧云更担心宣府的防务。原先的宣府守将杨洪,是个有勇有谋的老将。杨牧云之前还跟他并肩作战过,深知有他在宣府,可保那一带无虞。可前些日子朝中有人弹劾杨洪年事已高,无法再带兵了。朱祁钰便大笔一挥,让杨洪致仕养老去了。现在担负宣府一带防务的是宣府总兵朱谦,这个人杨牧云不太熟悉,因此很是担心。
“朱总兵是什么动作?”杨牧云又问。
“回大人,”那主事道:“朱总兵让手下骑兵主动出击,有几次还小有斩获,首辅大人对其多有褒奖!”
“呃。”杨牧云明白了,朱谦是陈循的人,因此他多次越过兵部直接向陈循报功。
“这事尚书大人知道么?”
“这个......”
“好了,本官明白了。”杨牧云向他挥挥手,“你下去吧!”
那主事走后,杨牧云沉思了一会儿,便去找于谦。
碰巧于谦进宫面圣去了,他便在门外等其归来。
......
“牧云在此等了很久了吧?”于谦一回来便笑着对杨牧云道:“快快随老夫进来。”
这一老一少进到屋里,杨牧云关上房门,便对于谦道:“大人,最近边关鞑子游骑出没频繁,怕是要有大动作啊!”
“哦?牧云也看出来了吗?”于谦目光看向墙壁上悬挂的边关地形图,“鞑子去岁吃了那么大一个亏,肯定不会甘心的。”
“大人也觉得他们又要准备进犯了吗?”杨牧云道:“大人可有对策?”
于谦摇摇头,“还没有确切消息送来,不好判定鞑子骑兵的规模和进攻方向啊!北疆的长城沿线漫长,防不胜防,尤其宣府大同,那里的长城还未修好,正是我们防务的薄弱之处。”
“依下官之见,应向大同宣府一带增调兵马,以防鞑子的攻击。”
“老夫也这样想,”于谦说道:“可首辅大人说京师的防务才是重中之重,若无确实军报,京畿一带的兵马不得擅自调动。”
“他一管库房的,怎么还掺和起兵部的事务了?”杨牧云忍不住道:“他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些,平常克扣钱粮也就罢了,连兵马的调动也要管么?”
“他现在可是内阁首辅,还有什么不能管的?”于谦叹道:“他还向皇上建言,推荐魏国公徐承宗担任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
“什么?”杨牧云挑了挑眉毛,“他这是打算让人来分我们兵部的职权么?干脆把兵部并入户部,由他来全权主持便了。”
“牧云,不可胡说,”于谦瞪了他一眼,“五军都督府本来便与我兵部不相统属,之前皇上让我兵部代为掌权不过是权宜之计,现在让五军都督府与我兵部各领其事,理所应当。你发什么牢骚?”
“可现在鞑子的威胁未去,这军权一分便不好调度了呀!”杨牧云急道:“那皇上是什么态度?”
“皇上什么也没有说,”于谦道:“但老夫看得出来,皇上是倾向于首辅大人意见的。”
“罢了罢了,”杨牧云摇头叹息,“宣府本就所得非人,朝内又有人处处掣肘,边务上的整备就更难了。”
“牧云,”于谦凝视着他道:“为今之计,我们只有尽人事而知天命了,希望鞑子不会在此时大举进犯我大明。”
“诚如大人所说,”杨牧云一声叹息,“鞑子去岁吃了大亏,如何咽得下这口气?他们一定会再来。今年春天又来得早,冰雪已然消融,正是他们骑兵驰骋的好时节......”
“牧云,你回去帮老夫拟一道兵部文书,要边关各口加紧戒备,命人迅速张贴出去。”于谦吩咐道。
“是,大人。”杨牧云想了想,“下官再加一句,对于鞑子小股骑兵的试探,不得主动出击,以免中了鞑子的圈套。”
于谦颔首表示赞同,“如此甚好,牧云这就去吧!拟好后,不用让老夫过目,找人抓紧誊写,尽快散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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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牧云一直忙到很晚,方松了一口气。
“牧云今天晚上不回去么?”
一抬头,只见林媚儿盈盈俏立在自己面前,虽然女扮男装穿一身兵部衙门的公服,但依然掩盖不住其身形的婀娜。
“唔......天都黑了,便在这里将就一晚吧!”杨牧云揉了揉太阳穴说道。
“难道......你不想回去见见梦楠姐?”林媚儿眸光转了转。
“不过区区一晚而已......”杨牧云忽然瞥见林媚儿脸上闪过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由心中一动,“你难道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嗯,”林媚儿抿嘴笑了笑,贴近他耳边低声道:“告诉你一件大喜事,梦楠姐她有了。”
“有什么了?”杨牧云不解。
林媚儿白了他一眼,“你这人......我是说,梦楠姐她有身孕了。”
第九百二十六章 夫妻交心
“啊?”杨牧云身子一震,脸色急剧变幻,声音也因激动而变得发颤,“你......你是说梦楠她有了我的孩子?”
“看你这话说的,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林媚儿嗔道。
杨牧云站起身,顾不得换下官袍,兴冲冲的向外走去。
......
周梦楠慵懒的斜倚在床上,感到有些不自在。她在床上已经躺了好几个时辰,甚感无聊。自从她被诊出有了身孕后,素月就逼着她多休息,连府里的杂务和生意上的事都不让她管了。
“有我和宁馨,还有黛羽操心这些事还不够么?冯管家是府里的老人,打理生意上的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况且还有宁馨跟着他......我说小姐,你现在就安心养胎吧!好生生把小公子生下来才是正经。”
一番话说得她只好老老实实躺在床上,打发这无聊的时光。
“唉——,没想到生孩子这么麻烦。”周梦楠阖上双眸,一想到要过好几个月懒散的日子,心里就越发没底了。
“呼——”帘子猛然掀起,她睁开眼,只见杨牧云兴冲冲地闯了进来。
“娘子,你......你真的有了?”说话有些语无伦次。
周梦楠感到一阵羞涩,微颔螓首。
“哈——”杨牧云高兴得差点儿蹦起来,喜形于色的叫道:“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
“相公......”周梦楠抿了抿嘴唇,“小声点儿,要是被下人们听到了,成什么样子?”
杨牧云笑着坐在她身边,揽住她的香肩说道:“听就听吧,又有何妨?我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
周梦楠俏脸一红,垂下螓首。
杨牧云兴奋得搓着手,“娘子,你现在感觉如何?饿不饿?”
“不饿,”周梦楠淡淡一笑,“从早上起,我就不停地吃,都吃了五顿了。”
“唔......娘子你要照顾好自己,现在你已经是两个人了。”
“妾身知道,”周梦楠看着他,“相公今日公务不忙么?”
“每天还不是一样?”杨牧云微微摇了摇头,“忙一些不知所谓的事......唉,不提也罢!”
这时,素月掀帘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只冒着热气的汤碗。
“小姐,该喝汤了,这汤煲了三个时辰呢?要趁热喝。”
“素月,”周梦楠微微抬起下巴,“相公刚从衙里赶回来,你让厨下快去备饭。”
素月还未应声,就听杨牧云道:“不必不必,我还不饿。”说着夺过她手里的汤碗,“你下去吧!”
“可......”
“娘子这边我来照顾就行了,”杨牧云打断她的话道:“你快忙你的去。”
素月欠了欠身,转身去了。
“好香!”杨牧云深深吸了一口碗上蒸腾的热气,“这是什么汤?”
“是人参炖乌鸡汤,”周梦楠笑着说道:“这乌鸡来自江南,人参是辽东上好的山参
,再配以枸杞红枣和其它一些药材,文火足足炖了三个时辰呢!”
“难怪这么香,”见周梦楠支撑着要坐起,杨牧云连忙扶住她,“小心点......”
“妾身没这么娇弱,”周梦楠伸手去接汤碗,“相公累了,还是去歇着吧!”
“我没事,”杨牧云端着汤碗的手一缩,另一只手扶着她靠好,冲她说道:“来,我喂你!”轻轻吹了吹,用汤匙舀了一勺汤送至周梦楠唇边,“赶快喝吧,凉了就不好了。”
周梦楠甜甜一笑,感觉心里涌起一股暖意。喝了几勺汤之后,眼眸变得潮润起来。
“你怎么了?”杨牧云说道:“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妾身是心里感动,”周梦楠揩了揩眼角,“相公还从来没对妾身这么好过。”
杨牧云微微一笑,“你我成亲三年来,聚少离多,很少坐在一起......我有些对不住你。”
“相公千万别这么说,妾身能够嫁给相公是妾身的福气。”
“你我能够在一起纯属偶然,”杨牧云说道:“这或许是上天安排好的缘分,既然我们成为夫妻,就应该相敬如宾。”
“相公是个做大事的人,妾身会管好府里的事,使相公能够心无旁骛。”
“我相信,”杨牧云点点头,“娘子比起我不遑多让,把你圈在这府里实在是委屈你了。”
“妾身不委屈,”周梦楠眸子霎了霎,“按理说女子不应该抛头露面,妾身以前太过任性了些,相公心胸宽怀,从未责备过妾身,妾身很是惭愧,今后若能为相公生下一男半女,便在府里相夫教子,不再想其它。”
“哦?”杨牧云的眉毛向上抬了抬,“那岳父大人的生意呢?娘子就袖手不管了吗?”
“这自有人去打理,不用我操心,”周梦楠眼帘微垂,“妾身会守好自己的本分。”
“呃,这可不大像你的性格,”杨牧云笑了笑,又盛了一勺汤,“不说了,喝汤!”
“相公累了,不用一直陪着妾身,”周梦楠道:“还是歇息去吧!”
“娘子让我去哪里歇息?”
周梦楠微微一怔。
“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陪着娘子,还有我们的孩子。”杨牧云说话的声音不高,却让周梦楠甜在心里。
“相公......”
“别再说了,喝了这碗汤,咱们便歇息吧!”
......
素月眼看着房间里的灯光熄灭后,嘴角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
“喂!”冷不丁的一声把她吓了一跳,回过头来,却见宁馨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臭丫头,你干什么?”素月嗔道。
“我还没问你呢!”宁馨的眼眸一转,“鬼鬼祟祟的在这里,盼着老爷早点儿从小姐房里出来吗?”
“你胡说什么?”素月气道:“你这丫头春心萌动,却诬陷人家,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说着伸手朝她嘴上拧去。
“好姐姐,饶了我吧
,我不敢了。”宁馨连忙告饶。
“看你还敢再胡说。”素月瞪了她一眼,方收手道。
宁馨朝着幽静的卧房看了一眼说道:“老爷对小姐真好!”
“你失望了?”素月瞥了她一眼,“你心里想着老爷出来后去爬你的床,是不是?”
“你瞎说什么?”宁馨脸一红。
“你敢说心里没有一点儿念头?”素月看着她,“别以为我心里不知道你在打什么心思?虽然小姐许你侍候老爷,可你也得把握着分寸点儿,现在可不是你勾搭爷们儿的时候,等小姐诞下嫡公子,你再去老爷身边凑吧!”
“素月,在你眼里我就是这般不堪么?”宁馨咬着嘴唇说道:“之前陪老爷侍寝,都是小姐安排的,我可从未自作主张。而且......而且我虽与老爷同床,可他从未对我施以一指。你若这么看不起我,就让小姐把我撵出去好了。”鼻子一酸,两颗晶莹的泪珠顺着玉颊流了下来。
“你怎么就哭了?”素月递过去一块绢帕,“咱们都是从小玩到大的,一句玩笑都开不得么?”
宁馨抽抽噎噎道:“当年我可是在夫人身边侍候的,老太爷看上了我,要纳我为妾,我抵死不从。夫人这才让我跟了小姐......”
“好了好了,”素月轻轻拍拍她的肩,“方才的话就当我没说过,你别在意。老爷年轻有为,打他主意的女人多着呢?我只是怕小姐受委屈才把话说得重些罢了。”
“小姐从不在乎这些的,你紧张个什么?”
“放在以前,我才不操这个心,”素月说道:“小姐本想是招人入赘的,谁成想姑爷现在官越做越大......小姐要不想被人挤兑,就只能拉近与姑爷之间的关系。现在小姐好不容易有了身孕,要是再能栓住姑爷的心,那么她今后的地位就稳了。”
“可老爷心里真正喜欢的是?萝院那位......”
“她?”素月撇撇嘴,“她不过是仗着自己的那张脸迷惑姑爷罢了,凭她的身份还想当靖昌伯夫人?她根本不配。林媚儿是个武人,她是不会跟小姐争正室之位的。”
“那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小姐的身子,”素月双手合十,默默祷告着:“阿弥陀佛,求菩萨保佑,小姐能够顺利诞下嫡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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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嚓——”一道雪亮的刀光闪过,惨叫声过后,一名身穿的皮甲的骑士栽下马来,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便一动不动了。
月光下,两队骑兵在厮杀,一方是明军骑兵,另一方头戴皮绒帽,身穿皮甲,是草原上的蒙古骑兵。
明军一方的骑兵人数较多,蒙古骑兵渐渐呈不支之态,战了一会儿,又是几名蒙古骑兵被砍下马来。其余人见了,一声呼哨,拨马便走。
“追!”一名身披铁甲的明军将领在马上挥舞着钢刀叫道:“追上他们,把他们的头砍下来!”
明军骑兵们热血沸腾,呼喊着追了上去。
夜间的大地,一番激烈追逐厮杀的景象。
第九百二十七章 文渊阁内
“报——”一名明军骑兵策马飞驰至一大队明军阵列前,朦胧的月色下,一面绣着朱字的帅旗迎着夜风猎猎招展。帅旗下,一名须长身伟、相貌威严的将领骑在马上昂然目视前方。
那明军骑兵自马上飞跃而下,来到那名将领面前拜倒禀道:“总兵大人,彭千总已击溃鞑子军,斩获无数,现正追击中!”
“嗯,”那明军将领便是宣府总兵朱谦,他点点头,“小松山那边情形如何?”
“禀总兵大人,”那明军骑兵道:“在小松山放牧的鞑子牧民一片混乱,有北遁的迹象!”
朱谦目光一凝,高声道:“快,兵指小松山,千万不要让那里的鞑子跑了。”
“总兵大人,”他身旁的一名偏将拱手道:“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有什么诈?”朱谦哼了一声道:“鞑子视我大明如无物,竟然放牧到我眼皮子底下来了,要是不吃掉他们,本总兵就枉为人了。”
“可兵部有令,不得让我们主动出击......”
“宋参将,”朱谦打断了他的话道:“你这是畏敌怯战,堕我堂堂大明天威,首辅大人有命,对于敢犯境者,一定要迎头痛击。”抬高了声音,“传令下去,全军出击,天明前一定赶至小松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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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一声雷鸣,百步外的一个坛子被轰得粉碎。
“如何?”杨牧云对检校完一支火铳的佩德罗道。
这个金发碧眼的意大利人点点头,“噢,已经仿制得很到位了,就是射程还差些,不过没关系,相信再造一批就能够改进了。”
“或许月底就能够造出八百支火铳,”杨牧云道:“到那时还得让你一一校验。”
“八百?”佩德罗瞪大了眼,“不是一万支么?”
杨牧云笑笑,笑得有些无奈,“上面对造火铳并不热衷,有人说这是夷人的东西,造价又贵,因此就搁置在一边了。”
“杨大人,”佩德罗摊开了手说道:“这个理由听起来真是匪夷所思,天朝的大人们都应该过来看一看这火铳的威力,到时他们就应该闭嘴了。”
“不要心急,我的佩德罗,”杨牧云说道:“时间会证明一切的,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杨大人,”佩德罗用钦佩的目光看着他,“你是我在天朝见过的最开明的人,如果天朝由您主政的话,相信大明一定会更加强大。”
“你过奖了,”杨牧云摇摇头,“在大明从政,是要讲究资历的,本官资历尚浅,无法影响国政。”
“真是让人想不通,”佩德罗耸了耸肩道:“在我们西方,人才是最重要的。就像奥斯曼人,会礼遇每一个能使他们国家强大的人......杨大人要是随我去西方的话,就算成为一国君主也不稀奇!”
“佩德罗,”杨牧云看着他道:“你的坦白或许在你的国家会赢得人的好感,但是在我大明,乱说话会掉脑袋的。”
“噢,我说错什么了么?杨大人
?”佩德罗奇道。
“天下只有一位真正的君主,那就我大明皇帝,”杨牧云表情严肃的说:“你方才的话在我大明是犯了大忌。”
“是么?那......好吧,我不说了。”
看着他意兴索然的样子,杨牧云拍拍他的肩,“佩德罗,跟我说说,在你们的国家,是如何打仗的。”
“杨大人,我的国家远不能与大明相比,”佩德罗说道:“一个城堡里只有几千人,两个城堡之间打仗,最多只能出动几百人。像大明几万十几万人这样打仗,我连见都没见过。而且我那里临近大海,都是驾驶着帆船打海战......”
杨牧云听得悠然神往,“那奥斯曼人呢?你曾说过他们很强大。”
“是的,杨大人,”佩德罗道:“奥斯曼人有一个伟大的君主,叫穆拉德,他手下全是狂热的穆斯林,到处征战。他们会仿造最新、威力最大的军械,训练出最勇敢的战士,周围所有的部族和国家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你的国家跟奥斯曼人打过仗么?”
“没有,”佩德罗摇摇头,“我的国家离奥斯曼人还远,他们一时还打不到那里,不过我应教皇的命令作为雇佣兵跟他们打过仗。”
“教皇?”
“是的,”佩德罗道:“我们的教皇相当于大明的皇帝,西方许多国家的君主都是由教皇加冕并听命于教皇。”
“哦,继续说。”
“是,大人。我当时作为罗马帝国的佣兵与奥斯曼人作战。罗马是个伟大的国家,曾经在西方盛极一时,可现在只剩下了君士坦丁堡和一小片在希腊的领地。我就是在希腊的伯罗奔尼撒半岛跟奥斯曼人作战......”佩德罗说着眼中露出了一丝恐惧,“他们都是狂热的宗教分子,口里喊着安拉不畏生死的发动攻击,特别是他们的骑兵,就像是飓风一样,在你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他们手中的长矛就划破了喉咙......”
“呃,”一听骑兵,杨牧云来了性趣,“你们的火铳也挡不住奥斯曼人的骑兵么?”
“我的大人,你不知道他们有多可怕,”佩德罗微微摇头,“我们的火铳兵太少,挡不住他们大队骑兵的,要是有一万名训练有素的火铳手,就可以打赢那场仗了。”
“我明白了,”杨牧云沉吟道:“怪不得你一再提醒我要增加火铳兵的人数。”
“大人你想想,”佩德罗说道:“要是至少有几千人站成一排,一齐发射火铳的话,那该多么壮观。可惜......没有一个国家能够装备起这样一支军队。”
“但是我大明可以,”杨牧云对此很有信心,“用不了多久,一支全部装备新型火铳的军队便会被训练出来。”
两人正说着话,一名身穿绿袍的小官一路小跑的过了来,“大人......尚书大人让您过去一趟。”
一看他惶急的脸色,杨牧云心中一紧,“发生了什么事?”
“下官不知,”那小官道:“尚书大人好像很急的样子。”
“唔,我现在
就去。”
......
“朱谦擅自出击,”于谦指着地图道:“据探马来报,他已率军越过小松山出了青边口......”
“那不是出了长城么?”杨牧云惊道:“怎么朱总兵追出了这么远?”
于谦苦笑着摇头,“他这是想立功心切,全然忘了自己的职守了。”
“可孤军深入,他就不怕陷入鞑子的重围么?”杨牧云愤然道。
“有首辅大人撑腰,他哪里还会把兵部的命令放在眼里?”于谦吐出一口气,“我怕他会酿出大祸,因此叫你来......”
“大人是想让下官率军去宣府?”杨牧云眉毛一挑说道。
于谦点点头,对杨牧云的反应很是满意,这一老一少在某种程度上达成了天然的默契。
“为防不测,你率一军迅速进驻宣府,”于谦道:“并接管那里的防务。”
“是。”杨牧云应了一声,又道:“大人准备让下官带多少兵马?”
“此行宜速不宜迟,”于谦想了想道:“三千营刚组建了两万骑兵,你全部带走,迅速赶赴宣府。”
“可万人以上兵马调动需首辅大人首肯才能成行......”杨牧云皱了皱眉。
“这个老夫清楚,”于谦道:“你现在赶快随我入宫去文渊阁面见首辅大人。”
......
“你们要从三千营调两万骑兵去宣府?”陈循眯着眼睛看向于谦和杨牧云。
“正是,”于谦说道:“还望首辅大人在这份调令上签押!”说着将一纸文书呈至陈循面前。
陈循看也不看,盯着于谦道:“于大人,为何如此啊?”
“宣府总兵朱谦不遵兵部号令,擅自出击,”于谦道:“现已至塞外,本官怕宣府有失,需提前派兵布置。”
“哦,是这样,”陈循不以为然道:“前线将领主动敌军是好事,难道都让他们龟缩不出?本辅这里有宣府呈上来的军报,朱总兵作战勇猛,斩获甚多,他正率军追击,相信不久就会凯旋而归......”
“首辅大人,”杨牧云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道:“朱总兵孤军深入,要是遇见大队鞑子骑兵,岂不危矣?”
“杨侍郎过于危言耸听了吧?”陈循的话语中带着一丝讥嘲,“去岁鞑子在京师受了重创,撤退后又一再遭到我大明将士截击,早已元气大伤,不然也不会遣使求和,那里还会再纠集大队兵马南下?”
“你个老糊涂......”杨牧云张口骂道。
“你说什么?”陈循脸色一沉。
于谦制止住杨牧云的冲动,放缓了语气对陈循道:“首辅大人,宣府乃我京师屏障,不可有失。不然京师闻警,你我难免失责,还是派一支兵马过去妥当些。”
“于大人所说也不无道理,”陈循目光一闪,“既如此,那就让杨侍郎率两千兵马过去那里......”
第九百二十八章 出兵宣府
“哈——”杨牧云愤然截住他的话头,“首辅大人不愧被人称为是陈一成,无论向户部讨要什么东西,都只给一成。”
“杨侍郎着眼的地方只在兵部,”陈循也不生气,“本官得皇上信任,出任内阁首辅,自然要从全局考虑。京师之地的各路兵马已尽数遣归,所剩不过十万,而杨侍郎一开口就要调动两万,还是三千营最精锐的骑兵。这让本辅很难办呐!毕竟京师的防务更重要,要是鞑子骑兵再向去岁一样突然袭至京师城下......”顿了顿,看向于谦,“于大人,你说本辅该当如何呢?”
“首辅大人说得不错,”比起杨牧云的不忿,于谦的表现要沉稳得多,“京师的防务是极为重要,但其它重镇的守备也不能掉以轻心,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宣府离京师并不太远,骑兵的行程也快,要是那里没什么变故的话,杨侍郎会迅速带兵返回。首辅大人不必忧心。”
“于大人,”陈循加重了语气,“本辅虽不大明了兵事,可也明白鞑子都是骑兵,十几万人行动如风。去岁他们攻破紫荆关后很快便到了京师城下......往事历历在目,于大人这么说是不是太托大了?”
不等于谦开口,杨牧云大声道:“大人,咱们不跟他辩了,去跟皇上说去。”
“二位大人请便!”陈循微微一笑,坐回椅中。
“牧云,不要冲动!”于谦叹了口气,凝视着陈循,“首辅大人,那就从三千营里拨出一万骑兵由杨侍郎统领,疾速奔往宣府,十日后归,你看如何?”
“宣府那里无事,杨侍郎一定要去的话,就率五千兵马吧!”陈循用不可辩驳的语气说道:“兵马的调动,钱粮的拨付是一件大事,本辅不能不慎重。五千人只须兵部调令即可,本辅就不多问了。”
“你......”杨牧云气极,却被于谦拦住,“也罢,杨侍郎,咱们这就去准备。”
......
“这么说,他们没再闹下去?”听了成敬讲述起文渊阁刚刚发生的事,身在乾清宫的朱祁钰若有所思的道。
“杨侍郎颇有微词,可于尚书没让他跟陈首辅再理论下去,”成敬道:“他们离了文渊阁便出宫了。”
“他们未免太小题大做了,”朱祁钰道:“边镇将领率军出击是好事,不然太让那些鞑子小觑了我大明。”
“谁说不是呢?”成敬笑道:“首辅大人也并不是有意为难他们,两万兵马的调动,户部得支应多少钱粮啊!就算是老奴,也不会轻易答应他们。”
朱祁钰看了他一眼,“但要真如他们所料,朱谦吃了大亏,那宣府可就危险了,增添个几千人恐怕也不顶什么事。”
“那皇上的意思是......”成敬说到这里止住了话头,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朱祁钰沉吟片刻,“你就跟陈循去说,可以再多支应两千人的钱粮,给杨牧云凑够七千兵马也就差不多了。”
“皇上圣明,”成敬赞道:“这样让陈首辅出面做足了人情,也缓和了他跟兵部之间的关系。”
朱祁钰一笑,“不过要让他事先声明,宣府要没什么危险,杨牧云就得十日后率军归京。”
“是,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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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明日就要离京么?”紫苏娇躯一颤,双眸紧紧盯着杨牧云问道。
“嗯,”杨牧云颔首道:“明日天不亮
我就出发,没什么事的话,我十日后便会回来。”
紫苏贝齿咬着樱唇,绝美的面容微微有些色变。
“夫人不必担心,”杨牧云笑着安慰她,“不会有什么事的,或许用不了十日我便能归京。”
紫苏微摇螓首,“夫君的预感一向是不会错的,不然你也不会亲自动身,对了,我给你绣的那个护身符......”
“不是好端端的在这里么?”杨牧云笑着拿出那个红色绣金线的荷包,“我一直贴身带着。”
紫苏甜甜一笑,忽然一蹙眉,“呕”的一声,酥胸一阵颤动,吐出一些清水。
“你怎么了?”杨牧云大惊,抚着她的脊背问道:“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
紫苏俏脸一红,掩嘴说道:“我......我有身孕了。”
虽然声若蚊鸣,但杨牧云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不由大喜,“你是说有喜了?”情不自禁的将她抱在了怀里。
“快松开我!”紫苏挣扎道:“你搂得我快喘不过气了。”
杨牧云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夫人,多长时间了,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紫苏嗔怪的看了他一眼,眼含幽怨的道:“你不来我怎么告诉你呀?自己也不好好想想,有多久没来我这儿了?”
杨牧云笑笑,“是我疏忽,真对不住......梦楠也有了身孕,因此便多陪了她些日子。”
紫苏轻轻哼了一声,“看来你心里还是向着她多些,毕竟她怀的是你的嫡子。”
“夫人,你这说得是哪里话?”杨牧云忙道:“你肚子里的不也是我的骨肉么?我心里会一样疼爱,决不会分什么彼此。”
“好了,你不必再说,”紫苏挣脱了他的怀抱,“我不会去跟周梦楠抢什么名分的,你也不用从中作难,就算没有你,我也会把孩子生下来抚养长大。”
“夫人,”杨牧云目光坚定的看着她,“当年娶你的时候是隐瞒了我跟梦楠的事,是我对不住你,我会好好弥补这一切,你就不要再说这样见外的话了。”
“夫君,”紫苏迎着他的目光,“妾身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你现在圣眷正隆,而我......”垂下螓首,“毕竟出身不好,原是不配做你正室的。”
“夫人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杨牧云伸手勾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俏脸,“我心里最喜欢的便是你,也从来没在意过别的......”顿了一下缓缓道:“在南都跟你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
“真的?”紫苏眸子一亮。
杨牧云点了点头,凑过去吻在了她的唇上。两个人紧紧贴在了一起。
“唔......”紫苏挣了挣,含糊道:“我......我现在有了身子,不可以的。”
杨牧云哈的一声,伸臂抄在她腿弯,将她抱起。
“夫君,你要干什么?”紫苏惊道:“妾身说过,现在不可以。”
杨牧云朝她挤挤眼,笑着没有说话。
“夫君要是忍不住,我可以叫人来陪你。”紫苏咬着樱唇说道。
“真的?这可不大像是你的为人,”杨牧云笑道:“可我今天偏偏想要你陪我......”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做的,就这样两个人躺在一起,好不好?”
紫苏俏脸变得更红了,螓首埋在
他的怀里,不再说话。
两人倒在床上,床帷轻轻像波浪一样翻动着。
......
“公子又跟小姐就寝了么?”茗儿和韵儿远远看着,不禁目瞪口呆,“难道他不知道小姐有了身孕么?”
“小姐也真是,”茗儿咕哝了一句,“也不爱惜着自己的身子,任公子胡来。”
“茗儿,”韵儿突然问了一句,“小姐要是真把孩子生下来,还会留在这里么?”
“不知道,”茗儿摇摇头,“其实我觉得小姐留在这儿挺好的,换一个地方还不知怎样呢!”
“公子对小姐真好,”韵儿说道:“对他千依百顺,并不倚仗官势欺负小姐。”
“那是因为小姐有靠山,”茗儿撇撇嘴道:“有金公公这层关系,谁能不让着咱们小姐些呢?”
......
月光从窗棂洒了进来,可以看见帷帐内的两人在窃窃私语。
“你带七千兵马去,太少了些吧?”紫苏皱了皱眉,“宣府一带的长城破坏严重,鞑子骑兵可随意出入,要真有大的变故,几千人能顶什么事?”
“可宣府现在毕竟没发生什么,”杨牧云道:“调动几万人过去让别人看来便是大惊小怪。”
“要是于大人当上内阁首辅,夫君在朝中就不会这么被动了。”
杨牧云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走一步看一步便了。”
紫苏趴在他的怀里,“跟朝中的这些老夫子斗来斗去的,夫君不觉得累么?”
“累又有什么办法?人家要拿捏你,总得想个对策来应付过去。”
“夫君难道没想着去皇上面前告陈阁老一状?”
杨牧云笑了笑,笑得有些无奈,“皇上要是向着兵部的话,内阁首辅一职便不会落到陈循头上了。”
“说的也是,”紫苏浅浅一笑,“夫君有没有想过辞官还乡的事?”
“你希望我辞官么?”杨牧云眉毛挑了挑。
“夫君要是觉得在朝里待得委屈,何如及早抽身?”紫苏目光看着他道:“到时妾身会跟你一起离开京城,找个地方安安稳稳过日子。”
“那咱们该以何为生呢?”杨牧云道:“离了官场,百无一用的便是为夫这等书生啊!”
“夫君不必忧心,”紫苏说道:“妾身已攒了不少积蓄,足够咱们阔阔绰绰的过下半辈子。如果夫君当机立断,妾身便会着手准备。”
“这个......再说吧!”
“夫君是舍不得高官厚禄?”
杨牧云沉吟片刻,“于大人身边不能没个帮手,况且皇上登基不久,朝局未稳,我怎能自顾自抽身呢?”
紫苏轻叹一声,“夫君此去宣府要多小心些,妾身不想你有什么闪失。”
“我会的,”杨牧云搂着她的香肩,“你夫君是个很有福气的人,决不会有什么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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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你怎么把这个夷人也带上了?”莫不语看了一眼佩德罗问杨牧云道。
“他会新式火铳的操练,”杨牧云道:“带上他会很有用。”
“杨大人,”佩德罗过来道:“没想到您这里已准备好了四百支火铳。”
“要是到月底的话,就有八百支了。”
第九百二十九章 行军路上
杨牧云的语气不无遗憾,“要想朝廷大规模铸造这种火铳,还得在实战中证明比神机营的火铳威力更强才行。”
“我会证明给大明朝廷看的。”佩德罗显得很有信心。
“我会拨给你四百人进行训练,”杨牧云道:“可惜时间不多。”
“没关系,十天左右应该就差不多了,”佩德罗耸了耸肩,“只要是职业军人,应该掌握得很快。”
“他们是本官专门从神机营调来的,”杨牧云说道:“你可以试试他们对火铳的掌握程度。”
“我会的,”佩德罗抚胸一礼,“我不会辜负杨大人对我的信任。”
......
“小姐,”宁馨陪在周梦楠身边,看到杨牧云和佩德罗谈话,感到有些稀奇,“您看,那个跟老爷说话的夷人长得好奇怪,头发是卷曲的,眼珠子是蓝的。”
“他应该是从西方万里之外来的夷人,”周梦楠淡然一笑,“那里的人都长这个样子。”她领着素月曾跟海外来的夷人打过交道,所以并不感到惊奇。
“舅母......”胡文广欲言又止。
“文广,你想说什么?”周梦楠看看他。
“我想跟小舅舅一起去宣府。”胡文广鼓足勇气说道。
周梦楠笑了笑,“这我可做不了主,你得跟他商量,他如果同意,我也不会拦着你的。”
“呃......”胡文广踟蹰了一下,向杨牧云走去。
“姐姐,”林媚儿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的出现在周梦楠面前,“我这身装束怎么样?”
“嗯,”周梦楠微微颔首,赞了一句,“妹妹真有大将之风,有你陪在相公身边,我也就放心了。”
林媚儿秀眉一轩,还欲再说上几句,眸光闪处,一个戴着帷帽的身影若隐若现。
“师父?”她心头一跳,抬着她的花轿嫁入杨府的那日,师父始终没有出现,为此她心情抑郁了很久。
“姐姐,小妹告退一下。”林媚儿说着闪身而去。
......
一处幽静的园子里,欧阳伊然目光隔着帷帽上垂下来的薄纱看着从小带大的徒儿,默然不语。
“徒儿拜见师父。”林媚儿正欲拜倒,一股强烈的劲风袭体,使她拜不下去。
“师父......”林媚儿心中一紧,有些不知所措。
“这些日子你过得还好吗?”欧阳伊然开口问道。
“嗯,承师父挂念,他对徒儿很好。”林媚儿抿了抿嘴唇说道。
“以你的人才给人做小实在是可惜了。”说到这里时欧阳伊然的语气变得有些生硬。
“徒儿没有听师父的话,实在是愧对师父,”林媚儿垂下螓首,“徒儿在澜沧国时跟他已有了夫妻之时,是心甘情愿跟他的。”
“这便是你唯一的理由么?”欧阳伊然目光盯着她,“是因为**让你别无选择?”
“不不不,”林媚儿咬着嘴唇说道:“徒儿这颗心早已经给他了......”
“你不后悔就好,”欧阳伊然的目光变得锐利,“那一天你大喜的日子为师没来,你一定心存怨恨吧?”
“徒儿不敢怨恨师父,”林媚儿说道:“师父对徒儿有教养之恩,徒儿就算是粉身碎骨也无以为报。”
“你还算有良心,不枉为师教导你一场
,”欧阳伊然轻轻吐了一口气,“为师只是想过来看看你,没有别的事,你去吧!”
“多些师父!”林媚儿欠了欠身,“徒儿告退!”刚转过身,只听欧阳伊然说道:“高门大户是非多,你......好自为之。”这句话蕴含了神情,与之前的冷漠截然不同。
林媚儿霍然回过身,“师父......”泪水盈然,再也忍耐不在,上前扑进师父的怀里,抽泣起来。
欧阳伊然伸手抚摸着她的秀发,目光变得柔和,“你要是不想在他那里待了,可回来找为师,为师这里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师父,徒儿对不住您。”林媚儿已泣不成声。
欧阳伊然叹了口气,“记住,女人跟男人是不一样的,男人可以有很多选择。而女人却不能,女人一旦错付了感情,是要误终身的。为师不希望你跟我一样留有遗憾......”
林媚儿的双肩不住耸动。
欧阳伊然推开了她,“你去吧,记住为师的话。”
林媚儿再抬起眼帘时,师父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
“小舅舅,”胡文广一脸祈求的看着杨牧云,“你就带上我吧!”
杨牧云的语气却很坚决,“留在府里更适合你,银钱也不少拿,何必要跟着我去冒风险呢?”
胡文广目光转向周梦楠,希望她替自己说句话。
谁知周梦楠却笑着说道:“你还是听从相公的安排留下来,我用你的地方也很多......”顿了顿,话音一转,“相公,你这一路要保重,妾身等你回来。”
“嗯。”杨牧云点点头,看了看她的小腹,“你有了身孕,不要到处奔波了,赶紧回去多歇着。”
周梦楠还未应声,就听身边素月说了一句,“老爷,她没有来么?您出征这样的大事,她怎么都应该来送送老爷您的。”
声音有些刺耳,在场的人都明白她在说谁。
杨牧云像是没听见,对周梦楠道:“娘子,紫苏她也怀了身孕......我不在京的时候,你可以派人多去过问过问。”
周梦楠闻听怔了怔,“紫苏妹妹也有喜了么?这是大好事呀!相公放心,我会派人过去照顾紫苏妹妹的。”
杨牧云点点头,翻身上马。
目送他远去后,素月方说了一句,“我说呢,原来她是怀了老爷孩子了,怪不得恁地托大,可小姐你不也有身子了吗?还不是过来送老爷,偏偏她显得金贵......”
“素月,不要说了,”周梦楠打断了她的话,“你赶紧派人过去......不,你亲自去上门,毕竟都是服侍相公的人,她有了相公的骨肉,我们不好不闻不问。”
“小姐......”素月瞪大了眼,“你还要婢子去那个地方?”
“怎么?我的话你都不听了?”周梦楠看了她一眼,“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办事也是最为妥当的,你不去谁去?”
素月小嘴一噘,“小姐莫要生气,我去就是了。”
“你这态度可得放一放,”周梦楠道:“莫要惹得人家生气被一顿棍棒撵出来。”
“我决不会给小姐惹事的,”素月道:“要是一见不对呀!我就跑,婢子的身手虽比不上林姨娘,可也不会吃亏的。”
周梦楠听了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你呀,光想着跟人斗气,一点儿都不会动动心思。”
“小姐,婢子哪里不明白你的意思,”素月笑着说道:“您放心,她那里的情况婢子一准儿打听来报与您知晓。”
“你呀......”周梦楠伸出手指在她额头重重的点了一下。
————————————
德胜门上,朱祁钰目送杨牧云率军远去,久久没有离开的意思。害的成敬开口提醒他,“皇上,您该回宫了。”
“唔......”朱祁钰方侧过身来,“朕是不是有些太刻薄了?”
“皇上说哪里话?”成敬笑道:“宣府之事本就是于大人跟杨侍郎的臆想,那里并没有闻警,随随便便调动几万大军过去,太小题大做了些。陈首辅的决策并没有不对,真有什么不测,京师的防务是最重要的。”
“嗯,”朱祁钰颔首道:“其它关口情形如何?”
“回皇上,”成敬说道:“古北口、居庸关、白羊口、紫荆关各处都没有发现鞑子的踪迹。自去岁以来,拱卫京畿各关口的守备已大大增强,决不会再让鞑子破关的。”
“那就好,”朱祁钰道:“大同宣府一线的关口也得加紧修复,不然让鞑子一鼓而下,逼近居庸关一线,京师就危险了。”
“老奴明白,”成敬道:“老奴这就去跟首辅大人和于少保商议,如何确保大同宣府无虞。”
......
“发生了什么事?”杨牧云见林媚儿眸子红红的,像是哭过,关心的问。
“没什么,”林媚儿勉强一笑,“是风沙迷了眼,不碍事的。”
“这哪里有风了?”杨牧云抬头看看天,碧空如洗,“你一定有什么瞒着我。”
“我真没事,”林媚儿不想提起师父,便道:“牧云,如果......”
“如果什么?”
“如果我老了,你会不会就不再喜欢我了?”
“你是担心这个么?”杨牧云笑道:“你变老了,难道我还会年轻么?还不是跟你一样变老。”
“我没跟你开玩笑,”林媚儿的目光盯着他道:“男人是可以三妻四妾的,以后你还会遇见更年轻更漂亮的女人......我这张脸你总有看厌的一天。”
“你心里笃定了这般想法,那我说什么你都觉得是在敷衍,”杨牧云看着她道:“但我娶你是因为你这张漂亮的脸蛋么?别忘了我与你曾生死与共过,这一点谁也代替不了。”
林媚儿眸子一亮。
“我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杨牧云朝她眨眨眼,“要是你哪天看我不顺眼了,千万手下留情,不要对我痛下杀手。”
“你这人......”林媚儿想笑,却微摇螓首,“你是我夫君,我怎能那样做?如果你心里不再有我,我会悄悄离开的......”
“不行,”杨牧云大摇其头,“我宁愿死了,也不让你离开我。”
“牧云你胡说什么?”林媚儿皱了皱眉,“大军出征,你说这话很不吉利的。”
“呃......”杨牧云看看逶迤而行的队伍,“那你就不要跟我再说这些怪话了,我娶了你,是不会始乱终弃的,此心天地可鉴!”
“牧云,”林媚儿话音一转,“我们还是加快行军,所谓兵行神速,早到一刻便能争得主动。”
“夫人说得不错,”杨牧云颔首道:“为夫谨遵夫人之命。”
第九百三十章 宣府诡事
三月,逐渐泛起了青色的草原上,荡起了片片黄尘,一群骑兵呼啸而过,这群骑兵披头散发、衣甲不整,很多人都脸上身上还带着伤痕。他们看起来很狼狈,就像是一群落荒而逃的败兵。
“总兵大人,”一名脸上洇着血渍的骑兵指着前方兴奋得大喊:“水,水......”
他口里说的总兵大人头发披散,身上的金色山文甲也裂了开来,他顺着骑兵指得方向看去。果然,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波光粼粼的景象,俨然一个大湖。
这群骑兵也不知奔逃了多远,早已筋疲力竭,很多人嘴唇干裂,一听说前面有水陡然精神大振,打马狂奔。
他们发疯似的冲到了湖边,很多人迫不接待的跳下马背——不,更准确的是摔下马背,手脚并用的连滚带爬,一头扎进湖水里,咕咚咕咚的一阵牛饮。
他们刚从水中仰起脸,一阵破空声自耳边响起,瞳孔一缩,还未喊出声,就听得“扑扑——”利器入肉的声音。
一片铺天盖地的箭雨将在湖边饮水的骑兵瞬间钉死了一大片。鲜血汩汩自箭创处冒出,将湖水染成了让人心悸的红色。
“总兵大人快走!”几名骑兵架起那名将领,将他扶上了马。
剩余的人离开湖边的时候,四面八方响起了隆隆的马蹄声和无数矫健的身影。
“不好,鞑子围上来了,”一名身材魁梧的将领大喊:“赶快保护总兵大人向南冲!”
这群骑兵调头南下,和迎面围上来的草原骑士撞在了一起。经过一阵厮杀,只有很少的突出了重围,向南疾奔,可草原骑士们并不想放过他们,在后面紧追不舍。
那位被称为总兵大人的将领趴在马背上,双臂紧紧抱着马的颈侧,脸贴在马鬃上,两眼紧闭,耳边风声呼啸。蓦然,他感觉喉头一紧,整个人如纸鸢般飞离了马背,然后重重摔在了地上。等他一脸惊恐的爬起来时,无数匹马围了过来。
马上骑士带着戏谑的目光看着他,就像是欣赏一个被捉住的猎物。
“朱总兵,别来无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总兵大人眯着眼看去,面前马上的人影身形婀娜,相貌极为俏丽,不由一愣。
那女子冲着他嫣然一笑,吩咐左右,“来呀,把这位朱总兵给我带回去。”
总兵大人还未缓过神来,喉头又是一紧,一股大力将他拖倒在地,贴着草皮向前滑去。原来他是被一条套马索圈住了颈部,被一匹马拖着前行。骑士们一阵呼喝哄笑。
拖不多久,那位总兵大人便失去了知觉,奄奄一息。
一名身形魁梧的骑士跳下马,抽出马刀就要砍去。
“慢!”那女子喝止了他。
“郡主,”那身材魁梧的骑士对那女子说道:“还留着他做什么,一刀砍了痛快!”
“急什么,”那女子眸光瞥向南边,“等拿下了宣府,再拿他开刀不迟。”
“郡主是想让他赚开宣府的城门么?”魁梧骑士有些不以为然,“宣府的明军已被尽数歼灭,城里还有什么人胆敢抗拒太师,只要顿兵城下,里面的人就得乖乖打开城门。”
那女子没有说话,只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魁梧骑士只得收起刀,在那总兵屁股上踢了一脚,“今天算是便宜了你,待入了宣府,再好好整治你一
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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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上,一支明军队伍在快速向西北方向行进。正行间,一骑飞驰而来,马上骑兵来到帅旗下一跃而下,向旗下一名相貌英挺的年轻将领禀道:“大人,前方还有五十里就到达宣府了。”
那将领正是杨牧云,他点点头,吩咐身边一名传令兵道:“传令下去,加快行军速度,天黑前务必赶到宣府。”
“是!”传令兵应声去了。
看着杨牧云一脸凝重的神情,林媚儿忍不住道:“有什么不对吗?看你那紧张的样子。”
杨牧云笑笑,“可能是快到目的地了,心里有些激动罢了。”
“哦?”林媚儿眨眨眼,“你是怕那里出现什么状况?不会的,有的话,探马早就禀报给你了。”
“没有事岂不更好,”杨牧云道:“这样巡视一圈就可以安安稳稳回京了。”
“牧云,”林媚儿目光一扫官道两边的山峦,轻声叹道:“你还记得当年么?回京的时候就是在这里跟杨洪杨老将军分开的,他当时邀请你去宣府,却被你婉拒了。”
“嗯,”杨牧云点点头,“杨老将军智勇双全,当年草原一战,是他和于大人将宣大兵马带回关内的,有他在宣府,这里的防务可高枕无忧。”
“但他却被勒令致仕了,”林媚儿道:“真是想不通,杨老将军虽上了年纪,但老当益壮,又熟于边事,当此用人之际,怎么会硬让他归乡养老呢?”
“你不明白?”杨牧云目光一闪,“其实也很好解释,杨老将军跟于大人过从甚密,而今首辅大人上位,要削于大人职权,自然就要拿杨老将军开刀了,”说着摇摇头,“宣府重镇,如此因人而换将,当非好事!”
“所以你就不放心,率军来宣府巡视?”林媚儿道:“宣府总兵朱谦可是陈循的人,不一定会把你这位兵部侍郎放在眼里。”
“只要他能堪大任,至于别的什么,又何必计较太多,”杨牧云说道:“这位朱总兵可谓不甘寂寞,屡屡出击,怕是会捅出大篓子。”
“人虽换了,可下面的兵将还是杨老将军一手带出来的,”林媚儿道:“宣府镇可是有足足一万精兵,守备那里应该足够了。”
“是啊,只要调度得当,就没有问题,”杨牧云目视前方,“就只怕......”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牧云,没事的,”林媚儿安慰他道:“你不要多想。”
“但愿......”杨牧云目光一凝,瞥向莫不语问道:“佩德罗呢?”
“他呀,”莫不语摇晃着硕大的脑袋道:“正在队伍后面调教那些神机营的火铳手呢!教他们怎么在马上使用火铳!”
“在马上使用火铳?”杨牧云摇摇头,“你过去跟他说,让他赶紧跟上,等进了宣府再好好调教那些神机营的兵吧!”
“是!”莫不语调转马头去了。
“那个夷人也真是奇怪,”林媚儿忍不住道:“马背上颠簸得很,又如何使用火铳?他真是太异想天开了。”
“不过他从西方带来的火铳比我大明的火铳要射得更远,打得更准,操作起来也更方便些,”杨牧云道:“说不定还真有什么特别的战法!”
......
天渐渐暗了下来,在拐过一个山脚时,忽然一
队身穿明军服色的骑兵迎面擦身而过。
“拦住他们。”杨牧云下令道。
前锋骑兵很快将他们拦截下来并带到杨牧云面前。
“你们是谁的部下?”杨牧云盯着他们问道:“为何在这个时辰里奔行?”
那几名骑兵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道:“禀大人,我们是朱总兵麾下,朱总兵率军凯旋,我等是先回城报喜的。”
“哦?”杨牧云眉毛挑了挑,“朱总兵又打胜仗了?”
“是的,大人,”又一人抢着道:“朱总兵在口外打了一个大胜仗,斩俘几千人呐!获牛羊无数,现正在回城的路上。”
“唔......那真是一件大喜事。”杨牧云点点头说道。
“大人您是......”一人看看杨牧云问道。
“哦,本官是奉命来巡边的,”杨牧云目光一转说道:“朱总兵立下大功,本官自当要向他庆贺。走,你们便随本官回宣府吧!”
“大人,”另一人笑道:“既然在这里遇见大人,小人自当是要向总兵大人禀报的,不知大人名讳,官居何职,还盼告知。”
“这就不必了,”杨牧云唇角一勾,“你们随本官回宣府迎候总兵大人便是,不必过问其它。”
这些人互相看看,便不再言语了。
大军一路行进,眼看离宣府越来越近,被杨牧云拦住的那一队骑兵中的一人忽然撞向围在他身边的一名三千营骑兵,那骑兵的马一惊,阵列登时乱了,当即有几人冲了出去。渐黑的夜幕下,他们没冲出多远,就听几声惨叫,纷纷摔下马来。
这时,林媚儿率领一队骑兵回到杨牧云面前。
“逃出的人已全部被劫杀,没有跑了一个。”林媚儿对杨牧云道。
“很好,”杨牧云眼中闪过一道厉色,“看来今晚注定不会安稳度过了。”
“牧云怎么会知道他们有问题?”林媚儿问了一句。
杨牧云轻轻一笑,“他们虽然换上了宣府官兵的服饰,却没有更换脚上的靴子,他们脚上草原人的皮靴泄露了他们的身份,不然还真教他们蒙混过去了呢!”
“牧云观察入微,妾身真是佩服,”林媚儿赞了一声,遂道:“接下来怎么办?”
杨牧云面容一肃,“由此可见,朱谦的军队应该是全军覆没了,鞑子下一步的目标是攻取宣府,说不定他们已到了宣府城下,事不宜迟,我们得赶快入宣府,布置防务。”
————————————
夜,很静。皎洁的月色下,一支几千人的骑兵队伍开到了宣府城下。
“总兵大人到了,快开城门!”当先一人高声喊道。
城门楼上的火把晃了几晃。厚重的城门在一阵隆隆声中打开了。
一名顶盔贯甲的将领吩咐左右,“你带一小队人控制城门,其余人随我往里冲。”
这几千名骑兵迅速冲入城内,沿里面街道展开。
可一切却静悄悄的,静得让人感觉有些诡异,带头冲进来的将领心头一紧,正待发话,忽然道路两旁火光冲天,无数箭矢朝他们射了过来。
猝不及防之下,进入城中的骑兵立时倒下了一大片。
第九百三十一章 宣府夜战
“不好,有埋伏,”领兵的将领心头一紧,大喊一声,“不要乱,朝来路撤!”
虽然不断有人中箭摔下马去,但其他人并没有乱了阵脚,在他们将领的指挥下,循着入城来的道路向城门方向撤退。
眼见城门遥遥在望,领兵将领松了口气——城门没有关。
冲出城门口的时候,城门外一箭之地百余骑兵一字排开,黑洞洞的铳口对准了他们。
“神机营——”领兵将领瞳孔一缩,刚喊出这三个字便响起了“砰砰——”雷鸣般的声音。
战马嘶鸣,正在前冲的骑兵连人带马纷纷倒地。
后面的骑兵继续前冲的时候,前面的火铳手撤后,后面一排上前,“砰砰——”声又响了......
城门外叠满了人与马的尸首,侥幸没死的人忍不住哀嚎出声,骑兵将领的坐骑被火铳击中,倒在了血泊中,他抽出刀,步履蹒跚的吼叫着冲上前,火铳声响处,他的腿被一颗弹丸击中,扑倒在地,再起来时,已被一群明军士兵围住,被绑了起来。
“额日图将军......”他的几个部下远远的想要冲过来救他。
“快走!”他声嘶力竭地大喊:“去告诉太师,为我们复仇......”
他那几个部下听了,稍稍犹豫片刻,在明军围上来之前冲向了远处的夜幕里。
......
“嚓——”一道寒光闪过,一名明军士卒痛呼着倒地。
一队精悍的骑兵舍却马匹钻入了一个巷子里。
“前面的路已被围,”最前面开路的一个身材瘦长的汉子说道:“咱们从其它城门冲出去。”
“不,”其中一人眸中厉芒一闪:“明人已然有备,我们既然入了他们的圈套,是绝难再冲出去的,还是分散开,躲入民居,只要捱得天亮,父王的大军就到了,到时我们里应外合,才是上策。”
“可这太危险了,”瘦长汉子说道:“明人如果大搜全城的话......”
“不必再说,”那人一挥手,“事到如今,只好赌一把了。”
......
“禀大人,”三千营的几个千总纷纷来到杨牧云面前禀道:“鞑子骑兵已然肃清,总共射杀一千三百六十九人,俘获六百八十三人。”
“很好,”杨牧云点点头,“迅速加强守备,以防鞑子再来攻击。”
“是!”
那几名千总退下后,杨牧云转向身边的一名身穿青色袍服的官员。“邓大人,现在宣府还有多少兵马可以调用?”
那官员是宣府镇抚使邓希奕,总兵官朱谦率兵出征后,留他镇守宣府。
眼见得城内一阵厮杀,邓希奕惊魂略定,见杨牧云发问,连忙回道:“禀大人,朱总兵几乎将宣府所有兵马带走,留在城中的只有一千多人。”
杨牧云皱了皱眉,“那城中百姓有多少?”
“这个......”邓希奕想了想道:“城中几乎都是军户,能再征集的丁壮只怕有限......”
不待他说完,杨牧云便道:“那你便把城中所有人都召集起来,听候本官的命令!”
“是!”邓希奕不敢怠慢,拱了拱手便匆匆去了。
“大人......”佩德罗兴冲冲的跑到杨牧云面前。
“看样子你收获不小,”杨牧云微微笑道:“如何,报给本官听听。”
“小人虽全力阻截,但还是让他们跑了几个人,”佩德罗脸上略微带着一丝遗憾,“不过我把他们当中最大的官儿给捉住了。”一挥手,几名神机营的士兵押上来一名身形一场魁梧,浑身血污的大汉。
杨牧云目光一凝,“额日图?”
那大汉也没想到会是他,愣了愣道:“杨公子?”他便是元琪儿的左膀右臂之一的额日图。
两人互相凝视了一会儿,杨牧云道:“真是好久不见,这次是你领兵么?”
额日图狠狠瞪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你一向是跟在元琪儿身边的,”杨牧云说道:“难道她也在今晚偷袭的队伍中么?”
额日图依旧没有吭声。
“下面人来报,说是打死了一千多人,俘获几百人,”杨牧云盯着他的目光,“这其中会不会有元琪儿呢?”
额日图身躯一震,瞪了他一眼,“郡主并没有随同我前来。”
“是么?”杨牧云微微一笑,“那你们的太师呢?率领的大军何时开到?”
“你有本事就杀了我,”额日图大声道:“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好,不愧是个硬汉子,”杨牧云赞了一句,“说起来我跟琪儿交情匪浅,不想让她受到伤害,如果她也在城中的话,希望你老老实实说出来。”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郡主并没有跟我前来。”说到这句话时额日图的目光闪了一下。
“你不说,我也不逼你,”杨牧云看着他,“我还想问你几个问题,朱谦呢?和他的一万的兵马是不是全军覆没了?”
额日图绷住嘴,一言不发。
“好,我明白了,”杨牧云吩咐左右,“把他带下去,好好看押。”
......
“牧云,”见额日图被押下去后,林媚儿忍不住问道:“你觉得元琪儿也来了吗?”
“不好说,”杨牧云面色一肃,“他和海力木从来都是跟在元琪儿身边的,没有道理他一个人带兵过来。”
“那你得好好查验一番,”林媚儿的眸光一转,“别射死的人中有你的这位红颜知己。”
“你这话里怎么带着些醋味儿?”杨牧云笑道:“难道你怕我跟她还牵扯不清么?”
林媚儿哼了一声,“何止牵扯不清,她对你可是情深似海,京师之战的时候还差点儿没把你掳了去。”
“是呀,要是媚儿你,我怕是不会站在这儿了。”
“这可跟我没关系,”林媚儿瞥了他一眼,“那是你的另一位旧情人把你救下来的,我可不敢居功。”
“你是说思羽啊,”杨牧云笑笑,“媚儿,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她毕竟嫁入了成
国公府,还是未来的成国公夫人,你这话不怕人家夫妻反目么?”
两人正说着话,邓希奕走了过来,“大人,城中所有军属都已集中在总兵府前。”
“好,你且头前带路。”杨牧云颔首道。
————————————
总兵府前是一个大校场,现在已黑压压挤满了不下几万人。三千营的士兵举着火把围成一圈,熊熊火焰照在人脸上,惶惑、恐惧......不一而足。
杨牧云在一队将士的簇拥下来到校场上,登上临时搭建的高台,睥睨了一圈,高声道:“本官乃兵部右侍郎杨牧云,今晚率兵来此巡视,不想遇见鞑子骑兵假装我大明将士欲袭取我宣府。幸上天护佑,让本官窥破了他们的奸计,将他们全部歼灭......”顿了顿,见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续道:“这不过是鞑子的一支先头兵马,人数不过两千。鞑子的大队兵马紧随其后便到,之所以把你们召集到这里来,就是想让你们跟本官一道,共守宣府!”
人群中有人大声道:“请问杨大人,朱总兵呢?”
杨牧云眉毛微微一轩,“朱总兵率领大军还在路上,,很快就会归来......”
“你胡说,”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朱总兵和他率领的一万兵马已全军覆没了,不会再回来了。”
此言一出,满较场的人皆惊。宣府城中的百姓几乎都是军户,他们每家每户都有亲人在宣府军中。
“什么?那我娃儿他爹难道......”
“我丈夫也在军中,跟着总兵大人出征了,到现在也不见音讯。”
......
校场上人群中不安的情绪开始蔓延,有些女人甚至痛哭失声。
“何人传播谣言,”杨牧云脸色一沉,“本官是应朱总兵之请先行赶到宣府的。朱总兵连战连胜,斩获甚多,所以行程慢了些。”
“既然如此,为何还有鞑子骑兵攻我宣府呢?”人群中又冷不丁的冒出了一句。
杨牧云眯起了眼,缓缓打了个手势。
忽然人群中一处角落里乱了起来,人们纷纷躲向一边。
两拨人在其中厮打,一队神机营的士兵围了过去,端起火铳对准了他们。
一个身材瘦长的汉子和几人拼命护着一身姿纤细的人向外冲。
“海力木?”杨牧云认出了他。
一个窈窕的身影飞一般冲上前,跟海力木战在一起。
海力木拼死抵挡,可他不是林媚儿的对手,不多时便落了下风。又过了几招,林媚儿手中的精钢峨眉刺挑伤了他的手腕,海力木手中的刀拿捏不住落地,再一抬头,另一支精钢峨眉刺已抵在了他咽喉处。
他心一凉,手臂一紧,已被人拿住。
......
在一众手下拼死护卫下,元琪儿冲出了校场,转进了一条小巷,这时她才发现,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她一咬牙,向前疾冲,跑不多远,便停住了脚步。
前面一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第九百三十二章 宣府黎明
“林媚儿?”元琪儿眯起了眼。
“我们又见面了,”林媚儿唇角微微一翘,亮出了一对精钢峨嵋刺,“看来今晚我与你之间可以分出个胜负了。”
“很好......”话音未落元琪儿的身形已然飞起,一道剑芒闪电般的朝林媚儿划去。
“叮——”的一声,暗夜中迸起一星火花,两个纤细的身影一合乍分,紧接着又搅在了一起。
“叮叮当当——”一连串的脆响,两个人已雷鸣电闪般的连过了十余招。
之前两人便交过手,可以说并不陌生,现在更是倾尽全力,以最短的时间击败对手。
一阵脚步声响,一群神机营的士兵端着火铳赶了来,见到正打得难解难分的两人,不禁面面相觑,不好开火,只得先将她们围了起来。
“你如果现在退下,就可以让他们开火了。”元琪儿盯着林媚儿道。
“你若能胜过我的话,我可以命他们让开一条路,放你走!”林媚儿轻笑一声。
“那你可别后悔!”元琪儿说完手中招式一变,剑芒乍分为六点,朝林媚儿疾刺。
“好一招梅花剑式!”林媚儿正欲接招,谁知元琪儿剑锋一转,直刺向一旁端着火铳的神机营士兵。
她出剑极快,寻常人如何能够抵挡?只听几声惨叫,当面几个神机营士兵中剑倒地。元琪儿觑准机会,以极快的身法冲出了包围圈。
“不好!”林媚儿待要去追,已然慢了一步。当下心念电转,一支峨嵋刺脱手飞出,如流星赶月般直取元琪儿后心。元琪儿反手挥剑一格,“当——”的一声磕飞了峨嵋刺,正在疾趋的身形为之一滞。
正在此时,一张大网兜头罩下,她躲之不及,被罩在了网内。她想挣扎,却越挣扎越紧,这张网就像绞索一样将她越绞越紧。
“你不必挣扎了,”林媚儿来到她面前,“这是用蚕蛛丝特制的网,你越挣扎越紧。”
“你......”元琪儿眸中冒火,贝齿里迸出几个字,“卑鄙无耻!有本事放开我,我与你再来比过。”
林媚儿冷笑一声,吩咐追上来的神机营士兵,“把她带走。”
......
正在组织城中民众上城防守的杨牧云见林媚儿来到自己面前,遂问了一句,“人都拿住了?”
“嗯,”林媚儿得意的乜了他一眼,“你猜猜我拿到了谁?”
“这我如何知晓?”杨牧云笑笑,“难道这个人我认识?”
林媚儿点点头,冲他挤了挤眼,“不但认识,还是你的一个老熟人呢?要不要见一见?”
杨牧云心中已猜到了她说的是谁,微微摇了摇头,“现在我得抓紧布置城防,别的事可顾不上,先把她押起来吧!”
“真的,那你可别后悔,”林媚儿悠然道:“方才交手时我一不留神将她打成了重伤,现在只剩下一口气了,你要是现在不见的话,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什么?”杨牧云一惊,“你将她打成了重伤?在那里?”
“你就这么担心她么?”林媚儿道:“看来你心里还是非常在乎她的。”
“我问你,她现在哪里?”杨牧云加重了语气,“快带我去见她!”
......
一间暗室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杨牧云迫不及待的冲了进去。却见元琪儿被绑缚在里面的一根木柱子上。
“琪儿,你哪里伤到了?”杨牧云几步来到她跟前,察看她的伤势。
却听见身后的林媚儿噗嗤一声笑了。
“我没有伤到她,”林媚儿笑道:“看你慌的,魂儿都差点儿掉了。”
“唔......”杨牧云的目光在元琪儿身上细细扫了一遍,发现她确实没有受伤,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来你心里还是挺担心她的,”林媚儿说道:“我就不在这儿惹人厌了。”
身影一闪,门“吱嘎”一声又关上了。
房内只剩杨牧云和元琪儿两人。
杨牧云吁了一口气,定定的看着她,良久不语。
“杨大人,”元琪儿与他对视着,忽然莞尔一笑,“你要准备如何发落我呢?”
“你父亲的大军是不是天亮就到?”杨牧云开口问道。
“你来见我就是要问这个么?”元琪儿眸波一转,“你放开我,我就告诉你。”
“你们既然有心要与我大明求和,为何还要兵戎相见?”杨牧云盯着她的目光,“你们攻下宣府后,下一步准备干什么?”
“当然是你们大明的京师了,”元琪儿笑着说道:“你们的太上皇想要回去,而你们又不派人来接,只好由我们代劳,将他送回京师,怎么样?这个理由你可满意?”
“所以你们就来攻打宣府?”杨牧云眉峰一挑,“朱谦呢?和他麾下的将士已然全军覆没了,是不是?”
元琪儿秀眉一凝,“可惜......没想到你会带兵前来,你是怎么知道我们今晚会来袭取宣府的?从京师到这里有好几百里路,你是怎么感过来的?”
“只是碰巧罢了,”杨牧云说道:“我率兵巡边,看好路过宣府,抓到几个你们派出的探子,这才知道你们的计划,进而赶到宣府提前布置,打了你们一个措手不及。”
“是么?”元琪儿娇俏的下巴微微一扬,“还好你带来的人并不多,等天一亮我父王率大军赶到,看你还能再撑多久!”
“你父王带了多少人来?”
“比你的人多了十倍还不止,”元琪儿灿然的眸子转了转说道:“这里可不是你们大明的京师,你未必能够躲过这一劫。”
“多谢告知!”杨牧云说着转过身去抬腿要走。
“杨牧云——”元琪儿叫住了他。
杨牧云侧过脸。
“你跟我走吧!”元琪儿眸中带着无限的深情,“我父王对你很是欣赏,我带你去见他,父王一定会喜欢你的。”
“琪儿,”杨牧云缓缓回过身来,“我是大明朝的官员,你是让我向你父王投降么?”
“牧云,”元琪儿深深凝视着他,“今晚你虽占了一点儿上风,可你一定躲不过明天的。父王对宣府是志在必得。”
“那我就在这里等着,”杨牧云断然说道:“去年我能够在京师打
败他,现在也一定能守住宣府!”
“杨牧云,你好......”元琪儿眯起了眼,“你一定要跟我作对到底,是不是?”
“琪儿,”杨牧云叹了口气,“没有人生来是对立的,是你们要打,我守土有责,就只好奉陪到底了。”
“杨牧云,既然你已决定了,”元琪儿瞪视着他,“那你还等什么,现在就杀了我吧!”
“我不会杀你,”杨牧云摇了摇头,“如果我能够守住宣府的话,我会放了你。”说着转过身去,大踏步的出了屋子。
......
屋外,林媚儿静静的站在那里,见杨牧云出来,轻轻一笑,“这么快?”
“嗯,”杨牧云抬首看了看天,“走,去北门。”
“你不休息会儿吗?”林媚儿关心的问。
“鞑子的大军很快就要来了,”杨牧云握紧了拳头,“得赶紧准备如何守城,哪里还有工夫去休息?”
“可你只带了七千兵马,”林媚儿说道:“城内除去老弱,能够战斗的不超过五千,如何能够挡住即将到来的数万鞑子大军呢?”
“只要调度得当的话,还是能够多撑些时候的,”杨牧云显得很有信心,“只要援兵一来,鞑子就会撤退!”
......
宣府始建于大明洪武二十七年,本来是朱元璋第十九个儿子谷王朱穗的封地。永乐皇帝朱棣即位后,削了弟弟的封地,在这里设置总兵官,以拱卫京师。宣府原来建有七座城门,形成以谷王府为核心的对称布局,严格恪守“帝九王七”的等级制度。永乐年间改为四座城门,东门名定安门、西门名泰新门、南门名昌平门、北门名广灵门。城内为一横一纵的“十”字形干道。城墙的防御性随着城门数量的减少而得到加强。不过城墙长达二十四里,以杨牧云带的七千人分派下去,每一里城墙的守卫不到三百人,显得有些捉襟见肘。就算加上城内临时招募的人手,还是不敷使用。
宣府的火炮只有区区十二门,均在四个方向的城墙上,每个方向只有三门。这让杨牧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要知道京师之战时光德胜门就集中了不下五十门火炮。面对比明军更加骁勇善战的蒙古骑兵,如果没有装备技术上的优势,是很难击退他们的。
在宣府镇抚使邓希奕的组织下,宣府百姓披星戴月往城墙上搬运滚木擂石等城防器具。
杨牧云心里默默念叨着,鞑子大军出现得越晚越好。
但该来的终究会来,天刚蒙蒙亮,北方天际处一道黑线正快速朝这边移动过来。
眼看越离越近,那是铺天盖地而来的斡剌特骑兵。
城内的人开始变得惊恐起来,“鞑子,鞑子来了......”
恐惧像瘟疫一样染遍了全城,人人脸上变色。
“大人,”邓希奕脸上的肌肉不住抖动,心怀忐忑的看向杨牧云,“鞑子过来了。”
“让百姓们都蹲下,不许露头,”杨牧云沉着的说道:“把木板罩在头上护好自己,不许乱,谁要是敢胡乱走动,乱我军心,立斩!”最后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
邓希奕不禁打了个哆嗦,“下官遵命!”
第九百三十三章 交换俘虏
他这个镇抚使刚上任不久,从来没见识过这样的阵仗,心下不免惴惴不安。当下再不敢多说,躲至一边去了。
“大人,”一名三千营的千总指着前方说道:“敌人看起来至少有七八万。”
“你怕了?”杨牧云瞥了他一眼。
“末将......末将......”那名千总紧张得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京师三大营的精锐主力在去年尽数折在了土木堡,现在京营中补充的多数是新兵,很多甚至没有经历过去年的京师之战,因此一见铺天盖地的斡剌特骑兵,难免心惊肉跳。
杨牧云嘴角一撇,看了一眼身边的佩德罗,“你怕吗?”
佩德罗耸了耸肩,“大人,我跟奥斯曼人打过仗,还在大海中与海盗拼死搏杀过,眼前这副景象,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
杨牧云目光一转,“你真的不怕死在这里?”
“或许吧?”佩德罗脸上反而显得有些兴奋,“能跟着大人痛痛快快打一场仗,就算去见上帝也不亏了。”
“好,”杨牧云赞了他一句,“宣府的火器不多,神机营的四百士兵不能再分散开使用,待会儿鞑子攻城,你率领他们看哪里危急就去哪里。”
“是,我的大人。”佩德罗潇洒的施了一个抚胸礼,“不过这里的城墙各个方向距离较远,我想将四百人分成两队,这样就不必疲于奔命了。”
“如何分派,这是你的事,”杨牧云面容一肃,“要是你有所闪失的话,我就砍了你的脑袋。”
“我明白,”佩德罗正色道:“我愿誓死效劳,决不让大人失望。”
......
林媚儿看着佩德罗退去的身影,有些犹疑道:“牧云,这个夷人靠得住么?”
“至少他现在还听我的命令,”杨牧云笑笑,“新式火铳的威力你也见识到了,如果能再多十倍,守住宣府就不在话下了。”
如洪水一般的斡剌特骑兵开到宣府城外一箭之地停了下来,旗幡招展,气势森严,让人望之生畏。
城内的每个人看到这阵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斡剌特骑兵并没有发动攻击,只见一名身形魁梧的骑士策马奔出阵列挥舞了一下令旗,斡剌特骑兵阵立即让出了一条通道,并驱赶了一群人出来。这群人至少有一两千,一个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身上、脸上还有大片的血污。
“大哥......”一个伏在城垛口的少年站起身来,目光直勾勾的看着那群人,嘶声叫道。
“孩儿他爹......”一个妇人带着哭腔也喊了起来。
“孩子......”一个老人颤颤巍巍的望着城下。
越来越多的人站了起来,向城下呼唤着亲人的名字。
城下那群衣衫褴褛的人抬起头,呆滞的神情开始变得激动起来,挥舞着手臂招呼着自己的亲人。
“趴下,都趴下!”邓希奕和三千营的几个千总带着士兵对那些百姓叫道:“谁要再敢胡乱喊叫,扰乱军心,按通敌罪,立
斩!”
“大人......”一名百姓跪在了邓希奕的面前,他这一跪,有更多的人跪了下来,“大人,我们亲人就在城下啊,您快开城门放他们进来吧!”
“胡说!”邓希奕惊恐的看了看身边的几个三千营千总,“你们这是要把鞑子放进来么?这是通敌,敢这样做立斩不赦!”
“都给我起来,”其中一名千总吼道:“要是让鞑子攻进城,别说他们,就连你们也通通都得让鞑子杀了。”
另一名千总“呛”的一声拔出刀来,“再不老老实实的散开守城,老子先砍了你们。”
他这一恐吓,跪在人群中的少年和妇人登时痛哭失声。
......
“怎么回事?”远远看到那副景象的杨牧云皱了皱眉。
“回大人,”一名千总过来禀道:“城下那群人都是宣府被俘将士,那边哭的百姓都是他们的亲人,他们正在苦求邓镇抚使开城门放他们的亲人进来。”
“鞑子这是在攻心呐!”杨牧云眉头一紧,“再乱下去就会让他们有机可乘,”当即道:“传令下去,把那些百姓赶下城头,看管起来!”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不可伤及人命!”
“是!”那名千总领命去了。
“牧云,”林媚儿担心道:“这样一来,守城的人手就不足了。”
“顾不了那么多了,”杨牧云道:“这些百姓哭哭啼啼,只会徒扰军心......”正说着话,忽然一支利箭自城下射来,“笃”的一声钉在城门楼的木柱上。
“大人,箭上还绑着书信!”一名士兵连忙拔下那支箭,呈递至杨牧云面前。
杨牧云取下书信,摊开来一看,不由眉毛一拧。
“上面说什么?”林媚儿问道。
“鞑子想要与我们交换俘虏,”杨牧云说道:“他们已经获知昨晚袭城的兵马已尽数覆没!”
“那该如何答复他们?”林媚儿看了看他。
“先让他们兵退五里,”杨牧云眯起眼说道:“明日午时在这广灵门外换人。”
“那元琪儿呢?”林媚儿朝他挤挤眼,“也要在明日午时交换么?”
杨牧云摇了摇头,“她可不能轻易交出去。”写好了字条,绑在箭上命人射出城外。
————————————
京师,紫禁城谨身殿。
“什么?”朱祁钰惊得拍御案而起,“朱谦的兵马被鞑子尽数歼灭了?”
“回皇上,”于谦道:“几个宣府残兵逃到了古北口,石亨快马加鞭派人来禀报,朱谦的一万多兵马确实已在关外全军覆没。”
“那宣府呢?”朱祁钰惊惶道:“难道也被鞑子攻陷了?”
“暂时还没有消息传来,”陈循安慰他道:“杨侍郎已带兵赶往宣府,按说应该到了。”
“那意思就是还没消息了?”朱祁钰瞪大了眼,“杨牧云只带了七千人,要是真在野外遇见鞑子大军......”
“皇上,”于谦说道:“杨侍郎自领兵离京后,日夜兼程前行,应该不会在路上耽搁。”
朱祁钰叹了口气,“朕悔不听卿言,应该让他带足两万兵马,这样就能从容对敌了。”
于谦看了陈循一眼,微微摇了摇头,“皇上,臣愿再领两万兵马直趋宣府,还望皇上恩准。”
“皇上,”陈循奏道:“宣府情势不明,还是有了消息再作决断的好。”
“首辅大人,”于谦听了不免心中有气,“要不是你一再阻挠,杨侍郎也不会带区区几千人身临险地!这次你还要阻拦本官么?”
“于大人息怒,”陈循微微笑道:“事已至此,希望你能以大局为重,比起宣府,更重要的是京师的安危。要是一再抽调京畿之地的兵马,一旦鞑子再次兵临京师城下,那可就真的不妙了。”
朱祁钰闻听打了个激灵,去岁斡剌特骑兵大举列阵于京师城下的景象还历历在目。是啊,不能让京师再处于敌人的锋镝之下了,万一有个闪失,自己就成了大明的千古罪人,死后也无颜再见列祖列宗。当下拿定主意,“命居庸关罗通、紫荆关范广、古北口石亨加紧守备,严阵以待,无朕的旨意不得擅自出击!”
“皇上圣明!”陈循忙道。
“皇上,那宣府方面......”于谦有些急了。
“等有了确切消息再行决断,”朱祁钰看着他道:“从即日起京师开始戒严,爱卿要加强京师防务,不可懈怠!”
于谦叹息一声,只得应道:“臣遵旨!”
“皇上,”陈循又道:“前些日子于大人遣归了不少兵马,如今我京师守军不满十万......皇上还需下几道旨意,从各地再增调些兵马过来。”
“首辅大人,”于谦忍不住怒道:“之前你不是说京师聚集我大明将士过多,户部不堪重负,要本官遣归一些兵马。本官只是遵照首辅大人之意行事而已。京师如今驻军虽不满十万,但战力较之以往增强不少,况且长城各关口守军都有所增派,挡住鞑子进攻还是不在话下的。”
“好了,不要再争了,”朱祁钰说道:“陈卿所说甚是稳妥,那就再从附近辽东、山东增调一些兵马过来拱卫京师。”
不等于谦开口,陈循便道:“皇上明鉴,如此我京师便无忧矣!”
见于谦面色不愉,朱祁钰道:“爱卿不必担心,朕不会不管杨侍郎的,朕会命罗通和郭登伺机而动。”
“如此老臣代替杨侍郎谢过皇上。”于谦的语气有些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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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午时整,宣府广灵门的大门隆隆开了。数百名斡剌特俘虏被推了出来,神机营的将士们端着火铳,排成几排,一脸警惕的望着城外。
杨牧云骑着马出了广灵门,与押着宣府兵将的鞑子将领会了面。
“杨大人,”那名鞑子将领骑在马上朝他拱了拱手,“请你点验一下你们的人。”
“嗯。”杨牧云向邓希奕颔首示意。
双方的俘虏开始各归本阵。
第九百三十四章 席间旧语
宣府军俘虏的人群中,一人脚步踉跄,头发胡子有如一蓬乱草,目光呆滞的看向邓希奕。
“总兵大人,”邓希奕一惊,跳下马来到那人面前,“您......您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朱谦不答,目光看向杨牧云。
邓希奕连忙介绍,“这位是兵部侍郎杨牧云杨大人,要不是杨大人及时带兵来援,恐怕宣府就......”
不等他说完,朱谦忙脚步蹒跚的奔过去双膝跪地,“宣府总兵朱谦拜见杨大人。”
“朱总兵,”杨牧云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久仰了,本官在京师时就闻听你的大名,不想在此时此地与你谋面。”
朱谦羞愧得无地自容,埋首于地不敢抬头看他。
“起来吧,”杨牧云向邓希奕使了个眼色,“你的功过得失自有朝廷发落,本官暂不问罪于你。”
邓希奕过来将朱谦扶起。
那边鞑子将领正在清点己方被俘的人,杨牧云还把死在城中的斡剌特人尸首给送了出来。那将领也命人去一一察看。
“额日图,海力木。”骑在马上的鞑子将领看到那两人时问道:“郡主呢?”
“拜依尔将军,”两人上前行礼,海力木道:“郡主一定是落在他们手里,具体现在情况如何,我也不知道啊!”
拜依尔眉头一皱,又在放归的己方人群中扫了几眼,没有发现元琪儿的身影,察看完也过来向他回禀其中没有郡主,于是拜依尔便策马来到杨牧云面前,“杨大人,这人不对。”
“如何不对?”杨牧云挑了挑眉毛。
“我们郡主在哪里?还盼杨大人告知!”
“郡主?”杨牧云一脸惊讶地道:“贵方郡主昨晚也来宣府了么?本官怎么没有发现?”
拜依尔强忍胸中怒气说道:“杨大人,明人不做暗事,还请你将我们郡主送出来。”
“昨晚袭城的人都在这里,连死人都送出来了,别的就再没有了。”
“杨大人,这个玩笑可开不得,”拜依尔眼中闪出一丝厉色,“我们太师膝下就郡主这么一个女儿,要是有所闪失的话,他会雷霆震怒的,杨大人难道想眼看着整个宣府生灵涂炭么?”
“这个嘛......本官会命人在城里再仔细查找一番,”杨牧云笑笑说道:“还望将军回去转告太师,请他老人家再撤军三十里,本官一找到郡主立马会命人送过去。”
拜依尔哼了一声,“杨大人,你现在如果不把我们郡主送出来的话,太师会马上率军攻城的,还请你三思啊!”
“将军这是在恐吓本官么?”杨牧云笑容一敛,“以你们太师这样的英雄人物,是不会因为几个人在我手里而勒兵不攻的。本官也并不想与你们太师打仗,如果一定要打,本官也会奉陪到底。”
“杨大人的意思是没的商量了?”拜依尔脸色一沉。
杨牧云淡淡道:“如果本官找到你们郡主把她送归的话,希望你们太师能够罢兵北归。”
“若我们太师不答应呢?”
“那也请你们太师退兵三十里,寻到郡主的话明日午时我就会命人把她送过去,”杨牧云说到这里加重了语气,“到时你们太师仍然要战的话,本官就在此候着他。”
“好。”拜依尔道:“我会把你的话转告给太师。”说着拨转马头去了。
“牧云,”林媚儿在他身旁低声道:“咱们赶紧回城吧,别等着他们杀过来......”
“他们今天是不会发动攻击的,”杨牧云抬头看了看天色,“因为最重要的那个人我并没有交给他们。”
“他们如果不撤兵,你也打算把人交出去么?”林媚儿问道。
杨牧云默然片刻,方轻叹一声,“拿一个女人做要挟会为人所不齿,但我也不会轻易把元琪儿交给他们,再拖得一天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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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这么说?”大帐内,也先听拜依尔讲述完后,眯起了眼。
“大哥,”伯颜帖木儿忍不住道:“他分明是在跟我们耍花枪,琪琪格肯定是在他手里,他以此作为要挟拖延时间静观待变,我们不能上了他的当。”
“是啊,父王,”阿失帖木儿也道:“孩儿愿领一支兵马趁夜攻城,去救琪琪格。”
也先斜了他们一眼,“你们这样硬来,琪琪格怎么办?难道想害了她么?”
“那大哥想要如何应对?”伯颜帖木儿道。
也先听了微微一笑,“有趣,这个人倒很会吊人胃口,也罢,那本王就陪他玩一玩。”目光看向拜依尔,“你现在就去见那杨牧云,本太师依他之言撤军三十里。要是他想要本太师罢兵北归,那就让他明日午时亲自送琪琪格前来。”
“是。”拜依尔转身出了大帐。
“父王,”阿失帖木儿急道:“他要是依言送琪琪格前来,您真打算撤军么?”
“大哥,”伯颜帖木儿也道:“如果等到明日午时,就是第三天了,这要是明人的援军到了......”
“那我们就在野战中吃掉他们,”也先目光一闪,“别忘了我们这里有整整七万大军,还怕跟明人打野战么?”目光紧紧盯着他们:“在大都城下打了一次败仗,你们就怂了?我倒要看看,居庸关的罗通,还有大同的郭登,谁会率兵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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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大人,”拜依尔在总兵府见到杨牧云,转述了也先带给他的话,并语带嘲讽的说道:“明日午时,我们太师会在鹞儿岭恭候您的大驾,能不能使宣府免于刀兵,就要看您敢不敢应约了。”
杨牧云淡淡一笑,“你们太师这么看得起我,那么恭敬不如从命了。明日午时本官会亲自送郡主前去。”
“好,有胆量,”拜依尔点点头,“那明日午时鹞儿岭见。”
“替我送一下拜依尔将军。”杨牧云吩咐左右。
......
“牧云,你真打算亲自押送元琪儿过去么?”林媚儿急道:“要是他们把你扣下怎么办?”
“不会的,”杨牧云笑了笑,“也先会真的率军撤归也说不定。”
“你这人,”林媚儿气得跺了跺脚,“平日里你一向思绪缜密,怎么忽然变得天真起来了?也先率大军前来,怎会一无所获就走,我看还是让其他人送元琪儿过去,城里做好应战准备,等援军到来才是正经。”
“可援军要是不来呢?”杨牧云道:“我大明的军队守城可以,跟鞑子打野战还不行。除非京师派大军来援,别人是指望不上的。还不如去赌一把......”说到这里杨牧云看看她,“我现在想去见见元琪儿。”
“干什么?”林媚儿瞪了他一眼,“这个时候还想去占人家便宜么?”
“媚儿你想哪里去了,”杨牧云摇摇头,“明日就要送人家出城了,现在总不能怠慢了。”
......
房内弥漫着氤氲的水气,元琪儿一甩秀发上的水珠,站起身披上一袭薄薄的纱衣抬起修长的美腿出了浴桶。
直看得一旁服侍的丫鬟瞪大了眼,这曼妙诱人的娇躯就是女人看了也不免心动呢!
元琪儿瞥了她一眼,“你们杨大人在哪里?”
“请郡主穿好衣服随我来!”丫鬟垂首道。
......
一间静室内已经摆好了一桌酒菜,杨牧云坐在桌旁不知思考着什么。
门“呀”的一声开了,他抬眼看去,元琪儿盈盈走了进来。
“郡主,请!”杨牧云站起身笑道。
梳洗过后的元琪儿更显得艳丽动人,她身穿襦裙,梳着花冠髻,完全汉人女子打扮。她眸波一转,“怎么,她没来么?”
杨牧云知她提的是林媚儿,便道:“今晚这里只有你我,没有别人。”
元琪儿嫣然一笑,挨着他坐了下来,“今晚,你跟我?杨大人,你真是好有情调啊!”
“哪里,郡主真会开玩笑。”杨牧云给她斟了一杯酒。
元琪儿手指轻敲桌案,冲他笑道:“我父王的大军到了?”
“嗯,”杨牧云点点头,“明日我便送你出城。”
“哦?”元琪儿眸波一转,“那你要亲自送我,不然我可不走。”
“那是自然,”杨牧云笑笑,“以郡主之尊贵,我是要亲自恭送的。”
“真的?”
“当然是真的。”
“你不怕我留下你不让你回去?”元琪儿的眸子如欲滴出水来。
“郡主说笑了。”
“谁跟你说笑?”元琪儿悠悠道:“你难道忘了三年前的事么?”
“三年前?”杨牧云皱了皱眉。
“那是在京师,”元琪儿盯着他道:“我们可是按着汉人的礼节拜过堂的。”
“唔......”杨牧云身子一颤,想起了那日的事,自己是被下了药后浑浑噩噩的跟她拜了堂的。
“你想起来了?”元琪儿眨了眨眼,“你不会不认账吧?”
“郡主,”杨牧云不想再纠缠这个话题,“那日我可是身不由己......咳,你是草原上的郡主,而我,不过一寻常人,如何敢高攀呢?”
第九百三十五章 鹞儿岭下
“我不管你说什么,我这一辈子要定你了,”元琪儿的目光深深凝视着他道:“这一次容不得你不答应,就算我让父王率兵踏平宣府,我也要得到你。”
杨牧云长长一声叹息,“郡主何必一定要强人所难呢?”
元琪儿唇角微微一翘,“从小到大,只要是我喜欢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你也不例外......”忽然觉得眼皮变得沉重起来,打了个哈欠,“好困,怎么会这样?”眼中的杨牧云也变得模糊起来,“牧云......”她伸手朝杨牧云抓去,蓦然身子一歪,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了。
门一开,一个倩影闪了进来,走到桌前推了推她。
元琪儿一动不动,来人轻轻哼了一声。目光看向杨牧云道:“如何?要我帮你把她送入洞房么?”说话的正是林媚儿。
杨牧云怔了怔,“你这话什么意思?”
“要不是从她口里说出来,我还不知道你跟她拜过天地呢!”林媚儿的话语中带着一丝酸意,“如今她已经跟你表白了心意,你可不能辜负了人家。”
“媚儿,这话可不能乱说,”杨牧云面色一正,“要是被别人听了去,少不得要扣上一顶通敌的帽子。你是希望我下刑部的大狱呢?还是锦衣卫的诏狱?”
林媚儿神色一凛,不再吭声了。
杨牧云站起身,来到元琪儿身边,想要去抱她。却被林媚儿喝止,“你要干什么?”
“抱她去休息,”他淡淡道:“总不能让人家一直趴在这儿。”
“不许你碰她,”林媚儿叱道:“你这人,总想着法儿占人便宜。”
杨牧云笑笑,退后两步,看着她道:“那你来。”
“我来就我来。”林媚儿一把将沉睡的元琪儿抱起,放到屋内的床上。
元琪儿一无所觉,两眼紧闭,长长的睫毛低垂,呼吸均匀,红润的樱唇微微翕动,俏丽的面容看起来更增艳色。
“她不会醒来么?”杨牧云在她身后突兀的问了一句。
林媚儿侧过脸来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心里又在打鬼主意了,是不是?”
杨牧云一笑,“不敢。”
“要是我不在,你就敢了,是么?”
杨牧云摇摇头,“君子不欺暗室,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碰她的,明日我就要送她去见也先,在这之前她真的不会醒过来么?”
“怎么,你不信?”林媚儿眸波一转,“要不我给你试试?”
“不必了,”杨牧云退后几步,“你本事大得很,我是领教过的,只是怕你用药......”
“这你放心,”林媚儿乜了他一眼道:“这药是不会伤身的,最多睡上个几天几夜就会醒过来。”
“那就好,”杨牧云道:“只要明日能把她安然送过去,就算了了一桩大事。”
“人你送过去后,也先会放你回来吗?”林媚儿关切的问。
“不好说,”杨牧云微微苦笑,“不过我想赌一把。”
“也先要是敢食言,我会拼死保护你出来的,”林媚儿深深凝视着他道:“夫君你不必担心。”
“唔......”杨牧云话音一转,“媚儿,来,坐下来跟我一起喝一杯。”说着拉着她的手来到桌旁坐了下来。
重新换过壶里的酒后,杨牧云亲自斟了一杯给她,“媚儿,让你一直跟着我,保护我,真是苦了你了。”
林媚儿奇怪的眨了眨眼,“你我已经是夫妻了,还说这么客气做什么?”
“我只是觉得有些对不住你,”杨牧云脸上带着一丝歉意,“跟着我天南地北到处跑,却没过上几天安生日子。”
“我没觉得有什么呀!”林媚儿浅浅一笑,“只要能跟着你,无论怎样我都甘之若饴!”
“对夫人的这份真情,我无以为报,”杨牧云举起酒杯,“来,我敬你一杯!”
两人相视着一饮而尽。
“牧云,”林媚儿对他说道:“城里的事你还得预先安排好才行,我怕你明日一旦出城,也先便会派兵来偷袭。”
“夫人说的是,”杨牧云道:“这一点我会布置好的,朱谦已不能再让他掌兵了,邓希奕管管民事还成,带兵么?那是不成的。”顿了顿,“佩德罗倒是一个带兵的好手,不过他是个夷人,没有人会听从他指挥的。所以守城人选还得从三千营的这七个千总里挑......”沉吟片刻,“其中有一个叫毛胜的,为人沉稳,能堪大任,明日我会当场宣布让他暂时统领宣府所有兵马。”
“夫君的眼光看人向来是不错的,”林媚儿道:“那个毛胜的年纪较其余六位千总年长,想来能够号令得了他们。”
“夫人......”杨牧云道:“天晚了,再喝完这一杯酒咱们便歇息吧。”
林媚儿轻轻一笑,笑意颇为妩媚,“搅了你的好事,牧云你不会怪我吧?”
“这个玩笑夫人就莫再开了,”杨牧云望了躺在床上熟睡的元琪儿一眼,“她是她,我是我,是不会产生什么瓜葛的。”
“真的?”
“当然,”杨牧云道:“我可以对天发誓!”
“你们男人是不是经常对着女人发誓啊?”林媚儿身子一晃。
“夫人醉了,我扶你休息......”杨牧云柔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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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林媚儿熟睡的样子,杨牧云从床上起身披上衣服,一缕阳光自窗外照了进来。
他推开门,外面已然大亮。
“大人,”莫不语过来禀道:“一切都准备好了,您现在便动身么?”
杨牧云点点头,低声道:“派几个人守护好这里,任何人不得靠近。”
“这......”莫不语迟疑了一下说道:“大人,三夫人武功高强,还是跟着您一起去较为稳妥些。”
“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吗?”杨牧云脸色微微一沉,“再敢啰嗦,你也留下吧!”
莫不语瞪大了眼,“俺听大人的话,大人去哪里俺都跟着,千万不要丢下俺!”
......
广灵门外,杨牧云正式下令要毛胜节制诸将守卫宣府,并对他道:“无论本官回来与否,都不可稍有松懈。”目光一扫其余六名千总,抬高了声音道:“不听号令者,你可以依照军法严加处治。”
一句话使得其他人不禁打了个寒噤。
“大人,”毛胜的年纪大概四十出头,浓眉大眼,一张国字脸下留有长须,他沉吟片刻,“如此重担,下官怕是难以胜任,还是请大人另选他人,下官定会全力辅佐。”
“毛千总,”杨牧云沉声道:“本官军令已下,任何人不得推诿,要是宣府在你手中有所闪失,我回来定斩你的脑袋!”
“下官遵命。”毛胜心中一凛,忙垂首应道。
“邓大人,”杨牧云又转向邓希奕,“宣府守城的重任本官已交给毛千总了,你定要全力协助,不得有误!”
“卑职遵命!”邓希奕躬身应道。
一切都交待好后,杨牧云带着二十来人,押着一辆马车上了路,车内,躺着兀自未醒的元琪儿。
看着宣府越离越远,莫不语心里不禁打起了鼓,”大人,您说鞑子会食言么?”
“怎么,怕了?”杨牧云瞥了他一眼,“你要是害怕,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莫不语硕大的头颅摆得跟拨浪鼓一般,“俺只是担心大人您,您不必非得亲身涉险的。”
“我也不想,”杨牧云笑笑,“可你行么?让你一个人过去会把鞑子激怒的,到时他们一怒之下就会把你这颗头砍下来......”
莫不语吓得把脖子一缩。
......
接近午时的时候,前面的路越发不好走了。两边崇山峻岭夹峙着一条山道,让人望之目眩。
“这里是什么所在?”杨牧云问前面领路的一个宣府兵丁。
“回大人,这里便是鹞儿岭了。”那兵丁道。
“哦......”杨牧云凝目看去,两边山岭险峻,怪石嶙峋,让人看了心生畏惧。
“大人,”莫不语忍不住道:“鞑子不是说在鹞儿岭相见么?怎么一个人影儿都没有?怕不是诓您来着?”
杨牧云眯起眼,“大家小心前进。”
一行人入了山道,目光不住朝两边张望,走了许久,还是没有见到一个人影。
“大人,”莫不语道:“还是把这辆车放在这里算了,再走下去......”
“闭嘴!”杨牧云斥道:“你现在转过身,便会被箭给射死!”
“啊?”莫不语长大了嘴,目光不住向两边山上洒扫,“大人的意思是有人埋伏在山上?”
话音未落,忽然一声尖厉的啸声,铺天盖地的箭雨朝他们射来。
“不要慌......”杨牧云大喊:“站在那里不要动!”
所有人都惊呆了,听到杨牧云的话后,紧紧勒住缰绳不再动弹一步。
“噗噗——”箭矢钉在了他们面前的地上,却没有伤到一个人。
箭雨过后,响起了苍凉的牛角号声,无数骑兵从山两边冲了下来。
“鞑子,是鞑子!”有人大叫。
“不许乱!”杨牧云大声叫道。
有人情绪失控,策马欲逃,“咻——”的一声,被箭射中后心,栽下马来。
“鞑子想要动武。”莫不语想要拔刀,被杨牧云喝止,“围成一圈,不许动兵刃!”
莫不语和众人依言绕着马车围了一圈,刚刚站定。斡剌特骑兵便杀到跟前,明晃晃的马刀高举着,直刺人眼。
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那一柄柄雪亮的马刀劈下来。
可马刀悬在半空,并没有劈下。
就这样双方对峙着,忽然敌阵中让出一条路,一人策马而来。
第九百三十六章 宣府鏖战
“杨大人,我在此恭候多时了!”来人大笑着说道。
“拜依尔?”杨牧云目光一凝,脸色沉了下来,“拜依尔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拜依尔嘿嘿笑着说道:“杨大人官阶甚高,太师交待不可怠慢,怎么?杨大人觉得我们这次迎接不够隆重么?”
杨牧云哼了一声,“拜依尔将军的此番作为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可你这样做,不怕伤了你们的郡主么?”
拜依尔脸上肌肉一颤,目光向杨牧云一行人中扫去。
杨牧云板着脸道:“郡主在马车上,拜依尔将军可以过去看一下。”
拜依尔闻言跳下马,几步来到马车前,掀开车帘看了看,元琪儿躺在车厢里一动不动,眉头皱起,转过脸来冲杨牧云吼道:“你把我们郡主怎样了?”
“郡主她现在很好,”杨牧云淡淡道:“只不过是睡着了,拜依尔将军若是不放心的话,可以把她叫醒。”
拜依尔回过头又仔细看了看,见元琪儿面色红润,呼吸均匀,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如何?”杨牧云目光一转,“拜依尔将军,本官现在就将郡主交予你了,告辞!”
“慢着!”拜依尔叫道。
“拜依尔将军还有何见教?”
“杨大人,”拜依尔几步走到杨牧云面前,“我们太师有请,你还是随我走一趟吧!”
“哦?”杨牧云眉毛挑了挑,“人本官已经送过来了,你们太师还不满意么?”
“杨大人既然来了,又何必要急着走呢?”拜依尔唇角一掀,“请!”
......
“大人,他们这是要扣下你啊!”莫不语看看围在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斡剌特骑兵低声道:“怎么办?”
杨牧云面色倒显得很平静,他早预料到会是这般结果,淡然道:“他们扣的是我,你要想离开,没人会拦着你。”
“大人是看不起俺么?”莫不语鼓起腮帮子,“不管是生是死,俺决不会离开大人。”
斡剌特骑兵押着他们朝山上走,越走道路越是崎岖难行。
莫不语抬头望了望,倒吸一口凉气,“大人你看,这儿离山头不远了,他们不会是将咱们押到山顶再行处决吧?”
“你怕了?”杨牧云斜了他一眼。
“俺不怕,”莫不语道:“俺是保护大人的,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伤到大人!”
“到了这里是生是死已由不得你我了。”杨牧云一脸肃然。
“大人,”莫不语用只有他和杨牧云听到的声音说道:“俺现在就护着您冲下山去......”
“不可,”杨牧云打断了他的话,“从这里到山脚都布置有重兵,我们冲不出去的。”
去山顶的路越发崎岖狭窄,已走不得马。
拜依尔率先从马上下来,转身对杨牧云道:“杨大人,前方只能走着去了。”
杨牧云点点头,翻身下马。莫不语紧随其后,朝山上行了没几步,忽然闪出几个魁梧的身影拦在了他面前。
“你家大人一个人随我上去就行了,”拜依尔说道:“你们就留在这里吧!”
莫不语昂起头,大声道:“俺是大人的贴身护卫,大人去哪里俺就去哪里!”说着上前一顶,那几个身材魁梧的斡剌特人都比他矮了大半个头,哪里扛得住他的力道,当即被他顶到了一边。
莫不语正欲大踏步跟上,忽然面前一阵劲风袭来,他不由心中一凛,略微退后半步,抽出了腰刀。
“铿——”的一声巨响,莫不语虎口一震,抬头看去,只见面前一人手
持巨剑,金发碧眼,身高体型都与他相若。
“阿列克塞?”莫不语一惊,认出他是赛因孛罗身边的俄罗斯巨汉阿列克塞,两人身高块头力气都差不多,之前一度交过手,曾惺惺相惜过,不想又在这里遇见了。
阿列克塞脸色木然的横起巨剑站在他面前,大有我这儿你就别想过去的架势。
莫不语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紧盯着他,手中腰刀一挥,正要扑上去。却听杨牧云叫道:“不语住手!”
“大人,他......”
“你留在这里,我跟着拜依尔将军上去就够了。”
“可是......”
“怎么?我的命令你都不听了?”杨牧云沉下脸来说道:“你一个人就算能打过他,难道还能打得过鞑子的千军万马么?还不退下!”
“是。”莫不语愣了愣,只得忿忿然收起了腰刀。
”没本官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妄动,”杨牧云的目光在莫不语和他身后一众护卫的脸上扫过,用平缓的语气道:“要不了两个时辰,本官就会回来,你们都在这儿候着便是。”
......
鹞儿岭直通顶上的山间小路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十分森严。杨牧云若无其事的跟在拜依尔身后,走了大概半柱香的时分,只见头顶上两块巨石横在路两边。穿过巨石,眼前豁然开朗,山顶是一块不算大的平地,一位头戴金色钹笠冠,身披黑色狐裘的人物傲然而立,目视远方。
“太师,”拜依尔走上前去躬身行了一礼,“杨牧云到了。”
“唔......”那人转过身来,一脸庄严,双目不怒自威,正是也先。他颔首道:“你下去吧!”
“是。”拜依尔看看杨牧云,退了下去。
山顶上现在只剩下杨牧云和也先两人。
也先的目光在杨牧云身上扫了扫,忽然一笑,“你便是杨牧云?”
杨牧云上前向他拱手一礼,“在下杨牧云见过太师。”
“嗯,”也先点点头,“琪琪格心里一直念念不忘的男人,便是你了?”眉宇间不自然的蹙起,“真是有些出乎本太师意料之外!”
“在下是让太师失望了?”
“以琪琪格的相貌和本事,看上的男人应该非同一般。”
“在下庸人一个,原入不了太师和郡主的法眼!”
“我草原男儿相貌粗犷,豪气干云,是比不得中原男子一副柔弱的女儿态......”也先的话语中暗讽杨牧云以一副好皮囊迷惑了自己的女儿。
“太师说得不错,”杨牧云微微一笑,“太师去年亲率一群虎罴之师,却兵败京师城下,实在令人扼腕!”
也先目光一凝,闪过一道厉色,“你是在讥讽本太师么?”
“不敢,”杨牧云声音平缓的道:“我朝好文教,面临国难,多的是慷慨赴死之士。”
也先眯起了眼,“你们这些躲在高墙深壕之内的慷慨赴死之士,敢出来与本太师争锋么?若不是你们居高临下,加之火器犀利,安有胜算?”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杨牧云说道:“打仗原无一定之规,太师又何以画地为牢呢?”
“牙尖嘴利,”也先冷笑一声,“你可知本太师为何招你来这里一见?”
“愿闻其详!”
“你看,”也先指着山下说道:“去年八月,本太师就是在这里消灭了你们的五万骑兵,成国公朱勇、恭顺侯吴克忠、都督吴克勤、永顺伯薛绶尽皆葬身于此,你那几千人挡得住本太师一击么?”
“用兵之法,不外乎天时地利人和,”杨牧云
淡淡道:“在下所率兵马虽少,但不会依着太师的想法来此入彀,太师想复制去年一战怕是不可能了。”
也先哈哈一笑,“有你在这里,宣府之兵就是无头之蛇,本太师的大军旦夕可下。”
“是么?”杨牧云嘴角微微一翘,“那在下就在这里静候太师的佳音了。”
————————————
宣府这边,双方的激战已呈白热化。
整整两天的时间,斡剌特人造出了不少攻城器械,现在派上了用场,城下密密麻麻到处都是斡剌特兵,宣府是重镇,城墙高达数丈,他们用勾索、勾梯掷上城墙,悍不畏死地向上攀爬,后边有大批的弓箭手纵马来回奔走着向上射箭,掩护他们攻城,城上的弓箭手也不断放箭还击,但是敌众我寡,虽有地利之便,仍被压制得抬不起头来。
毛胜在城上来回奔走,呼嚎得嗓子都哑了。
正在他奋力督战之际,忽然听到身边的士兵一阵阵惨叫,侧目看去,原来是一群斡剌特兵攻上了城墙,明军士兵抵敌不住,纷纷倒地。缺口迅速扩大,有更多的斡剌特人攻上了城头。
毛胜的心不禁提到了嗓子眼儿。一旦堵不住缺口,那么城池的陷落只是时间问题了。
“杀呀!把他们都赶下去!”毛胜红着眼挥舞着一把刀率先冲了过去,眼见主将不要命,其他人也跟着杀了上去。
血光飞溅,毛胜连着砍死了几个斡剌特兵,手中刀正挥动间,忽然“锵——”的一声,手臂剧震,刀差点儿脱了手。退后几步,定睛看去,只见一个身材异常魁梧的斡剌特将领挥舞着一把硕大的钉锤朝自己砸来。
毛胜一咬牙,挥刀一格,“铿——”的一声虎口被震开,再也拿捏不住,刀远远的飞了出去。
紧接着钉锤再次朝着他的脑袋砸下,毛胜连忙就地一滚,钉锤重重的落在地上砸裂了几块青砖。
毛胜倒吸一口冷气,斡剌特军中竟然有如此勇猛之人,看来今日自己是凶多吉少了。眼看对方又挥舞着钉锤扑来,而自己却是两手空空。
“快,保护千总大人!”几名明军士兵冲过来挡在了他面前。
“蓬蓬——”那斡剌特将领手中钉锤挥舞得如同一阵风,将那几名明军士兵一一砸落城头。
眼看钉锤又向自己砸来,毛胜暗道一声完了,闭目等死。就在此刻,耳边响起一阵震天阶的惨嚎,睁眼看处,却见那鞑子将领面目狰狞,狂吼着转过身,背后血如泉涌。
“杨夫人?”毛胜一愕,看清楚了对斡剌特将领施展一击的人正是杨牧云的夫人林媚儿,她身形灵动,兔起鹘落般躲过了斡剌特将领的反手一击,手中的精钢峨嵋刺向前轻轻一递,准确的戳进了对方的喉咙。
“嗵——”的一声钉锤落地,那斡剌特将领口中嗬嗬连声,血水不住的自指缝里涌出,晃了几晃便轰然倒地。
“毛千户你怎么样?”林媚儿过来问道。
“还好。”毛胜站起身,目光看处,却见登上城头的斡剌特人越来越多,眼见堵不住了。大叫道:“夫人快走,城快守不住了!”
林媚儿眼角微微一瞥,高声道:“佩德罗——”
两队端着火铳的神机营士兵排着整齐的队列自城墙两边行了过来。
“普朗肖,佛靠——”佩德罗发出奇怪的指令。
“砰砰——”火光闪处,硝烟弥漫,挥舞着刀斧冲过来的斡剌特兵立刻倒下了一大片。
“赛可多,提姆!”又一道指令发出。
后面的一排火铳队上前,开火。斡剌特兵中弹后纷纷摔下城头。
第九百三十七章 撤兵撤兵
新式火器的威力极大震撼了正在厮杀的双方将士,本来渐呈不支、节节退后明军官兵士气大振,趁斡剌特人在火器的轰击下死伤惨重之际,冲上去一阵猛砍猛杀,将好不容易登上城头斡剌特人又赶了下去。
毛胜浑身热血沸腾,从地上捡起一把刀大喊:“弟兄们,鞑子顶不住了,杀啊!”
“佩德罗,”林媚儿冲他喊道:“让神机营的弟兄们散开,向城下轰击!”
“是,我尊敬的夫人,”佩德罗在战阵中仍不忘潇洒的垂首施了一个抚胸礼,“迪维戴德维,佛瑞——”一声号令后,几百名神机营士兵分散开来,倚着城垛口端起火铳朝下。
“砰砰——”一阵轰鸣声响过,抓着绳梯向上爬的斡剌特人纷纷仰面栽了下去。
神机营士兵虽然只有几百人,四百杆新式火铳,可发挥出了巨大的影响,使得战事胜利的天平迅速朝着明军一方倾斜。
也先麾下的斡剌特士兵并非没有见识过火器,可如此杀伤力的火器还是第一次碰到。一向骁勇善战的斡剌特人的士气瞬间崩溃了,纷纷退了下来。无论他们的将领如何约束都不能扭转颓势。
伯颜帖木儿远远的见到这一切,虽然气急,但也只得命人收拢溃兵,伺机再战。
......
宣府暂时守住了,毛胜不敢大意,趁这个机会赶紧整顿兵马,重新布置防务。
“毛千总,”林媚儿对他道:“我现在想要离开这里,请你命人把城门打开一条缝,好让我出城。”
“夫人,”毛胜一惊,连忙说道:“鞑子虽然败退,但没有伤元气,他们随时会再次发动进攻的,您出去太危险了。”
“可大人他更危险,”林媚儿咬着嘴唇,“鞑子肆无忌惮的发动进攻,说明他们已经翻了脸将大人扣下了,我不能眼看他身陷危险而不管。”
“可是......”
“毛千总,你不必再说了,”林媚儿道:“赶快打开城门,让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您一个人太危险了,”毛胜劝道:“外面都是鞑子兵,您虽然武功高强,但毕竟抵不过他们人多......”
“毛千总,我现在只问你一句,开不开城门?”林媚儿打断他的话厉声道。
“您就是杀了我,也不敢让您孤身赴险。”毛胜不敢看她的目光,但说的斩钉截铁。
“很好!”林媚儿哼了一声,转身跳下了城头。
“夫人......”毛胜大惊,却救之不及。
在一片惊呼声中,众目睽睽之下,却见林媚儿如一只大鸟般飞身而下,大约落了丈余,她脚尖在城墙上一点,卸去了急坠之力,空中一个旋转,又下落丈余,手掌一拍墙砖,凌空一个翻跃,轻轻巧巧的落了地,身姿优美之极。
直把城头上的一众大明将士看呆了。
“尊敬的夫人,”佩德罗在城头大声喊了一句,“我这里有件东西送给你。”说着将一物掷了下去。
林媚儿伸手接住。
“谢了。”说完她的身影便迅速消失在了城下。
“杨大人的这位夫人真是好本事,”一名将领赞道:“要是我能娶到这样的奇女子,真是一辈子也无憾了。”
“魏千户,”毛胜瞪了他一眼,“这话要是被杨大人听到了,小心他掌你的嘴。”
“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那名将领嘿嘿笑道:“杨大人身边的奇人异士还真多,”瞥了一眼佩德罗,“要不是这个夷人带着他的火铳队及时赶到,说不定此时已经城陷了。夷人的火铳竟然厉害如斯,真让人想不到。”
“行了,不要再多说了,”毛胜望了一眼远处,“说不定鞑子还会再发动一次更大的攻势,你我要多打起精神,总不能让那个夷人抢了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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鹞儿岭上,也先凝视着西南方向,而杨牧云远远站在一边,面色凝重。
忽然,一名斡剌特人跑上来径直到也先身后跪下,用蒙古语
说了一大通话。
也先转过身来,深深皱起了眉头,听他讲述完后,便交待了几句。那斡剌特人匆匆退下了。
也先的目光朝杨牧云望来,“你在想他对我说了些什么?是不是?”
杨牧云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我的部下第一次攻打宣府失利,你很高兴?”也先盯着他道。
杨牧云一敛笑意,正色道:“在我来这里之前就已布置好了一切,太师觉得把我扣在这里便能很快拿下宣府,这个算盘打错了。”
“哦?”也先的眉峰微微挑动了一下。
“从两日前的晚上到今天,太师攻打宣府已失利了两次,”杨牧云道:“难道还想再试第三次吗?”
“你以为你带的那几千人还能挺过几次?”也先眯起眼,“我麾下数万大军一定会踏平宣府!”最后这句话语气很重。
“或许吧,”杨牧云的面色很是平静,“在下不敢说一定能够守住宣府,但会让太师付出极大的代价!太师准备用多少条人命来换取宣府呢?”
也先眼中闪过一道厉色,“本太师若把你押到宣府城下呢?”
“你以为我会让他们打开城门么?”
“若是不能,本太师会让你死在城下!”也先厉声道。
杨牧云笑了,“好啊!我正有话想要对守城的将士们讲!”
“什么话?”
“我会让他们坚守下去,每个人至少要手刃十个敌人!”
“你不怕死?”
“怕,当然怕,”杨牧云昂起头,悠悠道:“不过我若从了太师,便是自绝于父母之邦,如果那样的话,还不如死了算了。”
也先眼中升腾起两团火焰,面孔因愤怒而变得有些扭曲。
杨牧云倒是一副轻松无畏的样子,“太师也不必激动,宣府不过我大明一座军镇,就算拿下它也不会撼动我大明根基,可太师手下的勇士要是死了,就再不会复生。”
“你想说什么?”
“在下不过是提醒太师,眼前的买卖很不划算,还是及早收手的好,”杨牧云缓缓说道:“攻取宣府的最好时机已过,现在就只剩下死磕了,太师往这里填的人命多了,只会便宜了别人,不是吗?”
也先咬着牙盯了他一会儿,忽然大笑,“很好,琪琪格能够看上你,是有她的道理。”顿了顿,“本太师不会杀你,也不会放了你,我要让你知道,做你们大明朝的忠臣,是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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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我会亲自率领你们攻城!”伯颜帖木儿面对部下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慷慨激昂的说道:“如果不能攻进宣府,我会和你们一起死在那里。”
在场所有人听得热血沸腾,有人高呼,“跟随三王爷拿下宣府,杀光那些明人!”
“对!杀光他们!”全部的斡剌特人都开始咆哮,声音能够传出数里之遥。
伯颜帖木儿一挥手中的刀,大叫一声,“出发!”
这时一骑飞奔而来,疾冲至伯颜帖木儿面前一勒马缰拱手道:“三王爷,太师有命,让您收兵!”
“什么?”伯颜帖木儿瞪圆了眼珠子,“你再说一遍!”
“太师有命,让您收兵!”
“啪——”伯颜帖木儿刀背重重一拍马首,激得马儿一阵嘶鸣,“他不是让我务必拿下宣府么?怎会让我收兵?”
“回三王爷,”那人道:“太师的命令改了,让您务必遵从!”
“宣府旦夕可下,现在收兵......那前边战死勇士的性命不白丢了吗?”伯颜帖木儿喘着粗气道。
那人板起脸道:“三王爷,难道你要不遵太师号令吗?太师有言,不遵号令者斩!”
伯颜帖木儿目视远处宣府的城墙,从牙齿缝里挤出了几个字,“撤,都给老子撤!”
“三王爷,不攻打宣府了吗?”他身边的一众手下不解。
“这是太师的命令!”伯颜帖木儿咆哮道:“撤,不撤者斩,谁敢再啰嗦,我便砍了他!”
......
宣府,正在广灵门城门楼上瞭望的明军士兵忽然一声大喊:“鞑子撤了!”
“鞑子撤了?”毛胜身子一震,跟几个千总跑上高高的城门楼上向北望去,果然,鞑子的大军正缓缓的向北撤去,离宣府渐行渐远。
“鞑子怎么会撤呢?”毛胜所料想的是斡剌特人先前吃了大亏,必然不会甘心,后面的攻势定然更为猛烈,因此他让所有人严阵以待,却不成想鞑子撤了。
“传令下去,”毛胜想了想道:“各门守军不得掉以轻心,以防鞑子卷土重来!”
......
伯颜帖木儿怒气冲冲的来见也先,“大哥,我准备亲自率军攻打宣府,不拿下决不回来见你,你怎么......怎么在这个节骨眼儿让我撤了呢?”
也先看了看他,淡淡说了一句,“坐下说话。”
伯颜帖木儿气哼哼的昂然而立,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我问你,第一次攻城我们的勇士伤亡几何?”也先问道。
“......”伯颜帖木儿想了想说道:“战死两千多,伤者更多......不过明人伤亡也不少,我们再全力攻打一次,一定能够拿下宣府!”
“拿下宣府,然后呢?”
“然后?”伯颜帖木儿一怔,这个问题他没想过。
也先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和颜悦色的说道:“我知道你一定拿下宣府,可你准备付出我多少勇士的生命?”
“不管死多少人,总不能堕了咱们的威风,”伯颜帖木儿道:“就这样灰头土脸的撤走,我想不通。”
“想不通就慢慢想,”也先说道:“一开始我也是想要拿下宣府的,借此震慑一下明人。可战机已逝,再打下去就是往里面硬填勇士们的命了,这样的蠢事应该干吗?”
“大哥......”伯颜帖木儿愕然。
“之前琪琪格率海力木、额日图领两千精兵换上明人装束奔袭宣府,可惜明人援军及时赶到并布置好了埋伏,琪琪格全军覆没,连琪琪格都被俘了......”也先顿了一下续道:“后来我将他们的守城主官赚出来扣下,让你率军再去攻打,可是又碰了钉子,”摇摇头,“攻取宣府最好的时机已不再,你还坚持什么?”
“我,我......”伯颜帖木儿张口结舌。
“阿德格也战死了,是么?”也先瞥了他一眼。
“嗯,他率军攻上宣府城头,却被一身手极高的人所杀,”伯颜帖木儿恨恨道:“明人使用了一种威力极大的火铳,不然那一战我已经拿下了宣府。”
“这么说明人并没有因为主官不在而乱了分寸,”也先说道:“再打下去除非将他们杀光,否则是占领不了宣府的。”
“可勇士们不怕与他们一战,”伯颜帖木儿高声道:“而我会冲在他们最前面!”
“去年在大都城下我已没了一个弟弟,”也先看着他道:“难道让我在这里再失去你么?杀敌一千,自伤八百是蠢仗,我们打一次还不够,还要再打一次么?”
伯颜帖木儿默然不语,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他明白了兄长的意思,在他眼里,最宝贵的是勇士们的生命,正是因为斡剌特勇士的奋勇拼杀,才有了绰罗斯氏在草原上的地位和声望。那是连大汗脱脱不花都不得不忌惮的一股力量,要是这股力量削弱甚至没了,在草原上说句话都没份量,遑论南下打败大明,收复大都,重兴大元?想到这儿,他豁然开朗。
只听也先继续说道:“去年的大都之战,折了我麾下第一骁将毛纳海,而在宣府,又损失了阿德格,我们斡剌特勇士的鲜血不是这样一个流法,你可明白?”
“我明白了,全明白了,”伯颜帖木儿道:“大哥,只要我们的力量还在,就一定有机会复仇的。”
也先颔首道:“伯颜,你要记住,打仗不能光凭蛮干,还要多动脑子,这样才能够打败敌人的同时多保存自己的实力。”
第九百三十八章 孤雁北行
斡剌特人的大军开始北撤了,浩浩荡荡的很是壮观,没有一点儿打败仗颓丧的样子。
“大人,”莫不语看看紧紧围在自己和杨牧云身周的斡剌特铁甲骑兵,低声道:“他们想怎样?要把大人您押往漠北么?”
“不然你以为呢?”杨牧云眼神略为黯淡,“总不会是送我们回京吧?”
“大人放心,”莫不语瞅瞅周围,将声音压到最低,“一路上远得很,咱们觑准机会的话还是可以脱身的。”
“但愿。”杨牧云笑笑。
“这个毛胜,”莫不语咬咬牙,“任由大人您身陷鞑子军中却不闻不问,要是他能够趁鞑子败退率军杀过来的话,大人何愁不能脱身?”
杨牧云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看他,斥了一句,“你这个夯货,鞑子是撤退,不是败退,毛胜手里就那么点儿人马,能够守住宣府已经很不容易了,要是率军轻出,非全军覆没不可。你跟着我这么久了,怎么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呃,”莫不语拍拍脑门,“既然如大人所说,为何鞑子不继续进攻拿下宣府,而是要撤退呢?”
“战机已失,也先不想打了,”杨牧云抬头看看天空中盘旋的飞鸟,“他想着能兵不血刃拿下大明一座重镇,可却被我给搅乱了,硬要拿下宣府的话得让他付出很大代价,赔本的买卖他不愿意做,也就撤了!”
“哦,”莫不语恍然大悟,“大人岂不是又立功了,那皇上一定会......”一拍后脑,忽然想起杨牧云身陷囹圄,如果脱不了身说这些也是无用。
“此行证明于大人所料是对的,”杨牧云道:“朱谦屡屡轻率出击,定会惹来大祸,如今已经印证,好在保住了宣府,使鞑子被迫退兵。免去了宣府百姓的一场浩劫。”
“大人没让三夫人跟着,便是料到了会被也先扣下,”莫不语道:“可三夫人她醒来后一定会找大人您的。”
杨牧云心中一动,没有说话。
......
“太师,”元琪儿的贴身侍女索木吉雅骑着马赶到也先面前禀道:“郡主醒了。”
“琪琪格醒了?”也先面色一喜,“快,去看看。”
......
元琪儿身子斜靠在马车车厢里,正沉思着什么,马车停在路旁。
“琪琪格......”也先下的马来,挑开车帘进了车厢。
“父王。”元琪儿扑进了他的怀里。
“我的琪琪格,”也先抚摸着她的秀发,“我心里一直在担心你,长生天保佑,你总算醒了。”
“杨牧云呢?”元琪儿仰起脸来看着他,“你放他走了?”
“怎么会?”也先笑道:“他坏了我的好事,怎会轻易就放了他?”
“那他在哪里?”
“就在军中,”也先道:“这人年纪轻轻,不仅心思缜密,还有些胆略,居然亲自出城将你送来。”
“他竟敢给我下药,这个坏蛋。”元琪儿咬着银牙说了一句。
“他的确是个坏蛋,”也先脸色微微一沉,“因为他,我前后两次攻打宣府折了近四千人,还差点儿把我的女儿给......”摇了摇头。
“我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元琪儿佯怒却掩不住眼中的喜色,“父王,快让我去见他。”
“你要如何教训他?”也先看了看自己的女儿,“是想要嫁给他么?”
元琪儿俏脸一红,垂下螓首。
“他是个明人,又让我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也先说道:“回到草原我是一定要重重处治他的。”
元琪儿吃了一惊,抬起头来,“父王,你要如何处治他,要杀了他么?”
“去年在大都城下,他协助于谦守城,使我军伤亡惨重,连你的二叔和我麾下第一猛将毛纳海都殒命在那个地方,”也先越说脸色越发沉重,“而今又让我在宣府铩羽而归,你说我能放过他么?”
“父王,”元琪儿眸子睁得大大的,“两国交兵,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战场死伤在所难免,怎么能以个人私仇而论?”
“他既然作为明臣与我作对,使我损失了不少兵马,就应该为此而付出代价,”也先眯起眼说道:“不然何以面对我死去的部下和你二叔?”
“可是父王,”元琪儿急道:“他不过是各为其主才不得不为罢了......不管怎样,你不能杀他!”
“不杀留着作甚?”也先绷着脸道。
“他可以为你所用啊!”元琪儿说道:“这个人有本事得很,若是能投效到父王帐下,岂不更好?”
“不过是一文弱书生,我留有何用?”也先道:“你说他会武功,怎么却一点儿没有显露出来?”
“父王,这个人很有谋略的,不比您麾下那些只会喊打喊杀的莽夫强吗?”元琪儿道:“至于武功,他之前确实很厉害的,大哥二哥都是知道的,至于为什么忽然失去了,我会好好问问他。”
“你这么推崇他,就是因为喜欢他?”也先皱了皱眉道:“草原上那么多好男儿就一个也入不了你的眼么?”
元琪儿抿着嘴唇说道:“反正我这辈子认定的男人就只有他了,除了他我谁都不喜欢。”
“你既这么执拗,那我就给他一个机会,”也先说道:“你若能劝他降附于我,过去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不然的话......”顿了顿续道:“就别怪我不给你这个情面了。”
“会的,我一定会劝他为父王效力的。”元琪儿连忙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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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紫禁城奉天殿。
“鞑子撤了?”朱祁钰听到这个消息后长出了一口气。
“皇上,”于谦奏道:“兵部侍郎杨牧云为保宣府被鞑子所执,现已裹挟北行,还望皇上派人前去与鞑子交涉,使有功之人能够归朝!”
朱祁钰点点头,“爱卿所言极是,杨牧云率兵及时赶到宣府并击退了鞑子,护我京师门户,朕会表其功,派人前去交涉!”
“多谢皇上!”
“皇上,”这时胡濙出了班列,“鞑子屡屡犯边,此不可不虑。”
“朕会命人加固边防,”朱祁钰道:“使鞑子不敢再窥我天朝边塞。”
“皇上圣明,”胡濙接着话锋一转,“可我大明北疆绵延数千里,鞑子骑兵来去如风,只须攻破一点便可长驱直入。如专恃加固边防的话,需投入大量的兵力和财力,而且还防不胜防,这并非上策啊!”
“爱卿想说什么不妨明说!”朱祁钰眉峰微微一挑。
“皇上,”胡濙道:“这次鞑子入寇便是打着送太上皇回京的口号,这样一来就使我大明陷入被动,连守边将士都难免私下里议论......”
朱祁钰眉宇间升腾起一丝黑线,脸上却不动声色,“那依爱卿之言,该当如何呢?”
“回皇上,太上皇回京一事不能再拖了,拖则难免生变,”胡濙道:“屡次让鞑子以此为借口犯我天朝,则我大明威严尽失。还望皇上明鉴!”
“胡爱卿的意思是赶紧迎太上皇还朝,则堵住了鞑子犯我大明的借口,”朱祁钰眉毛一竖,不悦道:“那么鞑子就不再犯边了?”
“皇上,所谓和为贵,”胡濙语气平缓,“如果借太上皇回京一事与也先修好,使两国百姓安居乐业,则京师不再有虏患,皇上亦可不必再虑边警了。”
朱祁钰脸上肌肉一阵牵动,目光直视群臣,“胡爱卿之言,诸位爱卿觉得如何?”
下面群臣一阵窃窃私语,只见吏部尚书王直出班奏道:“太上皇与皇上同为先帝骨肉,皇上任其一直流落异乡,则天下悠悠众口该如何述说?如今皇上大位已定,迎太上皇归京一事还须早行。”话里的意思是让朱祁钰心里放下顾虑,即使朱祁镇归京,也不会再威胁到他的皇位云云。
“王大人此言倒是大义凛然,”群臣目光看去,原来是户部侍郎刘中敷开口说道:“不过王大人想过没有,鞑子要是
不放太上皇归来,那又该当如何?出兵么?难免危及太上皇性命!你这不是让皇上为难么?”
“还未派人前去,又怎知结果?”王直道:“请皇上选派干练之臣深入漠北,去和也先接洽,探其口风,已早定太上皇归京一事。”
朱祁钰不置可否,目光看向陈循,眉毛微微一扬,“陈阁老以为如何?”
陈循沉吟片刻说道:“老臣以为此事须慎重,妥善议一下再行禀复皇上。”
“嗯,”朱祁钰目光一闪,颔首道:“就依阁老,诸位爱卿有何良策不妨先与阁老议议,朕再兼听之!”不待有人再说,向一旁的成敬使了个眼色。
成敬会意,尖着嗓子高声说了句:“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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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确实么?”周梦楠脸有忧色的看向冯全,“相公他被鞑子给掳走了?”
“消息传自兵部,是于大人亲口说的,决无差错!”冯全道。
周梦楠脸色大变,捂着胸口靠在椅子上。
“小姐,”素月连忙劝道:“于大人不会丢下老爷不管的,他一定也在想办法,你......你一定要保重好身子啊!”
周梦楠摇了摇螓首,目光盯着冯全道:“你在关外可有什么关系?能够救相公脱身?”
“小姐,”冯全拧紧眉头,“小人会想尽办法去见到姑爷。”
“那好,”周梦楠目光转向素月,“你随冯管事出一趟关,务必要见到相公。”
“可是小姐,您这里......”
“我这里不用你管,”周梦楠站起身深吸一口气道:“京师的事我还是能操持得来,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救相公脱险!”
......
“从也先那里救你男人,难啊!”金英看着紫苏,摇了摇头,“连太上皇都还握在他手里呢!何况是你男人?”
“义父,”紫苏起身欲要跪下,“你一定有办法的,女儿求求义父了。”
“你这是做什么?赶快起来,”金英忙拦住她,“你有了身子,不怕动胎气吗?”
两行晶莹的泪珠自她腮边滚下,紫苏一阵抽泣,“义父垂怜,女儿不想孩子出世后没了父亲。若是牧云有何不测,我也不想活了。”
“你呀......”金英摇头叹息,“他在也先那里未必有性命之忧,你万不可想不开啊!”背着双手在屋里走了两圈,忽然抬起头道:“如今我也只能动用江湖上的关系去打探一下了,至于能不能救出你那夫君就要看天意了。”
“女儿谢过义父!”紫苏又欲下拜却被金英叫住,“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说起来你那夫君也救过我的性命,也该还他这个人情了。”看看她又道:“你还得精心照顾好自己才成,多为你腹中的孩子想想......?萝院的事你就先放一放吧,这段日子就住在我这里!”
“多谢义父,”紫苏欠了欠身说道:“义父在宫中事务繁忙,怎好打搅?女儿会自己照顾好自己。”
“现在仁寿宫冷清多了,”金英道:“太后现在每天把自己关起来礼佛,我也不用时时在旁侍候着,你若能在我这里多待些日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女儿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紫苏垂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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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又惹皇上生气了?”李惜儿倒了一杯茶端至朱祁钰面前。
朱祁钰接过一口饮进,重重的顿在一旁的小几上。
“朝里的几个老臣念念不忘迎太上皇回来,”他大声道:“就连鞑子入寇也能扯上是因为没有迎太上皇回京,他们......他们简直不把朕这个皇上放在眼里。”
“就是因为这个让皇上生气么?”李惜儿来到他身后,伸出一对纤纤素手轻轻揉按着他的肩颈处。
“好舒服......”朱祁钰呻吟了一声,“朕一来到你这里就什么不快都忘了。”
李惜儿掩嘴一笑,“臣妾真的能让皇上快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