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一章 宫禁巡视
“孙公公何必这样客气?”杨牧云拉着他坐了下来,笑道:“说起来我第一次入宫遇见的就是孙公公,圣人曰’三人行,必有我师。’在宫里,孙公公就是我的老师啊!”
杨牧云的这一番话孙士淼听起来十分受用,遂笑道:“杨统制这话可就言重了,咱家不过是在宫里伺候主上的一个老奴,如何担得起杨统制如此褒奖?”
“担的起,担的起,”杨牧云笑着说道:“论资历,宫里无人能出孙公公之右。您是伺候王上的,敬重您不就是敬重王上么?”
孙士淼的眼角都漾起了笑意,看着杨牧云道:“王上说杨统制年轻有为,咱家观之果是如此啊!现在就做到了都统制一职,前途实不可限量啊!”
两人互相恭维了一番,谈话方切入正题。
“孙公公,”杨牧云心里有些忐忑的说道:“我这是第一次带兵接管宫禁卫戍,有何不妥当之处还请孙公公明言。”
孙士淼听了一笑,“杨统制令行禁止,能够迅速命底下兵将迅速进入各自位置,让人感到十分诧异啊!”睨了他一眼,“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杨统制是一位常年带兵的人呢!”
“哪里哪里,孙公公过奖了,”杨牧云道:“神武卫将士常年戍守宫禁,一切驾轻就熟,我不过照旧例行事罢了。”
“话虽如此说,”孙士淼笑道:“但内四卫这帮将卒难以驾驭是出了名的,就算是当年副都督阮晟初履神武卫都统制一职时,下面也有多人不买他的帐。可杨统制一切处理得井井有条,无一人敢与你叫板,由此可见杨统制的过人之处......”
这时胡文广提着一壶沏好的茶走了进来。待把茶壶茶具放置桌上,杨牧云便使个眼色让他退下。亲手倒了一杯茶捧至孙士淼面前,恭恭敬敬道:“杨某年轻,宫里很多事不明就里,还请孙公公多多指点。”
“杨统制客气了,”孙士淼接过茶盅,悠悠一笑,“在这宫里面当差,凡事唯一用心二字。总之我们这些做臣属奴才的,一定唯主上之命是从,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一定要心中有数才成。”
“是,孙公公教训的是。”
见他神态恭谨,孙士淼拉长了声调说道:“咱家此来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替王上过来看一看杨统制布置得如何......”唇角微微一勾,“杨统制虽然年轻,但做事还是十分缜密的,咱家会如实禀报王上,杨统制放心好了。”说着啜了一口茶,长身而起。
“杨某恭送孙公公。”
两人走到门口时,孙士淼忽然侧过脸来一笑,“杨统制,咱家还有一句忠告给你。”
“杨某洗耳恭听。”
“这宫里面呐大小都是主子,什么人该亲近,什么人该敬而远之,你得仔细掂量一下才行。”
“杨某愚钝,还请孙公公说的再详细些。”
孙士淼见无人注意到这里,便压低声音道:“宫里面除了王上之外,就属仁安宫那边最大了。你两次救了四殿下,惹得仁安宫那边很是不喜,因此......要小心呐!”
“多谢孙公公提点!”
......
看着孙士淼的背影远去,莫不语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这老太监好大的架子,还要大人您亲自送出来。”
“你知道什么?”杨牧云懒得跟他解释,“好好当你的差,哪儿来那么多怪话?”转身进屋了。
莫不语一撅大嘴,见一旁的胡文广冲自己直乐,忍不住一瞪眼,“你笑什么笑?”
“我笑你凡事看不明白。”
“俺不明白,你明白?”莫不语一抻脖子叫道。
“我也不大明白,”胡文广瞥了他一眼道:“但我知道小舅舅这样做必有他的道理,而不会说出你那样的傻话。”
“你竟敢说俺傻?”莫不语捋起了袖子。
见他似要动手,胡文广离他远了些,“我告诉你,小舅舅就在里面,你要敢动粗,看我不告诉他。”
莫不语咧开大嘴一笑,乜着眼道:“放心,俺不会打你。不过俺这一巴掌下去,你要硬把脑袋凑过来,可就怨不得俺了。”
......
安南王宫的守卫一共来自两个系统,其一是大都督府辖下的神翼、神勇、神武、神策四卫,轮流戍守王宫。另一个来自京抚司,与大明锦衣卫一样,京抚司是安南王的亲军,由第一任安南王黎利蓝山起义时的亲兵卫队发展而来,掌管京抚司的最高长官为亲军指挥使,一向由黎氏王族中人担任,第一任指挥使黎忠,就是现任指挥使黎简之父,是黎利的族弟。
明军退出安南,黎氏立国,京抚司也同时成立,初始时京抚司的职能是专管王宫禁卫。后来职能扩大,兼管侦缉、刑狱,与大明锦衣卫如出一辙。职能范围大了,就需要更多的人手,于是很多原本在王宫担任侍卫的京抚司校尉被放出了宫。为了补充王宫守卫的力量,自黎利末年,从东京十二卫中选拔出四卫与京抚司同时担当王宫的守卫。安南王宫自此开始由两种力量并行守卫王宫。
杨牧云率领神武卫职掌王宫守卫后,得平衡王宫各方力量,着实考验人的心智。
杨牧云小憩半个时辰后,便即起身,率领一支卫队巡视王宫。他这支卫队,是由都尉李岘职掌,李岘是众都尉中任职最久的,对王宫的情况也更熟悉些。
杨牧云顶盔贯甲,威风凛凛的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寂静的王宫甬道,只闻一阵阵战靴踏地的橐橐声。
这时前方也有一支队伍迎面而来,杨牧云眯起了眼,这服色看起来相当熟悉。自己在蹲京抚司大狱的时候见过。
“大人,”李岘快走几步,离他近了些,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他们是京抚司的人。”
“唔......”杨牧云微微颔首,“我们与京抚司巡视的范围没有划定吗?”
“没有,”李岘摇摇头,“宫里的一些地方我们是不能去的,而京抚司则没有任何限制。”
“那我们担当守卫的地方,他们也要过来吗?”杨牧云问。
“他们权力大得很,”李岘道:“可以籍口过问任何场所和盘问任何人。”
“哦,”杨牧云点点头,“那现在该当如何?”
李岘思忖片刻说道:
“以前阮副都督任都统制时,京抚司的人倒没生过什么事。不过我听说其他卫的弟兄在宫里迎面撞到京抚司的人时,都是让至一边,请他们先过去的。”
“这又是为什么?”杨牧云眉毛一挑,“我们是隶属于大都督府的,又不归京抚司管辖,凭什么对他们低声下气?”
“大人,”李岘不知该如何劝他,只得道:“在这宫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您还是不要随便招惹京抚司的好。”
“黎简黎大人本官见过,”杨牧云道:“也不是一嚣张跋扈,蛮不讲理之人......”正说着话,迎面走来的一队人越来越近了。
“大人,怎么办?”李岘感到有些紧张。
“不用理他,”杨牧云淡淡说了一句,“直接过去即可。”
“这......”李岘一怔。
当先一人身穿浅紫色衣袍,唇上髭须,身量并不甚高,目光炯炯,手按刀柄朝杨牧云看来。他身后有十来个身穿藏蓝色服饰的人。
看其服色应该不会大过自己。杨牧云也没在意,脚步也丝毫没有放慢,与他擦肩而过。
没走多远,就听身后有人叫道:“站住!”
杨牧云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来,见是那个身穿淡紫衣袍的人叫住了自己。
“你是在叫我吗?”杨牧云微微一笑问道。
那人刀锋一样的目光打量了杨牧云两眼,开口说道:“你,第一次入宫?”
“不错,”杨牧云目光与他对视着,毫不避让,“请问有何指教?”
“宫里的事你们上峰没告诉过你吗?”那人走至杨牧云面前冷冷道。
“不劳阁下提醒,”杨牧云下巴扬起,“宫里面是个讲究上下尊卑的地方,本官乃神武卫都统制杨牧云,不知阁下担任何职?”
“......”
那人睁大了眼,开始重新审视眼前这个有些狂傲的少年,他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怎么已经坐上了都统制一职?
不待那人回答,李岘悄悄对杨牧云说道:“大人,他是京抚司千尉招文娣。”
“原来不过是个千尉,也敢叫住自己。”杨牧云心中暗道:“这京抚司的人在宫里也真够嚣张的。”
京抚司千尉相当于大明锦衣卫千户,同样都是正五品。而杨牧云的都统制一职为正四品,比他高了两个官阶。
“原来是招千尉,”杨牧云懒得跟他客气,“不知你叫住本官何事?”
招文娣心念电转,遂道:“下官只是觉得杨统制面生,因此便想问问......杨统制亲自带兵巡视宫禁,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呐!”
“若无别的事,招千尉就请便,”杨牧云道:“本官还要巡视,就不跟招千尉闲聊了。”说着刚一转身,就见人影一闪,招文娣已拦在面前,只见他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杨统制,您先别急着走呀!你我今日初次见面,正好多亲近亲近。”说着伸手朝杨牧云左肩拍来。
杨牧云耳听风声飙然,知道这一掌暗蓄了内劲,也不闪避,微微一笑道:“好说好说!”
第七百零二章 再遇殿下
招文娣的手掌碰到杨牧云肩头的一瞬间,感觉一股炽热且强劲的力道弹在他手掌上,使他的手有如蜜蜂蛰了一般缩了回去。
“招千尉,”杨牧云淡然一笑,“若有闲暇,本官定当和你共饮一杯。”
“妈的,这小子当真邪门。”招文娣心中暗道,脸上却不动声色,“怎能让杨统制您破费,这顿酒下官是一定要请的。到时杨统制可要赏光啊!”
“一定一定,”杨牧云笑道:“能与招千尉共同巡视宫禁,也算有缘,招千尉但请,本官岂有不到之理?”
“那就说好了,”招文娣道:“待定了日子下官便派人通知杨统制,您可不能推脱哟!”
“不会不会,”杨牧云笑了笑,“那本官就静候招千尉的请帖了。”
招文娣朝他拱了拱手,带领手下转身去了。
“大人,”走不多远,他身后一名身穿藏蓝色服饰的校尉低声向招文娣问道:“大人,您就这样放他过去了?在这宫里,无论哪一卫的人见了咱们,都得毕恭毕敬的避行让路,谁曾见过这样跋扈的小子?就算他是神武卫的都统制又怎样?朝中公卿、军中将官,一听咱们的名头,谁不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招文娣哼了一声,乜了一眼杨牧云远去的背影说道:“不急,来日方长,在这宫里,还怕没机会收拾那小子么?”
......
方才的一幕李岘都是看在眼里的,他虽武艺平常,也能看得出来招文娣与杨牧云暗中交了手,而招文娣吃了个小亏。不禁暗暗担心,低声对杨牧云道:“大人,这京抚司的人极是难惹,您还是不要招惹他们的好。”
“本官可没有招惹他们,”杨牧云淡淡道:“是他叫住本官的。小小一个千尉,也敢对本官指手画脚。不给他小小一个教训,他们是不知进退的。”
“是,是,大人说的是。”李岘苦笑。
“以这个招文娣的武功在京抚司里算是怎样的一个高手?”杨牧云问道。
“这个......”李岘思索了一下说道:“京抚司是王上身边的亲军,除护卫王上外,兼管侦缉、刑狱。并不参与对外征战,因此黎指挥使私下网罗了很多江湖人士,这其中也有来自大明和东瀛扶桑的武功高手。”
“哦?”杨牧云的眉毛一展,“看来黎大人手下是人才济济啊!”
“这招文娣是西山门的一位高手,”李岘说道:“其刀法诡异莫测,不过论起在京抚司中的地位,还不及五虎将。”
“五虎将?”杨牧云目光一闪,“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这个属下也不大清楚,”李岘道:“只是听闻他们是黎大人手下武功最高强的五人,但具体是谁连京抚司里知晓的人都不多。”
“唔......”杨牧云陷入沉思中。
这时从宫城甬道旁侧的一道角门内飞出一个皮球,“啪——”的一下不偏不倚砸在杨牧云的盔矛上,盔樱一阵颤动。众卫士下了一跳,忙拔刀上前,将都统制大人团团护住。莫不语和胡文广更是挡在杨牧云左右,全神戒备。
一阵孩子的玩闹声从角门内传来,“殿下,您这次真的踢中了。”
“那你还不快去把球捡回来?”
一个小小的
身影从角门内跑了出来,一见杨牧云等人,不禁一愣,吓得后退几步,靠在了宫墙上。
这是个小太监,应该不超过十岁。蓦然见到这么多人拔刀相向,心中害怕之极,小嘴一瘪,差点儿哭出声来。
“我说你怎么磨磨蹭蹭的......”从角门内又跑出一个**岁的孩子,身穿锦绣长服,头戴玉冠。一见角门的人,也愣住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看到杨牧云时,小脸登时露出喜色,“啊,原来是杨先生。”
“你......”杨牧云见这个孩子面熟,瞬间便认出他是四王子黎思诚,讶异道:“是四殿下。”对身边的人道:“快把刀都给本官收起来。”上前一步,深深一躬,“下官神武卫都统制杨牧云见过四殿下。”
“免了免了,”黎思诚小手一摆,朝他眨眨眼,“你怎么到宫里来了,还穿的这么威风,是父王升了你的官么?”
“下官现在职掌宫廷宿卫,正例行巡视。”杨牧云一本正经的说道。
“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黎思诚上前拉住他的手,“阿娘也一直念叨你,希望当面谢谢你。”
“四殿下......”杨牧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走,”黎思诚一扯他的手掌,“跟我见阿娘去,她见了你一定会跟我一样很高兴的。”
“四殿下,”杨牧云脸上颇为尴尬的说道:“下官还要巡视宫禁,等有闲暇再去拜见娘娘。”
黎思诚咬着嘴唇看着他道:“这里离清漪苑不远,我阿娘就在那里,不会费多大工夫的。”
“四殿下,”杨牧云放缓语气说道:“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任何人不得逾越,守卫殿下与娘娘是下官的本分,当不得一个谢字的。”
“可是......我想与你多待一会儿也不行吗?”黎思诚眼圈一红,“宫里除了阿娘,还没有别人对我这么好过......”
见这位四殿下一副想要哭的样子,杨牧云正要开口劝他,只听一个女子的声音在背后说道:“阿诚,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要玩的话不要离清漪苑太远,你就是不听,要是真闯下大祸来,不怕你父王责罚你么?”
杨牧云转身看去,只见一相貌清丽的宫装少妇在两位宫女的陪同下出了角门,正是吴氏玉瑶。
吴氏玉瑶见是他,微怔了一下。
“阿娘......”黎思诚跑到了她身边,脸色激动道:“我总算遇见他了。”
“嗯......”吴氏玉瑶一脸怜爱的抚摸着儿子的头,怔怔的看着杨牧云。
杨牧云上前几步,躬身一揖,“下官神武卫都统制杨牧云拜见充媛娘娘。”
“杨先生......”吴氏玉瑶笑笑,“现在应该称呼你为杨大人了吧?”
“下官不敢。”杨牧云垂首道。
“你救了阿诚两次,”吴氏玉瑶深深看着他道:“我和阿诚都很感激你。”
“这都是下官的本分,当不得娘娘这样说。”
“你......”吴氏玉瑶看看杨牧云身后的一众部下,欲言又止,顿了顿话音一转道:“杨大人公事繁忙,我就不打扰杨大人了。”
“下官恭送娘娘。”
“阿娘,”黎思诚抬起小脸说道:“你
不是有很多话要跟杨先生说吗?”
“小孩子家不得胡言乱语。”吴氏玉瑶说着瞪了儿子一眼。
“我没胡说,”黎思诚急道:“阿娘你一直念叨杨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待遇见了他,一定要好好当面谢他......”
童言无忌,让杨牧云和吴氏玉瑶都颇觉尴尬,杨牧云一拱手,目光下垂道:“下官还要巡视他处,告辞。”
“你不能走,”黎思诚过来拉住了他,“我和阿娘还没好好感谢先生呢!”
不待杨牧云说话,吴氏玉瑶便呵叱道:“阿诚,你身为王上之子,怎么这么没规矩?杨大人还有公事,你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还不快过来。”
黎思诚嘟起小嘴,不情愿的松开了手。
杨牧云如蒙大赦,匆匆一揖,率领部下们去了。
眼看着他走远,黎思诚轻轻抽泣起来。吴氏玉瑶俯下身,拿出一块绢帕轻轻擦去了他脸上的泪水,柔声道:“阿诚,你哭什么?”
“我有很多话要跟先生说,”黎思诚一脸真诚的对母亲说道:“这世上除了阿娘,只有他是真正待我好的,两次救了我。我......我要把心里的话都讲给他听。”
吴氏玉瑶轻轻叹了口气,“阿诚,你要真想对你的恩人好的话,就不要让人家为难。懂吗?”
“孩儿不明白阿娘的意思。”黎思诚的眼睛霎了霎。
“等你再大些,就明白了,”吴氏玉瑶在他耳边悄声说道:“他救你,是因为有人要害你。这世上有人不希望你好好活着,他能救你,你把这份感激深深埋藏在心里就是了。切不可把他拉得离你太近,这样就是害了人家,明白吗?”
“孩儿还是不懂。”黎思诚更迷惘了。
“你记住阿娘的话就是了,”吴氏玉瑶一脸严肃的说道:“你想要报答人家,就要让自己变得更强,等到这世上没人敢欺负你了,人家才会接受你的报答。”
“孩儿谨记阿娘的话!”黎思诚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然后朝着那小太监说道:“阿峑,走,跟我接着踢球去。”
......
杨牧云带队走出老远,才暗暗捏了一把冷汗。作为外臣,与宫妃走得太近乃是大忌,这要是被不怀好意的人在王上面前添油加醋的说上一番,那后果......他都有些不敢想下去了。
怎么这么巧会碰见她们呢?这比迎面碰到京抚司的招千尉还让杨牧云感到凶险。他心有余悸的向后看了看,后面的人影已模糊得看不到了。
“大人,”这时莫不语凑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道:“那位娘娘人长得挺不错的,对大人您说话也挺特别,她不会是对大人您有什么意思吧?”
“住嘴!”杨牧云狠狠瞪了他一眼,恨不得拔出刀来劈了这个口无禁忌的家伙,尽量压低声音喝道:“你要再敢胡说,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莫不语见他目光如刀,心下一寒,忙伸手捂住了嘴。
巡视了大半个宫城下来,杨牧云心事重重,蓦然一个人影自王宫甬道的一侧垂首走过,他身穿太监服色,看起来并没什么异样。杨牧云起先也没在意,但目光一瞥处,隐隐看到他耳轮上似乎有一点印记,心中一凛,再去看时,那太监已转过一道角门。
第七百零三章 仁安宫外
杨牧云转过身,向太监隐去的那道门走去,抬眼一看,门内是一条窄窄的甬道,而那太监已没了踪影。
“这人好快的身法。”杨牧云心中暗叹。
“大人——”李岘快步走了过来。
“你们站在这里候着,”杨牧云吩咐他们,“我过去看看。”不待李岘再说,已快步走入了甬道。
前行不多远,便是一道垂花拱门。杨牧云犹豫了一下,抬腿跨入门内,里面是一片花圃,花圃中间是一条铺就的碎石小路。他沿着碎石小路继续向前,行不多远,只听一声咳嗽,从花丛中转出一位身穿青紫色袍服的老太监来。
杨牧云见他服色与孙士淼相类,心中一凛,上前施礼。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到这里来的?”老太监乜了他一眼尖着嗓门说道。
“公公,”杨牧云道:“本官是神武卫都统制杨牧云,今日巡视宫禁来到此处,见一可疑之人经过,遂暗暗蹑着来到这里,不想碰见了公公......”
“大胆——”老太监尖锐的声音把杨牧云吓了一跳,只见他戟指着自己叫道:“小小年纪,竟敢冒充什么都统制?真当咱家是好瞒骗的么?这里是什么地方,岂容你乱闯?”
“这老货,真真以貌取人。”杨牧云暗道一声,从身上取出随身腰牌递至那老太监眼前,“本官刚任职不久,难怪公公看的眼生,这是本官官凭,请公公过目。”
“唔......”老太监瞄了两眼那块腰牌,脸露异色,“原来是新任的神武卫都统制,怪不得不懂宫里的规矩。”
“本官职责所在,有冒失处,还请公公见谅!”
“别的地方倒还罢了,”老太监道:“这里却不是你能够来的。念你初犯,咱家就不与你计较了,还不速速退下。”
“公公,”杨牧云道:“有一可疑人物过来这里,不知您有没有见到?”
老太监忍住气道:“这里是仁安宫后花园,能有什么可疑人物?你不要危言耸听?”
“仁安宫?”杨牧云心中一动,“却不知是个什么所在?”
这时只听一个威严的女子声音说道:“庄敬,发生什么事了?你在跟谁说话?”
老太监脸色一变。
“这个女子的声音听起来好生熟悉。”杨牧云心道,抬眼看去,只见那个叫庄敬的老太监慌忙转身向着声音来处一路小跑而去。
一位相貌威严、身穿赭黄缎服的贵妇在一群宫女太监的簇拥中自一丛花树下转了出来。她头戴镶嵌金银珠玉的凤冠缎帽,举手抬足间都有一股凛然而不可犯的贵气。
“是王后阮氏英。”杨牧云心中一凛,想起了孙士淼的告诫,他说过,宫里面除了王上之外,就属仁安宫最大。暗指仁安宫就是王后阮氏英的居处。
“我真笨,”杨牧云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一听到仁安宫这三个字就应该赶快退下了,这下可好,想走可不容易了。”见庄敬一边向阮后回着话,一边朝自己这里指指点点。
王后阮氏英的目光朝他这边看来,似乎闪过一丝厉色。
庄敬朝他招了招手,杨牧云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深深
一躬,“臣神武卫都统制杨牧云见过王后娘娘。”
阮氏英唇角微微一勾,似笑非笑的说道:“本宫还道是谁,原来是你,几个月不见,你就已经是宫里的四大统制之一了,这官儿可升得够快的。不知使的什么手段让王上这么看重你,能跟本宫仔细讲一讲么?”
“王后娘娘说笑了,”杨牧云只觉嗓子有些发干,抿了抿嘴唇说道:“下官对王上一片忠心,请王后娘娘明鉴。”
“向王上表忠心的人多了,这漂亮话儿谁都会说,”阮氏英目光一闪,“不知杨统制贵庚呐?”
“下官......下官年方十六。”杨牧云迟疑片刻说道。
“十六?”阮氏英微微笑道:“杨统制可真是年轻啊!在整个内四卫里,你可是仅有的一个不到二十岁就官居正四品的,在我整个大越,也极为罕见。”
“王后娘娘过奖了,下官愧不敢当。”
“在本宫面前你就不用这么客气了,”阮氏英的目光在他身上淡淡一瞥,“不过你能走到这一步很是难能可贵,你既不是越人,又不是大越勋贵子弟,要不是王上对你极为看重,你现在就不会站在本宫面前了,对不对?”
杨牧云默然不语。
“杨统制,”阮氏英的目光盯着他道:“你要想今后也一帆风顺的话,得铺好后面的路才成,你还这么年轻,不好好谋划一番的话那就太可惜了。”
“请王后娘娘指点。”杨牧云说道。
“这个本宫可就帮不了你了,还需你自己悟才行,”阮氏英目光一转,“对了,不知杨统制到本宫这里所为何事?”
“嗯......”杨牧云犹豫了一下答道:“方才下官见有一可疑的人走来这里,所以跟了过来。”
“哦?”阮氏英秀眉微微一动,“那杨统制你可要好好找寻一下,不然本宫可就不得安宁了......对了,你要不要到本宫的仁安宫里好好搜寻一下。”
“下官不敢?”
“不敢?”阮氏英笑了,“维护王宫安全可是杨统制的职责,你可不能推诿啊!否则本宫这里出了乱子,那可就不好了。”
“方才庄公公说无人来到此处,”杨牧云想了想说道:“也许下官是看花了眼......”
“是么?”阮氏英目光盯着他道:“这宫里面可疏忽不得,不然会铸成大错的,杨统制你可得想好了。”
“耽误了这么些时候,那人早不知跑道何处了。现在又如何寻找?”杨牧云心中暗骂,但脸上却不动声色,“下官一时走眼,扰到了王后娘娘,还请王后娘娘恕罪!”
“既如此,那本宫就不妨碍杨统制了,”阮氏英微抬了下眼皮,“杨统制请自便。”
“下官告退!”杨牧云慢慢退了下去,及至退出了垂花拱门外,方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大人,”甬道外,李岘等人仍旧等在那里,见杨牧云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便问道:“您没事吧?”
杨牧云摇摇头,目光看向甬道过来处,“没想到这里能直通仁安宫......”
“属下方才就想告诉大人的,”李岘说道:“只是方才大人走得太快,
属下叫之不及。”
“唔......”杨牧云看了他一眼,“你想跟本官说什么?”
“大人,”李岘道:“仁安宫的安全是由京抚司的人负责,他人是不能随意闯入的。”
“呃。”杨牧云若有所思的点了下头。
“大人不会是碰见王后娘娘了吧?”李岘见他脸色变幻,遂问了一句。
“走。”杨牧云定了定神,没有回答李岘的话,继续向前走去。
李岘和众卫士连忙跟上。
“俺觉得大人肯定是碰到什么人了,”莫不语悄悄对胡文广说道:“不然不会这么心事重重的样子。”
“那小舅舅会碰到谁,王后吗?”胡文广凑了一句。
“这可说不准,”莫不语道:“碰到一般人大人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我说不语兄,”胡文广看看他说道:“我怎么觉得你忽然变聪明了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莫不语眼一瞪道:“俺本来就不傻,你别小看人。”
“是是是,”胡文广捂着嘴笑道:“不语兄的脑子比我是强多了。小弟是甘拜下风呐!”
“你......”莫不语想要发作,却硬生生的忍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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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宫城里一片寂静,静得能很清晰的听到外面传来的阵阵刁斗声。明慎殿里的灯烛还亮着,黎元龙端坐在桌案前,正仔细批改着群臣呈上来的书启。
孙士淼悄悄走了进来,侍立于黎元龙的身侧。
黎元龙放下一封批改好的书启,睇了一眼立于一旁的孙士淼道:“如何,可有什么纰漏吗?”
“回王上,”孙士淼道:“杨统制第一天当值,诸事分派的井井有条,宫门也是按时关闭的,不差分毫。”
“嗯,”黎元龙微微颔首,“此人年纪不大,行事却有张有法,细致周密。很是难得。”
“王上......”
“怎么?你有什么要对孤说的?”黎元龙眉毛微抬了抬。
“禀王上,”孙士淼踌躇了片刻说道:“老奴观之,杨统制不像是一位初掌兵的人。他对自己部下了如指掌,能根据各人性格特点进行调配,赏罚有度。更难得的是,他能够亲率士卒巡视宫禁,使士卒用命,众人心服。常年带兵的沙场宿将也不过如此。”
“你是说他之前就带过兵?”黎元龙目光一闪。
“老奴不知,”孙士淼道:“老奴只是觉得有些不合常理罢了。但杨统制这个人还是很有本事的,他要是能忠心为王上效力的话,实乃王上之福,大越之幸。”
听了他这一番话,黎元龙沉吟半晌道:“这个杨牧云过去在大明是做什么的,孤并不知晓,可能太尉也不知道。但孤能看得出,他是一个能够专心任事的人,若能多加磨练的话,今后定能够为孤独当一面。”
“王上英明!”
“孤能够信任并才堪大用的人不多,”黎元龙轻叹一声,“希望这次不会看走眼,你帮孤也好好看一看,这个杨牧云是否真的值孤去栽培一番。”
第七百零四章 王的忧虑
“老奴遵命。”孙士淼应道。
黎元龙点点头,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王上。”孙士淼一惊,只见黎元龙咳了好一阵才渐渐轻了下来,掏出一块锦帕擦擦嘴角。孙士淼看得分明,锦帕上沁了一团殷红的鲜血。
“王上,老奴去请御医过来。”孙士淼刚要转身,却被黎元龙叫住。
“不用,”他摆摆手,深深喘息了一声,指着旁边的书架说道:“去,把那瓶瑶香丸给孤拿来。”
“王上......”孙士淼脸色一变。
“你愣什么,”黎元龙抬高了声音,“还不快给孤拿来。”
“是。”孙士淼转过身,从书架上的一丛书籍后摸出一个酒红色的小瓷瓶来,回身走到黎元龙面前,“王上,此物可不能轻易服用啊!想当年先王就是......”
黎元龙摆摆手,制止他再说下去,“拿来。”他伸出手掌。
“老奴帮王上打开。”孙士淼拔下瓶塞,从里面倒出一个指头肚大小的药丸来,那药丸呈橙红色,散发出喷鼻的甜香味。他将那颗药丸小心翼翼的放在黎元龙的手掌上。
黎元龙看了一眼,抬手便把药丸吞了下去。
不一会儿,他脸上的红潮逐渐褪去,气息也平缓了些。
孙士淼见他暂时无恙,转身又把药瓶放了回去。
黎元龙长出了一口气,软软的靠在了椅子上。
“王上,”孙士淼轻声说道:“您还是早些休息吧!切不可太过劳累了。”
“孤在这里静一静就好。”黎元龙缓缓阖上了双目。
“王上,”孙士淼犹豫了一下说道:“请恕老奴多嘴,这瑶香丸虽然能够暂时缓解王上的病痛,但服用多了毕竟对身体有害,您......”
“孤的身体孤自己知道,”黎元龙说道:“就是不服用这瑶香丸,恐怕时日也不多了。”
“王上,您何出此言?”孙士淼惊道:“老奴定遍访名医,一定把王上的病医治好?”
黎元龙苦笑一声,“不用费心了,医者能医病,却医不了命。孤得的是不治之症,就算是神仙见了也束手无策。”
“王上,您切不可如此悲观......”
“你不必安慰孤了,”黎元龙打断他的话道:“孤不想因为这而闹得满城风雨,好给一些心术不正之人以不轨的企图......”瞥了他一眼,“这事王后知不知道?”
孙士淼微微摇头,“老奴对天发誓,这宫里除了老奴之外,绝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那就好,”黎元龙微微颔首,“记住,一定要把这事烂在你肚子里。决不能向旁人吐露一个字。”
“是。”
黎元龙深深看着他道:“士淼,你是看着孤长大的,在孤心里,你是孤最亲近的人,孤......可以相信你吗?”
“王上——”孙士淼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泪眼婆娑的说道:“老奴一直祈求上苍,要是能让王上好起来,老奴宁愿拿自己这条命来换王上的......”
“你有心了,”黎元龙淡淡笑道。旋即皱了皱眉头,“这宫里,还有朝中有人却盼着孤早死,孤不能让他们得逞,孤得撑下去。”
“王上,”孙士淼迟疑了一下说道:“请恕老奴说一
句不当讲的话,这世子之位不能再这么空悬下去了。”
“你也等不及了么?”黎元龙凝视着他,“早点儿确立新主子,你好去邀功请赏?”
“王上,”孙士淼脸色大变,“咚”的一声脑门重重叩在地上,“老奴只是为了我大越江山永固计,决不敢有二心!王上要是疑心老奴,老奴就叩死在这里。”
“起来起来,”黎元龙挥挥手,“孤只不过随便开句玩笑,你怎么就当真了?”顿了顿,“你对孤的忠心,孤难道还不知道么?”
孙士淼依然趴在地上不肯起来。
黎元龙叹了口气,“孤并不是先王的长子,当年要不是你助我,坐上王位的就是孤的兄长黎思齐了。你与孤之间,难道生隔阂么?”
“老奴只是应天命而为,决不敢居功,”孙士淼抬起头,脑门已磕出了血迹,“王上洪福齐天,不会因老奴而左右天命。”
“好了好了,你怎么跟朝里的那些大臣一样竟说些口不对心的话?”黎元龙脸一板,“你再不起来孤就生气了。”
“是。”孙士淼不好再跪着,遂站起身来。
“孤还能再撑一段时间,”黎元龙说道:“孤就是想看看,为了这世子之位,还会有谁再跳出来?”
“王上难道不信任王后?”孙士淼问道。
黎元龙没有回答,目光变得深邃起来,沉吟片刻说道:“阮家的势力太大了,他们不但控制朝臣,还想控制军权,要是再让他们谋得了世子之位,先王创下的江山可就要姓阮了。”脸色变得凝重,接着说道:“他们借孤的手废了杨氏贲,又把宜民逐出宫,流放到谅山,这还不算,他们还暗地里对思诚下毒手......”
“王上是怀疑这都是王后她......”说到这儿孙士淼没有再说下去。
黎元龙站起身,目光如电,“她是个很有手段的人,本来坐到王后的位子上,她就应该消停消停了。可是她未免心太急了,做的事有些过于露骨......孤不会立邦基为世子的,孤就是要让她明白,孤不给,她不能抢。”
“那......王上中意哪一位殿下呢?”孙士淼问道:“是二殿下还是四殿下?”
黎元龙轻轻摇了摇头,“克昌的脑子受了创伤,恐怕再难以治愈了,思诚还小,孤还得再观察观察。”
“那大殿下呢?”孙士淼又问:“他真的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吗?”
黎元龙一声叹息,没有说话。
孙士淼也不好再说,但从黎元龙的反应上他就已经深知,王上不会再召黎宜民回宫了,杨氏贲下巫咒一事朝野皆闻,不管是不是她做的这已经不重要了。废黜她的王后之位以及贬黎宜民出京都是黎元龙亲自下的旨令,这已是定案。只要黎元龙在位一天,就不会打自己的脸去翻案。况且要黎宜民回京,肯定会遭到阮炽和全体朝臣的反对。
“如此看来,王上要是不想让黎邦基坐上世子之位的话,四殿下的希望最大,”孙士淼心怀忐忑的看着黎元龙,“可四殿下年纪还小,王上能看到他长大的一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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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杨牧云仍旧带队巡视在宫城的甬道上,莫不语和胡文广在前一左一右打着灯笼,嘴里不住打着哈欠。
“大人,”莫不语忍不住回头问了一声,“这是最后一圈了吧?”
杨牧云嗯了一声道:“怎么,你撑不住了?”
“......”莫不语不知该如何答话,看了看胡文广。
胡文广回头笑道:“他是怕小舅舅太辛苦了。其实小舅舅不用亲自来的。”
“这就不用你们操心了,”杨牧云道:“好好在前领你们的路,瞪大了眼仔细看有什么可疑的人没有?”
“这鬼影儿都没有一个,哪儿会有什么可疑的人?”莫不语挠挠头,“除非白日里那人再冒出来......可俺瞧着那人也没什么可疑的地方呀?可大人偏偏追了过去。”
“你个夯货,能瞧出什么?”杨牧云忍不住笑骂了一声。
“我见小舅舅盯着她耳朵看,”胡文广眼睛一亮,“对了,那人耳朵穿过眼,一定戴过耳环耳坠什么的......莫非那不是个太监,而是一个女人装扮的?”
“有长进,”杨牧云赞许的望了他一眼,“看来没白跟着姐夫在湖州衙门里待。”
“那个甬道只通向仁安宫一处,”胡文广道:“那个假扮太监的女子去仁安宫做什么?”
“想知道么?”杨牧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你不妨去仁安宫探查一番,有什么结果可禀报于我。”
“我可不敢。”胡文广笑了笑道:“那可是王后待的地方。”
一行人正行走间,忽见前方黒魆魆的似乎有一个人影在晃动。
“大人,”李岘眼尖,手指前方对杨牧云道:“前面有人。”
“你带人从另一侧围上去,不要让他跑了,”杨牧云脸色凝重的吩咐道:“记住,切不可惊动了旁人。”
“属下明白。”李岘向身后的一队士卒打了个手势,一行人贴着另一侧的墙壁悄悄快步行去。
“你们两个跟着我,”杨牧云对莫不语和胡文广说道:“我会绕到前面拦住他,你们堵住后面。”
“是。”莫胡二人兴奋得握住了刀柄。
杨牧云暗提一口气,如飞般向前驰去。待离得那人近了,纵身一跃,高高的跃过那人头顶,落下地来拦住了那人去路。
这时李岘带人也蹑了过来,不待杨牧云下令,将那人团团围住。
看到这阵势,那人似乎吓愣了。
“你是什么人,怎么深夜在这里行走?”杨牧云沉声对那人喝道。
那人没有答话,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杨牧云大感意外,这时莫不语和胡文广也提着灯笼赶到,在那人身上晃了几晃。
杨牧云这才看清是个十三四岁的大孩子,只见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不住的哭叫。
“喂......”杨牧云想问什么,他却哭叫不止。身旁的李岘却借着昏黄的烛光看清了大孩子的相貌,不由惊叫一声,“二殿下,是二殿下。”
“什么?他是二殿下黎克昌?”杨牧云心中一凛,再去看时,那大孩子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一点儿也看不出是位天潢贵胄。
杨牧云一急,从身上摸出一块椰子糖来,那是前几日和郑玉又带她弟弟郑皓出来玩时,在街市上买的。小郑皓给了他几块要他尝尝,他却收了起来,没想到此时却派上了用场。
“这是椰子糖。”杨牧云说道。
第七百零五章 梁上谁人
黎克昌咧嘴一笑,接过椰子糖放进嘴里嚼了起来,“甜——”他奶声奶气的说道。
众人一愕,怎么也想不到这位二殿下的表现就如同一个三岁孩童一样。
“二殿下,”杨牧云说道:“您的住处在哪里?下官这就送你过去。”
黎克昌茫然的摇了摇头。
杨牧云又看向李岘,李岘摆摆手忙道:“二殿下在宫内的住处属下也不知晓。”
“唔......”杨牧云目光飘向远处。
这时,甬道另一边亮起了几盏灯笼。
“殿下——”听起来似乎是几个太监和宫女在喊。
“把他们带到这里来。”杨牧云冲几名士卒吩咐道。
“是!”那几名士卒拱手应道。
不多时,他们便把几名宫女和太监领了过来。
一名太监眼尖,认出了正在吃椰子糖的黎克昌,喜道:“殿下,原来您在这里。”
“你们是在哪里服侍二殿下的?”杨牧云问道:“为何把二殿下丢到了这里?”
那几名太监和宫女的脸色立时变得惨白。
“小的......小的疏忽了,”一名太监战战兢兢的说道:“大人您千万别告诉孙公公。”
另外几名宫女太监扑通朝杨牧云跪了下来,“求大人可怜可怜小的。”
“你们都起来吧,”杨牧云挥挥手,“本官可以不将此事告诉孙公公,但既然在这里遇见了二殿下,就理应送他回去。”
“谢大人。”那几名宫女太监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叫什么?”杨牧云问刚开始说话的那个太监。
“不敢,小的叫阿拓。”那名太监回到。
“二殿下住在哪里?你头前带路。”杨牧云说道。
“是,大人。”
......
昏黄的烛光拉长了一行人的影子,杨牧云看了一眼吃椰子糖吃得津津有味的黎克昌,问那个叫阿拓的太监,“你侍候二殿下多长时间了。”
“大概五六年了。”阿拓说道。
“那个时候二殿下就是这样吗?”杨牧云又问。
阿拓忽然脸色一变,支支吾吾道:“这个......小的有些记不清了。”
杨牧云疑心大起,正待在问,蓦然前面又亮起了灯笼。
“是裴贵人,”一名宫女道:“裴贵人来了。”
“裴贵人是谁?”杨牧云问阿拓。
“裴贵人就是二殿下的亲娘。”阿拓小声说道。
一位宫装丽人被领到了杨牧云面前,她约摸三十出头,相貌秀丽,只是眼角已有了些许鱼尾纹。
“娘娘。”众太监宫女一齐朝她躬身行礼。
“阿昌——”宫装丽人一见黎克昌,脸色激动的走上前,把他揽在了怀里。
“阿娘——”黎克昌傻呵呵的喊道。
“你跑哪里去了?”宫装丽人抹着眼泪说道:“知不知道把阿娘都急坏了。”抬眼一看四周,杨牧云走上前拱手一礼,“神武卫都统制杨牧云见过娘娘。”
“原来是杨大人,”裴贵人略欠了欠身道:“多谢杨大人替我找回了阿昌。”
“娘娘不必多礼,”杨牧云道:“这是下官职责所在。”微顿了一下,续道:“天色已晚,下
官恭送娘娘与殿下。”
“如此有劳杨大人了。”
......
裴贵人和黎克昌住在王宫的绍芳园里,杨牧云将他们护送至园门外时就停住了脚步。
“喂,”黎克昌傻傻的对杨牧云道:“你不跟我们一起进去吗?”
“这是娘娘与殿下的住处,”杨牧云一脸恭敬道:“下官不便入内,殿下请!”
“不行,”黎克昌伸手拉住了杨牧云的手臂,“你得陪我。”
杨牧云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阿昌,”裴贵人说道:“杨大人还有公事,你快放开他。”
“阿娘,”黎克昌一脸祈求的说道:“他是个好人,还给我糖吃,这糖可甜了,我......我不让他走。”
裴贵人眉头一皱,“那你想怎样?杨大人他很忙的,不能陪你玩。”
“不......”黎克昌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拉着杨牧云说什么也不松手。
“乖,”裴贵人哄他道:“阿娘让其他人陪你玩,你放开杨大人好不好?”
“不嘛,不嘛,”黎克昌不依道:“其他人都不好玩,我就要他陪我。”
裴贵人脸色一沉,抬高了语调道:“阿拓、阿邦,快把殿下拉过来。”
两个太监应了一声,上前便要去拉黎克昌的手臂。
黎克昌哇的一声哭了,弄得那两个太监手足无措,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
裴贵人一急,正待呵叱,就见杨牧云对黎克昌说道:“二殿下,我这里还有几块椰子糖,你要不要?”
黎克昌止住了哭声,连连点头,“要,要。”
“喏,给你,”杨牧云掏出那几块椰子糖塞到黎克昌手里,“快别哭了。”
黎克昌破涕为笑。
“殿下想不想吃更多的椰子糖?”杨牧云眨眨眼道。
“要,当然要。”
“那我得到别处去为殿下找椰子糖去,”杨牧云哄他道:“不然殿下你就没椰子糖吃了。”
黎克昌歪着头想了想,松开了手。
杨牧云暗暗松了口气,一拱手,“二殿下,等下官为你找到更多的椰子糖再陪你玩,你看可好?”
黎克昌闻言很认真的点了下头。
“那......下官告辞。”杨牧云刚退了两步又被黎克昌一把扯住。
杨牧云的心一直狂跳,不知该再拿什么话来哄这位二殿下。就见黎克昌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杨牧云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毛,遂硬着头皮说道:“呃......明天吧,现在天太晚了,殿下您得休息了。”
“那咱们可说好了,”黎克昌说道:“明日你一定要来找我。”
“一定一定。”杨牧云一本正经的说道。
“你不来你就是小狗,”黎克昌伸出一根手指,“来,拉勾。”
“唔......”看着这位十三四岁的大孩子一脸天真烂漫的样子,杨牧云哭笑不得,无奈只得也伸出一根手指。
两人拉过勾后,黎克昌这才蹦蹦跳跳的随裴贵人进了绍芳园。
“这位二殿下倒活的一片纯真。”杨牧云心中暗叹,“在这波诡云橘的宫里,也算一个异数了。”
莫不语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这位殿下看起来真
是......”
“真是什么?”杨牧云瞪了他一眼。
“真是可爱得紧。”莫不语嘿嘿笑着说道。
“你要是不想给自己惹事,”杨牧云道:“嘴巴就闭得紧一点儿,宫里的殿下也是你可以随意编排的?”
“是是,”莫不语道:“俺绝不敢多嘴。”
杨牧云又看向李岘和一众士卒,他们都垂下了头。
“大人,”李岘说道:“您放心,弟兄们都不会乱说的。”
“那就好,”杨牧云目光扫视了一圈,话中绵里藏针,“要是被本官听到一点儿风声,就唯你们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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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巡视到西关台和北关台的时候,黄总制和柯总制告诉他,阮绍拉着丁煜出宫去了。
杨牧云轻叹一声,说去就去吧,硬留这两个活宝待在宫里,指不定会惹出什么事来。
待巡视完宫城一圈,回到他值宿的东关台时,刁斗已经打了四声。
“已经四更了......”杨牧云看着有如墨染的夜空喃喃道。
“大人,”李岘在旁劝道:“您还是休息一下吧,再有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杨牧云迎着清凉的夜风深吸一口气道:“弟兄们的岗都排好了吗?可别出了错漏。”
“大人请放心好了,”李岘说道:“弟兄们又不是第一次到这宫中来值宿,按照旧例轮换就行了,决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嗯......”杨牧云微微颔首,回到自己的值宿房中。却见莫不语和胡文广在桌上摊开了几个油纸包,不禁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小舅舅,您来得正好,”胡文广连忙拉着他坐到了椅中,“我和不语兄在进入宫城之前,包了些好吃的带了进来......您看,这是虾饼,这是炸鱼,还有烧鸭和牛肉......”
“俺还带了酒呢!”莫不语得意的掂起一鼓鼓囊囊的革囊说道。
“你竟敢带酒?”杨牧云眉头一皱斥道:“在这宫中饮酒你不怕被人拿住法办么?”
莫不语一听吓了一跳,“宫中不能饮酒吗?这俺倒不知道。”
“小舅舅,”胡文广目光一闪,压低声音说道:“深更半夜的,谁会查到这里来呢?少喝点儿应该不妨事的。”
“不妨事?”杨牧云眉毛一挑,“要知道宫里并不只有我们神武卫,还有京抚司的人,他们就跟我们大明的锦衣卫一样,到处无孔不入。今日我刚与京抚司的招千尉闹了龃龉,正愁抓不住我们的把柄,你们倒好,还急着给人送过去。”
“小舅舅,您也太小心了吧?”胡文广笑了笑说道:“这里可是东关台,是我们的地盘,里里外外都是神武卫的弟兄,京抚司的人如何能到这里来?”
“寻常人是到不了这里,”杨牧云哼了一声说道:“可要是京抚司的高手悄悄潜入这里呢?要知道他们当中奇人异士甚多,就连白日里与我暗中过招的那个招千尉也身手不凡,凡事还是小心一些的好。”
“大人,”莫不语也忍不住说道:“这门一关,里面就咱们仨人......”
“是么?”杨牧云眼一翻打断他的话道:“你真的这么肯定?”
“昂,”莫不语脖子一梗说道:“难道这屋里还有其他人不成?”
杨牧云微微一笑,抬眼看看房梁,悠悠道:“朋友,这里有酒有菜,不下来喝一杯吗?”
第七百零六章 无名酒客
只听梁上有人打了个哈哈,莫不语和胡文广眼前一花,不知何时屋内多了一人。那人侧卧在桌上,右手肘支颐在左腮,双目似闭非闭,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那人年纪不大,看起来最多不过二十六七岁,一身衣服虽然看起来很陈旧,但却浆洗得很干净。
“哟呵,还真有人。”莫不语瞪大了眼,“哪儿来的鸟人,敢偷偷摸摸混进来?”说着伸出一对簸箕般的大手朝那人抓去。谁知手指还未触碰到那人的衣衫,那人倏的一下就消失不见了。
莫不语一愕,目光忙向四下里扫去,蓦然肩上一沉,那人不知何时骑在了他脖颈上。
莫不语哇呀呀一声怪叫,一双大手抓住那人的双腿,把他举了起来,然后运足力气像风火轮一样抡圆了将那人狠狠的甩了出去。
胡文广一声惊叫,眼看那人的脑袋就要撞到墙上,碰个脑浆崩裂。谁知就在那人的头顶触碰到墙壁的一刹那,他腰身一折,整个人又忽然失了踪影。
莫不语眼睛瞪得有如铜铃,在原地不住的转着圈子,胡文广手指上扬,不住冲他说着,“上面,上面......”
莫不语猛然抬头,只见一个人影如大鹏展翅般从天而降,他要躲闪已然不及。正懵懂间,另一个人影以更快的速度飞来。
“啪——”一声清脆的掌击过后,莫不语身子一轻,竟被人提了起来。
莫不语还未惊叫出声,人已落地。侧目看时,见杨牧云一脸凝重的站在他身旁。
“原来是大人他把我拉开的。”莫不语心中暗道。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那人朝杨牧云遥遥一拱手笑道:“杨统制年纪轻轻,功力竟如此不凡,佩服佩服!”
杨牧云目光紧盯着他,绷着脸说了一句,“你是谁?来此有何贵干?”
那人嘻嘻一笑,乜着眼说道:“在下只是过来讨杯酒喝,怎么,杨统制不欢迎么?”
杨牧云凝视了他片刻,目光落在酒桌前,说道:“请坐!”
“多谢了!”那人一抱拳,老实不客气的坐在了椅中。
“大人......”
“小舅舅......”
杨牧云冲莫不语和胡文广一摆手,“你们先出去,没我的吩咐不要进来。”
“是。”两人应了一声,出了屋子把门掩上,但留了一条缝贴过去以便窥视屋内的情形。
“那人身手好快,”胡文广忧心忡忡的低声说道:“让人难以寻觅踪迹。”
“那又如何?”莫不语道:“他肯定不是大人的对手。”
“嘘——别说话!”胡文广挤着眼透过门缝朝里看去。
“俺也看看。”莫不语身材高大,贴着门板上边朝内窥探。
只见杨牧云倒了一杯酒冲那人说道:“阁下好身手,我敬你一杯。”手指轻弹,酒杯闪电般朝那人飞去。
那人也不伸手去接,身子微向前倾,张嘴将那酒杯叼住,下巴微扬,“哧溜——”一声把杯中酒喝了个干净。“噗——”嘴唇轻吐,酒杯箭一般飞向杨牧云,杨牧云伸手稳稳接住。
那人哈哈一笑,对杨牧云说道:“杨统制不喝一杯么?”
“宫中值宿期间严禁饮酒,”杨牧云淡淡说道:“阁下喜欢,
一人痛饮便是。”
“啧啧啧——”那人摇摇头叹道:“杨统制严于律己,在下很是钦佩。不过你的手下却有人出宫寻欢,不知杨统制该当如何呢?”
“看来阁下知道的事倒不少,”杨牧云看着他道:“阁下是京抚司的?”
“何以见得?”那人悠然一笑道。
“阁下这么喜欢窥人**,除非京抚司的人才会有此癖好吧?”
那人嘿的一声,没有答话。
“是招文娣请你来的?”杨牧云又看了他一眼道。
那人抓起桌上的烧鸭扯下一条鸭腿狠狠咬了一口,冲杨牧云一乐,“杨统制不去京抚司当差,真是可惜了。”
“没兴趣,”杨牧云微微摇头,“我再敬阁下一杯。”说着伸指一弹,酒杯平直的朝那人飞去。
那人眼皮微抬,在酒杯离他只有不到一尺距离时,忽然脸色一变,身子骤然弹起。
“波——”的一声,酒杯忽然粉碎,酒水四下激射,那人慢了一步,身上溅了些许酒水。
那人坐回椅中,脸上的笑意已消失不见,目光看向杨牧云,“杨统制如此捉弄在下,非待客之道啊!”
“哪里?”杨牧云淡然说道:“第一杯是敬酒,敬你这位客人。这第二杯嘛,是罚酒,罚你不请自来。”
那人脸色变了变,说了一句,“罚的好!”说着信手拈起一副筷子,夹住一条炸鱼,对杨牧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在下借花献佛,请杨统制吃鱼。”说着筷子一扬,那条炸鱼笔直的朝杨牧云飞去。
鱼还未到杨牧云面前,劲风飙然。两根筷子后发先至,又准又狠的插向杨牧云双目。
杨牧云手腕一翻,伸出两指夹住了那两根筷子,紧接着一转,那只炸鱼稳稳的定在两根筷子中间。
杨牧云微微一笑,“阁下想的真是周到,请吃鱼还送副筷子,谢了!”
两人谈笑间,已过了几招。
莫不语和胡文广在门后看得瞠目结舌,要是换成了自己,早就没命了。
“没想到小舅舅的武功竟如此高深。”胡文广叹道。
“大人的本事还没完全使出来呢!”莫不语脸上满是崇敬之色,“这小子别想在大人面前讨的了好去。”
“我要是能学到小舅舅本事的一成,这一辈子也就受用不尽了。”胡文广眼中满是艳羡。
“那还不简单,”莫不语瞥了他一眼道:“你干脆拜大人为师,你是他外甥,大人不会不收你的。”
两人说着话,屋内二人的交锋还在继续。
“杨统制一身武功,军中少有。”那人说道:“难怪不把我京抚司放在眼里。”
“杨某归大都督府统辖,”杨牧云不卑不亢的说道:“并不矮京抚司一头,希望贵方也不要生事的好,不然大家撕破了脸面,那就不好看了。”
“说的好,”那人目光一闪,“杨统制身手了得,言辞锋利,在下很是敬佩。不过你如此行事,不怕给自己惹上麻烦吗?”
杨牧云淡然一笑,“如果你我之间各守本分,还会有何麻烦?”
那人嘿嘿一笑,一把捞过那酒袋子仰起脖咕咚咕咚狂饮起来。这一幕看得莫不语心疼不已。杨牧云并不喜饮酒,这
袋子酒是他想留着自己享用的,不想却便宜了别人。不过那人酒量也着实惊人,整袋子酒不下十余斤,他竟然一口气不带喘的喝完。
待整袋酒饮毕,那人伸袖一抹嘴唇,叫了一声,“好酒!”
“这鸟人,”莫不语心中暗骂,“竟然把酒全喝完了,一滴也没给俺留下。”忽然眼一直,就见那人嘴一张,酒水雨点一般朝杨牧云喷去。杨牧云似早有所备,一掌击向酒桌,桌子掀起,挡在他面前,酒水如数喷在桌面上。
“喀剌剌——”桌板碎裂,那人倏然欺至杨牧云面前,五指成爪,抓向杨牧云咽喉,杨牧云闪身避过,迅速出招,左掌切向他手腕,右手并指点向他胸口的鸠尾穴。
那人变招也极快,身子微仰,一脚飞踹向杨牧云的太阳穴......
两人以快打快,令人眼花缭乱的过了十几招。
杨牧云凝神应对,眼见他双手握拳,一前一后的袭向自己的心口和面门,当即猛一提气,双掌迎了上去。
“啪啪——”两声清亮的掌击,杨牧云身子一晃,那人身形不稳,向后退了两步。
“杨某请阁下喝酒,阁下便要以死相拼么?”杨牧云沉声说道。
那人脸色变了变,忽然哈哈一笑,“在下不过是想跟杨统制切磋切磋,若有得罪处,还请杨统制勿怪!”说着一抱拳,身子一扭,自窗子飞了出去。
莫不语和胡文广揉了揉眼睛,只见窗扇摇动不已,而那人已影踪不见。两人推开门,见满地的杯盘狼藉,不禁惋惜不已。
“好端端的一桌酒菜,就这样糟蹋了。”莫不语晃动着硕大的头颅,看看干瘪的酒囊,更觉得心痛。
“那个家伙,”胡文广咬牙道:“真该拦下他,让他把这桌酒菜赔了。”
杨牧云却轻轻一笑,“不过是一桌酒菜而已,犯不着这样。”
“这可是整整花了五两银子呐,”胡文广埋怨道:“小舅舅应该问清那家伙姓名,咱也好找上门去。”
杨牧云不想再跟他俩多说,打了个哈欠道:“我困了,去里面睡会儿,你们在外边帮我看着时辰,天亮了记得叫我。”说着转身走进了里屋。
“行了,大人也没有吃上一口饭,”莫不语劝胡文广道:“你就少说两句,况且银子是大人给的,你也用不着肉痛。”
胡文广唉声叹气的拾起地上打碎的碗碟,“可咱们也没能吃上一口呀!都是那个挨千刀的家伙,什么时候来找咱们晦气不好?偏偏挑这个时候,唉......”
“咦?这是什么?”在收拾地上杯碗的时候,莫不语发现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连忙拣了起来。
“我看看,”胡文广也凑了过去,“唔,这好像是金的......”
莫不语手里拿的是块方形的金牌,金牌上刻着一个虎头。
“这不是大人的东西,”莫不语仔细看了看,“不会是那家伙身上的吧?”
“真看不出来,那家伙还真阔绰,”胡文广道:“随手丢下一面金牌,都够赔这几十桌酒菜了。”
“这背面还有字。”莫不语翻转了来,只见金牌背面刻着一个大大的将字。
“正面是个虎头,背面是个将字,”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这究竟代表什么意思呢?”
第七百零七章 王的赞誉
“咱们两人多想无益,”胡文广说道:“待会儿把这东西交给小舅舅,让他看看吧!”
————————————
李岘仔细端详了一下这块金牌,额头深深皱了起来。
杨牧云在旁看到这种情状,忍不住问道:“怎么,这块金牌难道有什么特别么?”
李岘思忖了片刻说道:“这应该是黎简大人麾下五虎将的随身腰牌。大人您看,这正面的虎头可能代表五虎将的虎,而背面的将字则点明了五虎将的将。”抬眼向杨牧云看去,“这块金牌大人是如何得来的?”
杨牧云这才想起昨日与招文娣过招之后李岘提起过京抚司的五虎将,而后夜里出现的那个年轻人应该不是偶然,难道他便是五虎将之一吗?没有答李岘的话,而是问道:“你见过五虎将的人吗?”
“没有,”李岘摇摇头道:“卑职曾对大人说过,就算是京抚司内见过五虎将的人也很少。他们是黎大人麾下的神秘人物,轻易不在京抚司衙门内现身的,听说他们都不是安南人,而是来自大明、东瀛等地的高手。”
“唔......”杨牧云回想昨夜与自己交手的那个年轻人的模样,又问:“他们的年纪大概有多大?”
“这个......”李岘道:“据说黎大人招纳的这五虎将都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年纪应该不会太轻吧?”
“未必,”杨牧云唇角微微一翘,“有时江湖上的一些大人物是年少成名的。”
“呃,莫非大人见到五虎将本人了?”李岘讶异的问道。
杨牧云点点头,便把昨夜与那个神秘的年轻人交手之事讲给李岘听,末了说道:“那人的武功确实很强,比之招文娣要高多了,这块金牌应该便是那人遗落下的。”
李岘倒吸了一口凉气,对杨牧云说道:“因为白日里与招千尉的一点儿龃龉,京抚司的五虎将竟找上门来了,那这块金牌是留不得的,要不要卑职亲自替大人把此物交至京抚司黎大人哪里?以便......”
“不必,”杨牧云摆摆手打断他的话,“这私下里的一点儿小事何必惊动黎大人,再者说了,要去的话也是本官去,”拿着那块金牌把玩了一下,“东西还在本官手里,还怕失主不再找上门来么?别人或许怕他们,但本官却是不惧。”
“是,”李岘笑着讨好他道:“大人武艺高强,自然是不怕的,可也没必要跟京抚司结怨不是。大家都是给王上当差的,所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本官已有计较,”杨牧云笑了笑,看了他一眼道:“我跟你说的事万不能讲给旁人听,还有,这块金牌......”
“大人放心,”李岘一脸肃然道:“这些话都会烂在卑职的肚子里,还有这块金牌卑职也从未见过。”
“很好,”见他如此乖觉,杨牧云拍拍他的肩道:“本官来神武卫不久,需要倚重你之处甚多啊!”
“能在大人手下当差,是卑职的荣幸,”李岘登时觉得浑身骨头都有些轻了,“只要大人吩咐一声,卑职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嗯,”杨牧云微微颔首,“我听说你在都尉这个位置上待了很长时间吧,有机会本官定当提携一下你。”
“多谢大人。
”李岘喜道。
......
接下来的一天很是平静,杨牧云带兵巡视宫禁的时候再也没碰到京抚司的人来找茬,对方巡视的人远远看到他就当没看见一般擦身而过,一言不发。
而晚上也清静得很,再没有神秘的人来到访,似乎昨夜的那人并没有意识到有重要的东西遗落在他这儿。
第三日傍晚,杨牧云巡视宫禁回来时遇见了孙士淼,诧异之下他很热情的把这位安南王身边的第一内官让进了屋里。
“孙公公,”杨牧云亲自为他奉上了一杯热茶,“您今儿怎么有暇到在下这儿来了?”
“杨统制这几日可辛苦的紧呐,”孙士淼呷了一口香茗悠悠道:“凡事必躬亲,累着了吧?”
“哪里哪里,”杨牧云道:“在下第一次接管宫禁护卫,倒是紧张得很,就怕出什么漏子,辜负了王上的信任。”
“王上都把神武卫交给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孙士淼睨了他一眼笑道:“明日天不亮你就要带队出宫了,这交接的活儿可不能马虎了。”
“孙公公说的是,”杨牧云垂首说道:“在下定稳稳的当好后面的差事。”
“那好,杨统制现在就请把手里的差事放一下,”孙士淼站起身来拉长了声音说道:“王上想见你,你这就随咱家走吧!”
“哦?”杨牧云抬起头,微觉惊诧的又问了一遍,“王上要见我?”
“咱家还能假传王命不成?”孙士淼笑道:“放心吧,王上见你是好事,不必害怕。”
“唔。”杨牧云这才把微悬的心重新放回肚子里。
......
华灯初上,黎元龙还在明慎殿中批改书启。孙士淼领着杨牧云进入了殿内,并没有上前打扰这位安南王的思绪,而是静静的立于一旁。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黎元龙方放下手中书启,抬眼看向立于下面的两人。
孙士淼忙躬身上前,“王上,老奴已把杨统制带到。”
黎元龙点点头,轻轻说了句,“孤知道了,你下去吧!就留杨卿一人在这里就行了。”
“是。”孙士淼躬身退了下去。
......
“臣杨牧云拜见王上。”杨牧云正要俯身下拜就听黎元龙说道:“杨卿不必多礼。”
“谢王上。”
黎元龙从书案后站起身来到杨牧云面前,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说道:“杨卿,这几日感觉如何啊?”
“回王上,”杨牧云垂首道:“臣心中只有八个字。”
“哦?哪八个字?”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呃,”黎元龙笑了笑,“此话怎讲?”
“王上,”杨牧云一本正经的说道:“这是臣第一次带兵护卫宫禁,生怕出了什么差漏......不瞒王上,臣这几日晚上睡觉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敢稍有懈怠。”
“看来杨卿很是上心呐,”黎元龙笑道:“若人人如你这般,孤也就睡得安稳了。”
“王上过奖,”杨牧云道:“臣愚钝,不比他人,只
求由臣当职的这几日宫内能平安无恙。”
“你很好,”黎元龙微微颔首道:“所部各司其职,一切都如卿所想。”话音一转,“杨卿以前在大明带过兵,是吗?”
他的话使得杨牧云的心一跳,“难道安南王派人到大明打听到了我的底细?”当下心念电转,不及细想,忙道:“臣年纪尚轻,倒想效访古之名将一展抱负,可惜在大明没这个机会。后来辗转到了安南,在太尉大人帐下待了一些时日,对一些带兵之法稍有涉猎,不想如今真派上了用场。”
“嗯,那杨卿学得可真够快的,”黎元龙轻抚颔下的长须说道:“孤观你带兵有方,士卒用命,并不像是初带兵之人。”
“王上谬赞了,”杨牧云说道:“臣才刚满十六岁,什么都不懂。下面的将士都是原宫中宿卫,按旧例分派差事,各值一处,故没出什么乱子。倒让王上贻笑大方了。”说话时故意把十六岁这三个字咬得很重。
“你倒谦虚得很,”黎元龙目光一闪,“有志不在年高,有的人虽年过百岁,不过庸碌一世。而有的人年少便封侯拜相,风光一时啊!就如汉时的霍去病,年十八就率军大破匈奴,二十岁便已经亲自统领大军独当一面了。孤观你实不下于古之少年英雄。”
“王上过奖,臣愧不敢当。”杨牧云心中却纳闷道,你拿我比谁不成,非与霍去病相提并论。要知他没活过二十四岁,这不是咒我早死吗?
黎元龙没料到他心中转过了这许多念头,接着道:“那晚要不是卿,克昌还不知会出什么乱子。这孩子,自小因为惊吓而落下了病根,至今不见好,他现在对你是念念不忘,一天到晚在念叨你呢!”
“这都是臣的本分,实不当王上和殿下提起。”
“那晚你给克昌吃糖了?”
这突兀一问使得杨牧云一愕,忙道:“那晚二殿下哭闹不止,臣不得已,就把身上所带的糖给了二殿下。二殿下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
“没有,”黎元龙淡淡一笑,“你给克昌吃的是什么糖?”
“是椰子糖,”杨牧云不假思索的道:“宫外的孩子都喜欢吃这种糖。”
“噢?那杨卿身上怎么会有这椰子糖?”黎元龙的目光闪了闪,“莫非杨卿也喜食糖果吗?”
“回王上,”杨牧云郑重其事的说道:“臣经常去太尉府上,太尉大人膝下的小公子喜吃椰子糖,臣就买了一包带在身上。以便下次去时送给他吃,不想二殿下也喜欢吃这椰子糖,臣便给了二殿下。”
“原来是这样,”黎元龙笑道:“那下次卿就多买一包也就是了。”
“是,王上。”杨牧云心中这才松了一口气。
“克昌从小就缺少玩伴,”黎元龙道:“难得他如此喜欢你,你下次入宫当值时不妨在绍芳园多停留一阵。”
“臣遵命!”杨牧云心说原来是让我陪那傻子殿下玩,你倒早说呀,害得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
黎元龙又跟他说了一些话,这才让他退下。
杨牧云出得明慎殿,夜色已深,正要循原路回去,就见孙士淼迎了上来。
“孙公公,”杨牧云心觉有异,便道:“您有什么事吗?”
第七百零八章 安南东厂
“咱家要向杨统制讨要一样东西,”孙士淼脸上绽露出一丝神秘的笑意,伸出一只手道:“还请杨统制交给咱家。”
杨牧云听得一头雾水,“孙公公的话让在下有些不明白了,不知是何物在下官这里?”
“杨统制年纪轻轻,应该还记得前日晚间发生的事吧?”孙士淼笑道:“有一人深夜到杨统制那里造访,你没有忘记吧?”
“唔......”杨牧云脑海中思绪一闪,脱口道:“那人......那个人难道是孙公公的人?”
孙士淼唇角微微一翘,“他有些不自量力,私下里要想与杨统制过过招,杨统制手下留情,没有让他太过难堪,咱家在这里替他向杨统制道声歉了。”说着朝杨牧云拱了拱手。
“孙公公,千万不可如此,”杨牧云连忙还礼,奇道:“他......他不是京抚司的人吗?怎么要孙公公你替他出面?”
“事已至此,咱家也不瞒你,”孙士淼面色一正说道:“京抚司不单单是由黎简黎大人统领的。咱家是在王上身边伺候的,宫里的很多事不便让黎大人过问,王上就命咱家搜罗一批人,由咱家替王上统领,专门负责维护宫里的事。当然,这些人名义上是属于京抚司的,其实跟黎大人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这么说,京抚司的’五虎将’其实并不在京抚司衙门里当差了?”
孙士淼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原来杨统制已经知道那面金牌的底细了。”
杨牧云微微一笑,从身上掏出那面金牌递至孙士淼手里,“孙公公,这几日在下心里一直忐忑不安,生怕还会有什么人找上门来。既然他是孙公公的人,那在下就放心的把这金牌交还给您了。”
孙士淼嘿嘿笑了几声,“那小子也是见杨统制暗中与京抚司的招千尉交了次手,见招千尉吃了个暗亏。心中一时技痒,才来找你切磋切磋,你可不要见怪。”
“哪里,那位仁兄武功高强,在下也是很佩服的,”杨牧云说道:“不知孙公公能否告知他的姓名?”
“他只是一个无名小卒,说起名姓来也没什么可出彩之处,”孙士淼摆摆手,“杨统制不知也罢。”
见他不愿说,杨牧云也不勉强,朝孙士淼拱拱手,“既如此,在下告辞了。”说着正欲转身,却又被孙士淼叫住。
“杨统制......”
“孙公公还有什么事吗?”杨牧云问道。
“关于’五虎将’的事希望杨统制不要向别人说起,”孙士淼道:“尤其不要透露他们与咱家的关系。”
“孙公公放心,在下定当守口如瓶。”
“那咱家在这里就多谢杨统制了,”孙士淼叹道:“王上信任的人不多,杨统制虽来自大明,但也并未另眼相看。咱家本应推心置腹,不该对杨统制有所隐瞒,但关乎王命,咱家只得改日等有机会再当奉告了。”
“孙公公多心了,”杨牧云道:“在下是带兵之人,只求一心办好自己的差事,别的并无心过问。”
“好好好,”孙士淼听得频频点头,“杨统制难得一明理之人,有闲暇的话咱家定当请你好好喝
上一杯。”
“如何能让孙公公破费,”杨牧云道:“要请也是在下请孙公公才是。”
两人说着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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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不到,神翼卫的兵马便过来接防了。那个跟杨牧云在校场比试过射术的神翼卫都统制蔡弘羿跟随副都督阮晟南下占城了,神翼卫余下的部众由副统制胡子奇统领,他与杨牧云面对面交接过后,杨牧云率军撤出了宫城。
出了宫城之后,不但杨牧云,全军将士的神情都变得轻松起来。待回到城外的军营,杨牧云下令全军休息一天,众将士欢声雷动。
杨牧云回到自己的大帐,褪下身上的盔甲,准备换上一身便装,于是叫道:“文广、不语——”
话声甫落,一件秋香色崭新的柔软丝袍呈了上来。
“嗯?”杨牧云一愣,“这是从哪里来的,我没有这件衣服啊?”见无人应答,抬眼看去,一个窈窕婀娜的身影映入眼帘。
“阿玉,是你?”
呈上这件丝袍的是郑玉。只听她娇笑一声,“原来是没有的,现在不就有了吗?”
“你......你怎么来了?”杨牧云又惊又喜。
“怎么,我就不能来?”郑玉如秋泓一般的眸子朝他眨了眨,“没良心的,你就一点儿不想人家?”
“唔,我不是这个意思,”杨牧云嗫嚅道:“这里是军营,让别人看到了多不好?”
“军营我又不是待过,”郑玉秀眉一扬,小嘴微撇道:“这几日我可是担足了你的心,你可倒好,半分安慰也没有。”
“我又不是去闯什么龙潭虎穴,”杨牧云失声笑道:“不过是去宫内戍守几日,又要你担什么心了?”
“你还说,”郑玉露出一副生气的样子道:“你从未带兵入过宫城,一些宫禁里的规矩也是不知晓的。而且你这都统制才当了几天呐?下面的人要是不服你,在宫里生出些事端来,你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别说我,连阿爹他也挺担心你......”
“好了,我这不是挺好的吗?一见面别竟说些不吉利的话,”杨牧云笑着对她说道:“平平安安的把上千人的队伍从宫城里带出来了,怎么样?很了不起吧?”
“行了,别贫了,”郑玉的粉拳在他肩头轻轻捶了一下,“快试试这件袍子,看合不合身。”说着将那秋香色的袍子一抖,就向杨牧云身上罩去,那样子,就像是一位新婚妻子服侍自己的丈夫穿衣。
“让我来,让我来。”杨牧云忙不迭的接过这件丝袍披在了身上。这件丝袍衣料柔软,款式新颖,穿在身上更显得神采奕奕。
“如何?”杨牧云展开双臂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子,“看上去还行吧!”
郑玉含情脉脉的看着他,莞尔一笑,绰约动人。
杨牧云心中一动,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一年前在湖州时,自己即将随何启秀奔赴南都,而那晚,新婚妻子周梦楠也是让自己试一件秋香色的丝袍,那神情与眼前的这位佳人并无二致。
“你在想什么?”女人的敏感让郑玉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没......没什么,”杨牧云躲闪着她的目光,话音一转道:“这件丝袍的料子你是从哪里买的,应该很贵吧?”
“是从一位来自大明的丝绸商那里拿的料子,”郑玉道:“这件衣服可是我熬了好几个晚上才做出来的,连手都被针扎破了呢......”
“啊?让我看看,”杨牧云忙拉起她的手,果然,纤细的手指上隐隐有几点针扎过的痕迹,心下一软,捧住了她双手说道:“真是难为你了,让你这那剑的手去做针织女红......”
郑玉轻轻咬着嘴唇睨了他一眼道:“只要你高兴,我就不枉了这几日的辛苦。”
“以后不要这样了,”杨牧云在她手指上轻轻吹着气说道:“看你的手伤着了,我心疼!”
郑玉笑了,笑得很开心,螓首轻轻靠在杨牧云肩头柔声道:“我就是让你心疼,只有这样,你才会把我深深记在心里。”
就在两人浓情蜜意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很不是时候的闯了进来。
“大人......”莫不语张开口刚吐出两个字就惊呆住了。
郑玉俏脸微微一红,螓首离开杨牧云的肩头转过了身去。
“什么事?”杨牧云松了一口气向莫不语问道。
“俺是想过来问问大人您需不需要回去置办些什么?”
“嗯......”杨牧云还没回答就见胡文广匆匆进来扯住了莫不语的衣袖就往外拉,“傻子,这个时候问那么多做什么?也不仔细瞅瞅......”不由分说把莫不语拉出了大帐。
帐内只剩下了杨牧云和郑玉两人。
“你......回去吗?”杨牧云沉吟了一下问道。
“回哪里?”
“当然是你家了。”
“我不回去,”郑玉扬起俏脸,似乎带有一丝幽怨,“刚一见面你就要赶我回去吗?”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杨牧云手忙脚乱的解释道:“我......我就是随便一问,你别往心里去。”
郑玉嫣然一笑,眸波流转,“人家辛苦了好几个晚上为你做衣服,你该怎样报答人家呢?”
“我、我......”杨牧云为之语塞。
“你已下令让你的部下休息一天,是么?”郑玉笑道:“那这一天你就陪我,好不好?”
“哦......”杨牧云感觉脖子都变得有些僵直,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看着郑玉笑靥如花的娇颜,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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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城内,游人如织。在与大明达成了和平协议后,这座安南都城解除了戒严,人们又可以自由进出了,络绎不绝的商队满载着货物进入这座安南最大的城市,这里的人气又重新旺盛了起来。街市上就如同逢年过节一般热闹。
有心爱的人相陪,郑玉无比开心,行走在商铺林立的街市上就像幸福的鸟儿一样。
杨牧云也想开了,如果能让对自己倾心的女孩子开心,又何必用拒绝的方式让她心痛呢?
第七百零九章 番外?西海
四月的漠北,冰雪仍未消融,寒风依旧凛冽。朱祁钰披着一件皮裘,独自站在斡剌海边,目光深邃的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斡剌海,就是今天哈萨克斯坦境内的巴尔喀什湖。是古代中国游牧民族的驻地。其水面广达千里,无边无垠的就如同大海一般。漠北最强大的斡剌特部就驻扎在这里。离朱祁钰站立的地方不远处,斡剌特部落的毡帐星星点点的如同绽放的棉苞一样望不到边。
一位身披狐裘,风姿卓约的佳人来到他的身边,轻轻唤了一声,“王爷......”
朱祁钰没有转身,吐了一口气息说道:“云惜,你不用担心,我只想在这里静一静。”
“那我就在这里陪着王爷。”柳云惜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朱祁钰先张开口,“云惜,你是不是后悔陪我来了?”
“你怎么会这样说呢?王爷。”柳云惜的剪水双瞳看着他道。
“也先一字不提让我回去的事,”朱祁钰说道:“可能我真的要在这里待上一辈子了。”
“那我就在这里陪王爷一辈子。”柳云惜稍稍扬起下巴说道。
“你不是还要恢复你的西夏故国吗?”朱祁钰侧过脸,凝视着她毫无瑕疵的俏靥,“跟着我,还怎么实现你的愿望?”
柳云惜淡淡一笑,“要是真实现不了,那也是天意,我不会因为这而埋怨王爷。”
“就算如此,”朱祁钰叹道:“你本在京师繁华之地,却跟着我来到这苦寒的域外,实在......”喉咙一哽,下面的话便顿住了。
柳云惜抬起一只纤手轻轻放在朱祁钰的肩头,凝望着烟波浩渺的湖面,安慰他道:“王爷其实不用如此悲观的,我观那也先是个英雄人物,他没有提让王爷回归大明的事,是想让你在这里多留几天。你切不可想多了。”
“也罢,”朱祁钰浓眉一扬,“我就算做一回苏武又何妨?回到京师也不过是待在一个牢笼里,没有丝毫自由。”
“王爷能这样想就对了,”柳云惜笑着说道:“有我陪着王爷,苏武又如何能与你相比?”
朱祁钰听了脸上愁云顿消,俄尔大笑道:“也是,有我大明京师第一美人陪伴身边,我今生又有何憾?”说着俯下身子,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远远的抛了出去。
“噗通——”石头落在水面上溅起了浪花。紧接着一条鱼仿佛被惊着了,高高跃出了水面,鱼鳞在刺目的光线下泛着灿然的光。
朱祁钰一愕,继而惊喜道:“鱼,云惜你看,是鱼。”
“嗯,”柳云惜笑道:“我看到了,王爷。这么大的湖里,自然是有鱼的。”
朱祁钰兴奋的说道:“云惜,我要拿一根钓竿,坐在这里钓鱼。”
“王爷真好兴致,”柳云惜掩嘴笑着说道:“可是在这儿从哪里寻鱼竿呢?”
“唔,这部落里的牧民难道没有鱼竿么?”朱祁钰奇道。
“王爷
可见到有谁在这里钓鱼么?”柳云惜眸波一转笑道:“这些牧民可不会拿着钓竿去赶牛羊。”
“哦,”朱祁钰兴致顿减,“我倒忘了,斡剌特的牧民是从来不捕鱼的。”
“我可以尝试着为王爷做一根钓竿,”柳云惜眨着美眸说道:“让王爷好好尽一尽兴。”
“你会做钓竿吗?”朱祁钰讶异的问道。
“我可以试一试,”柳云惜道:“就不知做出来好用不好用?”
“那我帮你,”朱祁钰轻轻拉住她的手,“我们一起做。”
两人深情款款的相视一笑。
“哎哟,好肉麻。”突兀冒出来的一个声音把两人吓了一跳,朱祁钰连忙松开柳云惜的手,两人一齐循声看去。只见元琪儿娇笑着朝他二人走来。
“你们想要在这里钓鱼恐怕不行,”元琪儿纤腰款摆,如一朵云般飘至二人面前,“这斡剌海是我们的圣地,你们要在这里钓鱼的话是会惊动神灵的。”
“呃,这个小王倒是不知,”朱祁钰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道:“要不是郡主提醒,恐怕就惹出祸端了。”
“妹妹,”柳云惜道:“王爷不过是想消遣消遣,乃无心之言,你千万不要当真。”
“怎么,你们开始防着我了吗?”元琪儿的目光在他二人身上一转道。
“妹妹多心了,”柳云惜笑道:“在这里,我们除了相信妹妹,还能信任谁呢?”
“哟,都开始称起我们了,”元琪儿秀眉一扬,揶揄道:“真是两个同命鸳鸯,在这儿卿卿我我......”
一席话说的两人脸上俱各一红。
“妹妹,”柳云惜转开话题道:“王爷来这儿也一月有余了,不知也先大人何时能放王爷回去呢?”
“姐姐你心急什么?”元琪儿道:“汉人不是有句俗话叫’既来之则安之’么,王爷是嫌父王招待不周吗?所以想急着回去?”
“妹妹说哪里话来,”柳云惜说道:“王爷自年初离京,至今已有数月,思念远在京师的亲人也是人之常情。如今皇上的诏书已给也先大人颁了,封赏之物也如数交付,为何迟迟不放王爷归去呢?”
“王爷多心了吧?”元琪儿看了一眼朱祁钰道:“我们这里难得有来自大明的贵客到来,我父王想要多留你几日以示隆重,王爷何必急着走呢?”
“郡主,”朱祁钰正容道:“也先大人这些日子的盛情款待,小王心里自是感激不尽。可小王的家人还远在数千里外的京师,太妃她年岁已高,小王若迟迟不归的话,恐太妃她担心呐!”
“说来说去你就是想早些离开是么?”元琪儿盯着他问道。
朱祁钰默然。
“那好,”元琪儿娇俏的下巴微微一扬说道:“我会跟父王说说,请他早些放你归去。”
“那小王在这里多谢郡主了。”朱祁钰心中一喜,身子微躬,向着元琪儿施了一礼。
“你不用谢我,”元琪儿的目光转向湖面,悠
悠道:“其实我也想回到大明京师,打听一下他到底怎样了。”
朱祁钰和柳云惜闻听互相看了一眼,他们知道元琪儿说的是杨牧云。
“小王如能回去,一定尽心竭力打听杨公子的下落。”朱祁钰说道。
元琪儿看着湖面出了一会儿神,叹息一声,“如果他在这里,那该多好。”
“妹妹,”柳云惜轻轻说道:“你对杨公子一往情深,我相信你们一定会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眷属?”元琪儿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他心里放不下的太多,是不会跟我来到这个地方的。”抬眼看着柳云惜,用只有她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姐姐,你要是真心喜欢这个王爷的话,就不要让他回去,因为只有在这里你们才能真真正正的在一起。”
柳云惜听了一怔,咬着嘴唇默然不语。
“难道我说的不对么?”元琪儿继续道:“等回到大明京师,姐姐觉得他会甘愿放弃一切把你堂堂正正娶进门吗?”
柳云惜喟然一叹,看看朱祁钰,轻声道:“妹妹,你别再说了。”
“姐姐若不依我言,你今后定会后悔的,”元琪儿道:“男人只有牵在我们女人手里他才会乖乖的守着你,否则一旦脱去掌握,他就不再属于你了。”
“妹妹......”柳云惜的心里似乎在激烈的交战,遂摇摇头,“他不同的,我不能那样对他。”
元琪儿的视线在她身上移开,转身而去。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朱祁钰向柳云惜问道。
“我们......”柳云惜不知该怎样回答他,忽然听到元琪儿远远的说了一句,“你们要真忍不住想钓鱼的话,就找一个僻静的地方,万不可让人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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斡剌海的浪涛拍打着岸边,一群精悍的斡剌特勇士围在两人四周,一脸警惕的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其中一人是赛因孛罗,他正神态恭敬的听人讲着话。那人额角宽阔,相貌威严,一双眼睛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威势。他虽然身材并不甚高,但很是粗壮,在那里一站,就仿佛千军万马见了他也会俯首听令一般。
他就是威震整个漠北草原的英雄人物,风头甚至盖过了脱脱不花大汗的也先。
他的目光顺着湖面看向更远的地方。对赛因孛罗说道:“大明的繁华迷了你的眼么,你是不是面对它再也挥不起马刀了?”
“兄长,”赛因孛罗恭恭敬敬答道:“虽然大明皇帝封了我一个忠义王,但我的心仍是属于草原,这从来都没变过。”
“是么?”也先静静的看着他,“你当真不知我留下他的用意?”
“兄长的智慧不是我所能够理解的,”赛因孛罗说道:“不过他在这里已待的时间够长,似乎没有理由一直要他留在这里喝我们的马奶酒。”
“你的脖子上长得难道是牛头吗?”也先略带讥嘲的说道。
第七百一十章 番外?计议
见自己的二弟不明白,也先解释道:“中原汉人的君主和草原上黄金家族的可汗一样,身上流着高贵的血脉,臣民们因为这个而匍匐在他们的脚下,而不管这个人是不是怯懦、白痴......”他越说越激动,“我们斡剌特人征战四方,无数勇士失去宝贵的生命。可脱脱不花呢?什么都不用做,安稳的坐在自己的大帐里就可以成为整个草原的共主,这是什么道理?”
赛因孛罗默然片刻说道:“那是因为草原上三岁小孩都知道非黄金家族之人不能称汗。”
“所以我们绰罗斯家族只能做孛儿只斤家族的奴仆,”也先说到这里脸色阴沉得可怕,“我们绰罗斯家族要想超越黄金家族,代替他们成为草原各部心目中的主人,就应该建立比当年成吉思汗更加伟大的功业,要世人铭记黄金家族不止孛儿只斤一家。”
赛因孛罗霍然抬头,似乎明白了什么。
也先的目光看向东南方向,意有所指的说道:“你说,我们斡剌特人的马刀下一步该劈向哪里?”
赛因孛罗知道兄长的目标是南边辽阔而富庶的大明,踌躇着说道:“大明武力未失,有着上百万大军,一些忠于它的骁勇善战的将领,现在还不是攻击大明的好时机啊!”
“孛罗,”也先的嘴角微微一翘,目光中略带讥讽,“小小的失利就吓破了你的胆么?肥羊就是肥羊,哪怕它装成一只狼的样子,它还是一头羊。”
赛因孛罗的脸一红,垂下了头。
也先没有再指责这位弟弟,缓缓说道:“孛儿只斤家族的人从来没有忘记南下恢复大元,哪怕他们已沦落到寄人篱下,也没放弃这个念想,目前草原上有这个实力帮助他们实现这个梦想的,只有我们斡剌特人的绰罗斯家族。只要我们替他扛起这面大旗,别说草原,就连整个天下都会掌握在我们手中。”
赛因孛罗听了浑身一震,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他这位兄长。
“所以,要定鼎天下,光凭手里的马刀是不够的。” 也先眼中迸出一丝狡狯之色,“我们通过黄金家族掌握整个草原,也可以凭借朱氏皇族的人控制整个大明。”
“兄长的意思是利用朱祁钰来替我们......”赛因孛罗脸色一变,“这不可能,朱祁钰这个人在大明只是一个毫无实权的亲王而已,就算倒向我们,也没什么用处。”
“孛罗啊,”也先摇摇头道:“这么多年了,你的脑子怎么还没有一点儿长进?我前面的话都白给你说了吗?朱祁钰身上最重要的不是他的才干,而是他的血统。你想啊,如果大明皇帝一旦亡故,而且子嗣年幼的话,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会是谁呢?”
“当然是朱祁钰。”赛因孛罗毫不犹豫的说道。
“那就是了,”也先颔首道:“他的皇族血统有着至高无上的号召力,会把无数的臣民吸引到他身边来。我们扶植并掌握了他,试想,我们是不是就可以控制了整个大明呢?”
“可大明皇帝依然健在,”赛因孛罗疑惑道:“我们又怎样扶植朱
祁钰去替代大明皇帝呢?”
也先微微一笑,目光忽然变得有如刀锋般锐利,“那就要看看我们斡剌特勇士的马刀快不快了,只要我们集齐大军,挥师南下,打他几个大胜仗,就可以极大的削弱大明皇帝在他的臣民中的威信。这个时候我们再适时的把朱祁钰推出来,立他做大明的皇帝......”嘿然笑了两声,“这样将极大的动摇大明王朝的国本,大明一乱,就是我们绰罗斯家族替代孛儿只斤家族成为天下共主的良机。”
赛因孛罗的目光一亮,赞道:“还是兄长谋虑深远,我孛罗是远远不及啊!”
“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不放朱祁钰回去了吧?”也先得意的笑道:“他就是一把刀,在有用的时候拔出来,就会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可大明要向我们讨要他怎么办?”赛因孛罗问道。
“这毋须理会,”也先不以为意的说道:“大明皇帝要是真看重他的话,又怎会派他到我们这里呢?由此可见大明皇帝并不在意他的安危。”
“兄长什么时候发兵进攻大明?”赛因孛罗兴奋的问。
“这个不必急于一时,”也先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先等一等,等我先帮察合台汗稳固了他的地位再说。”
“这个也先不花庸碌无能,只会沉湎酒色,他真值得兄长你去扶植么?”赛因孛罗有些不忿。
“他要是个有为之君还需要我们什么,”也先说道:“只有这样的人才便于控制,要知道他倒向我们,我们就控制了整个西域的一半,向东,我们可直指大明的嘉峪关。向西,可直指河中地。不光这些,连我们斡剌特人天山以北的根本之地也稳固了。”
“既然如此,我们还要他做什么?”赛因孛罗说道:“干脆把他踢到一边去,把整个天山以南的地盘收入囊中也就是了。”
“你啊!”也先看了他一眼,摇头笑笑说道:“只适合骑在马背上做一名冲锋陷阵的勇士。什么事也看不透。自当年成吉思汗把察合台封到西域之地,至今他的子孙和臣民已在此繁衍了二百多年,早就树大根深,要连根拔起,谈何容易?当年也先不花和他的兄长羽奴思争位,要不是我们绰罗斯家族帮他,他安能坐到今天的位子?所有察合台汗国的臣民认的是察合台家族的子孙,要是我们废黜了也先不花,他的臣民宁肯倒向在帖木儿汗国避难的羽奴思,也不会接受我们绰罗斯家族的统治。要真踢开了这个酒囊饭袋,不过是为他们作了嫁衣,对我们而言是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兄长,”赛因孛罗说道:“您率兵帮也先不花击败了帖木儿汗国的军队,为什么不向帖木儿汗乌鲁格讨要羽奴思呢?这样岂不是可以一劳永逸,除了这个祸害?”
“这你就不懂了,”也先说道:“要知道羽奴思这个祸害是也先不花的,而不是我们的。要真替他铲除了羽奴思,也先不花就再也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
“兄长的意思是他就不再受我们掌控了,是么?”
“孛罗,”也先深深的望了他一眼说道:“
汉人有句名言,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欲让也先不花听话,就得在他头上悬把刀,这把刀就是羽奴思,而这把刀是不能轻易摘下来的。”
“兄长高见,”赛因孛罗心悦诚服的说道:“有兄长您带领我们绰罗斯家族,我们定能超越黄金家族曾经建立过的功业。”
“现在说这话还未免有些太早,”也先说道:“要是我们能有率军进入大都城的那一天,才是我们绰罗斯家族最盛大的日子。”
“有兄长您在,这一天还会远吗?”赛因孛罗笑道:“我真恨不得现在就随兄长杀进关内,重兴大元。”
“仗有的你打的,”也先背负起双手,沉吟道:“我听说你是被一个叫杨牧云的人给生擒的,他是怎样一个人,你能与我详细讲一讲他么?”
“怎么兄长忽然提起这个人来?”赛因孛罗的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自齐齐克归来后,天天跟我说起他,”也先道:“她从来没有在我面前反复提过一个男人。我只是想知道,能让我的女儿牵肠挂肚的究竟是怎么样的人?”
“兄长想要了解他的话直接问齐齐克便是,”赛因孛罗道:“又问我做什么?”
“要想彻底了解一个人,是不能光听一个人述说的,”也先笑着看了看他,“我知道他曾给过你难堪,正因为如此,我们才需要更多的了解自己的对手。”
“兄长说的不错,”赛因孛罗有些负气的说道:“或许以后他还会成为你的女婿。”
“哦?”也先的眉毛挑了挑,“这话怎么说?”
“齐齐克迷上了那小子,”赛因孛罗气哼哼的说道:“要不是这个原因,我也不会率兵受挫的。”
“这么说此人还是挺有些本事的,”也先神色如常的说道:“要知道齐齐克从不把男人放在眼里,她能够青睐的男子,应该非同寻常。”
“这个人不提也罢,”赛因孛罗冷笑一声,“就在我离开大明京师之前,他已音讯全无,生死不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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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漠北的冰天雪地不同的是,安南的四月感觉就像进入了夏天,人们衣衫单薄。尤其是安南的女子,裸露着白花花的大腿在街上行走,一点儿也避讳行人的目光。
莫不语的两眼都看直了。
“喂,”胡文广的手肘捅了一下他的腰眼说道:“别看了,再看小舅舅可就要跟丢了。”
莫不语这才收回目光,看了一眼前面亲昵行走的杨牧云和郑玉,嘟囔了一句,“大人又不是去公干,有什么好跟的?到是你,可得跟仔细了,要不然大人带回一个女子,你都不知该怎样称呼人家。”
“你......”胡文广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一跺脚说道:“那你就在这儿好好的看女人的腿吧!”说着拔腿便走。
“哎哎哎,”莫不语叫之不及,挠了挠脑门说道:“这人,怎么说恼便恼了?”迈开大步追了上去。
第七百一十一章 昔日青梅
“牧云,”郑玉信手从一首饰摊上拿起一朵珠花戴在自己鬓边,妩媚的一笑,“你瞧,好不好看?”与心爱的人出来,她刻意打扮了一番,按照明人女子的发式梳了一个百合髻,看起来明媚动人。
杨牧云淡淡一笑,“花好看,但不如人好看。”
“讨厌......”郑玉虽如此说,但心里着实欢喜。
这时商铺的老板也来凑趣,“小姐如此花容月貌,佩上这朵珠花就更加光艳照人了,”转向杨牧云,“公子,这珠花可是大明今年最流行的式样,不过八百文钱......”
“啪——”郑玉将一小锭银子拍在那老板面前,“这些够了吗?”
“够,够......”那老板的头点得跟鸡啄米一样,这锭银子足有一两重,在市面上可兑换一千文钱了。他正欲转身去找铜钱,却听郑玉道:“多的就算打赏给你了。”
“多谢小姐!”那老板大喜,“小的恭祝小姐与公子早日喜结连理......”
郑玉唇角漾着笑意,偷偷瞥了一眼杨牧云,见他脸色有些不太自然,于是打断那老板的话道:“你再胡说的话,这珠花我就不要了。”
那老板闻听一哆嗦,立马住了口。
......
郑玉佩戴着那朵刚刚买下的珠花,聘聘婷婷的走在人流涌动的街市上,吸引了不少男子的目光。她心里颇为得意的看看杨牧云,见他一副满怀心事的样子,手肘轻轻碰了一下他,问道:“牧云,你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杨牧云被她的花从思绪中惊醒。
“你是想在大明的家人了,是不是?”郑玉一双秀眸盯着他问道:“你可以派人把他们接到这里来的。”
“唔......”杨牧云微微摇头,“她们是不会来的。”
“你可以写信给你的家人,”郑玉说道:“大越虽是异邦,可人文风俗与大明一般无异,他们来了,也会像你一样喜欢上这里的。”
“呃......”杨牧云微微笑笑,正要解释,忽然目光一闪,神情稍动。
郑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身材袅娜的女子头戴帷帽,飘然拐入了一个小巷。
“男人呐,都是这样,”郑玉心中微泛起一丝醋意,“永远会把目光流连在不相干的漂亮女人身上......”还未嘀咕完,杨牧云匆匆朝那女子隐没的小巷行去。
“我说你......”郑玉没能叫住他,跺了跺脚,遂银牙一咬,追了上去。
......
杨牧云蹑入小巷中时,见那女子的身影闪了几闪便消失了,便飞奔过去。那女子消失的地方有几扇院门,却不知她入的是哪一扇门。
杨牧云略微思索了片刻,来到一扇院门前叩了几下,却没任何回应,他稍稍犹豫了一下,便推开院门而入。
院内矗立着几栋房屋,静悄悄的让人感觉有些异常。杨牧云眯着眼扫视了周遭一圈,上前打开正屋的门走了进去。
里面陈设简单,只有几副桌椅板凳,看起来似乎无人居住,但杨牧云仔细看了一下,桌椅擦拭得很是干净。
他屏住呼吸,刚
转过身。忽然一个人影从天而降,一掌当头朝他劈下。杨牧云瞳孔一缩,似早有准备,足尖一点地面,身子倏然退后七尺,那人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时间,揉身而上,掌尖戳向他的咽喉。杨牧云侧身避开,迅速出招,一拳砸向对方腰眼处。对方反应也是极快,腰身一拧,杨牧云的拳自他胁下穿过。
“咦?”杨牧云暗吃一惊,此人武功之高,大出他意料之外,当即凝神对敌,双掌如穿花蝴蝶般倏忽来去。
“呛——”的一声寒光闪现,那人见急切间拿杨牧云不下,遂拔出了兵刃,锋刃迅即划过了杨牧云颈侧。杨牧云猝不及防下虽然及时躲开,却被锋刃割断了几十根茎发。
那人利刃在手,在空中划出数道寒光呼啸着朝杨牧云身上招呼过去。杨牧云也不慌张,依然赤手空拳与他周旋。
转瞬间两人连过了十余招,那人见始终奈何不得杨牧云,心中不免焦躁起来,手中招式更显凌厉。
“欻——”利刃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声势惊人。杨牧云堪堪避过,身子一晃,似乎有些站立不稳。那人大喜,欺近身去,手腕一翻,迅疾变招,朝杨牧云拦腰砍去。
“啊哟——”杨牧云叫了一声,有些手忙脚乱,身子一歪,“嗤——”的一声利刃的锋芒划开了他的衣衫,他仰身朝那人怀里倒去。
那人不禁一愕,正欲避开。眼前一花,只听“啪——”的一声,胸口中了杨牧云有如鬼魅的一掌。当即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将出来。身子再也支撑不住,脚下一个趔趄,向后便倒。
杨牧云飞身上前正欲把他制住,忽听一声惊呼,一个倩影冲了出来,挡在那人面前。正是之前杨牧云见到的那头戴帷帽的女子。
杨牧云止住身形,前冲的劲风拂起帷帽上垂下的薄纱,露出了那女子的面孔。
“是你?”杨牧云的脸上现出难以置信之色,他当时一直觉得那女子的身影有些眼熟,便要跟过去一探究竟。谁知眼前这女子竟然是吴氏玉瑶。
“杨大人,请你不要杀他!”吴氏玉瑶恳求道。
“这是怎么回事?”杨牧云皱着眉看向那男子,“他是谁?”
没待吴氏玉瑶回答,那男子翻转利刃,朝着自己心口刺去。
“啊——不要!”吴氏玉瑶尖叫一声,待要阻止,却已然不及。
“叮——”的一声,男子只觉手臂一震,手中利刃却被闪电般飞来一物磕得窒了一窒,紧接着手腕被人扣住,利刃被夺了下来。
杨牧云冲着那男子嘻嘻一笑,“想死还不容易,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男子牙一咬,正欲以死相拼,谁知手刚一抬,连动一个指头都很费劲,这才明白被对方封住了全身几处大穴,提不起半分劲力。遂喟然一声长叹,缓缓闭上了双眼。
吴氏玉瑶脸色惨白,对着杨牧云哀哀求告,“杨大人,我求你......”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他,”杨牧云看了那男子一眼道:“不过你得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吴氏玉瑶身子一颤,向那男子望去,那男子朝她缓缓摇了摇头。吴氏玉瑶踌躇片刻,遂一咬银牙,想是下定了决心,冲杨牧云说道:“杨大人,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必须答应我
,你一定要放了他。”
“不可,”那男子喘着粗气说道:“阿瑶,你要是说出来,别说我,连你也活不成了!”
“杨大人是个好人,”吴氏玉瑶说道:“几次救过我的孩儿,只要他答应了,决不会伤害你的。”
“这位仁兄,”杨牧云对那男子说道:“吴充媛可是王上的人,竟然私自出宫来会一个男子,这事要是说出去,恐怕你们两人都难以活命,就连四殿下他也会因此而受到牵连。”
吴氏玉瑶登时脸无血色,身子一晃,跪在了杨牧云的面前,啜泣道:“杨大人,我求求你......求求你千万不要把我和他事说出去。”
“娘娘快快请起,”杨牧云连忙侧身避开她的大礼,欲要将她扶起,想想不妥,于是说道:“娘娘,你这份大礼我可生受不起。”
吴氏玉瑶咬着嘴唇默不作声。
“娘娘,”杨牧云几步走到门边,透过门缝看看外边无人,上了门闩转身朝她说道:“有什么话请起来再说,再这么僵持下去对你对我还有他都没有任何好处。”
“这么说杨大人是答应我放过他了?”吴氏玉瑶抬起头凝望着他说道。
杨牧云点点头,一脸严肃的压低声音说道:“不过娘娘得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我才成?不然我可帮不了你。”
“好,我说。”吴氏玉瑶道:“但你得答应我不可告诉任何人。”
......
三人围着桌子坐下,吴氏玉瑶深深看了那男子一眼,缓缓说道:“他姓牟,叫牟霆,跟我一样都是清化府烟汀县董滂社人。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
杨牧云暗叹,听这话这二人定是一对青梅竹马了,只不知二人为何分开,而吴氏玉瑶又入了宫。
只听吴氏玉瑶继续说道:“我阿爹叫吴徐,是董滂社的社长,他嫌牟哥哥出身不好,一直反对我跟他接触。后来在我俩的一次私会中,阿爹派人将牟哥哥抓了起来。并当着全社人的面将他五花大绑投入了河里......”说着眼圈一红,抽泣了几声续道:“我以为他死了,便也想随他而去,但阿娘的苦苦相劝使我打消了这个念头。我不能让阿娘她伤心......后来我被选入了宫中,王上临幸让我有了阿诚。”咬了咬嘴唇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还活着。”
“你来见他是要与他重燃旧情吗?”杨牧云皱着眉头问道。
“不不不,”吴氏玉瑶急忙说道:“我已经成为王上的女人,又有了阿成,再不作他想。我来是见他最后一面,告诉他我现在很好,让他心安......”声音越说越低,几不可闻。
牟霆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那日我被沉入河中为人所救。救我那人是位世外高人,收我为徒,又教我武艺。我学有所成之后便想来寻阿瑶。几经打听才知道她已入了宫......我本不想见她,可心中放不下,只想远远看她一眼,听她说上几句话也就心满意足了。”
听了他们一番讲述,杨牧云沉吟片刻道:“二位虽无逾矩之举,但要是被人知道了那可是杀头的大罪。要知道王后一直对充媛娘娘龃龉不断,要是有一点儿风声传到她那里,那娘娘和四殿下就真的大祸临头了。”看向牟霆道:“牟兄,你太莽撞了。”
第七百一十二章 宫苑暗流
牟霆垂下了头,默然不语。
“这次是我约他相见的,”吴氏玉瑶替他辩解道:“不能怨他,我只是想与他之间有个了断,不成想被杨大人您给撞见了。”
“娘娘,”杨牧云一脸肃然的看着她道:“你可知王上虽然册立了王后,却迟迟没有定下世子,可是为甚?”见吴氏玉瑶的神色凝重起来,续道:“那是王上还在考验几位殿下,虽然四殿下不是王后所出,但并不代表他没有机会,要是你这里出了任何差错的话,是会波及到他的前途的。”
“杨大人是说阿诚有机会当上世子?”一听这话,吴氏玉瑶的神色变得激动起来。
“没到最后一刻,谁都会有机会,”杨牧云已经暗地里搜罗到安南王室的不少信息,淡淡道:“就算是王上,也并不是先王膝下长子。大殿下因杨氏贲被废而贬去谅山,二殿下浑浑噩噩,娘娘以为谁能够角逐世子之位?”
吴氏玉瑶看了牟霆一眼,胸脯开始变得有些起伏不定,“我的孩儿......他当真能够做世子?”
“娘娘,”杨牧云道:“你还是赶快回宫吧,外面不能久耽,否则会有变故发生。”
“嗯。”吴氏玉瑶很听话的点了下螓首。
“我送你回去。”牟霆开口对她说道。
“不,”杨牧云一脸严肃的面向他道:“牟兄,她现在是王上的充媛,跟你再无任何瓜葛。你要是对她好,就不应跟她再产生任何交集,否则就是害了她。”
牟霆脸色一变。
“牟哥哥,”吴氏玉瑶深望他一眼说道:“我已为人妇,你就不要再念着我了,从今往后,你也不要再来找我。你去找一个好人家的女子,安安生生过日子......”说到这儿,嘴唇几欲咬出血来。
牟霆长出一口气,神情有些落寞。
“请娘娘即刻回宫。”杨牧云起身催促道。
吴氏玉瑶默默的站了起来,戴好帷帽,转身走向门口。
杨牧云紧跟了过去。牟霆也站起身,犹豫了一下也想跟去,却被杨牧云拦住,“牟兄留步!”声音发沉,有些警告的意味。牟霆只得止住脚步。
出了屋子,杨牧云抢在吴氏玉瑶之前来到院门,目光透过门缝向外看了看,忽然脸色一变,猛地拉开院门,两个人倒了进来。
吴氏玉瑶一声惊呼,杨牧云刚欲出手,却看到郑玉一张似笑非笑的俏脸。
“光顾着在里面说话,连被人盯梢了都不知道。”郑玉没好气的说道。不待杨牧云开口,便道:“先别说了,赶快离开这里。不然的话又要有人过来了。”
一辆马车驰了过来,车驾上的人是胡文广与莫不语。
“你们赶快把这两人挪到其它地方,”郑玉对他俩说道:“千万不可被人发现了。”
两人应了一声,下了马车。
杨牧云也不多说,赶紧让吴氏玉瑶上了车,郑玉坐上车驾打马朝王宫方向飞奔而去。
“杨大人,”车内吴氏玉瑶深深看着杨牧云道:“你又帮了我一次,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才好。”
杨牧云苦笑,“娘娘切不可再做这私自出宫的
傻事了,很是危险的,就算娘娘不为自己考虑,也得多替四殿下想想。”
“杨大人说的对,”吴氏玉瑶垂下螓首道:“从今往后,我再不会做如此莽撞的事了。”
......
马车奔跑得飞快,不多时就接近了宫城。在吴氏玉瑶的指点下,马车转到西边宫墙下一个偏僻的侧门,这里很不起眼,平常一直是关闭着的。
杨牧云先从车上一跃而下,仔细观察了一下周遭的情状,待确定没有什么异常。这才请吴氏玉瑶下车。
吴氏玉瑶来到门前轻轻叩了几下,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她身边那个叫阿桑的宫女的脸庞。
“娘娘,您可算回来了,”阿桑又惊又喜的说道:“可把奴婢担心死了呢!”
“杨大人,”吴氏玉瑶转向杨牧云道:“若我与阿诚真有了出头之日,决不会忘了您的恩德。”言毕欠了欠身,飘然入了宫门。
“吱呀——”那扇门又很快合上了。
杨牧云站在原地出了一会儿神,这才转身上了马车。
“我来驾车,”杨牧云对郑玉说道:“你到车厢里歇息一会儿吧?”
“不,我就坐在这里,”郑玉冲杨牧云嫣然一笑,“这里宽敞得很,足够咱俩坐了,我又何必非到车厢里?”
......
杨牧云赶车的技术很是娴熟,这让郑玉略感惊讶,“没想到你很会赶车的嘛!”
杨牧云笑笑,没有说话,马车很快离开了宫城区域。
“这吴充媛也真是大胆得很,”郑玉坐在车驾上叹道:“竟然私自出宫去会旧情人,这要是传到王上的耳朵里,两人不但活不成,还得连累家人。”
“我倒觉得吴娘娘是个性情中人,”杨牧云说道:“能够让她冒这么大的风险出宫,可见两人之前的感情不一般。”
“你呢?”郑玉的一双晶莹剔透的眸子凝视着他道:“换成是你,会为了我而甘冒风险吗?”
“当然,”杨牧云毫不犹豫的答道:“为了你,豁出我这条命都成。”
郑玉闻听甜甜的一笑,螓首靠在他的肩头,待看到他衣衫上划开的那道长长的口子,秀眉一蹙说道:“他那个旧情人下手可真狠,这件袍子用的是大明上等绸缎做的,可花费了不少银子呢?”
“不碍事的,回头补补就可以了,”杨牧云安慰她道,话音一转,“我在屋内跟他们的谈话你都听到了?”
“嗯!”郑玉微点螓首,“本来他对你出手时我就想进去帮你的,可又看到两个人鬼鬼祟祟正朝这儿过来,怕是他的同伙,便过去先解决了他们,回来再看时,你已经把他给制服了。”
“那个叫牟霆的武功不低,”杨牧云说道:“对付起来还真不容易。”
“哟,”郑玉白了他一眼笑道:“你这是夸他还是夸自己呢?他武功不低却败在你手下,你岂不武功更高?”
杨牧云笑笑,并没有反驳。
“喂,”郑玉睇了他一眼在他耳边轻轻说道:“你为什么要护着吴充媛母子俩?要知道王后阮氏英背后的阮氏家族势力庞大,宫里没有人能
斗得过她的,你不会真的以为在册立世子这件事上黎思诚能争的过黎邦基吧?”
“你也认为阮家势力庞大么?”杨牧云对视了她一眼笑着说道:“那你们郑家还和阮家斗个什么呢?一旦黎邦基当上了世子,你们整个郑家岂不都要大祸临头了?”
郑玉轻叹一声,“这是阿爹和他们阮家几十年前就生的恩怨,自从跟着先王打天下时起,阿爹就与阮炽和阮只兄弟俩生了龃龉,之后矛盾越来越大。本来阿爹军权在握,并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可后来阮炽的女儿阮氏英为王上生下了黎邦基并当上了王后,朝中很多人便倒向了阮家,纷纷弹劾阿爹......”
“站在侯爷角度来看,也并不希望黎邦基当上世子,是么?”
“嗯,”郑玉点点头,“王上之所以在废了黎宜民之后没有再立世子,是因为阿爹和几位朝中大臣上过书表,说王上春秋正盛,殿下们还小,等他们大一些再从中择优而立不迟。”
“其实王上也不愿早立世子的,”杨牧云道:“立了黎邦基,怕阮家势力过大,无法把控住。立了他人,恐宫内外争斗得厉害。”
“你是因为我阿爹的缘故才向着吴充媛母子俩的么?”郑玉朝他眨眨眼问道。
“在第一次入宫时我就救过四殿下,这你是知道的,”杨牧云说道:“那时我看得出来,王后很不高兴。前几日我带兵入宫接管防务巡视宫禁时,无意中进入了仁安宫后花园,又遇见了王后。她对我很是冷淡,话里话外都提醒我要看清方向,不要不识时务。”
“她说的没错啊!”郑玉道:“一旦黎邦基被立为世子,就是未来的王上。到时再一登基,整个大越的江山都是他们阮家的。”
“侯爷对我有知遇之恩,我怎能去投向阮家?”杨牧云摇摇头。
“还算你有良心。”郑玉心中一喜,拍了一下他的肩说道。
“侯爷可有谋划?”杨牧云问道:“要是依吴氏玉瑶现在的地位,是很难助四殿下登上世子之位的。”
“这些我又怎能知道?”郑玉嘟起嘴,“阿爹他什么事都不跟我说,只是跟阿娘一起想逼我嫁给丁家。”见杨牧云脸色发生些许变化,便道:“你不高兴?”
杨牧云微微摇头,很淡定的说道:“其实侯爷这样为你打算是对的,不光为了你,也是为了郑家。要知道大都督是向着阮相的,如果你嫁给了丁煜,就等于把大都督从阮相那里拉了过来,使阮家失去一大臂助......”
“你也盼着我嫁给丁煜,是不是?”郑玉俏脸变色道:“我才不嫁给那个花花公子哥儿呢?阿爹阿娘要再逼我,我就到师父那里出家,今生今世不再见他们了。”说罢盯着杨牧云,看他怎么回答。
却见杨牧云轻轻叹息一声,“你倒躲了干净,可整个郑家怎么办?还是要继续和阮家斗下去。只要王上尚在,阮家是奈何不了郑家,可王上若不在了呢?黎邦基成了新王上呢?那时会置整个郑家于何地?到时生死尽操于人手,可就真的很危险了。”
“所以千万不能让黎邦基得到世子之位,”郑玉瞪着杨牧云,“你要帮那个吴充媛,帮他的儿子当上世子。”
杨牧云苦笑,“我可没有那么大本事。”
第七百一十三章 王后忧思
五月的安南,开始进入雨季。有时候雨淅淅沥沥一连下上十天半月,弄的人的心情跟这雨季一样,霉透了。
王后阮氏英的心情一直不好,随着雨季的到来,反而变得更抑郁了。黎元龙迟迟不册立她的儿子黎邦基为世子,已经成为了她的心病。就算她成为王后也不能释怀。母凭子贵,如果黎邦基一直不能确立储君的身份,那么她这个王后就如同海滩上的沙堡一样,一个巨浪打来,瞬时崩塌,一点儿痕迹都不会留下。
“王后娘娘,”一位年约五十的嬷嬷轻轻来到她身边说道:“您该服药了。”
“嗯......”阮氏英勉强打起精神,坐直了身子。
这位嬷嬷姓瞿,是阮氏英的奶娘,在阮氏英入宫后不久,也进了宫,一直在她身边侍候。
瞿嬷嬷打开一只锦盒,取出里面一颗指头肚大小的棕红色药丸,呈至阮氏英面前。阮氏英伸手接过就着一盅汤水服下,长出了一口气。
“王后娘娘,”瞿嬷嬷说道:“穆道长今儿在这颗丹药里又新加了一剂苏合香,听说是来自于天方国之物,很是珍贵,对静气提神,治疗娘娘的偏头痛很是有效。”
“嗯,”阮氏英微微颔首道:“真是难为他了,回来你再去他那里多打赏他二十两银子。”
“是,娘娘。”瞿嬷嬷应了一声,见阮氏英的脸色有些不太好,便道:“娘娘,虽然近日阴雨连绵,不适合外出,但您也不宜久坐,不然气血凝结,会伤身的。”
“本宫知道了,”阮氏英两眼稍稍抬起,“阿基他现在做什么?”
“回王后娘娘,”瞿嬷嬷道:“殿下他正在阮太傅那里学习功课。”
“他没有再惹什么麻烦吧?”阮氏英正了正身子问道。
“没有。殿下他这段时间可用功了,一直学到深夜呢!”
“真的?”阮氏英眸中闪过一道亮色,“你没有替他来诓骗本宫吧?”
“奴婢哪儿敢呐?”瞿嬷嬷笑道:“王上为了殿下的学业,特地派人请来了已经致仕的阮大学士来督促殿下的功课。阮大学士可是先王身边的老臣,学问在咱们大越可是首屈一指,一篇平吴大诰写的是洋洋洒洒,让人拍案叫绝。”
“你得帮本宫多提醒着他点儿,”阮氏英站起身来,瞿嬷嬷连忙上前扶住,听她续道:“阮大学士曾是先王的重臣,学问渊博,教出了许多学生,可谓是桃李满天下。虽然他现在致仕了,但在整个大越还是很有影响力的,不少大臣都出自于他的门下。在上阮大学士的课时,切不可轻慢了,一定要听取他的谆谆教诲。”
“王后娘娘请放心,”瞿嬷嬷笑着说道:“殿下他很懂事的,对阮大学士很是尊敬。”
“希望如此,”阮氏英叹道:“阿基的性子有些顽劣,本宫真怕他受不了阮大学士的约束。哦,对了,”她话音一转问道:“那个贱婢的儿子也和阿基一起上阮大学士的课么?”她口里的贱婢说的是吴氏玉瑶。
“王上安排阮大学士教授殿下功课,”瞿嬷嬷说道:“那贱婢的儿子自然也是要去的。”
“那他学的如何?”阮氏英急忙问道
:“与阿基比起来孰优孰劣?”
“不过是个陪世子读书的角色,王后娘娘您问他做甚?”瞿嬷嬷不以为意的道。
“不可胡说!”阮氏英秀眉一皱叱道:“谁是世子?这话也能胡说的么?王上还没有定下的事,你竟敢宣之于口?”
瞿嬷嬷脸色惶恐,连声道:“是奴婢失言,请王后娘娘恕罪!奴婢只是觉得殿下乃王后娘娘所出,因此才......”
“你还敢说?”阮氏英脸色一寒,打断她的话道:“只有王上才能定立谁是世子,王上不发话,你胆敢僭越,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瞿嬷嬷大惊失色,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奴婢糊涂,请王后娘娘降罪!”
见她浑身战栗的样子,阮氏英心下一软,叹息一声说道:“你也是无心之言,起来吧!以后这样的混账话再不可说了,连提也休提!”
“是,王后娘娘!”瞿嬷嬷应了一声,并不起身。
“本宫这里还有谁私下称殿下为世子的?”阮氏英的目光盯着她问道。
瞿嬷嬷犹豫了一下道:“不过几个丫头小子私下里混说,当不得真。”
“是么?”阮氏英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她们都是谁?给本宫说来听听!”
“这个......奴婢不记得了。”瞿嬷嬷垂首说道。
阮氏英冷笑一声,“你倒是会做好人,你们知不知道私下里议论的这些混账话会害了殿下?”
“奴婢......奴婢......”瞿嬷嬷嗫嚅着说不出话来,脸色变得惨白。
“也罢,”阮氏英锐利的目光一闪而过,“你要做好人,就由得你做,不过要是让本宫再听到一点儿对阿基不利的混账话!本宫就拿你是问!”说到最后声色俱厉。
“奴婢......奴婢明白!”瞿嬷嬷一咬牙道:“奴婢定不会让下面的人再混说的,若再冒出一句对殿下不利的话,不待王后娘娘发问,奴婢就一头撞死。”
见她发出如此毒誓,阮氏英喟叹一声,语气缓和了下来,“瞿嬷嬷,你是看着本宫长大的,本宫身边最信任的人,除了你之外,再无旁人了。”
“奴婢......奴婢辜负了王后娘娘的信任。”
“你随本宫来这宫里也有好些年了,”阮氏英说道:“怎么凡事都看不透呢?王上的为人怎样,你也不是不清楚。他身为一国之君,只有他恩赐别人,却不能容人来抢。这一点你需谨记在心里。”
“是,奴婢谨记。”瞿嬷嬷道:“谢王后娘娘教诲。”
“所谓树大招风,”阮氏英的目光慢慢抬起说道:“我阮家受两代王上恩眷,现声望正隆。正因如此,朝中有人一心想扳倒我们阮家 。阿基迟迟没有册立为世子,就是有人从中作梗。所以我们行事要步步小心,切不可遗人话柄,明白吗?”
“奴婢明白,”瞿嬷嬷迟疑了一下说道:“娘娘所说之人莫非是郑太尉?”
阮氏英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当然算是头一个,先王时他就跟我阿爹阿伯龃龉不断。我阿伯之死与他脱不了干系,在他心
里,恨不得把我们阮家连根拔起。”
“照娘娘这么说,要是留他在京里,定会坏娘娘和相国大人不少好事。”
“那还用说!”阮氏英咬牙切齿的说道:“他一回京,就把阿晟支去了南边的占城。廷议时,他屡屡与我阿爹唱反调。吴氏玉瑶那个贱婢定是暗中受了他的指使,让她的儿子与阿基争世子之位。”
“娘娘是不是多虑了?”瞿嬷嬷说道:“要是王上真重视那个贱婢和她所生之子,为何没把她抬升为贵妃?而仅仅还是个充媛呢?”
“这正是那个贱婢的高明之处,”阮氏英哼了一声说道:“只有这样她才能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来讨得王上的同情。其时她心中何尝不想踩在我头上?”
“娘娘说她背后是得了郑太尉的支持,”瞿嬷嬷道:“那如果把郑太尉调出京城的话,她还能有何凭恃?”
“你有办法?”阮氏英的眼睛一亮。
“娘娘,”瞿嬷嬷说道:“太尉是主管军中之事的,总不能一直在京城里待着,现下我大越四下里用兵不断,随便找个籍口把他支应出去还不容易么?”
“你说的也是,”阮氏英沉吟道:“本宫这就去找阿爹,请他......”
“此事不宜让相国大人出面。”
“这是为何?”阮氏英双眉一挑问道。
“郑太尉是相国大人上启王上由占城调回京城的,”瞿嬷嬷说道:“说是怕郑太尉在占城拥兵自重,如今再让相国大人请王上把郑太尉支出京城,岂不是前后矛盾么?”
“那你说该怎么办?”阮氏英蹙眉道。
“此事应由一与相国大人交涉不深的官员出面,”瞿嬷嬷道:“这个人选得好生斟酌斟酌一番才是,切不可让王上疑心到娘娘与相国大人头上。”
“你说的很有道理,”阮氏英思索了一会儿说道:“郑可的那些部下定不会让他在这京里待安生了,且由他们鼓动一番吧!我去和阿爹好好计议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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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来的阴雨把城外的洼地都积成了一个个水潭,杨牧云便把军营扎在了高处。
他的心情可不像宫里的阮氏英那样阴郁,反而爽朗得很,在江南湖州的家乡,五月里的天气和这里类似,雨也下个不停,被称作梅雨季节。这个时节里江南的梅子应该快成熟了。娘和姐姐通常会和其她妇女一道去采摘梅子。那一大筐一大筐的梅子除了吃之外,娘和姐姐还会把梅子腌渍起来,为爹爹做梅子酒喝。特别是娘做的绿豆酸梅汤,杨牧云这时想起来都舌底生津。
“唉,不知爹和娘怎样了,我不在他们身边,他们是否还好?”阴雨天不用练兵,这几日又不用入宫戍守,他待在大帐里百无聊赖的思念起了家乡和亲人。
“大人,”莫不语走了进来朝他说道:“那个人......那个人待在营外一直不肯走。”
杨牧云眉头一皱,背起手说了一句,“真是一个倔家伙,我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赶都赶不走。”
“那怎么办?”莫不语抬眼看着他道:“要不大人您就收下他吧?”
第七百一十四章 安南大儒
朦胧雨幕下的营门,一个人笔直的矗立在那里,就像是一座雕像一动不动。
杨牧云走出大帐,胡文广和莫不语紧紧跟在他的身后。莫不语很体贴的撑开一把大伞罩在三人头顶。
杨牧云在泥泞中一路走到营门前,守在营门口的一名尉官朝他躬身一礼道:“大人,这个人立在这里已经一天一夜了,怎么劝他都不走。”
“嗯。”杨牧云使了个眼色,守门尉官让至一边,他径直来到那人面前。
那人便是牟霆,他浑身衣衫已经被雨水淋透,雨水顺着他的额角、脸颊、颈下流入衣领内,他却毫无所觉。待见到杨牧云时,身子动了一动,僵化的面容也活泛起来。
“你为何要一直跟着我?”杨牧云开口问道。
牟霆单膝下跪,一脸诚恳的说道:“小人想一心追随大人,求大人成全。”
“我若不答应呢?”杨牧云双眉一挑说道。
“那小人就一直跪在这里,直到大人您答应。”牟霆一脸坚毅的说道。
“很好。”杨牧云看了他一眼,转身去了。
牟霆怔怔的跪在泥泞中,又恢复到之前的样子。
“我说,”守门尉官心中不忍,对他说道:“我们大人已经拒绝你了,你又何必死心眼儿一直跪在这儿呢?”
牟霆一言不发。
守门尉官继续说道:“兄弟,听我一声劝,回去吧。你就算跪死在这儿,对你又有何益呢......”他一直絮絮叨叨,忽见牟霆的目光一亮,讶异的扭头看去,却见胡文广打着一把伞深一脚浅一脚的跑了过来。
“胡爷,您这是......”守门尉官刚开口,就见胡文广冲着牟霆说道:“你跟我来。”
牟霆起身随着胡文广入了营门。
“大人,”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一名守在营门口的士卒对守门尉官说道:“难道是统制大人发了善心,要收留他了?”
“都安静着点儿,”守门尉官脸一沉说道:“私下议论官长有违军法,明不明白?”
......
胡文广领着牟霆来到一个营帐中,换下他那身已经湿透的衣服,收拾整齐后再引着他去见杨牧云。
待进了杨牧云的大帐,胡文广便退了出去。
牟霆抬头一看,杨牧云正端坐在一条桌案前手拿一本书看得出神,帐内除了他们,再无旁人。
牟霆静静的站在那里,没有出言打扰杨牧云看书,大帐内一时静得出奇。
良久,杨牧云方放下手中书,朝牟霆一笑,目光看了看桌案边的一个矮凳,说了句,“坐吧!”
“多谢大人!”牟霆虽如此说,却并未就坐,依然立在那里。
“读过书吗?”杨牧云问道。
“读过......就是不多。”牟霆犹豫了一下说道。
杨牧云站起身,行至他面前说道:“说吧,你一直跟着我,求我收留你,目的何在?”
“小人......小人真的只是想追随大人,别无他意。”
杨牧云仔细看
着他面部变化,忽尔一笑道:“我不过是个带兵的,你一江湖人投入我的军营,受人约束,不怕乏味么?”
“小人对大人景仰之极,”牟霆眼帘微垂,说道:“心甘情愿供大人驱使,请大人明鉴。”
“牟霆,”杨牧云盯着他道:“在我这里,你要从一个大头兵做起,真的不觉委屈?”
“只要能追随大人左右,小人干什么都愿意。”
“哦?”杨牧云微微一笑,“看来你是拿定主意粘上我了,驱使你这样做的理由何在?”
“小人没有什么理由,只是想跟着大人,”牟霆脸色坦然说道:“求大人收留。”
“你这是求我吗?”杨牧云眉毛扬了扬说道:“分明是在胁迫本官。”
“小人不敢!”牟霆面色微动,连忙垂下头去。
“难道不是么?”杨牧云道:“自那日我与你交手后,你就一直缠着本官,从本官的住处到大都督府,又到这军营。本官一再拒绝你,你就应该有自知之明,知难而退。可你却不,下着雨立于营门,让所有将士都看着,好显得本官待人刻薄,是也不是?”
“小人......小人......”牟霆被说的心头一紧,话也变得结结巴巴起来。
“事情到这个地步,本官除了把你请进来,别无他法,”杨牧云加重了语气说道:“你还敢说不是胁迫本官?”
牟霆心中一惊,连忙跪了下来,“小人只想着追随大人,却不曾想给大人带来如此困扰,请大人治罪!”
“起来起来,”杨牧云皱眉道:“你又不是本官的部下,如何治你的罪?你要想达成心愿,就起来说话!”
“是,大人。”牟霆诚惶诚恐的站起身,像做错了事的孩子立于一旁。
“你心中在想什么,别以为本官不知道。”杨牧云目光紧盯着他,“本官所部的主要职责是卫戍宫廷,你进来的目的是想入宫,对么?”
牟霆抿着嘴唇一声不吭。
“等入了宫之后,你还是想见她......对不对?”
杨牧云的话使得牟霆浑身一震。
“牟霆,”杨牧云的目光似乎能直接透视到他的心里,“世事无常,她现在已成为王上的人,而且还有了王上的子嗣。你还要有非分之想么?你这样做,不但害了自己,还会害了她......”
“不,”牟霆使尽浑身力气辩驳道:“那日她已跟小人说的清清楚楚,而小人也再不作他想,大人明鉴。”
“呃,那你处心积虑纠缠本官,究竟何意?”杨牧云问道。
“大人,”牟霆一本正经的说道:“小人可以指天发誓,对她再无一丝一毫的非分之想。若有一句虚言,让小人死于自己的刀下。”
见杨牧云听得认真,继续说道:“小人并不否认心里想要再见到她,不过并不是因为私情......”顿了顿,“她对小人说过,她在宫里的日子过得很艰难,王后一直想要对她不利。小人如果能随大人入宫,当好好的保护她,求大人成全!”
杨牧云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待他说完,便淡淡的说道:“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天意如此,非人力所能强求。你心
中所念之人聪慧过人,定能够照顾好自己,你又何必一直心存执念呢?”
“大人,”牟霆言辞恳切道:“小人出身贫寒,除了父母外就只有她对小人最好。现小人父母双亡,除了她再没有可牵挂的人了。小人只求她一切平平安安的,就算搭上这条命小人也在所不惜。”
杨牧云见他态度赤诚,遂叹了口气道:“你的心情本官已经明了,可你知不知道,宫里并不只有本官这一支队伍戍卫。而是神翼、神勇、神策和本官的神武卫轮流卫戍宫廷。本官每次带兵入宫只有三日,你就算入了本官军中,也是不能时时刻刻保护在她身边的。”
“小人知道,”牟霆下巴稍稍抬起,一脸昂然道:“哪怕只护卫她一刻,远远看她一眼,小人心中也就无憾了。”
“真是一个痴人,”杨牧云摇摇头,瞥了他一眼道:“也罢,本官就成全了你这一片心意。”
“多谢大人!”牟霆一脸欣喜,欲要再次下跪,却被杨牧云拦住。
只见这位神武卫都统制板着脸说道:“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须知护卫宫廷的除了我神武卫之外还有京抚司的人。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不能有丝毫逾越。每个人各司其职,不得越雷池半步,你要是犯了宫里的规矩,连我也救不了你。”
“小人明白。”一想到会与自己日思夜想的人见面,牟霆心里就喜不自胜。
“好了,等会儿我会派人把你的情况上报给大都督府,等批复下来,你就是神武卫的人了,”杨牧云打量了一下他,“你武功不错,就留在本官身边当个贴身护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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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王宫中文华苑内,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在教授书中的文章,他的下面,坐着三名身穿大红锦衣、发束玉冠的少年。
最大的这个坐在左边,有十三四岁,痴痴呆呆的坐在那里听着,仿佛对老者讲的有些不知所云。
坐在中间的少年有十一二岁,对老者讲的东西很不耐烦,目光左顾右盼,一俟老者转过身,便偷偷把玩藏在袖子里的小玩意。
只有坐在最右边那个**岁的少年听得最认真,目光一眨不眨的看着那老者。
那老者便是大越的开国功臣,一代大儒,曾官拜丞相、冠服侯,位居文官之首的阮廌。当年与明军作战时,一篇《平吴大诰》写的洋洋洒洒,使每个安南的读书人读之都拜服不已。如今他六十多岁,早已致仕途。黎元龙为了儿子们的学业,专门派人把他请来教授儒家经典。
安南的读书人与大明一样,读的都是儒家经典。若论学问,自然要数阮廌第一,当年黎利起事时,他便起草了不少针对明军的檄文,极大鼓舞了安南义军的士气。大越立国后,他制定典章制度,恢复科考,功劳在文臣中最大,黎利和黎元龙对他都很尊敬。
阮廌今日教授的是《孟子》,在读了一段话后便向下面坐着的三个学生发问道:“这段话讲的是什么意思?”
黎克昌张大了嘴不知所云。
好在阮廌也知道这位二殿下有些痴呆,索性不去看他,对黎邦基道:“三殿下,你来讲一讲!”
第七百一十五章 宫苑风云
黎邦基很不情愿的站起身来,吭吭哧哧半天才很不以为然的说了一句,“先生,那些草民如何贵重了?难道说我父王比他们还要轻贱么?”
听了他这一番话,阮廌的脸色立时一沉,转向黎思诚道:“四殿下,你怎么看?”
黎思诚大大方方的站起身来,昂然道:“君主如船,百姓如水,只有驾驭好舟楫,才能使船平稳的行于水上,不致倾覆。是故荀子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便是这个道理。”
阮廌听得频频点头,赞道:“看来四殿下已明了其中的真谛。”又看向黎邦基道:“三殿下,你可听明白了?”
黎邦基狠狠的瞪了弟弟一眼,低声咕哝了一句,“巧言令色,就会拍先生的马屁!”
声音虽小,却被阮廌听入耳中,他也没有生气,抬高了语调说道:“为君者,当慎用民力。不然洪水滔天,一个巨浪打来,舟船安能稳于水上?昔年胡季犛篡夺陈氏之位,建号大虞,弄的天怒人怨,以至于明军打来,我大越百姓无人扶保他,使得他父子皆被明军活捉,新立之朝转眼即灭,不是一个很深刻的教训么?”
“先生说的极是,”黎思诚应和道:“想当初先祖起兵,反抗大明统治,我大越百姓群起响应,是以大越得以复国。也是全赖民力支持了。”
“四殿下说的不错,”阮廌微微颔首,“先王起事于蓝山,初时不过几百人,以大义感召我大越的黎民百姓,于是纷纷投效于先王帐下。转眼便众至数千。大明派监军马骐领兵一万来征剿先王,还是大越百姓闻风相报,得以让先王从容布置,把明军引至洛水。先王一声令下,我大越百姓无不奋勇向前。明军人虽多,却士气低落,战斗一打响,望风披靡......”一提起当年的事,阮廌的神色便激动起来,说的眉飞色舞,“是役大胜,马骐率残兵撤退。蓝山军生势大振,吸引了更多的大越百姓前来归附,很快队伍又发展到两万多人。”
“先生,”黎思诚道:“大越的百姓帮助先王,而不去帮明军,所以我们一次次的打胜仗,大越也就复国了。”
“正是!”阮廌捋须说道:“要知道大明乃是天朝大国,国力军力无不远超我大越,硬拼是不成的,得借助百姓的力量才能成就大事。这也就是民为重的本源,谁争取到了百姓的支持,谁就能开朝立国。先王深谙此道,所以才成此大业。殿下们须得谨记,一定要善待百姓,这样才能立国长久啊!”
“先生,思诚记下了。”
一老一少一问一答,完全把另外两个人晾在一边。黎克昌也就罢了,黎邦基听的浑身不自在,想插话却找不到机会。立时心头火起,拿起桌案上的砚台朝黎思诚掷了过去。
黎思诚正专心向阮廌答话,丝毫没有防备旁边会有一物飞来。砚台去势甚急,不偏不倚正中黎思诚额角。
黎思诚啊哟一声双手抱头一脸痛苦的伏下身子。
阮廌大惊,叫了一声“四殿下”,便上前察看他的伤势。鲜血顺着黎思诚的指缝溢了出来。
“快,叫御医——”阮廌大喊。
这时杨牧云领人巡视到此处,一听有人在里面大喊,便连忙带人冲进了文华苑。
“这位将军,”阮廌一见杨牧云,怔了
怔,便一把扯住他道:“四殿下受伤了,快叫御医过来。”
“御医院离这里尚远,哪儿来得及叫人过来医治?”杨牧云急道:“还是赶紧把四殿下送过去好,这样不至于耽误治伤!”说着上前一把将黎思诚抱了起来,飞一般出了文华苑。
阮廌犹豫了一下,赶忙跟了过去。
......
御医院在王宫的东南角,路程不近。杨牧云提气拔足飞奔,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那里。
见是四殿下受伤,御医院院正亲自过来诊治。
“四殿下伤得如何?”杨牧云担心的问道。
御医院院正姓崇,是一位白须白发的老者,只见他一脸凝重的看看黎思诚的伤口,轻吁一口气道:“四殿下伤的不重,涂抹些金疮药好好休息一阵子即可痊愈。”
“那就好。”杨牧云听了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赶紧和崇院正一起为黎思诚包扎上药。
“四殿下是怎么伤成这样的?”崇院正向杨牧云问道。
杨牧云还未及回答,就见阮廌气喘吁吁的走了进来。
“四殿下......四殿下他怎样了?”阮廌平复了一下心绪问道。
“唔......原来是老丞相。”崇院正慌忙上前见礼。
“崇院正不必多礼,”阮廌一摆手急问:“四殿下现在究竟如何?”
“先生,”黎思诚待杨牧云给他包扎好伤口,挣扎着站起执礼道:“不过是一点儿小伤,不碍事的。让您担心了。”
“四殿下你不可乱动,”阮廌忙上前拉着他坐下,“牵动了伤处就不好了。”
“先生,真不碍的,”黎思诚脸上勉强挤出一分笑意,“还请先生不要将此事告知父王。”
“四殿下,”杨牧云拱手道:“我来时已经见有人匆匆向明慎殿的方向去了,应该是去禀告王上的。”
此言一出,阮廌与黎思诚面面相觑。
“先生,”还是黎思诚先开口说道:“不过是一件小事,要是父王问起来,您就说是我不小心自己磕碰到的,千万不要提及三哥哥。”
阮廌叹了一口气,默然不语。
......
不多时,黎元龙便在一众太监护卫的簇拥下来到了御医院。
杨牧云、阮廌、崇院正急忙上前见礼。
“臣参见王上——”
黎元龙的脸色有些发青,目光盯着阮廌问道:“老丞相,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王上......”阮廌刚一开口,就听黎思诚抢着道:“父王,是儿臣自己不小心撞到了桌角,不怨先生。”
“是这样吗?”黎元龙目光看向阮廌,
“这个......”阮廌垂下眼帘,不知该如何回答。
黎元龙目光又看向杨牧云。
杨牧云躬身说道:“王上,臣带人巡视到文华苑,听到里面有人大叫,便冲了进去。见是四殿下受了伤,便赶紧把他送到御医院来,别的臣一点儿也不知道。”
黎元龙哼了一声,走上前仔细查看儿子的
伤处,却见黎思诚头上虽缠上了纱布,可还是能看到额角、脸侧有点点墨斑。遂眉头一皱,看向崇院正,“你说说,阿诚究竟是被何物所伤?”
“禀王上,”崇院正思忖了片刻说道:“四殿下额头上有一寸许长的创口,像是被尖锐的硬物所伤,刚来时伤口周围沾染了墨迹,臣仔细清洗过了才涂药包扎的。”
“你都听到了?”黎元龙又看向自己的儿子,“难道桌角上都染有墨迹么?”
“父王......”黎思诚垂下了头。
“老丞相,”黎元龙的目光最后落在阮廌身上,“你曾教导过孤’君子可欺之以方,难罔以非其道。’你乃先王和孤都敬重的人,还望你实话实说,不要有何隐瞒孤。”
“王上,”阮廌抬起头说道:“是三殿下他把一块砚台扔向四殿下,才导致他受伤的。”
————————————
仁安宫内,阮氏英脸色铁青,正狠狠的教训跪在地上的黎邦基。
黎邦基一脸不服气的在向她抗辩着什么。
“都是阮廌老儿偏向那个贱种,”黎邦基大声说道:“压根对孩儿不理不睬,孩儿气不过,这才......”
“住口!”阮氏英呵叱道:“你还敢犟嘴,你出手把人伤了就是你不对,上次你把他推进了水里就已经惹了你父王老大不快,这次当真要你父王狠狠惩戒你么?”
“他一个贱婢的儿子凭什么抢我风头?”黎邦基越说越不服气,“还让阮廌老儿把我晾在一边,没把他砸死算是便宜了他。”
“你......”阮氏英气得浑身颤抖,抓起锦榻上的金如意没头没脑的朝儿子头上打去,“本宫先打死你这个孽障!”
“王后娘娘,”瞿嬷嬷见了,连忙上前拦住她劝道:“王后娘娘息怒,现在不是教训三殿下的时候,这件事王上一定会知道的,得想个什么法子应对才是。”
“本宫能有什么法子?”阮氏英喘了几口粗气说道:“他自己惹的祸,自己去跟王上说去,要打要杀,全凭王上好了。”
“不过打伤了一个贱婢生的贱种而已,值得母后你生那么大火吗?”黎邦基嘟囔道。
“闭嘴,你是想把本宫气死吗?”
“哎呀,三殿下,你就少说两句,”瞿嬷嬷忙对黎邦基道:“看把娘娘都气成什么样了?”
“难道我说的不对么?”黎邦基梗着脖子道:“他就是个贱种,怎能与我比?还对我要打要杀,至于么?”
“三殿下......”看他这样子,瞿嬷嬷自己都恨不得上前给他两个大耳刮子,好让这位跋扈的三殿下清醒清醒,遂道:“三殿下,奴婢问你,以娘娘的王后之尊,为何王上不封你为世子?”
“这......”黎邦基微一错愕便道:“那是父王觉得我还未加冠,未及册封。”
“三殿下说的对,也不对,”瞿嬷嬷道:“王上当年还不及你大时,就已经被先王册立为世子了。而大殿下未加冠时,也因当时杨氏贲为后,被王上立为世子的。可王上独独为何迟迟对殿下你置之不理呢?”
黎邦基语塞。
“嬷嬷你对他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