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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露尘     大明正统txt下载     大明正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三十一章 未雨绸缪

    杨牧云唇角微微一翘,将这张清单一扬,阿妍很乖巧的接了过去。

    “哀牢国奉给大明天朝的贡品,我看也不过如此吧?”他微微一笑,瞄了一眼陶吕猜说道:“看来那群被俘的人里有一个很重要人物,对不对?”

    陶吕猜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色,“杨大人说笑了,你手里可握着两百多号人呢!他的妻儿老小,何止千人?我主怜悯他们,所以不惜高价赎他们回来。”

    “不知陶先生口中我主指的是谁呢?”杨牧云的目光转了转,“是哀牢国国王呢?还是婻娇太后?”

    陶吕猜嘿嘿笑了几声,“没想到杨大人对哀牢国这么感兴趣......”贴近了他一些,压低声音道:“我要是杨大人,就收赎金放人,过问那么多做甚?”

    “陶先生说的好轻松,”杨牧云摇摇头道:“这话不明不白,赎金收了,人放了,这日子可就过得不太平了。”

    “杨大人这话里有话呀!”陶吕猜目光一转,“我是诚心赎人,杨大人有什么话不妨摊开了讲,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好商量的?”

    “那好,”杨牧云面容一肃,“既然陶先生如此坦诚,那咱们就打开了天窗说亮话,董滂社只是一个几千人的寨子而已,而本官麾下也不过只有一千人马,要是你背后的大人物没了顾忌,派一支大军过来,我可挡不住哇!清单上的东西不过是死物,你主能送出去,也是能收回来的。”

    陶吕猜点点头,原来你担忧的是这个,说起来倒是有些道理,也罢,不让你安这个心,恐怕你是不会让我把人带走的,悠悠一笑道:“杨大人说的是,不知你的意思是什么?”

    “陶先生,我也不难为你,”杨牧云瞄了他一眼道:“只是想请你把你背后的那位大人物请出来,订一个盟好的约定,这样不就皆大欢喜了?”

    “嗯......”陶吕猜沉吟了片刻说道:“杨大人,恕我直言,此等小事不用我主亲自出面,由我全权代理与杨大人签这个约定,你看如何?”

    “你?”杨牧云笑了笑,“难道是我看走了眼么?陶先生的真实身份能否告知本官呢?”

    “杨大人真想知道?”陶吕猜眉毛微微一挑。

    “非是本官好奇,”杨牧云面无表情的说道:“事关很多人的性命,不得不小心从事呀!”

    “杨大人真是悲天悯人,”陶吕猜道:“你所真正忧虑的怕不是几千条人命,而是几个很特别的人吧?”

    杨牧云面目一动,“陶先生这话什么意思?”

    陶吕猜站起身来,学着中原的礼节向杨牧云作了一揖,“这清单上的东西呢还请杨大人收下,至于那一纸约定我陶某会想办法带来的。”

    “如此有劳陶先生了,”杨牧云也起身还了一礼,“我送送陶先生。”

    “不必,杨大人留步。”

    ......

    杨牧云送走陶吕猜后,看着满院的物品皱起了眉头。

    “大人,”莫不语乐不可支的说道:“这些可都是稀罕物件,要是贩运到大明一卖,至少可值几十万两银子。”

    “我看你是掉到钱眼里了,”杨牧云冷冷的说道:“如此棘手的东西,怕是你有命拿却无福消受。”

    莫不语一愣,不懂杨牧云的言下之意。

    “李都尉,”杨牧云吩咐李岘道:“把这些西边送来的物品都给本官收好,要派人严加看管,如有遗失我唯你是问。”

    “是,大人,属下领命。”李岘应了一声,招呼手下人搬运起院中的物品。

    杨牧云凝思了一会儿,转身去了。

    ......

    神武卫的营盘就驻扎在董滂社寨子下五里处。杨牧云出了寨子径直朝军营而来。

    守卫营

    门的兵士远远看到都统制大人来了,连忙报告给黄柯二位总制。

    两人连忙指挥部下列队出迎。

    “大人......”黄柯二人刚一开口便被杨牧云打断,“那些蛮子俘虏还在营内吗?”

    “在,”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柯总制开口道:“您说要把他们移交给清化府,我们还未来得及把他们送去。”

    “这事先不忙,”杨牧云道:“那个领头的关在哪里,快带本官去看。”

    “大人,”黄总制不明其意,说道:“那个蛮子我已命人严加看管,决不致疏忽......”

    “本官不是这个意思,”杨牧云有些不耐烦,“他在哪里?”

    “大人,请跟属下来。”黄总制亲自领路。

    ......

    那个蛮子头领被关入了一个大木笼子里,伤口已被包扎好,只是神情有些萎顿,一见有人靠近,立时变得警觉起来。

    他扭过头,目光与杨牧云对视,却一言不发。

    “你们审问过他没有?”杨牧云问黄柯两位总制。

    “问了,”黄总制开口道:“他说的话我们不懂,特地请了一个会说蛮话的寨民来,可他怎么也不开口。”

    “对他用刑了吗?”杨牧云问道。

    “没有,”黄总制看了一眼柯总制道:“没有大人您的命令,我们不敢随意对他用刑。”

    杨牧云微微颔首,“将他押送到寨子去,另外把我们的探子再放远二十里。”

    “大人,”黄柯二人道:“三十里外就是哀牢国的地界了,再让咱们的探子扩大二十里侦查范围,岂不深入到哀牢国境内了?”

    “不深入到他们那里怎么得到详实的情况?”杨牧云道:“让咱们的人小心一些也就是了。”

    “是,大人。”两人应道。

    “大人,”柯总制问道:“可是来的那些蛮子有什么不轨的企图吗?要是这样的话,不如派人去清化府,请郎宣抚使加派一队兵马过来。”

    “不用,”杨牧云否决了他的提议,“总之你们要加强警戒,一有什么不对立马报与本官。”

    “是。”

    ......

    杨牧云料理完了营中的事,又匆匆来到吴徐那里,正巧,吴氏玉瑶正跟父亲说着话。

    “下官见过娘娘。”杨牧云向着吴氏玉瑶躬身一礼。

    “杨大人来了,”吴氏玉瑶展颜笑道:“可是有什么事吗?”

    “娘娘,”杨牧云踌躇了一下说道:“下官斗胆请娘娘带着殿下到清化府去。”

    “哦?”吴氏玉瑶神情一凝道:“这却是为何?”

    “娘娘,这里太过靠近哀牢国边境了,”杨牧云道:“要是有什么不测的话......清化府那里毕竟安全得多。”

    “杨大人,”吴氏玉瑶笑了笑,“若论安全,难道还有哪里比得上东京吗?本宫是还乡来见自己的父亲,到清化府又是怎么一回事?”

    “杨大人,”吴徐在旁笑道:“可是因为今日西边有人过来了?我听说他们送了不少的礼。怎么?他们是提出了什么让杨大人为难的事吗?”

    “吴老丈,”杨牧云看了他一眼道:“我也不瞒您和娘娘,来人是从哀牢国那边来的,送了不少贵重的物品......”从身上掏出了那张清单呈至吴氏玉瑶面前,“娘娘请看。”

    吴氏玉瑶大致瞄了一下笑道:“看来他们的手笔可真不小啊!比之王上献与大明的贡品也不差了......”抬眼看向他,“你都收下了?”

    “嗯,”杨牧云颔首道:“下官已命人严加看管。”

    “那他们提了什么要求呢?”吴氏玉瑶的眸子霎了霎问道。

    “回娘娘,”杨牧云一五一十的道:“是那群被俘获的蛮子,来人要下官放了他们。”

    “没想到那群蛮子还挺值钱的,”吴氏玉瑶看了看父亲,又转向杨牧云道:“你答应他们了?”

    “没有,”杨牧云道:“下官还想向他们讨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吴氏玉瑶秀眉微微一拧。

    “保证再不侵犯这里的约定文书,”杨牧云道:“使者留下赎人的物品便回去了,下官怕有什么不测发生,因此才请娘娘领殿下去清化府避一避。”

    “唔......”吴徐的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看着自己的女儿道:“阿瑶,杨大人的顾虑是对的。对方肯出如此贵重的物品来赎人,说明来头不小,如若真发生了什么祸患,倒不可不防啊!你还是带着阿诚去别处避一避的好。”

    “阿爹也担心吗?”

    “阿瑶,”吴徐劝道:“整个董滂社的人丁不过三千,再加上杨大人的一千人马,也不到五千人。要是对方派个几万人过来,阿爹是怕你和阿诚......”

    “阿爹,”吴氏玉瑶截断了他的话道:“女儿这次回来就不打算离开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要在这里,要是上天真容不下我和阿诚,那我也认了。”

    “娘娘不可如此,”杨牧云道:“事发突然,娘娘和殿下出外暂避一下,还是可以回来的。”

    “杨大人,”吴氏玉瑶轻叹一声,“本宫是不会走的,你要担心的话可以带自己的人马离开,本宫决不会怪你。”

    “娘娘切不可说这样的话,”杨牧云一脸严肃的道:“下官誓死也要保护娘娘和殿下的周全。”

    ......

    杨牧云出了房门,就听后面有人在唤自己,“杨大人......”

    转身一看,却是吴徐。

    “杨大人,”吴徐一脸紧张望着他道:“真的会有大事发生吗?”

    “吴老丈,”杨牧云叹了口气,“对方在想什么本官一概不知,但能拿出这么多贵重的东西来赎人,可见对方会是什么样的人物。至于那一纸约定能不能拿得到,本官并无把握。总之小心一点儿是好的,你还是替我多劝劝娘娘吧。”

    “阿瑶的脾气我知道,”吴徐摇摇头,“她要是拿定了主意我也没有办法。”

    “那吴老丈还是早做准备吧,”杨牧云脸上显露出一丝无奈,“你先把寨内的丁壮聚齐,在寨子周围多修筑一些防御工事。这样一旦有事就能多抵挡一阵子......”

    “嗯,老夫晓得,”吴徐看着杨牧云道:“杨大人,我们董滂社所有人从现在起,都听你的号令。”

    “吴老丈,这如何使得?”杨牧云惊道。

    “杨大人,请您万勿推辞,”吴徐面色诚恳的道:“老夫虽痴长几岁,可对打仗那是比不上杨大人您的,为了阿瑶她们娘儿俩的周全,杨大人一定要答应老夫的请求。”

    “吴老丈,”杨牧云咬了咬嘴唇,“也罢,那本官就勉为其难。不过......”

    “不过什么,杨大人请说。”

    “吴老丈还是尽量劝娘娘和殿下离开,这样本官才能从容布置。”

    “这......”吴徐一拍大腿,“老夫尽力而为。”

    杨牧云轻轻吁了口气,看看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喃喃说了一句,“或许事情并不像我想象得那样严重。”

    ————————————

    一连几日,并没有什么异常的现象发生,但杨牧云不敢大意,指挥手下官兵和董滂社中的丁壮,加固寨栅,并深挖壕沟,根据周围地形布置防御装置。

    一日,杨牧云正在组织人忙碌,哨探来禀报说:“西面有大队人马向这里移动,人数不详。”

第七百三十二章 蛮人帐里

    杨牧心中一紧,“该来的还是来了。”马上命所有人退入寨中,严阵以待。

    果然,正西、西南、西北三个方向都有黑压压的人群向这里逐步靠近。他们赤足藤甲,手持各式各样的古怪兵刃,表情各异。

    杨牧云眯起了眼,他约略数了一下,对方应该不下于五千,而且不知后面还有没有陆续来源的兵马。他握着刀柄的手心都渗出了汗,要知道,他所率领的神武卫兵马只有一千人,董滂社中能够作战的壮丁不到两千,其余都是老弱妇孺。以这样的实力与之对阵,唯一的悬念恐怕只是支撑时间长短的问题。

    “李岘——”杨牧云叫道。

    “大人,”李岘立刻出现在他身边,“您有何吩咐。”

    “趁他们还没围过来,你赶快去一趟清化府,”杨牧云吩咐道:“向郎宣抚使求取救兵。”

    “是。”李岘应了一声去了。

    “吴老丈——”

    “杨大人。”

    “你亲自带人护送娘娘和殿下离开这里,再晚一会儿恐怕就出不去了。”

    不待吴徐回答,就听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杨大人的好意本宫心领了,在此情形下,所有人都身陷绝境,本宫安忍离开?”

    杨牧云侧目看去,只见吴氏玉瑶一身劲装,腰间佩剑,一改平日里柔弱的样子,显得英姿飒爽。

    “娘娘,”杨牧云脸色一变,“下官奉王上之命保护娘娘安全,您这样让下官如何向王上交待?”

    吴氏玉瑶凄然一笑,“王上何尝把我母子放在心上过?现在也许已经把我们给忘了,杨大人又提这些做什么?”

    “娘娘......”杨牧云还待再劝,只听莫不语道:“大人,对方那边有人过来了。”所有人中他个子最高,对面一有异动,他首先便能察觉。

    杨牧云极目看去,对方军阵敞开一角,一骑正缓缓朝这边驰来。

    来人策马来到高高的寨墙下,一勒马缰,高声叫道:“请杨统制出来答话。”

    那人声音听起来很熟,杨牧云凝目看去,却是陶吕猜,他仍是一袭长衫,脸上挂着古怪的笑意朝寨墙上看来。

    “陶先生,”杨牧云立于寨墙上与他高声对答,“别来无恙啊,”瞟了一眼远处黑压压的队伍,“你带这么多人来是什么意思?”

    “杨统制,你不必害怕,”陶吕猜在下面笑道:“你不是想与我主签订和好的盟约么?现在我主已经来了,怎么样?杨大人下来一趟与我主会会面吧?”

    “好,陶先生请稍待。”杨牧云转身下了寨墙。

    两人的一对一答,寨子里很多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杨牧云一下寨墙,很多人都围了过来。

    “大人,”黄总制与柯总制一脸紧张的劝道:“您千万不可下去,他一定是在诓骗您。”

    “是呀,”吴徐也道:“他们这么多人压了过来。定是不怀好意,你不要上了他的当啊!”

    杨牧云脸色凝重,目光环视了一下四周,缓缓道:“签订盟约是我提出来的,而对方的大头领来了,我岂能避而不见?”

    “杨大人,”吴氏玉瑶上前说道:“这里所有人都听你的号令,你这一去,要是被他们扣起来,董滂社该怎么办?本宫和平原郡公怎么办?”

    “娘娘,”杨牧云道:“那日被我们俘获的人中一定有个重要人物,不然他们也不会如此郑重其事的前来。娘娘请放心,只要人在我们手里,他们就决不敢轻举妄动。”

    见他不听自己的劝,吴氏玉瑶叹息一声。

    杨牧云目光一闪,“柯总制。”

    “大人,”柯总制上前道:“您有何吩咐?”

    杨牧

    云握住了他的手,“本官不在的时候,由你代替本官指挥。”

    柯总制一惊,“大人,属下何德何能......”

    杨牧云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道:“我意已决,你就不必再推辞了。本官想要嘱咐你的是,几千人的安危掌握在你手,凡事一定要慎重,三思而后行。”

    “是,大人。”

    杨牧云又道:“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要牢牢守住这里,切不可轻易出击。就算本官被他们扣住了,你也不可乱了阵脚。”

    柯总制身子一震。

    杨牧云目光转向黄总制和吴徐,“本官不在这里,请你们一定要听柯总制的号令,拜托了。”

    “杨大人放心,”吴徐首先表态,“老夫一定好好协助柯总制。守护好娘娘与殿下。”

    黄总制犹豫了一下道:“属下谨遵大人之命。”

    杨牧云点点头,正要缓步走去,忽然莫不语和胡文广上来道:“大人,我们跟您一起去。”

    杨牧云淡淡一笑,“我一人涉险也就够了,再搭上你们作什么?你们还是留在这里帮助大家守寨吧。”

    “大人,”莫不语昂然道:“不管您去哪里俺是一定要跟随的,俺不能让您一个人只身涉险,除非您把俺一刀砍了。”

    胡文广也一脸坚定的道:“我也是,要死我们一起死。”

    “好,”杨牧云也不多说,“只要你们不后悔,就随本官来吧!”

    ......

    寨门一开,三匹马驰了下来。

    “陶先生。”杨牧云策马驰至陶吕猜面前一勒马缰,拱了拱手。

    陶吕猜瞄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杨大人真是好胆色,就带来了两个人过来,当真不怕吗?”

    “陶先生这话有深意啊!”杨牧云凝视着他的双眼说道:“难道不是来找本官和谈的吗?”

    陶吕猜唇角微微一翘,不再多说,兜转了马头道:“杨大人请!”

    ......

    四人来到蛮兵的军阵前,只听一员蛮将高喝一声,蛮兵的阵列立刻闪开了一条道路。

    陶吕猜翻身下马,侧过脸冲杨牧云一笑,“杨大人请!”

    杨牧云转身对莫胡二人使了个眼色,三人一同下马,跟着陶吕猜向前行去。

    众蛮兵一脸凶神恶煞的看着他们三人,杨牧云视而不见,坦然而行。莫不语还好些,瞪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与他们怒目而视。胡文广可就不行了,他还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心脏一阵狂跳,每走一步腿肚子就打哆嗦。

    “呛啷啷——”忽然两边几个蛮兵抽出刀矛挡住了杨牧云的前行之路。胡文广一惊,“呛——”的一声,抽出了刀。

    杨牧云轻轻一笑,径直前行,在离刀矛还有寸许时蛮兵撤回了兵刃。胡文广吁了一口气,还刀入鞘,心里暗赞了一声,“小舅舅真是好胆色,我比起他真是差得远了。”

    陶吕猜一步不停,就当身后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陶先生,”杨牧云的目光看了周围蛮兵一眼问道:“这些人好像跟在存盆谷地时所遇到的哀牢兵不一样。他们是跟随哀牢王来的吗?”

    “杨大人,”陶吕猜眼角一翘说道:“你还真有心啊!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能看出这些,陶某真是佩服!”

    “陶先生,”杨牧云道:“难道见我的会是哀牢王吗?”

    “杨大人不必多问,”陶吕猜面无表情的道:“等待会儿见了你不就知道了吗?”

    穿过长长的军阵,他们来到一片空地间,空地上生着巨大的篝火,一群赤身**,身上绣有纹身的蛮人手举刀斧,口中呜呜怪叫着不住围绕火堆

    手舞足蹈。

    一名头戴羽冠的巫师阖着双目站在篝火前,浑身震颤,嘴里不知在念着什么。

    那群蛮人一见杨牧云他们,呼喇一声围了上来。手中刀斧的锋刃不停的朝着他们头上虚劈。

    莫不语和胡文广立时紧张起来,手握刀柄正欲拔出,忽听陶吕猜喊道:“你们不想活了吗?还不快把兵器扔掉!”

    两人一愕,齐看向杨牧云,杨牧云冲他们点了点头,先把自己的佩刀解下扔在了地上。

    一个蛮人捡起了刀怪叫一声,立时围在杨牧云身周的蛮人散至一边。

    莫不语与胡文广互相对视了一眼,也把刀扔在了地上。蛮人们捡起刀全部散了开来。三人继续跟着陶吕猜前行。

    四人来到一座牛皮大帐前,陶吕猜停下脚步,跟一位守在大帐前头戴牛角盔的蛮将说了几句话。

    那蛮将看看杨牧云三人,向旁让开了几步。

    “杨大人,请吧!”陶吕猜似笑非笑的朝杨牧云说道。

    ......

    大帐内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正中放置着一张宽大的虎皮卧椅,比以前那位存盆之主维纳苏瓦的虎皮座椅要大多了。

    “陶先生,”杨牧云定定的看向陶吕猜,“这是什么意思?”

    “杨大人勿急,”陶吕猜笑道:“我主正在别处休息,还未起身,请你在这里稍待。”说着不等杨牧云说话,便出了大帐。

    帐内就剩下杨牧云三人。

    “这个姓陶的不知在搞什么把戏?”莫不语忍不住说道:“把大人您一路带到这儿来,自己却闪开了。”

    胡文广的心弦一直绷得紧紧的,此刻心口佟佟直跳,对杨牧云道:“小舅舅,这一定是他们设的一个圈套,把您诓骗到这儿来,然后再......”嘴唇一哆嗦,后面的话没再说下去。

    “既来之则安之,”杨牧云的心绪倒是平静得多,安慰他道:“一切静观待变,别先把自己给吓怕了。”

    “嗯,”胡文广搓搓手,忽然感觉手心有些发凉,“小舅舅,您说他们的头儿会来吗?”

    “怎么,你害怕了?”杨牧云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可是你坚持要跟我来的,我说过,可不许后悔。”

    “我......我不后悔!”胡文广的声音有些发颤。

    莫不语好像忽然对那张虎皮卧椅产生了兴趣,走近前去细细观赏起来,“这么大一张椅子,得蒙几张虎皮呀!看来这主儿可不是一般人物。”

    “哦?”杨牧云笑道:“你倒镇定得很,当真不怕吗?”

    “怕个甚么,大不了一死,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莫不语大声道:“俺跟着大人过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要是这群蛮子敢乱来,俺就跟他们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还赚一个,杀得多了那可就赚大发了......”嘴里滔滔不绝。

    杨牧云笑笑,“那你可得好好歇歇,养精蓄锐,他们要对咱们动手也不会是在今天。”

    “大人说的总是有道理,”莫不语咧嘴一笑,顺势躺在了地上,“俺就看看,他们会使出什么招数来。”

    “放着这么好的床你不去躺,躺在这地下多不舒服?”杨牧云笑着对他说道。

    “床?”莫不语看看虎皮卧椅,“大人说的是这个?”

    “这大帐里还会有别个床吗?”杨牧云道难得这里没人,你不去睡就可惜了。”

    “这......”

    “怎么,你不敢?”杨牧云笑道:“刚才的胆气都到哪里了?”

    “俺死都不怕,还有什么不敢的,”莫不语一跃而起,朝虎皮卧椅便躺了下去。

第七百三十三章 双方对峙

    杨牧云脸上立时变色,“小心——”在莫不语的屁股还未挨着卧椅时,飞起一脚踹了过去,他庞大的身躯如一块巨石般弹了出去。

    “哐啷——”一声当顶一个木笼坠了下来,刚好罩在虎皮卧椅上。

    莫不语在地上连续翻滚了几圈才爬起身来,看此情景,脸无人色,“哎呀妈也,差一点儿俺就着了他们的道儿了。”

    杨牧云转身连忙奔至帐门口,才刚掀开帐帘一角,只见外面无数蛮兵蛮将围了上来。

    ————————————

    天色渐渐黯了下去,对峙的双方一片宁静。

    看着对方营盘里逐渐升起的篝火,柯总制脸上堆起愈来愈浓的忧色,杨牧云杳无音信,让人无从摸起对方的意图。等到天全然黑了下来,就很难再看清那些蛮人的动向。

    “老柯,”黄总制来到他身边问道:“大人还没回来吗?”

    柯总制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我看大人今天晚上是不会回来了,”黄总制的脸上露出一丝倦色,“他们一定会好好招待大人,然后明日再送他回来。”

    “你怎么会这样认为呢?”柯总制瞥了他一眼道。

    “那还用说么?”黄总制抬了抬眼皮道:“那位陶先生看起来跟大人都是老交情了,这番带他过去定然是见见他们头领,然后再商讨如何送还俘虏的事宜......”

    “真有那么简单?”柯总制眼角微微一翘,“那对方为何会带这么多人过来?”

    “他们头领一定是个大人物,”黄总制道:“所以才会有这么大声势。”

    “什么大人物,难道会是哀牢王吗?”柯总制眉眼挑了挑道。

    “这可说不准,”黄总制拍拍他的肩道:“老柯,别想那么多了,弟兄们都累了一天了,让他们都下去歇息吧!我们也去喝一杯......”

    “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喝酒?”柯总制摇摇头,“今晚加派岗哨,另外让弟兄们睡觉时不得卸下盔甲。”

    “老柯,”黄总制不解,“有必要这么紧张吗?你觉得真能打起来?”

    “这可说不准,”柯总制一脸肃然,“一旦对方发难,那可是一场血战。”

    可以说,杨牧云用人的眼光还是非常准的,柯总制比起黄总制,为人要谨慎小心得多。因此,在他离开时,才会任命柯总制代替自己的位置。

    ————————————

    杨牧云一脸紧张的看着黑压压围在四周的蛮兵蛮将,抬眼看了看天空,天已全黑,火光闪耀着一张张狰狞可怖的脸。

    “大人,怎么办?”莫不语握紧了拳头,脑门上渗出了冷汗,手中没了兵器,要打只能赤手空拳。

    胡文广更加慌张,牙齿格格作响,他压根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景,这比之去年在天津卫上了贼船还要凶险。

    “千万不要妄动,”杨牧云告诫他们,“待会儿看我的眼色行事。”

    “嗯。”两人点了点头。

    “陶先生呢?”杨牧云高声道:“请他出来说话!”他运足了气息,将声音远远的传了出去。

    可没有一丝回应。

    而那些蛮兵蛮将都瞪着一双大眼盯着他们,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他们三个就这样跟一大群人对峙着,谁也不动。

    ......

    柯总制仍站在寨墙上,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远处的点点篝火,夜色逐渐加深,可那些篝火一点儿也没有减弱的意思。他从寨墙上下来,开始巡视寨里各处的岗哨,提醒大家一定要注意外面的动静。

    “柯总制,”吴徐带着人迎面走来,“你还没有歇息么?”

    “呃,原来是吴老丈,”柯总制朝他拱了拱手,“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回去?”

    “杨大人没有回来,”吴徐脸带忧色,“老夫心里放不下呀!”

    “这里有本官看顾,”柯总制道:“吴老丈尽管放心,就是娘娘和殿下那里请老丈多费神一些。”

    “她们那里老夫已布置好了,”吴徐道:“只要寨子安然无恙,她们也就不会有什么事。”

    柯总制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对他道:“吴老丈,到时要真的有大事发生的话,就请你护着娘娘和殿下离开寨子一路向东,李都尉已经向清化路郎宣抚使那里求取救兵了,你们向东一定会碰见他们......”

    吴徐叹了口气,“柯总制,你认为一定会打起来么?”

    “不好说,”柯总制摇摇头,“杨大人临走交待我一定要注意外面的动向......他的预感一向是很准的。”

    “看来柯总制对杨大人交待的事情很是上心啊!”

    “杨大人虽然年纪轻轻,但文武双全,”柯总制眼中流露出一丝钦佩之色,“想当初在北境随总督大人巡视时,就是他救了总督大人,还一手化解了与大明军队产生的摩擦。”

    “听柯总制这么一说你们大人可真是不简单呐!”吴徐抬头看了看越来越浓重的夜色,喃喃道:“希望这个晚上能快些过去,杨大人能安然归来。”

    忽然,柯总制眯着眼向东南看去,“那边好像有人。”

    “哦?”吴徐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并未发现什么异样,“柯总制看错了吧?那个方向下边临着河,是不会有人摸上来的。”

    柯总制不答,手按刀柄快步走了过去。吴徐也带人紧紧跟上。

    还没接近寨墙,就见几个黑影蹿了上来,向着柯总制扑了过去。

    “不好,敌人摸上来了。”柯总制“呛——”的一声拔出腰刀,和那几人战在一起,边打边对吴徐道:“吴老丈,快喊人,敌人上来了。”

    ......

    吴徐家的大院里,吴氏玉瑶站在院中盯着如墨染的天空,向身边的阿桑问了一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阿桑欠了欠身说道:“快到子时了。”

    “杨大人还没回来吗?”吴氏玉瑶轻叹一声问道。

    “娘娘,没有。”

    “阿桑,”吴氏玉瑶吩咐她道:“你去看看阿诚,他睡着了没有?”

    “是!”阿桑还未转身,突然一脸吃惊的说了句,“四殿下?”

    黎思诚就站在她们身后不远处。

    “阿诚,”吴氏玉瑶秀眉一蹙,走过去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我睡不着,”黎思诚摇摇头说道:“杨大人他回来了吗?”

    吴氏玉瑶微微一笑,俯下身子说道:“他现在正在外面跟人谈事情,你回去安心睡吧!等你一睁眼时,他就回来了。”

    “他会保护我们的,是吗?”黎思诚又问。

    “当然,”吴氏玉瑶轻抚着儿子的长发说道:“杨大人他一直在保护我们。”

    “他不在,我害怕。”黎思诚说着搂住了母亲的脖子。

    “阿诚,乖——”吴氏玉瑶拍拍他的后背柔声道:“你现在已经被封为郡公了,应该学会照顾自己。”

    “我不要当什么郡公,”黎思诚搂紧了母亲,“我就想和阿娘还有杨大人在一起。”

    吴氏玉瑶的嘴角牵动了几下,正欲再劝说几句,忽听外面呼喊声大作,脚步杂沓。

    吴氏玉瑶目光一动,对阿桑,“外面发生什么事了,你快过去看看。”

    阿桑应了一声,快步而去。

    “阿娘,你不要离开我。”黎思诚搂着母亲的手臂又紧了紧。

    “阿诚乖,阿娘是不会丢下阿诚的。”吴氏玉瑶抿了抿嘴唇哄他道。

    ————————————

    远处,董滂社火光大起,隐隐有杀伐声顺着风向传了过来。

    “大人,那边好像打起来了。”莫不语忍不住说道。

    杨牧云心中一紧,一咬牙说道:“走,进帐!”

    “啥?”莫不语摸了摸自己的脑门,一时不明白杨牧云这话的意思。

    眼见杨牧云钻入了大帐,手臂被人扯了一下,耳边听得胡文广的声音,“还愣什么,快走哇!”

    外面的蛮兵蛮将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三人返身进了大帐,仍立在当地没有要动的意思。

    忽然,火光一闪,整座大帐开始燃烧起来。

    蛮兵们一阵骚动,不知谁喊了一声,他们立刻冲了过去。大帐内外一片混乱。纷乱中一个鬼魅般的人影一闪,几个蛮兵倒了下去,然后被人拖走......

    杨牧云、莫不语、胡文广俱都一身蛮兵的装束,飞快的向董滂社奔去,一路上,他们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倒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眼见离寨子越来越近了,陡然听到一声呼啸,四周火把大起,冲出无数的蛮兵蛮将把他们三人围了个严严实实。

    三人停下脚步,背靠背站在一起。

    “大人,”莫不语紧握手中刀,那是他从一蛮兵手里抢过来的,盯着围上来的蛮兵问杨牧云,“要杀出去吗?”

    杨牧云还未答话,就听有人一阵大笑,“杨大人何必来去匆匆呢?”

    一片火把簇拥下,几匹快马来到人群中。其中一人正是陶吕猜。

    “原来是陶先生,”杨牧云冲他笑了笑,“陶先生把本官扔在那里不闻不问,这岂是待客之道。”

    “杨大人稍安勿躁,”陶吕猜骑在马上笑道:“难道我主的虎皮卧椅不舒服吗?让你这么迫不及待的离开?”

    “陶先生,”杨牧云脸色一沉,“你把我诓骗了来,就是好方便你们攻打董滂社吗?”

    “杨大人何出此言?”陶吕猜依然笑道:“我主是诚心诚意请你过来签约的,请不要误会!”

    “误会?”杨牧云冷笑一声,指着远处喊杀声震天的董滂社说道:“你们的人都快杀进寨子里了,还说误会?这究竟何意?”

    “杨大人不必生气,”陶吕猜道:“还请你随我回去,我会慢慢解释给你听。”

第七百三十四章 间不容发

    “那我要是不跟你回去呢?”杨牧云盯着他道。

    “杨大人,”陶吕猜唇角缓缓勾起,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我主就在这里,”瞥向身边一位威武雄壮的人物,“说句实话,我主对你很是钦佩,你要是一意孤行的,就算是我也保不了你的!”

    杨牧云看向他口中的那位“我主”,他约摸三十余岁年纪,骑在马上有一种凛然的气势,双目微眯,让人看起来不怒自威。他目测了一下自己与那位雄主的距离,压低声音道:“文广,不语。”

    两人低低应了一声。

    “你们两个并肩向东杀去,以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是!”

    杨牧云还是有些不放心,“文广?”

    “小舅舅?”

    “你要紧跟着不语,切不可被他们给冲散了。”

    “嗯。”胡文广使劲点了下下巴,握紧了刀柄。

    莫不语大吼一声,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向当面的蛮兵冲了过去。胡文广紧跟而上。

    杨牧云蓄足了劲猛地一跃而起,向陶吕猜口中所说的主人冲了过去。蛮兵们似早有准备,枪矛如林向他戳来。

    杨牧云深吸一口气,身形又拔高了七尺,跃过那些蛮兵的头顶,直扑向那位主人。

    眼见快要接近他的时候,倏忽劲风飙然,杨牧云不及细想,拔刀出鞘,“呛——”的一声金铁交鸣,他的身形向旁飞出丈余,落下地来。

    抬眼看时,一人披发长袍,头戴羽冠,正是来时遇见到的那位巫师,只见他手拄一根通体乌黑的手杖,双目如电,朝杨牧云看来。

    “此人功力深厚,看来绝非寻常的装神弄鬼之辈。”杨牧云掂了掂手中的刀,这是他从一位蛮兵手里夺过来的,并不趁手,而自己的兵刃在入帐前就已被解下了。

    “杨大人,”陶吕猜在一旁说道:“你这声东击西之计已被看破,还要继续顽抗么?”

    杨牧云不答,对视着那位巫师的目光,两人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

    董滂社这边,蛮兵从三面发起了攻击。

    柯总制率兵将从东南寨墙偷偷摸进来的蛮兵全部消灭后,指挥神武卫兵马和全寨的青壮投入到防守战中。

    由于提前命令将士们休息时不解衣甲,所以全体神武卫官兵都很快的进入自己的防守位置。

    偷袭失败,那就只能强攻了,董滂社建在一处高地上,一条河自寨子的东南边流过,很是易守难攻。

    蛮兵们不住的朝寨墙上发射火箭,直到守在寨墙上的人抬不起头,再成群结队的扛着一条条攻城木梯贴近前去。

    等寨墙上的人直起身再去看时,无数蛮兵如蚂蚁般爬了上来。

    残酷的攻守之战就此展开,神武卫官兵与寨里的青壮不停的把一块块大石和滚木狠狠的砸下去,蛮兵们发出一声声惨叫摔下寨墙,可后面的人悍不畏死,仍然手持钢刀和木盾向上冲。

    柯总制不停的在各处寨墙穿梭来去,指挥防守事宜。

    “柯大人,”一名寨里的青壮过来向他大声说道:“大批的蛮子猛攻北边,那里被突破了,社长正领人苦苦抵御,请您快带人去增援吧!”

    柯总制闻听心里咯噔了一下,北边主要是由吴徐所率寨中青壮防守,是力量比较薄弱之处,没想到还是很快被蛮子攻破了。

    “快,”柯总制大吼一声,“三队,四队跟我来。”领着两队兵马急急的朝北边奔去。

    ————————————

    杨牧云的目光稍微动了一下,巫师的身影立刻消失了。他心中一惊,霍然转身,一支乌黑的手杖已迎面戳到。他持刀的手急忙横起一封。

    “铿——”的一声,杨牧云手臂一震,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

    目光看处,刀锋已崩了一个豁口。

    “好坚硬的手杖,”杨牧云暗道:“这应该不是木制道,而是精铁所铸。”这样粗大的一根铁杖怕不至少有五六十斤重,他却运转如风,可见其臂力如何惊人。

    他不待杨牧云有喘息之机,一杖又一杖的朝他劈来,使杨牧云疲于招架。

    “锵——”的一声巨响,杨牧云手中的刀被巫师一杖劈断,而他没丝毫犹豫,将断刃向巫师当面掷了过去。巫师头一偏,断刃贴着他脸颊飞过。再去看时,杨牧云的身影消失了。

    巫师的瞳孔一缩,蓦然转身,一支锋镝已抵在了他咽喉处。

    “杨大人真好功夫!”眼见杨牧云制住了巫师,陶吕猜仰天一笑,拍了拍手,一群蛮兵押过来两人。

    杨牧云看得分明,他们是莫不语和胡文广。

    “杨大人,”陶吕猜笑道:“你的这两个心腹比起你来可是差远了。”

    “你想怎样?”杨牧云冷冷盯着他道。

    “我奉劝你还是别再顽抗下去了,”陶吕猜看了一眼远处杀声震天的董滂社道:“用不了天亮,那座寨子就会被我主攻下。到时你还是无路可走的。”

    “那我要是不依你呢?”杨牧云握紧了手中的袖箭。

    “杨大人,你是聪明人,”陶吕猜道:“我想你并不希望更多的人因你而死吧?”

    几名蛮兵举起刀,架在了莫不语和胡文广的颈中。

    “你这样做究竟有何目的?”杨牧云眯起了眼问道。

    “你想知道?”陶吕猜目光一转,“等一切结束后我再告诉你。”

    杨牧云心中一动,“是阮后让你这么做的,对吗?”

    陶吕猜怔了怔,脸色微变。

    “你的目的是吴氏玉瑶母子,是不是?”杨牧云接着说道。

    陶吕猜嘿嘿笑了几声,“杨大人,她们母子值得你不顾一切的去保全吗?”这话等于承认了杨牧云的印证。

    “这是哀牢王的意思,还是你陶先生的意思?”杨牧云的目光向那主人看去,“他会是哀牢王吗?”

    “杨大人,这有分别吗?”陶吕猜目光一闪说道:“你还是不要问那么多的好,你只要配合我们的话,我主是不会难为你的。”

    杨牧云叹了一口气,“看来我是别无选择了,是么?”

    “我说过,你是聪明人,”陶吕猜道:“聪明人是不会做出让别人为难,也让自己为难的选择。”

    “陶先生......”杨牧云的目光一霎说道:“其实那日你并不是来赎人的,而是打探董滂社的虚实,是不是?而之所以带来厚重的礼品,是要我放松警惕,转移注意力,对不对?”

    “杨大人真是聪慧过人,”陶吕猜赞了一声,“什么都瞒不过你。”

    “可惜......”杨牧云摇摇头道:“我知道的太晚了。”

    “未必!”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众人愕然看去,只见陶吕猜口中“我主”的身后,出现了一个倩影。

    “郑玉?”杨牧云又惊又喜,“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郑玉一身蛮兵的装束,掩饰不住她婀娜的体态

    ,她手中握着的一柄剑锋正紧紧贴在那位雄主的颈侧。而他是一脸的惊恐。

    听到他的问话,郑玉抿嘴一笑,“没想到吧,我一直暗中跟着你的......”握着长剑的手动了动,对那位雄主道:“喂,你快命他们把人放了。”

    那位雄主口张了张,却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杨牧云叹息一声,“阿玉,你这一招虽干的漂亮,可惜......”朝陶吕猜看了看。

    “可惜什么?”郑玉也意识到了什么不对。身周的蛮兵高举长矛指向自己,似乎一点儿也没有顾忌。

    “这个人不过是一个傀儡,”杨牧云盯着陶吕猜道:“他们真正的头领就是陶先生你吧?”

    陶吕猜大笑,“不错,可惜你们知道的太晚了。”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有一个尖锐之物抵住了他的后心。

    “看来,你笑的太早了。”杨牧云一瞬不瞬的看着他道。

    在这位陶先生的身后,站着一位头戴斗笠的黑衣蒙面人,正手持利物指在他的背心。

    陶吕猜脸上的肌肉抖动了几下,眼中流露出异常复杂之色。

    “陶先生,”杨牧云微微一笑说道:“看来你今夜的计划要落空了。”

    陶吕猜咬咬牙,没有说话,一脸的不甘。

    “陶先生是聪明人,”杨牧云笑道:“应该知道怎么做,对吧?”

    陶吕猜紧皱眉头,仍然一声不吭。

    “你说过,”杨牧云继续调侃他道:“”聪明人是不会做出让别人为难,也让自己为难的选择。陶先生,你现在就下令,让攻打董滂社的人撤下,这样你我岂不是皆大欢喜?”

    陶吕猜绷紧了脸,只觉背后一痛,一个低沉的声音道:“照他的话去做!”

    ————————————

    董滂社北边寨墙,柯总制正率兵奋力拼杀,可翻上寨墙的蛮兵越来越多,他们很快就被围了起来。吴徐的寨中青壮多数战斗力低下,无法挡住蛮兵的攻击,而柯总制的两队人马人数又太少,寨子别处也很吃紧,无法抽调出兵马应援。眼看寨子失陷已成定局,柯总制杀红了眼,对身边的手下打气道:“弟兄们,杀呀!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还赚一个......等天亮了,清化路的援军也就到了,咱们一定要撑住!”奋勇上前,挥刀连着劈倒几个蛮兵。无奈蛮兵太多,他身边的士卒瞬间被冲散。

    “吴老丈,我先挡着他们,”柯总制朝吴徐大声喊道:“你快去保护娘娘和殿下。”

    吴徐苦笑,现在他周遭围满了蛮兵,连杀出去都困难,遑论去保护女儿和外孙?

    “但愿上天保佑她们!”吴徐默默祷告了一句,牙一咬,挺刀刺入一个蛮兵的胸膛。

    就在局势不可挽回的时候,忽然一阵悠扬的牛角号声响起,与神武卫官兵和寨中青壮搅在一起的蛮兵停止了拼杀,紧接着像潮水一样退了回去,留下他们的对手一脸愕然。

    ......

    吴家大院。

    “娘娘,”阿桑急匆匆的跑来对吴氏玉瑶说道:“那群蛮子已经攻进来了,您快带着殿下走吧!”

    吴氏玉瑶却是一脸镇静,像是知道了如此结局一般,“阿桑,你带阿诚赶紧走。”

    “那娘娘你呢?”阿桑急道。

    “我留在这里等我阿爹。”吴氏玉瑶抚了一下鬓边的丝发说道。

    “娘娘,”阿桑跺了跺脚道:“您不走阿桑也不走。”

第七百三十五章 再次相邀

    “你......”吴氏玉瑶正待再训斥她,忽听一阵脚步声传来。她俏脸一变,“快,快带阿诚躲起来。”正说着,只见一群神武卫官兵冲了进来。其中领头的一名都尉见到吴氏玉瑶躬身一礼,“娘娘大喜,蛮兵们退了。”

    “退了?”吴氏玉瑶闻听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一旁的阿桑狂喜,“娘娘,你听到了吗?敌兵退了,退了。”

    ————————————

    陶吕猜脸色铁青,眼看着数千蛮兵自董滂社周围的寨墙上退了下来,到手的战果功亏一篑。

    “杨大人,”他脸上的肌肉牵动了一下说道:“现在你可以让他放开我了吧?”

    “现在还不行,”杨牧云微微摇摇头道:“你让他们都退后十里。”

    “你......”陶吕猜怒道:“你竟敢一再要挟我。”

    杨牧云笑了笑,“放心,我是不会伤害你的。你众我寡,你的人要不退远些,我又怎能安心。”

    陶吕猜强抑住胸中怒气,对一名头戴牛角盔的蛮将说了几句话。那名蛮将应声去了。

    潮水般的蛮兵果然向西远远的漫卷了过去。

    直到再看不见,杨牧云先把袖箭自巫师的咽喉处撤了下来,还未说话,那斗笠蒙面人收回利器,身形一动,便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郑玉也放开了那位假雄主,莫不语和胡文广也被释放。

    “陶先生,让你受惊了。”杨牧云安慰了陶吕猜一句。

    他哼了一声,丝毫不领情,一抖马缰,策马向西行去,巫师、假主还有一群蛮兵蛮将紧随而去。

    “牧云,”郑玉向杨牧云走来,眸子扫了一下斗笠蒙面人消失的方向,问道:“那人是谁?”

    杨牧云摇摇头,眼神中露出困惑之色,那人的身法看起来好生熟悉,在东京城外升龙江边和何启秀碰面言谈时突然出现的人影不就是他么?这人看起来对自己并无恶意,会是谁呢?

    “大人,”莫不语惊魂未定道:“咱们快走吧!要是他们一反悔,可就走不了啦!”

    ......

    杨牧云回到董滂社时,天边微露一丝晨曦,大家伙儿看到杨牧云等人归来,发出一阵欢呼。

    柯总制、黄总制还有吴徐迎了上来。

    “大人,”柯总制先开口道:“您总算回来了,还好吧?”

    杨牧云点点头,目光扫视了一圈,只见人人脸上都挂着一副死里逃生的感觉。他们正在抓紧清理死尸,加固寨墙,照顾伤者,时刻准备迎接对方的第二波攻势。

    杨牧云登上寨墙向西看去,蛮兵们并没有再卷土重来的意思。

    “大人,”柯总制在旁说道:“他们人太多,攻势太猛,除了咱们弟兄能够抵挡一下,寨里的其他人可就顶不住了。属下无能,没能组织好防御,让那些蛮子攻了进来。可也奇怪,他们突破了寨墙,不知怎么又撤退了......”

    听了他这一番话,杨牧云拍拍他的肩道:“丢了这么大一个摊子给你,真是辛苦你了。”

    柯总制心中一热,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大人......”一阵激动的声音传来,杨牧云抬眼看去,见是阿芙和阿妍,她们看着他,眸子中满是晶莹的泪珠。不待他说话,她们抽泣一声,扑进了杨牧云的怀里。

    “大人,”她们啜泣道:“能看到您回来真是太好了,我们真怕......”

    “好了,别哭了..

    ....”杨牧云有些手足无措,目光撇向郑玉,却见她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好一会儿,阿芙和阿妍才离开了他的怀抱。

    “这里危险得很,”杨牧云对她们说道:“敌人随时还会再攻过来,你们还是赶快回去吧。”

    “不,”阿芙恳切的说道:“大人,我和阿妍不会拖累您的,让我们留在您身边吧?”

    “大人,”吴徐也道:“她们两个勇敢得很,和寨子里男丁并肩作战,阿芙还手刃了一个蛮子呢!”

    “哦?”杨牧云眼中露出惊异之色。

    “她们担心大人,”吴徐继续说道:“想要出去寻你,被我好说歹说才劝住了。”

    “吴老丈,”杨牧云向他行了一礼,“多谢你派这两位姑娘照顾本官,可两军交战乃是凶险万分之事,让两位姑娘涉险,我心中甚是不安呐!你还是安排她们下去吧!”

    “大人,”吴徐道:“她们现在已经是你的人了,老夫不便插手,一切还须你发话才是。”

    杨牧云一怔,心说你找的事情,自己却推了个干净,我一领兵之人,总不能到哪里都带着两位大姑娘吧?正踟蹰间,忽然有人喊道:“有人过来了!”

    众人忙放眼望去,只见一头戴牛角盔、身穿皮甲的蛮将骑马驰了过来,在离寨墙数丈处一勒马缰,高声喊道:“杨统制在吗?”嗓门奇大,把声音远远的传了开去。

    “本官便是!”杨牧云立于寨墙之上,深吸一口气说道。

    蛮将凝视着他道:“我主对杨统制很是佩服,特备下酒宴,请杨统制过去一叙。”

    众人闻听脸色一变,纷纷对杨牧云道:“大人,他们又想诓骗你,千万不可答应。”

    杨牧云微微一笑,对那蛮将道:“折腾了一宿,本官也累了,想好好歇息歇息,等休息足了再说吧,你回去告知尔主,本官多谢他一夜的款待,待又机会定要回敬他一番。”

    那蛮将手握缰绳垂首一礼,然后拨转马头去了。

    杨牧云下了寨墙,脸色凝重,对柯总制道:“你赶快派人向东打探,看清化路的援兵到了没有。”

    “是。”柯总制应了一声去了。

    “杨大人,”吴徐脸有忧色,“他们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须早做准备。”

    杨牧云点点头,对黄总制道:“把弟兄们都召集过来,本官有话对大家伙儿说。”又对吴徐道:“吴老丈,你把寨里的人也都叫过来,看看究竟还有多少人能够继续作战。”

    ......

    经初步统计,神武卫官兵阵亡五十余人,伤不下百人,而董滂社青壮阵亡八十余人,伤近二百。而蛮兵遗尸数百。了解了情况后,杨牧云把神武卫官兵和寨中青壮混编在一起,分为三队,轮番训练警戒。寨内的妇女老幼也被动员起来,搬运木石,修理被破坏的寨墙。

    这时柯总制回来禀报杨牧云,说东边并未看到一个援兵向这边开来。

    杨牧云面色变得沉重起来,若是对方增兵再次发动攻击的话,不知己方能够抵御多久,当下命人把那日所有被俘的二百多蛮兵还有那个头领一律释放。

    黄柯二位总制还有吴徐都想不开。

    杨牧云耐心向他们解释道:“这些俘虏里面并没有什么重要人物,陶吕猜那日携重礼赎人不过是掩人耳目,其真实目的是娘娘和殿下。既然这样的话,再看押这些俘虏已没有什么意义,还不如放他们回去示好,也可节省些粮食。”

    放了那些蛮人后,最让他头痛的是吴氏玉瑶说什么

    也不离开,而黎思诚也坚持守在母亲身边。怎么劝她们也不松口。

    杨牧云正彷徨无策间,忽听有人过来禀报,说对方又派人来了。

    杨牧云立即下令请来人过来。

    来的是昨晚与自己交过手的那位巫师,他见了杨牧云深施一礼,神态恭谨的说道:“杨大人放了我们的人,我主甚是感谢!”

    吴徐在旁听了冷哼一声,“那是大人心怀怜悯,主动跟你们示好。要换作老夫的话,一个个将他们都砍了,然后把人头送过去......”

    杨牧云伸手止住他的话语,对那巫师道:“你主的谢意本官心领了,只不知你们何时退兵啊?”

    “退兵?”巫师笑了笑道:“我主也在考虑这件事,因此特派我来请杨大人过去,好商量如何退兵的事。”

    一听这话,黄总制首先跳了起来,“你们又想哄骗我们大人过去吗?告诉你,这是做梦,你们趁早断了这个心思。”

    巫师不去理他,对着杨牧云说道:“我主是一片诚意,还请杨大人成全,这样对你我双方都好!”

    柯总制冷冷道:“那要是我们大人不去呢?”

    巫师微微一笑,“杨大人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如何取舍,据我所知,清化路的援兵今明两日未必能够赶到,而我们的援军就快要到了。”

    他的话让场所有人的脸色俱都一变。

    “本官去了,你主就会退兵吗?”杨牧云抬眼不动声色的问道。

    “我主让我这样传话给杨大人,”巫师面无表情的说道:“信与不信,全凭杨大人定夺了。”

    杨牧云笑笑,“陶先生赚了我一回,这一次不会再是个圈套吧?”

    “我主对杨大人很是敬重,”巫师说道:“这一次是诚心相邀,还请杨大人不要退却。”

    “那好吧,”杨牧云看了他一眼,“我就再相信他一次,不过经昨日一战,我需要沐浴更衣,到了卯时,本官准时赴宴。”

    “大人......”吴徐忍不住出言劝阻,却见杨牧云向自己摆摆手,下面的话便又咽了回去。黄柯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忍住没有吭声。

    “我会将大人的话告知我主,”巫师深深一礼,“卯时初刻,我主静待大人到来。”

    ......

    巫师走后,吴徐首先埋怨道:“大人已上过了他一个当,怎么这回又执意前去?”

    “是呀,”柯总制也道:“他们昨晚没能得逞,定然极不甘心,这次假惺惺前来,大人无论如何不能再上这个当了。”

    “老柯说的对,”黄总制道:“大人,昨晚的教训还不深刻吗?您怎么又答应他呢?”

    待他们说完,杨牧云方叹了口气道:“我如不答应,他们恐怕现在就要重新发起进攻了,多拖得半日也是好的。”

    “大人,您真的打算再次前去吗?”柯总制问道。

    杨牧云点点头,“对方一再盛情相邀,我真的想要看看他们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你们不必担心,我自有打算,定然不会让他们如意的,你们这里一定要加强警戒,切不可再让他们突袭进来。”

    ......

    杨牧云一人悄悄离开了董滂社,抬眼看了看天,日已西斜,没走多远,发现前面一人在等着自己。巧笑嫣然,正是郑玉。

    “你怎么来了?”杨牧云一愣。

    “我会算,”郑玉眸波流转,娇笑一声,“算你此时此刻会路过这里。”

第七百三十六章 澜沧王子

    杨牧云笑笑,淡淡说了句,“你回去吧。”再不看她一眼,径直朝前走去。

    “喂,”郑玉不淡定了,撵着他道:“我大老远的跟你来这里,你就这样对我吗?”

    杨牧云轻叹一声,“我离开东京时听你弟弟郑皓说你又跟侯爷与夫人呕气,这可是真的?”

    “这是我的家事,你为什么要问这些?”郑玉瞥了他一眼道。

    “可这要与我有关的话,我就不得不问了,”杨牧云凝视着她道:“如果你希望我能再踏入你府上的话,就听我的话,回东京吧!”

    “你是因为端午节上我阿娘的态度,才在离开东京时没有登我家的门,是么?”郑玉抿了抿嘴唇问道。

    杨牧云默然。

    “我对你的心从来都没有变过,”郑玉道:“无论阿娘她再如何从中作梗,都不会改变我对你的心意。”

    “可你一使性子便即不告而别,让我更难与侯爷和夫人相见,”杨牧云叹道:“不觉得使我尴尬吗?”

    “我不管,”郑玉娇巧的下巴一扬,“他们越不愿我见你,我就偏偏和你一起。”

    杨牧云摇头苦笑。

    “你现在当然不把我放在心上了,”郑玉瞪着他道:“有那么两个美貌的女孩服侍你,你早就什么都忘了。”

    “你要这么讲,我也无话可说。”杨牧云无奈道。

    郑玉瞪视了他片刻,上前紧紧的揽住他的手臂。

    她的举动把杨牧云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我不准你对她们有什么非分之想,”郑玉盯着他道:“你是我的,谁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夺走。”

    “大小姐,”杨牧云闻听眼皮一抖,“我又不是什么物件,值得你这么霸道吗?”

    郑玉嘻嘻一笑,眸波流转,“我就这么霸道,你能奈我何?”

    杨牧云一怔,苦笑着摇了摇头。

    “牧云,”郑玉话音一转,“昨晚帮你制住了那个姓陶的是谁?”

    “我不知道。”杨牧云沉吟一声。

    “那个人的武功很厉害呀!”郑玉眨眨眼,“他不会无缘无故帮你吧?”

    “如果你知道什么,不妨告诉我,”杨牧云对她说道:“那个人我真一无所知。”

    “她看起来好像是个女人。”郑玉一笑。

    “女人?”杨牧云蹙起双眉,“你怎么知道?”

    “是直觉,”郑玉故作莫测高深,“一般女人的直觉都是很准的。”

    ......

    前方,蛮兵列出了很隆重的阵势。

    郑玉的一对秀眉微微弯起,望了一眼身侧的杨牧云道:“牧云,你真的要过去吗?”

    杨牧云的神情倒是出奇的镇定,很淡然的说了句,“来都来了,难不成还要转身回去吗?”

    “可要是他们......”

    “是呀,很危险,”杨牧云截断了她的话道:“你还是回去,不要跟我一起犯险的好。”说着大踏步的走上前去。

    “喂......”郑玉叫之不及,紧跟了过去。

    一队快马直冲过来,当先一位头戴牛角盔的蛮将手握马缰高喊:“是杨统制么?”

    “正是本官!”杨牧云声音不高,却远远的传了开去。

    蛮将来到他身前翻身下马,躬身一礼道:“我主已等候多时,杨统制请随我来!”转身牵马而行。

    ......

    蛮将引着杨牧云和郑玉来到一座戒备森严的大帐前,上前一掀帐帘道:“杨统制请!”

    杨牧云没有丝毫犹豫,举步入内。郑玉想跟着进去,却被蛮将拦住,“我主只请杨统制一人,还请姑娘留步。”

    “你......”郑玉秀眉一竖,刚想发作,就见杨牧云对她说道:“你留在这里,我一会儿便会出来。”

    “那好,”郑玉狠狠瞪了那蛮将一眼,转向杨牧云道:“有什么不对你一定要喊我。”

    杨牧云笑着点点头,入了大帐。

    ......

    大帐里摆着一桌筵席,陶吕猜斜靠在那张蒙着虎皮的卧椅上,几名裸肩露脐,身材火辣的侍女正悉心服侍他,一人握着一对粉拳轻捶他的小腿,一人端着一碗羹,正一勺一勺喂他。

    杨牧云一进大帐,陶吕猜抬了一下眼皮,坐正了身子。挥挥手,两名侍女退至一边。

    “陶先生。”杨牧云微笑上前朝他施了一礼。

    “杨大人,请坐!”陶吕猜也报之一笑,目光点了一下他对面的座椅。

    杨牧云也不推辞,一撩袍袖坐了下来。

    陶吕猜使了个眼色,一名侍女上前给杨牧云斟了一碗酒。酒碗是一厚厚的木壳,不知是何种果实的果壳,酒液却是奶白色。

    陶吕猜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酒碗,冲杨牧云笑了笑,“杨大人,请!”

    “陶先生,请!”杨牧云一举酒碗,两人同时一饮而尽。

    一股甘甜中带着**的酒液灌入了杨牧云的嗓门,使他的眉毛稍稍挑了一下。

    “滋味如何?”陶吕猜笑着问道。

    “好酒!”杨牧云点点头:“一碗下肚感觉很有劲头。”

    “那就再干一碗!”

    ......

    两人连干了三碗,陶吕猜将酒碗重重的在桌上一顿,一抹嘴角看着杨牧云道:“真没想到你居然敢来。”

    “陶先生盛情相邀,我又怎敢推辞?”杨牧云轻轻一笑说道。

    “你就不怕我把你扣下来吗?”陶吕猜目光闪烁。

    “你让人请我来不就是想扣我吗?”杨牧云与他的目光对视,“昨晚未能遂了陶先生的心愿,我今番前来便是想成全你的。”

    陶吕猜瞪视了他一会儿忽然哈哈大笑,“有意思,每一次跟你说话都让我感到如沐春风。”

    “多谢陶先生夸奖!”

    陶吕猜笑声一收,“喝完这顿酒我会给你一根绳子,你就自己把自己捆起来吧!”

    “这个不急,”杨牧云抓起酒瓮往碗里倒了一满碗酒道:“我既然来了,陶先生还会急着把我捆起来么?”

    “杨大人武功高强,我是不得不防啊!”陶吕猜说道。

    “我武功再高,也不过一个人。当然,加上外面那个,也才两人。”杨牧云举起酒碗放至唇边抿了一口道:“陶先生麾下数千大军,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不担心,”陶吕猜凝视着他,“你是当真不怕么?”

    “我若说怕,陶先生信么?”

    陶吕猜嘿嘿一笑,“杨牧云,你故作姿态也好,当真另有所想也罢。我与你今晚必然要做个了结。你是乖乖向我投降呢?还是继续顽抗到底?”

    “投降么?太丢人,”杨牧云微微摇头,“要降我昨晚便降了,又何待今日,”见陶吕猜眉骨隆起,续道:“继续打,我可没有陶先生的本钱。”

    “你.

    .....是在消遣我?”陶吕猜眼中闪过一道厉色。

    杨牧云吐了一口气道:“自我与陶先生在存盆相识以来,不曾生过龃龉,在京抚司大狱,你我更是推心置腹,不想今日竟会到兵戎相见的一步......可惜可叹!”

    陶吕猜眉弓一耸,不明白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陶先生如今这气势,比起昔日的存盆之主维纳苏瓦也不遑多让,”杨牧云眉毛扬了扬说道:“我也早观陶先生不是寻常之人,如今已脱离牢笼,又何必受那阮氏英的指使呢?”

    “这个与你无关,”陶吕猜道:“你也不必徒费口舌了。”

    “陶先生,”杨牧云笑道:“我已在你的掌握中,难道还怕让我知道什么吗?你的身份,一定是在哀牢国无比尊贵,安南与哀牢向来对立,做对安南国有利的事情非你所愿吧?”

    陶吕猜眉毛一动,目光变得缓和了些。

    “陶先生,”杨牧云继续说道:“阮后是要将吴氏玉瑶母子除之而后快,这样她就没有什么可忧心的了。借陶先生之手那是再好不过,这样显得跟她没有任何干系。”

    “杨大人是聪明人,”陶吕猜唇角一勾,“那为何还要在昨晚与我打上一仗呢?”

    “陶先生如此帮阮后卖力除去她想要置之死地的人,决不仅仅是因为阮后让人放了你的原因吧?”杨牧云的目光紧紧盯着他道。

    “看来你知道的还不少......”陶吕猜笑了笑。

    杨牧云心中暗吁了一口气,“她是许给了陶先生什么吗?”

    “你想知道?”陶吕猜转动着的目光看着他道。

    “陶先生若念着你我以往的交情,”杨牧云道:“还请透露一二,反正我已被扣下了,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那好,我就不妨告诉你,”陶吕猜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意,“你可知我是谁?”

    杨牧云心说我哪知你是何方神圣?遂道:“还请陶先生告知。”

    “我不姓陶,陶吕猜只是我给自己取的汉名,”陶吕猜缓缓道:“我的真名叫披耶猜,是澜沧王国的王子。”

    “唔......”杨牧云作恍然大悟状,“没想到陶先生竟然出自哀牢王族。”

    “你可知我为何东躲西藏,不敢以真实身份示人吗?”

    “杨某愿闻其详。”

    陶吕猜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将自己的过往娓娓道给杨牧云听。

    陶吕猜的父亲翁欢,是澜沧王国的开国君主法昂之子,于大明洪武十一年继任为澜沧王。他继位不久,大明的军队便攻入云南,元梁王兵败被杀,前元的势力在整个西南被一扫而空,紧接着,大明军队又征服麓川、车里、木邦等西南土邦,使翁欢感受到极大的恐惧,又惮于安南的攻击,遂于建文年间,向大明纳贡称臣。大明永乐二年,明帝朱棣设置老挝军民宣慰使司,任命翁欢为宣慰使。后大明军队进入安南,覆灭了安南的胡氏政权,翁欢怕波及自身,遂暗中帮助蓝山义军的首领黎利,也就是黎元龙的父亲。因此与大明的关系一度恶化。但因当时安南起义此起彼伏,大明一时抽不出兵力讨伐澜沧。

    在翁欢晚年的时候,宠爱一位叫婻娇潘芭的年青妃子,这个聪明又美丽的女人很懂得如何讨翁欢的欢心,同时与翁欢的儿子们也暗中保持一种暧昧的关系。翁欢于大明永乐十九年去逝,王位由其嫡子兰坎登继承,让人大跌眼镜的是,这位澜沧新王竟然立老爹的妃子婻娇潘芭为王后,一时朝野对此议论颇多。兰坎登继位后纵情酒色,使得大权旁落。

第七百三十七章 把酒言和

    兰坎登继位十年后忽然暴毙,死因成谜。在这之后,婻娇王后掌握了大权,成为婻娇太后,她自称是女神摩诃黛维的化身,得天命掌握人间的权力。此后十年的时间,她连续立了七个澜沧王,个个在位的时间都不长,而且都死的不明不白。他们共同的特征是继位后都没有掌握王权,澜沧王国的大权一直牢牢掌控在婻娇太后手中。

    听了陶吕猜这一番陈述,杨牧云眼中闪过一道异色,“你很想除掉这位婻娇太后,是吗?”

    陶吕猜叹了口气,“我是父王翁欢第五个儿子,我那庶出的王弟披耶康吉坐上王位死后,婻娇潘芭到处寻找我,要迎我回去继位,可我知道,一旦回到王都勐苏瓦,我的下场就会和我的王兄们一样。”

    杨牧云皱了皱眉,“那个婻娇潘芭真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吗?哀牢国的大臣能容许她为所欲为?”

    陶吕猜苦笑,“那个女人把持朝政二十年,当朝大臣全部换成了她的心腹,她又自称是女神摩诃黛维的化身,澜沧国的百姓都对她顶礼膜拜。她在整个澜沧王国的统治根深蒂固,没有人能够轻易撼动。”

    “啧啧啧,这个女人可真不简单,”杨牧云咋舌道:“简直就跟唐朝时的武则天一样。”

    “武则天?”陶吕猜虽然在大明国子监待过,也涉猎过不少中原的典籍,但毕竟对汉地的历史所知有限。

    杨牧云便向他解释道:“好几百年以前,中原的大唐出了一位女皇帝叫武则天,她与自己的丈夫和儿子斗了几十年,终于登上了皇帝之位,成为中原有史以来唯一的一位女皇帝。”

    “哦。”陶吕猜这才明白。

    “你说的那位婻娇太后那么厉害,又自称神的化身,为何她不干脆自己登上王位呢?”杨牧云不解道。

    “那是因为还有我活着,”陶吕猜苦着脸说道:“我是澜沧王族唯一的继承人,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她就无法堂而皇之的成为澜沧国真正的王。”

    “你不是说朝中的大臣都已换成了她的人吗?”

    “可澜沧国内还有很多大大小小土酋,他们都有各自的领地,比如存盆、芒虎、孟潘等,他们中有人拥护婻娇潘芭,有人忠于澜沧王室,”陶吕猜说道:“所以澜沧王族的人没有死绝的话,她就休想染指澜沧国的王座,”说着看了杨牧云一眼道:“一年多来,我到处东躲西藏,存盆领主维纳苏瓦想要助我,可他却被你和郑可灭了,我便跟着你们来到安南成为阶下囚。芒虎领主博隆派人想救我出去,结果事败。我本以为会在安南的天牢里度过余生,可有一天,我被带到了一个女人的面前。”

    “那个女人便是阮氏英,对吗?”杨牧云问。

    陶吕猜点点头,“她说她会帮我铲除婻娇潘芭的势力,助我真正登上澜沧王位,不过她要我先帮她除掉吴氏玉瑶和她的儿子黎思诚。”

    “所以你就带兵前来攻打董滂社,是么?”杨牧云道。

    陶吕猜没有否认,“我来到芒虎,探听到吴氏玉瑶母子就在董滂社,便向芒虎领主博隆借了五千兵马想要将她们生擒,不成想在你手里栽了个跟头。”

    “你真的相信阮氏英会帮你?”杨牧云盯着他道。

    “她是安南王后,她的儿子已被立为世子,以后是要继承安南王位的,”陶吕猜说道:“难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可当今的安南王黎元龙还好生生的活着,”杨牧云道:“吴氏玉瑶母子在他跟前还是比较受宠的

    ,她们母子的死活阮氏英自然不放在心上,可安南王会无动于衷吗?”

    陶吕猜闻听身子一震。

    “陶先生,”杨牧云看了看他继续说道:“说句实话,阮氏英是很想除去她们母子的,可不能动用阮家的力量,这样会授人口实。所以才会让你出手。你想啊,安南与哀牢互相争斗了很多年,吴氏玉瑶母子死于敌**队的袭击跟阮氏英又有什么关系,到那时安南王雷霆一怒,发兵来征讨芒虎,到那时陶先生该怎么办呢?”

    “真......真的会这样吗?”陶吕猜瞪大了眼。

    “若是寻常人,自不会激起什么波澜,”杨牧云目光一霎,“可王妃母子要是出了什么意外,黎元龙安能无动于衷?你以为到那时阮氏英会真的帮你吗?”唇角一勾,“不但不会,她还会极力劝安南王派兵征伐芒虎,”见他目瞪口呆,杨牧云续道:“吴氏玉瑶母子一死,陶先生也就没有了利用价值,还不如也死了的好,这样也就无人知道你和她这个王后私下里的交易了。”

    陶吕猜脸上的肌肉开始变得扭曲。

    “如此一来,还会有一人得到天大的好处。”

    “谁?”陶吕猜眉峰一挑。

    “就是那位哀牢国的婻娇太后,”杨牧云道:“陶先生试想一下,婻娇太后想要你死,可又不能自己动手,如果能借安南王之手把你除掉,她又何乐而不为呢?芒虎是忠于哀牢王室的,若能借安南军队连根拔起,那就更好了。这样的话,安南王后阮氏英皆大欢喜,哀牢太后婻娇潘芭如愿以偿,唯一倒霉的,可就只有陶先生你一人了,到那时,哀牢王位没有了继承人,那位婻娇太后就可大大方方的黄袍加身了。”

    陶吕猜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心中千万道思绪来回翻转,良久,他长长一声叹息。心里不得不承认,杨牧云的话很有道理。错综复杂的时局,利用他人,或被他人所利用,成为别人的牺牲品,这一切不是没有可能。

    杨牧云见他脸色不住变幻,知道自己的话已产生了作用,遂不再多说,抓起酒瓮往碗里倒酒。

    “杨大人,”陶吕猜抬眼看向他道:“若你是我,该当如何?”

    “很简单,”杨牧云笑了笑道:“领着这些兵马从哪里来,还回哪里去,我才不会成为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唔......”陶吕猜陷入了沉思。

    杨牧云不容他多想,趁热打铁道:“陶先生,再打下去对你可是一点儿好处也没有,你又何必犹豫呢?”

    陶吕猜长吁了一口气,眼神复杂的望着他,“阮后那边我该如何交待?”

    “陶先生是怕阮后怪罪你吗?”杨牧云笑了笑,“他阮家虽在安南国权势熏天,可并没有掌握多少兵权,想对陶先生你不利,阮家暂时还没这个能力。随便拿几句话糊弄一下,对陶先生来说并不难吧?”

    “杨大人真是一位辩才,话说的头头是道,”陶吕猜道:“看来我是不撤走也不行了。”

    “陶先生过奖,”杨牧云微微一笑,说道:“我也是替陶先生着想,要是陶先生今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杨牧云决不会推辞。”

    陶吕猜眯着眼睛看着他,神情有点儿古怪。

    “他不会反悔了吧?”杨牧云心咯噔一下,脸上强自笑道:“怎么,我说的话有什么不妥么?”

    陶吕猜抚摸着下巴笑道:“我只是在想,就凭你几句话领着人马退了,是不是太没面子?”

    伸手拍了一下酒瓮道:“把这酒全喝了,我就放你回去。”

    “呃......”杨牧云看了看那两尺高,尺许多宽的酒瓮,眼都直了。只得牙一咬,抱起了酒瓮......

    ......

    郑玉在帐外等得心急如焚,又不好闯进去,待看到杨牧云出来时,发现他醉醺醺的,连走路都有些不稳了。

    “你怎么喝成这个样子?”郑玉连忙扶住他埋怨道。

    “这酒......得喝,”杨牧云的舌头都有些转不过弯了,直翻着白眼道:“这酒......必须喝,这酒......喝得太值了。”

    郑玉不明白他这些话的意思,只得劝道:“好了好了,你就少说两句。”

    “二位,”一名头戴牛角盔的蛮将来到两人面前,“请随我来。”

    “去哪里?”郑玉紧张得一握腰间的剑柄,怕对方要强留他们在这里。

    “当然是送你们回去。”蛮将冷冷的说了句,转身便走。

    “回去?”郑玉一愣,看看已醉得不省人事的杨牧云,连忙架起他的胳膊跟了上去。

    ......

    夜色已深,可董滂社里的人全都没有睡意,人人如临大敌,俱都一脸警惕的趴在寨墙上注视着外面的动静。担心蛮兵随时趁着夜色发动突袭。

    柯总制特地在东南边临着河的寨墙上加派了人手,怕蛮兵再从那里偷偷摸进来。

    “杨大人也真是,”吴徐摇着头直叹气,“昨晚差点儿没能回来,今晚还坚持要只身一人过去......前面就是一个圈套,等着他来钻呢!”

    “吴老丈,”柯总制劝道:“大人他自有他的道理,你也别总往坏处想。再说了,大人武功高强,遇到有什么不对,还是能够有机会脱身的。”

    “但愿如柯大人所说吧!”吴徐眼中带着沮丧。

    这时几盏灯笼飘了过来。

    “什么人?”柯总制眉头一拧,待看清了来人,上前一礼道:“娘娘,您怎么来了?”

    灯笼后面来人正是吴氏玉瑶,她上前问道:“柯总制,杨大人回来了吗?”

    柯总制与吴徐对视了一眼,禀道:“还没有,娘娘,此处太危险,随时会有蛮子打过来,您还是回去吧!”

    “是啊,娘娘还是回去吧!”吴徐也劝道。

    “不,”吴氏玉瑶微摇螓首,一脸坚定的说道:“本宫就在这里,等杨大人回来。”

    “娘娘......”柯总制脸色一变,还待再劝,就听有人在叫他。

    “老柯,你看,”黄总制指着西边远处的星星点点,“他们动了。”

    柯总制心里一紧,眯着眼极目看去,只见无数火把在晃动,但却是向西。

    “咦?奇怪,真是奇怪,”柯总制拧紧了眉头,“他们怎么向西去了?”

    “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黄总制道。

    柯总制沉吟了片刻道:“老黄,让弟兄们千万不要松懈,都盯紧喽......”正说着,忽听有人高喊:“什么人?”

    就听下面答道:“是你们杨大人回来了。”

    “大人?”黄柯二人还有吴徐连忙借着火光向下看去。

    就见郑玉架着一人在寨墙下,看不清那人相貌。

第七百三十八章 南国荔枝

    “快,快打开门,放他们进来。”柯总制没有丝毫犹豫命令道。

    ————————————

    杨牧云睁开眼时,发现天已大亮,郑玉、黄柯二位总制、吴徐、吴氏玉瑶母子、莫不语、胡文广等人都守在自己的身边。

    “大人醒了!”不知谁喊了一句,所有人都激动起来,围着她问长问短。

    因为酒劲儿才刚刚消退,杨牧云的头还嗡嗡的响,懵懵懂懂的对他们的问话没有反应,好一会儿待他们不再说话了,才张口问了句,“外面的蛮兵都退了吗?”

    “退了,退了,”柯总制兴奋的道:“我怕他们退不远,还会再回来,特派人悄悄的蹑着,发现他们已退入了哀牢境内。”

    “大人真好本事,”黄总制也忍不住赞道:“一顿酒竟然把那群蛮子喝退了。”

    吴徐似乎松了一口气,“大人能够平安回来,老夫也就放心了。”

    “杨大人,”吴氏玉瑶一脸关切的问道:“你觉得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还好,”杨牧云轻轻揉了揉太阳穴说道:“多谢娘娘关心,下官一切安好。”

    吴氏玉瑶微微一笑,对在场的其他人说道:“杨大人需要多休息,你们还是不要打搅他了。”却对郑玉道:“郑小姐,你留下。”

    ......

    待所有人都离去后,屋内只剩下了杨郑二人,郑玉收回目光,对他柔声道:“你感觉如何?要不要再躺下睡一会儿?”

    “不必了,”杨牧云抬起手指敲了敲额头说道:“再睡下去头都要裂了。”他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衾,正欲下床。郑玉忙扶住了他。

    “你慢点儿......”

    这时,外面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

    郑玉的眸内闪过一丝异色。

    “进来。”杨牧云说道。

    门开处,进来两个倩影,是阿芙和阿妍。她们端着一个热气蒸腾的大瓦盆,一股鲜香的气息扑鼻而来。

    “大人——”她们来到近前朝着杨牧云施施然一礼。

    “你们端的这是什么?”杨牧云看着她们手里端着的瓦盆问道,里面似乎炖了不少的东西。

    阿妍抿嘴一笑介绍道:“这是我和阿芙为大人您熬制的水鱼石蚌汤,您尝尝看滋味如何?”

    “唔......”杨牧云接过阿芙递过来的木勺先盛了一勺汤品了一下,一丝甜鲜的感觉直透胸臆,咂咂嘴赞道:“好喝,好喝!”

    阿芙和阿妍互相对视了一眼,均喜出望外。

    “大人您再尝尝这水鱼石蚌肉,”阿芙笑道:“我们炖了好长时间,应该都炖烂了。”

    杨牧云拈起一双竹筷在汤盆里捞了捞,翻起一个巴掌大的壳,“这是......”

    “这是水鱼的壳,”阿妍说道:“肉应该都烂在汤里了。”

    “呃......”杨牧云看着这壳有些眼熟,这不是甲鱼的课吗?难道在这儿称作水鱼?用甲鱼熬制滋补汤在大明的很多地方都很流行,特别是江南,妇女们喜欢把甲鱼和土鸡放在一起熬汤,这样的汤不但鲜香可口,还是很有名的补品。

    “不知这石蚌是什么?难道是当地特产的一种贝类?”杨牧云的家离太湖不远,那里产一种湖蚌,是两片坚硬的壳紧闭在一起的软体动物,里面的蚌肉是很好吃的。可筷子一夹,却夹起一条蛙腿一样的

    东西。

    他带着询问的眼色看着阿芙和阿妍。

    “大人,这就是石蚌,”阿芙和阿妍说道:“它们生长在溪流石缝之中,我们这里的人都喜欢捉来熬汤,听说对滋补身体是很好。”

    “嗯。”杨牧云尝了一口,肉质细嫩,鲜香可口,向着郑玉道:“你也来尝尝?”

    郑玉微摇螓首,白了他一眼道:“这是她们精心做给你的,我可消受不起。”

    “郑姑娘,”阿妍给她奉上一柄木勺和一双竹筷说道:“这是我们做给大人和你的,你一直照顾在大人身边,很是辛苦,就和大人一起吃吧!”

    郑玉唇角微微一翘,却不接那木勺和竹筷,“你的嘴倒是挺甜,不过我不饿,还是让你们大人独自享用吧!”杨牧云见她一再推却,就不再客气,将里面的水鱼肉和石蚌肉捞起来吃了个干净,连带着把瓦盆里的汤喝了一小半。

    见他吃得香甜,阿芙和阿妍的俏脸上洋溢着喜气。

    杨牧云吃饱喝足后,她们收拾盆筷退了下去。

    待她们两人关上门离去后,郑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吃饱了吗?”

    “嗯,饱了。”杨牧云拍拍自己的肚子。

    “自古道,饱暖生yin欲,”郑玉眨了眨眸子,“杨大人不留下她们伺候你么?”

    “有你在也就够了,”杨牧云笑笑,“她们两个我可消受不起。”刚一出口,便觉这话说的有些轻佻,对郑玉一个姑娘家甚是不妥。眼神有些不安起来。

    郑玉“呸”的一声,俏脸登时一红。

    ————————————

    等李岘和郎宣抚使带来了清化路的援军,已是三日后了。而陶吕猜领着芒虎蛮的人马早在几日前便撤回了哀牢。

    见吴氏玉瑶和黎思诚无恙,郎宣抚使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王妃和平原郡公在他管辖的地界出了事情,他知道自己的下场是什么。为保她们周全,郎宣抚使极力劝说吴氏玉瑶母子随他回清化府,可淑妃娘娘不为所动,坚持留在董滂社,郎宣抚使无奈,只得留下五百兵马,带着其他人回清化府了。

    自此以后,再也没有蛮兵出现在董滂社。杨牧云练兵之余,心中也颇有些无聊。

    这日,他正在院中闲坐,和郑玉说着话,忽然见阿芙和阿妍兴冲冲的走了进来。

    “大人,郑姑娘,”还是阿芙先开了口,“外面山上园子里的荔枝熟了,阿桑姐传王妃娘娘的话说请大人和郑姑娘过去摘荔枝呢?”

    “荔枝?”杨牧云怔了怔,对于荔枝,他只是从书上的诗句了解过这种水果,大明的江南是不产荔枝的,自小在湖州府长大的他自然没有见过,在湖州府学时听先生讲什么“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等诗句时就对此物产生了向往。

    “喂,你愣什么?”郑玉也来了兴致,“难道还要让娘娘亲自来请你吗?”

    ......

    董滂社东南河对岸的一座小山上种满了荔枝树,河并不宽,水也不深,踩到最深处也不过到人的大腿根那儿,跋涉可过。

    杨牧云让李岘率一队兵马守在小山周围,自己陪着吴氏玉瑶和黎思诚径直朝山上而来。

    山上满是高低不等、大小不一的荔枝树,郁郁葱葱,苍翠欲滴的枝叶上挂满了一串串紫红色玛瑙般的荔枝果,把枝头都给压弯了。

    黎思诚童心未

    泯,呼喊着跑上前去,抱住一根几乎压弯到地面上的树枝使劲扯了起来,枝叶和荔枝簌簌而下。吴氏玉瑶笑着上前,教儿子如何去摘上面的荔枝。

    “牧云,”郑玉指向一颗挂满了红彤彤果实的荔枝树说,“我们去那里摘吧!”

    杨牧云笑着点了点头,对阿芙和阿妍说道:“你们一起去摘,看谁摘得多。”

    山上的荔枝园里,响彻着少女们的欢笑声。

    一串串饱满的荔枝被摘下来放入了竹筐里。

    “来,牧云,”郑玉将一个剥了壳的荔枝递至杨牧云的嘴边,一脸柔情道:“尝尝我摘的荔枝甜不甜。”

    看着晶莹剔透的果肉,杨牧云忍不住张开口将整个咬在嘴里。甘甜如蜜的汁水从舌尖流到了心里。

    “好甜!”杨牧云赞了一声,“怪不得苏东坡曾说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如今一尝,果名不虚传!”

    “你喜欢的话,我天天剥给你吃!”郑玉深深望了他一眼说道。

    杨牧云心中一动,忽听一声尖叫,他侧目看去,只见吴氏玉瑶一脸焦急的朝一棵荔枝树上看去。

    原来,黎思诚为摘树上的荔枝,越爬越高,都快到树的顶端了,那里离地面足有两丈有余,一般人摔下来不堪设想,难怪吴氏玉瑶花容失色了。

    “阿诚,你快下来,上面危险!”吴氏玉瑶在下面大声叫道。

    “阿娘,您别担心,我摘下这一串就下来。”黎思诚对母亲的话充耳不闻,一手抓着树枝,在树干上踮着脚尖伸出另一只手去摘一串位于树顶端的荔枝。忽然脚下一滑,整个人自几丈高的树上摔落。

    下面发生一片惊呼,突然一个人影闪电般的飞跃至半空,伸出双臂将一脸惊惧的黎思诚接住,然后身形在空中连转了几个圈落下地来,姿态优美之极。

    黎思诚惊魂未定的被放了下来,这才发现救了自己的是杨牧云。

    “阿诚......”吴氏玉瑶跑到儿子身边急忙问道:“你怎么样?伤到没有?”

    “我没事,阿娘。”黎思诚宽慰她道。

    吴氏玉瑶牢牢将他抱在怀里,泣声道:“你要有个什么闪失,让阿娘怎么办呐!以后千万不要干这么危险的事了。”

    “是啊,殿下,”杨牧云在旁说道:“你看,下面的果子都摘不完呢!何必费那么大劲爬那么高呢?”

    “杨大人又救了你一次,”吴氏玉瑶抹着眼泪说道:“还不快谢谢杨大人。”

    黎思诚很郑重的上前,正要向杨牧云施礼,却被对方拦住。

    “保护娘娘与殿下是下官职责所在,”杨牧云道:“殿下万不可如此,折煞下官了。”

    “杨大人,”黎思诚的目光定定的看着他道:“你武功这么高,能教教我吗?”

    “殿下学武功干什么?”杨牧云问。

    “我学会了武功,就可以保护自己和阿娘了。”他看看身后的吴氏玉瑶。

    “可殿下和娘娘有下官保护啊,”杨牧云道:“又何必一定要学武功。”

    黎思诚却是一脸坚定,“你要不答应,我就跪下来求你。”说着真作势欲跪。

    “殿下......”杨牧云赶紧托住他的手臂,好让他无法下跪。

    “你答应了?”黎思诚的眼睛霎了霎。

    “学武是很辛苦的......”杨牧云想借此打消他的念头。

第七百三十九章 至灵园内

    “我不怕,”黎思诚的目光很坚定,忽然双膝一弯跪了下来,“我现在就拜你为师,你要是不答应的话,我就不起来。”

    这个举动把杨牧云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扶他,“殿下,使不得呀!赶快起来!”

    “师父,请受我一拜。”这个年仅九岁的孩子郑重其事的朝杨牧云磕下头去,弄得他有些手足无措。

    看到这个情景,吴氏玉瑶微笑着上前,对杨牧云说道:“难得这孩子一片诚心,杨大人还是答应了吧!”

    “可是......我怎能当殿下的师父?”

    吴氏玉瑶轻叹一声, “我母子为人所忌,朝不保夕,杨大人不畏艰险保护我们,这个恩情不知如何能报?”

    “娘娘,这话言重了,”杨牧云道:“下官奉王命保护娘娘和殿下周全,下官......”

    “王命?”吴氏玉瑶凄然一笑,打断了他的话,“若是王上下一道诏令要赐我母子死罪,你也会奉王命么?”

    “这......怎么会?”杨牧云道:“娘娘想多了。”

    “世事无常,”吴氏玉瑶的目光变得迷离起来,向着杨牧云欠身一礼,“如果要真有这么一天,本宫求杨大人一件事,请你务必答应。”

    “娘娘......”杨牧云慌忙还礼,“千万不可如此,折煞下官了。”

    “王心难测,”吴氏玉瑶微摇螓首,“若本宫难免一死,求杨大人一定保阿诚周全。”

    “娘娘......”杨牧云看看一脸祈求的这对母子,很深沉的说了句,“下官是不会眼睁睁看着娘娘和殿下蒙难的。”

    ————————————

    与此同时,在南策州至灵县的一个荔枝园内,还有一对人在采摘荔枝,一位三十余岁的男子虽然身穿便服,但难掩自身的王者气质,在他的身边,一位二八年华的美丽女子用自己那一对纤纤素手很灵巧的剥去一个荔枝的果壳,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果肉。然后轻轻拈起果肉塞进男子口中。

    “甜吗?”女子眨眨眼问道。

    “嗯,甜,”男子点点头,“孤从未尝过如此甘甜的荔枝。”

    “真的?”女子脸上露出迷人的微笑。

    男子眯起眼,嘴唇微微张开,“来,再给孤剥一个。”

    女子妩媚的一笑,很快的又剥开一个荔枝,把果肉塞入男子嘴里。男子慢慢咀嚼起来,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这男子便是安南王黎元龙,而那女子是已致仕的老丞相阮廌的义女阮露。

    不久前,安南国发生了一件大事,停泊在南策路安兴港内的官船遭遇了雷击,几十艘欲出海给驻守占城的安南军队运送给养的大船焚烧殆尽。此事传到东京,朝野震动。专管星象占卜的司天监监正潘罗上书说看见正南方一道流星坠落,意曰不详。

    果然,一道军报传来,驻守在占城的安南军队大败,

    监军太监阮士连被杀,副都督阮晟放弃占城旧都外围所有据点,困守于毘阇耶。

    一连串不利的消息让黎元龙焦头烂额,朝中大臣吵成一团,有人说这是上天预警,要大越放弃占城。还有人建议及时撤出大越驻守在安南的军队,不然的话会全数葬送在占城。只有太尉郑可坚持大越的占城驻军不能撤,否则占城之乱会波及大越南境,提出应增派援军过去。还讲什么天象之说,甚为虚妄,不可尽信。这让黎元龙一时没了主意,便问留在京中教授王子们的老丞相阮廌。这位元老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上天示警,不可不畏,王上当率群臣到事发地祭天,以平息上天的怨愤。”

    这样,黎元龙召集文武百官,乘船顺升龙江直下安兴港,举行了盛大的祭天仪式,并该南策州为顺安府。待一切仪式完毕后,黎元龙回京时路过阮廌的家乡至灵县,便在他的庄园里住了下来。

    阮廌的庄园占地极广,黎元龙便选择在其中的荔枝园住了下来。时值荔枝成熟的季节,他便和阮露在园中一起采摘荔枝。

    “王上,”阮露见黎元龙兴致很高,便道:“您不如在这里多待几天,民女可以好好陪伴您高兴一阵。”

    黎元龙目光一闪,笑道:“怎么?你不陪孤回京了吗?”

    阮露眸子一黯,“民女能够伺候王上这一段时日,已经是天大的福气,怎敢奢望再随您回京呢?”

    “是谁跟你说什么了吗?”黎元龙道:“难道是王后......”

    “不不不,”阮露忙道:“王后娘娘待我很好,民女只是叹自己福薄,不能一直追随王上左右。”

    “孤想带你去哪里便去哪里,”黎元龙道:“谁能阻拦?你放心好了。”

    “民女不敢有负王上,”阮露咬着嘴唇看向黎元龙道:“民女身份卑贱,早先曾侍候过义父一段时日,虽蒙他收为义女,但自知已不能向王上求得一名分了,又何必使王上为难?”

    黎元龙面容一动,轻轻拍拍她的香肩说道:“你放心,给孤一段时日,你入宫的名位之事让孤来想办法,不会使你等太长时候的。”

    “其实有没有名分民女都愿意随侍在王上身边,”阮露的眸子如欲滴出水来,“要是伤了王上与朝臣们的和气,民女就万死莫赎了。”

    黎元龙的浓眉一拧,不悦道:“孤乃大越之君,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有谁敢乱讲你的话,孤绝不轻饶。说,是不是有谁私下里说了什么?”

    阮露欠了欠身,“王上不要多心,民女只是替你着想罢了。民女谁也不怨,只是恨自己没能早些遇见王上。”

    黎元龙的目光缓和了下来,“你能替孤着想,这很好。但孤也非无情无义之人,你跟了孤,孤是决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两人说着话,阮廌远远的走了过来。

    “王上,”他向着黎元龙施了一礼,“老臣已命人备好了筵席,请王上移驾用膳。”

    黎元龙微微颔首,忽然说了句,“老丞相,你这义女很是乖巧,行事举止很合孤意,孤想让她随孤回京,你意下如何?”

    阮廌微微一怔,随即说道:“王上如此看顾阿露,是阿露的福气,她能随侍王上左右,本无不可。但她毕竟在老臣身边待过一段时间,老臣是怕......”

    “老丞相是怕人言可畏?”黎元龙一笑道:“孤都不怕,你怕什么?莫非老丞相不愿割爱吗?”

    “王上误会了,”阮廌忙道:“阿露要是能有个好的归宿,老臣也就安心了。”

    黎元龙目光凝视着阮廌,忽尔一笑道:“老丞相放心,阿露在孤这里是不会受到亏待的。只要老丞相不乱说的话......”说到这里拉长了声音。

    “老臣决不会乱说,”阮廌又加了一句,“也不会让其他人乱说。”

    “那就好,”黎元龙点点头,“老丞相乃两朝元老,一向忠于先王与孤,相信这次也定不会让孤失望的,对么?”

    阮廌忙垂下头,不敢去看黎元龙的目光。

    黎元龙微笑着上前一步,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肩道:“孤听闻老丞相家教甚严,相信你的子侄中应该有不少堪称栋梁之才,不妨拟个名单来给孤看看,孤好酌情录用,怎么样?”

    “多谢王上,”阮廌身子一躬到地,“老臣代他们叩谢王恩了。”

    黎元龙连忙扶住他,“老丞相年事已高,就不必多礼了,你我君臣一体,还客气什么?走吧,孤现在也有些饿了!”

    “王上,请!”阮廌侧过身子道,抬头不经意的看了阮露一眼,只见她嘴角含笑,露出一副得意的神情。

    ......

    入夜,黎元龙一脸惬意的躺在浴盆里,微瞑双目,盆里的水蒸腾起的雾气弥漫了整个浴室,使得房内变得氤氲而朦胧。

    连日来的奔波应酬使他略感疲乏,这位安南王终于可以暂时放下全副心思好好享受一番了。阮露那散发着青春活力动人的娇躯让他着迷,跟这个妩媚的女子在一起使他感觉自己也变得年轻了。他撩起温热的清水漫过自己的躯干,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要是我永远能够长生不死那该多好!”想这个问题时这位安南王不知不觉已年近四十了,按后世的标准,他还年富力强,不过在这个时代,他感觉自己已逐步进入暮年,因为他的父亲,大越的开国君主黎利去逝的时候也不过四十八岁。常年操心国事使本就年纪还不算大的他已鬓边生出华发,不得不忧虑以后的事。

    浴室里有些出奇的静,静得使他感觉有些不对劲,阮露应该早就脱去衣服进来与他共浴了,怎么现在还不进来?他睁开了眼,叫了声,“阿露——”

    没有回应,他开始变得不安起来,从浴盆中站起了身子,又了几声阿露,还是没有回应,那个迷人的女子似乎已人间蒸发。

    他一脚跨出了浴盆,刚准备出去,忽然一个黑魆魆的身影如幽灵般出现在自己面前。

第七百四十章 王之殒命

    黎元龙蓦然睁大了眼睛,吃惊的说道:“你是谁?”

    来人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瞪视着他。

    一丝不详的感觉涌上了黎元龙的心头,他猛地张大了嘴,“来人......”第三个字还未吐出口,就见眼前寒光一闪,在他颔下划出一道血痕。

    黎元龙的喉头滚动了几下,双目暴凸,嘴唇翕动,“嗬嗬”两声,“噗通——”一声仰天倒在了浴盆里,溅起无数的水花。鲜血自颈下顺着裸露的胸膛流入浴盆,和浴盆里还冒着蒸汽的水交织在一起,逐渐变幻成刺目的血红色。

    这位叱咤一方的安南王再也不能抬起一根手指了,短短的一刹那,他已经变成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

    那个神秘的黑衣蒙面人静静的看着他,绕着他走了一圈,确定他已经死透,身形一闪,便很快的消失了。

    ......

    阮露散开了乌黑秀丽的长发,对着铜镜看着自己那无比动人的相貌,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世界上大多数的男人都无法抗拒年轻美丽的女人,无论他是耄耋老翁还是青涩的少年,都会对自己一见倾心。以前她在阮廌身边的时候,这个在旁人面前一副道貌岸然的老夫子,见到自己时两眼放光,一到晚上便把自己招进他的房内,然后不顾体面的将自己紧紧搂在怀里。一个少女的第一次就这样给了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家伙。一想到那天晚上的事,阮露就忍不住感到一阵恶心,那一双干枯如千年老树般粗糙的手摸上自己的身子,让她至今想起来就有一种呕吐的感觉。

    那晚事后,这位阮老夫子答应纳自己为妾,并真的去跟老夫人说了。谁知老夫人大怒,把她叫过去当着阮廌的面把自己狠狠训斥了一通,说自己恬不知耻,竟然仗着年轻美貌去勾引主翁。她当时心里就感到委屈极了,主翁招她去侍寝,她能不去吗?长得漂亮又不是她的错,当她看向主翁时,心又凉到了极点,这个平时在旁人一脸威严的主翁一脸谄笑的对着他的老夫人说着软话。

    老夫人余怒未消,当即发话叫管家来将自己领出去发买。还是阮廌在旁软语相求,再不让她在自己身边侍候这才作罢。

    后来怕阮露委屈,阮廌就认了她做义女,抬高了她在阮家的地位,老夫人对此也没反对。

    再之后便是阮廌被召入京里,教授黎元龙的王子们功课。主翁一走,自己便在阮家受了冷遇,于是她便趁着端午节前夕阮府上下忙于节庆,偷偷离开了至灵,来到东京找阮廌。在那里,她得以见到安南王黎元龙,这位安南国的主宰者一见到自己便被她的美貌给吸引住了,连他身边的将军大臣也为自己的容貌所惊叹,可有一人,偏偏对她的美貌毫无感觉。这让她感到诧异,她开始好好打量这个人,他很年轻,跟自己年纪相仿,最多不过十六七岁,听说他是东京城里最年轻的都统制,名字叫杨牧云。之后在宫里的时候又见过他几次,每一次他见到自己时目光都是一扫而过,没有丝毫停留,这让一向以容貌自负的她感觉有些不是滋味。

    能得以进宫是王后娘娘阮氏英要召见她,王后娘娘对她很是亲热,就当自己是亲姐妹一般,使她受宠若惊。但她很快就明白了王后娘娘的用意,她来仁安宫不久,安南王黎元龙便也来了。然后阮

    氏英很知趣的离开了,就剩下她跟黎元龙两人。在那仁安宫里,这位高高在上的安南王放下他的架子,和她发生了男女之间的关系,事毕后,她发觉黎元龙脸上略微露出一丝失望之色。女人敏锐的感觉使她明白他为什么失望——因为她不是处女。世上大多数的男人都希望自己喜爱的女人把人生的第一次留给自己。

    这个也是黎元龙为何没有把她纳入后宫的原因。她心中感到一丝苦涩,无论是安南国最有名望的男人还是最有权势的男人,都不能给自己一个寄托,难道这就是命吗?她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连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因此她渴求自己能有一个好的归宿,她凝视着铜镜中的自己,把身上的衣衫一件件除去,露出里面诱人的、凹凸有致的娇躯,她的皮肤像缎子般光滑,她得意的用自己的纤纤素手轻轻抚摸着傲人的双峰——男人,只要给足了他甜头,就什么都会答应的。只要牢牢的把他的心栓住,就不怕他会舍弃自己。或许没多久,黎元龙就会把她纳入宫里,封自己为妃。到那时,就连阮廌那凶悍的老夫人都会仰视自己。她越想越得意,取过一件薄纱罩在自己的娇躯上,然后走进了浴室。

    浴室里静得出奇,她感觉到了一丝异样,轻轻唤了一声,“王上——”

    没有回音,难道王上不在里面吗?她一把撩开了帘幕,眼前的景象使她发出一声尖叫。黎元龙躺在浴盆里一动不动,大睁着双眼,浴盆里的水已被鲜血給染红了。

    尖叫声划破了夜空的宁静,整个庄园开始乱了起来。

    ......

    郑可的心在这段时间一直很烦乱,黎元龙离京祭天没有带上他。当然,丁列也被留在京中。

    这一日他又失眠了,郑夫人在一旁安慰他,“王上虽然没有带上你,可让你担负留守京城的重任,可见并没有冷落你。”

    郑可苦笑,“夫人,守卫京城的话留下丁列也就够了,我是怕阮炽在王上身边......”摇摇头,长叹一声。

    “侯爷,你想这么多又有何用?”郑夫人说道:“阮氏英的儿子黎邦基已被立为世子,现在该他阮氏一族得意了。看你日夜不宁的样子,妾身也为你难受,不如你辞了这官职,我们一同回乡便了。”

    郑可看着夫人,摇头叹道:“现在想要退出,晚了。”

    “怎么?这姓阮的还要对我们赶尽杀绝不成?”郑夫人皱着眉头说道。

    郑可嘿嘿一笑,“这就要看阮氏英的儿子什么时候登上这王位了。”

    “这黎邦基登上王位又能如何?”郑夫人不服气道:“侯爷您的部属遍及军中,要知道最精锐的铁突五军还掌握在侯爷手中,他阮炽想咬对侯爷您不利,也得好好掂量一下。”

    郑可却没这么乐观,只说了一句,“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时,有人在门外轻声唤道:“侯爷,侯爷......”声音甚是急促。

    郑可自床上腾的一下坐了起来,几步来门前打开门一看,见是老家人,只见他喘了口气说道:“侯爷,王上回京了。”

    “什么?”郑可抬头看了看天色,夜深如墨,双眉一拧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回侯爷,”

    老家人道:“现在是寅时初刻。”

    “寅时?”郑可眼中闪过一道难以言喻之色,“王上怎么会在这个时辰回京的?”

    “老奴也不清楚,”老家人说道:“守卫东门的阿勇回来报讯给我,我便赶快来告诉侯爷了。”阿勇是老家人的儿子,在东门担任守卫。

    郑可蓦然一惊,对老家人道:“快,快给本侯更衣,本侯要入宫。”

    ————————————

    黎思诚双拳握于腰间,两腿叉开而立,正在扎马步。他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快半柱香的时间了,两腿酸胀,已无法再支撑下去了,眼巴巴的看向杨牧云,“师父,我还要再坚持多久啊?”

    “怎么?受不了了?”杨牧云眼中闪过一丝戏谑之色,“当年我练武的时候保持这个姿势一站就是两个时辰。”

    “什么?两个时辰?”黎思诚吃惊的睁大了眼。

    “我说过,练武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杨牧云看着他道:“殿下要是受不了的话,那就算了。”

    “师父,”黎思诚苦着一张小脸,“练武可以有很多方式呀,你的轻功,你的刀法我都很想学,你为什么非得让我练这个?”

    “这可练武的基础,”杨牧云的脸色一板说道:“凡事不打好根基,又如何去练习上乘功夫?你要是不难烦,那就到此为止吧!”

    “我学,我学......”黎思诚一咬牙,继续凝神而立。

    杨牧云赞许的点点头,正在这时,李岘匆匆走了过来,朝杨牧云一抱拳,“大人......”

    “什么事?”杨牧云眉毛一扬。

    “京中来人了,”李岘看看一旁练功的黎思诚,“还带来了旨意,要您和殿下过去呢!”

    “什么,父王来旨了,”黎思诚收功问道:“是要召我和阿娘回京吗?”

    “小人不知,”李岘道:“殿下去了就明白了。”

    ......

    来人是一位身穿青蓝色衣袍的太监,三十余岁,一脸木然的端坐厅内,看上去面生得紧。

    吴氏玉瑶已先他们到了。忙向黎思诚招了招手,“阿诚,快过来。”

    黎思诚乖乖的站在母亲身侧。

    杨牧云上前几步,朝那太监施了一礼道:“公公,本官乃神武卫都统制杨牧云,不知公公如何称呼?”

    那太监皮笑肉不笑的打量了杨牧云几眼,阴阳怪气的说道:“原来你就是杨统制啊,还真是挺年轻的,咱家的贱名说出来杨统制也不会知晓,就不聒噪了。”说着站起身来,从衣袖中掏出一个卷轴高声道:“淑妃,平原郡公接旨!”

    吴氏玉瑶母子连忙跪了下来。杨牧云也跪在她们身后。

    “顺天应运,大王诏旨......”

    那太监一一念来,诏旨上说黎元龙因病崩逝,世子黎邦基已于先王灵前继位,因王年幼,以阮炽为首的大臣们一致上表,请王后阮氏英垂帘听政,权决国事。

    这一番话对吴氏玉瑶母子来说无异于五雷轰顶,黎元龙死了,意味着能够保护她们的人已不在人世。

第七百四十一章 遵旨回京

    杨牧云的心情也变得复杂起来,黎元龙正当壮年,怎么会好端端的就死了?起身向那位太监问道:“请问公公,王上身体一向康健,不知是何原因崩逝的?”

    那太监翻了翻白眼说道:“这个咱家如何知晓,杨统制,先王的灵柩还停在宫中未曾下葬,你赶快护送淑妃娘娘和平原郡公上路吧!”

    “公公请稍待,”杨牧云笑笑说道:“本官还须集合人马......”

    不等他说完,那太监袍袖一拂,不悦道:“杨统制,先王停灵宫内,所有宗室姻亲可都到了,唯缺淑妃娘娘和平原郡公,你这里磨磨蹭蹭,岂不落人口实?依咱家之见,你还是简单交接一下,尽快护送淑妃娘娘和平原郡公回京的好。”

    “公公说的是,”杨牧云道:“半个时辰之后本官就护送娘娘和殿下上路。”

    “嗯......”那太监点点头,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

    ————————————

    杨牧云一从吴徐的大院出来,便令李岘赶紧把黄柯二位总制叫来,然后命他们整顿队伍,随后归进京。

    一切交待完毕后,杨牧云便回到自己住的地方整理行装。

    “牧云,你这是准备要回京吗?”郑玉见了问道。

    “嗯,”杨牧云微微点头道:“你也赶快整理一下,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就要出发了。”

    “这么急?”郑玉惊讶的问道:“是京里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王上不幸仙逝了,”杨牧云压低声音说道:“世子黎邦基已经继位,王后阮氏英代其权理国事。”

    “啊——”郑玉吃惊的睁大了眸子,“怎么会?王上正当盛年,怎么就突然仙逝了呢?”

    杨牧云叹了口气,“这其中的缘由谁又能知道呢......先别想那么多了,还是赶快回京再说。”

    “嗯。”郑玉微颔螓首,转身欲收拾自己的行装。却见阿芙和阿妍站在门口,秀眉一蹙问道:“你们来干什么?”

    二女不答,径直朝杨牧云走去,两人一左一右拉住他的手臂说道:“大人,你要走了吗?”

    “唔......”杨牧云见她们眼泪汪汪,忙将目光瞥向一边道:“王命已然下达,让我即刻护送娘娘和殿下回京!”

    “大人不可丢下我们,”二女啜泣道:“带我们一起走吧!”

    “这个......恐怕不行,”杨牧云摇头道:“此番须一路疾驰,你们两个怎受得了这般颠簸。”

    “大人,”阿妍凝望着他说道:“我和阿芙都会骑马,您放心,我们不会成为您的拖累的。”

    “这......”杨牧云向郑玉看去,只见她正似笑非笑的瞧着自己,遂一狠心对她们说道:“此去一路前途未卜,可能甚是凶险......”怕她们再纠缠不休,便道:“这样,等我回京之后,再派人把你们接来。”好说歹说,才把她们哄住。赶紧披挂整齐,向吴氏玉瑶母子的居处而来。

    ......

    吴氏玉瑶和黎思诚一脸愁云的在自己住处长吁短叹,把事情的缘由向吴徐说了,吴徐的脸色登时凝重起来。

    正在这时杨牧云顶盔贯甲前来敦请她二人上路。

    “娘娘,殿下,咱们该走了。”

    黎思诚一脸惊恐的抱住吴徐的腿说道:“阿公,我不想走,我想留在这儿。”

    吴徐叹息一声,不知该对他说什么好。

    吴氏玉瑶在一旁掩面而泣。

    见此情景,杨牧云开口说道:“娘娘,殿下,王上已然崩逝,所有心怀不轨之人可都瞧着你们呢?你们可不能意气用事,授人以柄啊!”

    “师父,”黎思诚可怜兮兮的转向他道:“我和阿娘一回京,就会没命的。王后和三王兄他们......他们是不会放过我和阿娘的。”

    “殿下,”杨牧云宽慰他道:“朝廷是有法度的,众目睽睽之下,王后和三殿下如何能为难你们?再说三殿下刚刚登基,还顾不得对殿下和娘娘发难。但如果殿下和娘娘抗旨不遵的话,王后她们就可以安个罪名在你们身上了。”

    吴氏玉瑶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拉着儿子说道:“阿诚,杨大人说的对,现在王旨已下,若不遵行,正好授人以柄。到时天下虽大,只怕再无我们的容身之地了。”

    “阿娘......”黎思诚抱住母亲,将自己的头深深埋在母亲的怀里,“我怕......我怕回去!”

    吴氏玉瑶抚摸着儿子的头发,拍拍他的背说道:“阿娘知道你心里怕,可就算是怕我们也得回去。到时见了你王兄记得磕头......对了,从现在起你应该改口叫他王上了,切记!”目光看向杨牧云,“杨大人,本宫就这么一个儿子,求你一定好好照顾他。”说着对杨牧云微微一躬。

    “娘娘,”杨牧云一惊道:“护卫您和殿下安全是下官的本分,您怎可如此,这不是折煞下官了吗?”说着躬身还礼。

    “杨大人,”吴氏玉瑶深深凝视着他道:“本宫一介女流,要真有什么不幸落在我头上,我也认了。只是阿诚年纪还小,请念着他叫一声师父的份上,务必不要让别人伤害到他。”一番话有托孤的意味在其中,她知道回到京城后会遭遇到什么,所以恳求杨牧云保护他唯一的儿子。

    杨牧云面容一肃,凛然道:“娘娘放心,下官定会护得殿下周全。”

    “杨大人,”吴徐一脸怆然向他跪了下去,“她们母子就拜托您了。”

    “吴老丈......”杨牧云连忙扶住他,“不劳嘱托,我该知道怎么办。”

    ......

    杨牧云率领一队亲卫护送吴氏玉瑶和黎思诚上路了。由于时间仓促,大队人马只能在黄柯二位总制的带领下随后回京。

    他这一队亲卫人并不多,只有不过区区五十骑,领头的仍是都尉李岘。郑玉、莫不语和胡文广随侍在他左右。

    见他有些神思不属的样子,郑玉在旁说道:“喂,你是不是后悔没有带上她们?”

    “她们?”杨牧云一怔。

    “就是那两个小美人啊!”郑玉没好气的睨了他一眼道:“这一路上没有她们侍候,该是多么寂寞无聊?”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这个,”杨牧云苦笑,“如今新王登基,阮后理政,阮炽就更不可一世了。到时侯爷该当如何应对呢?”

    “那又如何?”郑玉道:“军中将领多出自我阿爹麾下,他阮家就算仗着新王登基,又能把我阿爹怎样?”

    “是不能怎样,”杨牧云悠悠道:“相反,他们可能还会倚重侯爷,待阮后和新王的地位巩固了,他们再相机除去侯爷不迟!”

    “他们敢?”郑玉秀眉一竖,“要是他们敢对我阿爹不利,我就一剑挑了他们!”

    “我的大小姐,

    ”杨牧云摇头道:“在朝堂上可不能用那些江湖中的伎俩,如今君臣名位已定,侯爷若不激流勇退的话,恐有杀身之祸啊!”

    “你的意思是让我阿爹告老还乡吗?”郑玉眸子一霎问道。

    “侯爷功成名就,何必谈恋权位不放呢?”杨牧云说道:“如今一朝天子一朝臣,阮家该当起势,侯爷首当其冲。之前先王在时,他还能周旋一二,而今又有何能凭恃呢?”

    郑玉默然,杨牧云的一番话很有道理,可阿爹他能接受吗?自古权字一字最是害人,多少人陷入其中却拔不出来,直至身死。想到这儿,她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大人,”莫不语在旁向杨牧云道:“这走得也忒匆忙了些,要是带上所有人马就好了。”

    “你哪儿那么多牢骚?”杨牧云斥道:“怎么,你这是怕了吗?”

    “大人您别误会,”莫不语笑笑说道:“要是俺一个人,也没什么,这不护送这王妃和王子回京吗?人多毕竟安全些。”

    “哦。”杨牧云目光向周围扫视了一下,所行之路确是偏僻,山势连绵,丛林繁茂,要再走好长一段才能到有城池集市的地方。

    “大人您看,”莫不语指了指道路两边的山坡,“您还记不记得来时咱们就是在这里伏击了一群蛮子,把董滂社的女人和孩子救了下来?”

    杨牧云看着山坡上茂密的草木丛,不禁深深皱起了眉头。

    “大人,俺是说错什么了吗?”见他脸色有些不善,莫不语识趣的闭上了嘴。

    杨牧云没去理他,叫停了退伍,然后吩咐李岘,“去,派两队人上去搜索一下。”

    李岘还未应声,就见传旨那个太监策马过来尖着嗓子叫道:“杨统制,你怎么停下不走了?”

    “公公,”杨牧云陪着笑脸说道:“此处山高林密,还是小心一些的好。”

    “这里难到不是我大越的辖境么?”那太监不悦道:“咱家来时就走的这条道,也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杨统制是不是过于敏感了?”

    “此地临近哀牢,”杨牧云道:“不时有那里的蛮子越境过来,派人过去探一探还是很必要的。”杨牧云瞥了一眼吴氏玉瑶母子乘坐的马车,“娘娘和殿下都在车上,要是有个什么闪失,本官可是吃罪不起。”

    那太监哼了一声,“那杨统制就快些,不要耽误了行程。”

    这时,前方打来旗语,证明平安无事。杨牧云这才令队伍继续行进。

    忽然,拉着吴氏玉瑶母子马车的马儿“希律律”一声长嘶,扬起四蹄奋力向前疾奔。

    “不好,马惊了。”杨牧云不及细想,打马扬鞭追了过去。其他人也紧紧跟上。

    受了惊的马儿偏离了道路冲入一处密林,也不知跑了多远才渐渐变缓。

    杨牧云觑准机会一马当先,超越马车一把拽住马儿的缰绳,才让马车停了下来。

    “娘娘,殿下,你们没事吧?”杨牧云策马来到车驾前问道。

    吴氏玉瑶掀开了车帘,脸上似乎有些惊魂未定,看着杨牧云道:“杨大人,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到了哪里?”

    杨牧云还未及回答,只听一阵破风声响起,不禁脸色一变,只听身旁跟过来的一名士卒惨叫一声,自马上仰面摔下。

    一支支利箭自丛林中飞出,又是几名士卒猝不及防,从马上栽了下来。队伍顿时大乱。

第七百四十二章 再逢旧怨

    “快,”杨牧云大吼一声,“赶快散开,注意隐蔽。”抽出腰间胯刀,刀背在拉车马儿的臀部狠狠敲了一记。

    马儿一声嘶鸣,扬起前蹄又狂奔起来,杨牧云伏低身子紧随其后,一支支利箭发出咻咻声自他身边穿过。

    当此情形,也只能向前疾冲了,对方有多少人,怎生埋伏的,一概不知。一旦踌躇不前,对方围上来,那就大势去矣。

    杨牧云只顾低头猛冲,也不辨东南西北了,只觉越向前丛林愈发的浓密。

    正奔行间,拉车的马儿发出一声悲鸣,前膝一倒,车厢向一旁翻去。杨牧云暗道一声不好,身形拔鞍而起,运足了气力向车厢壁上一蹬,整辆马车轰然顶在一棵粗大的树干上。

    “娘娘,殿下,你们怎么样了?”杨牧云急忙掀开车帘查看情况。

    只见吴氏玉瑶母子抱在一起瑟瑟发抖,一见是他,惊魂略定。

    “杨大人,这是......这是怎么回事?”吴氏玉瑶声音发颤的问道。

    杨牧云顾不得解释,伸出手去,“娘娘,殿下,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否则就来不及了。”

    刚将他们拉下马车,忽听咻的一声一支利箭飞来。黎思诚“啊”的一声尖叫,杨牧云手一扬,刀锋掠过,“嚓”的将飞来的那支箭斩为两截。

    “娘娘,殿下,快走!”杨牧云拉着吴氏玉瑶母子朝一处丛林茂盛之处奔去。还未奔出几步,就见丛林中跳出几个蒙面人来,二话不说举刀向着他们便砍。

    杨牧云侧身避过砍来的一刀,飞起一脚踢向朝吴氏玉瑶母子扑来的一名蒙面人的心窝处。那人惨叫一声摔向一边,而听得风声飙然,杨牧云看也不看,手肘一挺,正好顶在一个蒙面人的咽喉处,那家伙闷哼一声仰面便倒。

    就这样停了一停,两边又蹿出了更多的蒙面人,朝他们三人围了过来。杨牧云心中大急,他倒是不惧,可吴氏玉瑶母子怎么办?自己凝神对敌,恐怕就顾不了她们那么多了。

    当下牙一咬,手中刀划过一道炫目的亮弧,冲在最前面的几人惨叫着倒地。

    正在这时,就听一声娇叱,一条倩影飞身而来,寒锋闪处,几个蒙面人身上鲜血四溅。

    “阿玉?”杨牧云的目光一动,就听郑玉向他喊道:“你快带着娘娘和殿下走,我来挡住他们。”说着手一挥,一剑又划开了一个蒙面人的咽喉。

    杨牧云再不迟疑,当即抱起黎思诚,拉着吴氏玉瑶一路狂奔。

    也不知奔出多远,只听后面的喊杀声渐渐弱了下来,杨牧云回头看了看,见无人追上,便放缓了脚步。

    这一路奔跑下来,他还好,只是苦了吴氏玉瑶,这位淑妃娘娘头发散乱,不住的喘着气,再也跑不动了。

    “杨......杨大人,”吴氏玉瑶脚步蹒跚,喘息着道:“我实在不行了。”

    杨牧云松开了手,对她道:“娘娘,事急从权,望您赎罪!”

    “没......没事......”吴氏玉瑶微微摇头,“杨大人,这个时候就不要计较那么多了?”

    “师父,”黎思诚搂着他的脖子问道:“这些人是谁?他们为什么要截杀我们?”

    杨牧云刚想回答,忽然脸色一变,目光所及之处,前方树上站立着一胖一瘦两人。

    “是你们?”杨牧云一皱眉头,“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只听两人桀桀一阵怪笑,飞身自数丈高的树上一跃而下。

    其中一个瘦高个上前一步,眼珠子一转怪笑道:“没想到你小子还认得我们。”

    他们两人便是那日杨牧云抓

    男扮女装的思昂时碰见的胖瘦两位高手,两人武功着实不低,跟他和郑玉两人一番狠斗,后来一队安南官兵开来,他们才心有不甘的退走。

    “你们是圣殿的人,”杨牧云紧握着刀柄沉声道:“为何在这里伏击我们?”

    “你想知道?”瘦高个一声狞笑,“要是你乖乖的放下兵刃,我就告诉你。”

    “是阮后派你们来的?”

    两人微微一怔,眼中随即闪过一丝狠戾之色。

    “师弟,”瘦高个看向矮胖子,“这小子棘手得很,你我联手一起做了他。”

    “嗯。”矮胖子阴狠的点了点头,刷的亮出了手中的刀。

    “小子,”瘦高个也拔出了兵刃,冷冷道:“上次你有救兵为你解围,这次可就没有那么走运了。”

    杨牧云放下黎思诚,把他推到吴氏玉瑶身边,“你们都躲远点儿,以免被伤到。”

    吴氏玉瑶微微颔首,拉着儿子远远的躲至一边。

    这时两道寒光冲天而起,一左一右向杨牧云卷来,将他的退路全部封死。

    杨牧云的双眼一眯,不闪不避,纵身跃起,挥刀迎了上去。

    三人如旋风般战在了一起。

    只听“锵”的一声爆响,瘦高个如竹篙般的身子似乎从战团中被甩出几步,只听他一声怪叫,“好小子,武功又精进了不少。”当下一闪身,又加入了战团。

    杨牧云与两人连过十几招后,不由心中一凛。若论单打独斗,他们都不是自己的对手,可一旦联起手来,那便大不一样了。他们师兄弟之间配合默契,攻防转换极快,极大的弥补了自身的破绽,让杨牧云无隙可寻,一时与他们僵持不下。

    三人又过了几个照面,只见胖瘦二人同时一声大吼,突然招式大变。

    杨牧云只觉刚猛的劲气扑面而来,眼前无数道寒光激射而至,当即把刀一横,划出一道耀眼的光弧......

    一旁的黎思诚看花了眼,耳畔“叮叮咣咣——”一连串爆响,三条人影乍分开来,互相凝目而立。

    “啊——”他惊呼一声,眼见杨牧云左手臂被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衫。

    胖瘦二人也好不到哪儿去,瘦高个右脸侧划出了一道血口,而矮胖子左腿中了一刀,甫一移动有些踉跄。

    瘦高个脸上肌肉一阵抽搐,带动伤口如蜈蚣一般上下直抖,显得极为狰狞可怖。

    “师兄,”死胖子有些骇然的看向瘦高个,“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能破了咱们的绝招’天罗地网’。”

    “他也好不到哪儿去,”瘦高个沉声道:“你我运足全身功力再来一次,这回定让他毙命在我们刀下。”

    “嗯。”矮胖子重重的点了下头。两人身形飞起,手中兵刃一交,又幻化出更多的寒芒向杨牧云全身罩去。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闪电般自他们身后一闪而过。

    万千道寒芒一收,就听两声惨叫,胖瘦二人自空中摔落,他们的背心处被洞穿了两道深深的血口,两人在地上扭曲了几下,便一动不动了。

    杨牧云长吁一口气,双目一凝,发现那道黑影是一黑衣蒙面人,头戴竹笠,卓然而立,目光缓缓向自己看来。

    “多谢阁下一再相助,”杨牧云收刀入鞘,一抱拳道:“不知阁下尊姓大名,可否告知?”

    蒙面人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茫茫丛林中。

    杨牧云痴痴的看着蒙面人消失的放向,心中不住的发问,“他会是谁呢?自己在升龙江边与何启秀碰面

    时就有过他的身影,董滂社那晚危在旦夕时又是他及时出现制住了陶吕猜......”正思索间只觉衣衫被人轻轻扯了一下,瞥眼看时,见是黎思诚,他怯怯的对自己说道:“师父,你受伤了。”

    ......

    吴氏玉瑶母子帮他包扎好了伤口,黎思诚看看倒在地上一胖一瘦两具尸体问道:“师父,他们是王后派来杀我和阿娘的,是吗?”

    “这个......不好说,”杨牧云微微摇头道:“他们来自于一个神秘的组织,至于那个组织跟王后有什么样的关系,就不是我所能了解的了。”

    “杨大人,”吴氏玉瑶看着他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为今之计得赶紧离开这儿,”杨牧云眯着眼扫视了一下四周说道:“不知这里还埋伏着多少人欲对娘娘和殿下不利。”

    “那我们要从那个方向走呢?”吴氏玉瑶又问。

    杨牧云抬眼看了下日头很简短说了句,“西边。”

    “西边?”吴氏玉瑶惊问:“那不是哀牢国的方向吗?”

    “对,”杨牧云点点头说道:“现在我们也只能往那边去了,如果这些杀手是阮后布置的,那么哀牢国定然是她鞭长莫及之处。”

    ......

    三人一路向西,所行之处没有路径,满是参天大树和长身及腰的草丛灌木,走着走着,常常有一些不知名的动物在面前一闪而过。

    黎思诚自小生活在宫中,从未吃过苦,现在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里走了许久,早已身心俱疲,望着杨牧云道:“师父,我累了,能歇息一会儿吗?”

    杨牧云拍拍他稚嫩的肩膀说道:“殿下,来,我背你。”说着真就蹲下身来。

    黎思诚犹豫了一下,还是伏在了杨牧云的背上。

    吴氏玉瑶柔和的眸子里满是感激之意,“杨大人,真是辛苦你了。你的伤还没好......”

    “不过是点儿皮外伤,不碍事的,”杨牧云说道:“再说殿下他轻的很,背起来一点儿也不沉。”

    吴氏玉瑶抿了抿嘴唇,“是我们连累了杨大人,要不是因为我们母子,杨大人你也不会身陷险境。”

    “娘娘别这么说,”杨牧云对她说道:“王上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定当誓死保护娘娘与殿下。”

    听了这话,吴氏玉瑶的神色有些伤感,“可王上已经不在了,我母子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只要还活着,以后就要过朝不保夕的日子。”

    “娘娘不可如此悲观,”杨牧云宽慰她道:“这只是暂时遇见的凶险罢了,等过了这几日,一切都会好起来。”

    “是么?”吴氏玉瑶怆然道:“你说阮氏英她会放过我们母子?”

    杨牧云一声轻叹,“娘娘,如今三殿下已经登基为王,王后与相国大权独揽,您和四殿下再也威胁不了他们的地位。等回到东京城,娘娘向王后服个软,为四殿下求一块封地,这样的话王后又怎能一直抱着过去的恩怨不放呢?”

    “那是你不了解她,”吴氏玉瑶微摇螓首,“我知道她的秘密太多了,她是一定放过我的。”

    两人说着话,就听黎思诚在杨牧云的背后说道:“师父,我渴,我饿!”

    吴氏玉瑶秀眉一蹙,叱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叫渴叫饿?你以为这还是宫中吗?再叫,就把你丢在这里。”

    黎思诚小嘴一瘪,差点儿没哭出来。

    “好了,好了,”杨牧云从中劝道:“殿下再忍耐一下,等找到有人住的地方,就能找到食物和水了。”

    黎思诚眨眨眼,安静了下来。

第七百四十三章 林中白象

    越向前走,原始森林就越是遮天蔽日,别说人,就连动物也不常见了。各种千姿百态的古木奇树映入眼帘,浓密的树冠向四周无限伸展,有的树干、树枝上发出的气生根从半空扎到地里,渐渐变粗,成为支撑树冠的支柱根,形成了独木成林的奇特景观。有的气根缠绕在其它树上,越长越粗,越长越宽,最后连接起来,把附着的树绞死,形成了独特的绞杀现象。

    看着眼前的景象,杨牧云想起了去年跟随嫚妮进入的苗地原始森林,与之相比,这里的原始森林更加湿热,更加可怖。丛林里潜伏着很多奇形怪状的虫子,特别是一种大蚂蚁,能够将体型庞大的动物很快啃成一副骨架。地面上铺满了层层叠叠的树叶,下面经常是又滑又软的泥浆和腐烂的木头,再加上一团团的藤蔓和乱七八糟匍匐的植物,使行走变得更加困难。而且林子里闷热异常,人身陷其中不久便会走得满身大汗。

    吴氏玉瑶走一走停一停,不住擦拭着额角的渗出的汗水。蓦然脚下一滑,她赶紧抓住一根粗大树枝上垂下的藤蔓,刚稳住身子,忽觉那根藤蔓活了起来,心中一动,抬眼看去,哪里是什么藤蔓,分明是一条手臂粗细的蟒蛇,它张开嘴,里面吐着信子,紧盯着吴氏玉瑶。

    她尖叫一身,扑进杨牧云的怀里。

    “娘娘,怎么了?”

    “蛇,是蛇......”吴氏玉瑶指着那条蟒蛇颤声道。

    “娘娘别怕!”杨牧云右手握住了刀柄,和那条蟒蛇对视着,蟒蛇始终没有发动攻击,好一会儿后,一甩尾巴,沿着树枝爬走了。

    杨牧云吁了一口气,对吴氏玉瑶道:“娘娘,没事了。”

    吴氏玉瑶这才离开了他的怀抱,想起方才躲进一个年轻男子的怀里,俏脸不由微微一红。

    “阿娘,你这是......”黎思诚见她神色有异,忍不住张口问道。

    “我没事。”吴氏玉瑶躲避着儿子的目光。

    三人一路沉默着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崎岖难行的泥路上,探寻前方未知的路途。

    “杨大人,”吴氏玉瑶不安的看了杨牧云一眼,“你说再向前走会碰见有人住的地方吗?”

    “这个......不好说,”杨牧云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说道:“最起码,对我们来说要安全一些。”

    “我们?”黎思诚眨了眨眼说道:“师父,继续向前走就算碰不到人也没关系,你、我还有阿娘寻一个坏人找不到的地方安安静静的生活,好不好?”

    “胡说!”吴氏玉瑶红着脸叱了儿子一句。

    “殿下,”杨牧云道:“你可是王族贵胄,怎能去过与世隔绝的隐居生活呢?”

    “师父,你也别再叫我什么殿下了,就跟阿娘一样叫我阿诚吧!”黎思诚一脸真诚的说道:“我才不稀罕当什么王族贵胄呢,只要平平安安活着,就比什么都好。”

    杨牧云轻叹一声,“殿下,人的出身是不能选择的,现在我们是为了躲避追杀才不得已走上这条路,等危机过后,殿下和娘娘还是要回到京城的,王上的灵柩还停在宫中没有下葬,殿下要是躲着不去送葬,是要遭人非议的。”

    “可我要是一露面又被人追杀怎么办?”黎思诚的眼睛霎了霎,“我不是不想回京去给父王送葬,而是实在没有办法露面。我想父王的在天之灵是会原谅我的。”

    “殿下,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送你归京,”杨牧云苦笑道:“只是这样的诛心之言切不可再说。”

    “杨大人,”吴氏玉瑶默默道:“我母子已欠你太多,又如何能叫你再为我们犯险呢?等到了安全之所,我母子当隐姓埋名,再不示于人前了。”

    “娘娘您怎能这样想呢......”杨牧云摇摇头,不知该当如何劝起。忽然丛林中响起一声长啸。

    “这是什么声音?”母子二人一惊问道。

    杨牧云也皱起了眉头,听这声音浑厚悠长,应该是一个大家伙,他们三人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寻去。

    大概走了百丈远的距离,才在一棵巨大的气根树后发现一个泥潭,一头白色的大象陷在了泥潭里动弹不得,泥潭的表面掩盖着厚厚一层枯枝败叶,不仔细看真发现不了下面的究竟是什么。

    大白象见有人过来,扬起鼻子又发出一声长啸,身子挣扎着想要脱离这个泥潭,谁知越挣扎陷得越深。

    杨牧云从未见过如此体型庞大的象,它比郑可还有安南王黎元龙骑过的象都要大,比普通的象要大上一倍,更难得的是它通体白色,与寻常青灰色的象大不一样,两支象牙又尖又长,大概有一丈多长。

    大白象庞大的身躯逐渐向泥潭深处陷去,不由发出一声悲鸣。

    “师父,”黎思诚有些不忍的问杨牧云,“你能救一救它吗?”

    “傻孩子,”吴氏玉瑶对儿子说道:“这么一个庞然大物非个人之力所能救的,就算再来十个人也没用。”

    黎思诚流露出失望之色,背过脸不忍心去看这头大白象就这样死在这个泥潭里。

    杨牧云的目光扫视了四周,把黎思诚轻轻放了下来。

    “师父,你......”黎思诚刚张开口就惊讶的发现杨牧云飞身跃上不远处一棵大树的枝干上。抓起上面的几根藤蔓使劲扯了扯,见没有扯断,便点点头,手里拉着藤蔓从树上一跃而下。紧接着他又从其它树干上扯下几根藤蔓,将好几根藤蔓揉搓在一起,变成一根如人大腿般的粗藤,在树干上缠了几圈,然后拉着这根粗藤来到泥潭边。把粗藤的一头朝陷在泥潭中的那头大白象扔去。

    大白象似乎明白杨牧云的用意,扬起长长的鼻子卷住了粗藤。杨牧云双手紧紧抓住粗藤向后拉去。

    黎思诚眼睛一亮,蹦蹦跳跳的跑到杨牧云的身后也拉起粗藤来,“阿娘,”他朝母亲招了招小手,“快来,我们一起拉。”

    吴氏玉瑶犹豫了片刻,走过去和他们一起拉那根粗藤。

    粗藤逐渐绷紧,扯着那棵大树的树干格格直响。

    奇迹发生了,大白象巨大的身子渐渐从泥潭中浮起,并一步步朝泥潭的边缘靠去。

    本来以他们三个人的力量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这样一个庞然大物从泥潭中拉动分毫,只不过杨牧云事先把粗藤的另一头缠紧了大树的树干,大白象只不过借着一个固定支点依靠自身的力量把自己一点点的拖离泥潭。

    时间在一点一滴的过去,大白象距离泥潭边越来越近......终于,它两条前腿蹬上了岸,紧接着整个巨大的身子在岸边站立起来。

    “成功了!”黎思诚兴奋的拍着手喊道。

    大白象仰天发出一声长啸,震得树上的树叶簌簌直响!

    “好大的一头白象。”杨牧云发出一声惊叹,他的个子不算低,也只能刚刚抵到它的大腿根处。

    大白象的目光看到杨牧云时变得柔和起来,忽然前膝一曲,朝着杨牧云轰然跪了下来。

    这番举动使得他一怔,有些不明

    所以。

    大白象伸出长长的鼻子点点杨牧云的双脚。

    “师父,”黎思诚看出了点儿门道,“它好像是让你骑到它的背上去。”

    “哦,是这样。”杨牧云乃习武之人,长途跋涉之后自不会像吴氏玉瑶母子那样疲累,可如果能省些力气走路他也不会拒绝的。他看了一旁的吴氏玉瑶母子一眼,打了个手势对大白象说道:“她们也可以骑上去么?”

    大白象的两扇磨盘般大的耳朵晃了几下,表示同意。

    黎思诚身小腿短,虽然大白象趴在地上,可对他来说还是显得太高,只能让杨牧云背他上去。而吴氏玉瑶看着这个庞然大物有些害怕,不知该如何到它的背上去,在杨牧云的指点下,才战战兢兢的一手抓住它的耳朵,一手扶着它的鼻子,刚踩上粗大的象腿,脚下一软,差点儿没有摔倒。还是杨牧云见机的快,上前一把将她抱起,脚尖一点,蹭的跃高六七尺,稳稳的落在大白象的背上。

    大白象一声长啸,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啊——好高!”吴氏玉瑶尖叫一声,有些不敢向下看,干脆捂住了眼。

    大白象迈开粗大的腿向前走去,也不见走得如何快,杨牧云只觉两旁的树木如飞般被甩在了后面。

    “师父,”黎思诚有些害怕的问杨牧云,“它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

    杨牧云摇摇头,抬头顺着日头辨了一下方向,还好,是向西。

    过了好一会儿吴氏玉瑶才撤开双手,虽然在宽阔的象背上感受不到如何颠簸,但还是紧紧抓着杨牧云的手臂,生怕一不留神从上面摔下来。

    “娘娘没坐过大象吗?”杨牧云奇怪的问道。在征讨存盆谷地时,他有幸坐过一回大象,不过那头象比这大白象小多了。

    吴氏玉瑶微摇螓首,“宫里的规矩,只有王上才有专门的座象,王后在得到王上恩准后,才能与王上同乘一象。”

    “杨大人,”吴氏玉瑶惊疑不定的也问了一句,“它要带我们去哪里?”

    “就看它在哪里停下了,”杨牧云的目光看向前方,“总不会是一个危险的地方。”

    ......

    大白象不知驮着他们行了多远,忽然三人感觉眼前一亮,前方出现了一片湖泊。碧蓝的湖水就像镜面一样。

    “师父,阿娘,”黎思诚欢呼一声,“你们看,好多水!”

    杨牧云与吴氏玉瑶忍不住伸出舌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在湿热的原始丛林里走了许久,他们也都渴得很了。如今一见这湖水,心底都升起一丝亮意。

    大白象来到湖边停下了脚步,扬起鼻子长啸一声,缓缓跪了下来。

    “看样子它是想在这湖里好好洗个澡,”杨牧云心中暗道:“洗去身上的泥垢。”当即背起黎思诚从象背上一跃而下。

    “杨大人,”吴氏玉瑶在上面怯生生的道:“我怕......”

    “娘娘不用担心,”杨牧云张开双臂为她打气道:“有我在,你尽管下来便是。”

    吴氏玉瑶鼓足勇气,小心翼翼的用两手抓着大白象的耳朵从其背上一点儿一点儿的挪下,末了,手一松,还是没站稳,幸好杨牧云上前及时将她扶住。

    果然,大白象站起身,一步步朝湖水中走去,宽大的四蹄踩在水里,溅起无数的水花。

    而这边黎思诚早已按捺不住,大声呼喊着扑进湖水里。

第七百四十四章 景灵宫内

    他稚嫩的手臂肆无忌惮的拍打在澄净的湖面上,扬起浪花朵朵。最后,黎思诚干脆脱去全身肮脏不堪的衣衫,钻入水中。

    吴氏玉瑶看着儿子异常欢快的样子,抿了抿嘴唇,很矜持的走到湖边,伸出双手,捧起一抔清水慢慢啜饮起来。

    “娘娘,”杨牧云在一旁说道:“你也可以下去洗一洗的。”

    吴氏玉瑶俏脸一红,还未说话,就见他远远走了开去,知是要回避自己。

    直到再看不见时,吴氏玉瑶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四周,儿子已游到远处嬉戏,而那头大白象,讲长长的鼻子探入水中,吸饱了水,然后扬起来,像喷泉一样洒在背上满是泥污的地方。

    吴氏玉瑶顿时感觉身上有些痒痒的,在宫中的时候,她每天都是要泡澡的。回到家乡董滂社,也依然如故。而现在夏日的丛林中惶惶行走了一天,身上的衣衫早已汗湿,再看到清凉的湖水,如何能不产生在其中沐浴的冲动?

    日已西斜,她缓缓的解开衣衫,露出里面洁白的躯体。她的身躯并不因为生育过孩子而显得有丝毫臃肿,仍然纤细动人,也正是因为如此,在见到阮露之前,黎元龙会经常去她那里留宿。而现如今......吴氏玉瑶一想到这儿,脸色便有些黯然,曾经仰仗的男人再也不会出现自己面前了。以后该怎么办呢?湖水淹没了她的躯体,冷静之下,她不得不考虑以后的事。把持国政的阮氏英是不会放过自己的,她们母子今后的日子要在逃亡中度过吗?她抬起脸,看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眼中充满了迷茫。

    ————————————

    黎元龙的灵柩暂时停放在景灵宫中,阮氏英和黎邦基一身缟素跪在灵前,在她们的下首,是裴氏萱和黎克昌。

    外面天色暗了下来,庄敬吩咐宫人掌灯。黎元龙崩逝后,宫内的大总管就换成了阮氏英的贴身太监庄敬。

    “你们都下去吧,”阮氏英将一沓金箔丟进火盆里,对裴氏萱母子还有其她的嫔妃说道:“明日早些过来侍候。”

    “是,太后。”众妃嫔垂首应道。新王继位,阮王后自然就升级成为阮太后。

    ......

    她们都下去后,景灵宫内就剩下了阮氏英和黎邦基两人。

    一沓金箔在火盆里不一会儿就化为了灰烬,升起的青烟经久不散。

    “王上,”阮氏英瞥了儿子一眼说道:“你今天面见大臣的时候应该拿出你的威严来,要知道你现在已经是王了。”

    “是,母后......不,太后。”黎邦基显然对突如其来的变故还不习惯。

    阮氏英轻轻叹了口气,“你也不用害怕,由本宫和相国在你身边,谁都不会小视你的。”

    “嗯,”黎邦基咬了咬嘴唇说道:“太后,我......哦不,孤不是害怕,只是不知道该怎样与那些大臣说。”

    阮氏英嘴角微微勾了一下,“跟他们有什么好说的,记住,不管那些大臣如何说,你只需回答知道了就行了。反正他们都会上书启,由本宫和相国批复他们不就成了?”

    “......”黎邦基垂下头去。

    见儿子默然不语,阮氏英轻抚着他的肩膀说道:“王上,你年纪还小,治国理政还需跟人多加学习,等你大了,本宫和相国就会把权力全部归还与你。”

    正在这时,庄敬走了过来,看了黎邦基一眼向阮氏英躬身道:“太后娘娘......”

    阮氏英微抬双目,淡淡道:“有什么事在王上面前但讲无妨。”

    “是,太后娘娘,”庄敬压低声音说道:“老奴去了一趟京抚司大狱,那个阮露哭喊着说冤枉,苦

    苦哀求要见太后娘娘一面......”

    阮氏英嘴角一撇,“先王是死在她的房中的,她难辞其咎,还说什么冤枉?”

    “她一口咬定先王是被人暗中所刺杀,与她没有半分干系,”庄敬说道:“要太后娘娘帮她洗脱冤情。”

    阮氏英嗤的一声冷笑,“这些话让她跟别人说去,扯着本宫做什么?黎简怎么说?”

    庄敬踌躇了一下,“黎大人说案发现场疑点重重,阮露说她见到先王之前他就已经死了......”放缓了声音,“先王被人割断咽喉的手法十分老道,是一武功高手所为。阮露一介弱不禁风的女子,根本不会武功。”

    “不会武功便可以洗脱嫌疑吗?”阮氏英道:“他们不会指使别人去做吗?”

    “老奴也是这样说的,”庄敬道:“可黎简说要是杀手受他们家指使,怎会选择在自家庄园中?这不是徒然惹祸上身吗?”

    “黎简什么意思?要替阮廌他们一家脱罪吗?”阮氏英不悦的道:“这也容易解释,阮露最初不过是阮廌身边的一个侍婢,由于跟阮廌发生了不清不楚的关系,又不被其夫人所容,转而拜阮廌为父......哼,养女,不过是糊弄外人罢了。要早知那个女人如此龌龊不堪,本宫决不容许她接近先王。也就不会......”说着抽泣了几声,恨恨道:“阮廌的侍妾阮露转而侍候先王,阮廌心中不忿,买通杀手刺杀先王于自家庄园浴室,如此大逆不道,难道还需怀疑什么吗?”

    “是,太后娘娘说的极是。”庄敬附和道。

    阮氏英横了他一眼,“你去告诉黎简,先王是在阮廌家中被杀的,这已是定案,不需他从中怀疑什么。他所要做的是看押好一干人犯,于十六日一到便行斩首。”

    “是,”庄敬迟疑了片刻又道:“太后娘娘,那个阮露还对老奴说是您让她亲近先王的,这个时候可不能丢下她不管。”

    “这个贱婢,”阮氏英柳眉一竖,“到这个时候还要攀诬本宫,去,把她的舌头给本宫割了。”

    “太后娘娘息怒,”庄敬安慰她道:“一个快死的人,您不必对她发那么大的火,要让她不能开口乱说,那还不简单吗?”

    “好,这件事本宫就交给你去办,”阮氏英目光一转,“杨氏贲和黎宜民,还有吴氏玉瑶与黎思诚,现在都应该上路了吧?”

    “从日子上算,传旨的王使估计都到了,”庄敬说道:“如果快的话,用不了三日,他们就会都来到东京的。”

    阮氏英的眸子一眯,将一沓金箔丟进火盆里,悠悠说了句,“来得好,来了本宫也就心安了。”

    ————————————

    东京城外,升龙江北一座隆起的高山上,一位面带病色的青年正遥望着江对岸的东京城。

    一阵江风吹来,他忍不住咳嗽几声。他身后一位相貌精悍的人物上前为他披上了一件大氅,开口劝道:“殿下,起风了,我们回车上吧?”

    那青年摇摇头,脸上却略带兴奋,指着东京城的方向说道:“范屯,你说阮氏英和阮炽他们现在一定很得意吧?”

    “黎邦基登基了,他们自然很得意。”那个叫范屯的人哼了一声说道。

    “得意就好,”那青年点点头,“让他们再多得意几天,到时我会让他们连哭都哭不出来。”

    “殿下,”范屯说道:“王宫派出来的信使现在大概已经到谅山了,那边不会出什么纰漏吧?”

    “不会,”青年微微摇头道:“有锦衣卫的何大人坐镇,我们还担心什么,再说掣肘我的黎坤和潘乐都已被除去了,谁还能坏我的事?那个替身将我的言行举止学了个十足十,就算黎

    元龙活过来见了,也不一定能看穿,更别说旁人了。”

    “殿下,您还别说,就算把他跟您放在一起,我都不一定能认出来......”范屯话音一转,“那个姓何的别有所图,殿下你不可不防啊!”

    “这个我省的,”青年不以为意的说道:“大明图谋我大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姓何的打什么算盘,我心知肚明。可现在我们还要凭借他的力量做一些事。等到我登上大位,再收拾他不迟!”

    “殿下英明!”范屯赞道。

    “潘般现在应该已经进到东京城里了吧?”青年眯着眼问了一句。

    “潘般为人机灵得很,”范屯说道:“定能很快把宫里消息带给殿下。”

    “这个不重要,”青年微微摇头,“希望宫里不会有大的变动,否则再去重新布置人手可就难了。”

    “殿下放心,”范屯道:“先王灵柩还未下葬,阮氏英暂时还不会有什么大的动作,我们布置在宫里的人不会有什么事的。”

    “如果还有一个人肯帮我的话,”青年目光闪烁,“那么大事必成。”

    “殿下说的这个人莫非是郑可?”

    青年点点头,“可这个老狐狸一直不肯摆明态度,这就有些棘手了。”

    “殿下不用担心,”范屯说道:“先王在时,他尚可首鼠两端,现在阮家已经开始全面掌握国政,收拾他只是时间问题,他还有可以选择的余地吗?”

    “说的也是,”青年一笑,“还有一个人,可惜他现在不在京城里,他比起郑可要可靠得多。”

    “殿下是说那个杨牧云吧?”范屯说道:“听说他率领着手下的神武卫护送吴淑妃母子归乡了,或许用不了几天就会带着她们回到东京的。”

    “他们还会回来吗?”青年转过身,“走,进城!”

    “殿下......”范屯一愕。

    “放心,我不会露出真实身份的,”青年神秘的一笑,“真正的黎宜民会在几天后到达东京。”

    “那殿下这是......”

    “我得去亲自拜访一下那个姓郑的老狐狸,”青年悠悠道:“这样才能安他的心。”

    范屯脸色一变,“殿下,他要是对你不利该怎么办?还是属下替你去吧!”

    “不用,”青年一摆手,“他不会的,诚如你所说,他已没的选择了,我亲自去他府上露面这样才能显得有诚意。”

    这个青年正是谅山君黎宜民。

    ————————————

    月亮悄悄爬上了天幕,挤出一丝光芒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像铺了一层细碎的金屑。

    湖边,已经升起了篝火,几条从湖中捕捉来的鱼儿被洗剥干净用木棍穿起架在火堆上烤,不大会儿工夫,便散发出阵阵香气。馋得黎思诚直流口水,不住的问杨牧云烤好了吗?

    杨牧云笑着摇摇头,“还不行,殿下请再耐心的等一会儿,等鱼的身子全部烤得发黄了就可以吃了。”

    黎思诚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伸出手去,“就算是生的我也可以吃下去。”

    “那可不行,吃生的可是要拉肚子的。”一旁的吴氏玉瑶打了他手背一下说道。洗过澡后,她整个人显得荣光焕发,明艳动人。

    黎思诚不高兴的撅起了嘴。

    “杨大人,你不去湖里洗一下吗?”吴氏玉瑶看着杨牧云道。

    杨牧云淡淡一笑,抬头看了看柔媚的月光,说了句,“多谢娘娘关心,夜凉了,我怕冷。”见一条鱼烤得差不多了,便拿起来向黎思诚递了过去。

第七百四十五章 月下絮语

    “殿下......”

    不待杨牧云说完,黎思诚早忍耐不住了,一把抓过烤鱼,大口小口的啃了起来。

    “小心点儿,”吴氏玉瑶看着儿子饥饿难耐的样子,提醒了一句,“鱼里面有刺,别扎着喉咙。”

    正说着话,杨牧云把另一只烤鱼递至她面前,“娘娘,您也吃点儿吧!”

    “多谢杨大人了。”吴氏玉瑶羞涩的笑笑,接过了烤鱼。她的吃相比儿子可矜持多了,一小口一小口的吃,与儿子的狼吞虎咽大不相同。

    不多时,黎思诚的一条鱼已全部下了肚,他还没觉得饱,眼巴巴的看向杨牧云手里拿着的刚刚烤好的一条鱼。

    杨牧云微微一笑,把自己的一条向他递了过去,“喏,拿去!”

    黎思诚眼睛一亮,忙不迭的伸出手去一把接过。“啪——”手背重重吃了一记,愕然抬眼看去,映入眼中的是母亲一张嗔怒的脸。

    “杨大人还没吃呢!”吴氏玉瑶叱道:“你还有没有规矩?”

    杨牧云捕到的鱼并不多,只有三条,分起来正好一人一条。黎思诚如果拿了他的,杨牧云就没的吃了。

    “不妨事,”杨牧云笑着一摆手道:“我还不饿,让殿下吃吧!”

    “谢谢杨大人,”黎思诚脸露喜色,把鱼放在嘴边狠狠咬了一口,“好香......”

    “这怎么可以?”吴氏玉瑶脸带歉意的说道:“你保护我们娘儿俩已在这丛林里奔走一天了,怎么会不饿呢?”将自己手里已吃了小半条的鱼向他递了过去,“我的给你。”

    “不可不可,”杨牧云连连摆手,“我真的不饿,娘娘不必客气。”

    “你是嫌弃我吃过?”吴氏玉瑶眨了眨眼,生气道:“你要不吃,我就把它扔掉!”说着抬起手臂,作势欲向湖中扔去。

    杨牧云忙起身拦住,“娘娘不可,我吃还不行吗?”

    听他这么说,吴氏玉瑶嫣然一笑,趁机把鱼塞到他手里。

    杨牧云怔了怔,在她的目光注视下,硬着头皮吃了起来。

    “阿娘,”看着他俩的样子,黎思诚忍不住说了句,“你待他的样子就像对待阿爹一样。”

    “你胡说什么?”吴氏玉瑶登时羞得满脸通红,恚怒道:“再说这样的胡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杨牧云忙转过身子,避免两人之间的尴尬......

    ......

    夜已深,篝火也渐渐黯淡了下去,黎思诚躺在火堆旁已经睡着,杨牧云怕他着凉,脱下自己的外衣盖了上去。

    吴氏玉瑶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头发,感激的看了杨牧云一眼,低低说了句,“谢谢!”

    杨牧云腼腆的笑笑,也没说话,转身走开,离她们母子远了些,然后坐了下来,看着月光下的湖面呆呆出神。

    “杨大人在想什么?”不知何时吴氏玉瑶来到他的身边也坐了下来,“能跟我讲讲吗?”

    “娘娘......”杨牧云正欲起身施礼,却被她摆手止住,“杨大人不必多礼,我只想跟你说说话,希望没有打扰到你的思绪。”

    “娘娘说哪里话......”杨牧云看了一眼火堆旁的黎思诚,那个孩子睡得很熟,根本没有觉察到母亲已离开他的身边。

    “杨大人,”吴氏玉瑶默默问了句,“明日我们要去向哪里?”

    “娘娘,”杨牧云目光扫视了周围一圈,那头大白象已不知去了哪里,思忖道:“向东

    不可测,再向西就远离安南国了,不如我们向北行一段路,再折向东,娘娘您看如何?”

    吴氏玉瑶咬了咬嘴唇,睇了他一眼道:“杨大人还是想把我母子送回东京城吗?”

    “嗯,”杨牧云点点头,忽然觉察到她脸色不对,遂问:“娘娘难道不想回去?”

    吴氏玉瑶微微颔首,犹豫了一下说道:“不光是我,阿诚也不想回去。”

    “那娘娘与殿下准备去哪里?”杨牧云一愣问道:“回董滂社吗?”

    吴氏玉瑶轻轻摆首,“我不能给阿爹还有阿兄添麻烦,我母子要是留在董滂社,会给全社的人带来大祸。”

    “那娘娘有什么打算?”

    “杨大人,”吴氏玉瑶眸子霎了霎,看着他道:“若我母子不想回东京,你会押着我们回去吗?”

    “娘娘的心情,我理会得,”杨牧云深深叹了口气,“娘娘要是实在不愿意回东京的话,我也不会勉强。”

    “那杨大人回去要如何交差呢?”吴氏玉瑶眨了眨眼问道。

    “王上已然过世,”杨牧云抬起头,看着有如墨染的夜空,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现在国政大权应该都掌握在了阮后和相国阮炽手里,我与他们向来不睦,回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杨大人是准备回大明吗?”吴氏玉瑶小心的问道。

    杨牧云转过脸来看了她一眼,“或许吧,但我得先把你们安置好才能想下一步的事。”

    吴氏玉瑶咬了咬嘴唇,鼓足勇气说道:“杨大人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带我们娘儿俩一起去大明,好不好?”

    杨牧云愕然,“这......这怎么行?”

    “我都仔细想过了,”吴氏玉瑶说道:“要是我与阿诚不回东京的话,大越就再无我母子的容身之地。所以......所以我恳求杨大人能够收留我们母子。”

    “这......这......”杨牧云惊呆住了,脑子一时转不过来。

    “杨大人是觉得我母子会成为你的累赘?”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杨牧云见她脸露异色,忙解释道:“我在大明不过是个寻常人,娘娘和殿下跟着我恐会受委屈的。”

    吴氏玉瑶深深看了眼熟睡中的儿子,又转向杨牧云道:“在阿诚的心里,你是他最大的依靠,要是你不在身边,我们母子都不知该怎样活下去......”见他脸露难色,便咬着嘴唇道:“杨大人在大明是有家室的,对吗?”

    “嗯......”杨牧云心念电转,“不过你放心,我娘子待人很宽厚,她一定会给娘娘和殿下好生安顿一个住处。”心说周梦楠家大业大,安顿她们两个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那我在这里谢谢杨大人了,”吴氏玉瑶眼帘低垂,“还有,请杨大人不要再叫我娘娘,称呼我为阿瑶就可以。阿诚也不再是什么殿下,你就直呼他的名字吧!”

    “这怎么行?”

    “杨大人,”吴氏玉瑶道:“要不是你,我与阿诚早就没命了,现在我们只想做一个平常百姓,与王室再没什么瓜葛。”

    “唔......那娘娘也不要叫我什么杨大人了,”杨牧云道:“叫我名字就行。”

    “那好,从现在起,我就称呼你为牧云,可以吗?”吴氏玉瑶目光闪了闪问道。

    “呃,当然可以,娘娘只要高兴......”

    吴氏玉瑶俏脸一板,打断他的话道:“叫我阿瑶!”

    “是,阿...

    ...阿瑶。”杨牧云费了很大劲才叫出这两个字,但还是觉得很别扭。

    “牧云,”吴氏玉瑶一笑,“你今年多大?”

    “我......我十六岁。”杨牧云不明白她问这话何意。

    “十六岁?”吴氏玉瑶眸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我入宫的时候也不过才十六岁,转眼十年过去了......”摇摇头,勉强一笑道:“我今年二十六岁,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叫我阿瑶姐也可以。”

    “阿......阿瑶姐。”杨牧云觉得这个称呼轻松多了。

    “嗯。”吴氏玉瑶答应一声,深深看着他道:“牧云,要是我们去大明的话,该当如何走?”

    “这个......我得好好想一想,”杨牧云皱了皱眉,“丛林里连条路都没有,要不是那头大白象驮着我们到这儿,我们连口水都休想喝上。”

    “可惜那头大白象不知到哪里去了,”吴氏玉瑶惋惜道:“或许它能够带我们安全走出丛林。”

    “阿瑶姐说的不错,”杨牧云叹道:“它一定是丛林里的神物,要不是陷入泥潭中,又如何能被我们碰见?好了,不说了,阿瑶姐请早些睡吧!明日得靠我们的两条腿在这丛林里走了。”

    “牧云,”吴氏玉瑶又道:“那郑小姐还有你的部下......”

    “阿瑶姐别想那么多了,”杨牧云道:“那些杀手的目标是你和阿诚,他们一定没事,这不用担心。”

    “郑小姐你也不担心吗?”吴氏玉瑶眨眨眼,“我能看得出,她是很喜欢你的。”

    “可她母亲并不愿意我跟她在一起,”杨牧云苦笑一声,“况且我已有了妻子......我倒真希望她能把我给忘了。”

    “郑夫人不愿意?”吴氏玉瑶秀眉轻轻一挑,“是因为你已有了妻子吗?”

    “嗯......或许还有其它原因,”杨牧云说道:“郑夫人是一直想把阿玉嫁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就像丁列的儿子丁煜。”

    吴氏玉瑶轻叹一声,这个理由可以理解,大越立国后,开国元勋之间互结姻亲的事极为常见,因为不仅可以壮大自己家族和个人在朝堂上的势力,使他人不敢小觑。还可以使自己家族的兴旺一代一代的延续下去。譬如以阮炽所代表的阮氏家族,直接把女儿阮氏英送入宫中,在经过一番残酷的争斗,阮氏英成为了王后,而她跟王上所生的儿子黎邦基更是成为了世子。如今黎邦基登基为王,整个阮氏家族水涨船高,所有人无不争相依附。而自己呢?出身根基浅薄,根本无法与强大的阮氏家族相比,因此一旦庇护自己的人去逝,就落得被人追杀的下场,一想到这儿,她就不禁黯然神伤。

    “阿瑶姐,”杨牧云又提醒她道:“你还是休息一下吧,天就快亮了。”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树丛里一点微弱的光芒一闪而逝,他脸色一变,紧紧抓住了刀柄。

    吴氏玉瑶也看出不对,正欲开口问话。

    杨牧云唇竖中指,“嘘——”向她打了个手势,又指了指熟睡中的黎思诚。

    吴氏玉瑶会意,悄悄移至儿子身边。

    杨牧云屏住呼吸,蹑手蹑脚的向闪过微光的方向行去。

    随着夜色加深,月光也黯淡了下来,杨牧云悄无声息的来到树丛边的时候,突然枝叶一阵晃动,寒光闪烁,自树丛里跳出几条黑影,二话不说,举刀朝杨牧云砍去。

    杨牧云早有防备,“呛——”的刀锋出鞘,划过一人的咽喉,那人哼都没哼一声便倒下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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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州举人杨牧云因缘际会,踏入官场,诛除叛逆,扫荡蛮荒,与大明天子结下深厚的君臣缘分......大明正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正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正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