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六章 暗室惊语
树丛中有更多的人跳了出来,将杨牧云团团围住。杨牧云双眉一凝,冲吴氏玉瑶大声喊道:“你们快走!”
不知她是吓呆了还是没听清楚,吴氏玉瑶紧紧抱着儿子在那里一动不动。
杨牧云牙一咬,挥刀朝那些人砍去。
“锵——”的一声,兵刃相交,爆出几点火星。一对奇形怪状的兵器泛着幽蓝的光硬生生的封住了杨牧云劈来的锋刃。他身形一滞,心头不由一凛,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这对有些像蝎尾勾的双钩有些熟悉,而使它的主人是之前遇见过的一个熟人。
“神师?”杨牧云暗道。眼前之人白须白发,正是存盆谷地的那位神师,那日他不敌自己逃脱后,再无影踪,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出现。
神师嘿嘿一笑,“钦使大人,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杨牧云眉尖一挑笑道:“是啊,没想到会是你,圣殿什么时候成为阮后的走狗了?”
“什么阮......”神师目光闪烁,冷笑道:“你引着越人占领了存盆谷地,如今还想逃吗?”
“神师是为了以前的旧怨来向我发难吗?”杨牧云笑道:“不见得吧?”
神师忽然脸色一寒,沉声道:“宋坎和宗多两位神将是你杀的?”
杨牧云脑海中闪过互称师兄弟的胖瘦两位高手,他们毙命于神秘蒙面人手里,悠悠道:“你说的可是那一胖一瘦两个家伙?不错,是我杀了他们。”
神师脸上微微变色,“你居然能杀了他们?是你一人所为吗?”
杨牧云不想牵扯那个神秘蒙面人进来,于是道:“你不相信?”目光瞥了吴氏玉瑶母子一眼,“难道会是她们和我联手吗?”
神师瞅了瞅那一脸惊惧的母子俩,面目一紧,看向杨牧云的目光眯了起来。
“看来你的武功又长进了不少,”神师说道:“竟然杀了我圣殿的两位神将!”
“过奖过奖,”杨牧云嘻嘻笑道:“那日在存盆谷地,幸亏神师你见机得快,逃之夭夭了,不然今日你我又怎会在此地想见呢?”
神师哼了一声,脸露杀气,握着蝎子双钩的手一紧,“时移世易,看来今天不走运的变成你了。”
“那神师想如何?”杨牧云扫了一眼围过来愈来愈多的人,“是单打独斗呢?还是一起上?”
神师嘿然笑笑,说了一句,“把她们两个给我押起来。”
几把刀立即指向了吴氏玉瑶母子。
杨牧云脸色一变,左手手腕一动,扣住了袖箭的机括。眼前的形势需要他速战速决,只要先解决了神师,那么其他人都好办了——当然,还得保证这些人当中没有高手的话。
他的脚步轻轻移动了一下,正要出手,忽然丛林里发出一声长啸,使得周围所有人脸色皆惊。
杨牧云认出这是大白象的声音,不由一愕,他以为大白象已经走了,没想到就在附近。
这些人循着声音看去,在地面微微颤动中,他们面前出现了一个异乎寻常庞大的身影。
大白象宽大的脚掌踏在地面上,发出咚咚的声响,朝着他们走来。脸上似乎充斥着一股杀气。
登时便有几人扔掉手中兵刃,匍匐着跪在地上。
神师的脸色显得有些惊骇,不知高呼了一句什么,众人发一声喊,纷纷蹿进树丛中,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杨牧云不由呆住了,不知这些悍不畏死的人为何如此怕这头白象。人已走光,只见大白象杀气顿敛,来到自己面前,慢慢的跪了下去。
夜色渐渐褪去,天边微露晨曦,杨牧云可以看出大白象的一副恭谨之态。
吴氏玉瑶母子站起身来,缓缓走
到他身边。
杨牧云盯着大白象的目光,试探的问了一句,“你是想要驮我们吗?”
大白象仿佛能听懂人言,轻轻呼扇了几下大耳朵。
“师父,它好像能听明白你的话。”黎思诚忍不住插口说道。
“嗯,”杨牧云又问大白象,“你打算驮我们去哪里?”
大白象又呼扇了几下大耳朵。
杨牧云哑然失笑,它或许能听得懂,但却是回答不出来的。看了一眼身边的吴氏玉瑶母子,自己是能够轻松在这丛林里行走如飞的,可她们俩就不行了......踌躇了片刻弯下身子对她们说道:“阿诚,来,我背你上去。”
“噢!”黎思诚欢快的扶在杨牧云的背上。
杨牧云背他上了象背,又伸手把吴氏玉瑶拉了上来。
大白象这才站起身,甩着尾巴朝丛林深处走去。
“师父,”黎思诚向杨牧云问道:“它这是要带咱们去哪儿呀?”
杨牧云笑着摇摇头,“它没说,我也不知道。”
“它应该是有灵性的,”吴氏玉瑶抚摸了一下宽阔的象背对儿子说道:“你看坏人都怕它。”
“嗯,”黎思诚点点头,“它看起来很听师父的话。”
“那当然了,”吴氏玉瑶笑道:“毕竟你师父救过它嘛!”
......
三人在大白象背上说着话,也不知走了多远。
杨牧云看了看日头,发现大白象转向西南,加快了步伐。
“喂,象兄,”杨牧云俯下身子在它大耳朵旁说道:“你走错方向了吧?”要去大明应该向北,这朝着西南方向走杨牧云心里可没了底儿。
大白象呼扇了几下大耳朵,长啸一声,算是回答,可仍是向着西南方向行去。
杨牧云不好再问,只得听天由命,此时他心里最盼望的是大白象很快停下来,他好领着吴氏玉瑶母子走自己的路。
可大白象一连走了几个时辰,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杨牧云心里都想从象背上跳下来了,可一想到身后的吴氏玉瑶母子,便打消了念头。
“再这样走下去,离大明是越来越远了。”杨牧云叹道。
“但离大越也越来越远了,”吴氏玉瑶安慰他道:“总之我们还是安全的。”只要远离阮后的威胁,无论去哪儿她都愿意。
一路上,除了形态各异的树木,还有各种各样五颜六色鸟儿和从未见过的动物,这让很少接触王宫外面世界的黎思诚看得惊叹不已。指着那些他看起来稀罕的东西问个不停,吴氏玉瑶笑着一一解答,尽管很多事物她也没见过。
“我从来没见阿诚这么开心过,”吴氏玉瑶轻叹一声,望着杨牧云道:“在这里,我们才不用过那担惊受怕的日子。”
“也对,其实只要安全,哪里不一样呢?”杨牧云也想开了,大不了回大明时多走些路,多花费些时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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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郑府。
太尉郑可正闭着双目坐在书房的靠椅上。虽看似悠闲,但却一脸愁容。
没想到黎元龙这么快就去了,阮炽的外孙,阮氏英的儿子黎邦基顺理成章的登上了王位。这意味着什么,他心里很清楚。
用不了多久,整个安南朝堂就会重新洗牌,而他郑可就是首当其冲的一个。虽然阮炽暂时还不会去动他,但他心里很明白,阮家是不会放过他的。
当郑可再睁开眼时,屋内多了一个黑巾蒙面,一双眸子冷厉的犹如鹰隼一般的黑衣人。
“太尉大人......”黑衣人很恭谨的朝他施了
一礼。
郑可轻轻吐了口气叹道:“你又来了。”
“希望小人没有打扰到太尉大人的清梦!”黑衣人道。
“这个时候本侯还有清梦可做么?”郑可从椅中站起身来,目光盯着他道:“说吧,把你此来的目的说给本侯听,不要拐弯抹角。”
“是,太尉大人明鉴,”黑衣人说道:“我家大公子想要见太尉大人一面!”
“他想见我?”郑可的胡须微微一翘,“他莫非回东京城了?”
“正是,”黑衣人道:“大公子现在就在东京城。”
“哦?”郑可颇感惊讶,“从日子上推算,王宫派出的信使应该刚到谅山才是,难道你家大公子有飞天遁地之能,能够顷刻间来到东京城吗?”
黑衣人还未回答,只听门外一人笑道:“太尉大人过奖了,我可没有这个本事!”
郑可脸色一变,就见门一开,进来一位头戴竹笠的人,当他抬起头时,露出一张苍白俊秀的脸庞。
“大公子......”黑衣人向他躬身施礼。
那人正是黎宜民,他朝黑衣人摆摆手道:“范屯,你出去吧,记着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这里。”
“是。”范屯应声出了屋子,并带上了门。
郑可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自己的书房来了两位不速之客,府里却无一人觉察到。
“太尉大人,”黎宜民笑道:“我不请自来,还望你大人大量,不要怪罪啊!”
郑可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黎宜民行至桌边,端起桌上的茶杯,平举至郑可面前,“太尉大人消消气,我借花献佛,权当向你赔罪了。”
郑可没有去接茶杯,两眼盯着他道:“大殿下,先王的灵柩就停在景灵宫中,你不去拜祭先王,参见新王与太后,到本侯这里来做什么?”
“太尉大人请喝了这杯茶,再容我慢慢对你细说。”黎宜民的身子微微一躬。
郑可板着脸从他手里接过了茶杯。
黎宜民微微一笑,“太尉大人的消息要是不闭塞的话,应该知道王宫派出的信使今日才刚到谅山。”
“看来大殿下是算准了日子来的,”郑可拈起茶盖,啜了一口茶道:“不知到本侯这里有何见教啊?”
黎宜民忽然双膝一弯,跪下地来。
这一举动使得郑可吃了一惊,连忙扶住他道:“大殿下如何行此大礼,本侯是万万不敢当的。”
黎宜民两眼一红,便即落下泪来,“我是来恳请太尉大人救命的,求大人救我一命。”
“这话怎生讲起?”郑可道:“快起来慢慢说......”扶他坐在自己刚才坐过的椅子上。
“太尉大人,”黎宜民一脸悲怆的说道:“我已大祸临头,若不是早得到消息暗中来你这里,恐怕就已死在路上了。”
“哦?”郑可深深皱起了眉头,“这是怎么回事?大殿下请详细跟本侯讲来。”
“阮家恨我与母亲入骨,已暗中派人准备在半道上将我们截杀,”黎宜民说道:“我隐匿行踪到你这里实在是不得已。”
“这个消息......确实么?”郑可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先王刚刚仙逝,他们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太尉大人若不相信,就请静观待变,”黎宜民说道:“他们不光要对我下手,还准备派人杀了四弟,恐怕现在四弟和他母亲已经罹难了。”
“嗯......”郑可拈着胡须,在细细咀嚼黎宜民说过的话。他的话太过惊世骇俗,实在令他一时难以相信,阮炽和他的女儿阮氏英是想除掉一切对手,可会明目张胆这样做吗?
第七百四十七章 夫妻计议
“太尉大人不妨静待消息,”黎宜民说道:“到时便可知我说的究竟是真是假了。”
“大殿下,”郑可的目光盯着他道:“你有何打算?就这样不准备露面了吗?”
“太尉大人,”黎宜民一脸真诚的说道:“我个人身家性命,还有我大越黎氏江山,都要仰仗您了?”
“此话怎讲?”郑可浓眉一挑。
“您是曾追随先王的开国元勋,”黎宜民说道:“难道就忍心眼睁睁的看着我大越国落入姓阮的手里?”
“大殿下慎言,”郑可不动声色道:“如今继承王位的可是你三弟。”
“对,太尉说的是,”黎宜民道:“但权理国政的是阮炽的女儿阮氏英。”
“三殿下年纪尚幼,由太后权理国政难道有何不妥吗?”
“我听说太尉大人经常阅读前朝文集,”黎宜民缓缓说道:“李朝与陈朝如何覆亡的,太尉应该比我更清楚。那阮炽与陈守度和胡季犛有什么区别?”
郑可目光变得深邃起来,“这些话大殿下为何要与我说呢?”
“在我整个大越,也只有太尉大人您能够遏制阮家的势力,”黎宜民说道:“只要您振臂一呼,我大越有志之士定然汇聚于您的麾下。”
“大殿下是要把本侯架在火上烤啊!”郑可面容一动,“本侯恐怕要让殿下您失望了。”
“太尉大人何必过谦,”黎宜民道:“您手里可掌握着我大越最精锐的铁突五军,比之丁大都督的东京十二卫要厉害得多......”
“大殿下,”郑可打断了他的话道:“本侯曾受先王嘱托,一生一世保我大越社稷,不法之事本侯是决不会去做的。”
“太尉大人的忠义,朝野皆闻,”黎宜民淡淡一笑,“但愿太后与相国也能感知您的这份赤诚之心。”
郑可一怔,随即默然。
见他默然不语,黎宜民续道:“我个人生死事小,大越社稷存亡事大。太尉大人与阮炽向来是不睦的,他安能容太尉大人您与他并立于朝堂之上......”顿了顿又道:“太尉大人就算不为您自己考虑,也要顾及您的子孙啊!”
见郑可仍然没有言语,黎宜民拱了拱手说道:“太尉大人如果还能感念先王对您的知遇之恩,就请保我黎氏一脉。若您想依附阮家,不妨现在就砍下我的脑袋献于太后与相国,我黎宜民亦无怨言。”
郑可霍然抬头,眼中厉芒一闪。
黎宜民不再多说,转身离去。
......
“大公子,”黎宜民一出来范屯便过来问道:“太尉大人他怎么说,愿意和咱们联手吗?”
“你急什么?”黎宜民瞥了他一眼,唇角微微一勾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他心中已有定数,剩下的就看他什么时候表态了。”
“大公子英明,”范屯赞道:“要是得到太尉的臂助,那您的大事必成。”
“不,还有一人,”黎宜民眯起了眼,“要是他能够出手,阮氏英和黎邦基想不死都难。”
......
黎宜民一走,郑可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在自己的屋内来回踱起步来。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人缓步走了进来。他抬眼看去,见是自己的夫人。
“夫人,”郑可停下脚步,吁了一口气道:“我待会儿自然会过去的。”
“那妾身就在这里陪陪侯爷。”郑夫人微微一笑,扶着他坐回椅中。
“阿玉还没回来吗?”郑可望着她问道。
“先别问阿玉的事了,”郑夫人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王上已经不在了,我郑家今后何去何从?不知侯爷心里可有定数?”
郑可摇摇头,叹了口气。
“其实大殿下他说的不错,”郑夫人说道:“阮炽和他的女儿得势,是一定不会放过你的,到时我郑家该怎么办?像阮廌一样满门老小都下大狱吗?”
“你......”郑可愕然抬头,“你竟然在外面偷听我跟他说话?”见夫人凝目不语,随即恍然,“是你把他们领到这里来的?”
“是不是有那么重要吗?”郑夫人看着自己的丈夫,“大殿下他有自己的盘算那是不假,可毕竟侯爷你跟他们阮家极不对付,如今三殿下黎邦基已经继位,等过些日子他们的根基稳了,就该铲除侯爷和我们整个郑家了......”
“你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郑可斥道:“听某人几句鬼话,就想妄议朝政吗?”
“侯爷......”郑夫人额头微微蹙起,但还是尽量放缓了声音说道:“妾身是一妇道人家不假,可也明白中原的一句俗话’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现今朝局变幻,侯爷您还是早做打算的好,免得以后追悔莫及......”
“你什么意思?”郑可脸色一沉道:“是要本侯跟着黎宜民造反不成?”
“侯爷言重了,”郑夫人倒了一杯茶,端至他的面前,“大殿下和三殿下一样,都是王上的子嗣,无论谁继承王位,还是他们黎家江山。当年要不是因为巫咒之祸,杨氏贲和大殿下也不会被赶出京城,这大越的王位说不定就黎宜民坐了。”
“夫人......”郑可摇摇头,“本侯已拥立三殿下为王,现再首鼠两端,与黎宜民私下相交,那不就成了乱臣贼子了吗?”
“侯爷不可执念太重,这话看要怎么说好,”郑夫人道:“想当初大明洪武皇帝驾崩后,皇太孙朱允炆继位称帝。他的叔叔燕王朱棣不服,起兵靖难,经过四年血战,攻入金陵,夺了他侄儿的皇位......”顿了顿道:“可现在有谁会说他是乱臣贼子呢?自古成王败寇,侯爷您连这个道理也不明白吗?”
郑可目光一闪,“你是要本侯跟着黎宜民靖难?”
“侯爷,”郑夫人道:“趁着您现在手中还握有一些兵权,还是早些决断的好,妾身不希望咱们家落得阮廌那样的下场,到十六日阮廌全家就要满门抄斩了......阿皓他才八岁,难道你忍心他终有一日被押上法场吗?”说着轻轻啜泣起来。
“夫人......你怎么哭了?”郑可心肠一软,劝慰道:“你说的何尝没有道理,可起兵靖难也得有一个合适的理由,我既已拥立了三殿下,又怎能出尔反尔?”
见丈夫的态度有了转变,郑夫人止住了哭泣道:“这个主意难道还要我一妇道人家来给侯爷你出吗?王上死得不明不白,疑点重重,岂是她阮氏英把帽子扣在阮廌和阮露的头上就能一了百了的?”
“你是说王上的死很是可疑?跟阮廌和阮露没有关系?”郑可眉宇一展说道。
“侯爷,你也是先王驾下的老臣了,怎么连这其中的伎俩也不明白,”郑夫人道:“阮廌他跟你一样是开国元
勋,对先王与王上忠心耿耿,现已致仕还乡,害王上的因由何在?至于阮露谋害王上就更不可能,一个贱婢而已,还指望着攀上高枝能够一步登天呢!不明不白就把最大的靠山给推倒了,这不自寻死路吗?这世上岂有如此脑残的人?”
郑可的面色凝重起来,看了她一眼道:“夫人说的有道理啊!可这已成定案,又如何能翻案呢?”
“这不是能不能,而是敢不敢,”郑夫人灼灼的目光盯着自己丈夫道:“妾身要是侯爷您的话,定想方设法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哦?”郑可目光闪烁,微微一笑道:“要如何查,还请夫人指点。”
“这就不需要我一个妇道人家出面了吧,”郑夫人目光一转,郑重道:“侯爷去找大殿下,相信一定会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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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简走出宫门的时候,天色已暗了下来,这位京抚司的一把手现在心事重重,站在宫门口怔怔的站了一会儿,方举步向南走去。一队手下紧随在他身后。
“阿爹,”这时迎面走过来一位身穿京抚司官衣的青年,在他前施了一礼道:“孩儿见过阿爹!”
黎简皱了皱眉,瞥了一眼身边的手下,对那青年道:“本官是怎么跟你说的?在这儿不准用家里的称呼!”
那青年嘻嘻一笑,“孩儿......不,属下知错,现请指挥使大人借一步说话。”
黎简哼了一声道:“这里都不是外人,你直说便是,不用有什么顾忌!”
“是,指挥使大人,”那青年脸色一正,“阿娘她病了,请您回家一趟。”
“什么?”黎简脸上微露讶异之色,“她前两天还好好的,怎么就病了?”
“她心中一直牵挂着您,”那青年道:“您还是赶快回去看看吧!”
“嗯,”黎简点点头,吩咐左右,“你们先回去吧!不用跟着本官。”
“是!”众手下齐应一声停下脚步目送黎简离开。
黎简跟着那青年上了一辆马车,匆匆去了。
那青年叫黎得宁,是黎简唯一的儿子,现跟着他在京抚司当差。别看他年纪轻轻,身手很是不错,而且还坐上了千尉一职,在京抚司里也是一位响当当的人物。
马车碾过清静的街道,发出清晰的辚辚声。安南王的离世在整个安南国是一件天大的事,因此整个东京城禁止了一切娱乐活动,连商铺也歇业关门,街道上的行人甚少。
“你阿娘她得的是什么病?”黎简望着车窗外寂静的街道问道。
“孩儿也不大清楚,”黎得宁说道:“或许是心里一直念叨着您,念着念着就病倒了。”
“是么?”黎简目光一闪,“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啊?孩儿会有什么事瞒着阿爹您呢?”黎得宁笑笑,却躲避着他的目光。
黎简盯着儿子看了一会儿,忽然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喝道:“说,究竟是谁在指使你?”
“哎哟——”黎得宁大声呼痛,“阿爹您赶快放手,您快把我的手给捏断了。”
黎简不为所动,仍道:“说,究竟是谁?”
“阿爹......阿爹你误会了?”
“我误会?”黎简冷笑,“这根本就不是回家的路,说,究竟是谁?”
第七百四十八章 壁立千仞
“黎大人何必性急呢?”车驾前传来一个声音,“请你放开黎公子,到时有什么话我会将给你听!”
车驾上端坐着的车夫头戴斗笠,压得低低的,看不清相貌。
黎简冷哼一声,放开儿子,左手暴伸,向那人头上的斗笠抓去。谁知手还未碰到斗笠,就听劲风飙然,车厢顶上跃下一条人影,一掌切向他手腕。
黎简一惊,车顶上居然有人。当下不及细索,手腕一曲,迅速变招,“啪——”和那人击了一掌。一股强劲的力道使得他浑身一震,脊背差点儿靠在厢壁上。
而身在半空中的那人身子一旋,却落在斗笠人的身侧。
“黎大人好功夫,”斗笠人说道:“要是你想切磋武功的话,我们不妨找个僻静的地方,你意下如何?”
黎简脸色一变,刚才一掌试出那人武功非同泛泛,而斗笠人的武功若与同伴一般的话,自己绝得不了好去。当即思念电转,谋求脱身之策。
马车继续前行,可始终未见有旁人经过。又行了一会儿,转入一个僻静的胡同,在一个院门前停了下来。
斗笠人自车驾上一跃而下,作了个请的姿势,“黎大人,请——”
黎简抬眼一看,院门居然悄无声息的开了。当即惊疑不定的看向儿子。
“阿爹,”黎得宁冲着他笑笑,“您请!”
“你究竟在玩什么把戏?”黎简寒着脸问道。
“阿爹,您进去就知道了,”黎得宁的脸转向一边,“儿子决不会害你的。”
黎简正犹豫之时,只听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黎大人还不下车,是要小女子扶你下来吗?”
一个窈窕的身影在院门中俏然而立,一双璀璨的眸子有如夜空中的繁星,她脸上虽然蒙着面纱,但亦可知其姿色定然不俗。
“依梦姑娘?”黎简的眼睛眯了起来。
“黎大人好眼力,”蒙面女子眸光一闪,“不过与小女子只有一面之缘,竟被你一眼给认了出来。”她便是金凤楼的头牌依梦,功臣勋戚的世家公子以能见到她一面为荣。其独弦琴的技艺在整个东京城的青楼里首屈一指。
“你好大的胆子,”黎简瞪了儿子一眼,“居然还跟她有瓜葛......”
“黎大人息怒,”依梦欠了欠身说道:“要见您的并不是小女子,请您移驾随小女子来。”见黎简一动不动,遂微微一笑,“堂堂京抚司指挥使还怕区区一弱女子吗?”
......
黎简跟着依梦姑娘来到一座种满了花草的院内,一片青竹掩映中,露出一栋竹屋。
两人来到竹屋前,依梦姑娘推开门立于一旁,“黎大人,请进——”
黎简双眉一凝,昂首入内。
屋内陈设较为简约,正中摆放着一张独弦琴。
“你带本官来这里,就是要在此听你弹奏一曲吗?”黎简目光盯着她问道。
依梦道眸子霎了霎道:“小女子说过,要见您的并不是我,只是主人还未到来,不过大人不嫌弃的话,小女子倒是很想为您弹奏一曲的。”
正说着话,自屋外进来一人,头戴一尖顶竹笠。依梦上前施施然一礼,“主人,您来了?”
“嗯,”那人点点头,只见竹笠轻微晃了晃,“你做的不错,下去吧,我和黎大人说几句话。
“是。”依梦欠身一礼,转身去了。
那人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俊秀的脸庞,冲着黎简轻轻一笑。
黎简浑身一震,眼睛大睁,“是你?”
“很奇怪么?”那人摘下头顶竹笠,正是黎宜民,“我能这么快来到东京城,很出黎大人你的意料吧?”
“谅山君,”黎简脸色一变,“你既然已来到东京城,当入宫拜祭先王,并拜见太后与新王,而不是让人把本官领到这里来。”
“黎大人说的是,”黎宜民瞥了他一眼道:“为人子者当拜祭君父,为人臣者当拜见君王。这条礼法是不能废的......”目光一转,“可是我不敢去。”
“这却是为何?”黎简不解道。
“因为我怕步君父的后尘,”黎宜民唇角一翘,“忽然就不明不白的死了。”
“谅山君这话是什么意思?”
“黎大人掌管京抚司,”黎宜民悠悠道:“什么疑难案件没有见识过?我父王之死究竟怎么回事?还请你确切告知。”
黎简脸色又是一变,“谅山君要想知道,可以去问太后。”
“你觉得太后会告诉我事情的真相吗?”黎宜民的双眉微挑,“这个险我可不愿轻易去冒。”
“谅山君难道是怀疑太后......”话一说到这儿黎简立即顿口不语。
“我父王为人所杀,”黎宜民盯着黎简的眼睛道:“不知黎大人是如何认为的?”
“是阮廌指使人将王上刺死于其庄院浴室之内,这已成定案,”黎简回避着他的眼神,“谅山君莫非有什么疑问吗?”
“黎大人,你说呢?”黎宜民的目光一瞬不瞬,“阮廌可是两朝老臣了,是跟随先王一同创立基业的开国元勋,对我父王忠心耿耿,他这么做因由何在?”
“这也不难解释,”黎简说道:“阮露虽是阮廌养女,可之前毕竟侍奉过阮廌一段时间,现阮露转而侍奉王上,阮廌心中怨忿,指使人刺杀王上也不是不可能!”
“荒谬,”黎宜民目光转冷,“黎大人,你可是父王一手提拔起来的,他被人刺杀这么天大的事,你就这样草草做出结论的吗?你这样做如何对得起我父王的在天之灵?”
一番话说得黎简面容一震。
“阮廌这样做的动机何在?”黎宜民道:“因为自己的一个女人转而侍奉君王便意气用事,指使人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举而落得满门抄斩吗?何其愚也?”
“那谅山君如何认为?”黎简强自镇定道:“阮廌的养女阮露已经招供,说阮廌心怀不满,暗中指使人刺杀了王上......”
“那刺客和凶器在哪里?”黎宜民打断了他的话道:“再说阮廌就算心怀不忿,为何在自己的庄园里将我父王刺杀,他真想这么做的话,不会另寻时机和地点吗?”
“谅山君心中如有疑点,不妨上书太后和新王,”黎简说道:“由您领衔彻查一番,这样或许会水落石出。”
“可凶手要是太后所指使呢?”黎宜民的眼中闪过一道厉色。
“太后?这怎么会?”黎简双眉一拧,“谅山君可不要妄言呐!”
“非是我妄言,”黎宜民冷笑,“黎大人请想一想,我父王身死,谁得利最大,难道会阮廌吗?”
“谅山君此言差矣,”黎简道
:“王后与世子的名位已定,满朝皆知,她又何须这样做?”
“黎大人,”黎宜民脸上的肌肉微微一动,“你京抚司所掌管的案件比刑务司宽泛,你的见识也远非其他朝臣所能比。世家大族之间的争权夺势应该也不少见。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我当年还是世子的时候,若是父王出了意外,那么登上王位的也就轮不到黎邦基了吧?”
“你,你......”黎简面容耸动,惊骇的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阮氏英当上了王后,他的儿子已如愿以偿的成为了世子,”黎宜民说道:“可只要父王还活着,她们就别想掌握大越国政......”自我解嘲的一笑,“我阿娘曾为王后,我也曾是世子,还不是被她们母子取而代之?她们能取代我和阿娘,那么别人也能取代她们。只有父王不在了,她们才会真正安心吧?”
“谅山君,”黎简脸色肃然的说道:“凡事是要讲证据的,你若拿不出凭证,就是诽谤太后,这个罪名......”
“黎大人,”黎宜民截断了他的话语,目光一转,“我只想查找我父王真正的死因,别无他意。而且不光我,朝中疑心我父王之死的大有人在。这不是随便找个替死鬼就能平息众怨,要是处理不好的话,随时会有人起兵清君侧的......黎大人,您身为宗室,与我父王平辈,我想你也不愿看到我大越政局紊乱,先王创立的基业毁于一旦吧?”
“谅山君,”黎简深吸了一口凉气道:“你想要怎么做?”
“很简单,”黎宜民目光盯着他道:“只要黎大人不要声张,帮我把父王的死因查清,那你就是我大越的第一功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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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白象驮着杨牧云还有吴氏玉瑶母子在无边无际的原始森林里不知走了多久,只觉越走山势越陡,坐在宽阔的象背上也变得不稳起来。
“师父,你看......”黎思诚脸色煞白的朝一边指了指。
杨牧云这才发现,大白象走上了一条盘山窄道。一边壁立千仞,另一边则是一眼看不到底的幽谷。三人除了杨牧云外,她们母子伏在象背上一阵晃晃悠悠,生怕一个不小心身子一歪,就此滑落下去。
“师父,”黎思诚胆战心惊的对杨牧云说道:“你让它转回去吧,这太吓人了。”
杨牧云看看这不过丈许宽的盘山窄道,苦笑着说道:“现在说回去也晚了,它这么大的身子跟本就无法掉头,只怕还没调转过来,咱们和它都得摔下这山涧不可。”
一听他这么说,黎思诚也不敢言语了。
“牧云,”吴氏玉瑶抿了抿嘴唇说道:“它究竟要把咱们带到哪儿去呀?去哪儿不成,非得走这么让人害怕的地方?”
她害怕,可驮着他们的这头大白象好像对这里已经习惯了,一步不停的朝山上走,似乎很是熟悉。
也不知走了几个时辰,大白象终于止住了脚步。杨牧云抬头一看,不禁目瞪口呆,前方一道峭壁直插云天,已没有了路。他扭头看看四周,心底升起一丝寒气,前方行不得,而此处也不能调转头下去,难道要困死在这儿吗?
黎思诚伸手指了指前方峭壁道:“师父,你看,好大的蜘蛛!”
杨牧云顺着他的手指定睛看去,果然,峭壁上爬着一只只的大蜘蛛,只只都像人用的脸盆那么大。他从未见过这么大的蜘蛛。
第七百四十九章 人间仙境
它们吐出的丝就像棉絮一样,挂满了整座峭壁,远远看去,峭壁上就像堆了一层雪一样。
三人又惊又惧,不知大白象把他们带到这里来做什么。
杨牧云右手握住了刀柄,生怕这些大蜘蛛忽然朝他们发难,这么大的蜘蛛如何对付他心里可没有底。
“牧云,”吴氏玉瑶紧紧抓住他的手臂道:“它们......它们会吃人么?”
“唔......”杨牧云不知如何回答,在自己的家乡江南水乡,蜘蛛并不少见,可最大也不过指头肚一样,这么大个的从所未见,就像看到蜘蛛成了精一样。小蜘蛛吃虫子,这么大的蜘蛛吃......他的鬓角渗出了冷汗,山道甚窄,而且没有转圜的余地。一旦这些大家伙扑过来...... 一想到这儿,他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
“你们躲在我身后,”杨牧云叮嘱她们道:“千万不要探出头来。”他心中打定主意,先拦住这些让人惊悚的大东西,好让这母子俩有机会逃脱。
正想着,只听大白象一声长啸,扬起前蹄,加快速度向挂着厚厚一层蛛网的峭壁冲去。
“啊哟不好!”杨牧云心头狂跳,“这大白象发疯了,竟然要撞壁!”
吴氏玉瑶母子干脆惊恐的大叫起来。
杨牧云牙一咬,正要抓起她们跳下象背,忽然眼前一黯,大白象冲破蛛网闯进了一个山洞里。
杨牧云的心差点儿跳出了嗓子眼,直到此时才落了地。原来蛛网后面是一个洞口,被厚厚的蛛网遮住了,让人不容易发现。
吴氏玉瑶母子俩惊魂未定,还是一脸煞白。特别是黎思诚的手脚冰凉,牙齿格格的响。
大白象驮着他们朝山洞深处走去,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然三人只觉眼前一亮,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有如仙境般的翠谷。花团锦簇、溪水淙淙,各种从未见过的奇花异树布满谷中,其间还有许多不知名的飞禽走兽到处奔走。
“哇——”黎思诚惊叹道:“没想到这儿居然有一个这么美的地方。”向杨牧云眨眨眼问道:“师父,你说这里面住着神仙吗?”
杨牧云拍拍象背,“这个你就得问问它了,它把我们带到这里来,说不定就是让我们去见神仙。”
“真的?”黎思诚两眼放光,满是憧憬。
吴氏玉瑶也惊疑不定,心中却是这样想:“要是能和阿诚隐居在这里,那该多好!再加上他,那就更完美了。”想到这儿忍不住看了杨牧云一眼,俏脸一阵晕红。
杨牧云可不像她们两个浮想联翩,目光不住四下打量,翠谷四周峭壁环绕,里面的珍禽异兽看到他们驻足观望,仿佛一点儿也不害怕。
“这应该是个亘古以来便人迹罕至的地方,”他暗暗惊叹,“否则这些鸟兽也不会不怕人。”他当然没天真到像黎思诚一样认为这里居住着神仙,但甫一进到这样的仙境里,心中便生出一些遐想。
大白象没有停下脚步,向着翠谷的前方行去,大概走了一柱香的时分,三人耳边响起一阵轰鸣声,抬眼看去,只见前方水雾弥漫,一条瀑布匹练般自高耸入云的峭壁上倾泻而下,撞击出无数珍珠般的水滴。瀑布下面,是一碧绿的深潭,潭水清澈见底。瀑布在阳光照射下犹如一条大玉龙,极是壮丽。而潭水在巨流的汇聚下却总也不见满,当是另有泄水的去路。
瀑布似乎便是翠谷的尽头,周围矗立着高耸入云的山峰,像一只巨掌,将翠谷拢在手心里。
大白象行至水潭边,扬起长鼻,发出一声清越的啸声,声音在谷内回荡,久久不能消散。接着它双膝一曲,跪下地来,杨牧云小心翼翼的从它的背上跳了下来,落脚处异样柔软,感觉舒服之极。
黎思诚拉着母亲的手也大着胆子跳下象背,发出一声欢呼。
忽然泼喇一声,潭中跳起一尾大白鱼,足有一尺多长。
“师父,你看,这里有鱼!”黎思诚又惊又喜,忙跳到潭水中伸手去抓,可那鱼滑溜之极,他手指虽然碰到了鱼身,却一滑滑脱了。杨牧云俯身来到潭边,凝神瞧去,只见碧绿的水中有数十条大白鱼来回游动。
“今天又有鱼吃了,”黎思诚对杨牧云道:“师父你烤的鱼滋味好极了,待会儿一定要再烤一些。”
“那你得抓住它们才成,”杨牧云笑道:“你捉鱼,我来烤鱼,好不好?”
“不好,”黎思诚摇摇头道:“它们太滑溜了,我根本抓不到它们。”
杨牧云笑笑,正待再鼓励他几句,忽然发现一只毛茸茸的手抓在了自己刀鞘上,不禁脸色微变,蓦然转身,只见是个一人高的大猿猴,通体红棕色的长毛,正对着自己龇牙咧嘴。
杨牧云立刻向旁退开几步,一脸警惕的凝视它。
那只大猿猴嘴里叽叽咕咕的不知说了几句什么,倏然伸出毛茸茸的长臂又抓向杨牧云的佩刀。
杨牧云不想伤了这个畜牲,因此没有拔刀出鞘,一闪身,躲过了这一抓。谁知大猿猴不依不饶,又向杨牧云的刀抓去,出手比之前更快。
杨牧云略感惊讶,依然闪身避开,手指一曲,在大猿猴毛茸茸的手背上弹了一下。
大猿猴“吱”的一叫,握住了被弹的手,厚厚的嘴唇一撅,似乎颇为恼怒,自地上拾起一根粗粗的木棍朝杨牧云没头没脑的打去。
“好一个畜牲!”杨牧云存心戏弄它,左躲右闪,把对方暴风骤雨般的击打一一避过。
在避让的过程中,他暗暗吃惊,大猿猴出招快捷凌厉,若是一般高手与它交手,早就败下阵来。
见奈何不得杨牧云,大猿猴更加生气,将手中木棍一扔,手脚并用爬奔到水潭边的一个乱石堆上。举起一块大石就冲他狠狠砸了过去。
那石头至少也有七八十斤重,大猿猴举起它毫不费力,“呼——”夹杂着劲风向杨牧云飞来,要是被砸中了,立时便得骨断筋折。
“好你个畜牲,还没完没了了。”杨牧云纵身向旁一跃,大石在他脚下砸出了一个深坑。他脚下不停,蹭的又向前跃出几丈远,朝大猿猴奔去。
一块块大石如冰雹般向杨牧云砸来,他一一躲过。眼见离大猿猴近了,“呛——”的一声拔刀出鞘,划出一道炫目的厉芒。
大猿猴似乎惊呆了,既忘了躲,又忘了逃,呆呆的立在那里。
“叮——”的一声响,声音不大,杨牧云却觉得持刀的手臂剧震,炫目的刀芒立时敛去。
大猿猴这才缓过神来,叽哇一声,掉头就跑。
只有杨牧云看得分明,那是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一颗小石子,正好弹在刀背上,一股大力差点儿使刀脱手。他惊疑不定的循着石子飞来的方向看去。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白须老人,这位老人红光满面,看不出有多大年纪,脑门锃亮,没有一根头发,赤着双足,一件白袍披在身上,裸露着右臂。看起来非僧非俗。
他脸带微笑对杨牧云说了
一番话,见杨牧云不懂,便道:“那不过是一个畜牲,跟你开开玩笑而已,请不要伤它性命!”语音清晰,说的是安南话。
“唔......”杨牧云收刀入鞘,有些讪讪道:“我不过是吓吓它,并没有想伤它性命!”
白须老人笑笑,缓步来到大白象跟前,抚摸着它的耳朵说道:“怎么样,有没有帮我把东西找到?”
大白象的耳朵呼扇了几下,鼻子一扬,上面卷着一株晶莹翡绿之物。
白须老人目光一亮,颔首道:“很好,你竟然能寻到此物,看来费了不少工夫吧?”
大白象长啸一声,长长的鼻子卷曲了几下。
“真是辛苦你了,”白须老人瞥了杨牧云一眼,“看来是这位贵客帮了你大忙!”
这时黎思诚来到白须老人面前,很好奇的打量了他几眼,问道:“阿伯,你是神仙吗?”
白须老人捋着胡须笑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你怎么会这样问呢?”
黎思诚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四周道:“这里就跟仙境一样,你住在这里,一定就是神仙了?”
白须老人哈哈大笑,看了面前天真无邪的孩子一眼,“你现在也在这里,那你就是一位小神仙喽!”
杨牧云和吴氏玉瑶上前向他见礼。
白须老人看了看他们,问道:“这是你们的孩子?”
一句话使得两人脸上俱各一红,杨牧云忙道:“他是这位阿瑶姐的孩子,我......我是阿瑶姐的朋友。”
“嗯,”白须老人点点头,目光盯着他道:“你的武功很好啊!安南话也说的不错,你是从北边大明过来的吗?”
杨牧云一惊,“前辈好厉害,在下杨牧云,是大明浙江湖州府人,如今流落安南,不想在这里遇见了前辈。”
白须老人的目光又落在吴氏玉瑶身上,“他是你朋友?”
“是的,前辈,”吴氏玉瑶略微犹豫了一下,“他一路保护我母子来到这里。”
白须老人笑了笑,“若不是他,你们也不会到这里来的。”
吴氏玉瑶一怔,不知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前辈,”杨牧云看了看那头大白象对白须老人说道:“我们在丛林里行走,发现它陷在一个泥潭里,就想办法把它救了上来。不知为什么,它把我们驮到了这里。”
“你不知,它却明白得很,”白须老人摸了摸大白象的耳朵说道:“你救了它性命,它便把你驮到我这儿来想让我救你一命。”
“哦?”杨牧云一愣,“前辈是说它想让您救我?”
“你身中剧毒,难道不自知吗?”白须老人睇了他一眼缓缓说道:“你自称是大明浙江湖州府人,怎么身上会中了苗人的情蛊?莫非你去过苗地?”
老人的话让杨牧云大吃一惊,“前辈目光如炬,竟能一眼看出在下身中何毒?”
白须老人笑了笑,“苗人蛊毒,我也是略知一些的。情蛊可是其中最厉害的一种蛊毒......”仔细看了他几眼道:“你身上所中情蛊本该早已发作,却被人用鬼靥蛛暂时给压制住了。”
杨牧云越听越心惊,在大明京师时,玟玉确实用鬼靥蛛做药引让自己服用。不过她说此药引只能起到一年左右的功效,算算时间应该也快到了。这段日子他觉得体内有些异样。
第七百五十章 仙境考验
特别是在最近几日,晚上睡觉时感到身体内部有一群蚂蚁在噬咬一般,这种情形日复一日的更甚,让杨牧云苦不堪言。
见他脸色不住变幻,白须老人微微摇头道:“要想克制情蛊,必须与施蛊者结为夫妻。不然的话当七窍流血,受尽痛苦而死。”
“前辈,”杨牧云朝他深施一礼,“求您教以解救之法,在下定当厚报。”
白须老人乜了他一眼道:“你也不用求我,使鬼靥蛛帮你压制蛊毒之人难道没有告诉你吗?在与施蛊者阴阳合体之外,也只有仙竺虫能够化解情蛊之毒,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杨牧云闻听心下一沉,这话玟玉的确跟他讲过,化解他身上的情蛊之毒非仙竺虫不可。可此物根本不产自中原,只有远在西南的蛮荒之地或许有,但那里的土司外邦也从未上贡过,因此大明太医院的库房里根本没有。
“没有仙竺虫,旁人是无法解你身上情蛊之毒的,”白须老人说道:“不过暂时帮你压制一下还是可以。”
杨牧云脸现喜色,“真的?”
“你进到这里之时应该见过洞口的那些奇异之物吧?”
“洞口?奇异之物?”杨牧云恍然,“难道是那些在隧道口结网的大蜘蛛吗?”
“正是,”白须老人点点头道:“它们就是鬼靥蛛。”
“哦?原来鬼靥蛛的个头是这么大的。”杨牧云这才想起那些大蜘蛛的背后有一种怪异的花纹,就像是鬼脸一样,“怪不得它们叫做鬼靥蛛,名字是从它们身上的奇异花纹得来的。”
白须老人道:“仙竺虫在这世上极为难得,我也只见过一次而已,你想要找到此物解你身上的情蛊之毒,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杨牧云闻听后倒很坦然,“要是当真我命数不长,这也是天意。”
白须老人凝视着他,“年轻人倒挺想得开,也罢,你救了我身边的圣物,它把你驮到这里来,也是你我有缘,我就试着帮你一次......不过丑话得说在前头,鬼靥蛛的毒性甚是猛烈,而且已用过一次,再使其压制你体内的情蛊之毒就会有莫大的凶险。你......抵受得住么?”
杨牧云笑笑,“前辈不用担心,您能助我,在下便感激不尽。生死由天,没什么大不了的。”
白须老人微微颔首,“那好,现在你就跟我来吧!”
......
白须老人的居处在一个布满钟乳石的山洞里,这儿离瀑布不远,杨牧云随其进到里面,一阵清凉之感扑面而来。
白须老人让他在一平坦之处脱去上衣盘膝坐下,然后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些药液涂在他的身上。不多时,一股奇异的香味布满整个洞中,紧接着白须老人喂他吃了一颗红色药丸,盘膝坐在他的身后,用双掌抵在他的背部运起功来。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分,杨牧云全身发红,血液似乎都要渗出体外,头发根根竖起,脸上的肌肉也开始扭曲起来,变得有些狰狞可怖。
“阿娘,”看到这一切黎思诚有些担心起来,向母亲问道:“师父他不会有事的,对吗?”
吴氏玉瑶没有说话,眸子自己盯着杨牧云一瞬不瞬。
又过了一段时间,杨牧云头上升起薄薄的雾气,身子开始不住的颤抖起来,而且抖得越来越厉害。突然,他嘴一张,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师父......
”黎思诚一惊,忍不住就要冲上前去,却被母亲死死拉住。回首看时,母亲向他摇了摇头。
白须老人的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在杨牧云口吐鲜血后,他摇了摇头,站起身来。
“老人家,”吴氏玉瑶走上前盈盈一礼道:“请问他......他怎么样了?”声音微微发颤。
白须老人长长吐了一口气,眼神有些涣散,“还好,年轻人能够如此经受痛苦的侵蚀而没有丧失元气,很是难得。你不用管他,再过一会儿他应该就会醒了。”
......
杨牧云睁开眼时发现吴氏玉瑶母子就守在他的身边。一见他醒来,黎思诚不禁狂喜,“师父醒了,师父醒了!”
“牧云,你没事了吗?”吴氏玉瑶激动的问道。
“嗯,”杨牧云的目光环视一圈道:“前辈呢?”
“他有事出去了,”吴氏玉瑶望了望洞口,“应该就快回来了吧!”
......
日头已逐渐偏西,夕阳的映照下翠谷显现出一种绚丽的色彩。
杨牧云伸展了一下腰身,只觉全身轻飘飘的,舒服无比。他快走几步纵身一跃,竟然离地**尺高,心中又惊又喜,功力仿佛越发的精进了。
“师父,”黎思诚在他身后高兴的大叫,“您比以前看起来更厉害了。”
“看来前辈成功的把我体内的蛊毒压制住了,我又可以自在一段时间了。”杨牧云满怀喜悦,一把将黎思诚抱了起来。
一阵肚子的咕咕叫声传来,黎思诚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师父,我饿了。”
“嗯,我也饿了,”杨牧云看看四周,“得去找一些吃的了。”
黎思诚的目光瞥向瀑布下的水潭,“那里面有鱼,可惜我抓不住它们。”
“我来教你。”杨牧云心情不错,折了两条坚硬的树枝,一端拗尖,递给黎思诚一条,拉着他在潭边静静等候,待得有一尾大白鱼游上水面,杨牧云使劲疾刺下去,正中鱼身。
看着那尾鱼在树枝上不住挣扎,黎思诚拍着手欢呼大叫。
杨牧云笑笑对他说道:“来,你也试试。”
“嗯。”黎思诚一脸兴奋的盯着水面,看着一条鱼游到自己近前,便学着杨牧云的样子疾刺了下去。可能是动作慢了些,削尖的枝条刚入水里,鱼儿便察觉到了,尾巴迅速一甩游到一边,让他刺了个空。
黎思诚撅起了嘴,杨牧云在旁鼓励,“没关系,再试一次,记住动作一定要快,还要准!”
黎思诚又试了几次,终于一下刺穿了一条鱼的鱼腹,看着鱼儿拍着尾巴离开水面。他遏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冲着杨牧云大叫,“师父,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看着儿子开心的样子,吴氏玉瑶脸露微笑。
他们又刺了几条鱼上来,便罢了手。杨牧云以尖枝割开鱼肚,洗去了鱼肠,再找些枯枝,从身上取出火刀、火石、火绒生了个火,便将鱼架在火上烤了起来。这潭水中的鱼肥美之极,烤了不久便脂香四溢,眼见鱼已熟了,黎思诚忙取下一条鱼放到嘴边咬去,入口焦香味美美,似乎比之前在湖边时烤制的鱼还要味美。片刻之间,他便将一条大鱼吃得干干净净。
“娘娘,”杨牧云将另一条烤好的鱼递到吴氏玉瑶手中,“你也尝尝,这里的鱼好像比外面的要好吃多了。”
“嗯,谢谢,”吴
氏玉瑶伸手接过,看着儿子贪吃的样子,叹道:“阿诚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以前在他父王面前时很是拘束。”
“王上对殿下们要求严格,”杨牧云道:“自然不会像在这里那样洒脱。”
吴氏玉瑶目光凝视着他,“你要是阿诚的父亲该有多好!”
“什么?”杨牧云闻听吓了一跳。
吴氏玉瑶俏脸一红,转开了话题,“牧云,你和你在大明的妻子有孩子吗?”
“唔......”杨牧云想起了和紫苏收养的那个孩子,给他娶名叫杨圣文,现在小圣文应该有一岁了吧?不知学会走路了没有,会不会说话。
见他陷入了沉思,吴氏玉瑶轻叹,“是我和阿诚连累了你,不然现在你已把她们接到大越了吧?”
“阿瑶姐别这么说,”杨牧云道:“我这样做从未后悔过,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们遇害。”
“你对我们的恩情今生怕是还不了了,”吴氏玉瑶抿着嘴唇说道:“来世再来世我一定报答你!”
看着她款款深情的样子,杨牧云暗暗心惊,“她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吴氏玉瑶比起周梦楠、紫苏还有元琪儿等人多了一份成熟的风韵,这份少妇身上特有的风情是少女所没有的。
柴火升起的火堆噼噼啪啪作响,而杨牧云与吴氏玉瑶之间一时没了话语,黎思诚只顾吧嗒吧嗒吃鱼,一点儿也没察觉到两人有什么不对。
一阵微风拂过,熊熊的火苗晃动了一下,杨牧云一抬眼时,发现白须老人已站在火堆旁,惕然一惊,站起身来行礼道:“前辈......”
吴氏玉瑶也拉起儿子施礼。
白须老人静静的看着他,颔首道:“看来你气色不错,应该是已经大好了。”
“前辈的大恩,在下没齿难忘,”杨牧云从架子上拿起一只烤鱼,“前辈,请!”
“你不必客气,”白须老人摆摆手,“我不吃荤。”
杨牧云心中一动,“莫非他真是个和尚?可他头上并没有戒疤,或许这化外的僧人与中原的不一样?”
白须老人凝视了他一会儿道:“你随我来。”
......
两人一前一后又来到刚才的山洞前,白须老人转过身看着他道:“之前运功之时很是凶险,还好你挺了过来。”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朵白色的小花,“这是鹤望兰,对化解鬼靥蛛的毒性效果不错。”将其递了过去,“你现在就把它吃了。”
“多谢前辈。”杨牧云心中一热,原来白须老人离开是给自己采这株花草去了。
他慢慢咀嚼着鹤望兰,一丝清香略带苦涩的味道缓缓游到了体内。
白须老人叹了口气,“靠一种毒物压制另一种毒物,这以毒攻毒的法子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你还得找到真正的解药才行。”
“我明白,”杨牧云淡淡道:“如果上天护佑的话,在下或许会解除身上的蛊毒。”
“你不喜欢那个苗人女子吗?”白须老人问道:“为什么宁愿遭受这样大的波折也不愿和她在一起?”
“这世上有些事是不能勉强的,”杨牧云说道:“在下不愿为人所迫。”
“嗯,”白须老人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如果我告诉你解药在哪里的话,你愿意去取吗?”
“哦?”杨牧云一愣,“莫非前辈知道解药在哪里?”
第七百五十一章 阮氏父女
“你可听过圣殿?”白须老人的目光盯着他问道。
“圣殿?”杨牧云心中一动,自他在存盆谷地碰见维纳苏瓦身边的那位神师以来,就从他口里听说了这个神秘的组织,而神师就是圣殿派来存盆的。与他交手的胖瘦二位高手也是圣殿的人。
见他脸色变幻,白须老人道:“怎么,难道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瞒前辈,”杨牧云放下思绪说道:“在下接触过一些圣殿的人,不知您可知道宋坎与宗多,听说他们是圣殿里的什么神将。”
“你知道他们?”白须老人眼中露出惊异之色,“你是怎么遇见他们的?”
经打过几次交道,杨牧云心中对这个组织甚为忌惮,他不知白须老人与这个组织有什么关系,含糊以应的说道:“在下只是亲眼见到他们被一神秘蒙面人所杀。”
话音一落,白须老人耸然动容道:“宋坎与宗多位列圣殿中的十二神将,武功不低,尤其联起手来罕逢敌手,是什么人竟然能将他们二人杀死?”
“前辈莫非与圣殿也有渊源吗?”杨牧云眉眼一抬问道。
“圣殿的势力遍及澜沧、孟艮、木邦、麓川等地,”白须老人说道:“很多部落的头领都皈依了圣殿,能与他们作对的人可谓胆大包天。”
“前辈,”杨牧云目光闪烁,“那澜沧国的婻娇太后也皈依了圣殿吗?”
“你是说摩诃黛维女王吗?”白须老人脸色有异,他叹息一声道:“这个女人可不简单呐!不光掌握了澜沧国的军政大权,还把圣殿的势力操于手中......”他显然不愿多谈这些事,话音一转道:“能解你身上情蛊之毒的仙竺虫就藏于圣殿之中,不知你敢不敢到那里去取?”
“前辈是说圣殿那里有仙竺虫?”杨牧云心中一喜,随即摇了摇头道:“可在下并不知道圣殿在哪里?前辈说圣殿势力庞大,凭在下个人的微薄之力,去取仙竺虫应该很不容易。”
白须老人笑笑,“年轻人可不要气馁呀!我知道圣殿的所在,愿领你去那里,不知你有没有胆子随我一行呢?”
“前辈......你愿意帮我?”杨牧云激动的说道。
“你我能在这里相见,也是有缘,”白须老人的目光微微抬起,“你既不愿与你施蛊的苗女结为夫妻,那么找到仙竺虫将是你唯一的机会,如何?你敢去吗?”
“有前辈相助,在下如何不敢,”杨牧云没有丝毫犹豫,“但不知前辈尊姓大名,与圣殿有何关系?”
“不过萍水相逢,何必一定要知道彼此的姓名呢?”白须老人说道:“你也不必谢我,我也有一件重要的东西需要到圣殿去取,你我同行,各取所需罢了。”
“唔......”杨牧云放下心来,“前辈,既然如此,那您何时起行呢?”
白须老人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再过几天吧,等我准备好了,咱们便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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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南东京,景灵宫内,阮炽与阮氏英不知在说着什么。阮氏英的秀眉深深蹙了起来。
“我这里刚刚得到的消息,”阮炽的目光盯着女儿说道:“杨氏贲与黎宜民母子,还有吴氏玉瑶和黎思诚母子都在半道上遭人劫杀。杨氏贲与黎宜民身亡,吴氏玉瑶和黎思诚不知
下落,恐凶多吉少......”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阮氏英不悦道:“难道你认为是本宫派人劫杀的他们?”
“太后不要误会,”阮炽淡淡道:“本相只是觉得他们的遭遇有些太蹊跷罢了。”
“何止是相国觉得蹊跷,”阮氏英道:“连本宫都是大惑不解,信使是本宫派去的,他们一南一北,怎么一上路就遭人劫杀?劫杀他们的都是些什么人?”
“太后真不知道?”
“相国这话是什么意思?”阮氏英恚怒道:“是怀疑本宫隐瞒你什么吗?”
“太后息怒,”阮炽吐了一口气道:“现在大臣们都在私下议论,说谅山君和平原郡公被人劫杀之事都是太后所为。”
“什么?”阮氏英眸子一凝,冷笑道:“都是谁敢这么胡说八道?阿基已经继承了王位,就差正是登基了。所谓君臣名分已定,本宫就算再怎么恨他们,也不至于这时迫不及待的动手吧?”
阮炽看了她一眼,“你自小胆子就很大,所做的事有时连我也看不透。”
“你这是在责怪本宫吗?”阮氏英的眸子闪过一道厉芒,“你可是我阿爹,别人怀疑本宫倒还罢了,连你也要怀疑本宫吗?”
“你莫要想多了,”阮炽转开话题,“王上究竟是怎么死的你可派人调查清楚了?”
“这件事还用如何调查?”阮氏英有些不耐烦,“人是死在阮廌的家里,那老儿难辞其咎,竟然让自己的养女去勾引王上,真是一虚伪的假道学。”
“你不是对那阮露很是亲热吗?还把接到自己的宫里,还私底下派人告知王上。”阮炽的目光看着她道。
“本宫不过想以毒攻毒罢了,”阮氏英哼了一声,“王上宠爱吴氏玉瑶,迟迟不肯立阿基为世子,将本宫晾在一旁。要不是把那个贱婢接进宫来,王上恐怕日日都要待在庆芳宫了。”顿了顿,不无得意的说道:“王上想纳那个贱婢入宫,可她早侍奉过了阮廌,这个很多大臣都知道。把这样一个女人纳进宫来,岂不惹人耻笑?这男人都是一副贱相,明着不成,就暗地里偷着来......哼哼,要不是本宫,他能吃到满嘴腥?这样也好,拖了这么久,他总算答应立阿基为世子了。”
“太后,”阮炽加重了语气,“王上的死真的与阮廌有关吗?”
“有没有关系还重要吗?”阮氏英不以为然的说道:“阮廌全族今日都已被押上了刑场,包括阮露那个贱婢......现在他们的人头应该都已经落地了吧?”
“太后是说一切都已经了结了,是吗?”阮炽面色凝重的说道。
“难道不是吗?”阮氏英眸中流露出幸灾乐祸之意,“王上死了,杨氏贲与黎宜民死了,吴氏玉瑶和黎思诚虽下落不明,但一定凶多吉少,现在整个大越不就在我们的掌控中了吗?”
“只怕未必,”阮炽面无表情的说道:“如果太后对本相没有什么隐瞒的话。那就是说王上的死,还有其他人的死,都不知道是谁干的。”眉眼一挑,“太后不觉得可怕吗?一股不可知的力量能够致这么多人于死地,那么他们要是对我们和阿基下手,相信也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
阮氏英微怔了怔,“那相国认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不是在帮我们?”
“太后,”阮炽微
微摇头道:“事情决不像你想象得那样简单,我大越现在的情势很是微妙,东京城里,大明、哀牢、占城的奸细无孔不入,他们都巴不得我大越乱起来,还有一些朝中实力派人物是反对我们阮家的,太后千万不可掉以轻心呐!”
阮氏英秀眉一拧,“相国说的是郑可?这一切都是他所为?”
“这个......还不好说,”阮炽沉吟道:“王上虽对他颇为忌惮,但并没有削夺他手中的全部军力,铁突五军还是掌握在他的手里,目的是要他与我形成制衡。他是没有理由谋害王上的,这岂不是与你我做了嫁衣?更何况黎宜民死了,黎思诚下落不明,这样做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那相国的意思是......”
“太后,”阮炽说道:“此事万不可掉以轻心,不把这幕后的人挖出来,对你我还有阿基都会不利的。”
“本宫明白了,”阮氏英眸光一瞥,“庄敬——”
“老奴在,”庄敬不知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太后,您有何吩咐?”
“去,把黎简叫到本宫这里来。”阮氏英吩咐道。
“老奴遵命!”庄敬退了出去。
“太后是想让黎简彻查此事?”阮炽皱了皱眉问道。
“这个黎简专事巡查缉捕之事,手下能人众多,”阮氏英说道:“办这样的差事正合适。”
“他可是王上的心腹,”阮炽提醒她道:“太后最好用自己的人去仔细彻查。”
“相国多虑了,”阮氏英轻笑一声,“王上都不在了,他还能做谁的心腹?要知道我儿邦基现在是大越的君王,他若想在京抚司指挥使的位置上安安稳稳的干下去,就得赶快贴上来好好表现。不然,本宫让阿基下一道诏书,别管他是什么王亲国戚,都得丢官罢职致仕还乡去。”
“唔......”阮炽面色木然,显然不像她这么乐观。
“相国,”阮氏英目光灼灼的盯着他道:“现在当务之急是送王上的灵柩出宫举行国葬,然后筹备我儿邦基的登基大典。只要阿基的王位稳了,任何人都休想扳倒本宫和相国你。”
“嗯,”阮炽点点头,“王上是要葬在蓝山的,在先王的永陵之侧,从这里到蓝山,大约三百里,来回需要多日,到时太后和阿基是要和百官护送王上的灵柩去蓝山,派何人留守东京,须得好好甄选一番。”
“相国觉得谁合适?”阮氏英问道。
“留守东京责任重大,”阮炽思忖道:“须得有威望的人坐镇,郑可是万万不能留下的,就算是黎受、黎盃这几位王室宗亲也不太可靠,”目光与阮氏英略一对视,“太后觉得大都督丁列如何?”
“他与相国的关系倒也融洽,”阮氏英微颔螓首道:“曾多次当着相国与王上的面怼那郑可,他留守东京的话,谁护送本宫与阿基去蓝山呢?”
“这个太后请放心,”阮炽道:“京中诸卫中不少是由我们这边的人掌握,清化路的郎宣抚使由本相一手提拔,到蓝山的防卫他一定布置得妥妥贴贴。”
“这样本宫也就放心了,”阮氏英一笑,“相国不知道,这些日子本宫忙得心力憔悴,现在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太后,”阮炽却道:“等阿基真正登基时这口气再松吧!”
第七百五十二章 番外 激战
苍凉的牛角号声响起,在有如瀚海的无边无垠碧色草原上,无数头裹白巾的骑兵仿佛惊涛骇浪一样自西边卷来。
在东边的一座小山丘上,一排排的铁甲骑兵列队严阵以待,山丘的最高处,竖着一面九斿白纛。白纛下,一额角宽阔、相貌威严的人物身披金甲骑在一雄骏的高头大马上,目光凝视着排山倒海般冲过来的敌人。
他身边的护卫将领显然有些沉不住气了,对这位威严的人物道:“太师,敌人太多了,您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吧!”
威严人物嘴角微微一翘,神态平静抬眼看了一下头顶的九斿白纛说道:“霍鲁尔,立在这里的可是大汗的大纛,你要让我丢下汗纛像兔子一样逃跑吗?”
“可是,”霍鲁尔面色紧张的道:“他们人太多了......”
威严人物打断了他的话语,“霍鲁尔,在这群绵羊面前你是吓破了胆吗?你要是害怕,现在就可以离开。”
霍鲁尔咬了咬嘴唇,不再言语了。
威严人物看向他右侧骑在马上的一位相貌俊雅的青年道:“王爷,你怕吗?”
这个青年束发长袍,衣装与山丘上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显然被敌人的气势给惊住了,面对威严人物的问话,一时说不出来。
威严人物的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之色,接着抬起了右手,身后一名骑士立马举起令旗,一阵急促的牛角号声响了起来。
山丘下最前面数排骑士弯弓搭箭,射出一片铺天盖地的箭雨,向敌方的洪流中倾泻下去,瞬间无数白巾骑士中箭落马,前冲之势弱了下来。
山丘上又一道令旗劈下,牛角号的声音也变了,射完箭的骑士拨转马头,撤向两边。他们的后面,数百身披铁铠的骑兵罩着面具,手持两丈余的铁矛冲了下来。
片刻工夫就与敌人搅在了一起,冲在最前面的白巾骑士纷纷被刺下马来,冲入敌阵中后,铁铠骑兵们抽出玩刀,向身边的敌人砍去,血光四溅,杀声震天。
威严人物身边的一位相貌异常俊秀的小将显得异常兴奋,有些按捺不住道:“父王,让我也去吧!”
威严人物微笑着摇摇头,“不急,好戏还在后头。”顿了顿,又补了一句,“男人的事,女人最好少掺和。”
小将不满的撅起了小嘴,不服道:“二哥他还不如我呢!父王还让他带兵。”
“你去了,谁来保护父王呢?”威严人物瞥了一眼俊雅青年说道:“还有这位大明朝的郕王爷,可是你请来的贵客,他的安全父王可就交给你了。”
小将白了他一眼,嗔道:“父王偏心!”
威严人物呵呵大笑。
这威严人物就是斡剌特人的领袖,蒙古汗廷的太师也先,身边的小将是他最珍爱的小女儿元琪儿,而俊雅青年则是出使斡剌特部的郕王朱祁钰。
与也先交战的是乌兹别克汗国的骑兵,他们是阿布海尔汗的军队。
阿布海尔十七岁继承汗位,在他的统治下,乌兹别克汗国盛极一时,连帖木儿汗国的兀鲁伯也败在他的手下。与此同时,斡剌特人在也先的带领下逐渐崛起,威胁到了阿布海尔在中亚的地位。
在帖木儿汗国避难的察合台汗国的王子羽奴思时刻想回国继承汗位,可汗位被弟弟也先不花占据,而也先不花背后有强大的斡剌特人支持。帖木儿汗国先败于也先,后败于阿
布海尔汗,已经式微。羽奴思便趁机来到阿布海尔汗处挑拨离间,说蒙古大汗脱脱不花被也先控制。请阿布海尔汗念着同出于黄金家族一脉,率兵解救脱脱不花。
阿布海尔是成吉思汗长子术赤的第五子昔班的后代,出身高贵,自然容不得旁人统治蒙古本部,因此集合队伍来攻打也先的领地,也先率军迎战,两支骑兵在天山草原大战起来。
为了炫耀自己的武力,也先邀请朱祁钰观战。
开战之初,也先率领五千精锐骑兵占据了草原上的一处高地,诱敌来攻。
阿布海尔根本就没有把也先放在眼里,命令手下的十数万骑兵全面出击,将也先盘踞的高地团团围住。
眼见围过来的乌兹别克骑兵越来越多,元琪儿也不禁心慌起来,对也先道:“父王,咱们发信号吧!”
也先的面色如磐石般坚定,淡淡的说了句,“不急,让他们在多打一会儿。”
山丘周围的战斗愈趋激烈,也先的五千人马虽然都是斡剌特部中的精锐,可毕竟人少,被潮水般涌来的乌兹别克骑兵逼得节节后退,逐渐向山丘上挤去。
“咻——”的一声,一支羽箭在也先的脸侧飞过,他身边的人相顾骇然失色,可他的眼皮连眨也不眨。
主帅的坚定信念给了部下们极大的勇气,斡剌特骑兵们就是战死,也没有再向后退一步。
山丘上的斡剌特骑兵越战越少,最后连也先身边的护卫将领霍鲁尔也挥舞着玩刀杀了过去。
忽然一声大吼,一名乌兹别克骑兵挥舞着巨斧冲破斡剌特骑兵结阵的间隙,呀呀怪叫着朝也先冲来。
“啊——”朱祁钰一吓,差点儿从马上翻下去。他身旁一名窈窕纤细的身影疾忙上前扶住了他,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句,“王爷,不要怕。”正是柳云惜。
“唔......”朱祁钰面如土色,已说不出话来。
巨斧的锋刃闪过一道寒芒,划向也先,瞧那架势,仿佛恨不得把也先连人带马劈为四截。
“欻——”似是利器入肉发出的一声闷响,巨斧在离也先头顶不到半尺的地方生生止住。那名乌兹别克勇士双眼爆凸,喉咙咕哝了几下,身子一侧,摔下马来。在他的背心处,一柄利刃一闪而逝,血水喷溅而出。
元琪儿冷冷的看了一眼地上的死尸,收剑入鞘。瞪了也先一眼,“父王,是时候了。”
“嗯,”也先微微颔首,面不改色的说了句,“是时候了。”右手举起,他身后的骑士迫不及待的弯弓搭箭使出全身的力气朝天上射出了一支箭。
那支箭拖着长长的烟幕飞向空中,“啪——”的一声散成一朵绚丽的烟花。
元琪儿眯着眼极目远眺,远处,无数的骑兵向是从地底下冒出来一般,从各个方向朝山丘这边冲来。
十数万乌兹别克骑兵在小山丘下挤成一团,突然发现对方无数兵马围了过来,立时阵脚大乱。山丘上的斡剌特骑兵迅即士气大振,呼喝着发起攻势,连也先也拔出了腰刀,拍马杀下山丘,刀光闪过,一名乌兹别克骑兵身首异处。元琪儿紧紧跟在父亲身边,挥舞着长剑左劈右砍,当者披靡。见太师也亲自杀敌,斡剌特勇士们更是奋勇向前,以一当十。
“杀——”乌兹别克汗阿布海尔也在战阵中,他看得分明,一挥战刀喊道:“勇士们,不要怕,那个身穿金甲的就是也先。只要杀了也先,
斡剌特人就会匍匐在我们的脚下,亲吻我们的战靴。”
率领一支骑兵发疯般向也先杀了过去。
谁知周围的斡剌特骑兵越围越多,而己方的骑兵愈来愈少,正觉得奇怪,忽然身边一名骑兵禀道:“尊敬的汗王,克烈与札尼别带着手下的人跑了,斡剌特人的主力正向这里围过来,要再不撤的话,就走不了了。”
“什么?”阿布海尔瞪大了眼睛,“他们竟然敢临阵脱逃,这些胆小的哈萨克人......”说着恨恨的将战刀的刀背在马臀上一磕,知道今日再也无法取胜,只得满腹怨气的大声吼道:“撤——”
乌兹别克骑兵丢下满地的尸体四下溃逃了,战场只剩下斡剌特骑兵的喊杀声。
激战逐渐接近尾声,看着斡剌特人追逐着乌兹别克的溃兵,策马立于山丘上的朱祁钰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柳云惜一身戎装,骑马
立在他身侧,显得英姿飒爽。
“这个也先,真是不要命了,”朱祁钰摇摇头说道:“要是救兵玩来一步,我就陪着他殒命在此了。”
“要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他又如何敢在此行险?”柳云惜的一双澄澈的眸子霎了霎道:“此人极会用兵,当真不能小觑。”
“你还高看他?”朱祁钰睨了他一眼,“我观他不过是运气好罢了,要不是元琪儿,他已死在敌人的斧下。”
“王爷,”柳云惜轻叹道:“战场之上刀斧无眼,是很凶险。但要是没有胆气,又怎能统驭数十万众?一见敌人就慌了神,那这仗岂不是不用打就败了?”
朱祁钰听了不由脸色一变,“你是在讥讽我么?”
“不敢,”柳云惜嫣然一笑,“王爷难道没看到吗?箭矢遇到勇敢的人,也会绕着飞的。”
正说着,一名斡剌特骑兵飞驰而来,到朱祁钰跟前一勒马缰,“太师让你们过去。”
......
满是翠色的大草原上,遍布着人和马的尸体,断臂残肢,让人观之心惊。
远处,夕阳似血,映衬着草原仿佛也变成了一片血色。
朱祁钰从未看到过这般景象,看在眼里一阵心惊肉跳。
也先似乎见惯了眼前的这一切,淡淡的问道:“郕王爷,我手下的这群勇士们如何?”
“骁勇善战,所向无敌。”这番话朱祁钰说出来,倒也不觉如何违心。
“那比起大明的军队,又是孰优孰劣?”也先瞥了他一眼又问。
“这......”朱祁钰倒不知该如何措辞了,说句实话,明军的战斗力是比不上这群如狼似虎的斡剌特勇士的,可自己是堂堂大明朝的王爷,说出来岂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也先微微一笑,“要是换成大明的军队对阵阿布海尔的骑兵,这一仗能打赢么?”
朱祁钰咬了咬嘴唇,“恐怕......不能。”
也先得意的看了看他,“如果本太师要是率领斡剌特的勇士们直入长城,杀到北京城下的话,你们的皇帝能够抵挡得了吗?”
“什么?”朱祁钰一惊,踌躇了片刻道:“应该......不能吧?”
“为什么不能?”也先双眉一拧。
“太师的骑兵虽骁勇善战,可京师城高墙厚,马的背上没有翅膀,是无法飞上北京城头的。”
第七百五十三章 中秋?遐思
也先的目光紧紧的盯着朱祁钰看了一会儿,忽然哈哈大笑,“本太师的战马不用飞向大都城头,我要让明人自己打开大都的城门,迎本太师入城。”他扫视了一下四周的部属,振臂大喊一声,“挥师东进,攻下大都!”
“挥师东进,攻下大都!”万千斡剌特勇士在战马上挥刀大吼,声震寰宇。
雷鸣般的声音让从未见过如此大场面的朱祁钰感到战栗。
“他们这是准备要与大明开战了吗?”他的神情有些恍惚,面对这样的虎狼之师,孱弱大明的军队能在长城一线挡住他们吗?
......
夜晚,在斡剌特人的营地,举行了盛大的狂欢仪式,一堆堆篝火熊熊燃烧着,人们载歌载舞。勇士们大口喝酒,大口撕咬着烤羊肉,在欢声笑语中放肆的大笑。少女们穿上节日的盛装,打扮一新,在升腾的火焰映衬下,跳着妖娆动人的舞蹈。
只有一个人紧锁双眉,食不甘味,他就是朱祁钰。来到天山草原已经快半年了,他现在最思念的就是自己的家乡大明,可也先太师一直不提放他回去的事。
“王爷,”柳云惜在一旁劝他道:“别想那么多了,一定保重好身体才能考虑其他的事。”
“云惜,”朱祁钰的目光深深凝视着她,声音压低到只有她能听到:“我想离开这里,你能帮我吗?”
“王爷噤声,”柳云惜警惕的看看四周,也用声若蚊鸣的语音回道:“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等回到帐篷里再仔细商量。”
“嗯,”朱祁钰抬头看看辽阔的天穹上悬挂的一轮皎洁的明月,若有所思道:“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唔......”柳云惜的眸子霎了霎,“今天是中秋节,对么?”
朱祁钰点点头,“以往的这个日子,皇宫里张灯结彩,是很热闹的。皇上会把所有的皇室宗亲招入宫中,大家济济一堂,到处欢声笑语......”眼神一黯,“不能陪在太妃身边,是本王不孝。”
柳云惜握住他的手,柔声道:“王爷是为国出使,等回去后就是立下大功,太妃一定会以你为荣的。”
“回去?”朱祁钰苦笑一声,“我今生今世也不知会不会离开这里,很可能会像汉时的苏武一样,等到回国那一天,说不定已是白发苍苍了。”
“不管多少年,我都会陪在王爷身边的,”柳云惜一脸深情的说道:“就算你白发苍苍,我也会陪着你变老。”
“云惜......”朱祁钰心中一热,声音变得哽咽起来。
“喂——”不知何时元琪儿悄悄来到两人身后,把他们吓了一大跳,似笑非笑的对两人说道:“你们俩的恩爱秀完了没有?”
“妹妹你......”柳云惜的俏脸一红,嗔怪道:“就是专门来取笑人的吗?”
“姐姐勿怪,”元琪儿得意的格格一阵娇笑,“你那情郎得跟我走一趟了,”眸波朝朱祁钰一转,“郕王爷,我父王要见你,跟我来吧?”
“太师要见我?”朱祁钰一愕。
“你别怕,”元琪儿笑道:“父亲只是想跟你喝两杯。”
......
也先头戴钹笠冠,颔下一串珊瑚珠,坐在一张熊皮座椅上,显得气态不凡。赛因孛罗、阿失帖木儿、纳察儿、拜依儿等亲信将领分左右在他下首而坐,众人觥筹交错,气氛热络。
元琪儿领着朱祁钰昂然上前,在也先丈许处站定,“父王,大明的郕王殿下我已经带到了。”
“唔,贵客到了,”也先满脸红光,一拍座椅,“来来来,坐到本太师身边来。”
朱祁钰一怔,却见元琪儿推了他一下,“去呀,我父王这么看得起你,你还愣着
干什么?要知道,不是谁都有资格与我父王坐在一起的。”
......
在周围人艳羡的目光下,朱祁钰懵懵懂懂的走上前,向也先施了一礼。
“不必多礼,”也先满脸带笑的把朱祁钰一把拉到熊皮座椅上坐下,举起大耳酒盅道:“来,为郕王殿下的到来我们干一杯!”
“干——”众将纷纷站起身大声应道。
“多谢太师!”朱祁钰有些拘谨,还是也先一把将他拉到座椅上坐下。
这张座椅很宽,足够坐三个人了。座椅上的皮毛柔软而舒适,朱祁钰摸了摸,又仔细看了看,这熊皮,居然是白色的。
也先看到朱祁钰脸色显露的异色,笑着说道:“这是居于极北的牧鹿人给本太师进贡的礼物,在他们那里,一年四季都是冰雪覆盖,连那里熊都是白色皮毛。”
“呃,白熊?”朱祁钰惊奇的道:“这世上真的有白熊?”
“怎么,你不相信?”也先眼角微微翘起,“要不本太师派人带你去看一看?”
话音一落,下面一阵哄笑。
“那可是个真正的苦寒之地,”纳察儿领兵征讨过女真,到过那个覆盖着冰原的地方,“太师,他可是从南边的温柔乡里来的,到那里用不了半年,就冻得跟石头一样硬了。”
“就是,”拜依儿与他一同去过那个地方,大笑着说道:“那个地方怪得很,好几个月是白天,好几个月是晚上,太阳和月亮都是在天边转一圈又回来了,他要是去了那里,还能长长见识呢!”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郕王殿下,”也先举起大耳酒盅,“来,我们干一杯。”
一位侍女端上一大杯酒。朱祁钰只得端起,“太师,请!”
草原民族性格豪放,喝酒都用大碗,就是酒杯也是像碗一样的大盅。
朱祁钰见这大耳酒杯是用纯金制成,上面镶嵌着宝石,式样别致,应该不是中原的产物。
两人一同干尽了杯中酒,朱祁钰只觉一股浓烈的酒气上涌,忍不住咳嗽起来。
众人见他这样子,又是忍不住一阵哄笑。
“本太师这里没有中原的小酒盅,”也先呵呵笑道:“只有请殿下委屈一下用这个大的了。”目光一转,“这种酒杯产自奥斯曼突厥人那里,在那边的宫廷,招待最尊贵的客人都是用这种纯金打造的酒杯。”
朱祁钰不知道什么奥斯曼突厥人,只是对这种精致的酒杯感兴趣,便随口说了一句,“能打造出这样酒杯的地方应该很富庶,太师为何不带兵去征讨那里呢?”
“那个地方太远,”也先捋了捋胡须说道:“本太师要带兵去那里的话,得越过阿布海尔汗的牧场,还得穿过金帐汗马哈麻的领地,我可不做这样的傻事。”
“为什么?”朱祁钰问。
“放着大明这只近在咫尺的肥羊不宰,哪儿去打天边黄羊的道理?”赛因孛罗插口道:“我们的战马和马刀知道怎么最省力气。”
周围众将又是一阵大笑。
“等征服了大明,再跟奥斯曼突厥人打仗不迟。”
“就是,太师就是我们斡剌特人的成吉思汗,总有一天,让四方所有的人都匍匐在我们的马刀之下。”
......
众人七嘴八舌,朱祁钰的脸色却变得愈发难看。
“郕王殿下,”也先对他说道:“你是我们的朋友,斡剌特人的马刀是永远不会指向朋友的。”
“多谢太师,”朱祁钰的脸上硬挤出一丝笑意,“请恕我直言,太师虽然兵雄马壮,然我大明非一般小邦部落可比,你我双方还是交好为善。”
“嗯,”也先微微颔首,“本太师并不想与大明为敌,郕王殿下乃一人杰,有雄主的气概。本太师想亲自护送你回大明,帮你登上皇帝之位,到那时你我再谈两国交好,你意如何?”
“什么?”朱祁钰一惊,手中的大耳酒杯“咣啷”一声掉在地上。
“殿下,”也先笑道:“你我已成朋友,本太师也不瞒你,我对你很是欣赏,有意帮你取得大明皇帝之位,到时你就不用委屈待在这苦寒之地了。”
“太师不可,”朱祁钰惊道:“我皇兄乃天子,为人臣者怎敢有此大逆不道之举。”
“那还不简单,”阿失帖木儿不以为然的大声说道:“我们率领斡剌特的勇士们攻入京城,把原来那个皇帝赶下来不就成了?”
“不错,”也先得意的说道:“我部勇士们的战力殿下也见识到了,到时本太师会敦请大汗一同出兵,再加上兀良哈和女真人,几路并进,取中原易于反掌。”
一番话说得朱祁钰头上冷汗直冒,看来大明与漠北各部之间的一战在所难免,可皇上那里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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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京师。
紫禁城里张灯结彩,到处洋溢着节日里的喜庆气氛。
后宫,歌舞声乐,一片祥和。
大明年轻的皇帝朱祁镇却一个人来到热闹的宫殿外面,抬头看着天上的圆月怔怔出神。
一位身着红袍的老太监蹑手蹑脚的来到他的身后,轻轻唤了一声,“皇上......”
朱祁镇这才缓过神来,看了一眼那老太监道:“呃,原来是王先生。”
那老太监正是王振,他满脸堆笑的说道:“皇上,您怎么一个人出来了?太后请您回去呢!”
“唔,王先生,”朱祁镇沉吟道:“朕想一个人静静,你去禀报太后,就说朕过一会儿再回去。”
“那老奴就在这里陪着皇上好了,”王振笑着说道:“太后的兴致好得很,有皇后娘娘陪着说话,老奴不用急着复命。”
“嗯,”朱祁镇点点头,又看了一会儿天上的圆月说道:“祁钰已经离开京城多少日子了?”
“回皇上,”王振说道:“郕王殿下是年后陪着忠义王离京的,大概已有半年了。”
朱祁镇闻听叹息一声,“王先生,你说祁钰他为何还不回来?是那边出了什么变故吗?”
“皇上,”王振笑容一敛,“据那边传来的消息,也先对郕王殿下的到来很是看重呢!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这日子过得比在京城里还要滋润。”
“哦?”朱祁镇双眉一扬,“看来这个也先对我大明倒还算是恭敬!他打算什么时候派人送祁钰回来?”
“这个就不好说了,”王振道:“或许郕王殿下在那里待上一两年也是有可能的,只要利于双方修好,皇上又何必急于让他回来呢?”
“吴太妃这些日子一直在太后那里倾诉,”朱祁镇说道:“请太后转告朕,让漠北那边早些送祁钰回来。”
“太妃未免想得太多了,”王振说道:“郕王殿下在那边一切安好,他为国出使,有功于朝廷,就算多待些日子,也并没有什么?”
“话虽如此,可吴太妃毕竟年纪大了,”朱祁镇叹道:“祁钰乃她所生,她多挂念一些也是人之常情。今日中秋团圆夜,她一个人在席上孤孤零零的,让人不忍直视啊!”
“皇上是一副菩萨心肠,”王振说道:“在席上难得与太妃多说了几句话,太妃感念圣恩,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要是漠北能够稳住一段时间,”朱祁镇说道:“等西南战事一停,就可以腾出手了。”
第七百五十四章 中秋乐舞
“皇上英明,”王振笑道:“有个好消息刚刚传来,老奴现在就跟皇上讲讲,也好让皇上高兴高兴!”
“什么好消息?”朱祁镇双眉一轩。
“皇上,”王振的脸色因为激动而泛起红光,“最新军报,麓川大捷,王总督所率大军已突破金沙江,斩蛮兵数千,我军兵进孟养,直趋思机发老巢鬼哭山。”
“好!”朱祁镇闻听也兴奋起来,“给朕下旨,犒赏三军,令王骥务必尽快拿下鬼哭山,活捉思机发,荡平麓川!永保我大明西南安宁!”
“老奴遵旨!”王振笑着一躬身应道。
“还有,”朱祁镇稳定了一下情绪说道:“给户部右侍郎焦宏加一道旨意,令他在云南加紧督饷。切不可贻误军机!对了,安南那边有什么异动没有?”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王振神秘的一笑,“老奴这儿还有一个好消息......”顿了顿拉长声音道:“那安南的叛首黎元龙死了?”
“黎元龙死了,此话当真?”朱祁镇兴奋的睁大了眼。
“这是刚刚飞鸽传来的消息,应该不假,”王振笑道:“黎元龙一死,他那年幼的儿子黎邦基继位,王后阮氏英权理国政,正可谓主少国疑,他们是顾不上给我们大明背后捣乱了。”
朱祁镇眉峰耸动了几下,扼腕道:“可惜我大军全力征讨麓川,否则当趁机南下直取安南,交趾之地不难平复啊!”
“王上勿忧,”王振道:“安南国内不服阮家掌权的大有人在,先让他们自己内斗,待斗个你死我活,麓川那边的仗应该也打完了,到时您再令王骥挥师东南,小小的安南国传檄可定。”
“嗯,你说的有理,”朱祁镇看了一眼王振道:“锦衣卫有不少人在那里吧?可不能白吃干饭不理事,一定要发挥他们的作用,把整个安南国搞得越乱越好!”
“是!”王振又笑了笑说道:“皇上,太后和皇后娘娘还在等着您呢!您看是不是......”
“走,”朱祁镇扬眉吐气,大袖一拂说道:“听说陈司乐调教出的歌舞闻名京城,朕得好好欣赏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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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内,一阵阵丝竹管乐声中,霓裳飘飘,一群身穿艳丽的彩色舞裙、容貌秀丽的舞姬如穿花蝴蝶般在殿内翩翩起舞。
殿内正中上首,孙太后头戴十二龙九凤冠,身穿玄色翟衣,显得雍容庄重。他的下首坐着钱皇后,也带着一顶凤冠,身穿青色翟衣,气质端庄华美。
吴太妃忧心远在大漠的儿子,在殿内坐了不一会儿便称病回去了。周贵妃携着尚在襁褓中的朱见深,很是意气风发。
朱芷晴和朱熙媛在一旁窃窃私语。
朱祁镇昂首步入殿内,来到孙太后身旁,刚刚入座。一曲已毕,众舞姬曼妙的身姿骤然一收,向着朱祁镇垂首而立。
“好!”朱祁镇心情愉悦的叫道:“下去领赏!”
“谢皇上!”一众莺莺燕燕柔声答谢。
“皇上还没有看,怎么就叫好呢?”一旁的朱熙媛笑着说道。她今天穿一身桃红色比甲,配以湖绿色襦裙,脸上薄施脂粉,显得很是娇俏可爱。
“朕还用看吗?”朱祁镇看了一眼身边脸带笑意的孙太后道:“只要太后高兴,那就说明这舞跳得很是赏心悦目。”
“皇上,”孙太后笑道:“只不过出去了一会儿,你就如此的意气风发,是遇到了什么喜事吗?不妨讲出来听听。让哀家也高兴高兴!”
“不过是一些国事,”朱祁镇道:“说起来话长,太后看起来也倦了,要是有兴趣的话,回去朕再跟您慢慢道来。”
“既是国事,那就不用讲了,”孙太后淡淡道:“皇上要是忙的话就请自便,不用在这里陪着哀家!”
朱祁镇笑了笑,“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全都料理完了,如此中秋佳节,寻常百姓还得一日团圆,何况我们皇家,这一点朕还掂量得清!”说着目视前方,平静的说了一句,“继续。”
一旁的金英还未开口,就听朱熙媛说道:“听说陈司乐的舞姿冠绝天下,不如让她献舞一曲,皇上觉得如何?”
“唔......”朱祁镇不置可否的看看孙太后。
这位真正的后宫之主点点头说道:“听人说陈司乐曾是南都第一美人,哀家也想看看她是如何个美法。”
朱祁镇略为沉吟道:“那就让陈司乐上来让太后见一见。”
金英清了清嗓门,中气十足道:“传陈司乐上殿——”
紫苏一袭紫衣,满头青丝挽了一个弯月髻,步履轻然的走入殿内。
“臣女紫苏拜见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向着大殿正中盈盈然拜了下去。
“陈司乐,抬起头来,让哀家看一看。”孙太后说道。
“是,太后。”紫苏缓缓抬起了俏脸。
只见她肤白如玉,眉若远黛,眸如繁星,唇红齿白,似出尘的仙子一样,令人不忍逼视。
“果是一仙女下凡的人儿,”孙太后笑笑,“你在这儿一站,真应了白乐天的那句诗文,叫什么’六宫粉黛无颜色’了。”
“多谢太后夸奖,”紫苏平静大方的回道:“臣女出身微贱,不敢当太后如此赞誉!”
孙太后微微颔首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回太后,臣女十六岁。”
“十六,嗯......”孙太后点点头,“真是花儿一般的年纪。你编的舞很不错,连皇上都叫好了呢!”
“多谢皇上!”紫苏又向着朱祁镇盈盈一礼。
“哀家今日想看你跳一曲,”孙太后说道:“不知现在可方便呐?”
“太后但有所命,臣女无不遵从。”紫苏面色平静的回道。
......
鼓乐声起,紫苏伴随着鼓乐的节拍手握一柄折扇长袖如云般飘起,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手中扇子合拢握起,似笔走游龙绘丹青,玉袖生风,优雅婉约。乐声清泠于耳畔,手中折扇如妙笔如丝弦,转、甩、开、合、拧、圆、曲,流水行云若龙飞若凤舞,飘飘然望之生花。殿内的人一时都看得痴了。
朱芷晴在一旁赞叹道:“世上怎会有如此容貌超绝的佳人?还偏生跳得这般好的舞艺,真真的能把女人都迷住了。”
朱熙媛小嘴一撇,有些不屑的说道:“不过是一以色娱人的低贱女子罢了,有什么好在这里出彩的?”
朱芷晴看了看她,奇道:“不是开口要她上来献舞吗?又怎生说出这般话来?”
“我不过是当太后的传声筒罢了,”朱熙媛一翻白眼,“要不是太后,我才懒得多吐一个字。”
“那你说太后这是什么意思?”朱芷晴看了一眼正目不转睛的朱祁镇道:“莫非是为了皇上......”
“你不要瞎说,”朱熙媛打断她的话道:“这女人就是再漂亮,皇帝哥哥也是不会把她纳入宫里了,何况她已嫁了人。”
“她嫁人了吗?”朱芷晴眨眨眼,“嫁给了谁?”
“你问那么多做什么?”朱熙媛恚怒道。
“不过随便问问,犯得着生气吗?”朱芷晴笑着揽住了朱熙媛的手臂。“这可有失你永清公主的气度!”
朱熙媛鼓起腮帮子,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只得狠狠剜了她一眼。
这边紫苏的舞姿越发的曼妙,随着骤然转急的乐身,纤细的娇躯也随之快速旋转起来,忽然翩翩然飞身而起,凌空纤腰一折,折扇“刷”的甩开,衣袂飘飘,宛若凌波仙子。惊叹声中,大殿之中掌声四起,赞誉之声不绝于耳。
“好,好,”孙太后看得连连点头,“真不愧是舞中仙子,皇上,你可要好好赏赐她。”
“应该应该,”朱祁镇附和着笑道:“能让太后您如此高兴,朕定会重赏!”
......
宫宴结束后,紫苏从身上掏出一块绢帕擦擦额头上的细汗,默默的退了出来。
“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呐!”突如其来的话语把紫苏吓了一跳,一双妙目循声看去,见宁祖儿满脸带笑的向她走了过来。
紫苏啐了一口,嗔道:“不好出来说话,倒在暗处吓人。”
“小生不过是有感而发,唐突了佳人,还望恕罪!”宁祖儿还是一身便服,但在夜色下倒不如何显眼。
“一派油嘴滑舌的样子,看着就让人生厌,”紫苏眸波一转,“你怎么到宫里来了?”
“小生本是锦衣卫千户,”宁祖儿笑道:“到宫里来并不费难,只是想见你一面就不易了。能有幸观得南都第一美人跳上一曲,就足慰平生了......”
“好了好了,”紫苏打断他的话道:“你见我不会就讲这么一堆酸话吧?”
宁祖儿一摇折扇叹道:“妹妹你冰雪聪明,果然甚知我心呐!”
“你要再酸下去,我可要走了。”紫苏俏脸一板,转过了身子。
宁祖儿笑着上前拦住了她,“许久不见,不过想与妹妹多说几句话而已,这就恼了吗?”顿了顿,“也罢,关于他的事,改日再告诉妹妹吧!”
紫苏娇躯一震,倏然抬头道:“他......他又怎么了?”声音微微发颤。
宁祖儿“刷——”的把折扇一合,笑道:“说来话长,妹妹请借一步说话。”
......
两人来到一处幽静的画廊下,宁祖儿便把安南国现下的情状对紫苏说了。待讲到安南王黎元龙身死,紫苏不禁担忧道:“那......牧云他会有事吗?”
“目前为止还不好说,”宁祖儿道:“看重杨兄的是安南王,而不是阮后,如今阮后的儿子继位,恐怕以后杨兄在安南国的日子就艰难了。”
紫苏轻叹一声,“经过了这些波折,他应该会想着回大明的事了吧!”
“杨兄现在的另一个身份可是为锦衣卫交趾千户办事的,”宁祖儿背着双手凝视着天空悬挂的圆月道:“他是一个要强的人,偏偏因为与公主之间的这道梗让皇上心生芥蒂,而断了自己在大明的前程,留在安南未始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可现在安南王已经死了,他再留在那里又有何意义?”紫苏说道:“你能不能请马指挥使撤销那道密令,让他能够回来?”
宁祖儿微微摇头,“恐怕不行,我刚打听清楚,其实让他留在安南这道密令是皇上下的,马大人也是无可奈何。”
紫苏俏脸一黯,“这么说我夫君就得一辈子待在安南吗?”
“妹妹先别灰心,”宁祖儿安慰她道:“杨兄能不能回到你身边,就要妹妹的本事了?”
“我?”紫苏微微一怔。
宁祖儿点点头,“如此中秋佳节,妹妹舞惊四座,直让人刮目相看,太后和皇上都对妹妹很是欣赏呐!”
“你是说......”紫苏眸子一亮。
宁祖儿微笑颔首,“有金公公穿针引线,你还怕讨好不到太后吗?皇上仁孝,对太后的话是从不驳回的,哪一天你哄太后高兴了,借机进言,还怕讨不到皇上的一道旨意吗?”
“你说的倒很有一番道理。”紫苏沉吟道。
这时只听一阵脚步声响起,伴随一阵苍老的咳嗽声。
“金公公来了,”宁祖儿说道:“不要对他说你见过我。”说着一转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义父......”紫苏平静了一下心绪,起身迎了过去。
“你去哪儿了?让我好找。”金英的话语中似有责怪之意。
“女儿只是感觉有些累了,出来歇息一下。”紫苏抿了抿嘴唇说道。
金英哼了一声,“你快跟我来吧,太后想跟你说说话。”
“义父......义父是说太后想见我?”紫苏心儿一阵波动。
“难道义父会骗你吗?”金英说道:“你今晚表现得很好,太后很少这么高兴了。等会儿你见了太后,别的话不要多说,只说一些吉祥话哄她老人家高兴,明白吗?”
“嗯。”紫苏很乖巧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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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瀑布倾泻的万千珠玉而溅起的雨雾中,杨牧云在练习刀法,他飞身纵跃,时而轻灵如烟,时而威猛如涛,闪亮的刀锋在空中划出一道又一道炫目的光弧。
一套刀法下来,他收放自如。
第七百五十五章 月圆?情思
皎洁的月光像银屑一样均匀的洒在翠谷里,使之有了一种朦胧且柔和的意境。
杨牧云调整了一下气息,望着圆圆的明月出神,“月圆了,算日子今晚应该是中秋之夜,不知现在的大明京师会是一副什么场景?”
“啪啪啪——”响起一阵清脆的击掌声。他侧目看去,只见白须老人不知何时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刀法不错,”白须老人微微点头,“却不知与人交手的话能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杨牧云笑笑,收刀入鞘,“这点微末技艺,真是在前辈面前献丑了。”
“你也不必过谦,以你这般年纪能够练到如此地步很是难能可贵,”白须老人说着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指头粗细,就算是一三岁孩童也能轻易将之折断。他拿着这根木棍随意在空中划了几下,冲杨牧云道:“来来来,一个人单练未免无聊,我与你过几招。”
“在下如何敢在前辈面前班门弄斧?”杨牧云一拱手道:“前辈乃是高人,在下岂能刀斧相向?”
“废话就不要多说了,”白须老人道:“不过是随意切磋而已,你不必有所顾忌。”
“那......前辈请亮兵刃。”
“难道你看不见么?”白须老人手执木棍虚劈两下笑道:“这就是我的兵刃,快拔出你的刀,我们现在就开始。”
“唔......”杨牧云看看老人手中的木棍,又看看自己挎在腰间的刀,并没有出招的意思。
“怎么,年轻人看不起人吗?”
杨牧云没有说话。蓦然,他瞳孔大张,因为那老人手中木棍已点至自己的眉心,他大骇之下身形向后疾跃,躲过了这一击。
“还不拔刀么?”白须老人一笑,“再不拔你就没机会了。”
杨牧云微一迟疑,“呛”的一声拔刀出鞘。“呼——”刀锋挟着劲风朝白须老人扫去。
可对方轻轻巧巧的就避开了,白须老人微微摇头,“你难道没吃饱饭吗?使出你全身的功力,再来!”
看着白须老人戏谑的目光,杨牧云牙一咬,运足功力挥刀向他劈了过去,劲风呼啸,声势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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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京师鳞次栉比的大街小巷上,一片灯火辉煌。虽过了亥时,可大街上的人流不减,鞭炮声、锣鼓声、吆喝声搅和在一起,把节日的气氛推向**。中秋夜虽说是陪家人过的节日,但实际上各种应酬还是很多,人们都借着这个日子跟一些必要的人多联络一下感情。
大明立国八十年,文风渐盛,北地受江南影响,也渐渐附庸风雅起来。灯会、酒会、诗会,各种各样的聚会都以各种隆重的形式开始,普通人家也未必都要呆在家里,出去逛集市看舞龙舞狮猜灯谜才显得热闹。道路上花灯如织,如同浩浩荡荡的不灭流火,小贩们高声叫嚷,舞龙舞狮的队伍走过,敲锣打鼓,也有杂耍卖艺的表演者聚集街头,一家家青楼妓馆中传出招揽客人的渺渺歌声,有时也能看见里面的舞蹈,不时有人进进出出,热闹非常。
京师各个主要街巷,都聚集了很多文士,他们摇头晃脑的在青楼酒肆中吟诵刚做出来的歪诗,周围较为博学深沉的人都付之一笑。
尤其是在京师城北日忠坊的什刹海和积水潭边聚集了更多的人,这里是京师城内风景最优美的地方,是难得与江南水乡一样的场所,人们把点着蜡烛的荷花灯轻轻放在湖面上,随波逐流,寄托年中的愿景,把整个什刹海和积水潭点缀得跟挂满繁星的夜空一样。
什刹海边的一株柳树下,几名风姿绰约的女子看着满湖的花灯怔怔出神。
一个身穿鹅黄色曳地襦裙的少女对站在湖边的一位梳着高髻,秀发上斜插一枝金步摇,穿着一身浅绯色襦裙的雍容美丽的少妇说道:“小姐,湖边风大,我们还是回去吧?”
少妇轻轻叹息一声,秀眸似乎有些迷茫,轻启朱唇
说道:“素月,你说相公他一个人在安南......会不会不习惯?”
这少妇便是周梦楠,说话的少女是她的贴身婢女素月,宁馨和黛羽立于一旁。
“小姐,”素月说道:“婢子让人打听过了,安南国的人文风俗与我大明别无二致,他们那里也过中秋的,想来老爷并不会感到不适。”
“已经整整半年了,”周梦楠沉吟道:“他还会回到京师吗?”
“小姐,”素月不知该如何劝起,“老爷是个有抱负的人,而且他已有官身,又那么年轻,一定不会甘心在安南那个地方一直待下去的。”
周梦楠抿了抿嘴唇,收回目光道:“但愿如你所说......我每次去王公公那里问起相公的情况,他总是语焉不详。也不知是不愿提起还是故意隐瞒......”微摇螓首,“林姑娘也一直没有消息传过来,有时我真想亲自去安南一趟。”
“小姐想多了,”素月说道:“老爷本事大得很,在那里一定不会有事的,林姑娘也是一武功极高的人,他们两个足以应付一切......”声音缓了缓道:“小姐,如今我们在京城的生意越做越大,王公公对您也是极为照顾的,这个时候您切不可离开啊!”
“嗯,”周梦楠点了点头,目光瞥向立于一边的黛羽,问道:“从湖州进的丝绸到了吗?”
“回夫人,”黛羽神态恭谨的说道:“妾身亲自去了通州一趟,据码头的人讲,咱家的船要后日再到,妾身明日打算再去一趟。”
周梦楠微微一笑,“真是辛苦你了,有什么不明白的尽可以问素月宁馨她们,不用客气的。”
“妾身受夫人关照,从不敢懈怠!”黛羽福了福道。她与素月宁馨不同,她们与周梦楠从小长大,可以说亲如姐妹。自己虽出身青楼,可这位杨牧云的正室夫人对自己也从未另眼相看,一些生意上的事情还放心的交给自己打理,因此对她打从心里生出一丝敬意。
周梦楠正与她说着话,这边宁馨突然说了一句,“是谁?”
几个女子的目光循着宁馨的声音看去,只见一盏昏黄的纸糊灯笼朝她们这里飘来。
“可是周小姐吗?”一个熟悉的声音随风传来。
一个打灯笼的青衣小厮身后,是一位头戴唐巾、身穿牙白色交领直裰,相貌颇为清秀的青年书生。真是之前在京城见过的湖州知府陈世尧的公子陈之迪。
“是陈公子?”周梦楠的咯噔一下,陈之迪作为湖州举人,是来参加京师会试的,可现在春闱早就已过,而他名落孙山,怎么这时还会在京城呢?
陈之迪上前向周梦楠施了一礼,“能得见周小姐,之迪在这厢有礼了。”
“陈公子没有回湖州吗?”周梦楠感到有些诧异。
“之迪没能考中,”陈之迪赧颜道:“无颜回去见家乡父老,因此留在京师,等参加下次会试。”
“哦?”周梦楠的眸子霎了霎,“这么说陈公子要在京师待上三年了?其志之坚,梦楠感佩!”
其实陈之迪待在京师的原因固然是没有考中而留下温习,但还有一点是因为周梦楠也在京师,自己暗恋之人已作他人之妇,已不能再有他想,但远远看上一眼还是能聊以慰籍的。
听周梦楠说起自己落榜之事,陈之迪有些不自然起来,于是岔开话题道:“杨贤弟呢?他还没回京师吗?”
“唔......他在外面公干,”周梦楠略一沉吟说道:“应该不会很快回来。”她并不想说出杨牧云远在安南之事。
“杨贤弟在府学读书之时就已是我辈中翘楚,”陈之迪感叹道:“他现在又是第一个有了官身,真是羡煞我等。”
“嗯,”周梦楠的目光环视了一下周围,见并没有旁人朝这边看来,便道:“功名之事自有天定,陈公子切不可太妄自菲薄了,等下次春闱,你一定会高中的。”
“那我在这里就多谢小姐
吉言了......”陈之迪还想与周梦楠再多说几句,谁知她转向素月道:“这里风有些大,我们回去吧!”
“是,小姐。”素月欠了欠身,向陈之迪投去颇有玩味的一瞥,“陈公子,天晚了,小姐她得回去了。”既是善意的提醒,也是警告他不可越雷池一步。这个时代的人们对男女之防都看得极重,未出阁的姑娘家都不能随意与男子搭讪,更何况周梦楠这样的妇人?
陈之迪眼看着周梦楠渐渐走远,站在那里怅然若失。
“公子,”打着灯笼的小厮提醒了他一句,“周小姐她走远了,咱们回去吧!”
“呃。”陈之迪又呆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长叹一声,方才抬起脚步。自打看到周梦楠第一眼时起,他的心中已深深印下了对方的倩影。周家虽为湖州第一富户,但其时商人的身份极低,陈世尧身为湖州知府,像他这样的官宦人家是不可能与一商人之女结亲的。这就注定了周梦楠即使不嫁人,也不会和陈之迪产生任何关系。但陈之迪却割舍不下这份情丝,借口留在京师温习功课,以待三年后的大考,只不过企盼能与周梦楠多见上几面。
四个女子离开什刹海,坐上马车回府。现在已近子时,可大街上的热闹景象依然没有减弱,人流涌动,使得马车行进甚慢。
黛羽轻声向宁馨问道:“那位陈公子是什么人,为何一直盯着夫人看呢?”她与素月宁馨相处得不错,她们之间无话不谈。
宁馨看看周梦楠,见她凝视着窗外的景象,便悄声道:“他是湖州知府陈世尧的公子,在湖州时就一直暗恋着小姐,没想到他在京城会试后没有归乡,留在了京城。”
“哦,”黛羽明白了,“夫人对他看起来倒没什么别的意思。”
宁馨撇撇嘴道:“小姐本来跟他就没什么,不过是他单相思罢了。老爷比他要强太多,要我是小姐,选老爷也不会选他。”
黛羽一笑,“大人那么年轻,你叫他老爷也不怕把他喊老了。”
“是小姐让我们这样叫的......”
两人窃窃私语,周梦楠的目光向她们看来,“你们在说什么?”
“没......没什么?”两人有些心虚,忙垂下螓首。
周梦楠望着车外的人流,思绪仿佛已越过了万水千山,系在了那个与他确定了夫妻名分的人身上。一切都有如梦幻,要不是皇帝下旨派人到江南选秀,她也不会这么早就出嫁......嗯,同样,那个人也不会那么早就成亲。两个陌生的人就这样紧密的联系在一起,还好,婚后两人相敬如宾,彼此适应着对方,就是一年多来,两人很少在一起。他跟着上司离开湖州去南都后,又娶了一位相貌有如天仙般的青楼女子,那个女子有些小性儿,看得出,他很喜欢她。女人吸引男人的,容貌永远是排在第一位。但她心里并没有责怪自己的男人,或许对有事业心的女人来说,情爱已不那么重要了。夫妻关系对他们来说更像是亲情一样维系着彼此,不那么浓厚,但像一缕极细的丝线牵挂着对方。
“希望他在那里一切安好。”周梦楠默默祷念,写满了对他美好祝愿的荷花灯应该已漂向了湖心,他能接收到这一片心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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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炽烈的刀光划向了光头白须老人,他明明没有动,却不知怎么就躲过了这一刀,杨牧云的眼睛微微一眯,咽喉处抵上一根硬物。
那是一根再平常不过的树枝,但在白须老人手中,却化为一件利器,只要他愿意,就能洞穿对方的咽喉。
杨牧云实在没想到白须老人的竟有如此惊人的身手,之前还以为他只不过是一位精于药理的人,没想到在武学方面也深藏不露,这样的一位高人怎会隐居于此呢?
他叹息一声,把刀一扔,算是认输。
白须老人笑着收起木棍。
“没想到我所学的功夫在前辈眼里不值一哂。”杨牧云有些沮丧。
第七百五十六章 升龙法场
“你能有这般造诣,已经很难得了。”刚说完这句话,白须老人忽然抚着自己的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前辈......”杨牧云一惊,连忙扶住他道:“您这是......”
白须老人摆摆手,“不碍事的,一些老毛病而已。”说着推开他的手,盘膝坐在地上,双手合十。
“原来前辈是要运功疗伤。”杨牧云暗道,他发现白须老人运功打坐的方式与中原大为不同,双手合于胸前缓缓举起,高高过顶......
杨牧云越看越惊奇,白须老人合十的双臂竟然绕过头顶交于后背,而双手依然相合。盘膝而坐的双足也渐渐抬起,如双手一样两只脚掌合于胸前......他做着重重让杨牧云感到匪夷所思的动作。最后,白须老人双手托腮,双足吊于肘间,双目微瞑,作入定状。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分,白须老人方长长吐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接着他放开腿足,慢慢站起,对着杨牧云微微一笑。
“前辈你没事了吗?”杨牧云喜道。
白须老人摇摇头,“我已风烛残年,况重疾在身,能活到今日已是奇迹,唯苟延残喘而已。”
“前辈如此武功,当世少见,”杨牧云满眼钦佩,“些许小疾何足挂齿?”这番话倒非他违心恭维,依白须老人的武功,也只有元琪儿那位疯疯癫癫的道人师父、玄鸟卫的神秘女指挥使欧阳先生、自己的师父朱文奎、还有郑玉的师父慈琳道姑能比。
“我自己的隐疾我自己明白,”白须老人看着杨牧云道:“你现在年庚几何?”
“回前辈,在下今年十六岁。”杨牧云恭恭敬敬答道。
“嗯......”白须老人点点头,“十六?如此年少竟有此惊人艺业,当世着实少有,想我十六岁的时候,跟你比起来那是远远不如了。”
“前辈的赞誉,在下愧不敢当。”
“以你的根骨,可塑性极佳,”白须老人看着他道:“你的内在的功力极为精纯,看来修习的内功颇有独到之处。”
“在下的师父曾教授在下一种修习内功的方法,”杨牧云道:“在下每日都在勤加修习,无一日敢懈怠。”
“年轻人上劲,总是好的,”白须老人颔首道:“那对母子,跟你是什么关系?”
“在下不敢有瞒前辈,”杨牧云犹豫了片刻说道:“她们是安南王的亲眷,安南王不幸离逝,她们遭人追杀,是在下一路护送,深入密林,不想在此碰见前辈。”
“你能不畏艰险,一路保护旧主的亲眷,足见你的忠心,”白须老人颔首道:“只不知今后你们有何打算?”
“她们是不想再回安南了,”杨牧云说道:“能找一隐秘的地方把她们母子安顿下来就余愿已足......前辈不是要在下去圣殿寻那仙竺虫吗?不妨把她们也带上。”
“这个......不妥吧?”白须老人淡淡一笑,“此去一路凶险,她们母子又不会武功,到时恐怕你无法照顾她们。”
“无论何时何地,在下都不会抛下她们,”杨牧云抿了一下嘴唇说道:“她们母子已无处可去,还望前辈垂怜。”
“随你吧,”白须老人道:“若她们执意跟你,那也是天意,愿你们好自为之......”微微喘了口气,似乎疲倦之极,“在这谷里我还要待上几日,你再好好想想,或许跟着我去到圣殿,别说找到仙竺虫,恐怕连性命也会丢在那里。”
“若能永解在下身上的蛊毒,这个险还是值得一冒的,”杨牧云的意志颇为坚定,看着白须老人道:“前辈不知要到圣殿去取何物,能够让前辈不畏艰险呢?”
白须老人笑了笑,眼中带着一丝伤感,“这世上有些事情是无法回避的,就算你远远的躲开,也无济于事......”
一番没头没脑的话让杨牧云听得一头雾水,“前辈莫非是取能够医治你身上重疾的解药吗?”
白须老人淡然一笑,笑容里带着些许苦涩,“只要能够了却一桩大事,我身上的伤能不能治好也无所谓了。”
“原来前辈身上有伤,”杨牧云骇异道:“前辈武功如此高深,究竟是什么人能够伤着你呢?”
“能够伤人的不仅仅是明刀明枪,”白须老人的目光变得深邃而幽远,“往往你认为最亲近、最信任的人会给你致命的一击,而你却猝不及防......”
杨牧云默不作声,不知白须老人的伤感中隐藏着怎样的故事。
白须老人的目光凝视着他道:“你比起他的为人要淳厚得多,要是能够收你为徒,我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前辈,你......”
白须老人恍然,从思绪中回到现实,看看天上的圆月已逐渐西垂,叹息一声,“时候已不早,你赶快去休息吧!”说着转身飘然去了。
......
吴氏玉瑶靠在一棵茂密的大树下,而黎思诚躺在母亲的腿上,昏昏欲睡。她们跟前生着一堆篝火,火苗已不甚旺。
黎思诚本来差不多快睡着了,忽然一睁眼睛,跳起身来,“师父......”他朝着向这边过来的一个人影冲了过去。
来人正是杨牧云,他笑着把黎思诚抱在怀里,然后拉着他来到大树下。
吴氏玉瑶站起身来,端起一碗水向杨牧云递了过去,“累了吧,喝口水解解渴。”那种神情,简直就像是一个妻子面对归来的丈夫。手中的粗陶碗是白须老人给她们的,还有一个专门煮水用的陶罐。
杨牧云道声谢,接过碗来饮了一大口问道:“你们怎么还没去休息?”
“阿诚就快睡着了,”吴氏玉瑶说道:“一见到你又兴奋了起来。”
“唔......你们不到洞里去睡吗?”杨牧云看看瀑布旁的洞口,奇怪的问道。
“这是那位前辈的住处,”吴氏玉瑶笑笑说道:“我们不便去打扰的。”
“唔......”杨牧云看看她们母子,“我去跟前辈说说......”
“不用,”吴氏玉瑶微摇螓首,“这里挺好,况且还生着火,比洞里要暖和多了。”
“嗯,”她既这样说,杨牧云也就不再坚持了,靠着树干坐了下来,“有件事我想跟你们商量一下......”把要跟白须老人去圣殿去取仙竺虫的事说了一遍。
“能够一解你身上的隐疾,总是好的,”吴氏玉瑶的眸子一霎说道:“前辈能为你着想,再好不过。”
“可是你们......”杨牧云沉吟着,没好再说下去。
吴氏玉瑶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牧云要是觉得我们母子拖累了你的话,大可不用担心,”拍拍儿子的头,“我一个人也会照顾好阿诚的。”
黎思诚眨眨眼,露出一脸委屈状,“师父是不要我们了吗?”
吴氏玉瑶抚摸着他的头发柔声道:“你师父有重要的事要去办,等办完了就会回来找阿诚的。”
“不,”黎思诚一撅小嘴,“我不要师父离开我们。”
吴氏玉瑶秀眉一蹙,“你要不听话,阿娘就生气了。”
黎思诚小嘴一瘪,“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边哭边抽抽噎噎道:“我不要师父走,父王已丢下我们不管了,师父再丢下我们,阿娘......我们该怎么办啊?”
小思诚真情流露,使得杨牧云颇感尴尬,于是对他说道:“我也不想离开阿诚,为了能多陪阿诚些日子,我才会冒险去一趟那里......”
“那你就带上我和阿娘!”黎思诚打断了他的话道。
“我也想啊,”杨牧云伸出手擦了擦他脸上的泪水,“可这一路过去甚是凶险,我怕自顾不暇,怎么照顾你们呢?”
“我和阿娘不用你照顾,”黎思诚一脸乞求,“真的,我们不会脱累你的......师父,带上我们好不好,你不在身边,我怕......”声音中充满了深情和依恋。
吴氏玉瑶鼻子一酸,转过了脸去。
要是出言拒绝这个孩子,那就显得太残忍了,杨牧云觉得嗓子眼被什么给堵住了,说不出话来。
“师父,”黎思诚握住了他的手,“父王不在了,你就是我和阿娘最亲最近的人,只要能跟你在一起,阿诚什么都不怕的。”
“嗯......”杨牧云的眼眶湿润了,动情的摸着他的小脸说道:
“阿诚乖,我只是不想你们受到伤害......”
“那你就不要离开我们,”黎思诚大睁着眼睛,“师父,求你了......”
杨牧云咬了咬嘴唇,“那你可不要后悔。”
“我不后悔!”黎思诚大声道,止住哭泣眨眨眼,“师父,你答应了?”
“嗯。”杨牧云点点头。
“阿娘......”黎思诚兴奋的大叫,“师父不离开我们了。”
......
小思诚趴在杨牧云怀里已经睡熟,篝火的火苗也已渐渐熄灭,连天上的圆月已扎进了云朵里,四周一片静寂。
“阿瑶姐,”杨牧云对吴氏玉瑶道:“天就要亮了,你还是睡一会儿吧!”
吴氏玉瑶摇了摇头,凝视着他道:“你和前辈准备什么时候走?”
“这还没有定,”杨牧云道:“前辈看起来受了伤,应该得调理几天。”
“前辈受伤了?”吴氏玉瑶一愕。
杨牧云点点头,“他似乎有难言之隐,不过他既提出来,那就一定会成行的。”
“那好,”吴氏玉瑶道:“你们出发那一天我会领着阿诚回避一下,尽量不让他知道。”
“阿瑶姐,”杨牧云深深看着她,“要是我愿意带着你和阿诚上路,你同意吗?”
吴氏玉瑶的身躯微微一震,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我仔细想过了,”杨牧云很是淡定的说道:“我既然承诺对你和阿诚负责,就一定不会抛下你们。”
吴氏玉瑶眸子一亮,随即黯淡下去,“那样......那样会影响你的事的。”
“阿瑶姐,你不必顾虑,”杨牧云道:“我若连一个承诺都兑现不了,那我想做的事就没任何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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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六,升龙江边,跪着一排即将被斩的人犯,犯人中除了白发苍苍的老人外,还有刚懂事的孩童,孩童的目光左看右看,眼睛骨碌碌一阵转动,带着一脸好奇,丝毫没有害怕的样子。刽子手们怀抱鬼头刀,比刀锋更冷的目光盯着这些快要人头落地的人,像是在打量何处落刀更好一些。
监斩官一脸冷峻,抬眼看着逐渐升高的太阳,嘴唇一阵蠕动,等待着那最终时刻的来临。
围观的人群一阵窃窃私语。
“连小孩子都要杀,真是太残忍了!”
不知谁说了一声,却被立刻捂住了嘴。一个头缠青布的汉子斥道:“你懂得什么,谋害王上,那可是族诛的大罪,无一人能够幸免。就算是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也躲不过这一刀的。”
一位身穿长衫的读书人摇头晃脑的说道:“女色之为人害也甚矣,阮氏露一妇人耳,王上嬖之而身崩,阮廌娶之而族灭,可不诫哉!”
众人闻听一阵感叹。
忽然,一位满脸血污的女子站起来厉声道:“阮氏英,你好狠毒,我就算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
她身后的刽子手当即把她按了回去。那女子兀自痛骂不已。
眼看日挂中天,监斩官双眉一竖,将一支竹签使劲的掷了出去,伴随着一声大吼,“斩——”
刽子手们亮起森寒的鬼头刀,齐刷刷的斩了下去。在围观众人的惊呼声中,人头滚了一地,喷溅的鲜血把江边的水都给染红了。
......
停柩的景灵宫现在成了处理政事的勤政殿,安南的文武百官们要上书的一应事宜都要来这里报与新继位的黎邦基,可这半大的孩子却大睁着两眼看向自己的母后阮氏英。这位刚刚成为太后的年轻女子现在成了真正掌握王权的人,权理国政嘛!所以,年幼的新王自然而然的就成了摆设!
刑务司少卿阮少安就是对阮廌一族行刑的监斩官,事情办完后,他就来禀报太后。
“一切都办妥了?”阮氏英眼皮都没抬,“其间没有什么变故吧?”
“回太后,没有,”阮少安恭恭敬敬答道。随即又嗫嚅道:“只是......”
“只是什么?讲!”阮氏英的秀眉一挑。
第七百五十七章 忧心忡忡
“她、她说......”阮少安的声音变得吞吞吐吐起来,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终归是一些混账话,说出来没的惹太后生气。”
阮氏英的俏脸一沉,挥了挥手说道:“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阮少安躬了躬身,退了出去。
“阿娘,”黎邦基在一旁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混账话,让那个官儿说不出口。”
阮氏英看向自己的儿子,目光变得柔和,“阿基,你现在已经是我大越的君王了,今后你会碰到很多形形色色的人,他们都会说你爱听的话......”顿了顿,“所以,你不能光听他们怎么说,还得揣摩他说这话的用意是什么。”
“嗯,”黎邦基点点头,似懂非懂的道:“我明白阿娘的意思,因为我现在跟父王一样了,所以他们都拼命讨好我,以达到他们的目的。”
阮氏英眸子一亮,赞了一句,“看来阿基真是长大了,逐渐能够看懂人的心思,到了以后呀,你会做的比你父王更出色。”
“我一定会,”黎邦基握紧了拳头,“我要让所有人都服我,都不敢背地里忤逆我,我要让大越比父王在世时更加强大。”
“我相信阿基会做到的,”阮氏英欣慰的抚摸着儿子的头说道:“还有,你现在已经是王上了,不能再称’我’,而是要像你父王一样称’孤’。”
“唔,我知道......不,孤知道了。”黎邦基嘿嘿笑了几声,“猛然改口,孤还有些不习惯,孤听说大明皇帝是自称’朕’的,是吗?”
阮氏英微微颔首。
“阿娘,为什么大越的君王不能称’朕’呢?”黎邦基问道。
“大明的皇帝是天子,”阮氏英说道:“天子的称谓自然是跟我们不一样的。”
“那他这天子是谁封的?”黎邦基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神情,“为什么我大越的君主只能称王?”
“阿基,这些话可不能随便宣之于口,”阮氏英不安的看看周围,确定没有外人倾听才压低声音对儿子道:“大明是一个很大的国家,不但人口众多,而且实力雄厚,单单大明的军队就要比我大越全国的人口都要多,我们只有向大明称臣,才能换得平安。”
“哦,”黎邦基明白了,“原来大明凭借实力强势才逼迫我们大越称臣。”
阮氏英叹息一声,“若单单要我们称臣也还罢了,可大明无时无刻不想吞并我们,所以我们一定要放低姿态,让大明找不到对我们动武的借口......等你父王的灵柩下葬以后,我们还得赶快派使节去大明。”
“派使节去大明做什么?”黎邦基不解的问。
“为我们的王上讨封号啊!”阮氏英笑着说道。
“孤现在已经是大越的王上了,还用着他们大明来封吗?”黎邦基不服气的道。
阮氏英一脸怜爱的对他说道:“阿基,这世上很多事都不能依着自己的性子来做的,我们大越没有足够的实力跟大明抗衡,获得他们的承认,就等于保证了我大越外部的安全。不过是放低了一下姿态,我们又没有损失什么,何乐而不为呢?”
“阿娘说的有道理,”黎邦基仔细咀嚼她说的话,“就算是向大明称臣,孤依然是大越的王。”
“对了,”阮氏英笑了笑道:“还有......这世上你能够相信的人只有我和相国,其他的人你一定要有防备之心。无论谁对你说什么都要及时告诉我和相国,明白吗?”
“孤明白,”黎邦基使劲点了点头说道:“相国是孤外祖,阿娘和外祖都是孤最亲近的人。”
“我的阿基很明白事理,”阮氏英满意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因为只有我和你外祖是不会害你的。”
“阿娘,”黎邦基脸上转过一丝厉色,“那个可恶的阿诚......他真的死了吗?”
“这么久都没有露面,应该是
和他那个阿娘一起死了。”阮氏英眸光一闪,“你问这个做什么?”
“真是便宜了他,”黎邦基咬牙切齿的说道:“因为他,父王在世时总是训孤,要是他落在孤的手里,看孤怎么整治他。”
“他不在了也好,还有那黎宜民也死了,”阮氏英神态轻松的说道:“裴氏萱生的那个黎克昌又是个傻子,谁还能和你再争这个王位呢?”
母子两人说着话,就见庄敬上来禀道:“太后,王上,相国大人来了。”
阮氏英的面色一正,“快请!”
......
阮炽神色复杂的走了进来,向着阮氏英微微一拱手,“太后——”
“相国此来是有什么大事吗?”阮氏英眼帘微垂。
阮炽点点头,“太尉他病了。”
“病了?”阮氏英怔了怔,眉眼一抬道:“很严重吗?得的是什么病?”
“老臣领着御医刚刚去郑府上看过了,”阮炽说道:“他浑身滚烫,口吐涎沫,神志模糊,而且还不住的说胡话。御医诊断说是得了一种急症。”
“什么急症?难道连御医也说不清吗?”阮氏英蹙起额头说道:“这姓郑的又在搞什么鬼?”
“经老臣仔细观察,看样子他不像是在作伪,”阮炽沉吟道:“就在老臣即将离开的时候,他还吐了好多血......”
“有这么严重?”阮氏英额头逐渐舒展开,“他不会是着了魔了吧?”
“这个......不好说,”阮炽微微摇头,“不管怎么说,他看起来都像是没几日活头了。”
“他能够自我了断,那是最好,”阮氏英哼了一声,“不然本宫就让他尝尝下大狱的滋味。”
“太后,他可不是已经致仕的阮廌,”阮炽提醒她道:“要知道铁突五军还掌握在他的手里,他的儿子郑昭有勇无谋,倒还罢了,他的弟弟郑克复可是个厉害人物。就算郑可死了,铁突军还是听郑家号令的。”
阮氏英不以为然的说道:“铁突军虽然精锐,但人数毕竟不多,不过才两万多人,一个丁列就足够对付他们。再者说了,黎宜民死了,黎思诚生死不明,他们还能捧谁上位?黎克昌那个傻子吗?”..
“太后言之有理,”阮炽看了黎邦基一眼,颔首道:“等阿基的王位稳固了,就可以翦除他们。现在还不宜动手......”话音一转,“太后,等下月扶先王的灵柩去蓝山,还要太尉同去吗?”
“他都那个样子了,硬要架他上路会让大臣们议论的,”阮氏英说着唇角一翘道:“说不定等不到下月郑可就去见先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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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武卫的兵马回到了东京,由于都统制杨牧云神秘失踪,因此新王下了一道王旨,由副总制阮绍暂代神武卫都统制一职。这道任命在神武卫军中荡起了不小的波澜,虽然当时杨牧云任都统制时也受到很大的阻力,可他最终凭借自己的本事和组织能力收获了军心。在这方面阮绍就要差得多了,在旁人眼里,他凭借的就是自己的老爹阮炽是相国,阿姐阮氏英是太后才得以上位的。对此,就连与他一向交好的丁煜也颇有微词,新君刚立,你们阮家就要迫不及待的耍威风了吗?
但阮绍却不在乎这些,反而得意洋洋,怎么着?我外甥就是当今大越的新王上,谁敢不服?
相比太尉府的大门禁闭,阮炽的相府可谓是车水马龙,一些骑墙观望的官员也纷纷倒向阮炽,阮家的势力可谓如日中天。
看着阿爹病得死去活来的样子,郑玉忧心不已,自从与杨牧云失散后,她在丛林里仔细找过一阵,要不是听说阿爹病重,她说不定现在还在哀牢国的原始丛林寻找杨牧云。现在,他只能守在病重的父亲身边安慰日夜垂泪的母亲。郑昭又不在家,郑皓还年幼,郑家现在只能由她来撑。这时,父亲身边的老管家来报说,一些形迹可疑的人在郑府附近徘徊不去。
郑玉想了想,让人禁闭府门,府里的人没什么事一概禁止外出。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府里的人议论纷纷,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郑家大厦将倾,与其到时被抄家问罪,不如现在就离开这是非之地。当即便有人收拾财物并随手顺走了府里的东西不告而别,老管家报到郑玉这里。这位郑府大小姐干脆把府里的下人们都叫了来,当场每个人发放一份财物遣散,但有少数一些人说什么也不走并留了下来,除了老管家外,还有郑玉的贴身丫鬟阿洛。
一日,心情郁闷的丁煜来郑府找郑玉,却吃了个闭门羹,连郑府的大门都没有进去。郑玉隔着门对丁大公子说她不愿见阮家的走狗。
丁煜苦笑,他什么时候成了阮家的走狗了?对着门缝软语相求,郑玉只是不理。丁大公子无奈只得离开。
叱走了丁煜后,郑玉的心沉到了极点。父亲的病情日益恶化,兄长和叔叔还没有回来,母亲终日以泪洗面,府里的一切现在都是自己在操持,今后该何去何从呢?现在安南国已换了新王,阮氏英和阮炽掌握大权,他们会怎样对待郑家,不用想都能够猜出来。阮廌一族都已被斩首于升龙江边,其中包括几岁大的孩子。郑家的下场不会比他们更强,唯一能够让阮氏英和阮炽忌惮的就是叔叔郑克复还握着几万精锐铁突军,当然,兄长郑昭也在军中。可这又能撑持多少时候呢?阮炽和阮氏英大可以借一纸王命召郑克复和郑昭入京,真到了那时候,郑家满门也就完了。
看着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小郑皓,郑玉不忍再想下去,她心中在默默念叨,“杨牧云,你倒底死到哪儿去了,怎么一直都不露面?”无论武功还是智谋,他都胜过自己,有他在身边,自己不会这样彷徨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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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南国的政治动荡也波及到了一些境外的势力,比如澜沧国紧邻安南边境的芒虎。
芒虎在名义上归属于澜沧国,首领召恩,有部属十余万众,是一支不小的力量。
召恩和存盆首领维纳苏瓦一样效忠于澜沧王室,对婻娇太后掌握澜沧王室权力很是不满,因此暗地里把王子陶吕猜藏在自己这里。
这个举动是很危险的,这等于表明态度与勐苏瓦的婻娇太后对立起来。因此,为了减轻压力,召恩又私下里向安南称臣,借安南的力量对抗婻娇太后。
这也就是为什么召恩会奉阮氏英之命让陶吕猜带兵进攻吴氏玉瑶母子所在的董滂社。阮氏英的儿子被立为世子,作为安南未来君王的名分被确定了下来,为了能继续得到安南国的支持召恩必须做出选择,因此他站在了阮氏英一边。可董滂社一战芒虎军碰上了杨牧云率领的神武卫兵马,他们和董滂社的人并肩作战,顽强的抵挡住了对方的进攻。其中杨牧云劫持了陶吕猜,凭借如簧之舌成功与之和解。
这边倒是退兵了,可安南国的形势急转直下,黎元龙被刺身亡,黎邦基继位,阮氏英权理国政。这位刚刚上位的安南太后会不会找他们算账呢?召恩和陶吕猜心中都没底。
同父异母的弟弟披耶康吉死后,陶吕猜也就成了澜沧王室唯一的继承人,婻娇太后派人请他到勐苏瓦继位,可他却逃脱了。短短几年时间那么多兄弟继承王位后没多久都不明不白的死掉,他就明白自己去到那里也会步他们的后尘——王室继承人都死绝了的话,那么婻娇太后就可以堂而皇之的登上澜沧国的王位。
于是陶吕猜隐姓埋名过起了流浪生活,他不敢显露自己的真名披耶猜,而是用自己曾在大明国子监学习时用的汉名陶吕猜。存盆被安南军队灭掉后他被召恩的人救了来到芒虎,可要是芒虎也不能保全,他又能去哪里?想到这儿,他忧心忡忡,整日整夜的睡不好觉。
一个月光明媚的晚上,陶吕猜正在自己的房内小憩,忽然外面一阵火把晃动,人声嘈杂。
他霍地从床上坐起身来,刚要去看一下究竟,忽然“砰”的一声,门被一脚踢开,很多人涌了进来。
第七百五十八章
闯进屋里来的是一群芒虎勇士,他们看向自己的目光显得不太友善,陶吕猜刚想去摸自己的随身兵刃,几柄散发着寒光的刀锋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一个身材魁伟、头戴牛角盔、两耳各缀一个大铜环的大汉看着他一阵冷笑,“披耶猜王子,得罪了,请吧!”
陶吕猜脸色一变,随即怒吼,“召恩呢?他在哪里?你让他出来,我要见他。”
大汉哼了一声,“披耶猜王子不必着急,等你到了勐苏瓦,自然会见到召恩大人。”
陶吕猜心一沉,听他这语气,召恩莫非出了什么意外?他从心底里不愿相信召恩会背叛自己,否则就不会千方百计冒着风险派人把他从安南救出来了。召恩对澜沧王室极为忠诚,把自己接到芒虎后,侍礼甚恭,还交给他一万人马去攻打董滂社。如今芒虎勇士对自己刀戈相向,一定是其内部有了很大变故。
......
陶吕猜被这群人给押了出来,一眼瞥见外面站立着一位身材颀长,相貌阴鸷的青年。他的身旁,有一位老熟人正注视着自己。
“神师?”陶吕猜眉头一紧,原来此人便是之前存盆首领维纳苏瓦身边的神师。安南军队攻入存盆谷地,他便不知所踪,没想会到在这里想见。
“陶先生,好久不见,”神使脸上的肌肉抖动了几下,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我真是看走眼了,没想到维纳苏瓦曾经的座上宾,竟会是大名鼎鼎的披耶猜王子。”
“你们圣殿帮助那个妖妇,不怕”
第七百五十八章 (2) 白象释尊
“你们圣殿帮助那个妖妇,不怕遭受神灵的惩罚吗?”陶吕猜怒斥。
“披耶猜王子请慎言,”神师悠悠道:“全澜沧的百姓都知道太后是摩诃黛维女神转世,你身为人子,这样诅咒她,才会真正受到神灵的惩罚。”
“他迷惑父王,害我众位兄弟,”陶吕猜咬牙切齿的说道:“坏我澜沧王统,十恶不赦,你们助纣为虐,当和她一起去下地狱。”
“披耶猜王子,”神师轻轻一笑,“看来你跟太后之间一定是产生了什么误会,她请你继承王位,并无害你之意,你想多了吧?”
“她不过是想要我的命而已,”陶吕猜大声道:“只要我死了,她可以成为澜沧国真正的王了。”目光瞥向那相貌阴鸷的青年,“召斯温少主,你阿爹召恩呢?他现在哪里?”
召斯温嘴角一动,正要说话,却被神师截住了话头,“召恩大人现在已去勐苏瓦拜见太后去了,披耶猜王子想要见他,就去太后那里吧!”
“你——”陶吕猜额头青筋暴起,正要说话,就见神师轻蔑的打了手势,“带下去!”
“是!”牛角盔大汉神态恭谨的应了一声,和一众芒虎勇士押着陶吕猜去了。
他们走远后,召斯温对神师道:“神师,我......”
“少主不必担心,”神师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打断了他的话道:“你能大义灭亲,和你的阿爹召恩划清界线,及时站在太后这边,这很好,太后会任命你为芒虎之主的。”
“如此多谢神师了。”召斯温满脸喜色,随即又道:“可安南国那边要是......”
“少主过虑了,”神师一笑,“安南王黎元龙刚死,刚继位的黎邦基不过是个小孩子,王后阮氏英和相国阮炽还要巩固自己的权力,他们是不会对芒虎用兵的。不过......”他顿了顿续道:“趁这段日子,少主也得加强一下手中的权力......”嘴角微微上扬,“不要等太后的任命过来,这芒虎之主又换了人呐!”说罢大笑。
大笑声中,召斯温的身子却是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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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边无际的原始丛林中,一群蛮兵押着一队人行走在其中。绿色的丛林在旁人眼里生机盎然,实际上却隐藏着处处危险。而这群蛮兵似乎已习惯了丛林里的生活,知道如何规避里面的危险,从中寻找出一条可行的道路。
被押送的这对人中,除了陶吕猜和芒虎之主召恩外,其余的都是召恩的亲信和家眷。他们人人脸色沮丧,步履蹒跚。
一路上,召恩不住唾口大骂,发泄着心中的怨气。这个召恩有约摸四十开外年纪,面方口阔,身材粗壮,性如烈火。也难怪,被自己的亲生儿子伙同外人出卖,任谁的心胸也无法承受。而这对蛮兵并不是芒虎勇士,而是来自勐苏瓦婻娇太后身边的一支亲信,领头的是澜沧王宫的一位副总管,叫盖苏武,武艺高强,极得婻娇太后的信任。就是他随神师一同来到芒虎,帮助召斯温少主夺得芒虎之主的位置。
听着召恩一路走一路骂,盖苏武忍不住道:“召恩,你要是再不住口的话,我就在你嘴里塞一条蛇,咬掉你的舌头。”
“盖苏武,”召恩两眼一瞪,似乎冒出火来,“听说你是那妖妇身边少有的高手,难道只会使一些下作的伎俩,在人背后捅刀子吗?”
盖苏武锐利的目光盯着他,忽的一笑,“召恩,背后捅你刀子的是我吗?难道不是你那宝贝儿子召斯温么?”
“你——”召恩为之语塞,“呸——
”的吐了一口唾沫,“盖苏武,你要真是个汉子,就松开我,我们两个好好比试一场,我若输了,这条命就交给你!”
盖苏武哈哈一笑,“你这条命还是自己留着吧!太后还要召见你,要是你不明不白的死在路上,我可吃罪不起!”说罢转过身,再不看召恩一眼。
召恩火起,欲要冲上前去,却被陶吕猜拦住。
“披耶猜王子,我......”
陶吕猜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召恩,事已至此,再闹也是无用,等到了勐苏瓦,你要主动向太后请罪,或许她会饶了你和你的部属家人。”
听他不再称太后为妖妇,召恩觉得奇怪,“披耶猜王子,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陶吕猜脸现悲怆之色,“召恩,神明已经抛弃了我们,我们再怎么反抗也都是徒劳的,不如随波逐流,好保全你们的性命......反正太后的目标是我,你又何必一定要跟我寻这条死路呢?”
“不,”召恩面色一正,“披耶猜王子,我召恩在你父王面前发过誓,我和我的子孙永远效忠澜沧王一脉,若违此誓言,当遭雷击,难道你让我召恩被神明唾弃吗?”
见他一脸信誓旦旦的神色,陶吕猜默然无语。
正在这时,丛林深处发出一声雷鸣般的长啸,紧接着四面八方都发出了啸声,啸声此起彼伏,震得树上的叶子沙沙直响。
听到这啸声,这群正在丛林中行进的人脸上骇然失色。
“这是......”召恩一脸惊异,话未说完就觉得地面震颤起来。
一阵隆隆声响起,丛林的周围闪出了一个个巨大的身影。
“是大象!”不知谁喊出了一声,果然,一头头大象甩着长长的鼻子,呼扇着一对大耳朵,拖着庞大的身躯冲了过来。
盖苏武脸上变色,对众手下道:“快,护住人犯,不要让他们跑了......”
可这个当口谁还能听进去他的命令,他的手下们早就乱了,甚至有的人打算逃走。可周围都被这群大象给围得严严实实,像墙一样密不透风。
其中一头白象的身躯最为庞大,比其它的象都大了一倍,他吼叫的声音响彻云霄。
“神象,是神象......”一名蛮兵大张着嘴,眼睛凸了出来,膝盖一弯,朝着大白象跪了下去,其余人见状,也纷纷跪了下去。
盖苏武牙一咬,正要寻隙遁走,蓦然眼前闪现一人,那人不过十六七岁年纪,一身汉人的装束,他嘻嘻笑着拦在盖苏武面前,“他们都跪了,你为什么不跪?”
“呛——”盖苏武拔刀出鞘,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朝着那少年拦腰劈了过去。那少年的身子微晃,他这一刀便劈了个空。
“你这刀法不错......”少年的话还未说完,盖苏武的刀锋便当头罩到,他的刀身漆黑,挥舞起来如泼墨一样。少年的身子一侧,刀锋便贴着他的身子削过。
“好险,好险......”少年拍着胸口,仿佛惊悸不已,但破风声又自耳边响起,对方的刀又到了......
盖苏武左一刀、右一刀,如狂风暴雨要把那少年生生卷碎,可少年人就像散开的水花一样,在他的刀锋下化作无数的人影,让人望之眼晕。
“嚓——”的一声,乌光闪过,少年被斜斜的劈成了两截,可掉落在地上的却是两段枯木。盖苏武的眼睛眯了起来,霍然转身,劲风飙然,一只拳头击来,“砰——”的一声正中他的鼻尖。
盖苏
武闷吼一声,捂着鼻子后退,鲜血自指缝溢出,想是这一拳的力道不轻。
他眼眶泪水浮动,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他大叫一声,如发疯般挥舞着手中的刀,刀锋划出的弧线弥漫开来,让对方近不得自己身。
“嚓、嚓——”一条条树的枝干被他劈落,当他正要跃上一棵大树时,腰间一麻,一口气提不上来,“啪嗒——”一声摔落地上,再也没能爬起。
他模糊的双眼中,那个少年带着笑走上前来,“你想跑的话直走就行了,何必费劲去爬树呢?又不老练,这不,摔疼了吧?”
听对方一阵奚落,盖苏武气得几乎晕了过去,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堂堂澜沧王宫的一副总管连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也奈何不了。
“他一定会邪术。”盖副总管如是想。
他那里知道,那少年不过点了他的穴道而已,若他一直挥动手里的刀,那少年还不易近他的身。可他一旦收刀腾空,就露出了破绽,少年觑准机会,伸指敲在了他的阳关和命门穴上,盖副总管就算武功再高也劲力全失,摔下来就动弹不得了。
少年拍拍手,向陶吕猜和召恩走去。
陶吕猜眼睛一亮,“杨公子,是你?”
这个戏耍盖苏武的少年,便是杨牧云。
杨牧云笑着帮他们解开了绑缚,末了不忘调侃一句,“王子殿下难道是要回去登基吗?”
说得陶吕猜苦笑着摇头。
杨牧云命盖苏武的手下都扔掉兵器,用绳子互相帮起来,当然,盖苏武也被绑了结实,还被两个手下抬着。
杨牧云飞身跃到大白象的背上,让陶吕猜和召恩等人押着这群曾经押解他们的人跟着他走。
象群逐渐散去,只有大白象走在前面,一队人跟在后面。
召恩甚觉惊异,指着象背上的杨牧云问陶吕猜,“他究竟是什么人?”
“他......是个来自大明的汉人,”陶吕猜眯着眼睛看着杨牧云的背影喃喃道:“叫杨牧云。”
“一个汉人怎么会让神象听他的指令,”召恩有些难以置信,“难道他是释尊的弟子?”
“这......不会吧?”陶吕猜大睁着眼,不知该如何解释。
杨牧云骑着大白象来到一处幽静的水潭边,一位秃顶的白须老人正盘膝坐在水潭边的一块巨石上。
大白象行至白须老人不远处跪了下来,杨牧云一跃而下,向着老人施礼道:“前辈,我把人都给您带来了。”
白须老人点点头,目光朝陶吕猜和召恩一行人看去。
陶吕猜和召恩一见到白须老人的相貌登时一惊,连忙上前拜倒在地,“释尊,真的是您吗?”
“若不是本尊,你们又何必参拜?”白须老人淡淡一笑。
陶吕猜和召恩脸现喜色,纳头便拜了下去,“参见释尊!”
“都起来吧,”白须老人说了句,“现在还不是行大礼的时候。”缓缓站起身来,目光睥睨四方,所有人都向他拜了下去。
这边,杨牧云正和吴氏玉瑶母子说着话,黎思诚看着眼前的景象惊讶的张大了小嘴,“师父,这位老爷爷的来头可真大!”
“嗯......”这场景虽不出杨牧云意外,但还让心里觉得震撼。
“释尊,这难道是前辈的名字吗?看起来不像,应该是个尊称。”以陶吕猜的身份还要对他下拜,可见白须老人的身份不一般。
第七百五十九章 桑怒石城
“阿罗纳还在桑怒吗?”白须老人向那两人问道。
“神师......不,阿罗纳跟我那逆子在一起,”召恩说道:“应该还没有离开桑怒。”
“那好,”白须老人淡淡说了一句,“你们带本尊去见他。”
“是——”两人应了一声。
白须老人瞥了一杨牧云一眼,“刚才辛苦你了,若不介意的话,你就随本尊走一遭吧?”
“圣殿是在桑怒吗?”杨牧云问道。
“没有,”白须老人的目光注视着前方,“但却是通往圣殿的必经之路。”
......
杨牧云和白须老人同坐在大白象的背上,他看着白须老人的背影,忽然感到他周身沐浴了一层圣洁的光。
“难道他是在运功吗?”杨牧云心中暗道。觉得老人越来越神秘了,尤其是他的身份,要是去问陶吕猜,又觉得不妥。
吴氏玉瑶母子坐在另一头大象的背上,跟在他们后面。陶吕猜和召恩,还有召恩的亲信部属和亲眷,押送着盖苏武和他的手下,紧紧跟随。
“你有什么话要问我么?”白须老人头也不回的道。
“前辈好像在这里很有威望,”杨牧云道,“陶吕猜身为王子,还对前辈执礼甚恭,可见前辈的身份很不一般。”
“哦?”白须老人侧过脸来一笑,“我若把我的身份说出来,你愿意听么?”
“在下洗耳恭听。”
“可是我有一个条件,”白须老人笑了笑道:“你若答应了,我便告诉你。”
“什么条件?”杨牧云微微一怔,“前辈请说,只要在下能做的到。”
“你一定能做得到的,”白须老人面目忽然变得很郑重,“你要拜我为师,成为我的弟子,我便告诉你。”
“这......”杨牧云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白须老人会向自己提这样一个要求,随即道:“前辈莫不是跟在下开玩笑?在下已有师父,怎能改换师门拜前辈为师?”
白须老人却微微一笑,“拜别人为师又何须改换师门?想当年我的师父就不止一人,多求教高人可以增强自身的艺业,难道你不愿意吗?”
“前辈请别见怪,”杨牧云欠了欠身道:“我中原的风俗跟这里不同,另拜他人为师需要我师父首肯,因此只能多谢前辈的好意了。”
“若是拜我为师能够救你一命,你也不肯吗?”
看着白须老人和煦的目光,杨牧云说道:“前辈如此关爱,在下心领了,拜师一事恕在下不能答应,生死有命,在下是不会埋怨前辈的。”
白须老人呵呵一笑,“说的好,我若再坚持下去倒显得是在逼迫你了......你心中这样坚执己念,你那师父定非常人吧?”
“我师父传授我武功,在下心里很是感念!”
“年轻的人怀有感恩的心,这很好,”白须老人颔首道:“但我想问你一句,你师父为什么要传授你武功呢?”
白须老人的话使杨牧云一愕,他师父那神秘的身份现在已然全部揭开了,他是建文帝朱允炆的太子,据郑玉的师父慈琳道姑说,他的名字叫朱文奎。通过几次会面,他已经大概清楚师父所要做的事情是什么,应该就是夺回曾经属于他这一脉的大明皇帝宝座。要是师父要他站在他这一边,做反当今朝廷的事,自己要不要听他的话呢?
见他脸色变幻不定,白须老人道:“怎么,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没......没什么?”杨牧云定了定心绪,“只不过想起一些过去的事,让前辈见笑了。”
“和你师父有关的事,对吧?”白须老人笑道:“看来你那师父也有很多秘密并没有对你讲。”
杨牧云默然不语。
“通过这一段时间我与你的接触,”白须老人说道:“对你所练的功夫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你师父教授你的武功应该是压抑自身**的,对吗?”
杨牧云身子一震。
“看来我说对了,”白须老人道:“万物本源,皆有各自的生长之道,
随意压抑人伦**,当非正道啊!”
杨牧云双目一睁,脸色有些惊讶,“前辈能看出我是如何练功的?”
白须老人点点头,“少年人能洁身自好,当然可以修身养性,可一味回避自己身体正当的**,是不可求的。”
杨牧云脸微微一红,想起自己遇见过的那些女子,周梦楠、紫苏、素月、宁馨、黛羽、元琪儿等人,她们有的已经成为了自己的妻子,还有的跟自己同床共枕过。他是一个真正的男人,如何能对这些美丽的女子不动心呢?可就算面对她们青春诱人的娇躯,他也是强自压制住自己的**。因为师父教授给他的易心经内功,是不能沾染女色的,否则会功力尽散。
“如何,被我说中了,是吗?”白须老人目光一转,“其实,你师父引诱你走的是一条歧途,你还年轻,何不回头是岸呢?”
杨牧云摇摇头,“前辈,我师父对我还是很好的,他曾说过,我武功大成之前是不可以亲近女色的,在下通过修习,已得益良多......”
“真的吗?”白须老人悠悠一笑,“那你告诉我,何为武功大成?真到了那一步便能过上常人一样的生活?”
杨牧云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要是有一种武功比你师父教授得还厉害,你会学吗?”白须老人的目光盯着他问道。
“前辈说笑了,”杨牧云微微摇头,“各种武功所练路数皆不一样,如何能比得明白?”
“你不信我的话,是不是?”白须老人拈着胡须,抬首望天,“终有一天,你会相信我的话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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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怒城坐落于莽莽丛林的深处,是芒虎部首领的驻地,与丛林里其它的寨子木头搭建的不同,桑怒城是用石头垒就的,所以称之为城。而且它的规模比一般寨子要大得多,里面有不下两万的人口。
召斯温这几天一直忐忑不安,虽然他当上了芒虎之主,可部众们看他总有一丝异样的目光。因为他是夺了他阿爹召恩的位置,用非常手段得来的东西总是让人有些心虚。
神师阿罗纳每天都会召集一群人,要他们皈依圣殿,所有不愿皈依圣殿和对召斯温不敬的人,都被关了起来。
有着两万人口的桑怒城,因为这个罪名被关起来的就达数千。对于神师的做法,召斯温却不能说什么,只有依仗圣殿的势力,他才能安安稳稳的在芒虎之住的位子上坐下去。
“大人,”召斯温的贴身手下砂楚过来对他说道:“神师又在抓人了。”
召斯温无奈的摆摆手,“随他去吧,你告诉所有人,圣殿是来拯救世人的,不要忤逆神师。”
“可神师要他们贡献财物和口粮,”砂楚不满的说道:“更过分的是他还要一些人家把自己还未出嫁的女儿献出来,要送到圣殿去。大人您要再不管一管,恐怕会出大事情的。”
“神师代表着圣殿,”召斯温道:“要是有人有异议的话,可以去圣殿那里控诉神师的行为。”
“可是......”
“没有可是,”召斯温阴鸷的目光盯着砂楚,“你的任务是盯紧越人的动向,不要等他们杀过来都不知道。”说着拂袖而去。
砂楚看着他远去的身影,不禁摇头叹息。
......
在一片石屋间的空地上,大约聚集着千人,一群手握长矛的蛮兵围着他们,神师阿罗纳站在一座高台上不知说着什么。
高台的立柱上,绑缚着一人,浑身是伤,鲜血不住的自伤口中渗出来。一个大汉手中握着皮鞭,还在不停的朝他身上抽去。
“看见了吗?”神师阿罗纳冲台下大声叫道:“这就是不愿给圣殿交纳贡物的下场,你们不交纳贡物,就是反对圣殿,反对你们的召斯温大人,会遭到最严厉的惩处。”
台下立即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你出来。”神师阿罗纳指着人群中正躲躲闪闪的一人大声叫道。话音一落,便有几名蛮兵上前分开人群,把他所指之人押上高台。
押上来的人身形单薄,脸上还蒙着布巾,看不清相貌。
神师阿罗纳眉头一皱,对他呵斥道:“你
在下面窜来窜去的干什么?”
那人的眉毛挑了挑,“我是在告诉他们,你代表的不是圣殿,圣殿不会如此苛刻的对待我们。”
神师阿罗纳眯起了眼睛,“你是什么人,竟敢说这样的话?”说着一把抓下蒙在他脸上的布巾,露出一张年轻且熟悉的面孔。
“是你?”神师阿罗纳吃惊的瞪大了眼。被押上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杨牧云。
“神师,我们又见面了?”杨牧云龇牙一笑,手臂一抖,把抓着他手臂的两个蛮兵甩出老远。
阿罗纳脸色一变,手腕一翻,手里多了两个长长的、样子像蝎子尾巴的两个铁钩。铁钩上闪着幽蓝的光,一看便知淬着剧毒。
“又把你的蝎子尾巴给露出来了吗?”杨牧云笑着拔出藏在背后的刀,“看我怎么把你的蝎子尾巴斩断。”说着身形一动,刀锋飞快的划出一道光弧向阿罗纳劈了过去。
“铿——”的一声,蝎子双钩架住了劈来的一刀,神师的脚下向后退了两步。
“好小子,多日不见,你的武功又精进了。”阿罗纳叫道。
“不是我武功精进了,而是神师只顾着催逼人们献上贡物,把武功给荒废了吧?”杨牧云调侃道。
阿罗纳脸一沉,手中蝎子双沟一左一右的向杨牧云划了过去,杨牧云脚下一蹬,凌空一个倒翻,稳稳的落在了他的身后。挥起一刀,砍向他的颈侧。
阿罗纳的反应也是极快,身子想陀螺一样转过,一矮身,双钩直取杨牧云的小腹......
两人在高台上大战了起来。眼见越来越多的蛮兵围了过来,杨牧云猛劈几刀,逼退了阿罗纳后。转身高高跃起,向下面人群中飞去。
“快抓住他!”阿罗纳叫道。蛮兵们冲向人群,台下众人登时乱了起来。
杨牧云身形极快,远远的把追来的蛮兵甩在身后。他在一栋栋石屋间穿行,逗引着众蛮兵疲于奔命。
绕行了几圈后,杨牧云飞奔向石墙。
桑怒城是用石墙围起来的,虽不像大明和安南的城墙高大,但也算比较结实的了。
蛮兵们把杨牧云围在一处石墙下,正逐渐缩小包围圈,将他生擒。忽听墙上“吱吱——”一阵怪叫。
众蛮兵抬头一看,不知石墙的墙头上何时爬上来一群猴子,他们冲着蛮兵们一呲牙,手舞足蹈处,如冰雹般砸下来无数石头。
蛮兵们猝不及防之下,纷纷被石头砸中。
“哎哟、啊呦......”呼痛之声不绝。
杨牧云背贴石墙双足一蹬地面,立时拔高七八尺,跳上墙头。
眼看他要逃走,蛮兵们忍着痛冲到石墙边,七手八脚的爬上墙头。立时却被眼前出现的景象惊呆了。
一阵怪异的长啸声响起,接着石墙被震得微微晃动起来。
前方有数百头大象冲了过来,当先一头通体白色,最为庞大,应该是头象。
蛮兵们正目瞪口呆之时,大象们已冲到了近前。
“轰——”的一声,体型最为巨大的白象把石墙撞出了一个豁口,两边的墙体晃了几晃也轰然倒塌,大象们通过缺口冲进了桑怒城。
芒虎部所筑的石墙只是很简单的堆叠起,并不牢固,跟文明程度更高国家城池的城墙大不一样,所以在巨大力量的撞击下,很容易就倒塌了。
桑怒城中大乱,蛮兵们四散逃窜。
神师阿罗纳一脸惊惧的看着冲进来的象群,转身要逃,眼前出现了一道人影。
来人光头白须,一身月白色长袍,赤足向他缓缓走来。
“释尊,你没死?”阿罗纳惊恐的瞪大了双眼。
“你们一直希望我死,是吗?”白须老人淡然道:“我还活着,你一定很失望吧?”
“释尊,我也是被迫无奈......”阿罗纳说着跪了下来,“求释尊饶我性命!”
“你起来吧,”白须老人说道:“只要你痛改前非,我既往不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