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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露尘     大明正统txt下载     大明正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五十章 心理交战

    周梦楠幽幽一叹,“妹妹真是有心了,不过......作为杨家大妇,我自当跟相公一起同进退。你还是好好照顾圣文才是,他虽不是相公亲生,但毕竟是认在杨家宗谱下的。”

    “她既已笃定了心意,又岂是你三言两语能够劝得动的?”杨牧云握住两人的手,心生感慨的说道:“也罢,你们既谁也不愿离京,那为夫就拼一场,保住京师,保住你们。”

    ......

    烛光摇曳,素月一边在房间里收拾一边嘟囔,“老爷也真是,让她回去也就是了,非要留她住下来。这还不算,还安排在在小姐房中同宿,这世上哪有妾侍和正房夫人睡在一间房里给老爷陪寝的?”

    “好了,”宁馨在一旁劝道:“你不也是老爷的妾侍么?还不是天天睡在小姐房里?”

    “你个小蹄子......”素月一气,辩道:“我自小就与小姐睡在一起,虽地位低贱但也是个正经人。她一个风月场里出来的窑姐也要挤在这儿,也不怕弄脏了地方。”

    “姐姐慎言,”宁馨摆摆手让她小声点儿,“老爷很喜欢她的,这让别人听到了可不得了。”

    “她不就仗着自己有些姿色么?”素月有些不屑的说道:“使出一副风骚入骨的魅惑样儿,把老爷迷得七荤八素的,竟使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我的好姐姐,你就少说两句吧!”宁馨差点儿没把手按在她的嘴上,“她可不是一般人,是新任司礼监掌印金英的干女儿。”

    “我怕什么?”

    “以前是不用顾忌她,”宁馨说道:“可王振已经死了,小姐在京师里没了靠山。要不是把家里的资财捐出了一半给朝廷。我们连同小姐恐怕都得发配到教坊司去。”

    “挨......”素月叹了口气,“也是小姐命不好。不过小姐也忒实诚了,拿出那么多金银珠宝献给朝廷,也不想着多留一些。”

    “小姐胸中的格局岂是你我能够知晓的?”宁馨的眸子里流露出一丝敬佩之色,“都像你藏着掖着,当朝廷的人尽是傻子么?要是他们有所怀疑进而追究起来,那就登门来抄家了。”

    “听你这么说,或许小姐做的是对的,”素月目光闪烁,“不过京师周围的田契地契还有城里的铺面小姐留下不少,而且趁着京师里许多大户难逃,又抄底购入了许多不错的宅院,我们所损失的不过是全部的浮财而已。”见宁馨闭目合十,嘴里念念有词,奇道:“你做什么?”

    宁馨念叨完睁开眼,很严肃的说道:“我祈求佛祖菩萨保佑老爷,一定打败那些鞑子。不然的话,让鞑子进了城,那就一切都完了。”

    素月的心咯噔一下。

    这时两个身穿青色襦裙,相貌俏丽的丫鬟走了进来,径直来到素月宁馨刚刚整理好的床铺前细细审视了一下,然后从身上取出几个香囊,爬上床将之逐一悬挂在床帷的四角。

    “喂,你们是谁?进来做什么?”素月忍不住问道。

    她们便是紫苏身边的两个贴身丫鬟茗儿和韵儿,她们悬挂好香囊后,下得床来朝素月宁馨福了一福。

    “我叫茗儿。”

    “我叫韵儿。”

    “我们家姑娘晚上睡觉时喜欢这几个味道的熏香,所以就过来布置一下,两位姐姐不要见怪。”

    说着又欠了欠身,转身离去了。

    “不过睡一晚上,讲究倒是不少,”素月撇了撇嘴,“风月场上的东西都挂到小姐房里了,不行......”说着准备过去摘下那些香囊,却被宁馨拦住。

    “算了,不过一个晚上......”宁馨道:“小姐也未必计较这些。况且宫里的关系也不能全断了,以后只怕还要通过她去接着做宫里的买卖呢!”

    “真窝囊,”素月有些愤愤不平,“咱们小姐以后还要看她的脸色行事不成?要真这样的话,还不如回江南算了。”

    “回吧回吧,”宁馨笑道:“说不定人家早巴不得咱们小姐离开京师呢!你还上赶着成全她!”

    ......

    夜已深,月光洒下来给人一种清冷的感觉。周梦楠和紫苏一左一右紧紧贴在杨牧云的身侧,似乎已经睡熟。与两位佳人同床而眠,给杨牧云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他原以为周梦楠会很不情愿这样安排,谁知她却愉快的答应了,自始自终两人言笑晏晏,一副亲密无间、有如亲姐妹的样子。

    而举止间,两人小心翼翼,很不自然,像是表演给杨牧云看。因为她们知道,自己的丈夫想看到什么。

    妻妾和睦,是每个大户人家所期盼的。在国家危难,需要抵御外侮的微妙时刻,一个聪明的女人自不会给自己的男人心里添堵。

    杨牧云心中感叹,自己的父母一直以来都相敬如宾,和和睦睦。就连自己姐姐,与姐夫也恩爱有加。家宅不宁对他们来说是无缘的。

    为了不起龃龉,紫苏在他不在的时候,从不踏入周梦楠这里一步。这样并不奇怪,以紫苏的性格,并不愿屈居于与她分享男人的女人之下。而周梦楠,虽然表面上将妹妹叫得很是亲热,但心底还是嫌弃的。正经人家出身的女子没有愿与风尘女子同居在一个屋檐下的。而周梦楠能够忍下这些,除了顺着自己的意愿外,定然附带了其她的用意。

    这杨牧云也是明白的,作为商贾家的女儿,周梦楠把长袖善舞使到了极致。进京后便迅速搭上了王振这条线,因此在短短几年的时间内积累了大量的财富。现在王振死了,她若想在京城继续立足下去,便得改换门庭,取代了王振位子的金英是个不错的选择。这也就是她为什么对紫苏异常客气亲热的原因。

    三人同床而眠,导致的结果就是彼此间很是拘束,而杨牧云也不能跟她们随意亲热。所以一上床她们就闭上眼睛,恨不得很快入睡。

    “很快这样的日子就不会再有......”杨牧云想起于谦私下里跟他说的,鞑子发动大规模进攻也就在这几天了。身为臣子,要随时做出以身报国的准备。

    于谦说这句话时表情沉重,想是他也对坚守京城没太大信心。战争获胜的基础在于实力,在这基础之上,什么阴谋阳谋都是浮云。

    正统十二年的那次北征杨牧云置身其中,对斡剌特骑兵强悍的战力印象深刻。

    两军对战,战斗力弱的一方面对强大一方想要不败,就得有数量上的优势。可明军现在连数量上的优势也没有,大量援军还在路上,也不知等鞑子兵临京师城下的时候,他们能不能赶到。

    长城关隘各口兵力薄弱,想挡住鞑子大军无异是痴人说梦,唯一的悬念是战事爆发,边关能够挡几天,能为京师的战备争取多少时间。

    在这种情况下,作为兵部尚书,身负大明社稷安危的于谦对每一支兵力的调动都很慎重,一招满盘皆输的道理他比谁都明白。事情的残酷性在于,它往往不会给你第二次犯错误的机会。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看着周梦楠和紫苏熟睡的样子,杨牧云的心情复杂之极,他无法想象城破之时她们的命运,这是连处于深宫之中的朱熙媛都无法释怀的事。作为读书人,除了四书五经、经史子集之外,他还涉猎过不少杂书,《靖康纪闻》和《靖康裨史笺证》他都读过,每每为里面所记述的事而扼腕。宋军面对金军时不战而溃,而此时明军面对比当年金军还要勇猛的斡剌特骑兵会是怎样一副表现,土木堡就已经证实过了。现在距太宗皇帝最后一次亲征漠北不过二十余年,而明军的战斗力已退化成这个样子。纵使岳武穆复生,也徒叹奈何。

    何况,今日的大明并无岳武穆一般的人物。作为文官的于谦,并没有指挥过一场大的战事。

    一旦京师失守,蒙古骑兵的兵锋就将直指黄河北岸,到那时大明的军心民心都将被击垮。

    就在杨牧云心潮澎湃之时,忽然洒在屋内地上的月光微微晃动了一下。

    “谁?”他忽地坐起。

    “怎么了,相公?”周梦楠睁开了眼睛。

    “夫君.....”

    “嘘——”不等紫苏问下去,杨牧云截止了她的话,并低声道:“外面有人。”

    见二女脸现惊惧之色,便道:“我出去看看,你们待在这里别动。”说着起身抽出随身携带的佩刀,推门闪了出去。

    自全身功力散后,他便一直修练僧罗耶传给他的练功小册子,经过数月修习,功力又有了一定的进境,虽不能与以前同日而语,但也不是弱到手无缚鸡之力的地步。

    杨牧云深吸一口气,凝目四处看去,院子里静悄悄的,除了夜风拂过树叶叶沙沙作响的声音之外,再无别的异动。他一步一步走到院子中央,握刀在手,两耳微微竖起,仔细倾听。

    微微风动,他瞳孔一缩,霍然转身挥刀劈去,可除了刀锋卷出的尖啸之外,什么也没有。

    “阁下是谁,不妨出来一见!”杨牧云站在院中朗声说道。没有回音,也没人出来相见。

    他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话未说完,他的两眼已眯了起来。月光下,一人如鬼魅般立在一棵树下,浑身散发着丝丝寒气。他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异常冷峻的面庞,五官如刀削斧劈般刚毅冷漠,特别是那一对有如刀锋般锐利的眸子,让人不寒而栗。

    “冷一飞?”

第八百五十一章 如梦亦幻

    冷一飞的眼角微微一斜,杨牧云暗道一声不好,手肘一麻,握在掌中的刀拿捏不住,坠落于地。同时咽喉处被什么冰了一下,微微有些刺痛。他伸手摸去,有如一种火灼般的感觉,不由心下骇然。他功力未散之时,也不一定能胜得过这个孤傲冷漠的怪人,而现在,则更加抵御不了他的一击。

    “我若想要杀你,”冷一飞盯着他缓缓说道:“就是有十条命也便休了。”

    “你......夤夜来此,是何目的。”杨牧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骇问道。

    冷一飞锐利的目光眯了起来,“杨大人自回京后平步青云,夜晚又有妻妾同被而眠。早忘了曾经的红颜知己了吧?”

    “媚儿,是媚儿让你来找我的?”杨牧云惊问。

    冷一飞眼中厉芒一闪,“你是怎么承诺我师妹的,难道还要我提醒你么?”

    “冷兄,”杨牧云朝他拱了拱手,“我是说过回京后要迎娶她的,可现在国难当头......”

    “你不用找借口,”冷一飞打断他的话道:“你玷污我师妹的清白,害她受师父的责罚......说吧,你想要怎样一个死法?”

    “冷兄既是来问罪的,我任凭你处罚便是,”杨牧云急忙问道:“媚儿她怎么了?欧阳前辈把她怎样了?”

    “你想知道么?”冷一飞冷冷说道:“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你还能替她受罚?玄鸟卫的第一条戒律便是淫戒,师妹**于你,便是犯了戒律,师父完全可以按戒律将她处死!”

    “啊......”杨牧云登时感觉浑身冰凉,“那她现在......”

    “现在她暂时还没死,”冷一飞抬眼望了望夜色,“不过天一亮就是师父对她行刑的时刻。”

    “什么?”杨牧云瞪大了眼,“媚儿对我说过,回京后让我去迎娶她,怎么会......”

    “可你一直没有登门,”冷一飞的眸子泛寒,“因此师父认定她是与人苟合,所以要执行本卫戒律!”

    杨牧云急趋向前,“请冷兄带我去见欧阳前辈,我去向她解释,非是我不愿去迎娶媚儿,而是现在敌军随时都会进犯京师,我身在兵部,日夜筹谋,实在不得机会啊!”

    “你以为我师父听得进去你的解释?”冷一飞的唇角一撇。

    “不管如何都是我的错,”杨牧云大声道:“怎能让媚儿她因为我而受到伤害呢?请冷兄带我前去,欧阳前辈要杀便杀我好了,不可迁怒于媚儿。”

    “好,那你便随我来吧!”冷一飞一闪身,便迅速消逝在了院子的墙头。

    杨牧云快步奔至冷一飞消失的墙根下,纵身一挑,手指离丈余高的墙头差了尺许。落地后再一跳,还是没能攀到墙头。一咬牙,退后几步,猛地冲去,要借疾冲之势攀上墙头。

    “呼——”他整个人在墙根下纵身高高而起,犹如腾云驾雾般飞过墙头。杨牧云惊讶地侧目看去,见冷一飞正在他身侧,一只手托在他胁下,使他在院落间纵跃如履平地。

    很快,杨牧云在夜色中悄无声息的离府而去。

    “你的功力全部散了原来是真的,”冷一飞皱了皱眉,“怎么会这样?”

    “这个说来话长......”杨牧云苦笑,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难道跟他说自己的功力丧失是因为跟女人睡了一觉么?好在冷一飞没继续追问,而是冷冷的说了一句,“既然话长就不必说了。”让杨牧云松了口气。

    在黑夜中穿街过巷,杨牧云被他架着又来到了那座气势恢宏的无名宅院前。两人并没有自正门进去,而是从门外的院墙飞跃而入。

    “冷兄为何不从正门进呢?”杨牧云奇怪的问。

    “正门是供外人进的。”冷一飞冷冷的回了一句,“玄鸟卫没人走这道门。”

    杨牧云被他胁着在里面走了一阵,发现偌大的宅院空空荡荡,没碰见一个人,好像这里只有他二人一般。比杨牧云第一次到这里来时还显得诡秘。

    冷一飞将杨牧云领进一间房舍,“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去面见师父!”

    “欧阳前辈会见我么?”

    “不好说。”

    “那她要是不见我怎么办?”

    “那你就一直在这里等着,”冷一飞眉眼微翻,“什么时候师父想要见你,你再出去。”

    杨牧云:“......”

    清冷的月光自窗棂洒进了屋内的地面上,现出一片皎白。杨牧云在屋内来回踱了几圈,心里莫名的焦躁起来。他的脑海里又现出了那个神秘蒙面女子的轮廓,她是玄鸟卫的指挥使,或许是整个大明唯一一位女指挥使。他还记着两年前的那个晚上和她的一番对话,自己的履历在她那里记得清清楚楚。她说话很和气,那次对话主要是从自己口中探听师父的讯息。后来郑玉的师父慈琳道姑曾说过,师父与欧阳前辈关系匪浅。

    “不知她这次见我会是怎样一副态度?”想到这里杨牧云不禁心中忐忑,“她会放了媚儿么?媚儿是她最钟爱的弟子,不会因为我真置她于死地吧?”

    不知过了多久,冷一飞仍没有回来。杨牧云感觉度日如年,心里也越发没底,“为何冷兄还不来?欧阳前辈不会不见我吧?估计离天亮没有几个时辰了,要是一直把我关在这里......啊哟——”他猛地一抬头,“欧阳前辈要是对我见也不见,执意处置媚儿的话,那就糟了!”心中一急,便推门而出,夜色下,屋外的院子一片静寂。

    “要到哪里才能见到欧阳前辈呢?”杨牧云苦苦思索,两年前第一次来这儿时是在一座红楼里见的欧阳前辈,她正在观看座下的一众弟子演练武艺。自己当时与其中一名叫齐风的弟子还交过手,最后还胜了。后来跟随她到内院的一间轩厅里叙话......

    “对,内院,”杨牧云脑海中一亮,“那一定是她单独的居处,她一定是在那里!可怎么去到那里呢?”杨牧云凝神打量着周遭的一切,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以前从未来过。又不知从哪里能够通向想要去的地方。杨牧云抬头看看已渐渐西斜的明月。

    “那晚也是有月亮的,我与欧阳前辈说话的地方应该是与月亮相对的方向......”

    杨牧云一边思索一边出了院子,庭院幽深,草木亭阁在暗夜下静谧得有些异样。屋角飞檐下悬挂着的昏黄灯笼在夜风中不住摇曳,让人心生一种莫名的寒意。

    杨牧云犹如走在一座巨大的迷宫里,一步一步探察前方的出路,不知走了多远,穿过几座庭院,仍然没有碰见一个人,仿佛除了他世上所有人都已消失。

    “奇怪,这个地方好生熟悉?”杨牧云惊疑不定的打量着周遭的景物,房门半开,走过去仔细一看,“这不是我刚才待的那间屋子么?”他清楚的记着,离开时房门没有全部关紧,而是拉开半扇。想到这儿,他心底一股寒意升腾而起,整个人木木的站在那里。转了一圈,居然又回到了原处,还有比这更诡异的事情么?

    他想起小时候老人跟他讲的一个故事,一个书生进到一座山里,却怎么也走不出去,每次都走回原地。老人说这叫鬼打墙,是鬼怪用障眼法儿把真正的出山路径给遮掩住了,让这个书生永远也走不出去。

    他是不相信这世上有鬼怪的,可眼前这诡异的事又让他心底里发怵。冷一飞像是把他遗忘了,再没有出现。而自己由于功力尽散,导致轻身功夫大不如前,再不能像从前一样在屋梁上纵跃如飞了,现在连爬上一堵院墙都很费力。

    杨牧云在院中转了几个圈子,瞅见院内的一棵合欢树的树身高耸,枝叶远远伸出了院外,便灵机一动,来到树底下顺着树干爬了上去。

    这棵合欢树大概有三四丈高,杨牧云攀爬至树顶向四下里看去,夜色下大地一片漆黑,纵然月亮当头,也只能隐隐看到远处庭院里的一座座模糊的轮廓。

    蓦然,在西南角的一座庭院里,几盏红红的灯笼隐隐闪耀,使得他心中一动。他记得当年欧阳前辈的内院里挂的也是红灯笼。他仔细瞄了几眼那里所处的方位,便下得树来,向着所记方向行去。

    在转过几道角门,穿过

    几座满是花草树木的庭院。眼前蓦然一窄,一座巨大的假山横在眼前。

    “这假山布置得好生奇怪,”杨牧云忍不住喃喃自语,“如此窄小的一座院子如何布置恁大的一座假山?”更奇怪的是这座小院除了一道入门之外,再无别的门可以出去。如果自入门处离开,那就只能顺着原路返回了。杨牧云围着假山转了两圈,沉吟道:“莫非这假山内有机关?”他想起两年前在庐州深山的那座古宅,观音教在里面满布机关,使自己差点儿陷了进去。

    正在他沉思机关在何处时,忽然头顶风声飙起,一道黑影从天而降。

    他连忙闪身躲至一边。

    “何人胆敢乱闯?”那人喝问。

    杨牧云凝目一看,那人身材颀长,目光如炬,正向他扫视过来。

    “齐风?”他不禁一愕,认出那人正是当年与自己交过手的齐风。

    “是你?”齐风浓眉一轩,“深更半夜,你鬼鬼祟祟的到这里作甚?”

    “唔......是冷一飞冷兄带我到这里来的。”

    “那冷师兄呢?”

    “这......”杨牧云登时哑然。

    “杨牧云,”齐风冷声喝道:“你胆敢擅闯玄鸟卫,真好大的胆子!”

    “我......齐兄千万别误会!”

    “误会?我没工夫听你这些,”齐风眯起眼,“你一外人擅自闯到这里,就凭几句胡话就想糊弄过去么?”

    “你想怎样?”杨牧云退后几步。

    “擅闯玄鸟卫禁地者,杀!”齐风言语中透出一股冷厉的杀意,“唰——”寒光耀眼,他亮出了自己拿手兵刃,玄铁双钩。

    “齐兄......”杨牧云心下一寒,“有话好好说,莫要动手!”

    “姓杨的,”齐风的目光变得锋利起来,“两年了,又让我遇见了你。这次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胜得了我手中的双钩。”

    “齐兄的武功高强,我是极为佩服的......”杨牧云口中敷衍,心中却暗暗叫苦,以他现在的功力,那是万万敌不过齐风的,“改日再与齐兄过招,告辞!”

    “姓杨的,哪里走?”齐风眼见他退至门边,哪里肯放过他,纵身一跃,竟从他头顶上飞过。双足还未落地,右手的铁钩已划向杨牧云的咽喉。

    若放在功力未散之前,齐风这一招他定能轻轻松松躲过。可现在,动作趋缓的他眼见对方铁钩划来,只能一动不动。

    铁钩的锋芒在离他咽喉半寸时生生止住。

    “杨牧云,你当我真不敢杀你?”齐风盯着他问。

    “我现在不是齐兄你的对手,”杨牧云苦笑道:“齐兄若想杀我,我只能引颈就戮!”

    “你是在讥讽我么?”

    “我决不是在调侃齐兄,”杨牧云叹道:“因一场意外我散去全身的功力,现在的我已远远不是齐兄你的对手了。”

    “是么?”齐风的嘴角微微一翘,“就算如你所说我也不会手下留情!说,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究竟有何目的?”

    “我此来是想拜见欧阳前辈,”杨牧云朝他拱了拱手,“烦请齐兄带我前去!”

    “你想见我师父?”齐风嘿然道:“我师父岂是你想见便能见的?”不待他再说,双钩一收,左掌并指如刀,冲杨牧云后颈狠狠切了下去。杨牧云闷哼一声,便软倒在地。

    “奇怪,他好像真的武功尽失。”齐风讶异的看着已然晕倒过去的杨牧云,喃喃道。

    ......

    杨牧云悠悠醒转过来时,发现自己身在一个地牢里。他摸着晕乎乎的脑袋,一脸茫然。

    “奇怪,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个地方?”正在他不明所以时,一个再亲切熟悉不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真太好了,你可算醒了,真把我给担心坏了。”

    一个秀美绝伦的面容映入他的眼帘。

    “媚儿,是你?”杨牧云失声道。

第八百五十二章 京城夜话

    林媚儿的面容有些憔悴,想是这段时间饱受煎熬,对着杨牧云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你怎么来了?”

    “是冷兄把我带到这里的,”杨牧云揉了揉嗡嗡作响的头颅,心说齐风出手可真重,想是为了报两年前的一败之仇,“他说你被你师父关起来了,一早便要处以极刑,我担心得不得了,便求他带我来见你师父,谁知......”

    “谁知你也被抓了进来,是么?”林媚儿苦笑,笑得有些悲凉,“难得你还记挂着我,不过一切都晚了。”

    “晚了?”杨牧云不解,“我去见欧阳前辈......我说过我要娶你的。”

    “可你一直没有来,”林媚儿的眼眸中带着一丝幽怨,“师父是不允许她座下女弟子做出有辱清白的事。”

    “我......”杨牧云感觉心口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咬了咬嘴唇说道:“我本想去的,可......可如今大敌当前,京师随时都有可能遭受鞑子骑兵的进犯。如果经历一场恶战我还能有幸活下来的话,定然不负对你的诺言。”见林媚儿的目光带有些许闪烁,便拍着胸膛道:“我所说句句是肺腑之言,如有丝毫不实之处,让我杨牧云万箭穿心,死在鞑子的马刀之下。”

    “你......你发那么毒的誓作什么?”林媚儿伸手按在他的嘴唇上,“我信你也就是了......不过我师父她那里要怎生解释才好?”

    “师父她老人家是不会听你解释的!”只听一声长笑,一个风度翩翩的身影来到牢门前。

    “乔子良?”杨牧云眉峰一拧。

    乔子良不去看他,目光落在林媚儿身上,“师妹,这就是你喜欢的人?他身边妻妾成群,还来对你甜言蜜语,真是无耻之极!”

    “这跟你没关系,”林媚儿俏脸一寒,“我不准你这么说他!”

    “我的好师妹,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乔子良扫向杨牧云的目光中带有一丝怨毒,“你道冷师弟是如何把他带来的?是生生把他从温柔乡的被窝里拖出来的,他和妻妾大被同眠,好不快活!”

    见林媚儿的俏脸有些发青,乔子良微微一笑,“他早就把你忘在脑后了......师妹,论人才相貌还有武功,玄鸟卫中的女弟子还没有能够胜过你的。连师父都对你宠爱有加,你为何如此不自爱,偏要**于这么一个不值得托付的人呢?”

    “你说完了?”林媚儿冷冷道。

    “师妹,”乔子良眼角一扬笑道:“我对你的心意一直以来都没有变过,你为何偏偏一直拒我于千里之外呢?要是你答应我,我便去向师父求情,让你离开这牢笼。”

    “乔子良,在师父面前我敬你一句师兄,但你背地里做得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林媚儿说着目光又转向杨牧云,“他和你不一样,虽然也是见一个爱一个,但他不会对喜欢过的人始乱终弃......”

    乔子良嗤笑一声,“他进京的日子已然不短,可曾过问你的事?你别自欺欺人了。”

    “那是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林媚儿侧目看了杨牧云一眼,“他是怕累及到我才暂不与我见面的。”

    “是么

    ?”乔子良带着玩味的语气转向杨牧云,“你可真行,让我师妹对你死心塌地,真使我乔某人自愧不如啊!”

    “乔兄不必讥刺于我,”杨牧云却是淡淡一笑,“媚儿既然一心待我,我也要好好待她。自入京后并不是我刻意回避,而是大战在即。作为个人命运多舛,实在不好再多想其她的事!”

    “真是一个不错的借口,”乔子良下巴微扬,“若是没有战事呢?你打算如何娶我师妹过门?一顶小轿抬她入你的府门做妾么?”

    “媚儿与我生死相随,”杨牧云一脸正容道:“自当堂堂正正娶她过门,以平妻之礼待之。乔兄这话未免刻薄了。”

    “你竟然说我刻薄?”乔子良一笑,遂叹道:“我可没有你这齐人之福,也没你这手段。我师妹这么一个性格高傲的人居然上赶着给人做妾,我乔某人自愧弗如!”又转向林媚儿,“可惜他没这个福气了,而你......也没这个机会了。”

    林媚儿脸色一变,有些不安的看看杨牧云。

    “师妹,我劝你还是别这么死心眼了,”乔子良悠悠笑道:“我对你的心意你不是不知道,你只要答应了我,我会求师父收回成命......”

    “你做梦!”林媚儿秀眉一竖叱道:“我就是死了,也决不会答应你!”

    “其实你是应该答应他的......”一个悠长的声音传来,三人的脸色俱各一变。

    “是师父......师父她老人家来了。”林媚儿瞥眼看向杨牧云说道。

    一个幽灵般的身影出现在木牢前,杨牧云看得分明,那位身为玄鸟卫的女指挥使依然一身黑衣,脸上蒙着面纱,目光如电的看着他们。

    “师父!”乔子良连忙躬身施礼。

    “师父......”林媚儿怯怯的说道。

    “欧阳前辈!”杨牧云向她施了一礼。

    “看来齐风那一下并不重,”蒙面女子的目光在杨牧云身上扫过,“没想到你醒得这么快。”定定的看着林媚儿,“你如果聪明的话就应该答应你乔师兄,他虽然为人轻浮浪荡了些,但好在还未婚娶,总胜过嫁给一个妻妾成群的,一过门便要与人争风吃醋,这又是何苦来哉?”

    “师父,”林媚儿珠泪盈眶,“弟子的清白和这颗心都给了自己喜欢的人,是决计不会再舍与旁人的。”

    “真是一个痴情的种子,”蒙面女子叹息一声,转向杨牧云时声音转冷,“你真好手段,迷得媚儿为了你竟然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请前辈开恩,”杨牧云双膝下跪道:“这都是在下的错,要处治就处治在下,求您放过媚儿。”

    “你要我放过她,那好,”蒙面女子说道:“你去将你妻妾都杀了,然后以正妻之礼迎娶我的媚儿,我就将你们俩都放了!”

    杨牧云身子一震,没有言语。

    “怎么?办不到?”蒙面女子冷笑:“媚儿可以为了你去死,你却连这点儿事也做不到么?”

    “师父,”林媚儿冲上前,手握木栏道:“你千万不要难为他!”

    “闭嘴!”蒙面女子瞪了她一眼,“这里没有

    你说话的份,给我到一边去!”说着目光紧盯着杨牧云,“你要是下不去手,我可以让人代劳。”

    “不要!”杨牧云大声叫道:“前辈,让您与媚儿反目,是在下的不是!可......可在下的家人都是无辜的呀!”

    “无辜?”蒙面女子冷笑一声,“我就是要让你知道,男人三心二意的下场!”

    “你......”杨牧云立时感觉被一股气堵住了嗓子,一时说不出话来。心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知道这个女人一旦下定主意的话,是绝难有人脱得了她的毒手的。

    正不知所措间,忽然目光一闪,眼前又多了一个人。

    那人来得无声无息,其轻功之高与蒙面女子不相上下。

    “小辈间的事你又何必插手太多呢?”那人冲着蒙面女子微微笑道:“为成全两人而伤及其她人性命,这样做有违天和啊!”

    “师父?”杨牧云脸上一喜,那人约摸四十开外,一身文士打扮,相貌清癯,正是他的授业恩师朱文奎。

    “怎么?来为你徒弟出头了?”蒙面女子说道:“你教的这位好徒弟没能遵从你的教诲,已把全身的功力散得干干净净。你还认他做你的徒弟吗?”

    杨牧云心儿一跳,垂下头不敢看师父。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或许这就是天意,”中年文士叹道:“成就与否,是他自己的造化。只是师徒名分早定,这是不可更改的。”

    “你这个做师父的倒挺能想得开,”蒙面女子道:“只是可惜了你的一片苦心。”

    “武技不过是末流,习之傍身而已,”中年文士看向杨牧云的目光并未有责难之意,“他能够担负起兵部的差事,为江山社稷出一份力,这足以让我心慰了。”

    ————————————

    兵部衙门内厅,于谦正盯视着挂在厅中的一副图,蹙额凝思。上面画着山川河流、城郭方位,是一副军用地图。

    厅中的烛火即将燃尽,他却浑然不觉。

    “大人,”一位身穿公服的老者过来劝道:“您都快熬了一整夜了,还是赶快休息吧!再熬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这老者是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一位老家人,自打年少读书时就跟在他身边了。

    于谦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长城上关口处处,真是防不胜防啊!”

    “大人担心也没用,”老者端上一晚羹汤说道:“这是我熬的羊杂甲鱼汤,可鲜了,大人您尝一尝。”

    “放在那里吧!我待会儿再喝。”于谦立在地图前没有要移动的意思。

    “大人,”老者劝道:“您得多爱惜爱惜自个儿,要知道您肩上的担子重啊!如果您的身子垮了,这大明的江山社稷怎么办?”

    于谦一笑,脸稍微侧了侧,“你这话未免太言重了,大明就是没有我也不会垮。”

    “那您就更得歇歇了,”老者不由分说硬拉于谦坐下,“没有什么比您的身子更金贵的。就是忙也不在乎这一刻。”

    于谦笑笑,拿起汤勺喝了一口汤,微微点头,“说起来也真是有些饿了。”

第八百五十三章 正己及人

    看着于谦安静喝汤的样子,老者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

    “你在我身边大概三十多年了吧?”于谦若有所思的说了一句。

    “回大人,”老者说道:“小的是在您十七岁时由老太爷拨到您身边侍候的,已整整三十四年了。”

    “你记得倒是听清楚的。”

    “跟在大人身边的每个日子小人都记得,”一想到过去的日子,老人脸上就绽放出和煦的暖意,“大人第一次中进士的时候,是永乐十九年,那时您二十三岁。在同榜进士中像您这个岁数的可不多。一时京城里的人都说您是青年才俊。”

    “呵呵......”于谦抚着胡须笑了笑,感慨一声,“转眼我已年过半百......老喽,再不比当年那意气风发的日子。”

    “大人现今如日中天,如何就说老了?”老者道:“说句实话,小人在大人身边三十多年了,从未见大人如此操劳过。您可要好好保重好自己身体啊!”

    “我也想把手头的事情放下,好好的睡上一觉,可是不能,”于谦微微摇头,“如今大敌当前,不可有一丝懈怠。唉,你是不知道,现在京师的局势是多么的险恶!”

    “大人不说,小人也是知道的,”老者道:“小人上街买果蔬菜品时,就听人议论过,说鞑子大军就要打过来,朝廷守不住京师......”

    “哦?”于谦白眉一挑,“街上的人都这么议论么?”

    “嗯,”老者下巴轻点,“有的人说连皇上都被鞑子俘虏了,十多万精锐兵马都尽数折在了土木堡。以现在京师的情形,根本就挡不住鞑子大军的进攻。”

    于谦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老者见了不禁有些惶恐,“大人......”

    “你接着说,我在听。”于谦淡淡的说了句。

    “京城里很多人都跑了,”老者继续说道:“大人,小人真有些担心呐!要是京城真守不住的话......”

    “守不住也得守,”于谦打断他的话,语气坚定有力,“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大丈夫立身于世,当上对得起国家,下对得起黎民百姓。怎能畏难而逃呢!”

    “大人说的是,大人说的是......”老者赧颜道:“小人不该对您说这些的。”

    “于方,”于谦对那老者说道:“这一定是鞑子的细作在京城散布的流言,目的在于搞乱京城的人心,你不必着慌。”

    “是,大人这么一说,我这心里面也就安稳了,”那个叫于方的老者又道:“大人,这段时间京城里乱得很,要不然让夫人和公子回老家住上一段?”

    “嗯?这话是谁让你说的?”于谦眉眼一抬,“是夫人还是公子?”

    “不不不......”于方忙道:“这是小人自己所想,跟夫人和公子都没关系!小人只是有些担心罢了。”

    “担心什么?”于谦脸一沉,“这里是京城,皇上和太后都在这里,他们便坐不住了吗?”

    “小人不是这个意思,”于方说道:“小人是为咱们于家考虑,您膝下可只有一位公子啊!要万一有个好歹......”见于谦面色不好,不敢再说下去,顿了顿,“京城里很多大臣都把自己的子女送出城了。”

    “所以你就劝我也把夫人和公子送出城,是么?”于谦昂然而起,“于方啊!你这样做不怕我被世人戳着脊梁骨骂么?”

    “这、这......大人这话太重了吧!”

    “别人都可以,而我于谦不可以,”于谦断然道:“是我力谏皇上和太后留在京城抵御外侮的。如果连我都不敢把家人留在京城,世人该怎么说我?京城里的将士还有何信心与鞑子相抗?到时人心瓦解,就真的大势已去了。”

    “是,是,小人思虑不周,不该这样劝大人。”

    “我于谦堂堂正正,忠心为国,”于谦的目光变得深邃而坚定,“天若绝我于家,我于谦亦为之。”

    于方心里哆嗦了一下,闭口不语。

    “大人,”这时一名经历进来禀道:“职方司郎中杨大人的家人来到衙门,说杨大人失踪了。”

    “什么?”于谦眉宇一拧,“把她们带到本官这里来。”

    “是。”

    ......

    两位相貌绝丽的少妇人见了于谦盈盈一礼,她们便是周梦楠与紫苏。

    于谦态度和蔼的对她们说道:“不要着慌,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且细细讲来。”

    “姐姐,你说吧!”紫苏对周梦楠道。

    周梦楠脸上带有深深的忧色,欠了欠身,“于大人,夜里我们姐妹正和我家相公在房中安睡,他忽然起身说外面有人窥探,便持刀出门去了。谁知这一去便没再回来。小妇人命人在府中找遍了,也没寻着我家相公踪迹。因此特来向于大人求助。”

    “唔,”于谦皱起了眉头,“你家相公出去后可曾与人打斗?”

    “不曾。”

    “那他是如何被人劫离府中的呢?你府内可有其他人目睹?”

    “没有。”

    “这就怪了,无声无息,无踪无迹,就这样凭空消失了?”于谦又问:“你们可曾向顺天府报案?”

    “不曾,”周梦楠说道:“相公一没了踪影,又遍寻不着,小妇人便直接到大人这里来了。”

    “大人,”那名引着二人来见于谦的那名经历说道:“不如向顺天府报案,让他们仔细勘察一番?”

    “不妥,”于谦断然道:“牧云是我兵部职方司郎中,贸然向顺天府报案恐引起人心浮动......”沉吟了一下吩咐道:“你去一趟锦衣卫都指挥使司,把骥儿叫到本官这里来。”

    “是。”那名经历匆匆去了。

    “二位杨夫人请坐,”于谦说道:“牧云他来京后都与什么人来往过,请你们一一给本官讲述一下。”

    “谢于大人。”

    ......

    于谦正与周梦楠和紫苏在厅中叙话,谁知那名经历又匆匆返了回来。

    “你怎地这么快便回来了?”于谦微微一怔。

    那名经历一脸惊骇,结结巴巴的禀报道:“杨......杨大人他......他回来了!”

    “哪个杨大人?”于谦一皱眉。

    “就是职方司郎中杨大人啊!”那名经历道:“他人现就在厅门外!”

    “啊?”周梦楠和紫苏惊得站了起来。

    “快把他带进来。”于谦沉住气吩咐那名经历。

    ......

    “昨夜来的是一位下官多年未见的挚友,”杨牧云一见面便向于谦解释,“一时欣喜便和他去外面饮酒。忘了知会一

    声,倒让娘子和夫人担心了。”

    “你人没事就好,”于谦颔首道:“你那两位夫人若是去顺天府报了案,那就闹得满城风雨了。”

    “是下官一时疏忽,下官知罪!”

    于谦却微微一笑,“你去安慰一下她们吧,她们为你担心了整个晚上,可不能让她们再受到惊吓了。”

    “下官明白。”

    “等会儿你再到本官这里来一趟,本官有事相商!”

    “是。”

    ......

    “相公真没事吗?可把妾身吓死了。”周梦楠和紫苏拍着胸口说道。

    “我一切都很好,你们勿要担心,”杨牧云对紫苏道:“你院子里的姑娘既然都送出城了,那就搬到梦楠那里吧!这样我一回府也可以见到你。”

    紫苏眸波流转,嫣然一笑说道:“我那院子里的姑娘是送出去很多,但留下来也不少啊!没我在那里坐镇可不行!你若想见我,可随时让人过来传唤,妾身便过府去见夫君,不怕麻烦!”

    “你呀......”杨牧云苦笑摇头,不再勉强。

    当他重新回到于谦那里时,见这位于大人一瞬不瞬的盯着悬挂在厅中的地图看。

    “大人......”杨牧云轻轻唤了一声。

    “哦,牧云啊,家里的安排妥当了?可不要再出什么乱子的好,现在朝廷正值多事之秋,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可不能受家事羁绊呐!”

    杨牧云脸一红,只得道:“是,下官知晓该怎么做了。”

    “嗯,”于谦颔首道:“你现在准备一下,南直隶的兵马应该也快到了,你去安置一下,把他们的人数器械都如实报到本官这里来。”

    “是,下官这就去。”

    杨牧云出得兵部衙门,见一眉清目秀、英俊不凡的侍卫为他牵来一匹马。

    “郎中大人,请!”那名侍卫向他挤挤眼。

    “你?”杨牧云这才看清楚,这名侍卫是林媚儿所扮。

    “你愣什么?”林媚儿一笑,“放心,我已禀明了师父,你不必怕她来找你麻烦。”

    “哦......”

    “还有,我师父要我对你说,等打完了这一仗,你一定得八抬大轿娶我,不然......你懂的。”

    杨牧云浑身打了个机灵,苦笑着说道:“这个......再说吧!如果京城没有沦陷,我杨某人还活着的话,定然如你所愿!”

    ......

    接下来数日,杨牧云忙得焦头烂额,随着一支支队伍开到京城,点验人数器械,安置营地,都得杨牧云亲力亲为。但随着京城驻军进一步增多,浮动的人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这一日,杨牧云正将一支湖广兵的名册呈至于谦那里。

    “这支湖广兵共计一万三千人,随军马匹不多,只有二百匹马,”杨牧云侃侃说道:“下官已将他们安置在城西。与几支来自其它地域的兵马都相隔甚远。”

    “很好,”于谦点点头,“把他们分隔开来省得互生龃龉。”

    又问了一些细节,忽然一名官吏匆匆走了进来,向于谦禀道:“大人,刚刚接到战报,古北口遇袭击了。”

    “哦?什么时候,鞑子有多少人?”于谦眉毛一扬,急忙问道。

第八百五十四章 互相试探

    “大人请看!”那名官吏说着将一份上了火漆的军报呈上。

    于谦一把抓过来打开火漆急忙看去。

    杨牧云见他眉头深锁,忍不住问了一句,“大人,古北口现在战况如何?”

    “鞑子暂时撤了,但随时会卷土重来,”于谦吁了一口气说道:“古北口守军伤亡惨重,上面说要急需增援。”

    “那上面有没有提到鞑子大军的人数?”杨牧云又问。

    于谦微微摇头,“上面只说鞑子大军遮云蔽日,数不清有多少。不过据上面描述数万人总是有的。”

    “难道鞑子的主攻方向是古北口吗?”

    于谦惕然一惊,问那名官吏,“居庸关和紫荆关可有战报传来?”

    “还没有。”

    “好了,你先下去吧!”于谦摆摆手,“随时盯着各方军报,一有情况立刻报与本官。”

    “是,下官告退!”

    ......

    待那名官吏退下去后,于谦若有所思的说道:“看来鞑子发动进攻了,后面还会有更大的动作。”转向杨牧云,“现在京师总共有多少兵马?”

    “加上刚到的一万三千湖广兵,总计十五万四千人,战马两万八千匹,甲胄八万件......”杨牧云一一禀道。

    “唔......十五万人,”于谦沉吟片刻叹道:“鞑子的骑兵如果尽出的话,应该不下于二十万,以十五万新练之兵与之对阵,难啊!”

    “如果浙江备倭军、江西军、福建军能够在十日内赶到的话,我京师守备兵力就可在二十万以上了。”

    “十日?”于谦苦笑着摇头,“鞑子恐怕不会再给我们这么多时间了。长城上如果有任何一个关口被攻破的话,鞑子骑兵只消半天就可直抵京师城下。”

    “于大人,如果将京城精壮编练为伍的话,当可再增加十万守备力量。”

    “这一点我已向皇上请示过,”于谦愁眉依旧不展,“可京师的人口逃亡严重,至今编练的精壮不到五万。真到了需要他们上阵的时候,恐怕派不上多大用场。”

    “那古北口方面大人如何打算?”杨牧云问:“派不派援兵?派多少援兵为好?”

    于谦面色凝重,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了一眼杨牧云,“不知牧云有何见解,老夫倒想听听。”

    “这军报上面语焉不详,”杨牧云说道:“来的鞑子究竟是哪一部的,领兵的是谁,还有太上皇有没有在鞑子军中,这些都没有说。”

    “牧云是说古北口这一路鞑子骑兵只是偏师,用来做疑兵用的?”

    “下官还不敢肯定,总得一切探听清楚了才好下定论,”杨牧云道:“蒙古各部中一共有三大势力,其一,便是以斡剌特为首的西北各部,他们的实力最强,精兵不下十万。其二,是蒙古大汗本部势力,虽然比不上斡剌特各部兵强马壮,但也不可小觑。其三,便是东北的兀良哈各部了,实力最弱,且首鼠两端,我大明强则依附我大明。而现

    在我大明新败,他们一定会重新投效到脱脱不花帐下,供其驱策的。”

    见于谦听得仔细,杨牧云正要继续讲下去。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大喊:“皇上驾到——”

    “皇上怎么来了?”两人一惊,连忙迎了出去,见朱祁钰头戴翼善冠,身穿赭黄龙袍,在一众侍卫太监的护拥下快步行了过来。

    “臣拜见皇上,”于谦和杨牧云一前一后拜倒在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于爱卿不必多礼,嗯?牧云也在啊!走,里面说话!”

    于谦和杨牧云起身遂朱祁钰来到厅中。这位刚登基不到一月的新皇帝就迫不及待的转过身对于谦说道:“于爱卿,你这里也接到军报了吧?鞑子大军已经出动攻我古北口了。”边关急报向来是抄写两份,一份呈给皇帝,另一份送到兵部。

    于谦和杨牧云互相对视了一眼,“皇上消息知道得够快的。”

    “皇上不必忧心,”于谦面目平静的说道:“臣已有对策!”

    “呃,是何对策,讲给朕听听!”

    “据杨郎中所报,京师聚集的大军已有十五万,臣会一一分派,让他们把守京师各门!”

    “什么?”朱祁钰浓眉一竖,“古北口就不救了吗?”

    “古北口现还在我大明手里,”于谦显然要镇定得多,“臣会探听清楚再酌量派兵增援。”

    “于爱卿要探听清楚什么?探听古北口能经受得住鞑子的几轮攻势,是吗?军报上说鞑子大军遮天蔽日,要不是我大明将士浴血奋战,关口几乎不保!”

    “是,臣正打算派三千兵马前去增援古北口!”

    “三千?”朱祁钰瞪大了眼,“这点儿援兵够吗?派三万过去还差不多......京师不是已聚集了十五万大军吗?抽出三五万有何不可?”显然站在这位皇帝的立场上,将鞑子骑兵挡在越远的地方越好。京师重地,聚集那么多兵马干什么?应该全部散到长城各口去,御敌于国门之外,这样才能让人安心么!

    杨牧云心中暗探,这位新皇帝也有些太沉不住气了。稍一风吹草动就坐卧不安,鞑子只要攻击一点,就忙不迭的派重兵应援,就是手中有百万大军也不够让对方牵着鼻子走的。

    “皇上勿忧,”对于朱祁钰的瞎指挥,于谦一点儿也不动气,缓缓说道:“方才臣与杨郎中分析过了,认为这不过是鞑子的疑兵之计,若贸然派重兵应援的话,恐会被拖得师老兵疲,顾此失彼啊!一个不慎,要是置京师于危难之中,那臣就万死莫赎了。”

    “疑兵之计,何以见得?”朱祁钰皱起了眉,“古北口守将来报,在鞑子大军的攻击之下,我大明将士战死逾千,伤着倍之,就快撑不住了。”

    “可鞑子毕竟退了,”于谦说道:“鞑子究竟来自于哪一部,上面语焉不详。而且还没有太上皇在军中的消息!”

    “这......重要么?”朱祁钰觉得敌人不管来自哪一部,都是鞑子。再者说了,自己登基的事已派使者传遍草原,他们还带着那个没用的太上皇做什么?

    “皇上,”于谦解释道:“蒙古各部中,斡剌特

    人是主力,要是进攻古北口的是别部的鞑子,说明他们的主力未动。而且太上皇是被斡剌特人俘获的,他们一定会利用太上皇来叩关。太上皇不在鞑子军中,说明进攻古北口的只是鞑子的一支偏师而已。不然的话,古北口也早就让他们攻下了。”

    “朕已下旨给各处守关将士,”朱祁钰说道:“如鞑子挟持太上皇前来叩关,一律不得开门,违旨者斩!他们难道敢不听朕的旨意么?”

    “皇上登基未及一月,”于谦加强语气说道:“太上皇虽然逊位,但余威犹在,臣是怕某些将士一时糊涂,铸下错事!到时不好应对啊!”

    于谦的话让朱祁钰渐渐冷静了下来,“于爱卿说的也有道理。可是......万一让鞑子兵临京师城下,是不是太冒险了些?”

    “皇上明鉴,”不待于谦再说,杨牧云开口道:“京师城高墙厚,且守军众多,就算鞑子攻过来,也必让他们讨不了好去!”

    “牧云也认为应该在京师和鞑子进行决战吗?”

    “皇上,”杨牧云用坚定的语气说道:“以现在我军态势,只能以不变应万变。鞑子若来,大不了拼死一战,我大明必胜!”

    ......

    在送走了朱祁钰后,于谦和杨牧云方松了一口气。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皇上就因一封战报就慌了神。要是如他这般分派兵马,等鞑子主力开到京师城下时,面对的就可是无人守卫的京城了。”杨牧云不满的说了一句。

    “没有一位皇上愿意看到鞑子骑兵出现在京师城外的,”于谦叹道:“毕竟战事离皇上越远就越安全么,但依现在的情况,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不到迫不得已,谁愿意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呢?”

    “大人,”杨牧云道:“古北口的事也不能不管,下官愿领兵去古北口应援!”

    “不,”于谦一摆手说道:“你就给本官老老实实待在京师,率兵增援自有其他人去做。本官需要用你的地方还多呢!”目光转向挂着厅中的地图,“牧云认为鞑子主力会出现在哪里?”

    杨牧云默不作声,目光沿着地图上的线路而下,落在了紫荆关这个点上。

    ......

    “什么?明军并未派大队人马应援么?”站在一座山岭上凝视着紫荆关的也先在听到了手下人的禀报后颇感意外,“难道他们看穿了兀良哈人的疑兵之计?看来他们打得还不狠。”

    “要是真打下了古北口,明军也就不出兵救援了。”赛因孛罗在他身边说道:“全部在京城猬集成一团,可不好下口啊!”

    “也是,”也先笑了笑,“既然这样,我们就再加一把火,让大汗亲自率兵攻打居庸关,这样应该够份量将明军主力引出大都城了。”

    “大汗会去依兄长的意思去做么?”赛因孛罗道。

    “那就看派去的人如何对他说了,”也先眯起了眼睛,“就说我会同时对紫荆关发起进攻,看谁能先带兵打到大都城下!作为成吉思汗的子孙,他能蒙受这样的屈辱吗?”

    “兄长好心计,俗话说请将不如激将,”赛因孛罗笑道:“我想脱脱不花一定会不甘落后的。”

第八百五十五章 血浴关城

    也先悠悠一笑,“黄金家族的这份骄傲一定会让脱脱不花依照我们的设计去行事的。”

    “兄长,”赛因孛罗看着云端下矗立的关城若有所思的说道:“我们这次真的能够攻下大都城吗?”

    也先轻轻一叹,“经过这一个多月,大都城内的明军应该增加了不少,不过对咱们勇士来说,再一次打败他们不再话下,羊再多也只是一群羊,不会是草原狼的对手。这虽然比起一个多月前要难了许多,但只要勇士们奋勇争先,攻下大都应该没有问题。”

    “那打下大都之后呢?”赛因孛罗问道:“兄长真的会如那个绣花枕头所愿,用我们斡剌特勇士的鲜血来为他恢复大元天下?”

    也先的目光变得冷厉起来,“能够屹立在中原大地上发号施令的只能是我们绰罗斯家族,孛儿只斤家族的辉煌已经是过去式了。”握着刀鞘的手紧了紧,“只要我们越过这道关口,大明的天下就一定是我们的。”

    “现在就让勇士们发动攻击么?”

    “不急,”也先的嘴角翘起一抹阴冷的笑意,“先让脱脱不花先打起来再说。”

    ————————————

    八达岭外的豁儿山上,一位身披皮裘、头戴金顶钹笠冠、颔下一串珊瑚珠的相貌威严人物骑在一匹高大的骏马上,眺望着巍峨的居庸关城楼。他的身后,两位相貌不凡的人物各骑着一匹马,目光看向那人时透露着一丝敬畏。

    那人便是蒙古大汗脱脱不花,身后的两人其中一个是他的弟弟阿噶多尔济,另一位是斡剌特巴图特部的首领阿剌知院。

    凝望居庸关一阵后,脱脱不花长叹一声,“二百多年前,我的祖先成吉思汗就是在这里大败金军,直取中都的。现在,他的子孙再一次来到了这里。”

    阿噶多尔济听得两眼放光,“大汗,我们一定会延续祖先的辉煌,从这里踏入中原,收复大都,恢复大元天下。”

    脱脱不花微微一笑,侧目看了阿剌知院一眼,“太师倒是很体贴本汗,派阿剌平章来助本汗一臂之力,若能克复大都,本汗要记太师第一功啊!”

    阿剌知院抚胸一礼,“臣愿为大汗肝脑涂地,复兴大元。”

    脱脱不花微微颔首,“太师也是如你这般想吗?”

    “太师对大汗忠心耿耿,”阿剌知院说道:“定不负大汗期望!”

    “但愿如此,”脱脱不花淡淡说了一句,“阿剌平章,本汗听说你麾下的斡剌特勇士英勇善战,在整个草原首屈一指,便由你们来打前锋如何?”

    “臣谨遵大汗之命!”阿剌知院轻蔑了望了一眼群山峻岭间的居庸关城,“只要大汗一声号令,不出半日,便可拿下这座关城。”

    “嗯,本汗就仰仗阿剌平章了。”脱脱不花点点头,“你这就去召集你的部下,随时听候本汗的号令。”

    “是!”阿剌知院应了一声,拨转马头下山去了。

    “大汗,”看着阿剌知院远去

    的背影,阿噶多尔济说了一句,“你说他会用命吗?”

    “你说呢?”脱脱不花眼角掀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也先把他派到本汗身边仅仅是让他来帮助我们来攻打居庸关城?”

    “那他还有什么别的用意?”

    “也先真正的用意是让他来监视本汗,”脱脱不花说道:“此人狼子野心,早就不愿甘于本汗之下。他为本汗取大都,恢复大元天下,这话你相信吗?”

    “那他还能怎样?”阿噶多尔济说道:“难道他还能取代大汗您不成?要知道草原上约定成俗的规矩是非黄金家族不能称汗。他一个绰罗斯氏难道想挑战整个草原的权威?”

    “阿噶多尔济,放下你高傲的身段吧,”脱脱不花告诫道:“草原上除了血统上归属,还认实力。也先麾下有十几万能征善战的斡剌特勇士,这在整个草原都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没有也先的支持,你以为单凭我们察哈尔等几个忠于汗室的部族就能挑战大明吗?”

    “那又如何?土木堡一战,他也先虽然大获全胜,还把大明皇帝俘获了。可大汗一句话,他还不是乖乖的率兵北返么?”

    “那是因为他还没有到与本汗决裂的时候,”脱脱不花冷笑一声,“他得借本汗这面旗帜来笼络草原上的各个部族,哪一天他的威望足够高了,就可以把本汗一脚踢开,把控整个草原。”

    “他......真的敢这样?”阿噶多尔济眉眼一竖。

    “如何不敢?”脱脱不花眯起了眼,“等他麾下的斡剌特勇士攻进大都的时候,就是他与我们黄金家族的决裂之时。所以,将九旌大纛插上大都城头的,只能是察哈尔勇士。”手里的马鞭一挥,“首先从拿下这居庸关城开始!也先不是把阿剌知院派到本汗这里来了吗?就让他手下的三万骑兵打前阵,我们察哈尔帮他掠阵。”

    “就怕他不肯出力啊!”

    “不怕,”脱脱不花冷笑道:“他要敢与本汗耍花枪,本汗就将他拿下,连带着他手下的三万骑兵本汗也替也先收了。”

    ————————————

    “咻——”一声破空的尖啸声响起,站在居庸关城头的一名士卒惨叫一声,双手捂着咽喉向后便倒。

    “是鞑子,”城头上的士卒们惊恐的叫道:“鞑子上来了,鞑子要攻关了......”

    一阵阵苍凉的牛角号声传来,随着隆隆的牛皮鼓声,无数蒙古军士像潮水般呐喊着冲到居庸关城下。

    一架架木梯竖在关口的城墙上,悍勇的蒙古士兵口里衔刀,头上举盾,不要命的爬上木梯向上冲。

    “快,快给我搬起石头往下砸!”居庸关守将、右都督罗通红着眼喊道:“要是让他们上来,我就砍了你们!”正喊着,一支利箭贴着他的颧骨飞过,穿进他身边一名亲兵的右眼,那名亲兵惨嚎着滚翻在地。

    “将军,你还是下去吧!”一名副将劝他道:“这里太危险了!”

    “怕什么?”罗通挥舞着手

    中的大刀叫道:“鞑子的箭只找胆小的......”抬高了嗓门,“弟兄们,谁敢退后一步,我罗通就砍了他。若是我罗通后退一步,你们就砍了我。皇上说了,杀一个鞑子赏银十两,伤一个赏银五两,弟兄们,杀啊!”

    在主将的督战下,关城上的明军将士不要命的与冲上来的蒙古士兵战在一起,兵刃的破风声、骨头的断裂声、喉咙里发出的惨呼声,再加上鲜血飞溅的炫目之色,编织成一面光怪陆离的场景。

    经过一整日的拼杀,城上城下到处是残肢断臂和残缺不全的尸体。

    在血色的落日余晖下,明军大睁着被鲜血模糊了双眼,从喉咙里吼出了一句,“鞑子退了,鞑子退了......”活下来的人激动的拥在一起,欢庆来之不易的胜利。

    ......

    看着斡剌特勇士潮水般退下来的场景,脱脱不花眉头深锁。

    “明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要命的?”

    阿噶多尔济在战场上拦下阿剌知院,把他带到大汗身边。

    “阿剌平章,你不是说用不了半日便能拿下这居庸关城么?”脱脱不花冷冷的看着他道:“这一整天都过去了,关城呢?”

    “大汗,”阿剌知院的脸色变得异常难堪,“没想到那些南蛮死战不退,请大汗再给我一日时间,待明日一早我亲自带队攻城!”

    “没有大汗的命令擅自撤退,”阿噶多尔济在旁大声道:“你知道是何罪过吗?”

    阿剌知院听闻此言,登时面如土色。

    阿噶多尔济缓缓抽出腰刀,正待脱脱不花一声令下,便向阿剌知院的后颈劈去。

    谁知这位大汗只淡淡的说了一句,“阿剌平章累了,这便下去好生休息吧。”

    “谢大汗......”

    看着阿剌知院灰头土脸离去的样子,阿噶多尔济忍不住说了一句,“大汗就这么放他走了?”

    “不然如何?”脱脱不花瞥了他一眼,“你还真把他杀了不成?”

    “趁这个机会把他除掉,这样可以断也先一臂。”

    “不,我的阿噶多尔济,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脱脱不花摇摇头说道:“今日之败,非战之罪。他也是尽力了,若现在就把他处治了,会动摇军心的。你总不希望接下来的硬仗用我察哈尔勇士的命去填吧?”

    “那这居庸关明日再拿不下来的话,”阿噶多尔济道:“也先可就先我们一步至大都城下了。”

    “事情没那么简单?”脱脱不花哼了一声,“他那儿的一根骨头也未必容易啃下。到大都还言之过早了些!”话音一转,“沙不丹那里情况如何?”他说的是兀良哈部所面对的古北口。

    “也没有进展,”阿噶多尔济微微摇头,“这一整日沙不丹那里没有发动任何攻势。”

    “真难为他了,”脱脱不花叹了口气,“他那里就只有两万人,只要能牵制住明军的注意力就已经不错了。”

第八百五十六章 京师偶遇

    大明京师,太庙。太监与随侍的宫女都远远地退在殿外,整座太庙一片沉寂,只有设在各处的炉鼎、仙鹤、铜龟悄悄吐着袅袅轻烟缭绕其中,更显气象森严肃穆庄宁。

    新皇帝朱祁钰、孙太后、吴太妃俱跪于大明历代皇帝的牌位前,默默祷告。

    礼毕,朱祁钰恭恭敬敬面向孙太后道:“祁钰恭送太后太妃回宫。”

    “祁钰啊!”孙太后凝视着他道:“列祖列宗在上,大明江山现在就交予你手了,你可得守好祖宗的基业啊!”

    “祁钰定不辱使命,”朱祁钰面色坚毅,“决不让祖宗的陵寝受辱。”

    一旁吴太妃更显得心事重重,正待也上前与朱祁钰也说上几句,却见孙太后转向她,“走吧!皇上心怀国事,咱们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是。”吴太妃低低应了一声,看了儿子一眼,随孙太后去了。

    朱祁钰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一下心神,昂首阔步迈出了太庙。

    “皇上......”一名年逾五旬的红袍老监匆匆行至朱祁钰面前,声音急促的说道:“居庸关大举遇袭,我军将士伤亡惨重......”这老太监是朱祁钰还未登基称帝前就一直侍奉在他身边的,叫成敬。他是永乐二十二年的进士,后被派到山西晋王府为属官。由于宣德初年的汉王之乱,有人告发晋王与汉王有勾结,宣德帝便下旨将晋王府的属官全部处死。因为成敬刚到任未久,所以被判为充军。他怕充军累及子孙,便上书求死。而宣德帝见他颇有文采,便改为腐刑,派到朱祁钰身边做典簿。朱祁钰当上皇帝后,他也跟着入宫,做了司礼监禀笔。

    “什么?”朱祁钰一惊,“鞑子破关了?”

    “还没有,”成敬道:“不过攻打居庸关的一定是鞑子主力。”

    “何以见得?”

    “因为攻击居庸关的鞑子不但人数众多,而且鞑子大汗的九斿白纛出现在了居庸关城下,”成敬说道:“经过一天血战,我大明将士勉强守住了关城,罗都督已经火速派人来京求取救兵......”

    “走,去兵部!”朱祁钰想也不想便道。

    ......

    援兵不断到达京师,城中人心略定,一些店铺也重新开了业,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

    “小娘子长得挺漂亮的么?”一群大兵嬉皮笑脸的拦住几个妙龄少女,她们不过都十六七岁年纪,个个生得婉媚动人。

    “走,跟爷回营去耍上一耍。”一个将官模样的人一把拉住一名少女的手臂。

    那名少女尖叫一声,想要甩脱他的掌握,可那将官的手就像铁钳一样把她的手臂箍了个结实。周围的大兵们一阵哄笑。

    “怎么回事?”一名貌如天仙般的女子如流云般行至众人的面前。

    一见这女子的姿色,把一众大兵的下巴惊掉了一地。

    这世上居然会有这样的美人。将官也呆住了,少女趁机挣脱了他的掌握,躲在了那女子的身后,其她几个少女也聚在那女子身边。

    “姑娘......他们、他们要非礼我们。”少女们珠泪莹莹控诉道。

    “你们是从哪儿来的?光天化日之下竟做出此等之事,不怕王法么?”女子俏面含霜的叱道。

    “王法?”将官乜着一对淫邪双眼不住瞄那女子,“老子马上就要跟鞑子去拼命了,非礼她们又怎么了?老子不但要非礼她们,还要......”嘿嘿一声,伸手便要去勾那女子娇俏的下巴。还未触碰到那女子,忽然手腕一紧,被人拿住,紧接着一股大力一带一推,他一个趔趄,向后便倒。

    “大人小心。”几名士兵忙上前托住了他,才避免其出个大丑。

    那将官眼一瞪,刚要起身喝骂,见是一极为俊俏的少年,登时火气消了一半。

    “哟,哪儿来的兔儿相公?”将官笑道:“这长得比娘儿们还俏呢!”话未说完,身周的士兵们一阵邪笑。

    “宁公子?”女子见到那少年时眸子一亮。

    “拿下他,这小子就让你们消受了。”将官一指那少年。

    士兵们立即围了过去,想要去拿宁祖儿,谁知一扑,却拿了个空。正错愕间,忽然眼前人影晃动,“啪啪啪......”一连串的掌声响过,那群士兵个个脸上都吃了耳光。

    “妈的,宰了他!”将官目露凶光,“呛”的拔刀在手,众士兵也纷纷拔出兵刃。

    他们正要一拥而上,只听一人高声叫道:“住手!”

    众人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一身穿五品青色官服、头戴双翅纱帽的年轻官员骑在马上,在一群官兵的护卫下正目光如电的朝这边扫视过来。

    将官心中一虚,收起了刀朝众手下打了个手势,“走!”

    “站住!”年轻官员面色一寒,一挥手,手下官兵立刻把他们围了起来。

    年轻官员策马上前,目光在那群人身上逡巡了一圈,“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怎敢在这京师街道上胡乱行走?”

    将官微一踌躇,只见面前站立的一伟岸如山,比他高了一个半头的汉子吼道:“俺们大人问你话呢,快说!”将官身子一颤,朝着年轻官员拱了拱手,“小人乃是池州千户麾下总旗,奉兵部令自通州运粮至此。”

    “原来你们是从南直隶来的,”年轻官员冷笑一声,“当街斗殴也是奉的兵部令吗?不语!”

    那伟岸如山的汉子拱手应道:“将他们拿了,带回兵部细细询问!”

    “是,大人!”伟岸如山般的汉子张开一双蒲扇般的大手像抓小鸡一样捏住了那将官的脖颈,那将官毫无反抗之力,只得乖乖任其摆布。

    其他士兵见了,面面相觑,放下手中兵器随那群官兵去了。

    “夫君——”那天仙般的女子上前,嘴角含笑的冲那年轻官员盈盈一礼。

    “她便是咱们姑娘的夫君么?真是好威风!”几个少女在女子后面窃窃私语。

    年轻官员点点头,目光看了看四周,“走,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

    天仙般的女子便是紫苏,年轻官员是

    碰巧路过这里的杨牧云,那几个少女是?萝院里的当红清倌人,听说城里的几家珠宝首饰铺子开了门,便出来闲逛,不想受到一队池州兵的调戏。

    他们来到路边的一家酒楼里坐定,紫苏对那几名少女说道:“你们赶快回去吧!现在城里乱得很,没我的吩咐不要再出来了。”

    “是,姑娘,”那几名少女又朝着杨牧云欠了欠身,“多谢大人搭救!”

    杨牧云笑了笑,对身边的一名亲兵说道:“文广,送这几个姑娘回去!”

    “是,大人!”胡文广很板正的应道。

    待几个莺莺燕燕离开,只剩下他们三个时,宁祖儿笑着对紫苏道:“你都嫁给杨兄两年了,她们怎么还称你做姑娘?”

    “或许是一直叫习惯了,一时改不了口罢了,”紫苏启齿笑道:“其实我挺喜欢她们这样叫的,听起来也舒心得很。”

    “要不是宁公子,”杨牧云为宁祖儿斟了一杯酒道:“我夫人怕是要难免受人侮辱,来,我敬你一杯!”

    “杨兄不必客气!”宁祖儿笑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不过举手之劳......杨兄,这段日子在兵部过得如何?”

    “天天忙得焦头烂额,连家也很少回去,”杨牧云叹了口气,“还好尚书大人对我很是支持,不然的话这兵部差事就不好办下去了!”

    “你跟于大人在开封时就已经熟识了,还一起平了周王府之乱,救开封百姓于水火,也算是老交情了。他自然倚重于你,”宁祖儿笑着举起酒杯,“看来杨兄仕途大顺,要平步青云了。”

    “宁公子就不必笑话我了,”杨牧云摇摇头,“现在鞑子大兵压境,京城危在旦夕,我每日里诚惶诚恐,如履薄冰,哪里有你说的那样风光?”

    “正因为如此,才显得杨兄乃可堪造就的栋梁之才,”宁祖儿说道:“若是我大明能迈过这一劫,那么离杨兄发达的日子就不远了。”

    “那我在这里就借宁公子吉言,”杨牧云看了他一眼道:“这马顺一去,宁公子也该升了吧?”

    “还好还好,”宁祖儿笑道:“卢指挥使事事都听朱兄的,倒也是个明白人。”

    “于大人一手掌握大明的安危,他自然不能使绊子......哦,对了,宁公子,你那里有没有打探到什么最新的消息?”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宁祖儿道:“我现在只是侦缉城中鞑子奸细,至于军情什么的可就不知晓了。”

    他们正说着话,忽然一个穿着绿袍的小官急慌慌的走了进来,一见杨牧云便拱手一揖,“杨大人,您在这儿?赶快随下官回兵部吧,尚书大人让您赶快去他那儿!”

    “哦?发生什么大事儿了?”

    “皇上到了,正在兵部大堂,尚书大人叫您速去面圣!”

    杨牧云的心咯噔一下,就听宁祖儿在旁说道:“既然事关圣上,杨牧云便请速去,不用管我。”

    “唔......”杨牧云对他道:“我夫人回去之事,就有劳宁公子了。”

    “杨兄放心,我定会送令夫人安安全全回去!”

第八百五十七章 厅堂争论

    “夫人......”

    紫苏嫣然一笑,盈盈站起身来,“夫君还是去忙国事吧,我送送你。”

    ......

    宁祖儿浅斟慢饮,眼见紫苏返回,遂淡淡一笑,“我这就送你回去吧?”

    “不急,”紫苏纤腰一折,却缓缓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璀璨的眸子凝视着他道:“说起来我也有好长时间没见你了,你......现在可好?”

    “当然,”宁祖儿又缓缓倒了一杯酒说道:“我不像杨兄,有家室之累,有什么不好呢?”

    “那朱芷晴呢?你和她之间......”

    “我跟她之间没有什么?也不可能发生什么?”宁祖儿打断了她的话道:“太后正准备给她说一门好亲事的,后来皇上在土木堡出了事,此事也就暂时搁下了。”

    “看样子你心里一直没有接受这位周王府的郡主,”紫苏眨着眼睛,“要不我给你介绍几位姑娘认识?轮姿色她们都不比芷晴郡主差的。而且才艺俱佳,更重要的还都是完璧之身。”

    “那她们比之你如何?”宁祖儿睨了她一眼道。

    紫苏笑了,“我都已嫁为人妇了,还比个什么?”

    宁祖儿叹了口气,“当年我真不该把你让给他的,否则又怎会落得今日形单影只的下场?”

    听了他这一番感叹,紫苏吃吃笑道:“过去的事还提他作什么?世上的绝色佳人有的是,宁公子还怕碰不到么?说起来能跟我与之相比的还是我在南都时带在身边的一个丫鬟,名叫絮儿的那个,你也见过的。她不但是个绝色美人的胚子,而且人又冰雪聪明,连才艺也是首屈一指,现在她可是南都的新花魁,想谋她一面的人都排到秦淮河上了。”

    “你调教出来的人自是不错的,”宁祖儿笑笑,“别说南都的国色馆,就是你这儿的?萝院推出的几个头牌姑娘那也是在整个京师享有盛誉的,等闲人见一面都难。”

    紫苏却轻叹一声,“可絮儿那丫头死心眼得很,就光记挂着我那个没良心的了。每次来的信里都提到他,真真把我给气死了。”

    “杨兄讨女人喜欢的本事我可是望尘莫及。”宁祖儿笑道:“既然絮儿心里已有了他,你不妨就大度一点儿,把絮儿纳给杨兄做妾也就是了,这样她就又可以侍候在你身边了。”

    “我现在可用不起她喽,”紫苏微摇螓首,“她现在可是全面接管了国色馆,连夏红玉都对她是毕恭毕敬的,这丫头,还是挺有手段的。给我那没良心的做妾,不显得太委屈了么?”

    “强将手下无弱兵,”宁祖儿笑着说道:“絮儿抖起来了,不坠你的威风么?”

    紫苏眸波一转,“我看呀,能够与她对上眼的,也只有宁公子你了,要你对她有兴趣的话,我可以从中撮合撮合,毕竟配上一位锦衣卫千户,也不辱没了她。”

    “别别,”宁祖儿忙道:“我可无福消受,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人人都说秀色可餐,”紫苏瞥了她一眼道:“可你每每面对这人间绝美的秀色,却避之唯恐不及!你呀!真跟别的男人不一样!”

    “人各有志,”宁祖儿笑笑,“况且现在鞑子随时都会兵临城下,谁还有那个心情?”

    “宁公子是打听到什么了吗?”紫苏眸光一闪,“方才你没有说给我那没良心的听,是因为不方便么?”

    “这个......

    ”宁祖儿顿了顿,“总之世事无常,一旦鞑子这几日兵临城下的话!我大明是很难渡过这波劫难的。”

    ————————————

    “鞑子主力已然出现,”朱祁钰站在兵部军务厅指着挂在墙上的地图一脸激动的说道:“形势已经很明朗了,他们就是准备攻破居庸关,然后直捣京师。”目光看向于谦,“鞑子大汗的九斿白纛都出现在了居庸关外,而且打前锋的都是斡剌特人,与古北口对峙的兀良哈人不同!”

    于谦凝着眉宇说道:“那皇上的意思是?”

    “朕的意思是应火速增派兵力往居庸关,”朱祁钰说道:“御敌于关门之外,确保京师安全。”

    “那皇上准备增派多少兵力呢?”

    “至少应该十万,”朱祁钰道:“朕读过前人史书,两百多年前,成吉思汗就是在拿下居庸关后,兵锋直指金国的中都。从而迫使金人放弃中都,南渡汴梁的。”

    “十万?”于谦蹙起额头,“京师统共不过十几万兵马,一下子就抽调十万,那京师的防卫怎么办?”

    “于大人,”兵部侍郎项文曜说道:“居庸关不守,难道任由鞑子骑兵冲到京师城下吗?这岂不要把皇上与太后置于险地?”

    “可拱卫京师的不只一个居庸关,”于谦驳斥道:“鞑子骑兵的机动力是很强的,完全可以伺机攻破其它关口而入!到那时京师该怎么办呢?”

    “于大人,你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鞑子攻破居庸关么?”项文曜瞪着眼睛说道,他一直跟于谦不对付,两人意见时常相左。

    “本官不是这个意思,”于谦面向朱祁钰道:“皇上,臣以为,不应该被鞑子的攻势所迷惑,居庸关不应增派过多兵力。”

    “那于爱卿认为多少为好呢?”

    “两万,增派的援兵不应超过两万,”于谦说道:“这样京师的防务也不会捉襟见肘!”

    “两万?”朱祁钰皱起了眉头,“要知道居庸关外可是鞑子大汗亲自率领的大军,这点儿兵力能够应对么?”

    “是啊,于大人,”项文曜说道:“你这样做不怕守关的将士寒心么?”

    面对皇帝与兵部侍郎的一齐诘问,于谦的心里压力抖增,可在场的其他几个兵部官员看着情景,全都闭口不言。

    “臣赞同于大人之言,”一个声音高声说道:“一切以京师防务为重。”

    众人抬眼看去,只见一个年轻官员匆匆走了进来。

    “臣杨牧云叩见皇上!”杨牧云行至朱祁钰丈许处时深深一揖。

    “罢了,不必多礼!”朱祁钰微微抬了抬袖口。

    “谢皇上!”

    项文曜乜了他一眼道:“杨牧云,你一小小职方司郎中,也敢插口皇上的决策么?”

    “项大人,军国大事非同儿戏,当群策群力,怎可堵悠悠众口呢?”于谦替杨牧云解围道。

    “牧云,”朱祁钰看着他道:“你有什么想说的不妨一言,朕在这里洗耳恭听!”

    “臣不敢,”杨牧云说道:“臣想说的便是虽然居庸关外有鞑子大汗亲领兵马,但这未必是鞑子的主力!”

    “呃,何以见得?”

    “因为草原上最强的是也先所掌握的斡剌特骑兵,而不是脱脱不花的汗庭兵马!”

    “可据罗通

    来报,”项文曜说道:“与之鏖战了一天的主要是斡剌特兵!”

    “项大人,”杨牧云对视着他的目光道:“那么下官请问,也先也在居庸关外么?”

    “这......”项文曜皱了皱眉,“暂时并未探察到。”

    “下官再请问,太上皇是否也在那里?”

    “唔......”项文曜看了朱祁钰一眼,话语里有些恼怒,“杨牧云,你说这些作什么?”

    “也先挟持太上皇,以为奇货可居,”杨牧云缓缓道:“之前路过宣府大同,就曾让太上皇朝城上喊话,怎么这次在居庸关反而无声无息了呢?嗯”

    “杨牧云,你竟敢对太上皇不敬!”

    “下官不敢,”杨牧云抬头看向朱祁钰,“皇上,自京师到居庸关,少说也有一百多里,我大明将士多是步兵,行走远不如鞑子骑兵快捷。况大队兵马增援居庸关,需输送大量粮秣。不如先增派两万兵马过去,等后续准备妥当,再行增派。这样更稳妥些,皇上以为如何?”

    朱祁钰目光盯在他和于谦身上,末了方道:“要是贻误了军机,居庸关因此有失的话......”拉长了声调,却见杨牧云斩钉截铁说了句,“臣愿一力承担!”

    “好!”朱祁钰又说了句,“杨牧云,你很好!”

    于谦见朱祁钰面色不善,便道:“皇上,事不宜迟,臣这就发兵往居庸关,不过,那里急需一位大员协助罗通守关。依臣愚见,就请项大人率援兵前去,也好稳定居庸关的军心!”

    “这......”项文曜眼一瞪,嗓子眼儿就好像被什么噎住了一样。在这个节骨眼儿离了京师,去到与鞑子对峙的第一线,恐凶多吉少,在宦海中挣扎了半辈子的项大人,这点儿还是看得很清楚的。但既然尚书大人发了话,自己要是推脱的话,有贪生怕死之嫌。

    “朕就如卿所请!”朱祁钰回得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睇了一眼呆若木鸡的项文曜,“军情紧急,项卿这就上路吧!”一甩袖,悻悻的去了。

    ......

    见项文曜怏怏而去,于谦向在场的其他兵部官员挥手道:“你们都去吧!牧云,你留下!”

    厅内很快就剩下于谦和杨牧云两人。

    “方才要不是牧云帮老夫说那一番话,那就大势去矣!”于谦感叹,“这些日子来好不容易积攒起的一点儿力量就又化为泡影了!皇上实在是太沉不住气了!”

    “皇上一直的想法是御敌于关门之外,并不想京师成为鞑子作战的战场!毕竟这样风险更大!”

    “可有些风险是不得不冒的,”于谦叹息一声说道:“鞑子疑兵处处,就是要迫使我分兵,这样他们在进攻京师时就容易多了,可皇上一点儿也看不透!”

    “大人,”杨牧云说道:“为今之计,我们还得加快做准备才成,除了京师城墙的修缮,还有各地来的援兵也需要整肃。毕竟他们来自各个不同的地域,整合起来形成战力要困难得多!”

    “你说的这些老夫也仔细想过了,”于谦沉吟道:“都编在一起显然不太合适,就暂时按地域整编......对了,项文曜一去,他的空缺也需要人顶上,以老夫之意,推荐你任兵部侍郎之职,你看如何?”

    杨牧云一听吓了一跳,“这可不成,下官才到兵部任职不过月余,做一郎中已是破格提拔了,兵部侍郎之职下官是万万不敢接的。”

第八百五十八章

    “有何不敢?”于谦笑道:“牧云不必过谦,以你的才干任一兵部侍郎绰绰有余。而且有你和老夫一起主持兵部,老夫也甚是放心呐!”

    项文曜既然要领兵与罗通同镇居庸关,那么自然要暂时卸下兵部侍郎一职了,因此选一合适的人做自己的副手,杨牧云自然在于谦的考虑之列。

    “大人对下官的栽培,下官没齿难忘,”杨牧云道:“皇上曾属意朱兄任锦衣卫都指挥使,可大人为何却推辞了呢?”

    于谦面色一凝,没有言语。

    “除却朱兄是大人您的女婿,大人需要避嫌之外。还有一点是因为朱兄太过年轻了,陡任要职会引起他们攻讦,不如先由副手做起,积累资望,然后坐镇锦衣卫都指挥使司方众望所归,”杨牧云说道:“项大人之所以屡屡向下官发难,除了下官与大人走的近之外,便是因为下官在兵部的根基太浅。所以下官想要多历练历练,兵部侍郎一职还请大人另选他人吧!”

    于谦点点头,“牧云不贪恋权位,很是难得,也罢,老夫就依你之言。”

    正说着话,忽然一名官吏匆匆进来向于谦禀道:“大人,紫荆关有急报......”

    两人皆是一惊,于谦忙问:“鞑子破紫荆关而入了?”

    “不是,”那名官吏道:“孙大人派人让下官专门呈交大人......”呈上一漆封文书,“大人请看!”

    于谦接过拆开上面的火漆细细看去,眉头拧结起来,还未看完便将那份拍在桌案上,“牧云你过来看看!”

    杨牧云上前凝目看去,原来上面说的是新任

    提督守备紫荆关的右副都御史孙祥(原兵部郎中)指斥守备本关都指挥韩青号令不严、措置无法,如今大敌当前恐误边计,访得彭城卫带俸都指挥佥事雷通智谋出众、骁勇有为,乞量升擢使来与其共理边务,将韩青取回别用等等。总之一句话,他与紫荆关守将韩青合不来,要么他留下,要么把韩青调走。大战在即,本应同舟共济的两人却生了龃龉,这让谁看了都挠头。

    “临阵换将乃兵法大忌,”杨牧云说道:“鞑子已经对古北口和居庸关进行试探性攻击,估计紫荆关那边也很快不会太平了,要是进行兵马换防之际鞑子发动攻击怎么办?”

    “正是如此,”于谦背着双手来回踱了几步说道:“韩青已在紫荆关镇守过一段时日了,对那里的情状甚是熟稔,贸然换雷通上去,定会给敌以隙啊!”

    “依下官之见还是暂不作调动的好,”杨牧云说道:“两人之间既已有了嫌隙,便不能作一处了。”

    “你的意思是将孙祥调回?”于谦看着他道。

    “孙祥是大人向皇上建议派去与韩青协同守关的,大人再向皇上提出将之调回甚是不妥,”杨牧云沉吟片刻说道:“不如让其沿紫荆关向南直至倒马关行巡视守备之责。其提督守备之职仍然兼任。”

    “嗯......”于谦点点头,“牧云此言甚是稳妥。老夫这便入宫,将此议奏禀圣上。”根据惯例,孙祥与之同样的一份奏疏应该已经呈递司礼监了,于谦要赶至朱祁钰下旨前把杨牧云的提议奏请上去。

    “下官还要巡视一遍城防,便和大人同行吧!”

    ————————————

    京师城墙的修缮工作还在进行。各个地段忙得热火朝天,除了将土夯的城墙垒成砖墙之外,还要在城外挖宽深皆达数丈的城濠,沿北京城挖一圈,工程量巨大。另外要在城墙堞口处设立门扉,在城垛之间钉木栅栏门。这种木栅栏门能够使守城部队的士兵们隔着栅栏门,既能看见城下情况,又能往城下放箭,还能挡住敌军射上来的箭,敌人如果攀爬城墙的话,还能防止敌人跳进来。而且门是活的,能开能关,如果打开还能往城下扔石块,抛石灰。要求在十月底前,让京师城墙的每一处堞口都遍布这样的栅栏门。

    这不但要兵部的官员验收,还需要工部的官员监工。工地上不时巡视着青衣纱帽的朝廷命官。

    “咦?这不是冯全么?”杨牧云巡视城防时认出一人,便是周府的管家冯全。

    “唔,是姑爷。”冯全连忙上前见礼。

    “你怎么在这儿?”

    “是小姐吩咐让小的带人过来帮朝廷修缮城墙的,”冯全笑着说道:“小的跟随老爷小姐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为朝廷效力呢!姑爷,如小的有干的不到之处,您千万得指出来!”这时周府的家丁都看到了杨牧云,纷纷上前见礼。

    杨牧云挥挥手,高声说道:“大伙儿都辛苦了,等打完这一仗,我请大家喝酒!”

    “大伙儿可都听到了,”冯全转向周府家丁们说道:“姑爷在看着咱们呐!要是谁偷奸耍滑,不待姑爷发话,我冯全第一个饶不了他!”

    别过了冯全,杨牧云继续巡视,其间碰见几名来自工部的官员,便交流几句。

    一路下来,莫不语忍不住嘟囔几句,“”

第八百五十八章(二) 紫荆关外

    “这日子真烦闷透了,不如在战场上跟鞑子真刀真枪来得痛快,大人,您不如跟于大人说一说,把咱们都掉到边关去,总比在这儿一天天消磨的好。”

    “怎么,待得不耐烦了?”杨牧云瞥了他一眼道:“再按捺几天性子吧!到时有的仗打。”

    “鞑子不是在关口上被挡住了么?”莫不语说道:“还能打到京师城下?”

    “正主还未露面,”杨牧云眯着眼看看乌云密布的天际,“你急个什么?一旦敌骑逼临京师,那可就是一场真的恶战了。”

    “哦。”莫不语看看胡文广,对杨牧云的话似懂非懂。

    “咦,这不是老爷么?”一个倩影出现在杨牧云面前盈盈一礼,“素月见过老爷。”螓首微侧,“小姐,老爷在这里。”

    杨牧云抬眼看去,只见周梦楠正满脸含笑的向她走来。

    “真巧,没想到相公也在这里。”

    “我只是过来看看,”杨牧云看着她道:“娘子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来瞧瞧冯全他们,”周梦楠说道:“他带了一群府里的家丁在这里帮工。”

    “我刚刚见过他了,”杨牧云说道:“还跟他打了招呼。”

    “他们没有给相公添什么麻烦吧?”周梦楠眸子一霎问道。

    “冯全是你们周府里的老人了,”杨牧云道:“你能让他带人过来帮工,还有什么信不过的。”

    两人并肩走在一起,“相公可是有好些日子没回府里了。”周梦楠眸中带着些许幽怨。

    “我这些天都吃住在衙门,”杨牧云笑着解释,“大战

    在即,现在朝廷的各个衙署里就属兵部最忙了。”

    “老爷就是再忙也该回府吃顿便饭啊!”一旁的素月忍不住说了一句,“小姐可是天天盼着老爷您回府,都望眼欲穿了......”

    “素月,不得乱说,”周梦楠打断了她的话道:“相公忙于国事,怎能因私而废公呢?”

    素月咬了咬嘴唇,不再言语。

    杨牧云笑笑,“等打完这一仗,不那么忙了,我便多陪陪娘子。”

    “相公心里不必过意不去,”周梦楠安慰他道:“相公能够为国为民做一些大事,妾身心里也是很高兴的。”顿了顿,续道:“相公说打完这一仗, 莫非指的是鞑子快要进攻京城了么?”

    “娘子也感觉到了吗?”杨牧云心下感叹,周梦楠的直觉就是不一般,能很清楚的洞察到一些不寻常的事即将发生,看来多年的在外历练使得这个秀外慧中的女子看待事情分外敏感。

    “妾身只是胡乱猜想罢了,”周梦楠微微一笑,“相公在兵部当差,消息自然比妾身要准确得多。”

    “应该就这几日了吧,我也说不准,”杨牧云伸手按了按额头,“总之这两日眼皮跳得厉害!”

    “老爷是那一边的眼皮在跳?”素月插口问道:“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呃,我两边的眼皮都在跳!”杨牧云冲她眨眨眼。

    ————————————

    “正面攻打紫荆关损失太大,从紫荆关向南自倒马关之间有一个雷溪口,”喜宁指着地图上的标记在大帐中对也先说道:“这个地方林木茂密,可以掩护我们率一支

    奇兵接近关口,然后一举袭之,再绕到紫荆关后,前后夹击,一举拿下紫荆关......”他曾跟随过王振回过他的老家蔚州,对紫荆关一带的地形布防了如指掌。

    大帐中除了也先之外,还有赛因孛罗、伯颜帖木儿、阿失帖木儿等一干悍将,他们屏住了气息听喜宁讲述。

    “好,只要顺利拿下紫荆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兵临大都城下,”也先点点头说道:“这样可以将那些明人吓破胆,让他们不战而降!”

    “听说脱脱不花在居庸关下已强攻三次,每次都损兵折将,明军数万援军已自京师赶到,他要再攻不下来,那咱们可就先他一步入大都了。”伯颜帖木儿兴奋得说道。

    “到那时,他还有何脸面当这草原上的大汗呐!”赛因孛罗一语未必,大帐里的人一阵哄笑。

    “你们现在笑还为之过早了些,”也先的目光在帐内扫视了一圈,“等进了大都你们再笑不迟!”

    “父王,”阿失帖木儿上前一步说道:“就让我带兵奇袭雷溪口,帮你从后面拿下紫荆关吧?”

    “你?”也先看了他一眼缓缓摇头道:“这又不是冲锋陷阵,带兵奇袭不是你的长处。琪琪格——”

    “父王!”元琪儿笑着上前一礼。

    “由你带兵奇袭雷溪口,你可愿意?”

    “女儿定不辱使命!”

    “父王,”阿失帖木儿不服气的道:“您怎能让一个女人带兵?”

    “怎么?二哥不服气?”元琪儿眸波一转,“不如你与我出去比试比试,要是我输了,就把这件事让给你!”

第八百五十九章 雷溪夜战

    “你......”阿失帖木儿鼓起腮帮子,却终究没有应声。与元琪儿不同,他是一位在战阵搏杀中成长起来的战将,若与元琪儿一对一的较量起江湖功夫,那他自然不是对手。

    为了不让自己的儿子难堪,也先出言替他解围,“琪琪格,他是你的兄长,怎能下场与你较量。你赶快下去准备准备,我给你一万精兵,后日一早你必须要出现在紫荆关背后,协助本太师拿下紫荆关。”

    “女儿遵命!”元琪儿笑着乜了兄长一眼,昂然出了大帐。

    “好了,大家都散了吧,各自回营准备,”也先的脸上带着自信的笑意,“希望下一次我召集你们的时候,会在大都的宫殿里。”

    ————————————

    “大人,不如咱们就在前边歇息吧,”一名将领指着前方在丛林掩映中的一座关口对紫荆关提督守备兼右都御史孙祥说道:“天色已晚,离倒马关还有一段距离,今晚应该是感不到了。”

    孙祥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问那将领道:“彭游击,前方是何处?”

    “回大人,是雷溪口!”

    “雷溪口?”

    “是的,大人,”彭游击解释道:“因为山上有泉水涌出,流至山下形成雷溪,所以这处关隘就被称为雷溪口。”

    “嗯,”孙祥点点头,“上面驻守着多少人?”

    “一个百户的兵力,总共一百多人。”彭游击对这一线关隘和布防的人数十分熟稔,说起来如数家珍。

    “一百多人?”孙祥皱起了眉头,“如果遇见鞑子大队兵马的攻击,百多号人济得甚事?”

    “大人您不知道,”彭游击解释道:“您别看这边坡度平缓,在关口的另一面,可是壁立千仞,等闲人就是插上翅膀,也很难飞上关头。百多人守备这里,已然不少了。就算真的情况紧急,烧起烽燧,无论紫荆关还是倒马关都可及时派兵支援。”

    “唔......”孙祥沉吟片刻,一挥手道:“走,上去看看。”

    ......

    守备雷溪口的蒋百户,是一个四十开外的人,见了孙祥态度恭谨,见他提出巡视关口,忙不迭的答应,然后领着这位孙大人察看关口塔楼和各段关墙。

    雷溪口是一个小关口,关城外面山壁陡峭,根本不会有什么人从这里通过,也很少看到外敌逼近这里,因此关上的守备甚是松懈。只在最高的关墙塔楼上设置几个瞭望哨了事。

    由于天色已晚,新任的孙提督在大略巡视几段关墙之后,便驻足歇下了。

    夜色中,关城上燃起了篝火,蒋百户陪着孙提督和彭游击在篝火堆边说话,其余人则在关城下生火烧水造饭。

    “大人,”蒋百户说道:“这里条件简陋,只能委屈大人您一晚了。好在补给来得及时,不然下官都不好招待大人了。”亲自搬起一个酒坛,为孙祥和彭游击各斟了一碗酒,“山里寒气重,请大人喝口酒暖暖身子。”

    时已是十月,天气渐寒,北方山区比平原地带更冷,因此酒水是山中驻守官兵最为喜爱之物。

    孙祥端起酒碗品了一口,一股强劲的辛辣味道直冲脑门,还未入口便连连咳嗽起来。此酒比起京师酒肆里醇厚绵软的酒水大不相同,这让从未吃过边塞之苦的孙提督如何喝得惯?

    蒋百户与彭游击互相对视了一眼,蒋百户心说这位孙大人文质彬彬,听说是在京中为官的,不知为何下放到这里来了。

    孙祥心中暗骂,自己原本在兵部衙门里待得好好的,只因为皇帝与尚书大人讨论军情时自己的态度暧昧了些,便被尚书大人一句话,给发配到紫荆关来了。

    “不就是想把那姓杨的小子留在身边吗?”孙祥不住诅咒于谦,“刚一当上兵部尚书就急着安插自己人,排除异己了。”

    就是到了紫荆关也不消停,那个姓韩的守关将领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自己明明是提督守备,是来节制他的。可韩青根本不买自己的帐,处处跟自己为难,自己除给兵部送去一份邸报外,还一纸奏疏把他告到御前。

    可结果是那姓韩的没少半根毫毛,仍一切照旧。而自己却被勒令去巡视倒马关了。

    “这肯定是那个于谦捣得鬼,”孙祥心里忿忿不平,“把我一脚踢开也就算了,还让一个丘八压着我,真是可忍孰不可忍......”心念电转,等有机会回到京城,一定打通关节,将自己调离兵部。

    篝火旁的人各怀心思,一时无话。

    ......

    夜深了,整个大地陷入一片静寂,连虫鸣声都已消逝。蒋百户揉着惺忪的睡眼,打个哈欠爬起身,步履蹒跚的行至关墙边,解开了裤子。晚上酒喝多了些,结果睡到后半夜被尿给憋醒了,就起来方便。

    “奇怪,怎么脚底下软软的?”他垂首看去,蓦然睁大了眼,原来他踩在一个人的手臂上,而这个人是顺着关墙爬上来的。在他的下面,黑乎乎蠕动着的是更多的人。

    “不好,”他出了一身冷汗,登时酒醒,“呛——”的拔出腰刀,向那人砍去,边砍边大声喊道:“鞑子摸上来了,弟兄们,快起来杀鞑子——”

    呼声顺着夜风传了开去,关城上一阵骚动。从梦中惊醒的官兵纷纷拿起兵刃朝关墙上飞奔而去。

    无数包头皮甲的彪形大汉攀爬上了雷溪口关墙,和守关官兵战在一起。

    “鞑子怎么上来了?”在梦中惊醒的孙提督慌忙问道。

    “大人勿慌,”彭游击比他要沉得住气,拔出刀一挥,大喊一声,“弟兄们随我来!”

    关城上除了守备的百余官兵外,还有孙提督率领的一千人。这些大明官兵甫遇敌人偷袭,片刻慌乱之后便镇定下来,一齐杀向冲上关城的这些不速之客。从关城上爬上来的人并不多,在一千大明官兵的奋力拼杀下,纷纷倒毙并摔下关城,后续的人慌乱之下顾不得向上攀爬,在黑暗中坠落下去,发出一声声惨嚎。

    激烈拼杀的关墙渐渐沉寂了下来,明军将士们还未来得及

    欢呼,突然身后发出“咻咻——”阵阵破风声,数命官兵立时背后中箭倒地。

    “后面有敌人!”彭游击和蒋百户互相对望一眼。凝目看去,无数黑影自关墙下两边丛林里冲出,呐喊着扑了过来。

    “杀啊!弟兄们!”彭游击振臂一呼,“把他们统统压下去!”带头冲了上去,后面的将士们挥舞着兵刃跟着冲去。跟迎上来的敌人搅在一起,夜幕下,厮杀声、惨叫声、兵刃交击声......异常惨烈的交织在一起,让人听之毛骨悚然。

    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弱,直到天亮时完全静止。

    清晨的阳光露出第一抹血色时,雷溪口已躺满了尸体。

    元琪儿站在关墙上看着这一切,感到触目惊心。她以为会很轻松的拿下雷溪口,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父王给她的一万精兵一下子在这个不起眼的地方躺下了近千人。

    一个身材壮硕的汉子和一个身材瘦高的汉子来到她的面前,躬身抚胸一礼,“郡主,明军除了几十个重伤被俘的之外,其余全部战死,无一活口!”他们便是元琪儿一直带在身边的心腹额日图和海力木。

    “......”元琪儿愕然,“喜宁不是说雷溪口最多不过驻防百人么?怎么会这样?”

    “回郡主,”海力木说道:“除了原驻防的百余明军之外,另外的一千人应该是别处来的。”

    “别处来的?”元琪儿心下更是一惊,“难道明军看透了我们的意图?”

    海力木与额日图互相对视一眼,一齐道:“属下并不清楚!”

    “还好我组织人马分多处攀爬,”元琪儿心中暗自庆幸,“若是只在这关口一处的话,怕是要全军覆没了。”定了定神,吩咐道:“赶快集合人马,直指紫荆关,太师还在等着我们呢!”

    “那这些尸体......”

    “留下一百人处理,”元琪儿道:“其余人都给我奔赴紫荆关!”抬眼看看渐高的日头,现在赶到紫荆关,怕是要到午时了。没想到明军的抵抗这么激烈,要是每一战都这样,我们还能拿得下大都么?

    ————————————

    紫荆关,守将韩青望着关外旌旗漫卷、铺天盖地而来的斡剌特骑兵,暗暗握紧了刀柄。这个叫韩青的将领年纪不甚大,不过三十多岁,却是一名沙场老将了,与鞑子打过不少仗,可谓是个硬茬。

    “将军,”他身边的一员偏将忍不住道:“看这阵势,鞑子的人马不下十万......”

    韩青冷冷的盯着他道:“怎么?你怕了?”

    那偏将心下一寒,忙道:“末将只是想,赶快应该通报京城!”

    韩青哼了一声,目光又转向关外的敌军,“从现在起,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后退,违令者,斩!”最后一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在场的人皆惊!

第八百六十章 血色关城

    隆隆的牛皮鼓声和苍凉的牛角号声同时响起,斡剌特人的攻击开始了,

    斡剌特人的攻城,延续了成吉思汗时代的模式。将很多掳来的百姓驱赶至队伍的最前面,让守城的一方不忍动手,然后接近城墙边,伺机攻城。

    关城上的明军将士见被斡剌特人裹挟的百姓队伍中老的老、小的小,哭声震天。手持弓箭和火铳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目光齐齐瞥向韩青,看他如何发号施令。韩青面色冷峻,目光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前方,被裹挟的大明百姓之后,竖立着几台怪模怪样的东西,四面以木头交叉架起,高约五丈,最上面是一个平台,下边是一个更大的四方形平台,侧面露出两排木轱辘,前边悬挂着整张的牛皮,看不清里面,但是看那怪东西晃晃悠悠地自已向前走,便可猜出斡剌特兵是藏在牛皮罩子后面推着木台前行。密密麻麻的斡剌特兵跟在后边开始向前移动,从关城上看过去,就象涌动的洪流向着紫荆关城压了过来。

    眼见到了火炮射程之内时,韩青大喝一声,“开炮——”

    作为京师周边的重要关口之一,紫荆关上布置着火炮,但是不多,只有四门,但对两山加峙的雄峻关口而言,已经足够。

    听得韩将军下了命令,炮手一脸惊骇的说道:“将军,前方可是我大明百姓啊!”

    韩青下了这个决断是要有足够勇气的,面对鞑子兵裹挟的大明子民,打,如何能下得了手,屠害百姓的罪名可不是谁都能担当得起的。不打,如果任由斡剌特人冲到近前来,他们同样活不了命,整个紫荆关也要失陷。

    韩青大声喝道:“什么我大明百姓,他们全是鞑子假扮的,目的是赚我关城,给我打,不要中了他们的诡计,全给我狠狠地打!”见炮手还在犹豫,一把抓过炮手手中的火把,点燃了炮身上的引线。然后拔刀斫在炮身上,冲另外几个炮手吼道:“不听号令者,立斩!”

    火捻儿“哧哧”地燃烧着,映着炮手惨白的脸色,在主将的威压下,他们逐一点燃了炮身上的引线。两军对垒,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最讲不得的便是这妇人之仁。韩青深谙此理,因此面对己方百姓,也毫不迟疑的勒令炮手们开炮。

    “轰轰——”几声,关城上的大炮喷着愤怒的火焰,炮弹从天而降,除却几发落在人群中之外,其中一发炮弹准确地砸落在一架战车上,木屑纷飞,将基座轰得粉碎,前边几名百姓和基座下推动攻城平台的斡剌特兵被轰得血肉横飞。庞大的支架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没被炸死的几个百姓欲要四散奔逃,几只雕翎箭发出尖啸的响声,将他们一一射杀。

    眼见肉盾失去作用,斡剌特兵们齐声呐喊着扛起一架架木梯向着关城扑去。关城上的大炮不断发出怒吼,炮弹砸在人群中掀起的声浪顷刻造成一大片死伤......

    血腥的大战序幕至此拉开,战马嘶鸣、箭矢破空、嘶杀惨叫之声把这处关口渲染得有如地狱一般。不断有人从关城上坠落,后面的人却丝毫不惧,依然

    悍不畏死的向上猛冲,敌我双方很快搅在一起,进行激烈的拼杀。

    也先在远处眺望着这一切,不禁锁紧了眉头,“琪琪格呢?她还没有到么?”

    ————————————

    “轰——”一声巨响,爆炸的声浪数里可闻,莫不语远远看着吐了吐舌头,“这玩意儿的威力可了不得,怕是连安南人的战象来了都能够炸到天上去。”

    杨牧云笑了笑,“这东西按说也不是什么新鲜玩意,永乐年间就有了,叫石炸砲,埋在土里,等敌人一来,再点燃引线,准保把他们都送上天。”

    “可鞑子都是骑兵,速度很快,”林媚儿却蹙眉道:“要把握好引发的时间就不易了,早了,敌骑还未过来,晚了,敌骑就跑过去了。”

    “嗯......”杨牧云点点头,沉思片刻说道:“专门对付个把骑兵自是不行,不过好在鞑子骑兵往往冲过来时是黑压压的一片,如果能在鞑子必经区域内埋上一大片石炸砲,等他们大队骑兵冲过来时一齐引燃,这样就算炸不了前队也可以炸后队。”

    “你这个想法倒是不错,”林媚儿的眸子眨了眨说道:“不过那里是鞑子的必经之地呢?如果判断不好的话,一切可就白忙活了。”

    “要俺说,干脆在京师周围都埋上这石炸砲,”莫不语大咧咧的说道:“鞑子总得从一个方向过来吧?”

    “你个夯货,”杨牧云笑骂道:“事情要真这么简单就好了,兵仗局里库存的石炸砲不过区区几千枚,哪儿够得上在京师周围全部布置的?”

    “呃......”莫不语拍拍硕大的脑壳,不再言语了。

    “牧云觉得鞑子最可能从哪个方向过来?”林媚儿问道。

    “北边的古北口和西北的居庸关都战事正紧,”杨牧云思忖道:“鞑子骑兵要想从那两个地方突破已然失去先机......”目光转向西南,“我倒很担心鞑子会从这个方向突然冲过来。”

    “大人,俺又不明白了,”莫不语说道:“鞑子不都是从北边来的么?怎么还会从西南过来?”

    杨牧云摇摇头,不知该如何跟这个脑子一根筋的大块头解释,便对林媚儿道:“前方的那条河叫什么名字来着?”

    “是卢沟河,”林媚儿说道:“杨大人还要想去前方看看么?”

    “嗯,”杨牧云点点头,“反正也出来了,不妨再走远一些。我两次来京师时都从上面的一座桥经过,这次就再去看看。”

    ......

    卢沟桥平躺在卢沟河上,它从诞生的那一天起便注定了它的不平凡。不但在古代成为鏖兵的战场,更是在数百年后的一九三七年,拉开中华民族全面抗战的序幕。杨牧云骑马立在桥头,驻足良久方道:“两百多年前,蒙古的成吉思汗便是从西南方向的紫荆关突破,绕至卢沟桥边进攻金国的中都,也就是现在的我大明京师。”

    林媚儿听他语气有些异样,目光看向他道:“你觉得鞑子也会重复成吉思汗当年的进军路线?”

    “嗯,”杨牧云目光闪烁,“草原上真正的重量级人物还未登场,他出现的方向定然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挥起马鞭指着卢沟桥北岸,“若依照我的想法,就把所有的石炸砲全部埋在这里。”

    “希望一切如你所料,”林媚儿一笑,眸波流转,“不过要是那元琪儿也在其中的话,把她给炸死了,你心里舍得么?”

    杨牧云心中一动,默然不语。

    ————————————

    血色残阳中,紫荆关的血战仍在继续,看着关城下满布的尸体,也先的瞳孔不住收缩。他没有想到明军会如此的顽强,要是京师也遇见这么激烈抵抗的话......他不敢再想下去。

    “大哥,”跟随他多年征战的赛因孛罗忍不住道:“我们还是先让兄弟们撤吧!这天都快黑了,再打下去,怕是要撑不住了!”

    “撑不住也得撑,”也先冷然道:“守关的明军也已到了强弩之末,现在拼的就是谁能挺到最后,我们不能像脱脱不花和沙布丹一样,在明军的关隘下止步不前。我们的目标是拿下大都,在这之前,任何一个明军关隘都挡不住我斡剌特勇士的弯刀。”一抖马缰,打马向着关城驰去。

    “大哥......”赛因孛罗叫之不及,也只得跟上去了。

    ......

    紫荆关的关墙,已经被一层又一层鲜血糊成了酱红色,血流象淙淙小溪般顺着城墙流淌,数丈高的城墙,在夕阳的斜照下竟是猩红发亮。面对关城下依旧震天动地的喊杀声,所剩不多的明军将士个个血气蒸腾,杀红了眼,喊哑了声,只能象哑巴一样狠狠的挥舞刀剑猛烈砍杀!所有的弓箭都被鲜血浸泡得滑不留手,射出去的箭,如同醉汉一般在空中飘摇。堆积在城墙上的滚木擂石砖头瓦块,和着黏黏糊糊的血水汗水滚砸下城墙。刀剑已经砍得锋刃残缺,变成了铁片,干脆仍至一边,咬着牙抱住爬上来的斡剌特人跳下关墙。每个明军将士同仇敌忾,全都杀得昏天黑地,血透甲袍。有的人干脆摔掉盔帽甲胄,光着膀子,披头散发的死命拼杀!但不消片刻,每个人又都变成了血人,连白森森的两排牙齿也变得血红血红。

    韩青满脸鲜血,胡须头发散乱纠缠,手中挥舞着带血的大刀,到处连连吼叫,“杀!给我杀!只要我们挺过今夜!京师的援兵就会到了——!”仿佛一只被困在笼中的猛兽。他身上的甲衣已被层层鲜血染成了紫黑色,和每一个士兵一样浴血奋战,等待着转机。可他却不知道,派去京师求救的快马都被元琪儿给劫了下来,紫荆关血战的消息注定不会传到京师了。

    紫荆关守关将士的背后,一张网正徐徐拉开,准备给他们以最后一击。

    “将军你看,那是孙大人的旗帜,”一名亲兵指着关后面出现的孙字大旗,兴奋得说道:“孙大人来救我们了。”

第八百六十一章 展望京师

    韩青却为之一怔,为了调解两人之间的矛盾,皇帝下旨要孙祥巡视倒马关,其实是变相分开了两人。自己并未向倒马关那边求援,孙祥是如何知晓紫荆关与鞑子血战并来增援的呢?

    正思索间,下面已有士兵打开了后面的关门,待得看清楚孙字大旗下面骑兵身上的皮甲和大异于明军制式的兵刃,韩青蓦然睁大了眼睛,大声呼道:“是鞑子,快关城门——”

    可已经晚了,大队伪装成明军的斡剌特骑兵已经自后面冲入了紫荆关,在前后夹击之下,这座关隘的陷落已经不可避免。

    在自知大限已到的情状下,紫荆关的每一个明军将士依旧誓死抵抗,斡剌特人每前进一步都很艰难,整个关城上到处堆满了双方将士的尸体,每一寸地方都染满了血迹。渐渐的,冲上关城的斡剌特人愈来愈多,而韩青身边与之并肩作战的人越来越少,最后,他自己被许多斡剌特人团团围住。

    披头散发,浑身遍体鳞伤的韩青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眸,双手握刀欲要择人而噬。看着这种拼命的架势,那些斡剌特勇士一时不敢上前。

    “兀那明将,把刀放下,饶你不死!”一名斡剌特将领冲他喊道。

    “呸——”韩青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冷森森的说道:“大明只有断头将军,没有投降的将军。我韩青堂堂七尺男儿,岂能背弃忠义而向你们这些羯狗屈膝?”说着奋力挥刀向离他最近的一个斡剌特兵劈去,那斡剌特兵欲挥刀格挡,谁知韩青刀势劈至一半迅即变招,刀锋划向他的咽喉。不及闪避之下,那斡剌特兵颔下鲜血喷溅,“嗬嗬”几声,身子一颤,仰天便倒。

    其他人一惊,齐齐后退几步。

    不知谁说了一声,“放箭——”

    “咻咻——”一阵破空声响起,十几支雕翎箭穿透了韩青的躯体,他强撑了片刻,终于口吐鲜血倒了下来。

    “杀了......二十六个鞑子......够本了。”韩青嘴唇翕动了几下,有些不甘的停止了呼吸。

    一个相貌威严的人物来到他的跟前,静静的看着这抵抗至最后一刻的紫荆关守将,叹息一声,“抬下去,好生安葬!”

    “是,太师!”一名斡剌特将领应道。

    ......

    随着夜幕的落下,紫荆关也归于沉寂。

    “让勇士们好生歇息一晚,明日一早我们就进军大都!”也先对将领们下令道。

    待所有人都散去后,元琪儿却留了下来。

    “你不去歇息么?”也先讶异的问道。

    “女儿请求父王责罚!”元琪儿欠了欠身说道。

    “责罚?”也先微微一笑,“今日一战,你居功至伟,我为何要责罚于你?”

    “若不是女儿迟来这大半日,我们也不会牺牲这么多勇士,”元琪儿很认真的说道:“所以请父王一定重重责罚!”

    也先静静的凝视着她,“我若责罚于你,你心里便好受些,是么?”

    元琪儿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我也希望不折损一人而拿下这座关城,”也先缓缓说道:“可经今日一战,才发现这简直是痴人说梦......”顿了顿,“一座小小的紫荆关就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那么进取大都就更不可想象了,”看着女儿,“你不可能期望每一仗都打得像土木堡一战那样顺利,并不是每一个明人骨头都是软的。”

    元琪儿的娇躯微微一震。只听父亲继续说道:“脱脱不花和沙不丹都被挡在了关外,而只有我们这一路成功夺取了关城,这就预示着长生天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有长生天的保佑,我们绰罗斯氏一定能够取代孛儿只斤氏,成为草原上新的黄金家族!而这首先就需要我们拿下大都,以我们斡剌特人的力量复兴大元。”

    “父王......”

    也先深深叹了口气,“一个多月前是我们进攻大都最好的机会,可惜却被错过了。所以今日我们付出了更大的代价。这一切或许都是天意吧?”

    “父王,您后悔了么?”元琪儿道:“那日可是有很多人劝你不要撤兵回草原的。”

    “可你要知道,撤兵是大汗的命令,而此次进军大都,也是大汗的命令。”也先说道:“我毕竟是脱脱不花的臣子,是不能公然违抗大汗的命令的。”

    “可父王您要知道,我们现在进攻大都的话,恐怕付出的代价会更大。”元琪儿脸忧色。

    “我明白,”也先淡淡的说道:“这也正是脱脱不花想要看到的,借明军的手尽可能的削弱我们,这也是为什么他拖了一个多月才下令进攻大明。若我与大明拼个两败俱伤,他便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哼......其实在他心里,把我们斡剌特人压下去比复兴他们孛儿只斤家族的大元要重要得多。”

    “父王既然知道脱脱不花的险恶用心,那你还要进攻大都吗?”

    “既然都来了,又岂有不战之理?”也先嘴角微微一翘,“或许现在的大都要难打得多,可并非全无机会,别忘了我手里还握着他们的皇帝呢......”

    “但大明朝又立了一个皇帝,”元琪儿说道:“咱们手里握着的这个废物恐怕已没多少价值了。”

    “那我就把这个皇帝再扔回去,”也先一笑,“看大都城里的那些个大明君臣敢不敢接。”

    “可他们要是闭门不纳呢?”

    “如果这样,我就不急着进攻大都了,”也先笑道:“要知道大明富庶的地方不少,我们既然来了,总不能空着手回草原,逐一去搜刮一下,定会大有收获!”

    元琪儿眸子一亮,“父王的意思是大都可取便取,不可取就转向它处?”

    “你很聪明,”也先赞了一句,“当年成吉思汗破关后并没有将所有兵力用来攻取大金国的中都,而是分数路南下,一路横扫,把大金国境内搅得一片狼烟。待得中都城周围所有地方尽皆残破后,又如何能守呢?不出几年,大金国的中都就像熟透的果子一样落入了成吉思汗的口袋里。”

    “父王能看透这一点,你比当年的成吉思汗还要聪明!”

    “我不过是汲取前人的经验罢了,”也先笑笑,“倒是你,若生为男子,

    定能做出一番大事业。”

    “多谢父王夸奖,”元琪儿娇俏的下巴稍稍一扬,“我身为女子,也不会输于任何一个男子。”话音一转,“父王,要不我先行一步,混入大都城中,这样等你大军开到,我们里应外合,像夺取紫荆关一样拿下大都城,怎么样?”

    “若能这样那自是很好,”也先颔首道:“不过那里作为大明的京师,盘查一定甚严,你要是带得人多了,是混不进去的。人少的话,又起不了什么作用,毕竟大明的那些锦衣卫不是吃干饭的,里面的高手不少,你未必应付得了啊!......就老老实实留在我身边,我还有其它很多地方用得着你。”

    ————————————

    “这鞑子都是从北边来的,”一名正在卢沟桥北埋石炸砲的士卒不满的说道:“把这么多的火石雷埋在京师的南边,真不知道这位杨大人是怎么想的。”

    “你讲什么怪话?”一名将官呵斥道:“那日若不是杨大人跳出来拦住那监斩官,你小子早就人头落地了。杨大人怎么吩咐咱们就怎么做,再私底下说怪话,就别怪我对施以军法。”

    那士卒立马就不再作声了。

    杨牧云骑马立在卢沟桥南岸,看着桥下面潺潺的流水在桥洞里涌动,说了一句,“今日应该就能把这些石炸砲都布置完了。”

    “应该没有问题,”莫不语在他旁边道:“现在已埋了一大半了......不过,大人,要是鞑子不从这边过怎么办?”

    “那你就把这些石炸砲都再挖出来。”

    “啊?”莫不语不禁吐了吐舌头。

    杨牧云不再看他,转向林媚儿道:“走,咱们去前方看看。”

    “你今日的兴致倒好,”林媚儿笑道:“衙门里没有太多的公务需要处理么?”

    “不过都是些琐事,让那些主事们处理也就是了,”杨牧云说道:“不到处看看,又如何更好的布防呢?”

    ......

    几人策马一阵疾驰,不多久便来到了良乡县城。

    “你们是什么人?站住!”快到城门前时忽然从路两边蹿出来十几名手执刀枪、却身着百姓服色的汉子,将他们拦住。

    “你们好大的胆子,”林媚儿在马上杏眼一瞪,叱道:“连兵部杨大人的路也敢拦,你们县太爷呢?叫他赶紧过来!”

    那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人上前说道:“大人勿怪,小的们奉县太爷之命,在这里盘查鞑子的细作。”

    “不知者不怪,”杨牧云笑道:“你们也是奉命行事,县太爷现在哪里?”

    “县太爷还在城里呢!”那人哈着腰笑道:“小的这便为大人带路......”

    ......

    一听说兵部的要员到了,良乡县令连忙出迎。

    “大人一路辛苦,”良乡县城眉眼带笑的对杨牧云道:“下官已略备薄酒,为大人接风。”

    “不必了,”杨牧云一摆手说道:“你还是带本官去先看看良乡的城防。”

第八百六十二章 良乡混战

    “唔......”良乡县令眼珠子转了转,“大人,不急在这一时吧?”

    杨牧云却不再跟他废话,“本官职责所在,请郦大人头前带路!”良乡县令姓郦,名春元,杨牧云如此称呼,对他还是挺客气的。

    “是是是......”郦县令脸上的笑意变得有些苦涩,“大人请!”

    ......

    这一圈转下来,杨牧云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良乡县城虽然不大,但还是筑有城墙的。因为年久失修,城墙上有几个大的豁口,手脚稍微敏捷一些的人都可以顺着豁口爬进县城。除此之外,城墙上的堞口间没有设置任何用来防御的门扉木栅,还有堆放的滚木擂石也是甚少。

    “郦大人如此备战,是把我兵部发的政令当儿戏么?”杨牧云强忍住怒气说道。

    “大人,”郦春元面容一抖,随即坦然,“兵部的政令下官不敢怠慢,可修缮城墙,增筑城防工事需要大量的砖石木料,本县财力不歹,下官是有心无力啊!”

    “郦大人一推四五六,真是把自己甩得干干净净,”杨牧云冷笑,“京师近在咫尺,郦大人如有难处可上报朝廷,如此畏难推责,一旦鞑子打将过来,岂不置全县父老乡亲于水火?”

    “大人是误会了,”郦春元身后的狄县丞拱手说道:“自从朝廷下令要各地严加防范鞑子进犯,我们县尊是夙兴夜寐,收集粮草,招募壮丁,从未有一刻懈怠!纵使有些许疏漏,也是力所不歹,请大人明鉴!”

    “狄县丞好口才,”杨牧云瞥了他一眼,冷言相讥道:“真让本官见识到了什么是官官相护!郦大人身为一县父母,如此一番兢兢业业的布置可否经得起鞑子一击呢?”

    “大人何必危言耸听?”狄县丞微微一笑,不软不硬的说道:“鞑子现已俱都被挡在了关外,京师还未闻警,我良乡县也不必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吧?”

    “狄县丞是说鞑子决不会进犯良乡喽?”杨牧云瞪视着他道。

    “卑职不敢,”狄县丞嘿然说道:“良乡处于京师之南,鞑子要想越过京师进犯良乡,怕是很不容易吧!”

    “郦县令,”杨牧云看向郦春元,“狄县丞的这番话可是出于你的授意?”

    “大人误会了,”郦春元笑了笑,“本县携全体吏员是忠心为国的,有什么不到之处一定尽力弥补,还请大人不要动怒!”抬高了语调对狄县丞道:“大人说了,本县城防实有大的缺漏,狄县丞,你赶快带人去查漏补缺,不得有误!”

    “是。”狄县丞扬起眉毛瞄了杨牧云一眼,拱了拱手,转身去了。

    “少则三日,多则五天,”郦春元对杨牧云道:“下官一定将大人指出的缺漏一一弥补,请大人放心!”

    “郦县令不愧是做官的,上下其手,应付自如,佩服!”

    “大人过誉,下官愧不敢当!”郦春元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杨牧云轻声一叹,“希望郦县令

    不是敷衍塞责,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郦春元嘴上应承,心里却极是不耐,“这小子不知得了谁的授意,专门到我这里找茬来了,京师都安然无恙,我良乡紧张个什么?”正想着如何打发他,忽然狄县丞慌慌张张的又转了回来。

    “县尊......”

    “什么事如此慌张?”郦春元不悦道:“莫急,慢慢说。”

    “鞑子......”狄县丞一脸惊骇,“鞑子来了......”

    “什么?”郦春元险些惊掉了下巴,不安的向杨牧云看去。

    “鞑子是从哪个方向来的?”杨牧云倒很沉得住气。

    “西南方向。”

    “西南方向?”郦春元差点儿没跳起来,“你莫不是看错了?”

    “卑职决没有看错,”狄县丞赌咒发誓道:“很多人都看到了,他们确实是从西南方向来的。”

    “快,”郦县令朝身后的一干吏员大声道:“赶快召集人手,上城守备!”

    ......

    良乡县城的西南方向,灰压压一片斡剌特骑兵正朝这里涌来,声势惊人。

    惊得城头上观望的人俱都手脚冰凉。

    “这、这......他们是从哪里来的?”郦春元看向杨牧云,意在询问。

    “这还用说么?”杨牧云倒是一脸冷静,“从方向上看,应该是紫荆关被鞑子给攻破了。”

    “鞑子攻下紫荆关了?”郦春元瞪大了眼,“他们怎么会从南边的紫荆关绕过来?”在这位郦县令的脑袋里,鞑子就应该从北边一路平推,这样也好有个京师在良乡县前面挡着。

    “这......这得有好几百人吧?”狄县丞没了方才与杨牧云斗嘴的一份洒脱,胆战心惊的问道。

    杨牧云乜了他一眼,用很重的语气说道:“看这阵势应该不下于三千。”他曾出塞与斡剌特人打过仗,从马蹄声中判断出了对方的大致人数,又补充了一句,“这只是鞑子的先头兵马,后续来的会更多。”

    郦县令与狄县丞面面相觑,“这......这怎么办?我们该如何抵挡?”

    “郦大人夙兴夜寐了多日的战备,正好可以派上用场,”杨牧云顾不得再讥刺他们,连忙吩咐道:“你们赶快召集人上城守备,特别是城墙豁口,需多加派人手!”

    两人怔了怔,转身匆匆去了。

    “牧云,”林媚儿脸带忧色的说道:“这良乡县城能守得住么?”

    “当然守不住,”杨牧云沉着脸摇了摇头,“只怕连半天都坚持不了。”

    林媚儿一惊,“那我们该怎么办?还要继续待在这里么?”

    “不然怎样?”杨牧云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下心绪说道:“我作为兵部要员来此巡视,总不能现在就跑吧?能在这里多撑得一刻算一刻,这一对县令县丞本就不顶事,我再一离开

    ,恐怕良乡县立刻就垮了。”

    数千斡剌特骑兵瞬间便奔至良乡县城下,不待稍停,便立刻四面攻城。

    杨牧云这里倒还从容,让壮丁们伏下身子,暂时不要露头,一拨箭雨激射而来,贴着城上人的头皮飞去。平日里老实巴交的壮丁们哪儿见过这种场面,登时就乱了,待得第二波箭雨飞至,立时倒下一片,城上惨呼声络绎不绝。刚一交锋,守城一方便损失惨重,这后来的仗就没法打了。

    杨牧云心下暗自叹息,恐怕现在就是古之名将在世,也无法挽回局面了。

    斡剌特人的快马已溜至城墙下,阵阵破风声响起,一个个挠钩从城外被甩了进来,牢牢的勾住了城墙上斑驳的砖石。然后这些斡剌特兵打着呼哨,从马上一跃而起,抓紧连着挠钩的绳索,像山里的猴子一样灵活的攀爬上来。良乡县城的城墙不高,远不能与紫荆关和京城高大的砖墙相比,而且拜这一方父母官所赐,城墙没有加固加高,因此斡剌特人便可以使用挠钩攀登城墙。

    “还愣着干什么?”杨牧云对剩下的壮丁吼道:“赶快砍断挠钩上绳子,不能让他们爬进来。”说着挥刀砍断了一条连接挠钩的绳索,下面一声惨叫,应该是抓着绳索攀爬的斡剌特士兵摔了下去。

    这边林媚儿和莫不语也砍断了几只挠钩,还将几名已经爬上城墙的斡剌特士兵打下城头,壮丁们一见,士气大振,都大着胆子上前。

    下面斡剌特骑兵不断绕城穿梭,不住的朝城上射箭,几名壮丁不及闪避,被立时射倒。

    “不要慌,”杨牧云指挥那些不知所措的壮丁,“拿起盾牌,挡住头和前胸,这样他们就射不到你们了。”这些临时招募的壮丁哪里装备有盾牌?好在城墙上准备了不少木板和方桌,举起来可以遮挡一二。可还击起来不免手忙脚乱,不过通常是三四个人合力对付一个即将要攻上城头斡剌特士兵,只要配合得当,还是能够将他们一一打下城头,还有的壮丁趁机弯弓搭箭射向城下的斡剌特士兵,可就是射术难以令人恭维,没有一丝准头,只能吓吓对方而已。

    在杨牧云的从容指挥下,斡剌特骑兵的第一拨进攻被打退。正待他要重新分派人手进行布防时,忽见一名壮丁神色惊惶的跑来向他说道,其余几个方向的城墙被鞑子突破了,鞑子兵正向这里攻过来。那几段城墙正是郦县令和狄县丞负责带人防守的。

    杨牧云闻听身子一震,知道大势已去,便将剩余壮丁召集在一起。神色激动的对他们说道:“弟兄们,良乡县城被鞑子攻破了,我现在就领你们向东北突围,等到了京师我们就安全了!”

    之前打退鞑子进攻鼓舞了在场人的信心,也竖立了杨牧云的权威,壮丁们齐声回应愿听从他的命令。

    杨牧云便率领他们出西门向北突围。

    这些壮丁还剩下一百多人,从城里找来一批马跟随着杨牧云杀出西门。由于大部分壮丁不会骑马,一出城很多人因为驾驭不好马匹而走散了。最后只剩十余人紧紧跟随杨牧云。

第八百六十三章 雷场发威

    他们在前方策马狂奔,后面有上千斡剌特骑兵紧追不舍。

    “咻咻——”羽箭不断自身后射来,几个落在后面的壮丁中箭落马。

    “媚儿,”杨牧云见摆不脱他们,便对林媚儿道:“你先我一步去卢沟桥,跟石指挥说鞑子来了,要他们做好准备。”

    “那你怎么办?”林媚儿担心的问。

    不待杨牧云说话,另一边的莫不语道:“大人,俺去吧,你身边少不了林姑娘的保护。”

    “那好,”杨牧云颔首道:“你这就赶快去吧,我和媚儿先引开他们。”说着一勒马缰,转向另一个方向飞驰而去。

    莫不语一咬牙,加快打马飞奔。

    ......

    “叔父,”石彪见手下众军士将全部石炸砲埋放完毕,便对石亨道:“我们现在可以回京了么?”

    “再等等,”石亨凝视着卢沟河南岸,“等杨大人回来我们再走。”

    “可杨大人一路向南巡视,未必会回来啊!”

    “但杨大人也没说不回来,”石亨看了一眼侄子说道:“我们不能说走就走,别忘了你我的性命都是杨大人救的,没有他的命令,我们就得钉在这里。”

    “石指挥,石佥事,”一名士兵指着河对岸说道:“有人过来了。”

    “哦?”两人凝目看去,只见一骑正飞奔过来,马上骑士异常高大魁梧。

    “是莫不语,”叔侄俩互相对望一眼,“他怎么一个人来了?”

    莫不语策马过了卢沟桥,驰至石亨叔侄面前,下马对石亨道:“石指挥,鞑子大军已经开过来了,良乡县已经陷落......”

    “什么?”在场的众人一惊。

    “那杨大人呢?”石亨急忙问道。

    “大人已经突围,”莫不语缓了口气续道:“他命我先过来请石指挥做好准备,他应该很快就会到了。”说着扭头看了看对岸。

    “杨大人的意思是等鞑子大军一过来,便引爆石炸砲么?”石彪问道。

    “嗯。”莫不语重重点了下下巴说道:“大人正是这个意思。”

    “彪儿,”石亨连忙吩咐石彪,“你带一队人过去接应一下杨大人。”

    “是。”石彪刚一应声,就见卢沟河对岸尘土飞扬,隆隆的马蹄声如鼓点般传来。

    “鞑子来了。”众人脸上皆变色。此番出京,随杨牧云来到这里的只有石亨叔侄率领的一千死士营骑兵,与鞑子小规模接仗可以,要是遇见鞑子上万骑兵的话,转瞬间便会被全部吃掉。

    “叔父,怎么办?”石彪和众人的目光一齐汇聚在石亨身上。

    石亨微一踌躇便道:“你率弟兄们先埋伏起来,不得妄动,我先过去看看!”

    “不,叔父,这太危险了!”石彪劝道:“还是您率弟兄们先撤,我带一小队人伺机引爆石炸砲,这样还能迟滞一下他们。”

    “彪儿,”石亨眼一瞪,教训侄子道:“别忘了杨大人还没回来,我不能丢下他。”

    叔侄俩正争执间,忽然有人喊道:“杨大人来了......”

    众人极目看去,大队鞑子骑兵的前面,正策马飞奔的数骑中间一人赫然便是杨牧云。

    “快,”石亨吩咐石彪,“快让弟兄们散开,等杨大人一过去便引燃石炸砲。”

    ......

    杨牧云和林媚儿领着仅剩的数骑壮丁驰过卢沟桥时,石亨和莫不语迎了上来。

    “杨大人,快随我来!”石亨冲他喊道。

    斡剌特骑兵们挤在卢沟桥上过河,追击的速度一缓,便与杨牧云等人拉开了距离。

    等他们过了河,再继续追击的时候,意外的事情发生了,“轰隆、轰隆——”之声络绎不绝,不少斡剌特骑兵连人带马被震上了天,人和马的断臂残腿飞得到处都是,阵势一时大乱。战马嘶鸣,不再前行,只在原地团团乱转,马上的士兵脸上都现出了惊惶之色。

    原来斡剌特骑兵大部踏上卢沟河北岸时,石亨叔侄命令手下点燃了引线,石炸砲一一炸响,发出闷雷般的声音。古代的地雷阵给这些横行四方的草原骑兵上了生动的一课。

    不多时,上千已过河的斡剌特骑兵死伤大半,剩下的被惊呆在原地。

    “放箭——”石彪一声令下,死士营的将士们弯弓搭箭,箭矢铺天盖地激射向已成活靶的斡剌特骑兵。

    一声声惨叫此起彼伏,没有死于石炸砲轰炸的斡剌特骑兵全部死在了明军的箭雨下。

    不到半个时辰,上千斡剌特骑兵全部倒在了卢沟河的北岸。

    明军将士纷纷上前收割战果,他们将斡剌特人的首级用刀割下来挂在自己坐骑的鞍鞯下,没有炸死射死的鞑子战马被牵至一处作为战利品。明军是要按首级来论军功的。

    “石将军,”杨牧云对石亨道:“紫荆关已经失陷,鞑子大军破关而入,这只是他们的先头骑兵,主力应该很快也就到了,本官要赶快回京向皇上奏知此事。”

    “杨大人先请,”石亨身子微躬,“本指挥让弟兄们打扫完战场,即可回京!”转身冲着明军将士喊道:“大家伙儿手脚都利索着点儿,别耽搁时间长了,等鞑子大军一来,我们谁也走不了了。”

    ......

    夜晚,京师,谨身殿。

    殿内烛火通明,朱祁钰一脸凝重的听着杨牧云讲述良乡县发生的事。

    “这么说鞑子是从紫荆关那边突入过来的?”

    “回皇上,”杨牧云道:“臣也不太清楚,不过良乡县西南确实是对着紫荆关方向。”

    “那怎么一点儿军报也没有传过来呢?”朱祁钰目光疑惑的看向于谦。

    “皇上,”于谦说道:“兵部也未收到紫荆关的急报,具体情况还需派人探听一下。”

    “这就怪了,”朱祁钰皱紧了眉头,“韩青就算抵挡不住鞑子的进攻,也该派人来京师报讯,怎么会没有一点儿消息呢?”

    “除非......”杨牧云思忖了一下,“除非鞑子前后夹攻,将关城很快拿下,韩指挥不及派人来京。”

    朱祁钰一惊,“如此说来攻入紫荆关的鞑子实力要比其它两路要强大得多。他们......他们现在不会已经到京师城下了吧?”

    “皇上勿忧,”于谦劝道:“他们还来不了那么快,再说今日卢沟桥一战,牧云率领死士营消灭了鞑子上千骑兵,可见这些鞑子兵也没什么了不起,如果他们敢来,臣会让他们尽数折在京师城下。”

    于谦的话让朱祁钰稍稍安定了些,“于爱卿,现在京师有多少兵马?”

    “回皇上,除去已调去居庸关的两万兵马之外,京师的守军加上各地援军共计十四万一千。”

    “十四万......”朱祁钰默默念叨了几遍,随即问道:“那爱卿估计由紫荆关突入这支鞑子兵马会有多少?”

    于谦稍稍思索了片刻,“皇上,与我军在古北口对峙的鞑子兀良哈部大概有两万人。而居庸关方向的鞑子兵马应该不下于六万,至于攻破紫荆关的这支鞑子乃是草原上最强悍的斡剌特部骑兵,应该......应该不下于十万。”

    “十万?”朱祁钰瞪大了眼,斡剌特骑兵的能征善战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自己滞留在斡剌特部的那段岁月里,也先曾亲自让他观摩了斡剌特骑兵的战力,来自西方的阿布海尔骑兵,被也先指挥下的斡剌特骑兵打得全军覆没。与这样的对手野战,明军是没有半分胜算的。他开始后悔向居庸关派出了两万兵马,在此时此刻,多一人或少一人都会引起胜利天平的倾斜。

    “当时要是让孙祥多带些兵马去增援紫荆关就好了。”朱祁钰叹道。

    “皇上,”杨牧云说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动员京师的力量布防,我们要在鞑子主力到来之前尽量完备京师的防务!”

    “对,”朱祁钰目光紧盯着于谦,“于爱卿现在可有对策?”

    “皇上,除了驻扎在京师的十四万兵马之外,臣还命人编练了数万精壮......把鞑子挡在京师城外臣还是有把握的。”

    朱祁钰走上前,深深的看着于谦说道:“如此朕就把社稷百姓托付给于爱卿了,希望爱卿不负朕望,能够力挽狂澜,扶大厦于将倾......”

    “臣决不负皇上所托,”于谦一脸严肃,“但有一条命在,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

    从皇宫里出来时,夜色已深。

    见于谦面色凝重,杨牧云宽慰他道:“大人,我京师军民众志成城,鞑子若是敢攻我京师,定教他们付出沉重的代价。”

    于谦长叹一声,“老夫不怕他们来攻,就怕他们不来。”

    “大人这是何意?”

    “京师城高池深,堡垒坚固。我军虽然战力不强,但专注于防守的话,应该还能勉于应付,”于谦分析道:“况后面援军源源不断的到来,还会加强京师的防御力量。”

    “大人的意思是怕鞑子见京师不易攻取,转而攻击别处?”

    “正是,”于谦微微颔首道:“鞑子全部都是骑兵,机动力极强,要是跑起来我军是很难追上的,只能被人牵着鼻子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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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州举人杨牧云因缘际会,踏入官场,诛除叛逆,扫荡蛮荒,与大明天子结下深厚的君臣缘分......大明正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正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正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