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大明正统TXT下载大明正统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明正统全文阅读

作者:露尘     大明正统txt下载     大明正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七十一章 各方算计

    安南王宫,明慎殿,坐在御案前的黎元龙看了一眼跪在地上黎宜民,淡淡道:“你起来吧。”

    “是,父王。”黎宜民站起身,苍白的脸色因为激动而变得有了些血色。

    “你在谅山府的事,孤都听说了,”黎元龙道:“能在那里平心静气的思过,孤很欣慰。”

    “儿臣不孝,不能时时刻刻聆听父王的教诲,”黎宜民声音哽咽的道:“常引以为恨。”

    “你大了,能够独当一面了,”黎元龙看着他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谅山府是我大越东北门户,你帮孤守好了那里,就算是为孤尽孝了。”

    “是,父王。”

    “谅山对面大明的情况如何?”黎元龙问道。

    “大明沿边诸寨没有什么大的异动,”黎宜民说道:“但关卡把控得严了,一些物资很难运到我大越来。”

    “孤明白了,”黎元龙微微颔首,面色凝重,“你要协助那里的地方官府,时刻注意大明的动向。”

    “是,父王。”

    “宜民,”黎元龙深深凝视着他,“我大越是个小国,远不如大明国力强大,稍有不慎,即有覆巢之危。你在那里责任重大啊!”

    “儿臣愿为父王肝脑涂地。”黎宜民垂首道。

    “嗯,”黎元龙点点头,“你是孤的长子,要为弟弟们做出表率。不但要好好辅助孤,今后还要辅助你的弟弟,明白吗?”

    黎宜民身子一震,抬眼看了一下父亲,颤声道:“儿臣......儿臣明白。”

    “好了,”黎元龙收回目光,“天晚了,孤就不留你在宫里了,你回去别馆好好歇息。孤正好派丁列去北边巡视,过两日让他护送你回谅山吧!”

    “是——”黎宜民深深一躬,“儿臣告退。”刚要转身却停了下来。

    “怎么,还有什么要跟孤说的么?”

    “父王,”黎宜民犹豫了一下说道:“我阿娘她痛悔之前所为,现重病在身,谅山府条件简陋,还请父王恩准阿娘她回东京疗养。”

    “哦?”黎元龙目光一闪,眉峰微微皱起,脸现不悦之色,“孤知道了,过两日会选几个御医随你回去,告诉你阿娘,在那里安心待着便是,不要去想其它。”

    “是,儿臣遵旨。”黎宜民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之色,再不迟疑,匆匆出了明慎殿。

    ————————————

    丁府,丁列着一身便服,在书房里挑灯看白日里呈送过来的军情文书。

    他刚看完一叠文书,将之放置一边,正要拿另一叠文书,忽听脚步声响,抬头一看,见是丁煜来到了他面前,不禁眉头一皱,“你不休息,来这儿做什么?”

    “阿爹,”丁煜问道:“过几日你是不是要去巡边?”

    “你听谁说的?”丁列目光一凝。

    丁煜咬了咬嘴唇,“阿爹,我想跟你一起去。”

    “胡闹,”丁列呵斥道:“你当我这是出去游玩吗?边境情势复杂,随时都有战事发生,你跟我去做什么?”

    “孩儿不想再待在府里了,”丁煜抬高了声音,“孩儿想投军。”

    “投军?”丁列嗤笑一声,站起身来,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我没有

    听错吧?你真的想要去投军?”

    “是的,阿爹,”丁煜看着父亲犀利的目光,大着胆子说道:“孩儿总不能一直待在府里无所事事,请阿爹准允。”

    “你是一时心血来潮呢?还是真的下定了决心?”丁列看着儿子直摇头,“自小你不喜读书,也不喜刀枪战阵,跟几位武师学了几手三脚猫的功夫,竟在东京城给我惹事。怎么突然想着要投军了?”

    “我是认真的,阿爹,”丁煜一脸正色的说道:“你总不会想我一直胡闹下去吧?”

    “我倒想听听,是什么原因让你忽然转了性儿?”丁列的目光盯着儿子,“投军非同儿戏,你可得想仔细了。”

    “阿爹,我都十七了,”丁煜搓搓手,“像我这么大的时候,你早就上阵带兵打仗了,我是您的儿子,总不能堕了您的威风。”

    丁列嘿嘿一笑,捋了捋胡须说道:“今时不同往日,数十年前明军入我大越,凡我大越子民无不揭竿而起,你阿爹我是应天从人,扶保圣主,以图恢复大越。而现在,你投军又是为了什么?”

    “我......”丁煜一时语塞。

    “是郑家的那个丫头鼓动你投军的么?”丁列目光一闪。

    “不,不,这是孩儿自己的意思,”丁煜忙道:“自那日从至灵县回来,孩儿就再也没见过她。”

    “那就好,”丁列哼了一声,“你要明白,我决不会让你娶郑家的那个丫头的,你趁早死了这份心。”

    “阿爹,这是为什么?”丁煜不解,“郑家与咱家门第相当,再说了,阿娘她并不反对孩儿与郑小姐交往......”

    “住口——”丁列喝道:“你懂个什么?以后郑家的事休在我面前提起。”

    “是,阿爹。”丁煜嘴角一撇,不服气的应了一声。

    “你想去军中锻炼,那是好的,”丁列思忖了一下,“我会派人携一封书信去黎简那里知会一声......”

    “阿爹是要孩儿去京抚司么?”丁煜摇摇头,“孩儿才不去那儿呢,孩儿要跟着阿爹。”

    丁列气的笑了,“要知道京抚司的一般尉官在东京城里也是威风得紧,就如同大明的锦衣卫一样,很多人想进京抚司还找不着门路呢......也罢,既然你有这么大的决心和勇气,我也不拦你,明日你就出城到神武卫那里去报道吧!”

    “神武卫?”丁煜想了想,蓦然脸色一变,“阿爹说的是杨牧云统领的那个神武卫吗?”

    “嗯,不错,”丁列点点头,“你去他那里先当一名副总制吧!”

    “阿爹,你的意思是让我屈于杨牧云之下?”

    “怎么,委屈你了吗?”丁列乜了儿子一眼,“你刚投军,当一名副总制够抬举你了吧?”

    “可杨牧云他是神武卫的都统制,他比孩儿还小一岁呢!”丁煜瞪大了眼说道:“我是您儿子,您怎么让孩儿给他打下手?”

    “军中不论年龄大小,能者为先,”丁列冷笑一声,“都统制一职是王上下旨封给他的,你要有本事,也去王上那里讨个封赏啊!”

    丁煜不言语了。

    “杨牧云武艺高强,射术也很是精湛,”丁列漫步来到儿子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更重要的是,他随郑可征讨过存盆,是真正上过战场的。而你呢?除了在这东京城里耍威

    风,还见识过什么......”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你要不愿意,就回去歇着吧!”

    “孩儿......孩儿愿去。”丁煜一咬牙说道。

    ————————————

    “这个黎元龙当真绝情,”在何启秀府上,黎宜民忿忿的将一杯酒一饮而尽,“我阿娘病了,想见他。他却连想都不想便拒绝了。”

    “大殿下切勿动气,”何启秀微笑着又为他斟了一杯酒,“令堂与阮王后积怨甚深,如果接进宫里去医治,岂不尴尬?”

    “哼——”黎宜民一拍桌案,震得杯碟乱颤,“姓阮的如此算计我和阿娘,要不报此仇,我黎宜民誓不为人。”

    “大殿下,小不忍则乱大谋,”何启秀劝道:“现在阮家的势力遍及安南朝堂,安南王又信任阮相国,大殿下还是不要轻捋其锋的好。”

    “再忍下去我就没任何机会了,”黎宜民脸色激动的看着何启秀,“你知道父王对我说什么吗?他让我不但要好好辅佐他,以后还要辅佐弟弟......这不是明白无误在告诉我,已经无缘承袭王位了吗?”

    “莫非安南王已有了世子人选?”何启秀目光一闪。

    “哼,那还用说么?”黎宜民咬着牙道:“除了那个姓阮的贱人生的那个小杂种外,还能有谁?”

    “大殿下切莫灰心丧气,”何启秀笑道:“只要安南王还未指定继承人,你总是会有机会的。”

    “机会?”黎宜民嘴角一撇,摇了摇头苦笑道:“我还能有什么机会?父王想要把我一辈子晾在谅山了,无论我怎样谨小慎微,曲意奉承,他都不会把我留在东京。更遑论世子之位?”

    “此事来日方长,大殿下,谋大事者需得忍一时之气,”何启秀道:“你我只要从长计议,未始不能扭转乾坤呐!”

    “何大人,”黎宜民看着他道:“再过两日我就要回谅山了,你说大明天兵的兵锋真的会指向我大越吗?”

    “这个......不好说,”何启秀目光一转,“只要大殿下在谅山好生准备,我这里自会把消息通传给大殿下的。”

    “那好,”黎宜民端起酒盅一饮而尽,“何大人但有所命,我黎宜民一定遵从。”

    “不敢,”何启秀笑道:“我何某人是奉皇上之命与大殿下接洽的,只要大殿下真心归附皇上,这安南王的王位就一定是大殿下的。”

    “但愿如此,”黎宜民笑了笑,站起身来,朝何启秀拱了拱手,“我现在就去准备准备返回谅山了,告辞!”

    “大殿下,”何启秀也站起身,“用不用我派些人护送您回去?”

    “不用,”黎宜民压低声音道:“父王派大都督丁列带兵护送我回谅山,就不劳烦何大人了。”

    “哦?”何启秀目光闪烁,“安南王看来挺重视大殿下的,让大都督带兵护送你回谅山。”

    “何大人这就不知道了吧?”黎宜民道:“丁列是奉命北巡,护送不过是顺路而已。”

    “北巡,他要做什么?”何启秀眉头微皱。

    “当然是整顿边防,”黎宜民说道:“大明天兵分好几路南下,我们整个大越震动,不得提前未雨绸缪吗?”

    “原来如此,”何启秀淡淡一笑,“这位丁大都督可得好好巡视一番才成。”

第六百七十二章 公子投军

    仁安宫西偏殿内,王后阮氏英双膝跪在一张棕垫上双手合十,对着一幢佛龛双目微瞑,嘴里喃喃自语,不知在祈祷着什么。

    佛龛里供着一尊慈眉善目的观音像,手托婴儿,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笑意。

    “王后娘娘——”一位宫女轻手轻脚的来到门口,垂首低声唤道。

    阮氏英微微睁开了眼,“什么事?”

    “赵公公到了。”

    “嗯,”阮氏英轻轻颔了下首,“你先领他到清心斋内吃茶,本宫等会儿过去。”

    “是!”那宫女应声去了。

    ......

    “王后娘娘,老奴这厢有礼了。”阮氏英一入清心斋,一位脸圆圆的老太监便上前行礼,他便是黎元龙身边的内侍总管之一赵泊。

    “赵公公在本宫这里毋须多礼,”阮氏英淡淡一笑,指着清心斋内的一张座椅说道:“请坐下说话!”

    “谢王后娘娘!”赵泊应了一声,却并不就坐。

    “王上歇息了?”阮氏英缓步来到正中一张红木椅子上坐下问道。

    “是,”赵泊回道:“王上没让任何人去侍寝,是一个人在乾兴宫睡下的。”

    “黎宜民呢?”阮氏英端起几上的白玉瓷碗轻轻啜了口茶又问,“王上有没有把他留在宫中?”

    “没有,”赵泊摇摇头,“王上让谅山君回宫外别馆歇息。谅山君面见王上时曾提出让其母杨氏贲回宫养病......”

    “哦?”阮氏英身子微微一震,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王上怎么说?”

    “王上驳回了谅山君的请求,”赵泊道:“让其母继续留在谅山,不过会派宫里的几名御医去给杨氏贲看病。”

    “哼,”阮氏英将茶碗在几上重重一顿,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他们母子终究还是不死心,想着卷土重来。”

    “王上已经厌弃了他们,”赵泊笑道:“谅山君就算百般请求,王上也不会为之所动的。”

    “话虽如此,让他留在京里究竟是个隐患,”阮氏英的目光一闪,“王上有没有命他何时离京?”

    “王上虽没给谅山君定下确切离京的日子,”赵泊道:“不过已命丁大都督北巡时护送谅山君回封地去。”

    “呃,”阮氏英点点头,“丁列要去北巡了吗?这是谁的主意?”

    “老奴不知。”赵泊垂首道。

    阮氏英蛾眉微蹙,站起身来在屋内踱了一圈说道:“这几日郑可可曾向王上上奏过什么?”

    “这个......”赵泊迟疑了一下说道:“太尉大人前日曾单独来过明慎殿,请王上注重北部边防。”

    “这老狐狸,”阮氏英眯起了眼,“他刚刚支走了副都督阮晟去援救占城,现在又哄着王上把丁列调出东京......他想干什么?想要独自一人掌管京城的军政大权吗?”转向赵泊,“赵公公,王上那里请你替本宫多盯着点儿,一有什么消息就立刻禀报本宫。”

    “是,王后娘娘。”

    “阿妙——”阮氏英高声叫道。

    一名宫女托着一个木盘走了进来,木盘上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锦袋。

    “赵公公,”阮氏英看着赵泊道:“这你去喝茶吧!”

    “这......”赵泊忙深深一躬,满脸欢喜的道:“谢王后娘娘打赏!”太监居于深宫,不

    能过平常人的生活,因此对银钱有异乎寻常的喜好。

    待赵泊走后,阮氏英对那个叫阿妙的宫女说道:“你让阿诚出一趟宫,去找阮相,把丁列北巡的事告诉他,请阮相早做安排,切不可把东京的卫戍之权拱手让给了郑可。”

    “是,王后娘娘!”

    ————————————

    杨牧云回到军营后,正在帐中安坐,忽见黄总制与柯总制一脸古怪的来到他的帐内。

    “二位有什么事吗?”杨牧云眼皮一抬问道。

    黄总制与柯总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要说话。突然帐帘一掀,又走进一人。

    那人满脸含笑,来到杨牧云面前微拱了拱手,“神武卫副总制丁煜拜见统制大人!”

    杨牧云瞪大了眼,眼前之人不是丁大公子丁煜是谁?

    “丁大公子,你这是唱哪一出啊?”杨牧云站起身,“这里可是军营,容不得在此玩笑。”

    “非是玩笑,下官是来统制大人这里报道的,”丁煜说着从衣袖中取出一封书信呈到杨牧云跟前,“大人请看!”

    杨牧云接过展开,大致浏览了一下,上面写的大意是把丁煜派到神武卫来,要杨牧云妥为安置。信的末尾确实盖着都督府的大印。

    “丁公子,”杨牧云合上书信,用异样的目光看了一眼丁煜说道:“这是你想法呢?还是大都督的意思?”

    “这有分别吗?”丁煜双眉一扬,“杨大人年纪轻轻都能担任都统制一职,本公子如何不能从军?”

    “丁公子说的是,”杨牧云一笑,“在下如何能与公子相比?”看向黄总制和柯总制,“丁公子为国报效,不知二位谁愿意接纳?”

    “这......”两人登时脸色俱各一变。

    “黄总制比我早入伍几年,”柯总制脸上强挤出一丝笑意,面向杨牧云道:“而且带兵也比我有方,丁公子还是跟他好些。”

    “柯总制这话差了,”黄总制瞪了他一眼,“在这神武卫里你不总是说我黄景元带的这一所兵比不上其他五所吗?你一向勇往直前,不甘我后,怎么此刻把我推前面了?照我看,丁公子能来我神武卫,是件天大的喜事,柯老弟应该当仁不让,为大都督担负起教导公子之责。”

    “黄总制你......”

    两人说着说着急红了脸,都争着要把丁大公子推给对方。可见谁都不愿意把这位活祖宗纳入自己的麾下当副手。

    丁煜的脸色立时变得难看起来。

    杨牧云轻咳了几声,正想说话。忽然柯总制弯下腰,按着自己的肚子脸现痛苦之色,“啊哟不好,肚子疼。大人、丁公子,下官得出去方便一下,失陪!”说着不等对方回话,很不义气的丢下黄总制,逃也似的出了大帐。

    黄总制气得直吹胡子,正欲追出去。却被杨牧云拦住了,他一脸小嘻嘻的看着黄总制,“你哪里去,莫非也肚子痛么?”

    “我......大人......”黄总制涨红了脸,急得连话都说不囫囵了。

    “黄总制,借一步说话。”杨牧云使了个眼色,走向大帐一角。黄总制无法,只得跟了过去。

    “黄总制,”杨牧云压低声音问道:“不知你在军中待了多少年了?”

    “回大人,”黄总制一抱拳,“下官十七岁入伍,至今已整整二十一年。”

    “哦,”杨牧云点点

    头,“黄总制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应该很不容易吧?”

    “回大人,”黄总制一脸骄傲,昂然道:“下官能当上总制,全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

    “是吗?”杨牧云肃然起敬,“柯总制比你要年轻得多,你的官制应该要高过他才是。”

    “回大人,”说起那位逃之夭夭的柯总制,黄总制一脸不屑,“下官是个大老粗,不知逢迎上司,所以不如那些只会溜须拍马的宵小之徒升得快。”

    “黄总制为人正气,本官很是佩服,”杨牧云笑道:“现在有个能让你升迁的大好机会摆在你面前,不知你愿否一试?”

    “哦?”黄总制浓眉一扬,“请大人教我。”

    杨牧云瞥了丁煜一眼,把声音又压得低了些,“丁煜可是丁大都督的公子,虽说不大好伺候,可何尝不是跟大都督亲近的一个机会?你把丁公子纳到自己麾下,还怕大都督不高看你么?如此一来,黄总制你高升那是指日可待呀!”

    “可是......”黄总制愁眉苦脸道:“丁公子要是不听我的怎么办?下面的人下官还如何再去约束?”

    “黄总制,”杨牧云拍拍他的肩,“你何必约束他呢?你做他的副手不就成了?能够忍得一时,终有拨云见日的一天,柯总制他可不如你聪明哟!”

    黄总制拍拍脑门,转忧为喜,“多谢大人提点,下官愿接纳丁公子。”

    “嗯,”杨牧云点点头,“还有,你不要在军中到处宣扬丁公子的身份,你知我知就行了,我会让柯总制也守口如瓶。”

    “是,大人。”

    “你先去吧,”杨牧云道:“待会儿我会让丁公子去你那里,你先对弟兄们吹吹风,说上面派了一位副总制过来,别的什么也不要说。”

    “下官明白。”黄总制应了一声,转身出了大帐。

    “丁公子,”杨牧云面带微笑的来到丁煜跟前,“我与黄总制说好了,待会儿你去他那里。”

    “是,统制大人。”丁煜拱手抱拳朝他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在我这里就不用这么客气了,”杨牧云笑道:“不过军中不比别处,丁公子你还是事事收敛一些的好,不要太过张扬。”

    “在统制大人眼中本公子就是这样不堪吗?”丁煜双眉一挑,“你且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为难的。”

    “那就好,”杨牧云道:“你去准备准备,说不定我们随时都要跟大都督北上。”

    “是!”丁煜抱拳应道,转身没走几步又回过头来,“杨牧云——”

    听他叫自己的名讳,杨牧云眉毛一拧,“丁公子有何指教?”

    “我想问一下郑小姐在哪里?”丁煜抿了抿嘴唇,目光紧盯着他,“我派人到太尉府里打听过,她并不在府里,也不知去了何处。”

    “你投军是为了打听她下落吗?”杨牧云笑了笑,“那你可来错了地方。”

    “我只是想证明给她看看,我也能做大事,”丁煜眼中闪现出一丝火花,“不知你能不能让我见他一面?我有些话要对他说。”

    杨牧云想起郑玉在她师父处,那个地方较为隐秘,想来不愿被旁人打扰。于是微微摇头,“她在什么地方我并不知晓,我也有很长时候没见过她了。”

    “呃......”丁煜目露失望之色,转身离了大帐。

    目送他离开,杨牧云心中有些矛盾,遂长叹一声。

第六百七十三章 草庐激辩

    三日后,旌旗招展,大都督丁列全身披挂,在神武卫官兵的护卫下出了东京北门,谅山君黎宜民的车马也在其中。

    杨牧云一身鱼鳞甲,头盔上盔矛的红樱迎风飘动,骑在马上走在队伍的最前列,好不威风。丁煜也顶盔掼甲,一扫往日的纨绔之风。

    过了升龙江后,队伍一路向东北,逶迤前进。丁列此次出京北巡除了贴身百余护卫外,就带了杨牧云神武卫的两所人马共一千人。

    大队人马行进得并不快,正午时分到了北江路首府慈山府。

    慈山府不大,但由于是京北重镇,所以驻扎着一卫兵马。大都督的到来,惊得北江路宣抚使、慈山卫都统制、慈山府知府一齐出迎。

    丁列本不欲进城,但考虑到黎宜民在军中,便令神武卫兵马留驻城外,自己率领贴身护卫和黎宜民在慈山府一众军政大员毕恭毕敬的邀请下入了城。杨牧云本来是和所部驻扎城外的,但大殿下说他一路辛苦,极力相邀他入城,当然,和他一起的还有丁煜。

    慈山府最大的酒楼万鸿居酒楼今天热闹异常,因为很少有这么多军政大员到此,老板使出浑身解数招待今日来的贵客。

    一时间酒楼里觥筹交错,喧哗声大起。

    由于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大殿下和丁大都督身上,杨牧云这里冷清得很。他一时觉得无聊,便信步走出了酒楼。

    路面上的行人不多,街道也不甚繁华,杨牧云走了一段路,不知不觉拐入了一个小巷。

    前方,一阵朗朗的读书声从一个小院中飘来。一种亲近感油然从他心头升起,使他感觉仿佛又回到了湖州府学,和一众莘莘学子饱读文章。

    他走到院门前止住了脚步,仔细聆听里面在朗读些什么。

    “盖闻仁义之举,要在安民;吊伐之师,莫先去暴。惟我大越之国,实为文献之邦......”

    此文杨牧云闻所未闻,感到一阵新鲜,一句惟我大越之国,定是安南文人所写的文章。不过后面的文句让他听得暗暗皱起了眉头,“狂明伺隙,因以毒我民;恶党怀奸,竟以卖我国。焮苍生于虐焰,陷赤子于祸坑。欺天罔民,诡计盖千万状;连兵结衅,稔恶殆二十年......”这分明说的是永乐年间太宗皇帝派兵征安南的往事,明军应安南黎民之请讨伐天怒人怨的胡一元胡汉苍父子,兴的是仁义之师,怎么被恶毒攻击成这样?杨牧云心中不悦,正要转身离开,忽听院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了两个十一二岁少年的脑袋。他们东张西望了一番,正要推门欲出,见到一身披挂的杨牧云,不禁吓了一跳,手一哆嗦,门板“哐啷”一声发出了声响。

    杨牧云见了不禁莞尔,这种场景他再熟悉不过,无论在哪个地方,不愿意听先生授课而逃学的学生比比皆是。自己也曾在无聊之时和几位同窗偷偷离开学堂去外面游玩。

    声音惊动了里面的人,一个威严的声音高声叫道:“阿照、阿栗,你们两个又要偷跑出去吗?”

    院门“吱嘎”一声开了,一位年约四十,相貌清癯教书先生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刚要开口训斥那两个逃学的少年,抬眼看到了立在不远处的杨牧云,微微一惊,朝他拱手施礼道:“不知军爷因何到此?”

    “唔......”杨牧云垂首看了一眼身上穿戴的铠甲,向那教书先生笑了笑,“本官只

    是散步到此,听到有人读书便驻足听了一会儿,先生勿怪!”

    “哦?”教书先生眼中闪过一抹异色,“莫非军爷也读过书么?”

    杨牧云点点头,“经史典籍俱皆涉猎一二,不过在先生面前,未免贻笑大方了。”

    教书先生眼中的异色更浓,看杨牧云的穿戴应该是员武将,而且年纪不大,但说话文绉绉的。武将里出个读书人真是太罕见了。

    “哪里哪里,”教书先生脸现敬意,“若是军爷有兴趣的话,不妨随草民到里面一叙。”

    “先生正在教书,如何能够打扰。”

    “无妨无妨,”教书先生笑道:“学生们也累了,正好让他们休息休息,军爷,里面请!”

    “先生请!”杨牧云见他盛情相邀,只得应允。

    ......

    这个学堂共两进院。教书先生把杨牧云让到了里面屋坐下,便呼唤僮儿上茶,或许从来没见过一个将官能够到此,学堂里的学生都感到新鲜,纷纷聚来观看。

    “这位军爷好年轻,”有人道:“他是与先生相熟吗?”

    学生里不乏十**岁的人,见到杨牧云时更觉惊异。

    “本官杨牧云,不知先生如何称呼?”杨牧云坐定后问道。

    “草民付梓晋,见过杨大人。”教书先生微欠了欠身。

    “本官孤陋寡闻,方才听学生在读一篇文章,不知是何人所作?”杨牧云问道。

    “杨大人没听过吗?”付梓晋微感惊讶,这位军爷也自称是读书人,怎会没听过这篇文章,便道:“这是当代大儒,先丞相抑斋先生所作的‘平吴大诰’,大人真的不知道?”

    杨牧云摇摇头,又问:“抑斋先生是谁?”也难怪他不知晓,他本明人,安南家喻户晓的人物他又如何知道?

    付梓晋更奇怪了,拈着胡须说道:“抑斋先生就是先王驾下丞相,因功被封为冠服侯的阮廌,他是开国功臣之一,在我大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现在已告老还乡,这‘平吴大诰’是其生平得意之作。凡我大越的读书人都能朗朗上口。”

    “呃,”杨牧云含糊了一声,“不知这‘平吴大诰’里讲述的是什么?”

    “暴明无道,”付梓晋慷慨激昂的说道:“借我大越内乱而占我疆土,虐我黎民,凡有志之士无不奋起反抗。抑斋先生作的‘平吴大诰’唤起我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驱逐暴明,还我河山......”

    听他讲得滔滔不绝,杨牧云出言打断了他的话,“大明太宗皇帝本无意对安南用兵,是陈天平效法申包胥哭于帝阙,求天子出兵讨伐谋朝篡位的胡氏父子,太宗皇帝应天从人,出兵解民于倒悬。大明军队一路势如破竹,安南百姓得知王师到来,无不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最后胡氏父子被擒,胡朝覆灭,太宗皇帝使人遍寻陈氏子孙不得,这才应了安南耆老们的请求,安南本是中国地,地入中国。”

    “你......你胡说什么?”付梓晋瞪大了眼。

    “非是胡说,”杨牧云继续说道:“安南本是荒芜之地,是秦始皇南征,置桂林象郡,才开始通化,之后千载,安南始终奉中土为天朝。岁币上贡,莫敢不从。礼制衣冠,具慕华夏。就连文学典籍,也与中原一般无二。自唐末大乱,海内鼎沸,交

    趾趁乱立国,至大明太宗皇帝时,已四百余年。太宗皇帝兴兵除乱,安南重归大明,乃是盛举,如何成了暴明?”

    付梓晋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反驳。杨牧云所说句句是实,安南与中原本为一体,大明军队入安南,也并不是无道。可这位年轻的将官,怎么口口声声为大明讲话。

    杨牧云的一番话让周围的学生听得颇为新鲜。

    “我们大越真的本来就属于中原吗?”一名年纪较小的学生说道。

    听到学生们议论起来,付梓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可又不能张口指斥,遂冷笑一声,“大人如此为大明张目,贬损我朝,似乎不妥吧?”

    “本官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杨牧云淡淡道:“这‘平吴大诰’中辞句偏激,对恢复大明与安南的关系实为不利。先生还是少讲为好!”

    “如今北边军队调动频繁,”付梓晋昂然道:“大明又要打过来了,我们读书人正要传诵这‘平吴大诰’,以鼓舞我大越的民心士气。”

    “这些都是传言,”杨牧云眉头一皱,“大明军队南下是征讨麓川叛逆,与安南何干?先生不要威严耸听。”

    “非是草民危言耸听,”付梓晋道:“丁大都督亲自率军北上了,这不正说明时局危难。我等读书人正该振臂高呼,为君解忧,为国纾难。”

    杨牧云摇摇头,正要再说什么。忽听外面有人敲门,他长身而起,见学堂里的学生带进来两位披甲的士卒。他们一见杨牧云便躬身施礼道:“统制大人原来在这里,大都督命小人请大人回去。”

    这两人是丁列身边的护卫,识得杨牧云。

    “本官不胜酒力,便出来随便走走,未及告诉大都督......”杨牧云笑了笑,“罢了,本官这就跟你们回去。”转向付梓晋道:“今日有幸听得先生教诲,他日有缘再来讨教,告辞!”

    “草民恭送大人!”付梓晋脸色变了变。

    待杨牧云走远,一名学生小声问道:“统制大人是多大的官儿呀!比知府大人大吗?”

    另一个学生道:“他看起来比知府大人威风多了,那一身穿戴跟本地的军爷大不一样,莫非是从别处来的?”

    “你们瞎议论什么?”付梓晋绷起脸道:“朝廷官员也是你们可以议论的?我跟你们说,他方才说的那番话谁都不能再提,明白吗?”

    “先生,这是为什么?”一名年龄较小的学生问道。

    “啪——”付梓晋手中戒尺在他头上打了一下,“我的话你们记住就可以了,要知道,有些话他可以说。但要是从你们嘴里说出来,那就大祸临头了,懂吗?”

    ————————————

    接风宴过后,丁列和黎宜民便离开了慈山府,令杨牧云指挥神武卫官兵重新开拔了。

    黎宜民默默的坐在车里,拿出一块木雕用小刀一刀一刀的刻起来,他刻得很仔细,生怕一刀下去刻坏了什么。

    杨牧云在一旁饶有兴趣的看着。

    “怎么,你也想试试吗?”黎宜民抬头看了杨牧云一眼。

    “下官是想,大殿下刻好了能不能送我一个?”杨牧云笑笑说道。

    黎宜民的脸色忽然一沉,冷冰冰的说了一句,“我雕刻的东西从来不送人的。”

第六百七十四章 北进之路

    看着黎宜民的神情,杨牧云感到有些后悔,世间有些人是不能拿来开玩笑的,尤其是至亲至爱之人。

    黎宜民的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马车上坐着好几个人,个个头发花白,从服饰上看应该是王宫里的御医。

    “奇怪,这些御医是要跟这位大殿下回谅山么?”杨牧云心中疑惑,想问又不好开口。

    这时其中一个御医说道:“不知杨娘娘得的是什么病?究竟好不好医治?”

    另一个御医道:“到了谅山不就知道了?别的病还好医治,就怕是心病,那就棘手了。”

    ......

    几名御医你一言我一语,探讨去谅山治病的事。

    杨牧云闻听浑身一震,目光向黎宜民看去,只见他一点儿也没注意到后面车上的说话,依然专注的一刀一刀刻着木雕。

    杨牧云清楚的记着,那次从何启秀府上出来后,跟这位大殿下一番谈话,得知他手中雕刻的是她母亲的雕像,而他母亲已不在人世了。而那几位御医嘴里说的杨娘娘应该就是黎宜民的母亲杨氏贲,要不然谅山还有第二位杨娘娘吗?

    杨牧云心中疑云大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黎宜民对自己说的是谎话?但如果这样他为何一再不厌其烦的雕刻自己母亲的雕像呢?而且那个晚上他提及母亲时候一脸悲痛,对安南王黎元龙又是满脸的愤恨,不似作伪......想到这里不禁摇了摇头。

    一匹快马驰来,停在黎宜民的车旁,马上骑士朝黎宜民一拱手道:“殿下,前方还有五十里就是谅江府了,大都督问殿下晚上要不要在那里歇息?”

    黎宜民停下手中的刀,抬头看了看天色,淡淡道:“请回去告诉大都督,天色还早,就不在谅江府停了。过了谅江府就是保禄县,要歇就在那里歇吧!”

    “是!”骑士应了一声,策马去了。

    “这两府离得好近,”杨牧云听了心中暗道:“相距不到百里,大明两个县之间也不止这么远。不过看刚过去的慈山府规模,也就相当于大明一个县城而已。”

    大队人马行程并不快,因此一路行来每个人脸上显得并不疲惫。

    丁煜还是第一次跟着大队人马行军,感觉很是新鲜,拉着身旁的人不住问这问那。黄总制碍着大都督的面子也不好去约束他。

    过了谅江府后,一路变得山高林密起来,路也变得有些陡峻难行。行军的速度更加慢了下来。

    只听“唏律律——”一声马嘶,丁煜的马前蹄一崴,身子一歪,差点儿把丁煜掀下来。还好这位丁大少练过些拳脚功夫,在胯下坐骑卧倒前飞身一扑,跳下马来,饶是如此,还是显得有些狼狈不堪。

    众目睽睽之下,丁煜脸上一热,甩开马鞭朝那匹马抽了过去。边抽边骂,“畜生,你竟敢跟本少爷作对,还不快给我起来。”

    那匹马嘶鸣一声,撑起后腿正欲站起,陡然身子一颤,又歪倒在一旁。

    几名军士见了忍不住笑出声来,丁煜脸一红,手中鞭子抽得更加狠了。

    “啪啪——”那匹马身上抽出了道道血印,嘶叫着就是站不起来。

    丁煜正抽得兴起,忽然手臂一沉,手里的马鞭被人死死拽住,他张口欲骂,待扭过脸看到是杨牧云时,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丁大公子又何必跟一个畜牲过不去?”杨牧云嘴角带着嘲讽的意味,看看卧在地上的马,“看来这马是真的走不了了,你打它也没用。”

    “那怎么办?”丁煜气呼呼的叫道:“这离谅山还远,难道要本公子一路走过去吗?”上前踢了那马一脚,“畜牲,竟让本公子出丑,看我不踢死你!”

    “丁大公子请息怒,”杨牧云劝道:“这路越发难行,马儿难免失蹄......这样吧,你骑我的马。”

    “这......”丁煜一呆,“这怎么行。”

    杨牧云也不多说,把马缰递到他手里,“拿着,这马儿都有灵性,不可任由自己性子一再催逼。”

    “唔......”丁煜咬了摇嘴唇,不知说什么好。

    “还有,”杨牧云继续说道:“你现在已经是军中的副总制了,一言一行大家伙儿都看着你,这大少爷的脾气该收一收了。”

    “是,大人。”丁煜垂下头不敢看他。

    ......

    没了马,杨牧云和后面的步兵大队一起行走。

    东京十二卫是安南军中装备最精锐的,步骑比例是按照二比一配备的。也就是一卫三千人,骑兵一千,步兵两千,而其他地方厢军更是几乎全部都是步兵。

    阮晟南下时抽走了神武卫副统制钟镇国及四所人马共两千人,其中骑兵七百,只给杨牧云留下了两所兵马一千人,其中骑兵只有三百。所以有马骑的将卒都一脸神气。

    如今杨牧云这位都统制大人把马让给了别人,一点儿不介意和步卒一起步行。这就赢得了大多数步卒的好感。

    “大人,”一名步兵都尉对他说道:“以前阮大人在神武卫时,他可从没向你这样下马行军的。”他说的阮大人自然是已经升为副都督阮晟。

    杨牧云笑了笑:“阮大人他打过仗吗?”

    “他打过屁仗,”那名步兵都尉爆了粗口,“不过是仗着自己是前阮大都督的公子,还有相国大人的侄儿,不然凭他的本事,能升得那么快?”

    “管兄,你小心些。”另一名步兵都尉提醒他道。

    “怕什么?”那名步兵都尉满不在乎的说道:“神武卫里说他坏话的多了,尤其是两位总制大人,就因为抽调马匹的事跟他闹到了大都督那里。”

    “哦?有这事?”杨牧云来了兴致。

    “大人那时还没来,不知道这事,”那名都尉说道:“这不阮大人要带队坐海船去占城吗?要把神武卫里的马匹全部抽走,黄总制和柯总制登时就急了,告到大都督那里,经大都督调解,才交出去五十匹马,就这样,他们背后骂了阮大人好一阵子。”

    由于安南养马的规模不大,所以马匹弥足珍贵,一支部队能够建立起一支骑兵队伍,就足以堪称精锐了。

    “那公子哥儿不体恤马力,”那名步兵都尉说起了丁煜,“只顾骑着马到处乱蹿,这向北的路本就难走,不马失前蹄才怪。”

    大人,”另一名步兵都尉向杨牧云问道:“那公子哥儿定是朝中哪位大人的公子吧?”

    不待杨牧云回答,先前那名步兵都尉说道:“这还用说?你没听大人说他姓丁吗?”

    “呃......”另一名步兵都尉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跟着这些个步兵都尉说话,杨牧云一路倒也不寂寞。

    前边黎宜民的马车慢慢停了下来。杨牧云走上前问道:“大殿下是要歇息一下再走吗?”

    黎宜民放下手中木雕,冲他笑了笑,“杨大人,来,到车上来,你我一起坐车走。”

    “不敢,”杨牧云连忙拱手道:“我身为都统制,理当和部下们一起行走,大殿下请便,不用管我。”

    “这一路到谅山可不近呐,”黎宜民看着他道:“杨大人难道打算就一直这样徒步护送本君吗?”

    “这是下官的职责,”杨牧云道:“大殿下不必介怀。”

    “若如此,本君就下来与杨大人一同行走,”黎宜民很认真的说道:“你能走,本君亦能走。”

    “这怎么成......”杨牧云还待推脱,见黎宜民果真要下车来,连忙上前拦住,“大殿下不可如此,下官遵命便了。”

    ......

    马车辚辚前行,在山路上左右摇晃。杨牧云坐在车里,感受这一路的颠簸。

    “杨大人,”在车内黎宜民压低声音一笑,“你此番离开东京,有没有去何大人那里去辞行啊?”

    杨牧云一怔,掀开车帘向外看了看,见所有人都离马车甚远,方轻舒一口气道:“大殿下,此话怎讲?”

    “看来何大人并没有交代给你什么,”黎宜民看了他一眼道:“杨大人是真的要随丁大都督一路巡视下去了。”

    “大殿下,”杨牧云皱了皱眉,“你带着这几位御医回谅山妥当吗?”

    黎宜民目光一闪,“你也知道了其中不妥,是不是?”

    “听大殿下这么说,那这一定是王上的意思了?”

    “他不过是敷衍我而已,不碍事的,”黎宜民表情淡然,“就算我阿娘真活着,御医们诊治了回去之后,他也是连问都不会问的。”

    “唔,怎么说,大殿下也一定是有了应对之策了?”

    “这事应对起来不难,”黎宜民道:“倒是这个丁列,可得让你多费心了。”

    “大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黎宜民唇角微微一翘,“我大越与大明交界处情势复杂,除了驻扎一些正规兵马外,其余的都是各土司的私兵,他们在大越与大明之间摇摆不定,最是难以捉摸。”轻笑一声,“丁列就带了一千兵马出来巡视,也恁的托大了。”

    杨牧云听得心头一紧,“大殿下莫非得到了什么消息?”

    “消息倒没有,”黎宜民悠悠道:“不过这也并不代表你们这一路会风平浪静,总之小心一些,好自为之吧!”

    “多谢大殿下提醒!”杨牧云拱手谢道。

第六百七十五章

    第三天傍晚的时候,一行人穿过山间小路终于到了谅山府。暮色中,谅山府的城墙显得高大而坚固。

    安南的城墙是从周围山里采的青石垒就,看起来很是粗糙。城门处士卒刀枪林立,戒备森严。

    听说谅山君和丁大都督到来,谅山路宣抚使和谅山知府早早迎出了城外。他们一到,便毕恭毕敬的请入了城内。

    谅山府城不大,容不得大军进驻。因此千余神武卫将士驻扎在城外,只有丁大都督、杨牧云和百余护卫随黎宜民进城。

    傍晚的谅山城显得格外静寂,街道空旷无人。一行人先护送黎宜民回府,尔后丁列、杨牧云来到宣抚使衙门。

    宣抚使黎坤,年纪三十余岁,人看起来很精干,见丁列顾不得在谅山君府上稍坐一下便径直到宣抚使衙门,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一入衙,亲自引领丁列和杨牧云到自己的密室里来,这里摆着一个巨大沙盘,按比例制作了谅山周围方圆五十里的山川地形。

    “现在军情如何?”一入密室丁列便单刀直入的问道。

    “镇南关方面的明军并没有大的异动,”黎坤回禀道:“只是最近半个月盘查严了很多,很多物资不让通关了。”

    “哦?”丁列浓眉一挑,“大明都禁绝了什么?”

    “皮革、铁器还有硝石、马匹。”

    “嗯,”丁列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又问:“对面明军的兵力有没有增加?”

    “这个......”黎坤思忖了一下道:“据打探,镇南关只增加了两营广西本地的土司兵,并没有大明外省兵马到来。”

    “唔,”丁列颔首道:“那谅山周围的布防如何?”

    “回大都督,”黎坤垂首道:“谅山周围四寨,分别为禄平州、文渊州、文兰州、脱朗州,驻扎的兵力一千到两千不等,文渊州距镇南关最近,只有十里,为谅山府正北门户,驻扎兵力最多,共两千人。脱朗州和禄平州分为谅山府左右犄角,各驻扎一千五百人。文兰州在谅山府侧后,只留驻了一千兵马。”

    “那谅山府呢?布置了多少兵马?”

    “两千,”黎坤道:“若是战事一起,谅山府还可以组织几千丁壮,但所有加在一起,也不过万人。而且战马奇缺,合起来不超过二百匹,机动力不足,一旦被分割包围,各据点之间很难支援。要是明军真的打过来,三万以内下官这里还能支撑一阵,要是超过五万......”顿住了口摇头不语。

    “那谅山府储备的粮食能够吃多少天?”

    “三十天,”黎坤不假思索的道:“不过下官这里守城器械不足......”

    他还未说完丁列便打断了他的话,“你回来写份单子报到兵务司就行了,不用在我这里诉苦。”

    “是。”

    “最近你这里有没有抓到明军的探子?”丁列问道。

    “倒是抓了一些,”黎坤迟疑了一下说道:“可就是没有问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嗯,你一定要加紧防范,”丁列道,“切勿要明人的奸细渗透进来。”

    “是,大都督,”黎坤目光看着丁列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您一路辛苦,下官在府内已摆好筵席......”

    “本督累了,”丁列一摆手道:“想早些歇息,杨统制......”朝杨牧云道:“你去替本督赴一下宴,和黎宣抚使他们亲近一下。”

    “是。”杨牧云应道。

    ......

    筵席是在宣抚使衙门内摆的,谅山府大小官员陪同杨牧云以下的军中将官。

    黎坤和杨牧云还有谅山知府坐在一桌,佳肴美酒摆满了桌子,当然,还少不了声乐歌舞。

    席上,黎坤和谅山知府潘乐频频向杨牧云劝酒。

    “杨大人能够来到这里,使本官感到蓬荜生辉啊!”黎坤笑着说道。

    潘乐是矮胖子,他满脸堆笑的高举着酒杯对杨牧云说道:“下官今年三十有八,还是头一回见到杨大人这么年轻的都统制,真是年轻有为呀!来,下官敬杨大人一杯!”

    “黎大人,潘大人客气了,”杨牧云微笑说道:“大都督治军甚严,本官可不敢多饮,喝完这一杯就此打住,各位请随意。”

    “哎?杨大人说哪里话来,”潘乐挤眉弄眼的笑道:“现在又没有打仗,杨大人陪大都督一路风餐露宿,好不辛苦,喝几杯酒打什么紧,就算是大都督见了,也不会说什么。”

    “本官不胜酒力,潘大人不必再劝。”杨牧云肃然道:“明日本官还要陪同大都督出巡,望二位见谅!”

    潘乐与黎坤对视了一眼,举着酒杯的手放了下来,乜着眼朝身边的随从使了个眼色。随从会意,悄悄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进来两位装扮妖艳的女子,扭动着水蛇腰来到杨牧云身边坐下。

    她们身上浓浓的花香味差点儿让杨牧云打了个喷嚏。

    “杨大人,”潘乐介绍道:“她们是我们谅山府燕春院最红的两位姑娘阿蕊和阿巧。色艺均是一绝。”又对那两个女子道:“这位是从东京城来的杨大人,你们可要小心伺候好喽。”

    “放心吧潘大人,”那位胸脯异常丰满的女子叫阿蕊,她吃吃一笑,倒了杯酒端至杨牧云面前,“杨大人,您这么年轻就做了东京城里的大官,不知要羡煞多少人,来,奴家竟您一杯。”

    “这酒本官是不能再喝了。”杨牧云两眼一翻,接过酒杯在桌上重重一顿。

    见他脸现不愉之色,阿巧见机的快,忙伸箸夹了一块鱼肉放置杨牧云面前的碟子里,嗲声道:“那大人您就多吃点儿菜。”

    杨牧云眉头微皱,也不动筷子。

    黎坤和潘乐见状,同时站起身来笑道:“杨大人这一路奔波想必是累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黎坤一抬手,“来呀,送杨大人去休息!”

    ————————————

    黎坤给杨牧云安排的住处是宣抚使衙门旁侧的一个小院,很幽静。房间里布置得很暧昧,一张雕花大床上悬挂着锦罗绮帐,上面够好几个人翻滚了。

    一进屋,阿蕊和阿巧就一左一右的

    搂住了杨牧云的脖子。引他们过来的随从见状忙出去关上了门。

    “大人......这屋里好热呀!”两个女子的声音甜的发腻,说着就去解身上的衣服。她们身上的衣衫本就单薄,衣襟一开,就露出了丰腴的手臂和粉红的抹胸。

    “你们先不要急,”杨牧云指了指绮罗帐下的那张雕花大床,“上了床你们再脱不迟。”

    阿蕊和阿巧互相对视了一眼,笑得更妩媚了,原来这位年轻的大人还是挺会玩嘛!

    正要拉扯着杨牧云一同上床,谁知他却一甩手臂,“你们先上床去,把衣服脱了等我。”

    “好,我们听大人的。”两个女子吃吃笑着扭动着腰肢爬上了床,在锦罗帐下除去了全身的衣衫,露出了丰满诱人的躯体。两个女子拉过锦被盖住自己**裸的身躯,朝杨牧云抛了个媚眼,腻声道:“大人,您还在等什么呢?”

    “本官当然要等,”杨牧云笑着来到床边,“等你们两个睡着了呀!”说着抓起她们除去的衣衫迅速退到了门口。

    “大人您这是......”两个女子瞪大了眼,不明所以。

    “你们在这里睡吧,本官出去了。”杨牧云说着吹灭了房中的蜡烛,轻轻推开门,闪身到了屋外。

    “大人......”两个女子刚想起身,才发现她们全身一丝不挂,而衣服被杨牧云拿了去。虽然她们裸袒面对男人都不会眨一下眼,可脸皮还没有厚到能够光着身子追出去,不禁坐在床上面面相觑。

    ......

    杨牧云出了屋子,方长长松了一口气。

    “这两个家伙,竟然用酒色来诱惑我,”他心中暗道:“还好我没入他们的套。怪不得丁大都督坚不肯赴宴,原来是怕被地方官员牵着鼻子走。”

    杨牧云看看周围,没有一个人影,而屋里的那两个女子也没有喊叫,便快步出了这个小院。刚出院门,便见一个人影在前方匆匆行走,正是带他和那两个女子来这里的黎坤身边的随从。心念一动,便展开轻功跟了过去。

    那个随从穿过几道院门,便进了一幢大屋内。

    杨牧云飞身贴墙而立,隐隐听到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目光微凝,循着说话的声音蹑手蹑脚的来到一扇窗户下。窗棂上糊着窗纸,透过灯光,可以看到里面几条人影在晃动。

    杨牧云悄悄抬起头,伸指在窗纸上戳了个小洞,眼睛贴着小洞向里面看去。

    屋里坐着黎坤和潘乐两人,那随从躬身正向他们诉说着什么?

    “那杨牧云睡下了?”黎坤抬了抬眼皮问道。

    “睡下了,睡下了,”那随从很肯定的说道:“我亲耳听到他让阿蕊和阿巧脱光了衣服去床上等他,然后里面的灯就灭了。”

    潘乐哈的一声笑道:“我说什么来着,年轻人嘛,血气方刚,都好这一口。怎么样,他比我想象得还要猴急。”

    黎坤嘿然道:“早知道就再多叫几个娘们来,让他好好乐一乐。”

第六百七十六章 文渊州寨

    “那他明日一天都休想爬起来了。”潘乐笑道。

    黎坤朝那随从挥挥手,“你下去吧!”

    “是,大人。”那随从躬身退了下去。

    “黎大人,”潘乐说道:“丁列此来定是巡查边防的,你可得小心应对啊!”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黎坤冷冷一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说道:“谅山这里的兵马满额也就八千而已,维持禄平到脱朗百十里的防线,平常倒也勉强够用,一到战时那就捉襟见肘了。”

    “这都是小事,”潘乐道:“关键是逃兵甚多,谅山账册上的兵马是八千员额,可实际上能有六千就不错了,要是丁列根据花名册一一查点的话,不就露馅了吗?”

    “这我自有办法,”黎坤瞥了潘乐一眼,“倒是潘大人你掌管着谅山府库,我之前报给丁列说谅山有可支取三十日的粮草,潘大人你可得好好准备一下了。”

    “什么?”潘乐脸上变色道:“黎大人,你这不是害本官吗?谅山多山,能够可供耕作的土地稀少,光靠本地征粮养军那是很难维持的。每月需东京那里固定运粮过来。你上个月多支取了半个月的粮食,这亏空还没填补,现在我哪儿有三十日的粮食供丁大都督查看?”

    “潘大人,”黎坤嘿然道:“事发突然,大明那里的关卡加紧了盘查,很多东西运不过来。这半个月粮食的亏空得往后拖一阵子了,你想想办法,应付过去也就是了。”

    “黎大人,这你让下官如何应付?”潘乐急道:“要是被大都督发现府库里粮食对不上账目,我这人头可就得落地了。”

    “潘大人,话可不能这么说,”黎坤嘴角一翘,“那日你拿好处的时候可没见你像现在这样为难呀!”拍拍他的肩,“不用紧张,办法总是能够想出来的。姓丁的在这里也待不长,只要能够应付过这几日也就算过去了,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潘乐沉着脸站起身,朝黎坤拱了拱手,“既如此,那下官就得回去布置一下,告辞!”

    “潘大人慢走,不送!”黎坤悠悠一笑。

    ......

    看着潘乐匆匆离去的背影,杨牧云也悄无声息的离开,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推门进去时,屋内一片静寂,阿蕊和阿巧在床上已经睡熟了。杨牧云不声不响的坐在窗台下的椅子上,阖上双目练起功来。练习易心经内功是他每天晚上的必修课,一日不曾落下。这样保证了他的功力日益精进。

    来到安南已经数月,他已经渐渐融入了这里的生活,听到黎坤与潘乐之间的一番对话,他知道其间必然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要不要把这一番话去告诉丁列呢?”杨牧云仔细想了一下还是决定不透露出去,等抓到了确凿的证据再说不迟。

    一缕月光顺着窗棂洒了进来,把杨牧云的思绪带到了遥远的大明,他的爱人、家人都在那里。但现在不能回去,胡文广和莫不语还没有音讯,等找到了他们才能考虑回大明的事。可他们现在会在哪里呢?会不会也像自己一样流落到了安南的某个角落?

    ————————————

    第二日杨牧云早早起来去见丁列。

    丁列早已披挂整齐端坐厅中,见到杨牧云时微微一笑,“看来杨统制昨日休息的不错。”

    杨牧云也笑了笑,“承大都督

    见问,下官还好,只是黎大人和潘大人过于热情了些。”

    “是么?”丁列浓眉微微一挑,还要说什么,黎坤也来了。他看到杨牧云时的眼神显露出一丝异色,异色一闪而过,向丁列躬身施礼道:“大都督,您晚上休息的可好?”

    “有黎大人尽心招待,本督睡的很好,”丁列笑道:“刚才杨统制还向本督夸赞了你和潘大人,说你们对他很是热情。”

    “应该的,应该的,”黎坤连声道:“大都督和杨统制一路辛苦,下官又如何敢不尽心尽力?”顿了顿,“前边厅堂已摆好了筵席,请大都督和杨统制移步随下官前去用餐。”

    “不了,”丁列摆摆手,站起身来,“本督奉旨巡边,不敢有丝毫倦怠,这便起行。”

    “大都督,也不急在这一时,”黎坤一愕,“总得用过了饭才好有力气出城啊?”

    “本督可没这么娇弱,”丁列一脸肃然,“到了将士们那里和他们一起用饭好了。”说着大踏步的出了厅门。杨牧云紧随在后,黎坤愣了愣,也忙跟了过去。

    ......

    丁列骑马出城,有杨牧云和随身护卫陪同,黎坤带人在后面跟着。出了城后,丁列又吩咐把丁煜带上,一行人一路向北行去。

    过了谅山城北的淇穷河,又翻过一道山脊,便远远的望见文渊州的寨栅了。

    文渊州并不是一座州城,而是一座军寨。出寨门向北不到十里,便是大明的镇南关了。

    快到文渊州的寨门时,杨牧云骑在马上手搭凉棚遥遥北望,山峦间镇南关城巨大的轮廓隐然眼前。他心中抑制不住有些激动,过了那座关城,便是大明的地界了。

    “杨统制......”丁列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这位大都督淡淡的对他说了一句,“你想去镇南关的话,本督会给你机会的。”

    “下官只是随便看看,”杨牧云定了定神,“大都督多心了。”

    ......

    “文渊州统领夏迁拜见大都督、宣抚使大人。”一名相貌威武的将官率领一队士卒迎出了寨门,朝丁列等人深深一躬。

    丁列颔首道:“夏统领免礼。”

    夏迁侧身让至一边,“大都督、宣抚使大人,请!”

    一行人在夏迁的引领下进入文渊州大寨。

    杨牧云在马上仔细观察了一下文渊州的寨兵,个个面黄肌瘦,看上去精神不振。衣衫破旧,连所持刀矛很多也锈迹斑斑。

    丁列等人随夏迁进了一幢大屋。夏迁自是引丁列坐了上座,自己坐在黎坤之下,杨牧云则是立在丁列身侧。

    “夏统领,”丁列说道:“你这里直接面对大明的镇南关,这肩上的担子不轻啊!”

    “大都督,”夏迁拱手道,“虽然大明那里一直不曾有过异动,可下官从未有过一丝一毫松懈。”

    “嗯,”丁列点点头,“不知夏统领这里有多少兵马?”

    “回大都督,”夏迁道:“下官麾下总领四人,实有官兵两千零六人,马三十匹。”

    “粮饷供应如何?有无拖欠?”

    “大都督,”夏迁看了黎坤一眼,“黎大人对文渊州的防务很是重视,也经常过来巡视......”

    “夏统领,这些事回来再详细禀告给大都督不迟,”黎坤

    打断他的话道:“现在还是赶快上菜吧,要知道大都督早上连饭都没吃就到你这里来了。”

    “是,是,下官招待不周,望大都督恕罪!”夏迁垂首道:“下官这就让下边上菜。”

    “不用了,”丁列站起身来,“本督要到外面和将士们一同用饭。”

    ......

    时近正午,文渊州大寨里飘起了饭菜的香味。每一个士卒的粗瓷大碗里都盛了满满的大米白饭。

    黎坤笑着对丁列道:“大都督您看,将士们吃的都还不错吧?”

    丁列一言不发,一路行一路看。

    “今儿统领大发善心,我们总算能好好的吃一顿了,”一人低声说道:“这些日子一直清汤寡水,稀饭都能照见人影了。”

    杨牧云身子一震,停住了脚步。他倒不是震惊于说话的内容,而是那人说的是汉话,安南军中竟然有汉人。他的目光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异常高大的身影霍地站了起来,用汉话冲一名将官吼道:“其他人都是满满一碗,为啥给俺半碗饭?”

    那名将官乜了他一眼,也用汉话阴阳怪气的说道:“能给你吃就不错了,还争多嫌少?不过是临时抓来充数的,穿上这身衣服真当自己是我大越官兵了?想吃一满碗是吧,从地上抓把土放进碗里不就成了?”周围能听懂汉话的几个士卒登时哄笑起来。

    那大汉涨红了脸,攥起手中的陶碗向那将官脸上掷了过去,那将官躲闪不及,被陶碗砸中了额角,立时大怒,“反了反了,居然敢跟我动手,来啊,把这明人奸细给我抓起来!”一声令下,几个士卒朝那个大汉扑了过去。

    那个大汉比这些个士卒高了至少两个头,不等他们近身,蒲扇般的大手便伸了出去,揪住两个士卒的衣领像抓小鸡一样掂了起来,胳膊一甩,两人便像断了线的纸鸢一样飞了出去。

    “呛呛——”其他士卒见状一惊,拔出刀来,将那大汉团团围住。

    “亮家伙是吧,”那大汉一捋袖子,“你们这些南蛮子,来来来,干脆一起上,俺才不怕你们。”说着冲上前,醋钵大的拳头朝一名士卒的面部砸去。

    “砰——”的一声,那士卒猝不及防,脸上捱了一拳,身子飞起重重摔在地上晕了过去。

    其他士卒发一声喊,刀光闪烁,一齐朝那大汉身上招呼了过去。那大汉夷然不惧,左冲又突,铁拳挥处,就会想起一声惨叫。

    “莫大哥,小心。”一个身影飞扑向前,挡在了他身后。“咻——”的一声,一支羽箭射在那人肩上,那人痛呼一声,倒了下去。

    “胡兄弟,你怎么样?”大汉急忙转身扶住了他。

    众士卒呼喝着挥刀一拥而上,正待齐齐砍下。陡听一声大喝,“住手,都给我住手!”

    落下的刀生生止住。

    杨牧云沉着脸走了过来。

    “大人,”那名将官知道他是随丁大都督来的,不敢怠慢,脸上堆着笑拦在他面前,“这里混进来两个明人奸细,下官让人把他们拿下就行了,不劳您动手。”

    “让开——”杨牧云一把推开了他,几步来到那大汉面前,待看清了他的面貌惊道:“是你?莫不语。”

    那大汉惊的瞪大了眼,直愣愣的看着杨牧云,“大人,您怎么在这里?”

第六百七十七章 归途遇袭

    那个大汉正是莫不语,而倒在他怀里替他捱了一箭的是胡文广。

    “小舅舅......”一看到杨牧云,胡文广的脸色变得激动起来,一口气没续上,咳嗽连连。

    “你先不要说话。”杨牧云劝他道。

    “大人您认识他们吗?”那名将官一脸诧异的问道。

    杨牧云沉着脸没有说话。

    这时丁列和黎坤快步走来。

    “怎么回事?”丁列沉声问道。

    “大都督,”那名将官抢先说道:“军中发现两个明人奸细。”

    “明人奸细?”丁列眉头一皱。

    “来呀!”黎坤叫道:“把他们拿下!”

    “不劳宣抚使大人,”杨牧云开口道:“由本官细细询问他们便是!”

    “这......”黎坤的目光看向丁列。

    “便依杨统制所言,”丁列说道:“把这两个奸细带下去好好审问。”

    ......

    杨牧云从丁列护卫那里要了一些伤药,和莫不语一起把胡文广背到一间小屋里,拔下胡文广身上的箭头,上好药,用绷带包扎起来。

    “你现在感觉怎样?”杨牧云问道。

    “还好,”胡文广咬着牙,“那支箭无甚力道,我没事。”

    杨牧云这才放下心来,“对了,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的?”

    “那日小舅舅被风浪打下海后,”胡文广说道:“后来又遇见了一阵更大的风浪,整个船都翻了,所有人都落到了海里......”

    “那船上其她人呢?”杨牧云听了心中一紧,暗暗担心起嫚妮和姵妦来。

    “不知道,”胡文广摇摇头,“都被风浪打散了,只有我和莫大哥一起,在海上飘了几天几夜,好不容易到了一个岸边。上了岸后我们一打听,才知是到了安南国。”

    “俺们人生地不熟的,这里人说的话都听不懂,”莫不语在旁说道:“想打听大人您的下落也无从打听。”

    “我和莫大哥想先回到大明再做计较,”胡文广道:“我们一路向北,快到镇南关时被这群安南人给抓住了,硬说我们是明人的奸细,把我们关了好久,还让我们给他们做苦工,垒寨墙,连一顿饱饭也不给吃......”

    “但你们为何这般打扮?”杨牧云看了看他们两人穿的一身安南军装问道。

    “俺们也不知,”莫不语道:“从前天起他们就把俺们放了出来,还给了这一身衣服穿。让俺们混进他们的队列里,而且不许吭声......”

    “还有,”胡文广补充道:“这军寨里关押的很多人都被放了出来,也穿上了这身军装,他们还从外面找了很多人来也打扮成这样。”

    “他们这是要做什么呢?”杨牧云陷入了沉思。

    “大人,”莫不语见杨牧云一身安南将官的铠甲,看起来品秩不低,问道:“您怎么穿上安南人将军服了?啧啧啧,还别说,看起来怪威风的。”

    “此事说来话长......”杨牧云还没继续往下说,小屋的门“吱嘎”一声开了。

    “杨统制,审问的如何了?”丁列当先走进了小屋问道。

    杨牧云看了一眼他身后跟着

    的黎坤,面色平淡的说道:“他们中有一个受了伤,另外一个脑筋受了刺激,话也说不清楚。还是带回谅山府再行审问的好。”

    “呃......”丁列侧目看了看跟在身后的黎坤,微微点了点头,“也好。”

    ————————————

    “本督今日有些不大舒服,”丁列对黎坤和夏迁说道:“这便回谅山府,黎宣抚使——”

    “下官在!”黎坤上前一步。

    “各寨就由你代替本督巡视,”丁列吩咐道:“有什么事回来禀报本督吧!”

    “是,大都督!”黎坤头稍偏,和夏迁互相交换了个眼色。

    “杨统制,”丁列的目光转向杨牧云,“把护卫们都集合起来,带上那两个奸细,回谅山!”

    “是!”杨牧云躬身应道。

    ......

    丁列和杨牧云带着一应人马出了文渊州寨,立刻加快了速度,朝着谅山府方向飞驰而去。

    一行人一路无话,在山谷中穿行,不多时隐隐听到了水声,应该是淇穷河快到了。

    刚拐过一个山脚,只听“咻——”的一声,一名骑在马上的护卫咽喉中箭,从马上摔了下来。

    “不好!”杨牧云大叫一声,“快,保护好大都督!”话音甫落,破空声大起,两边山上的箭矢如雨点儿般落下,封住了前方通向淇穷河的道路。

    “噗噗——”又有几名护卫中箭落马。

    丁列见状心一横,“呛——”的一声拔出刀来,朝空中一挥,“给我冲过去!”

    众人策马向前狂奔,奔出没多远,只听隆隆声响,两边山上滚下数十块巨石,瞬间便将前方的路堵塞住了。

    “快,往回撤,”丁列只得勒转马头,大声叫道:“撤回文渊州。”

    “不可,大都督,”杨牧云伸手抓住丁列坐骑的缰绳,“文渊州临近镇南关,情况复杂,还是想办法找别的路回谅山吧!”

    “这两边都是高山,”丁列急道:“哪里有回谅山的路?再耽搁片刻,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

    “大人,”这时莫不语大步跑到杨牧云跟前,“俺知道有一条小路可直通谅山。”

    “那就赶快带路!”杨牧云叫道。

    剩下的人骑马回奔至一处满是密林的山坡处。

    莫不语大手一指那处密林,路就在里面。

    “大都督......”杨牧云刚转向丁列,就见丁大都督一脸严峻的喊道:“下马,进林子!”

    ......

    浓密的林木下掩盖着一处幽谷,一行人跟着莫不语在林间穿行。

    “大都督,”一名护卫看着前方越来越深的林木和杂草,对丁列道:“我们还是回去把!”

    丁列还未答话,只听后面破风声响起,身后一名护卫惨叫一声,扑倒在地,背心处插着一支羽箭。

    丁列脸上变色,再不犹豫,手中刀一挥,大吼一声,“快,向前走,不要停!”

    后面阵阵呼喊声传来,显是追兵越来越近了。

    “大都督,”杨牧云拔出刀来,“你先走,我去把他们引开。”

    “你......”丁列刚张开口,就见杨牧云持刀冲了过去。遂对身边的几名护卫叫道:“快,你们快去帮杨统制!”

    ......

    杨牧云刚冲过去十数丈远,就见几条人影飞奔而来,他一咬牙,手腕一翻,手中刀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几名追兵惨叫着倒地。

    “咻咻——”箭矢纷纷向杨牧云这边射来,他在林木间左躲右闪,向一侧林荫深处奔去。

    “噗——”一支羽箭正中杨牧云左肩,好在入肉不深,他咬着牙将箭拔下,脚下却是不停,跑得越发快了。

    正狂奔间,眼前刀光一闪,几个蒙面人拦住了自己的去路。

    “唰——”他想也不想挥刀向一个蒙面人砍去,另外几个蒙面人忙举刀斫向他身后。他身形一闪,避过了那几个杀招,其中一个蒙面人痛呼一声,喉咙嗬嗬声响,扑倒在地身子不住抽搐,原来咽喉处中了一刀。另外几个蒙面人大惊,手中刀狂风骤雨般朝杨牧云身上招呼过去。杨牧云轻描淡写般一一躲过,刀光挥动处,又有几个蒙面人倒地。

    “嚓——”一个蒙面人脸上的蒙巾被杨牧云的刀尖撩起,露出了相貌。杨牧云见了不由一怔,那人是夏迁手下一名总领。

    那人忙抬手捂住脸退后,这时更多的蒙面人围了上来,杨牧云一叹,向一边疾驰而去。

    ......

    这边丁列也陷入了重围,无数蒙面人挥刀向他扑了过来,身边的护卫几乎伤亡殆尽。他不得不亲自挥刀与几个蒙面人打斗起来。

    “噗——”他的刀搠入了一个蒙面人的胸膛,还不及拔出,另一个蒙面人的刀已砍了过来。撤手不及,手臂被对方的刀锋砍伤。刚退后几步,几个蒙面人呼喝着举刀逼了上来,他正欲挥刀抵挡,手臂却疼痛无力。正紧要的当口,忽听暴雷一声大喝,一个山一般巨大的汉子挡在他身前,醋钵般大的拳头砸在一蒙面人的胸口,那人闷哼一声身子向后飞去。其余几人一吓,不禁向后退了几步。

    那汉子正是莫不语,他身后背着胡文广,一把将丁列挟在胁下,大跨步的向人少处奔去。

    奔出一段路后,碰到了杨牧云,几人辨明了一下方向,朝东南方疾冲,也不知奔了多远,耳听得流水声哗哗直响,眼前出现了一条河,此时又有几人奔至河边,是丁煜和几名护卫。

    后面的喊杀声此起彼伏,人人闻之色变,丁列脸色凝重,与杨牧云对视了一眼,沉声喝道:“快,游过去!”

    “阿爹,”丁煜脸色变得煞白,“我不会游水。”

    丁列顾不得与儿子多说,怒声道:“你想不想活命?想活命的话就给我游过去。”不由分说,抓起丁煜的衣领子就朝河水中跳去。

    杨牧云、莫不语、胡文广和几名护卫也纷纷跳下河,向对岸游去,游不多远,后面的追兵已追到了河边。他们呼喝着纷纷朝河水中放箭,有的甚至跳到河里追去。

    “大人,您看,”莫不语边游边指向对岸,“那边有人来了。”

    杨牧云眯着眼看去,只见黑虎旗迎风招展,是神武卫的兵马到了。

第六百七十八章 惊弓之鸟

    旗下马上骑着一人,正是黄总制。
    杨牧云心中狂喜,挥舞着手臂大声呼叫,“黄总制——”
    黄总制带着人马迅速靠近岸边,待看清了河里的人,大惊吩咐手下,“快,快把大都督和统制大人拉上来!”众军士一拥上前,七手八脚的将杨牧云和丁列一行人拖拽上岸。
    后面的追兵见了,忙旋过身游了回去。
    黄总制一面分派士兵监视对岸的情形,一面亲自领兵护着丁列和杨牧云一行人回到了营地。
    丁列入了大帐,黄总制忙命人拿来干净的衣服给其换上,这边杨牧云也换好衣服包扎了伤口过来这里。
    “黄总制,你下去吧。”丁列面无表情的对他说道。
    “是。”黄总制应声退出了大帐。
    “大都督,”杨牧云上前问道:“您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本督没事,”丁列目光微凝,“杨统制,你觉得伏击我们的是些什么人?”
    “他们应该都是夏统领的手下。”
    “哦?”丁列浓眉一挑,“何以见得?”
    “下官曾用刀挑落一个人脸上的蒙面黑巾,”杨牧云回道:“他是夏迁手下的一名总领。”
    丁列皱紧了眉头,“夏迁为何要这样做呢?”
    “大都督还记得我们带回来的那两个明人奸细么?”
    “怎么了?”
    “他们都是下官的旧识,”杨牧云说道:“与下官失散后,他们遍寻下官不着,流落此处,被夏迁手下官兵当成明人奸细给抓了起来。他们一直被关在文渊州寨里,直到前日方被放出穿上了士卒的号衣。”
    “这是为何?”
    “下官不知,”杨牧云道:“他们说文渊州监牢里的犯人都被放出换上了士卒的号衣,这还不算,他们还从外面找了很多人来也扮成士卒的样子。”
    “夏迁为什么要这样做?”
    “据下官猜想,文渊州寨的兵马说是有两千人,实际上可能远不及此数。”
    “呃......”丁列的一对浓眉凝结在了一起,沉吟片刻猛然抬头道:“你是说文渊州夏迁虚报人数吃空饷了?”
    “我看多半是如此,”杨牧云道:“还有,我观文渊州寨的士卒个个身子瘦弱,好像长期吃不饱饭,私下里一问,他们平日里喝的都是稀粥,一日两顿均是如此。”
    “本督也有同感,”丁列颔首道:“按黎坤所言谅山储备的粮食够三十天食用,到下月又会有新粮自东京运来。又如何会出现这样情况?”
    “大都督回城内府库一查不就知晓了。”
    “唔......”丁列陷入了沉思,“难道是他们与地方官吏勾结,贪墨军粮?他们的胆子也太大了。”
    “大都督,还不止如此,”杨牧云提醒他道:“我们把人带走,真相迟早会被供出,这样事情一败露,大都督还会饶他们性命吗?与其这样,还不如铤而走险,派人将大都督袭杀在路上。”
    “他们好大胆,”丁列悚然动容,“袭杀上官是天大的罪行,他们不怕满门抄斩吗?”
    “他们既然想到这一步,应该还有下一步的盘算,”杨牧云道:“文渊州地处与大明交界的地带,大都督要是出了什么事,把这一切推给大明就可以了,难道王上还会派人去大明调查真相不成?”
    一番话让丁列不寒而栗,这样胆大包天的事,夏迁一个人不可能做的出来,难道是......他心念及此,看向杨牧云,“杨统制,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
    “大都督,”杨牧云脸色凝重的道:“为今之计应该赶快集合人马,进据谅山府城,然后派人把黎宣抚使和夏统领召来。”
    “他们难道还敢来吗?”丁列问。
    “他们不敢来说明反心已昭然若揭,”杨牧云道:“到时大都督再调集兵马采取对策即刻。”
    “嗯,”丁列点点头,一握拳道:“好,杨统制感快召集兵马,进谅山。”
    ......
    杨牧云率领神武卫的一千人马很快进据了谅山府城,知府潘乐不明所以,领着四位总领来见丁列。
    “大都督,”潘乐脸色惊惶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为何杨统制要带兵入城?”
    “事发突然,本督不得不如此,”丁列静静的看了他一眼道:“潘知府,本督想去府库一观,你头前带路吧!”
    “大都督,”潘乐突然紧张起来,“您现在要看吗?”
    “嗯,”丁列沉声道:“还不快走!”
    “是......”潘乐身子抖了一下。
    ......
    谅山府库的大门打开了,里面堆满了一麻袋一麻袋的粮食。
    “大都督,”潘乐向丁列禀道:“军粮全部都在此,请您查看。”说着向守库房的小吏使了个眼色,小吏会意,带人从里边抬了一个麻袋过来,当着丁列的面解开,露出了白花花的大米。
    “大都督......”潘乐话还未说完就见丁列沉着脸大踏步来到一处堆叠的麻袋旁,抽出刀朝麻袋上砍去。
    “嚓——”一个麻袋被划出了一道口子,里面的东西撒了出来。众人吃惊的睁大了眼,因为里面撒出来的不是大米,而是谷糠壳。
    潘乐的脸唰的变得惨白无比。
    丁列的沉着脸挥刀又砍向几个麻袋,撒出来的不是草屑便是谷糠壳,根本没有一粒粮食。
    “潘大人,这是怎么回事?”丁列刀锋一样的目光朝潘乐扫去。
    “大都督......”潘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上肌肉抽搐着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丁列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吩咐一句,“把他给我拿下!”
    立时有两名军士拿着绳索上前把潘乐捆了个结实。
    丁列的目光又扫向那四位总领,他们身子一颤也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大都督饶命,这事我们一点儿也不知啊!”
    “把他们都带下去,严加看管。”丁列皱着眉挥挥手,转向杨牧云,“杨统制,你带人把城内各处控制起来,原有的军队召集一处,全部缴械!还有,派一匹快马去文渊州寨,让黎坤和夏迁速速到谅山府来。”
    “是!”杨牧云应声去了。
    ......
    谅山府城驻守的官兵没有人抵抗,都乖乖的放下武器聚在一处听凭发落。
    杨牧云命人清点了一下,四所官兵倒是满额满员共两千人,可其中七八百人是临时拉来的,实际官兵不到一千三百人。
    黄总制和柯总制闻听咋舌不已,这黎坤的胃口可真大,连边军的空饷也敢吃。
    杨牧云一边分派手下将卒驻守谅山府各处,一边亲自去将情况禀报给丁列。
    谅山宣抚使衙门,丁列坐在正厅跟一人在说着什么。杨牧云仔细看了看,与丁列说话的人是谅山君黎宜民。
    “下官见过大都督、谅山君。”杨牧云上前朝他们一一施礼。
    “嗯,”丁
    列点点头,“事情都办妥了?”
    “所有人均被控制了起来。”杨牧云禀道:“据查,在册官兵人数共一千两百八十七人,其余七百二十四人是临时拉来的,并不在册中,请大都督发落。”
    “果然,”丁列哼了一声,“罢了,先把他们看于一处,等本督召来黎坤再行发落。”
    “大都督,”黎宜民道:“那黎坤会来吗?”
    “他要是不来,就是公然抗命,抗命就是造反,”丁列道:“我就不信,谅山各寨将士会跟着他造反。”
    “报——”一名传令兵满头大汗的奔了进来,跪倒在丁列面前,“禀大都督,黎宣抚使和夏统领他们......”
    “他们怎么了?快说!”丁列额头一紧喝道。
    “他们带着人连同文渊州寨投降大明了。”传令兵缓了口气道。
    “什么?”丁列腾地站了起来,“这是真的?你都看清楚了?”
    “小人不敢撒谎,”传令兵道:“小人亲眼看到一支明军从镇南关出来开进了文渊州寨。”
    “啊?”丁列瞪大了眼,一拍桌案,“这黎坤、夏迁统统该杀!”
    “大都督勿要动气,”黎宜民在旁说道:“现在当务之急是稳住脱朗州、禄平州和文兰州三寨军心,不要让他们也被黎坤给拉了去。”
    “大殿下所言极是,”丁列对杨牧云道:“杨统制,你现在赶快带一支骑兵去那三座州寨处,发布本督将令,让他们不可受了黎坤蛊惑......”
    “大都督,”这时黎宜民插口道:“杨统制率的是京军,贸然去传大都督将令难免引起三寨将士恐慌,这样,由我带人前去,他们定然不会乱来。”
    “可这太危险了,”丁列连连摆手,“三寨情况不明,要是大殿下有所闪失,本督如何向王上交待?”
    “现在情况危急,顾不了那么多了,”黎宜民起身说道:“一旦三寨有变,谅山府所能依凭的就只有大都督和杨牧云所带领的一千神武卫兵马了......本君就不相信,我大越将士都会跟着那个黎坤反叛王上。”说着朝丁列一拱手,“谅山就交给大都督了,本君告辞。”
    看着他身影走远,丁列叹了口气,转向杨牧云,“事不宜迟,杨统制,你快随本督一起去布置谅山城防,以防再生变故。”
    ......
    谅山城中的百姓都被召集了起来,编制为伍,准备城防工具。一副大战即将来临的样子。
    杨牧云紧张的开始分派人手守城,光靠一千神武卫官兵无论如何是不够用的,于是请示丁列,从看押着的谅山官兵中又甄选出一千人左右,和神武卫官兵混编在一起守城。
    这个时候莫不语又回到了杨牧云身边,而胡文广被安顿在城中医馆养伤。这个身材巨大又心思单纯的汉子问了杨牧云一句话,“大人,咱可都是大明的人,若是大明的军队真的打过来,咱们真的要帮这些安南人跟咱们大明的军队作战吗?”
    杨牧云叹息一声,默然不语。
    “大人,”莫不语又道:“您能跟俺讲讲为什么要留在安南做官呢?”
    “不语,”杨牧云目光看着他道:“一开始为了打听你和文广的下落我才留下来的,后来我见了安南王,他封我做了都统制。”
    “都统制是什么官儿?”莫不语挠了挠头问道。
    “跟大明的指挥使差不多吧!”杨牧云道。
    “那岂不是跟锦衣卫指挥使马大人一样了?”莫不语吐了吐舌头,“安南王出手可真大方。”

第六百七十九章 谅山阴云

    杨牧云笑笑,“不语,若是你不愿跟我一起,便回大明吧。你哥哥不言现在京师锦衣卫都指挥使司衙门,你到他那里,也不愁没有出路。”
    “不,”莫不语一脸倔强,“俺跟了大人,就一辈子跟到底,大人去哪里,俺就跟到哪里。您打算留在安南,俺便跟您一块留在这儿。”
    “不语......”见他说得斩钉截铁,杨牧云的眼眶也变得有些潮润。
    “大人,”莫不语道:“您的心情俺理会的,就您立的这些大功,皇上赏您一个指挥使当当也不为过。可偏偏发到会同馆去当一个不入流的大使,说实在的,俺也真看不过去......”
    “不语,你莫胡说,”杨牧云脸一沉,喝止他道:“这不关皇上的事,我身为臣子,皇上无论怎样对我都是应该的。”
    “呃......”莫不语拍拍后脑勺,不再说了。他哪里知道,皇帝之所以这样安排,是因为杨牧云与永清公主之间的纠缠。
    “大人——”黄总制这时突然跑了过来,一脸惊惶的对杨牧云道:“城外发现了明人的哨探,要不要将他们擒拿,请大人示下。”
    杨牧云听了也紧张起来,“你们谁也不得妄动,待本官去看看。”
    ......
    谅山府城和东京一样,都是临河而建。站在城头,可以清楚的看到一小队明军骑兵在河的北岸来回徘徊,对谅山城指指点点。
    丁煜抓起一张弓,搭上一支羽箭准备朝河对岸射去。却被杨牧云抬手拦下。
    “丁副总制,你要做什么?”杨牧云沉着脸问道。
    “这些明人到我大越境内耀武扬威,”丁煜一脸忿忿然的模样,“本公子得给他们一点儿教训尝尝。”
    “丁副总制,”杨牧云沉声说道:“你现在既从了军,一切应该奉令行事,个人不得独断专为。”
    “你......”丁煜气急,“杨牧云,你要堕了我大越的军威不成?”
    “你这鸟人,竟敢直呼大人的名字。”莫不语一声狂喊,伸出簸箕般的大手揪住丁煜的衣领,醋钵一样的拳头高高举起,“看俺不好好教训教训你。”来安南这么些日子,当地的话也逐渐会说了,只是有些半生不熟。
    丁煜猝不及防,整个人像抓小鸡一样被他提了起来,登时呼吸困难。
    “不语,放下他。”杨牧云喝道。
    “大人,可他......”
    “本官说了,放下他!”杨牧云又抬高了声音。
    “是。”莫不语手一松,丁煜落下地来,深深喘了几口气。
    “丁煜,”杨牧云面沉似水,耐心对他说道:“我们与大明未正式开战,切勿轻挑边衅,以致招来大祸,那就追悔莫及了。”
    “杨牧云,”丁煜指着他叫道:“你不要危言耸听,别以为我不知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本身就是一个明人,在此关头,怎会心向我大越?”他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闻听皆惊。除了丁列等少数人之外,神武卫中无人知晓杨牧云的身份,这时一听丁煜说出来,看向杨牧云的目光都有些异样。
    “丁煜,你......”杨牧云眉头一皱,正要再说什么。丁列头戴铜盔,一身铠甲在众护卫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阿爹,”丁煜一见丁列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上前忙不迭的告杨牧云状,“杨牧云他、他暗地里私
    通大明......”
    “住口!”丁列阴沉着脸喝断了儿子的话,“再要胡说,本督命人打断你的腿。”
    丁煜打了寒噤,下面的话咽回了肚里。
    “杨统制是你的上司,你岂可直呼其名?”丁列怒斥儿子,“还不快向杨统制赔罪!”
    “阿爹......”丁煜一愕。
    “还不快去!”丁列射向儿子的目光有如刀锋。
    “是,”丁煜不敢违拗,向着杨牧云拱了拱手,“属下多有得罪,请统制大人大人大量,不要与属下一般见识!”
    见杨牧云没有说话,丁列喝了一声,“还不退下!”
    丁煜忿忿然的退了下去。
    丁列威严的目光在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高声说道:“杨统制虽然来自大明,可他现在是我大越的臣子。本督能够安然回到谅山,就是杨统制一路拼死护送回来......倒是宣抚使黎坤,文渊州统领夏迁,他们暗地里倒卖军粮、吃空饷,现在见势不妙干脆投降了明人,真是丟尽了我们越人的脸。”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丁列的声音在城头上回响。
    “杨统制,”丁列深深的看向杨牧云,“现在谅山情势危急,还望你与本督一起共保谅山。”
    “下官谨遵大都督将令。”杨牧云应道。
    丁列这一番话为杨牧云解除了在众人心中的疑虑,连大都督都对他推心置腹,旁人还能说什么。
    ......
    明军的哨探退去后,谅山府的空气开始变得紧张起来,所有人都在尽自己的一份力加紧备战。
    夜幕很快降临,可每个人都夜不能寐,一双双眼睛紧张的盯着城外,仿佛明朝大军随时都会出现一样。
    杨牧云的脑海中想起了去年在大明京师的一幕,几个鞑子的骑兵在京城外游荡的时候,京师里上至百官,下到百姓,无不人心惶惶。
    可鞑子的大队骑兵直到最后也没有来。
    大明兵部的战略指向杨牧云是清楚的,那就是西南边陲的麓川,有没有对安南动兵的可能,他心里也没有底。可文渊州寨已经全体投向了大明,明军的侦骑已出现在了谅山城外,一切都在朝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
    杨牧云的心中在默默祷告,希望明军真的不会打过来。若真避免不了兵戎相见的话,他决定放弃这里一切悄悄离开。
    一夜在无比紧张中度过,黎明的曙光驱散最后一丝黑暗时,人们等来的不是明军攻城,而是黎宜民归来。
    丁列忙命人打开城门,把这位大殿下放了进来。
    黎宜民给城中军民带来了些许宽慰的消息,那就是脱朗州、禄平州、文兰州三寨并没有投向大明。大殿下对三寨的统领说丁列只问罪黎坤、夏迁和潘乐等人,余人概不追究,稳定了三寨的军心。三寨统领皆信誓旦旦的表示一旦明军打来,他们将誓死抵抗。
    这让丁列暂时松了一口气,忙把谅山的情况写到一张奏表里,命人骑快马送至东京。
    目送快马远去,丁列目中的忧色并没有稍减,他带来的只有神武卫一千人,而谅山守军加上周围四州寨号称有八千人,可黎坤这位宣抚使空饷吃的津津有味,又倒卖军粮,实际上的兵马可能也就五千出头。再加上文渊州统领夏迁带着所属人马连同州寨都投了大明,使得谅山北面门户大开,能够支配的人马进一步
    减少。要是此时明军大举来袭,谅山能不能撑到东京的援军到来都是疑问。一想到这儿,丁大都督就忧心不已。
    这时杨牧云来见丁列,想说出自己的心中想法。
    “大都督,”杨牧云对丁列说道:“现在城中虽全部动员起来积极备战,可这样被动终是不妥,知己知彼,方能更好应对。”
    “哦?”丁列目光一闪,“杨统制有什么不妨直说。”
    “下官想亲自出城探察一番,”杨牧云道:“下官是汉人,比起旁人出去打探消息更方便一些。”
    “唔......”丁列面容微动,不置可否。
    “大都督是不相信下官吗?”杨牧云看着他问道。
    “杨统制何出此言?”丁列微微一笑,“你与本督曾一同经历过生死,本督对你何曾有过丝毫怀疑?不过大战在即,你作为神武卫都统制实不宜轻动,打探明军消息的事还是交给他人去做吧!”
    “可军中无人能有我这般身手,”杨牧云皱了皱眉,“而且无论神武卫还是谅山守军中会说汉话的寥寥无几......”
    “你是本督倚重的干城,”丁列说道:“在城内本督能够信任并得力的人本就不多,你要再离开了,本督要有什么重大军情该找何人商议呢?”
    不等杨牧云开口,就听一人爽朗大笑着说道:“若大都督不弃的话,本君愿听从大都督将令,与大都督一同守卫谅山。”
    两人目光看去,见黎宜民不知何时来到了两人近前。
    “大殿下,”丁列脸上微露讶异之色,“您没回府吗?”
    “现在全城军民都被动员了起来出钱出力,”黎宜民笑道:“本君哪儿有安坐府中的道理?不瞒大都督,本君带了阖府的家丁过来,在这里听从大都督调遣。”
    “本督多谢大殿下了。”丁列说道:“不过大殿下身份尊贵,这里一旦打起来太过危险,还请大殿下回去的好。”
    “大都督此言差矣,”黎宜民正色道:“王上将我封在谅山,就是要保这一方子民平安,如今大难将至,岂有退缩之理?本君定当与大都督一起,披坚执锐,戮力向前。况本君在谅山军民中颇有些威望,若能亲自出现在城头,定能鼓舞城中军民士气。”
    “大殿下既如此说,本督也不好再横加阻拦,”丁列一拱手,“本督在这里替谅山军民谢过大殿下了。”
    “不必不必,大都督太客气了,”黎宜民目光转向杨牧云,“杨统制方才建言本君倒觉得有些道理,大都督何不让他一试呢?”
    “这......太危险了吧?”丁列捋须说道。
    “对别人而言或许是,”黎宜民道:“可杨统制是汉人,深谙明人心里,懂得如何与其打交道,更兼身手了得,倒是出城打探消息的不二人选......我看大都督就允准了吧!”
    “大殿下当真放心吗?”丁列的话似意有所指。
    “王上是很看重杨统制的,并亲自下旨授予重要军职,”黎宜民看着杨牧云,“杨统制也定然不会负我大越的,是吗?”
    “下官愿以一腔赤诚,报效王上。”杨牧云一脸严肃的说道。
    “那好,”丁列也松了口,“既然大殿下都说了,那你就好自为之。这便去吧!”

第六百八十章 明慎殿上

    “扑棱棱”一只锦鸡从山头的草丛中窜起,拍着翅膀飞向远处。三个顶着草环的脑袋自半人高的蒿草里冒起,三双眼睛一瞬不瞬的朝山下的一座大寨望去。
    那本来是安南国文渊州寨,现在却插上了“明”字大旗。
    “小舅舅,”胡文广看向杨牧云道:“我们真要帮那些安南人与大明做对吗?”他身上本有箭伤,但一听说杨牧云要出城探察,便说什么也要跟着去,杨牧云拗不过,只得答应了。
    杨牧云的目光盯着文渊州寨,对胡文广的话恍若未闻。
    “照俺说,”莫不语在旁说道:“干脆,咱们现在都回大明得了。”
    “嘘——”杨牧云要他们噤声,皱着眉头说了句,“奇怪,现在寨中并没有多少大明的兵马。”瞄了一眼莫不语和胡文广,“走,咱们去镇南关。”
    “大人,”莫不语闻听又惊又喜,“咱们要回大明了吗?”
    “你胡说什么?”杨牧云瞪了他一眼,“就算回去也得堂堂正正的离开安南,我说过出来打探讯息,就决不会一去不回。”
    “唔,大人说的有理。”莫不语看看胡文广,两人都把下面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
    镇南关,始建与两千多年前的西汉,汉武帝派兵征服南越国时据大青山和梅梨岭所设,称为南天第一雄关。关城附近山峦重叠,谷深林茂,地势险要,为大明通往安南的重要关隘。
    杨牧云来到关城下时,心中一阵感叹,这镇南关比起居庸关来都是一般的雄峻,一南一北将大明的万里江山屏护起来。
    关门城楼上和城门外,大明官兵挎刀持枪,均是一脸肃然的看着南边。
    看着这熟悉的服饰和景象,杨牧云心中油然升起一丝亲近感。又要踏入大明的土地了,他暗暗感叹道。
    三人径直朝着关门走来。
    “站住,”城门口的守门将官手握刀柄朝他们喊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等都是大明子民,”杨牧云终于不用再弯着舌头说安南话了,用纯正的大明官话朝那将官拱了拱手,“想要入关。”
    “入关?”守门将官看了他们一眼,握着刀柄的手松了些,“可有路引?”
    “有,”杨牧云笑了笑,贴进身去,从怀里掏出自己那块随身的锦衣卫千户腰牌递了过去,“大人,这个可行?”
    守门将官瞪大了眼,“这、这......”
    “实不相瞒,”杨牧云压低声音截住他的话语说道:“本官是奉命打探安南军情的,现需要入关一趟,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不敢不敢,”守门将官一脸惊恐的让至一边,“大人请!”
    杨牧云将自己的腰牌收起,冲他笑了笑,“贵姓?”
    “下官姓翟,扰了大人公干,还望恕罪!”守门将官诚惶诚恐的道。
    “不知者无罪,”杨牧云大剌剌的一摆手,“我来问你,你们这般阵势,大明是要与安南开战了吗?”
    “不是不是,”翟将官道:“前日安南的文渊州寨归附我大明,总兵大人为防安南人夺回文渊州寨,因此让我等严阵以待,密切注意那些安南人的动向,以防奸细混入关内
    。”
    “哦,”闻听这话,杨牧云心里感到有些异样,勉强一笑道:“看这阵势本官还以为我大明要兴兵攻打安南的谅山府呢!”
    “谅山能够归附我大明的话,那就不用打了,”翟将官说道:“总兵大人手里只有不到万人,若是朝廷不增兵的话,攻打谅山怕是少了点儿。”
    “呃,朝廷要向这里增兵吗?”杨牧云奇道:“朝廷征讨的对象难道不是麓川?”
    “这个......就非下官所能知晓的了。”翟将官道。
    ......
    入了镇南关,杨牧云见关内两边的山上满是大明官兵,他们砍伐树木,将一尊尊炮铳和防御器械拖拽到关门两侧的山头布置起来。
    “大人,”莫不语有些不解的问道:“俺怎么感觉不是大明要攻打安南,而是安南要打大明了?”
    “就你怪话多,”杨牧云瞪了他一眼,“进攻前先做好防御准备,以立于不败之地,你连这个都不懂?”
    “呃......”莫不语拍拍后脑勺。
    “小舅舅,”胡文广这时悄声说道:“咱们要不要现在就回去把这里的情形告诉那些安南人?”
    “这个先不急,”杨牧云道:“我们要先探听清楚朝廷的大队兵马是开往麓川呢?还是这里......若是仅凭镇南关一线的军队,是不会給谅山那里造成太大压力的。”
    “可是小舅舅,”胡文广道:“要这样的话我们还要沿路向北打听才行。”
    “那咱们就一路向北,”杨牧云眯着眼睛看向北边:“等打听好了确切讯息再回去。”说着大踏步沿着朝北的大路走去。
    胡文广和莫不语忙跟在他身后。
    “你在想什么?”胡文广见莫不语的脸色有些古怪,忍不住问道。
    “俺在想要是朝廷知道大人为安南人打探消息,不知会怎样?”莫不语道。
    “谁知道呢?”胡文广叹了口气,“说不定小舅舅他回心转意,就此一路直上京城也说不定。”
    ————————————
    文渊州寨投降大明的消息传到了东京,黎元龙闻听大惊,连忙召集百官议事,敬天殿上百官众说纷纭。以阮炽为首的一派官员主张立即组织援兵开往谅山,加强那里的防御。而以郑可为首的一派官员却主张应该将各地援军集中在东京,至于谅山,视情势再做决定。
    “照太尉大人这么说,是要将谅山丢弃吗?”阮炽忍不住叫道。
    “阮相精于政事,对用兵之道终归要生疏一些,”郑可反唇相讥,“谅山离大明边境只有三十里,集重兵在那里太过凶险,一旦明军突破谅山,那东京怎么办?所以还是把主要兵力布置在东京、南策一线,这样依托江水,要稳妥得多。”
    “郑可,”阮炽怒视着他,直呼其名,“本相当年也曾与先王一同征战过,并非对军事一窍不通。弃边境重镇不去援救,而置我都城于敌兵首当其冲之地,这是哪家兵法?你与丁大都督之间的恩怨,当本相不知道吗?本相看你就是想趁此机会公报私仇。”
    “王上,臣冤枉,”郑可朝向王座上的黎元龙,声泪俱下,“臣对王上一片忠心,天日可鉴。阮相他恶意中伤臣,求王
    上为臣做主。”
    “好了,”黎元龙一脸不悦的自王座上站起身来,“孤是让你们来出主意的,不是让你们来吵架的。谅山孤不能不管,黎受——”
    群臣中一名武官出列,他面色黧黑,身材粗壮,正是开国县侯黎石之子,官封上护军的黎受。
    “孤命你带兵五千,携粮草五万石去谅山。”
    “是,王上!”黎受愣怔了一下应道。
    “各地援军先到东京集中,”黎元龙目光一一群臣脸上扫过,最后落在兵务司总办荀昌脸上,“由兵务司节制。”说着一拂袍袖,冷冷说了句,“退朝!”
    议事议了一肚子气,黎元龙很是不爽,刚离开敬天殿,就见黎简迎了过来。
    “王上——”
    “什么事?”黎元龙没好气的说道。
    “麓川那边有人要见王上,”黎简垂首道:“不知王上......”
    “不见!”黎元龙说的很干脆。
    “是。”黎简正欲退下,忽听这位安南王又叫住了他,“慢着......”忙停住脚步。
    黎元龙迟疑了一片刻道:“你带他到明慎殿见孤。”
    “是。”见他没别的吩咐,黎简这才退了下去。
    ......
    “外臣思昂见过大越王。”脑门剃的锃亮,脖颈上戴着一个大金环的麓川来使上前大剌剌朝黎元龙行了一礼。
    “嗯,”黎元龙面色木然,睨了他一眼道:“你叫思昂?”
    “正是。”
    “你跟思机法怎么称呼?”
    “外臣是我家大王的王侄。”思昂粗声粗气的说道。
    “是么?”黎元龙微微一笑,“你的级别也不低了,麓川王还挺看得起孤。说吧,你到此来究竟何事?”
    “外臣此来是与大王商讨共同对付大明之事......”
    “商讨?”黎元龙冷笑一声,“大明数十万大军已分路南下,你们麓川已危在旦夕,在这个时候,你们还想要拉孤下水吗?”
    “大王这话未免短视了,”思昂嘴角微微翘起,“难道大王真的愿意见我大卯龙国覆没于大明吗?”
    黎元龙冷笑不语。
    “外臣听说大明有一句俗语叫唇亡齿寒,”思昂慢悠悠道:“说是一个小国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大国将另一个小国灭掉而无动于衷,最后这个小国也被这个大国给灭掉了。大王博览大明的典籍,这个故事应该不陌生吧?”
    “你想对孤说什么呢?”黎元龙看着他道:“孤奉大明为主,哪儿能与你们相提并论,孤若将你的头砍下来送与大明皇帝,你觉得如何呢?”
    思昂听了不禁大笑。
    “你笑什么?”黎元龙眉头一皱。
    “大王何其天真?”思昂哈哈笑道:“你所据的,原是大明的土地,这一点大明皇帝一直没有忘记。不然的话,大王派往大明京师的使节也不会一再被撵回来了。我思昂的头若能成全大王对大明的一片忠心,那么我现在就可以亲手割下呈送给大王。”
    黎元龙看了一旁的黎简一眼,说了句,“来呀,给麓川使节看座。”

第六百八十一章 郁江东去

    “思昂,”黎元龙的目光盯着他道:“大明天兵数十万直指麓川,凭你们的力量,如何应对?”
    思昂颇具意味的一笑,“数十万军队就把大王吓住了吗?想当年大越立国之时哪一次不是面对十万以上的大明军队?这一次大王难道就怕了么?”
    “你什么意思?”黎元龙脸上变色道。
    “大王,”思昂下巴高高抬起,“明军劳师远征,等到了我大卯龙国地界,已然疲惫不堪。再加上他们之中多为北人,到了西南烟瘴之地,难免水土不服,其战斗力还能剩下几成?我等以逸待劳,加之熟悉地形,纵然一时不能胜了他们,待得多周旋些日子,拖也能把他们拖垮了。”
    黎元龙微微点头,“这话还有些道理。”
    “我家大王决不会急着与他们交战的,聊以时日,明军士气必衰,”思昂目光闪烁,“若大王这里若能够出兵与我们呼应的话,定可让这数十万明军尽数葬身在云南。到那时我大卯龙国得云南,这广西之地不就是大王的了么?”
    黎元龙笑了笑,“我大越是个小国,其实力远不如大明,加之刚与南边的占城和存盆交战过,兵力耗损过巨,恐帮不了你们什么啊!”
    “这只狡猾的兀鹫,”思昂心中暗自咒骂一声,脸上却不动声色,“大王的顾虑不是没道理,不过外臣这次来是代表我王准备给大王献上一份厚礼,相信大王见了这份厚礼以后,对我们两国的合作不会再有什么顾虑了。”
    “哦?”黎元龙目光闪烁,唇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什么厚礼?孤倒想看看它有没有贵使所说的分量。”
    思昂一笑,“这份厚礼嘛现在还不能呈给大王,还得过些时日才行。”
    “那好,”黎元龙长身而起,“贵使就安心在馆驿住下,什么时候让孤见了这份厚礼孤再与你详谈。”目光转向黎简,“黎卿,麓川贵使孤就交予你了,你可得好好给孤招待,千万不可出什么差错。”
    “是,王上!”黎简躬身应道。
    ————————————
    宽阔平坦的郁江上,一艘客船悠悠荡荡的沿江顺流向着东北而行。郁江两岸,皆是满目葱茏的翠色,与安南国一般无二。
    莫不语站在船上向外望去,忍不住赞道:“俺活这么大,从来没见过世上会有这样的地方,一年到头没有冬天。俺要是老了,就搬到这里来住,那才快活。”
    “这么说,那时你就不跟着我小舅舅了?”胡文广笑着调侃他道。
    “俺可没那么说,”莫不语瞪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说道:“大人不是想要留在安南国吗?那里跟广西有什么区别?”
    “闭嘴!”杨牧云低声喝道:“你个夯货,怕船上的人不知道我们是从安南国来的么?”
    “唔......”莫不语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小舅舅,”胡文广看了一眼满船的客人,压低声音问道:“我们要一直往北去吗?”
    杨牧云轻轻嗯了一声,两眼眺望着江的上游和郁江两岸,喃喃说了一句,“大军要是南来的话,这水路倒是顺畅得多。”
    这时船上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杨牧云心中一动,转过身来,见对面凭栏处坐着一位少妇,怀抱一个约摸半岁大的婴儿。婴儿不知什么原因
    啼哭不止,那少妇怎么哄也哄不住。
    旁边一个汉子忍不住骂道:“叼你老母,哭,哭你个鬼!”
    那婴儿吃他一吓,哭得越发狠了。那汉子大怒,伸手向那婴儿抓去,手还没碰到那婴儿,猛然一紧,像是被铁钳子钳住了一般,“呀!”的一声叫了出来。抬眼看去,只见一俊秀少年正笑嘻嘻的看着他。这少年正是杨牧云,他对那汉子笑道:“这位老兄,你都一大把年纪了,何必跟一个刚出生的婴孩过不去。”
    “你......”那汉子嘴角抽了一下,另一只手握成拳朝杨牧云脸上砸去。
    杨牧云不慌不忙,伸出两指一夹,稳稳的将那汉子如风的拳势夹住。
    “啊!”一阵痛入骨髓的感觉顺着手腕处传来,那汉子额角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坐下吧!”杨牧云淡淡一笑,手指一松,那汉子“嗵——”重重的坐了回去。
    “这小子一定会邪术!”那汉子暗自咒骂一声,正要再次站起,蓦然肩膀一沉,一只巨大的手掌按在了自己的肩头。他脸上肌肉一抖,侧目看去,见一如山般魁伟的汉子正冲自己咧着嘴笑。
    “俺家公子让你坐下,你听不到么?”莫不语嘿嘿笑着,手上加了些力道。
    那汉子虽然也挺壮硕,但与莫不语一比,就如巨熊身边的羔羊一般,巨掌一压,浑身骨架格格直响。
    “哎呦,”那汉子的脸揪成了包子样,苦着脸哀求道:“大爷,求您放手!”
    “你求俺做什么?”莫不语朝他挤挤眼,“你得罪的是俺家公子,可不是俺!”
    那汉子会意,向杨牧云大声告饶,“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求公子大人大量,饶了小的......”
    杨牧云笑笑,对莫不语使了个眼色。
    莫不语巨掌一松,那汉子如释重负,再也不敢待在这里,起身躲到船尾去了。
    “多谢公子......”那少妇起身道谢,话未说完,怀里的婴儿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少妇连忙去哄孩子,可婴儿的哭声越发响亮起来。
    “孩子是病了么?”杨牧云伸出手去,“来,让我来哄哄试试。”
    少妇迟疑了一下,把孩子递到杨牧云手里。
    说也奇怪,婴儿一到杨牧云怀里哭声就轻了许多。
    “看来孩子是发烧了。”杨牧云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说道。
    “那怎么办?”少妇急道:“这离南宁府还有段距离,要等上了岸才好去找郎中啊!”
    “大嫂别急,”杨牧云劝道:“让我来试试。”说着伸出手指在孩子的太阳穴上轻轻揉了起来。孩子哭声渐轻,杨牧云又在孩子的颊车、承泣、风府、天柱诸穴上逐一按过。孩子脸上、身上的红潮逐渐褪去,情绪也变得平稳起来。最后“咭儿—”的笑出声来。
    “孩子好了,”少妇又惊又喜,朝杨牧云连连称谢,“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大嫂不必客气。”杨牧云笑笑,想要把孩子递还过去,谁知刚一离手,孩子又大哭起来。
    “你瞧瞧,就一会儿的工夫,孩子都跟我认生了。”少妇有些尴尬。
    “没关系,”杨牧云笑着说道:“其实我也挺
    喜欢这孩子的,就让我多抱会儿好了。”
    “那就麻烦公子了。”少妇不好意思的说道。
    杨牧云不住的逗那孩子,一会儿的工夫,就跟那小家伙很熟了。
    “小舅舅,”这时胡文广凑了过来,“这孩子长得倒挺像小圣文的。”
    杨牧云一怔,这才想起来和紫苏一起收养的那个孩子,现在应该也有半岁多了。
    看着杨牧云若有所思的样子,胡文广道:“小舅舅,我们离开京师都这么久了,我娘还有舅妈她们一定很想你的。”
    杨牧云轻叹一声,“我之所以留在安南,就是想要找到你们,还好上天护佑,你和不语都平安无事......文广,你先回京师保个讯可好?”
    “不,”胡文广倔强的摇摇头,“小舅舅不回去,我也不回去。我要丢下你一个人回京师,娘会怪我的。还有舅妈问起你来,我怎么说?”
    “罢了。”杨牧云笑笑,想起何启秀既见了他,相信他在安南的消息一定会传到京城。
    “小舅舅,”胡文广抿了抿嘴唇,小心的问了一句,“你不喜欢舅妈,是么?”
    “谁告诉你的?”杨牧云瞥了他一眼。
    “那你为什么又娶了那个......那个叫紫苏的女人,”胡文广大着胆子说了出来,“是因为她比舅妈漂亮吗?”
    “文广,”杨牧云叹道:“有些事我以后慢慢告诉你,你就会明白的。”
    “小舅舅,”胡文广道:“我看的出来,我娘并不喜欢那个紫苏。你娶她的事也没告诉娘和外公外婆。”
    “这件事我有机会回湖州会慢慢解释给爹和娘听,”杨牧云道:“不管怎么样紫苏是我在南都时娶进门的,这一点锦衣卫南镇抚司的人都可以作证。”
    “可她既然嫁给了小舅舅,就应该本本分分待在家中,”胡文广道:“可她......她还待在青楼妓馆,这不是让小舅舅你脸上难堪吗?”
    “我不许你这么说,”杨牧云的脸沉了下来,“紫苏她从未做过对不起我的事,你不准冤枉她。?萝院是她的产业,她不过是去那里打理,这又怎么让我脸上难堪了?难道嫁给我的女人就要锁进深宅大院不见天日,从此郁郁寡欢吗?”
    “小舅舅,我不是这个意思,”见杨牧云动了气,胡文广忙解释道:“我不过是怕小舅舅你受她蒙蔽罢了。”
    “她做什么我都知道,而且从来没有隐瞒过我,”杨牧云说道:“紫苏既然嫁给了我,我就得让她感到幸福。梦楠也是进了我杨家门的,可她自去打理她周家的产业,我也不会去干涉,也没见你和姐姐有什么微辞呀!”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杨牧云打断他的话道:“她们都是在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既不有违妇道,也没作奸犯科。”
    “是,是,小舅舅说的对。”胡文广不敢再跟他辩下去了。
    “各位客官,”这时船老大对船上的客人们说道:“再有不到半个时辰就到南宁府了,请大家都收拾好自己的行李......”
    杨牧云极目望去,远处的江岸边,隐隐约约出现了一线青灰色的城墙。

第六百八十二章 南宁码头

    怀里的婴儿已经熟睡,眼看已快到南宁府,少妇满脸感激的对杨牧云说道:“多谢公子一路关照我的孩儿,奴家就在南宁府下船,请公子现在就把孩儿还给奴家吧!”
    “呃,大嫂客气了。”杨牧云微微一笑,把熟睡的婴儿轻轻递了过去,“大嫂是去南宁府探亲吗?为何一人带着孩子行走?”
    那少妇接过孩子欠身一礼,“不瞒公子,奴家就住在南宁府,夫家在公门当差,前几日回娘家探亲,今番回来,幸好遇见了公子......”
    正说着话,船已靠岸。
    少妇见码头的人群中有一位身穿捕快服的公人,兴奋的朝她挥了挥手,大喊了一声,“相公——”
    那捕快也看到了她,高兴的回应道:“娘子——”
    少妇抱着孩子下了船,与那捕快紧紧相拥在一起。
    “相公,就是这位公子在船上帮了奴家,”少妇指着杨牧云道:“孩子在船上病了,也是这位公子治好的。”
    那捕快感激莫名的走上前,朝着杨牧云深深一揖,“在下南宁府捕快江帆,不知恩公尊姓大名?”
    “游学士子杨牧云,见过江捕快。”杨牧云还了一揖。
    “要不是杨公子一路照顾拙荆和麟儿,她们不知要受多少苦,”江帆一脸诚恳的说道:“请公子到我府上,江某定当好好招待公子一行。”
    “不必了,多谢江兄盛情,”杨牧云拱手道:“在下还有事,如有闲暇定当去府上叨扰。”
    “唔......那咱可说好了,”江帆道:“你若有事,可到南宁府衙找我,只要提起我的名字,我衙内的那一帮兄弟都会帮你!”
    “那就多谢江兄了。”
    ......
    待江帆一家人走后,胡文广问道:“小舅舅,现下我们该去哪里?”
    “照俺说,”莫不语摸摸自己的肚子,“先坐下来大吃一顿,俺这肚里呀,早饿得咕咕叫了。大人实在不应该推脱人家的好意......”
    “住嘴,”杨牧云呵斥道:“你要饿了,自去吃便是,非拉扯着他人做甚?我又没说让你一直跟着我。”
    “俺不过随便说说,大人何必生气?”莫不语垂下了硕大的头颅,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搓着手。
    “文广,”杨牧云抬眼看了一下码头上来来往往的人流和江面上往来如梭的船舶,“我们先打听打听南宁府有没有驻军,然后去下游州府再打探一下有没有大军要开过来。”
    “我明白了,小舅舅。”胡文广应道。
    “等等,”杨牧云乜了一眼满腹委屈的莫不语,“我也有些饿了,咱们先找个地方坐坐,总不能空着肚子去打探消息。”
    “是——”胡文广忍住了笑,拉长声调说道。
    ......
    三人随便找了一个紧挨着码头的酒家坐了下来。
    “三位客官,”店小二一脸堆笑着上前招呼,“请问你们来点儿什么?”
    “你们这里有什么当地的名菜没有?”胡文广抢着问道。
    “客官,你这可算是问着了,”店小二笑着说道:“我们店里有上好的烧鸭,还有腌制好的酸鱼......”
    “行了行了,”杨牧云一摆手,“有什么好菜尽管上
    就是了。”
    “好嘞——”店小二兴奋的扯开嗓子叫道。转而又问:“这酒......”
    “我们不饮酒。”杨牧云说道:“饭不妨多上些来。”
    “知道了,客官。”店小二转过身暗暗嘀咕一声,“三个大男人叫了这么多菜,居然不要酒。”
    “小舅舅,”胡文广压低声音道:“咱们要打探消息不妨去南宁府衙去找那个江帆,他是公门中人,一定知道很多。”
    “这个不急,”杨牧云淡淡道:“等有需要时我自会去找他。”目光又看向江中的船只。
    “客官,菜来了。”不大会儿工夫,店小二将一道道菜肴流水阶端将上来。那油润光亮、呈琥珀色的就是南宁当地的名菜烧鸭,上面还撒了一层白芝麻,香气四溢。还有那酸香味扑鼻的腌鱼,看上去都让人食指大动。
    莫不语似乎早等不住了,伸出大手就扯下一条鸭腿。
    胡文广用筷子敲了一下他的手,瞪着他道:“莫大哥,小舅舅他还没动筷呢!”
    “这......大人......”莫不语一脸尴尬的把鸭腿向杨牧云递去。
    “不用不用,”杨牧云笑着道:“你们吃好就行,不用管我。”
    “唔......谢谢大人。”莫不语如释重负,大口啃起鸭腿来,“香,真香,这皮烧得又焦又脆,里面的肉却是嫩的。”
    见他吃得满嘴流油,杨牧云不禁莞尔。
    店小二又端了一大盆汤上来,往桌上一放介绍道:“客官,这是我们南宁府有名的龙凤汤,你们尝尝。”
    “龙凤汤?”杨牧云闻听来了兴致,“不知汤中龙凤是用何物所煨?”
    “这龙嘛,是我南宁府特有的金尾鳝鱼,凤是本地足年的松毛鸡,加上香蕈、菌菇等一起煨上两个时辰,这皮骨都化到汤里了。”
    “哦?”杨牧云拿起匙羹盛了一勺汤品了品,果然香无比。“这个不错,你们尝尝。”
    胡莫二人忙去盛汤,胡文广吃得还算文雅些,莫不语捞出汤里的鸡和鳝鱼大吃大嚼,连鱼刺和鸡骨都嚼碎了吞咽下去,滴滴点点,淋了一桌子的汤水。
    “这南宁府好吃的蛮多咧!”莫不语边吃边说。
    “你个夯货......”杨牧云摇摇头,目光又看向外面。
    “莫大哥身高体壮,胃口当然大了。”胡文广笑道。
    莫不语吃得正欢,忽然肩膀被拍了一下。
    “我说你跑哪里去了,原来在这里倒吃得畅快,”身后一人说道:“要是误了大事,不怕娘娘怪罪吗?”
    莫不语愕然扭头看去,见是一青布缠头的汉子站在自己身后。
    “你是谁?”
    那汉子看清了他的相貌后脸色变得有些错愕,“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说着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
    杨牧云见他转身时衣服微微隆起,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真是莫名其妙,”莫不语忿忿然扭回头,“这鸟人的一双眼也不知长到哪里去了。”
    “小舅舅,”胡文广也注意到了那汉子,“他身上藏的可是刀具吗?”
    杨牧云点点头。
    “啥?他身上还藏着
    刀?”莫不语惊讶的张开了大嘴,“不会是找俺打劫的吧!”
    “闭嘴,吃你的东西。”杨牧云一皱眉喝道。
    “莫大哥,”胡文广提醒他,“你说话太大声了,旁边的都看着你。”
    “俺的声音就这么大......”见杨牧云瞪向自己,莫不语合上嘴垂下头去。
    “小舅舅,”胡文广低声道:“那人的同伴一定与莫大哥体形差不多,以至于认错了人。”
    “有理。”杨牧云微微笑着说道:“文广,你是越来越聪明了。”
    “他们要做什么大事呢?”胡文广道:“还有那人口中的娘娘,又是什么人物?”
    “你要有兴趣不妨去打探打探,”杨牧云看着胡文广笑道:“若真打探出有人要做大案子的话,就可以去南宁府衙去找江捕快了。”
    “小舅舅说笑了,我可没那闲工夫......”胡文广忽然发现杨牧云的目光直勾勾的看向店外,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便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大汉头戴竹笠,肩上扛着一个扁担,扁担两头分别吊着一个竹筐,竹筐里装满了鱼。
    那大汉身材异常高大,竟与莫不语差不多,竹笠压得低低的,看不清他面貌。他扛着两筐鱼一步步朝码头走去。
    杨牧云目光微眯,眉头紧皱,嘴里喃喃自语,“奇怪,真是奇怪,他怎么会在这里?当年他不是被抓入锦衣卫南镇抚司的大狱中了么?”
    “小舅舅,莫非你认得他?”胡文广奇道。
    杨牧云不答,这个大汉就是去年他在南都乌衣巷中碰到的行刺靖远伯王骥的刺客之一,他当时假扮一位货郎,而他的武器就是他肩上的扁担,通身精铁所铸,入手很是沉重,可他却挥舞如风。让杨牧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明明在一枯井中被擒获押入锦衣卫狱中,又是怎样逃出来的呢?
    他正走向码头时,一位青布缠头的汉子过来在他身边低语几声,两人一齐朝停在码头的一艘船行去。
    杨牧云看得分明,那汉子就是刚才错认了莫不语的人。
    “娘娘?”杨牧云眉尖一挑,站起身冲胡文广和莫不语说道:“别吃了,快跟我走!”
    “去哪里?”莫不语闻听一呆。
    眼见杨牧云出了店门,胡文广急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哇!”
    “呃......”莫不语忙把没吃完的烧鸭揣进了怀里。
    ————————————
    碧绿澄澈的郁江水,宛如一条玉带缠绕在青山绿野间。一条官船自江的下游驶来,船头立着一位年近七十,身材高大,精神矍铄的老者。那老者身穿绛紫色袍服,满面红光,正对着身边一名三十出头,面色黧黑、神态英武的汉子说着什么。
    他们身后不远处,一众护卫手按刀柄,目光警惕的注视着船周围的一切。
    “总督大人,”老者身边的汉子似有忧色,“您离开大队兵马只身前来,有些太危险了。”
    “方参将怕了吗?”老者满不在乎的一笑,“老夫戎马生涯数十载,哪一日不在危险中度过?如今徜徉在青山绿水之间,就不要再说这煞风景的话了。”
    “可是广西地方夷汉杂处,情况复杂,”黧黑汉子道:“您要有什么闪失,这几十万征南大军怎么办?”

第六百八十三章 江上渔歌

    这老者就是总督西南军务,靖远伯王骥,黧黑汉子是一直跟随他的方瑛方参将。
    听了方瑛的话王骥微微一笑,捋须说道:“当年太宗皇帝派成国公朱能率大军征讨安南国,大军行至广西龙州,成国公在军中病逝。圣上闻之,命英国公张辅代其领军,结果大破安南......我王骥不过一老叟耳,已近古稀之年,军中骁勇善战者不乏其人。就算没有我大军照样会有其他人统领。”
    “总督大人千万不要说这样的话,”方瑛脸上微微变色,“会召来不祥之事的。”
    “老夫尚且不怕,方参将担心什么?”王骥哈哈笑道:“老夫这条命硬得很,在刀光剑影、腥风血雨中拼杀了这么多年,老天要收早就收去了,还用等至今天吗?”
    “总督大人,”方瑛道:“您是奉旨征讨麓川,再往前行就是南宁府了,离安南边境已然不远......”
    “方参将是怕横生枝节?”王骥眼中精光一闪,“本督倒不这么认为,这些年,西南各土司对我大明阳奉阴违,这安南国在背后就没少挑唆。本督大军剑指麓川,就想看看这个蕞尔小国能在背后整什么幺蛾子?”
    “总督大人是怕安南联合麓川一起对我大明不利?”
    “大军行进,本督不能不慎重啊!”王骥说道:“听军报说这个安南国灭了占城、存盆,兵锋正劲。现主力北调,意向不明,若不能探知它的真实意图,本督心中着实难安!”
    听了王骥这一番话,方瑛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要真如总督大人所想,那该当如何?圣上可并没有对安南用兵之意。”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王骥断然道:“为大军福祉计,如有变故,本督自会上奏皇上变更行军路线。本督命宫聚、张锐、田礼率大军经全州至桂林,安南国不动则已,若有妄动,本督可直接命令大军顺江南下柳州,不出几日便可由水路直达镇南关。到那时本督先平了安南,再定麓川。”
    “总督大人思虑深远,末将难及。”方瑛一脸敬佩的说道。
    “方参将,”王骥看着方瑛道:“当年你父方政曾任过交趾都督,与安南叛军交战过。要不是当年朝臣中有人一味主张与安南叛军妥协,我大明也不会自安南撤出。”
    方瑛闻听也有些感慨,“当年末将年纪幼小,家父随军民人等自安南撤回,在家中常自饮恨,说先帝不该颁旨撤兵......若真能再征安南,末将定要一雪家父之耻。”
    “方参将还年轻,一定有机会的,”王骥笑道:“当今圣上迟迟不肯承认黎元龙为安南王,这不正说明圣上心里也一直想着收复安南的事。我大明兵威所指,定能所向克捷......”
    “欸———哥来打渔妹来看嘞,一张渔网撒下江嘞,网到鱼儿千万条嘞,一条大鱼献给妹嘞,妹呀千万不要推嘞......”
    悠扬的渔歌声传来,王骥和方瑛都止住了话头,放眼向江上看去,只见从上游漂过来七八条渔船,船上的渔民正站在船头撒网捕鱼。
    他们身后持刀的护卫们都变得紧张起来,不由自主的向前挪了挪身子。
    “不过是一群打渔的而已,”王骥看了一
    眼护卫头儿,“不必大惊小怪,都站着别动。”
    “是!”护卫头儿应道。
    这时就听一个清脆的女音唱道:“欸——江水清来清见底嘞,清水照见鱼儿鳞嘞,清水照出哥的脸嘞,哥呀网到大鱼来嘞,妹呀定穿上嫁衣嘞......”
    一唱一和,淳朴民风跃然江上。
    “唱的好!”王骥赞了一声,“这山野民歌丝毫也不下于金陵秦楼楚馆的丝竹之乐。”
    “总督大人,”方瑛道:“这外面江风大,不如回舱中小酌几杯您看如何?”
    “甚好,”王骥点点头道:“不过好酒佐以鲜鱼才更显得有情趣。”
    “这好办,”方瑛笑道:“待会儿末将让人从那些渔民处买几尾鲜鱼来就是了。”陪王骥进舱后向护卫头儿交待了几句。护卫头儿点点头,转身来到船舷边,冲着江上大喊:“打鱼的,快过来。”喊身顺着江面远远传了出去。
    七八条渔船迅速朝着官船划了过来。
    “官爷要买鱼吗?”最先靠近官船的渔船上婷婷立着一位少女,眸子有如江水般澄澈,她朝侍卫头儿嫣然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贝齿。
    侍卫头儿没想到渔船上竟然有如此标致的女子,不禁看得呆了一呆,“唔......我家大人想要食鲜鱼,把你们船上的鱼拿上来。”
    “遵命!”少女纤腰一折,手握鱼竿拎起一个鱼篓轻轻巧巧的跳上官船。
    “这姑娘好俊的身手。”护卫头儿怔了怔,心底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这时船的四周响起了嘈杂的声音。
    “官爷,我这里有好几尾大鱼呢,您瞧瞧!”
    “我刚网上来的这尾鱼更大,官爷,价钱好商量!”
    ......
    原来是其它的渔船都靠了过来,船上的渔民七嘴八舌向护卫们兜售自己的鱼。
    “不要挤,慢慢来。”护卫们忙上前维持秩序。
    “怎么回事?”舱帘一掀,方瑛钻了出来,一脸不悦的说道:“不就是让你们买条鱼么?怎么搞的怎么乱,还让不让总督大人喝酒了?”
    “方将军,”一名护卫陪着笑脸上前,“头儿不过朝他们一招手,谁知他们都过来了......”话还未说完,只听“欻”的似乎利器入肉的声音,那护卫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身子一晃,扑倒在地。背后的伤口汩汩涌出鲜红的血水。
    方瑛大惊,冲众护卫们大喊一声,“有刺客,快保护大人。”回身奔入舱中,抓起挂在舱壁上的单刀刚一转身,只见舱帘一掀,那位娇滴滴的少女跳进舱内,手中鱼竿向着方瑛脸上戳去。方瑛脸一偏,侧身避过,挥刀砍向少女粉颈,他原想少女手中鱼竿太长,在船舱中挥舞不便,这一刀就算砍不到她,也非逼得她撒手扔掉手中鱼竿撤出舱外。谁知一阵“咔咔”声响,少女手中的鱼竿暴缩为三四尺,皓腕一动,已然刺向方瑛的胸口。方瑛猝不及防之下,回刀横切,却已然晚了一步......“叮——”的一声,他一个踉跄,退后几步,脸色变得惨白,胸前斑斑点点溅出的鲜血染红了衣衫。
    “方参将,你怎么样?”王骥连忙上前,扶住了
    方瑛。
    “总督大人,末将没事。”方瑛强撑着想要站起,可牵动着胸前创口一阵剧痛,不禁“呀”的叫出声来。
    “方参将,你赶快坐下,千万不要乱动。”王骥扶着方瑛坐了下来,目光看向那少女,“你们是什么人?是奉谁的命令来刺杀老夫?”
    少女灿然一笑,宛若春花,朱唇轻启,“你既已死到临头,我不妨就告诉你......”声音微顿,“是王上命我们来刺杀你的。”
    “安南王黎元龙?”王骥的一双眼睛眯了起来,“他是怎么知道老夫孤身来此的?”
    “这个你就不需要知道了,”少女一步步朝他走来,眸子变得如刀锋般锐利,“只要杀了你,我们大越就会少了一个劲敌。”
    王骥哼了一声,“呛”的握刀在手,“难得黎元龙这么看得起老夫,可这手段未免太卑劣了点儿,若堂堂正正的在战场上交手,安南王倒还显得磊落些。”
    外面兵刃之声大起,却无人冲进舱来。想是众护卫被人牵绊住了,无法进来援手。
    王骥一咬牙,手中刀“唰——”的向那少女劈了过去。那少女娇躯一转,闪身避过。王骥“刷刷刷——”又是连着三刀,一刀比一刀刚猛,每一刀都在刚及身之时被对方避过。
    “没想到总督大人年事已高,虎威却是不减。”少女娇笑一声,手中鱼竿一甩,鱼线飞出缠在王骥持刀的手腕处。王骥只觉手腕一麻,握刀的手再也拿捏不住,“当啷——”一声,钢刀落在了船板上。
    王骥一声叹息,缓缓闭上了眼睛,“姑娘既然想要老夫的命,老夫给你便是,只求你放过其他人。”
    “啧啧啧,死到临头,还要充好人么?”少女看了一眼正欲支撑着站起的方瑛,“你死了,他们回去也断难活命的。你......”话还未说完,只见舱帘一掀,飞进来一个庞大的身躯。“噗通——”一声重重摔在船板上。
    少女不禁脸色一变,一双俏目看去,只见一个俊秀少年笑嘻嘻的走了进来。
    王骥与方瑛看到这少年的相貌都不由大感意外,齐声说了句,“杨公子,是你?”
    来人正是杨牧云,他笑着朝二人拱了拱手,“王大人,方将军,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船板上那个庞大的汉子挣扎着爬起身,闷雷般怒吼一声,举起手中的铁棍朝杨牧云头上抡了过去。
    “蓬——”铁棍抡了个空,重重的砸在船板上木屑纷飞,整个船身都为之一晃。
    庞大汉子瞪大了眼正要到处找寻,蓦然后颈“天柱穴”上一股大力透过,眼前一黑,扑倒在地便人事不知了。
    这一切少女都看在了眼里,杨牧云是以极快的身法闪至庞大汉子的身后,在他后颈“天柱穴”击了一掌,这一掌使出了极深厚的内劲,饶是这汉子身强体壮,也经受不住,登时如山一般倒在地上。
    少女俏脸变色,纤手紧握鱼竿退后几步。
    “你......你是从哪里来的?”
    “唔,你问我?”杨牧云笑了笑,伸脚踢了踢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庞大汉子,“要不是他,我还真到不了这儿来。”

第六百八十四章 江上倩影

    少女闻之面容一僵,她是认得杨牧云的,去年在大明南都安德门,杨牧云单身匹马追上了娘娘,结果被接应娘娘的人马铺天盖地投掷了一阵长矛雨,她清楚的记着,那匹马钉得跟刺猬一样,而杨牧云,没有人会认为他有生还的可能。可现在,他好端端的站在这里,还把帕沙楚瞬间击倒在地。这帕沙楚,去年跟随娘娘一起行刺王骥,失手后和几位同伴被俘,关押进了锦衣卫南镇抚司的大狱,之后就他一人逃了出来。
    帕沙楚力大无穷,是娘娘身边的得力干将。可在杨牧云面前无丝毫还手之力,想到这儿,少女握着鱼竿的纤手紧了一紧。
    “姑娘看起来有些眼熟。”杨牧云双眼凝视着她。
    “是么?”少女眸波一转,“你可真是命大,去年在金陵安德门我还以为你死了。”
    “哦,”杨牧云恍然,“原来你是她身边的丫鬟,你主子后来去了大明京师,我还盛情招待过她。怎么,她没对你提起吗?”
    “娘娘她没有那么多废话,”少女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早知道你又来插上一手,当时就应该在你身上补一刀。”
    “这么说我应该感谢姑娘你手下留情喽!”杨牧云一笑,“若姑娘现在离开,我决不会难为姑娘。”
    少女冷笑,“你是否觉得已赢定了?”
    “姑娘认为呢?”杨牧云眉尖微微一挑。
    “你何不一试。”试字话音一落,少女身形已经飞起,手腕一抖,鱼竿上的鱼丝朝杨牧云的脖颈卷来。杨牧云闪身避过,脚尖一点,身形倏然欺到少女身后,手指点向她脑后的玉枕穴,少女像后面长了眼一般,娇躯滴溜溜一转,躲过杨牧云这一击,手中鱼竿回撩,戳向他胸口......两人以快打快,瞬间连过了十余招。
    杨牧云暗暗心惊,在京师飞鸿居酒楼他与那位麓川王太后交过手,一时没能分出胜负。这少女的武功似乎不在她主子之下。
    “呛——”刀光一闪,杨牧云拔出刀划出一道冷厉的弧线,少女束发的丝巾被掠过的刀锋划为两节,万千青丝飘散开来。
    少女退后数步,眸子微眯,手倏忽一扬,几条细小之物闪电般飞向杨牧云和王骥。
    “不好!”杨牧云的心一紧,头微偏,一条细小之物贴着他脸颊飞过,可王骥那边却无论如何是躲不开的。他身子猛地拔起,手臂疾伸,手掌探至王骥眼前将那物抓在了手里。
    “好险!”杨牧云的心略一松,就差半寸那物就射到了王骥眼中。
    紧接着手心如火炙过一般直烧到心里,杨牧云的脸颊一抖,手一张,一条赤红色的虫子落到了船板上。
    “这是什么?”杨牧云眉头一皱,那虫子就像蚕一般,不过通体血红。火辣辣的感觉由手心传遍至整个手掌,又迅速扩散到了整条手臂。他的身子忍不住颤了颤。
    少女看向他的眸子似笑非笑,唇角勾起一抹诱人的弧度,“如何,滋味不错吧!这可是我们那里的至宝,赤燐蚕,身上可是有天下一等一的火毒......”
    杨牧云迅速伸出几根手指封住了肩窝上的几处穴道。
    “没用的,”少女格格一笑,“火毒会顺着你的血液遍及你的全身,到时火毒攻心,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的命了。”
    杨牧云心一沉,猛然移步举刀向那少女砍去。少女纤腰一扭,避至一旁,眉眼含笑,“你此时使出杀招未免太迟了,你越是用力,火毒就扩散的越快。离死也就越近了。”
    杨牧云只觉头脑一阵晕眩,脚步移动得逐渐滞涩起来,握刀
    的手也越发的绵软无力。
    “锵——”的一声,少女手中的鱼竿击在刀锋上,杨牧云再也拿捏不住,刀“当啷——”一声坠落在船板上。
    少女手腕一抖,鱼竿如毒蛇出洞般刺向杨牧云的咽喉。
    “杨公子——”王骥大吼一声,挥刀劈向少女身后。那少女看也不看,右腿一撩,足尖正中王骥的心口。王总督口一张,喷出一道血箭,身子向后便倒。
    少女的招式一窒,眼前突然闪出一条人影,“叮——”的一声,她手中的鱼竿被硬物封住,一股强劲的力道传来,身子不由自主的朝后退了几步。定睛看时,却是一位持剑少年挡在了杨牧云身前。
    那少年逼退了对方,忙扶住杨牧云,蹙着额头道:“你怎么样?快坐下歇一会儿,千万不要运气......”
    杨牧云勉强一抬眼,捂住胸口皱眉道:“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
    “别问了,”少年咬着嘴唇道:“赶快坐下。”
    少女见那少年相貌极美,一看就是女子装扮,不由笑了笑,“哟,是来救你情郎的么?不过晚了,你只能替他收尸了。”
    那少年便是郑玉所扮,自那晚杨牧云离开后,她也告别了师父慈琳道姑,乔装改扮一路悄悄跟着杨牧云,直到事情紧急,方才现了身。
    郑玉看向那少女的秀眸如欲喷出火来,手中长剑指向她道:“你快把解药拿来。”
    “解药?”少女眼角一翘,讥笑道:“有哇,你想要的话只管来取,可就怕你没这个本事。”
    郑玉再不说话,挺剑朝那少女刺来,少女鱼竿一展,迎了上去。两个女子在这船舱里激斗起来。
    郑玉急于要制住她,所使剑招快如疾风,少女左封右挡,勉强招架。数招过后,少女跳了开去,叫道:“且住,你是云山祠的弟子?慈琳仙姑是你什么人?”
    “那是家师,”郑玉眸波一转,“你快把解药拿来,要不待会儿我师父一到,你就休想走的了了。”
    “慈琳仙姑也来了么?”少女娇躯一震。
    郑玉目光一瞥,高声叫道:“师父,我缠住她了,你快来。”说着贴了上去,剑式泼洒开去,化作道道剑影指向她全身各大要害。
    少女吃惊非小,要胜眼前的郑玉已极为不易,要是她师父再杀出来的话,自己可就再无还手的余地。看了看倒在一旁的王骥,银牙一咬,挥动鱼竿挡了郑玉几剑,再不犹豫,纤腰一拧,从船舱的窗子跳了出去,“扑通——”一声跃入江中。郑玉上前看去,见那少女水性极佳,瞬间已游出老远。
    随着少女离去,舱外的打斗声也止息了下去。刺客们纷纷跳上渔船逃走,莫不语、胡文广和护卫们没去追赶,都冲入舱中。
    “公子——”
    “小舅舅——”
    “总督大人——”
    “方参将——”
    莫不语和胡文广赶紧来到杨牧云身边,而护卫们则七手八脚的将王骥和方瑛扶了起来。
    “我没事,”王骥摆摆手,喘了一口气道:“快去看杨公子怎么样了?”
    “是!”护卫头儿应了一声。
    杨牧云脸上红得直欲滴出血来,身上无一处不烫得烧手。
    “怎么办,怎么办?”莫不语急得直拍脑门。
    “小舅舅他会不会有危险?”胡文广的眼泪差点儿出来。
    郑玉沉住气道:“你们赶快去外面帮着摇船,等回到南宁府才能找到郎中给
    牧云看看。”
    ————————————
    “这是在哪儿,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杨牧云放眼看去,自己正身处一片火海之中,到处都燃烧着火焰。他开始在这火海里狂奔,却怎么也跑不出去。
    “咦?前面好像有个人。”杨牧云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没错,前方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人影。
    “喂——”杨牧云大叫了一声,迅速跑到离那人丈许处站定。
    那人背对着他,看不到相貌。
    “请问阁下,”杨牧云拱手一揖,“这是什么地方,为何到处都是火?”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清癯而熟悉的面孔。
    “师父?”杨牧云又惊又喜,“您怎么也在这里?”
    师父冲他笑笑,没有说话。
    杨牧云又离他近了些,“师父,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话未说完,师父忽然化作一条大蛇,向他扑了过来,将他全身紧紧缠住。
    “师父......”杨牧云感觉有些透不过气来,想要挣脱,可这条大蛇越缠越紧,他张开了嘴,吐出了舌头。眼前一黑,张嘴就朝蛇身上咬去。
    一股清凉的感觉立刻弥漫全身,周围的火焰似乎也瞬间都熄灭了。
    “唔,好疼!”大蛇一甩身子,又化成了他师父。
    “你为什么咬我?”师父瞪视着他,“你这不肖的徒儿。”
    “师父,我没有......”杨牧云刚说到这儿,就见师父的一双手已扼住了他的喉咙。
    “师父——”杨牧云大叫一声,睁开眼时发现他正躺在一间卧室,火海和师父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做噩梦了?”一个柔柔的声音说道,一只温软的纤手抚摸着他的额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秀的面容,神情由错愕转为惊喜。
    “郑玉?”杨牧云叫出声来。
    “谢天谢地,”郑玉激动的眸子里噙着泪花,紧紧抓住他的手,“你总算醒了。”
    “这是哪里?”杨牧云缓缓坐了起来。
    “这里是南宁府衙,”郑玉看着他,“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了。”
    “我昏迷了三天吗?”杨牧云一怔。
    “自从你中了赤燐蚕的火毒,你就一直昏迷不醒,”郑玉喜极而泣道:“王总督命南宁知府遍请名医,可不管谁来了都束手无策,就在我们都担心你......”鼻子一酸,轻声啜泣起来。
    “我这不没事了么,你哭什么?”杨牧云劝道。
    这时只听“咣——”的一声铜盆落地的声音,水洒了一地,两个欣喜若狂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公子醒了......”
    “小舅舅醒了......”
    两张狂喜的脸出现在杨牧云面前,正是莫不语和胡文广。
    “公子,”莫不语激动的抓着他手臂道:“你这几天身子一直烫得厉害,需一遍遍在身上敷凉水,不到一个时辰就得用两大盆呢......”
    “好了好了,”郑玉打断他的话道:“你们赶快把这喜事禀报给总督大人,他一直在担心呢!”
    “唔......”胡文广点点头,一拉莫不语,“走,我们一起去禀报总督大人。”对杨牧云道:“小舅舅,您好好休息,我们去了。”

第六百八十五章 总督谋划

    “杨公子可算醒了,”刚一进门,王骥就捋须大笑道:“老夫这颗心终于可以放回肚子里了。”声音有若洪钟。
    “总督大人......”杨牧云支撑着想要坐起,王骥忙上前扶住了他,“杨公子,你身子未好,千万不可乱动,躺着说话就好。”
    “谢总督大人。”杨牧云对郑玉说道:“大......阿玉,你......”
    “我知道,”郑玉笑着截住了他话头,“待会儿把药熬好了,我就给你端来。”说着转身对王骥盈盈一礼,绰然而去。
    “这位也是杨公子你的红颜知己吗?”王骥瞄了一眼郑玉袅娜的身姿笑道:“武功很是不错,要不是她及时出现,后果着实不堪设想。”
    杨牧云笑笑,“总督大人的伤怎么样了?”
    “老夫没事,”王骥笑道:“方参将的伤要重一些,一听说你醒了,非要随老夫一起过来,被老夫好说歹说才劝住。”
    “方参将对总督大人真是忠心耿耿,”杨牧云说道:“他受的是内伤,得多养些日子。”
    “杨公子说的是,”王骥感慨道:“去年在南都,老夫和方参将得你相助,方脱离危难,今年在这南宁府,又是为公子所救啊!”
    “总督大人客气了,”杨牧云道:“这是在下分所当为。”
    “哦,对了,”王骥看着他问道:“杨公子怎么会来广西的,不会是来这里游历的吧?”
    “或许是巧合吧?”杨牧云淡淡一笑,“在下在南宁码头时,见一人形迹可疑,就暗中跟蹑,不想在这郁江之上与总督大人相遇,也算是有缘了。”
    王骥闻听哈哈一笑,“确实确实,老夫与杨公子的缘分当真匪浅啊!”
    “总督大人,”杨牧云问道:“您怎么到这里来了,在下去年在南都之时,可是听说您正在筹备征麓川之事。”
    “嗯,不错,”王骥点点头,“征麓川的事儿,老夫已准备了一年。这不,年后圣命一下,老夫就率领南方各省的军队一路向西。在路上时,老夫接到了暗报,说是麓川暗中勾结安南,欲对我大明不利,所以老夫就专门过来看看。”
    “总督大人,”杨牧云动容道:“这么说您是丢下军队孤身来此的,这......这太危险了。”
    “老夫福大命大,宵小之徒暗算不了老夫,”王骥很洒脱的一笑,紧接着笑意一收,“这安南王果然包藏祸心,竟然打听到老夫的行踪派人来行刺老夫......”
    “不,他们不是安南王派来的。”杨牧云摇摇头说道。
    “你怎么知道?”王骥目光一闪。
    “总督大人明鉴,”杨牧云说道:“在入船舱之时在下击倒了一名身材高大的刺客,他就是去年在南都乌衣巷袭击总督大人的刺客之一。”
    “哦!”王骥思忖道:“怪不得老夫觉得他有些面熟,怎么,当时锦衣卫没将他们一网打尽吗?”
    “这个人本是抓住了的,”杨牧云道:“后来不知怎么又脱逃了。”
    王骥冷哼一声,“逃了?锦衣卫的诏狱何时连一名刺客也关不住了?”
    杨牧云知道他对锦衣卫向来不喜,那日在靖远伯府时他就对锦衣卫南镇抚使沈云的来访很是不悦。话音一转,“后来沈大人查明他们是一群来自麓川的刺客,所以这次行刺总督大人的应该还是麓川派来的。”
    “唔.
    .....”王骥沉吟了片刻,“麓川的思机法可真瞧得起老夫,想方设法派人来置老夫于死地,可惜天不遂其愿......不过,麓川人能来这里,想必与安南暗中一定有所勾连。老夫所率的大军已经进入了广西,若黎元龙想图谋不轨,欲对我大明不利的话,老夫先提兵灭了他。”
    “总督大人,”杨牧云道:“安南王一直想对我大明修好称臣,不愿交恶。现在他们在与大明交界一线的兵力准备不足,又怎会主动对我大明挑衅呢?”
    “呃,当真是这样吗?”王骥目光一闪,“这些你怎会知道?”
    “不瞒总督大人,”杨牧云解释道:“在下......在下加入了锦衣卫,现一直在安南打探消息。”
    “怪不得你当时不来找老夫,”王骥捋须说道;“原来沈云先一步把你给招揽了。现在你是什么品秩?”
    “蒙圣上隆恩,封了一个五品千户的头衔。”杨牧云硬着头皮说道。
    “五品?”王骥笑了笑,“这也不低了,是皇上封的吗?”
    “嗯,曹吉祥曹公公颁的旨。”
    “曹吉祥?”王骥笑意一敛,“看来圣上对你是皇恩浩荡啊!锦衣卫是皇上的亲军,在那里混比跟着老夫要强多了......”
    听他话音中似有揶揄之意,杨牧云移开话题,“总督大人,行刺您的人非安南王主使,依在下看,暂时还是不宜与安南交恶为好。”
    “老夫也不愿横生枝节,”王骥大手一挥说道:“老夫率大军在前方征讨麓川,可不希望安南在背后插一刀。只要黎元龙与麓川的叛贼划清界限,老夫立刻命我大明的兵马经柳州后立即西进,再不南下一步。”
    “那总督大人的意思是......”
    “老夫设在安南的探子已经打探到麓川的使节已到了安南,”王骥嘿然道:“只要黎元龙把麓川使节的脑袋给老夫送过来,老夫就决不会寻他晦气。”目光一转,“怎么样?这个口信你能帮老夫带给安南王吗?”
    “在下试试吧,”杨牧云道:“不敢有瞒总督大人,在下曾见过安南王,也在安南军中也任有军职......”
    “呃,是何军职?”王骥饶有兴趣的问道。
    “安南王封在下为神武卫都统制一职。”杨牧云很认真的答道。
    “神武卫都统制?”王骥笑道:“不错呀,神武卫可是安南都城十二支戍卫军之一,都统制在安南可是正四品的武职。看来黎元龙比皇上对你要大方的多......不过,黎元龙他不知道你是我大明的锦衣卫吗?”
    “在下没敢透露身份。”
    “很好,”王骥颔首道:“由你中间牵线那是最好,希望黎元龙能识相一些,知道应该把宝押在哪一边。”
    “事不宜迟,”杨牧云又想要支撑着坐起,“在下这就马上回去。”
    “不急,”王骥淡淡一笑,“等过两天你身子好了点儿老夫让方参将和你一同回去。”
    这时郑玉端着药来到了门外,王骥目光一瞥笑道:“好了,老夫也不耽误你休息了,其中的细节以后再慢慢详谈。”说着站起身来。
    “阿玉,帮我送送总督大人。”
    “不用不用,”王骥一摆手,“那么客气做甚?还是阿玉姑娘好生照顾你吧!”
    ......
    “来,张嘴。”郑玉盛了一勺药汤
    对杨牧云柔声说道。
    “还是我来吧。”杨牧云有些不好意思,伸出手去拿汤勺。
    “你现在身子还不太好,”郑玉把他的手拨至一边,“还是让我来服侍你好了,来,张嘴......”待他张开嘴喂了几勺药汤后,郑玉甜甜一笑。
    “好苦——”杨牧云苦着脸说了一句。
    “你们明人不是也常说良药苦口吗?”郑玉白了他一眼,“不苦又怎么治病疗伤?”
    “我感觉好多了,不用再喝了。”杨牧云推脱道。
    “这怎么行?”郑玉板起俏脸,“这药我足足熬了一个时辰呢!你不全喝下去我怎能安心?来,张嘴!”盛着药汤的勺子又递到杨牧云嘴边,杨牧云无奈,只得喝下。待整个碗里的药汤见底,郑玉的俏脸方露出了灿若春花的笑容。
    “大小姐,”杨牧云看着她道:“你一直在暗中跟着我吗?”
    “你方才还叫我阿玉,怎么现在又客气起来了?”郑玉的美眸眨了眨,“我只是出来游玩,不想碰见了你,嘻嘻......”
    杨牧云微微摇头,“你出来这里,侯爷和夫人他们知道吗?”
    “他们呀,只知道我在师父那里,”阿玉笑道:“师父她可是支持我出来的。”说着樱唇一撇,“喂,好待歹我也算救了你的。你怎么对我这个态度?”
    “我是怕你有个闪失,”杨牧云说道:“那样的话我如何去面对侯爷和夫人?”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阿玉说道:“用你担哪门子心?倒是你,不死不活的这几天可把人家给吓死了。”说着拍拍心口。
    “唔......”杨牧云心中一动,“这几天......这几天你难道一直守在这里?”
    “那我还能去哪儿?”郑玉没好气的睨了他一眼,“人家几天几夜守在这里,你可倒好,连句感谢话也没有。”
    “我......”杨牧云的声音哽住了,不知该说什么。
    “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来还你,”郑玉含情脉脉的看着他,“牧云,我也不知怎么了,就是不想离开你,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你一眼,我也就......”螓首慢慢低了下去,洁白如玉的脸颊上升腾起两抹淡淡的红晕。
    “大小姐......”
    “叫我阿玉。”郑玉很认真的纠正道。
    “是,阿玉,”杨牧云叹了口气说道:“我对你说过,我已有了妻室,我不值得你对我这样好。”
    “那......你的妻子知道你练的是什么内功吗?”郑玉抬起头盯着他道。
    “你说什么?”杨牧云身子剧震。
    见他这般反应,郑玉幽幽道:“你练的功夫是瞒不过我师父的,她老人家什么都跟我说了。练易心经内功在大成之前是不可以接近女色的,我想你还远没有到练成的地步吧?”
    杨牧云默然。
    “牧云,”郑玉拉住了他的手深深道:“我知道你在找借口避开我,可我的心意,你应该明白的。不管你怎么想,我这辈子都是跟定你了。”
    “阿玉,”杨牧云叹息一声,“我不想因为你和我的事跟侯爷与夫人生了龃龉。所以......”
    “我知道,”郑玉默默道:“你不想让每个人为难,可我也不想欺骗自己。”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1700/ 第一时间欣赏大明正统最新章节! 作者:露尘所写的《大明正统》为转载作品,大明正统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明正统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明正统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明正统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明正统介绍:
湖州举人杨牧云因缘际会,踏入官场,诛除叛逆,扫荡蛮荒,与大明天子结下深厚的君臣缘分......大明正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正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正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