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一章 凉亭约定
“他这样做是想阴谋复位?”杨牧云说这句话时压低了声音,目光还向四周扫了一圈,像是怕被黎宜民的人听见。
何启秀看出了他的顾忌,遂淡淡一笑,“这周围都是我的人,你不必担心。”
杨牧云笑笑,“何大人行事缜密,是我顾虑得多了。”
何启秀眉峰微动,“能得杨大人夸奖,幸甚幸甚。”话音一转,“若黎宜民这个人没有野心,又何必找上我大明锦衣卫呢?”
“这么说何大人是想帮他一把了?”杨牧云看着他道。
“杨大人不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吗?”何启秀笑道:“我大明的势力能不能重返安南,就看这个黎宜民能够发挥多大的作用了。”
“这是沈大人的安排,还是皇上的意思?”
“这有区别吗?”何启秀唇角一勾,“要知道这安南国原本就是我大明的交趾布政使司,皇上至今都没有承认黎元龙为安南王,这不就已经说明了朝廷的态度吗?”顿了顿道:“难得安南内部生乱,或许这是我大明收复安南的一个机会呢?杨大人,不瞒你说,沈大人重设交趾千户便是依照皇上的旨意办的,当今皇上可是一个有为之君,只要锦衣卫上下精心办差,就有的是建功立业的地方。”
“何大人说的是,”杨牧云一笑,“那我在这里就恭祝何大人为我大明再建功勋,替皇上分忧了。”
“借杨大人吉言,”何启秀笑着一举茶杯,“你我以茶代酒,干一杯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杨牧云举起茶杯遥遥一敬,两人相视一笑。
“对了,”何启秀啜了一口茶放下茶杯道:“不知杨大人此来安南有何公干?”
“这个......”杨牧云略一沉吟,“公干是没有,我是因为一场意外流落到这里的......”遂将之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并未对何启秀有丝毫隐瞒。因为他知道何启秀既然知道了他的行踪,一定会上报朝廷,所以还是把一切说明白为好。
“这倒还真是一场意外,”听了他的述说何启秀看了他一眼,“杨大人倒是因祸得福,不但结识了郑县侯,还面见了安南王黎元龙,当真福泽深厚啊!”
“哪里,何大人您就不要讥讽我了。”杨牧云摆摆手。
“杨大人,我可是认真的,”何启秀目光闪烁,“我初来安南,身边得用的人手不多,他们只能在外围探探消息,无一人能够打进安南朝廷的高层,杨大人能有此机缘,当真让人眼羡呐!”
“我这是不得已,今见何大人,还望您替我如实禀报朝廷的好。”
“这你就放心好了,”何启秀意味深长的一笑,“杨大人,不知你有何打算?是暂时留在这儿一阵子呢?还是即刻返回大明?”
“这个我就不明白了,”杨牧云道:“我年轻识浅,还请你提点提点。”
“不敢当,”何启秀目光一闪,“杨大人,您的机缘千载难逢,难道就甘心放弃,回到京师碌碌无为么?”
“那何大人的意思是......”
“皇上的性情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何启秀眉角微扬,“是一心想要效仿太宗皇帝开疆拓土的,如果杨大人能够深体圣意,为皇上扬威的话,就是封个封疆大吏也不在话下。”
“这么说何大人是劝我留下了?”杨牧云面目一动。
“这大主意嘛还是杨大人你拿,毕竟你是皇上身边的人,我不过是提个建议而已。”何启秀笑道。
“何大人真是抬举我了,”杨牧云道:“杨某在京师不过是个
微不足道的人物......要是能为皇上分忧,我倒是很希望与何大人你共事的,毕竟,没有你的提携,我杨某也走不到今天。”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阵,忽然哈哈大笑。
“那我就如实把杨大人的意思写到秘奏里了,”何启秀目光看着他道:“你是北司的人,借调到我南司......这样,我会写两道秘奏,同时发向京师和南都,你看如何?”
“一切就依何大人。”
“那就说好了,”何启秀道:“在旨意没下来之前,你就安心待在这里。”
“一切全听何大人吩咐。”
“哎?我是千户,你也是千户,说吩咐你这不是打我脸么?”何启秀看着他笑道:“这样,我不过痴长你几岁,就觍着脸叫你一声杨兄弟,你称我一声何兄,如何?”
“这......”
“怎么,杨兄弟看不起愚兄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杨牧云道:“何大人......何兄既如此说,小弟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杨兄弟,你我同为朝廷效力,自当肝胆相照,”何启秀面色诚恳,“不过这里不像在大明,万事小心为好!”
“这个我省得,”杨牧云道:“何兄,你说我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你还是回郑可那里,”何启秀道:“这可是一个实力派人物,当年我大明的军队就吃了他不少亏。在安南朝廷中他还是一个很有影响力的人物,黎宜民一直想把他拉到自己这边,可一直没能遂得心愿,你看看能不能帮他一把?”
“这个......我试试看吧。”杨牧云道。
“还有,”何启秀站起身,来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说道:“黎宜民这个人你也不要太相信他,为了权力他可以不择手段,他现在因为需要而利用我们,但也随时可以出卖我们......这样的人,不得不防啊!”
“嗯......”杨牧云眼前浮现起那个一脸病态,斯文俊秀的青年,他的笑充满温情,一言一行体贴入微,真像何启秀所说的那样吗?
“好了,”何启秀笑道:“我也就不多留你了,他日如有需要,我会派人联络你,至于段成那里,你还是不要再去的好。”
“小弟明白。”
何启秀拍了拍手,厅内突然闪现出一个人。
“你替我送一送杨大人。”何启秀吩咐道。
“是,”那人转向杨牧云,“杨大人请!”
“安若甫,是你?”杨牧云看清他的面貌,惊诧道。
“没想到杨大人还认得小人,”安若甫面色丝毫不起波澜,依然恭谨道:“天色不早了,请杨大人随小人出府吧!”
杨牧云随安若甫走过石桥时,亭内悠扬的琴声再次响起,像是再为杨牧云送行。
“安总旗,湖州一别,应该快一年了吧?”杨牧云道。
“杨大人,是整整十一个月。”安若甫头也不回的答道。
“我记得离开湖州的时候,你送了我一件梅花箭筒,”杨牧云道:“我一直带在身边,每每还靠它化险为夷呢?”
“能够为大人效劳,小人三生有幸。”
“那个范猛呢?也跟着大人吗?”
“嗯,他现在已经升任总旗了。”
“哦?那你呢?也升了吗?”
“小人现在已是百户了。”
“恭喜恭
喜,那我现在要称呼你一声安百户了。”
......
安若甫领他穿过几个院落,从一扇偏门走了出去。
门外立着一人,一见杨牧云出来,病恹恹的脸上掀起一丝笑意。
“大殿下,你怎么会在这里?”安若甫看到他时不禁一脸诧异,目光向四下里扫去,“范猛呢?”
“范总旗已被我打发走了,”黎宜民说道:“现由我送杨公子回去。”
“这......怎敢劳烦大殿下。”
“我与杨公子一见如故,谈不上什么劳烦,”黎宜民淡淡道:“况且他是我送来的,理应由我送走。”冲杨牧云一笑,“杨公子,请吧!”
......
马车驰过青石板路,碾碎了夜幕下长街的寂静。黎宜民坐在摇晃的车厢里,却稳如磐石。他仍旧拿着一把小刀刻着手里的木雕,神情异常的专注。
杨牧云静静的坐在他对面,一声不吭。
木屑簌簌而下,当刀锋划过最后一刀时,他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杨牧云目光看去,他雕刻的仍然是那个女人的像。黎宜民痴痴的看着那个雕像,苍白的脸色逐渐泛起一丝潮红。
“你看,她美吗?”黎宜民抬起头向杨牧云问道。
“嗯,”杨牧云点点头,“很美,大殿下的手法真是巧夺天工。”
黎宜民笑了,看着这个雕像不忍释手。
“不知大殿下雕刻的是谁?”杨牧云试探着问道:“她是大殿下最喜欢的人吗?”
“当然,”黎宜民微微颔首,“她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怪不得大殿下一直雕刻她的样子,”杨牧云道:“大殿下用情之深,着实感人。”
黎宜民喟叹一声,把这个雕像用绸布裹好,小心翼翼的放入了木屉里。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雕刻她的相貌吗?”黎宜民看着杨牧云,一字字的道:“因为她不在了。”
“哦?”杨牧云一怔,随即劝道:“大殿下节哀......她虽然不在了,但一直能活在大殿下心中,也算不枉此生了。”
黎宜民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是啊,她也只能活在我的心里,而那个人,已经把她彻底遗忘了。”
杨牧云不明所以,只能静静的听。
“你知道她是谁吗?”黎宜民的眼中似乎燃烧起一团火焰,“她是我的母亲。”
“杨氏贲?”杨牧云心中暗呼一声。
“我母亲她深爱着父王,却遭人陷害,父王他问也不问,就将她贬出了宫......”黎宜民咬着牙,显得愤恨之极,“我母亲临去世时,只想见父王一面,可就连这么小小的一个要求,父王也拒绝了......我母亲她、她是含恨而死的。”
杨牧云默然,宫里女人的沉浮只在君王的一念之间,对于围绕身边的万千佳丽,谁还能想到昔日的旧爱?
“大殿下你......很恨王上吗?”杨牧云小心的问了一句。
“不,”黎宜民微微摇头,“我只恨那个害我母亲的人。”
“那个人是谁,大殿下查到了吗?”
“那个人还用查么?”黎宜民唇角勾起一抹冷厉的弧度,“得到了我母亲所失去的一切的那个人就是害她的人。”
“阮氏英?大殿下的意思是阮氏英害死了你母亲?”
第六百四十二章 复仇之心
黎宜民目光中流露出无比的怨毒之色,但却一闪即逝,很平静的说了一句,“天道有轮回,无论谁也躲不掉的。”
车厢内的气氛静谧了下来,静谧得有些诡异。
杨牧云不敢再看他的目光,这是一个被仇恨充斥了一切的青年,或许他的生活只剩下了一个目的,那就是为了复仇。
车轮的辚辚声清晰可闻,黎宜民忽尔一笑,“你与何启秀是旧识?”
“嗯,他曾经是在下的上司。”杨牧云道。
“这么说你与他关系匪浅了?”黎宜民目光一转。
“唔......可以这么说吧?”
“那他肯定对你说了一些推心置腹的话了,”黎宜民目光闪烁,“比如既要防着我又要利用好我,是不是?”
杨牧云身子微微一震,“大殿下你多心了。”
他脸上的些许变化又如何逃得过黎宜民的眼睛,他轻轻一叹,“你很聪明,也很会善解人意,几乎每个身居高位的人都很欣赏你,可是你毕竟太年轻了,不露形迹的掩饰自己心底的想法,你暂时还做不到。”
杨牧云默然。
“郑可的女儿不好吗?你为什么不敢接受她?”黎宜民掀开车帘向窗外看了看。
“你怎么知道她......”杨牧云惊诧的瞪大了眼。
黎宜民笑了笑,“我要想活得比别人长一些,就要比别人知道得多一些。”他笑得很祥和,让人如沐春风,可这笑容之下不知饱含了多少辛酸。
杨牧云心中暗叹,黎元龙的这几个儿子,除了那个飞扬跋扈的黎邦基,无论眼前的黎宜民,还是他曾救过的黎思诚,都活得谨小慎微,把自己纯然的一面深深的埋藏在了心底。
“我要是你,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把郑可的女儿追到手,”黎宜民说道:“要知道并不是谁都能当上这位功臣元勋的女婿。”
杨牧云看他的目光闪过一抹异色,微微摇头,“在大殿下眼里,如果对自己有用,就要不择手段的得到,是么?”
“你不这样想的话,又何必追随这位功勋赫赫,手握兵权的县侯呢?”黎宜民遽然一笑。见杨牧云语塞,又道:“其实不管用什么手段,你想达成的目的是一样的,不是么?”唇角一勾,“堂堂正正是赢,不择手段也是赢,只要赢了,谁还会再说你是怎么赢的吗?”
“大殿下想的不仅仅是复仇,是么?”杨牧云拧起眉头问道。
“不错,”黎宜民并不否认,“我要拿回我曾经失去的一切,我不但要亲眼看到害我母亲的人不得好死,还要登上大位,这样才能洗刷我母亲遭受的冤屈......”
“你是知道何大人身份和他所来的目的,对吗?”
“你和他一样,都是大明的锦衣卫,”黎宜民眯起眼笑道:“你们大明从未放弃颠覆我大越,做梦都想重设交趾布政使司,不是吗?”
杨牧云心中大震,一脸骇异的问道:“既然你知道,那为何还要......”
“还要和那姓何的交好,是吗?”黎宜民接过了他的话,悠悠道:“其实说起来也很简单,那就是我和他共同要对付的是同一人,他就是黎元龙。”
听他直呼父亲的名讳,杨牧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就因为黎元龙对不起他们母子俩,他就要联合外人共谋对付自己的父亲和国家吗?
看着他脸色变幻,黎宜民淡淡一笑,“你一定觉得我大逆不道,对不对?其实,在我母亲
死的那一刻,那个男人跟我就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只要能帮我夺得他的位置,我都欢迎。”顿了顿,“包括你追随的郑县侯,我想他也会帮我的。”
“郑侯爷和大殿下你......已经站在一起了吗?”杨牧云惊道。
“没有,”黎宜民摇摇头,“不过我相信他一定会帮我的,因为他既然选择了与阮炽交恶,就已经没了退路。要知道黎邦基可是阮炽女儿阮氏英的儿子,一旦黎元龙不在了,必定是黎邦基登位,到那时他和整个郑家该何去何从?所以他没得选择。”
“大殿下真有气魄,”杨牧云道:“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一旦失败,会有什么后果吗?”
“大不了一死而已,”黎宜民平静的道:“我既然选择这样去做,就不会再回头,除非......我死了。”
他一脸轻描淡写的样子,似乎把生死看得很淡。
杨牧云怔怔的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黎宜民抬眼迎着他的目光道:“郑玉是个很不错的女人,她对你一往情深,你要好好对她才是。”话音一落,正在行进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杨公子,”黎宜民目光凝视着他道:“今天我跟你说的这些话希望你不要讲给任何人听,还有也不要跟人说你见过我。”
“嗯,大殿下放心,”杨牧云肃然道:“在下定当守口如瓶。”
......
杨牧云下得马车后,忽然发现周围的一切很是陌生。
“这是哪儿?”杨牧云目光一眯,“这个地方我好像从未来过。”再去看马车,马车已消失在了夜幕中。
“奇怪,他为什么要把我扔在这儿呢?”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由于夜已深,四周没有一个人,就是找个人问路也无从问起。
“要是碰到安南的巡逻兵,那可就糟了。”杨牧云心中正一团乱时,陡然听见身后隐隐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霍地转身,朦胧的月光下,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正快步向自己走来。
“大小姐?”杨牧云看清了她的面容,不禁失声道。
“牧云——”郑玉一脸激动,快步行至他面前,凝视了他片刻,“嘤咛——”一声扑进了他怀里。
“大小姐,请不要这样......”杨牧云有些手足无措,想把她推开,手臂刚刚抬起又垂了下去。
“你去哪里了?”郑玉张开双臂紧紧勾住了他的脖子,抬起眸子深深凝望着他,“知不知道我找的你好辛苦?”
“唔......我不过是出来走走。”
“走走?那这么晚了也不知道回来?”郑玉嗔道。
“哦......你知道的,我对这东京城并不熟悉,”杨牧云不知如何回答她,只是前言不搭后语的说道:“走着走着便不知到哪里了,这周围又没人可以问问,正不知该怎么办时,大小姐就出现了......对了,大小姐你是怎么到这里的?”
“我?”郑玉看着他道:“我发现你不在府里时,就出来到处找你......后来碰到一个人,他拦住我,还出言轻薄我,我气不过,便出手想要教训他,谁知他转身就跑,我就一路追了下去。”
“呃,那个人是谁?”
“不知道,”郑玉微摇螓首,“那个人带着一顶竹笠,压得低低的,看不到相貌。而且他身法很快,我使尽全力才能勉强跟上,谁知到了这儿他又不见了......我远远看见一个人像是你,就赶紧跑过
去,没想到真的是你。”说到这儿喜不自胜。
杨牧云这才明白,一切都是出于黎宜民的安排,好让自己与郑玉的碰面显得很是偶然,这样就免去了一通解释。
“你在想什么?”郑玉眨着灵动的眸子问道。
“噢,没什么,”杨牧云收慑起心神道:“天色不早了,大小姐还是回去吧!”
“你不跟我一起回去么?”
“我?”杨牧云抿了抿嘴唇,“我在外面将就一晚上好了,这么晚了,再去府上打搅多不好。”
“你是顾忌什么?”郑玉道:“顾忌我阿娘对你的态度,是吗?”
“大小姐想多了,”杨牧云笑笑,“夫人她一直是很关心你的,在下只是个外人,不想让夫人因为我与大小姐产生不快,所以还是回避些的好。”
“你要是不跟我回去,我也就不走了,”郑玉一脸倔强,“我自己的事自己做主,用不着别人指手画脚。”
“夫人她可不是别人呐,”杨牧云劝她道:“再说你跟着我算怎么回事?”
“我愿意,我高兴,”郑玉抬高了声音,“我这就回去跟阿娘说,我喜欢你,我要跟你在一起。”
“大小姐......”杨牧云连连摆手,要她噤声,“这里可是东京城,要是被人听到了传出去可不得了。大小姐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郑家的颜面考虑考虑。”
“那好,你跟我回去我就不说了。”郑玉娇俏的下巴轻轻一扬。
“我的大小姐,”杨牧云苦笑,“我是你什么人呐?再者说了,我是有妻子的人,而且还不止一个。你缠着我,是不会结果的。”
郑玉的眸子凝望着他,忽然一阵啜泣,两行珍珠般的清泪顺着她洁白如玉的脸颊淌了下来。
“你......你别哭呀!”杨牧云慌乱起来,“如果我什么地方说错了,你打我骂我都行,千万别哭。”
“你没有错,错的都是我,”郑玉抽抽噎噎的说道:“谁让我喜欢上你了呢?我......我也知道不该喜欢上你的,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你......你说,我......我该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你该怎么办呐!”杨牧云看着她哭得有如带雨梨花的样子,有些抓狂,“我想一走了之,可大小姐你硬是不肯放过我,你说我要怎么做?”
“那你就让我讨厌你,”郑玉止住哭泣对他说道:“否则我就一直跟着你。”
“我......我怎么才能让你讨厌我?”杨牧云结结巴巴道。
“我不知道,你自己想法子,”郑玉道:“在你还没有让我讨厌你之前最好听我的,不然的话......”咬着嘴唇不再言语。
“好好好,我投降,”杨牧云有些头大,无奈的道:“我这就跟你回去好不好,你千万别再说这些让在下为难的话了,要是被夫人听到,我可没法在你们家再待下去了。”
“喏,说好了,你可不能反悔。”郑玉破涕为笑,一把挽住了杨牧云的手臂。
“大小姐......”杨牧云苦着脸道:“你要这样的话在下是不敢跟你回去的。”
“瞧把你吓的,”郑玉乜了他一眼,“好像我会把你吃了似的。”
这时前方亮起了一片灯笼,杨牧云凝目望去,隐隐可以看到灯笼上大大的郑字。
“你看,府里的人来找你了。”杨牧云胳膊一缩,离郑玉远了些。
第六百四十三章 安南王旨
“大小姐——”打灯笼的人走近了时,杨牧云发现是那个老家人领着一群家丁过来了。
“唉呀,大小姐,可算找到你了,”老家人激动得胡须一颤一颤的,“你跑到哪里去了?这么晚不回去,夫人可都急坏了。”
“我跟杨公子一起呀,”郑玉亲昵的挽住杨牧云的手臂,“我们正打算回去呢!”
“唔......”老家人和众家丁看向杨牧云的目光都有些怪异。
杨牧云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不知该说什么好,偏偏郑玉把他的手臂挽得紧紧的,甩都甩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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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郑府时,杨牧云明显看到郑夫人的目光颇为不悦,但他也只能很不自然的报之一笑,然后告退。
待杨牧云离去后,郑夫人黑着脸把女儿拉到内室,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说,你和他去干什么了?”
“只是出去逛逛呀,又怎么了?”郑玉不软不硬的回了一句。
“怎么了?昨儿一天你跟他还没逛够?大晚上的又跑出去?”郑夫人训斥道。
“我喜欢,我高兴,”郑玉跟母亲顶撞道:“我就要跟他在一起,阿爹从来都没说过什么,阿娘你就不要管那么多了。”
“你......”郑夫人气得身子发抖,“我早该看出来你跟他有些不对,你真是大了,做什么事都没有顾忌了。”
“我跟他光明正大,顾忌什么?”郑玉扬起粉颈,“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喜欢他!”
“你——”郑夫人气极,“当——”的一声将一个茶杯狠狠的掷到地上摔得粉碎,戟指骂道:“你还有没有羞耻,一个大姑娘家说出这样的话。”
“阿娘......”郑玉眸中含泪,“难道我喜欢一个人不应该吗?”
“你还说......”郑夫人几乎吼出声来。
母女俩正闹得不可开交时,郑可走了进来。
“侯爷——”
“阿爹——”
两对目光齐向郑可这边扫来。
郑可和她们的目光略一对视,便来到郑夫人面前,面色平静的道:“夫人,你先下去歇息吧!”
“侯爷,阿玉她......”
“我知道,”郑可打断了她的话,“我来劝劝她,你先下去吧!”
“是,侯爷。”郑夫人欠了欠身,瞪了女儿一眼,忿忿的去了。
“阿爹,”郑玉一脸委屈的看向父亲,“阿娘她......竟然这样对我。”
“我都知道了,你不必再说,”郑可叹了口气,“阿玉,你阿娘的话虽说得急了些,但还是为你好的。”
“阿爹......”郑玉吃惊的瞪大了眸子,“你是不反对我跟他在一起的。”
“阿玉,”郑可深深的看着女儿道:“阿爹并没有说你什么,只是希望你跟他之间的行为收敛些,毕竟这里是东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极多,你阿娘平日里跟一些豪门贵妇来往频繁,这些女人要是嚼起舌头来,可以用唾沫星子把一个人活活淹死。”
“阿爹的意思是人言可畏?”
“你比阿昭要聪明得多,有些话我不用说你也应该明白的。”
“是,阿爹,女儿会注意的。”郑玉揉搓着手指垂下螓首。
“阿玉,”郑可放缓了语调,“我和你阿
娘就你这么一个女儿,所以都希望你能嫁个好人家。”
郑玉紧咬着嘴唇默然不语。
“杨牧云这个人是不错,可就是......”说到这儿郑可摇了摇头。
“可就是什么?”郑玉抬起眼帘问道。
“他是个明人,而且......”郑可顿了顿,“他在大明已有了妻室,这你也是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郑玉的眸子霎了霎,“但没有人知道他在大越,甚至他在大明的亲人都不知道他还活着。如果我们封锁住消息,他在大越就可以一个新的身份重新开始。”
“欲盖弥彰,实不可取,”郑可连连摇头,“你以为杨牧云在大越的消息会永远掩盖下去?阿玉,你不要自欺欺人了。”
“阿爹......”
郑可摆摆手,“要知道我们家是什么身份,你阿娘决不会让你去给人家做妾的。”
郑玉心一沉,父亲话虽说得很委婉,可却明白无误的告诉她,不要再跟杨牧云相处下去了。
见女儿默不作声,郑可道:“你再好好想一想,想通了,再告诉阿爹!”说着转过身向门外走去。
“哐啷——”一声,似是上锁的声音。
郑玉一惊,急忙跑过去,隔着窗棂就见老家人正指挥几个家丁上锁。
“福伯,你干什么?”郑玉惊问。
“大小姐,对不住了,”老家人隔着门窗向她告罪道:“这是侯爷亲自吩咐的,要大小姐在里面好好反思,什么想通了,就会把大小姐放出来。”
“你们......”郑玉怒极,粉拳使劲朝门板上捶了一下,“赶快把门打开,你们以为这道门就能把我关住吗?”
“大小姐,”那几个家丁哀求道:“请不要让小的为难,您就是过了这道门,也出不了这个院子,大少爷已带兵把这里团团围住了,你要是硬来,我们就得捱棍子了。”
郑玉放眼看去,一群头戴遮面盔帽的铁甲卫士手持刀矛排成一排站在院中,两眼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这边。
“阿昭,你也带人来欺负我!”郑玉咬了咬银牙,她从心底里不大看得起这位兄长,两兄妹一直龃龉不断,阿爹让他看着自己,那是一点儿转圜的余地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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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辰时初刻,一位王宫太监在几位宫卫的护送下来到了郑府,郑可忙领着全府老少前来接旨。
“侯爷,人都到齐了吗?”前来传旨的太监约摸三十来岁,面方眉直,笑容和善。
“嗯,都齐了,有请公公传旨!”郑可一脸肃然的说道。
“不见得吧?”那太监的目光在人群中略一扫视,“杨公子呢?杂家可是听说他暂住在侯爷您的府上。”
“杨牧云?”郑可一怔,转向老家人道:“阿福,快把杨公子叫来接旨。”
杨牧云是在懵懂之中过来的,跟着郑家人一起跪下接旨。
“承天兴运,大王令旨......”那太监清了清嗓门,开始宣读王旨。
安南王旨跟大明皇帝的圣旨格式差不多,都是先表达君主的恩典,然后表扬郑可公忠体国,为大越朝廷开疆拓土,立下不世之功勋,特封为太尉。杨牧云辅佐郑可有功,封为神武卫都统制,令其即刻去大都督府报到。
一听杨牧云被封为神武卫都统制,郑可的脸色有些异样。
“太尉,统制大人,”那太监宣读完令旨笑道:“请二位接旨吧!”
“呃......”郑可并不上前,却向杨牧云使了个眼色。
杨牧云会意,起身上前恭恭敬敬接过令旨。
这安南王令旨的质地还是较为精美的,虽为纸质,双面用金银粉绘制出精美的蟒、云、吉祥图案。背面则呈现出麒麟、朱雀、玄武的画像,只不过比起大明皇帝颁下的圣旨要宽一些,短一些罢了。
“公公,请入内用茶。”郑可侧身作了个请的姿势。
“不了,杂家还有要事就不打扰太尉了,”那太监的目光看着杨牧云道:“杨统制,这令旨上可是说了让你即刻去大都督府报到,你可不能耽搁呀!”
“是,臣谨遵令旨!”杨牧云躬身道。
“嗯,”那太监点点头,朝郑可说道:“太尉,那杂家就告辞了。”
“郑某恭送公公!”
临出大门时,趁人不注意,郑可不知往那太监手里塞了一件什么物事,“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没能招待公公,就请公公留着喝茶吧!”
那太监捏了捏,登时眉开眼笑,“太尉,那杂家就多谢了!”
郑可转向杨牧云,“杨统制,事不宜迟,你这就去大都督府到。阿昭,去给杨统制牵匹马来。”
“太尉,这就不用劳烦您了,”那太监笑道:“王上已赐了杨统制一匹马,杂家已给牵来了。”说着一拍手掌,一名宫卫牵过来一匹白色带斑点的马。
“杨统制,”那太监对杨牧云说道:“杂家回宫时正好路过大都督府,你这就跟杂家一起同行吧!”
“那就有劳公公领路了。”杨牧云见那匹马毛色油亮,倒也神骏非凡。
“没想到安南也有如此的好马。”杨牧云暗赞了一声,几步上前,一撩袍袖,飞身上马,动作利落之极。
那马扬起前蹄,“唏律律——”一声人立而起,像是想要把杨牧云掀下马背。
杨牧云猛地一勒马缰,人仿佛生了根一样稳稳的坐在马背上。
“好,杨统制真是好功夫!”那太监赞道。
杨牧云却微微一笑,想当初他从湖州去往南都时是第一次骑马,那时他驾驭起马来还生疏得很,一路上颠得屁股生疼。可自从随府军前卫一路征战漠北,骑起马来就已经驾轻就熟了。现在,无论再烈的马在他手里都得服服帖帖。
......
看着杨牧云跟着那太监和一众宫卫渐渐走远,郑昭忍不住“呸”了一声,“无耻小人,要不是我阿爹提携,他哪里有今日风光?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去攀高枝吗?”
“你胡说什么,”郑可脸色一沉,“牧云也是遵旨而行,你难道看不出来这一切都是王上安排好了的么?”
“阿爹,”郑昭道:“王上为什么封您做太尉?这不是明摆着要架空您的兵权吗?”
郑可轻轻一笑,“这不好么?王上把我高高在上的供起来,是让我养老啊!也罢,只要你争气一些,我就真的可以少操些心了。”
“阿爹,”郑昭瞥了一眼远处已经消失的人影,“那姓杨的已经离开咱府里了,阿玉那边还用再看着吗?”
“让你妹妹在里面多待些日子吧!”郑可叹道:“现在放出来,她又要满世界去找杨牧云......你可得看紧喽,多磨一磨她的性子,这样挺好!”
第六百四十四章 大都督府
大都督府在安南王宫的正南左首,正门很是气派,高大的牌楼,两个石狮子守门。牌匾上用正楷的汉字写着“大都督府”四个大字。
“公公,”杨牧云朝着那太监拱了拱手,“在下到了,与公公就此别过。”
“不急,”那太监笑眯眯的对他说道:“杂家也不急着回宫,这就陪你进去一趟。”
杨牧云一愕,“这怎么好意思劳烦公公?”
“杨统制客气了,”那太监道:“杨统制到我大越人生地不熟的,王上交待过杂家,要把杨统制亲自送进大都督府。杂家不过谨遵王命罢了。”
“虽说如此,在下还是要多谢公公的,”杨牧云从身上摸出块银锭趁人不注意塞入那太监手中,低声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公公笑纳。”
那太监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王上对杨统制你青睐有加,不是没有道理的。咳......不多说了,杨统制快随杂家入内吧!”
......
“哟,瞿公公,您怎么来了?”一位身穿绿袍的官员迎上来笑道。
“杂家是来送这位统制大人上任呐,”那太监一指杨牧云,“从今儿个起,这位杨牧云杨统制就是神武卫的都统制了。”
“哦?”那位绿袍官员肃然起敬,朝着杨牧云恭恭敬敬一揖,“下官乃大都督府供奉路元甲,见过统制大人。”
“唔,路大人,勿须多礼。”杨牧云见他官服补子是只犀牛,应该跟大明京师五军都督府的经历官一般,便只下颔微点了点。安南官制一直承袭的是中国宋代官制,后来逐渐与大明接轨,不过里面的官职名称都是宋代的叫法,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瞿公公在旁看得暗暗点头,“看来这个杨牧云是见过世面的,懂得上下尊卑的礼法。”
“好啦,也别磨叽了,”瞿公公笑着说道:“路供奉,快领杂家和杨统制去见大都督吧!”
“啊哟,可真不巧,”路元甲连连拱手,“大都督他人不在这儿,一早他便出城巡视去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你们这大都督可真忙啊!”瞿公公蹙起眉头,“一大早儿的就往外跑,怎么,是有什么紧急军情吗?”
“是兵务司的荀大人亲自来找大都督的,”路元甲解释道:“征南的数万大军已经全部开到了京城南郊,如何交接安置可不是兵务司能够玩得转的,还需我们大都督亲自出马才行。”
“也是,”瞿公公眉宇稍展,“这群骄兵悍将也只能大都督这位开国功臣才能镇得住......”转向杨牧云,“杨统制,你看......”
“瞿公公,”杨牧云欠了欠身说道:“在下刚刚到任,左右无事,便在这里等大都督好了,您还是赶快回宫复命吧!”
“那......杂家便回去了,”瞿公公又对路元甲说道:“路供奉,你可得招呼好杨统制,王上可是对他颇为看重呐!”
“是,公公请放心!”路元甲微微一怔,随即笑着说道:“下官怎敢怠慢了统制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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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瞿公公后,路元甲把杨牧云领进了自己的签押房。
“统制大人,您请就坐!”路元甲满脸堆笑的把杨牧云让至自己平常坐的太师椅上,为他倒了一杯茶,“衙署内不许饮酒,
就请统制大人喝茶了。”
“路大人不用客气。”杨牧云略作推脱,便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路元甲又把一个油纸包摊放在杨牧云面前,“这是内人炸的虾仁,请统制大人品尝一下。”
杨牧云点点头,信手拈起一只虾仁放入嘴里,倒挺香脆,看着路元甲问道:“路大人,我这第一次到大都督府来,什么也不懂,还请你多多指点。”
“哪里,统制大人客气了,下官知无不言。”路元甲笑道。
“说起来惭愧,”杨牧云说道:“这圣旨来得突然,瞿公公一宣读完圣旨便把本官领到这里来了,这大都督是谁,本官还不清楚呐!”
“呃,杨统制想必不是东京人,没听说过大都督,”路元甲眉毛一扬,“我们这大都督可是威名远播,是先王驾下的开国功臣,姓丁名列......”
“丁列?”杨牧云脸色微变。他想起一直苦苦追求郑玉的丁煜,他说他的父亲便是丁列,“可是廷上侯丁列?”
“正是,”路元甲应道:“看来统制大人还是知道大都督的。”
“只是听人提过而已,”杨牧云道:“并不知道详情。”
“那下官就与统制大人仔细分说分说,”路元甲来了兴致,“大都督是追随先王首义的十八人之一,那十八人,是个个骁勇善战,只可惜很多都牺牲在了与明军作战的战场上,活到我大越立国的不到十人,到了今天,就只剩下了丁大都督和县侯郑可两人。”
“哦?”杨牧云惊讶道:“原来大都督和郑侯爷齐名。”
“那可不是,”路元甲骄傲的说道:“我们大都督是从枪林箭雨的战场上一路走过来的,想当初茶隆之战,大都督率一千人埋伏在杜家县,与先王的兰江伏兵上下呼应,前后夹击,大败明将陈智......”
“陈智?哪个陈智?”杨牧云打断他的话问道。
“是大明皇帝派来镇守交趾的荣昌伯陈智,他配了征夷将军印的,”路元甲奇道:“统制大人怎么忽然问起他来?”
“唔......没什么,你接着讲。”杨牧云含糊以应,他想起紫苏曾对他说过,她的父亲就是荣昌伯陈智,被先帝派去镇守交趾,结果败兵失地,回到大明后没几年就下了大狱,家人被充军,女眷没入教坊司,那时紫苏尚在襁褓之中,被太监金英收为义女。一提起当年的事,这位绝色佳人便感触良深。
“那一战是大都督的成名之战,阵斩数百人,当时大都督他还不到二十岁。”
“那大都督可真是少年英雄了,”杨牧云道:“这么年轻就独当一面,真是难得。”
“谁说不是呢?”路元甲继续说道:“要说真正的恶战,就数支棱昌江之战,明军十几万,由能征惯战的老将安远侯柳昇为帅,那可是个跟北方鞑子打过仗的猛人,他率军一连破我数道关口,直抵支棱关下。这人有个毛病,每战必身先士卒,喜欢率领骑兵猛打猛冲,先王针对他这个特点,先示敌以弱,把他引诱至倒马坡一带......统制大人知道那里为何叫倒马坡吗?就是因为那里的草地下面是大片的泥潭,看上去跟平常的草地没什么两样,可马一踏上去便会陷入泥潭里,越挣扎向下陷得越快......”
“这样一来明军的骑兵优势便发挥不出来了,是么?”杨牧云向他投去淡淡一瞥问道。
看来统制大人也是带过兵的,”路元甲说得口沫横飞,“不错,通向倒马坡有一座木桥,大都督当时命人在木桥上做了手脚,待柳昇带着先锋数百骑一过木桥,桥便断了,使他和大队明军分隔开来。柳昇和这数百骑陷在泥泞中不能前行,大都督调来强弓硬弩,将这些人全部射杀在了泥潭中。特别是柳昇,听说射得跟个刺猬似的......”
杨牧云“啊”的惊叫一声。
“统制大人您怎么了?”路元甲对他的反应甚是奇怪,通常他一说到这里,听的人无不欢呼雀跃,可这位统制大人为何脸色变得如此难看。
杨牧云默然不语,毕竟他是明人,听到自己国家战败心里很不舒服。
路元甲一时不知自己该不该再说下去。
“你不必再讲了。”签押房的门帘一掀,走进来一人。
他约摸三十岁上下,身披甲胄,脚蹬战靴,生的浓眉大眼,唇上留有髭须。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眼瞪视着杨牧云。
路元甲看到他不禁一惊,满上前行礼,“下官拜见副都督。”
“副都督?”杨牧云微微一愣。
“我叫阮晟,”那人眉峰一挑,“你就是王上新任命的神武卫都统制杨牧云吧。”
“正是,”杨牧云朝他一拱手,“下官杨牧云见过副都督。”
“嗯,”阮晟点点头,“大都督正在校阅征南归来的兵马,暂时不会回来,你先随我来吧!”
“是,副都督!”杨牧云拱手应道。
阮晟的目光看向路元甲,“你知道杨统制为何不愿意听大都督的过往战史么?”唇角一勾,“因为他是个明人。”
“明人?”路元甲身子一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神武卫是京城宿卫之一,兼守卫宫城的重任,怎么都统制会让一个明人担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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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牧云随阮晟出了大都督府,见牌楼下肃立着几十名精骑,个个身披甲胄,头戴铁盔,盔顶插着一根长长的翎毛。
他们一见阮晟,齐齐躬身垂首道:“副都督——”
“嗯。”阮晟下颔微点,径直走到一匹枣红色的雄健战马前,一蹬马镫翻身上了马,朝杨牧云说道:“走,上马。”
杨牧云迟疑了一下上马问道:“副都督,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阮晟面无表情的说道。
一路行去,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整齐划一的嘚嘚声。
阮晟来到一座悬挂着白绫的府门前勒住马缰。
杨牧云看得分明,府门的横匾上写着“宪侯府”三个大字。
“他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杨牧云心下嘀咕,看着府门上悬挂着白绫,分明是刚死了人。
阮晟从马上一跃而下,他身后的精骑也纷纷下马,杨牧云也跟着跃下马来。
这时大门一开,出来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来到阮晟面前深深一躬,“公子,您回来了。”
“嗯,”阮晟轻点着额头转身对身后的精骑道:“你们都守在这里。”瞥了一眼杨牧云,“杨统制,你跟我进去。”
“原来这是副都督的府上,”杨牧云心中更觉奇怪,“他家不知谁去世了,为何要把我带到他府上来?”
第六百四十五章 阮氏叔侄
府内是比照大明江南的园林建筑修建的,处处假山、回廊、鱼池、奇花异石,院落极多,可见园林主人地位非凡。特别的是府内各处都悬挂着白布白绫。
那管事称阮晟为公子,说明侯府主人姓阮,杨牧云脑海一闪,心中“啊哟”一声,“这宪侯不会是阮只吧?”阮只是怎么死的他最清楚不过,阮晟把自己带到这里来究竟是何用意,杨牧云心弦一紧,暗暗扣住了左手袖箭的机括。
阮晟领着他穿过几个院落,来到一间内堂,内堂正中素白帘幕下的供桌上放着一个牌位,赫然写着大越宪侯阮公只。
堂内站着一人,正痴痴的看着牌位发呆,听见有人进来,便转过身子。
这人年约五十,圆圆的脸,眼睛似眯非眯,颔下胡须稀疏。
杨牧云瞳孔一缩,此人在自己刚到东京城时就已见过,正是相国阮炽,在黎元龙出迎郑可时,阮炽就在这位安南王的身边,当时还出言嘲讽过郑可几句。
“叔父——”阮晟上前几步朝着阮炽深深一躬。
阮炽点点头,目光看向杨牧云。
杨牧云拱手一揖,“在下杨牧云拜见相国!”
“嗯。”阮炽轻轻挥了挥手,站在一边的一个下人将点好的一柱香奉至杨牧云面前。
杨牧云不动声色的接过,缓步来到牌位前,将那柱香插到供桌上的香炉内。退后几步,双臂平伸,两手交握,躬身拜了三拜。
“杨统制,”阮炽微微一笑,“你新官上任,本相就让阿晟把你带到这里来,有些唐突了。”
“哪里,”杨牧云面色平静的说道:“在下在军中也是见过阮侯爷的,对他的风采很是折服。要不是存盆人夜袭军营,阮侯爷也不会遭此大难......”摇了摇头,唏嘘不已,“在下到了东京,原本是早就该来拜祭的,只是不知阮侯爷的居处,幸得副都督领在下来此,才算把这柱香补上。”
“杨统制有心了,”阮炽目光一闪,“家兄陡遭不幸,本相心恸至极,久久不能自已,因此把杨统制叫来,有些话想当面问一问。”
“不敢,”杨牧云眉角微动,“相国有问,在下知无不言。”
“嗯,”阮炽微微颔首道:“当夜情形如何,还请杨统制为本相详细讲述一遍。”
“是。”杨牧云应了一声,便讲起了那晚发生的事。他讲得不疾不徐,阮炽和阮晟听得也很认真。
当然,他所讲的事全是编造的,边讲边注视着阮氏叔侄俩的神情,好在他们的神色没有什么异样。
末了,阮晟开口问了一句,“那些存盆人为何会袭击我大越军营呢?难道他们不怕激怒我大越,兴兵去灭了他们吗?”
“副都督有所不知,”杨牧云道:“大军在侧,难免引起存盆人的恐慌,他们以为大军会对他们不利,所以先下手为强,欲刺杀统帅,造成大军混乱,阮侯爷正是因此罹难。”
“这些存盆人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阮炽胡须微微一翘说道:“知道我兄长的营帐在哪里,出手也是又准又狠。”
“相国大人,”杨牧云面色如常的解释道:“那晚阮侯爷身边的副都尉武国斌带人出营巡视,遭到存盆人的伏击而全殁,禁卫黎冼和侯渐贪生怕死,领着存盆人换上死难禁卫弟兄的衣服,骗过了军营大门的守卫,径直来到阮侯
爷的大帐内对侯爷发难,侯爷是猝不及防,这才遭了他们的毒手......”
“猝不及防?”阮炽握了握拳,平静了一下心绪说道:“都尉裴国兴可是禁卫中的一流好手,他的手下也非泛泛,怎么会挡不住几个存盆人?还有,军营里的其他人不会过来支援吗?”
“存盆人使了暗器,毒针正中阮侯爷胸口,等我们过来救下阮侯爷时,毒液已经进入心脉脏腑,无法再救治了。”
阮晟目光凝视着他,神色激动的说道:“那裴国兴他们呢?从东京过去的禁卫全数尽灭,没留一个活口,这群存盆人的手段倒利落得很。”
“副都督明鉴,”杨牧云不紧不慢的说道:“不单单那些禁卫兄弟,军营中其他人伤亡亦是不少,郑侯爷听说军中大乱,不顾病体未愈,强撑着起来指挥将士们把前来夜袭的存盆人赶走,不然还会出更大的乱子。”
“他倒是来得及时......”阮晟还未说完便被阮炽呵斥道:“住口!郑侯忧心军情,力挽狂澜,不然你阿爹的遗体也别想带回来了。做人得知道感恩,乱说什么怪话?”
“是,侄儿知错了。”阮晟悻悻的道。
“杨统制,”阮炽目光看向杨牧云道:“听说你是最近才追随郑侯的,时间并不长,对吗?”
“相国大人,”杨牧云迎着他的目光说道:“在下因为在海上遭遇了飓风才漂流到化州的云角村,后来在化州城时郑侯爷被占人的刺客行刺,在下出手救了郑侯爷,这才得以追随在他身边。”
“嗯,听说杨统制的家乡在大明,是吗?”阮炽目光闪烁。
“不错。”杨牧云很干脆的答道:“此事王上也曾询问过在下。”
“那你就得好好珍惜一下王上对你的信任了,”阮炽悠悠笑道:“要知道神武卫可是东京卫军里的内四卫之一,是拱卫宫禁的,都统制向来是由我大越的功臣勋贵子弟来担任,让你这个明人坐到这样一个位子上,还是头一遭。你......可得牢牢把握好这个机会!”
“多谢相国大人告知,”杨牧云神情肃然的说道:“我杨牧云虽是明人,可现下却是大越的臣子,定当鞠躬尽瘁,以报王上知遇之恩。”
“别忘了还有郑侯爷,”阮炽笑着说道:“你可是他带出来的,做人可不能忘本。”
“相国大人的教诲在下铭记于心,”杨牧云垂首道:“今后还请相国大人多加提携!”
“本相一介文臣,军旅之事不便过多插手,”阮炽淡然道:“你只需记住为王上尽忠也就是了。”
“是,多谢相国大人教诲!”
“让你奔波了这么些时候,应该也饿了吧?”阮炽说道:“丁大都督暂时还不会回城,你就先留在这儿用些饭,回来本相会让阿晟领你回大都督府。”
“在下怎敢劳烦相国大人和副都督,”杨牧云道:“府上白服未满,在下不敢叨扰,回大都督府的路在下还记得,这就告辞!”
“杨统制何必客气,”阮炽笑道:“你我同殿为臣,该当多亲近亲近......”目光一扬,高声叫道:“来人——”
先前那个管事匆匆进来朝阮炽一躬。
“你带杨统制下去好生歇息,”阮炽吩咐道:“可不能有丝毫怠慢!”
“是,”那个管事侧
身面向杨牧云,“统制大人,请随我来。”
......
眼瞅着那个管事领着杨牧云出了门,阮晟忍不住道:“阿叔,什么我阿爹是被存盆人刺死,分明是被那个郑可老贼布局所害。”
“阿晟啊,”阮炽叹了口气,“你也是统领东京卫军的副都督了,怎么还如此的沉不住气,讲话是要凭证据的,不然就是恶意中伤,你这样诽谤郑侯,被王上知道了,是要重重罚你的。”
“阿叔,”阮晟目中精光闪烁,“那个姓杨的一定是知道内情的,他虽然一脸坦然,可我能听得出来,他是在刻意隐瞒什么。”
“那又如何?”阮炽目光转向兄长的牌位,“所有与你阿爹相关的人都死了,连存盆首领维纳苏瓦也死了,这叫死无对证。就算杨牧云肯说实话,王上也不会治那郑可的罪的。”
阮晟脸色一变,“难道我阿爹就白死了吗?阿叔......”
“不管你情不情愿,这口气你都得先行忍下,”阮炽对他说道:“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眼下当务之急是联络群臣奏请王上先立世子,阿英现身居王后,要是能把邦基扶上世子位,那我们阮家就可掌控整个大越朝野。等以后邦基继承王位,要谁活,要谁死,不就是你我的一句话吗?这时候你跟人争什么意气?”
“是,阿叔教训是,”阮晟垂首道:“是侄儿不淡定了。”
“这个时候你所要做的就是跟丁列处好关系,”阮炽叹息一声,“你阿爹已经不在了,很多事你得自己去把握。那个丁列是与先王一起打江山的老臣,你得好好尊敬他,就像对待你阿爹一样。他不是有个儿子叫丁煜吗?你也要像对待亲兄弟一样关照那个丁煜。”
“侄儿知道了,”阮晟迟疑了一下问道:“阿叔,你说那个丁列会倒向我们吗?我总觉得他对侄儿不冷不热的,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傻孩子,”阮炽摇摇头苦笑道:“丁列是何等样人,岂会轻易让人所左右,你也不用心急,诚心待他也就是了。有些人,总是会观观风向,再决定自己的脚究竟应该踩到哪一边。”
“阿叔,”阮晟有些不服气道:“当时你要是奏请王上让我来当这大都督,我又怎会低声下气的去讨好那个老匹夫?”
“你够格吗?”阮炽乜了他一眼道:“还是王上怜悯我们阮家,给你去世的阿爹一个面子,让你当了个副都督。不然你能与丁列同衙为官吗?他可是一生征战沙场的勋臣,部属故旧遍及军中,能够在军中与郑可分庭抗礼的人,除了你已逝的阿爹,就只剩他了。郑可手下的那群骄兵悍将,由你出面接收,你以为他们会买你的账?”拍拍他的肩,“你还嫩得很,需要多历练历练才行啊!”
“阿叔你盘算得倒是不错,”阮晟说道:“可丁列要是与那郑可沆瀣一气,共同对付我们阮家,到那时......局面不就更糟了吗?”
“怎么会?”阮炽皓首微摇,“他们两人可是出了名的互相不对付,想当年他们因为争功竟然打到了先王面前......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还是一见面就吹胡子瞪眼,要说这两人会联手,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阮晟反驳道:“那个丁煜喜欢上了郑可的女儿,要是他们两家结为了亲家,又如何不会联手?”
第六百四十六章 父子密议
“哦?”阮晟的话让阮炽吃了一惊,“此话当真?”
“丁煜在城外的军营里跟丁大都督吵了一架,”阮晟说道:“丁大都督一气之下想要用军法处置这位丁大公子,被侄儿好说歹说的给劝住了,为避免这对父子俩再生冲突,侄儿赶紧把丁煜送回城内府里。路上,侄儿问明了事情的原委,原来这个丁煜痴恋郑可的女儿,想要丁大都督派人上门提亲,结果被痛斥一顿,他不服,就跟他爹吵了起来。要不是侄儿及时出面劝住他们,丁大都督当场就要命人打他儿子二十军棍呢!”
“这个郑可有女儿吗?我怎么从未听说过?”阮炽疑惑的问道。
“郑可这个女儿自小就在外面跟人学武,极少回家,”阮晟道:“郑可率大军征讨占城时,她才回到父亲身边。据说武艺不错,丁煜还亲眼见过她凌波渡水......之前她一直戴着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后来不知怎么把面具给去了。听丁煜描述说此女生的貌若天仙,人间少有哇!”
阮炽哼了一声,“这个贵公子,就会迷恋女人的美色,比他老子可差远了。”背着双手在堂内来回踱了几圈,眉毛一挑说道:“郑可那里是什么态度?是否会撮合他女儿与丁煜的亲事?”
“这个......不好说,”阮晟迟疑了一下说道:“听说她女儿被软禁在府里了,还是郑昭亲自带兵看护的。”
“呃,莫非是那郑可严禁她女儿与丁煜来往?”阮炽目光一闪。
“我的人正在打探,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奉上。”
阮炽沉吟了片刻说道:“此事你要盯紧,他们两家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马上禀告我。”
“是,阿叔!”
“还有,”阮炽又道:“杨牧云那里你要好生笼络,切不可为难他。”
“阿叔,你说王上安排他一个外人担任神武卫的都统制,究竟是什么意思?”阮晟有些不解。
“什么意思你不用管,”阮炽道:“王上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你没见郑可回京面见王上时一直把杨牧云带在身边吗?可见他对这个年轻人很是看重。所以,你要好好观察他,若是能为我所用,也不失为一大臂助啊。”
“是,阿叔,侄儿明白了。”
这时,那个管事又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
“相国大人,公子!”
“怎么了?”阮炽双眉一拧。
“那位杨统制说大都督尚未归来,他不好在这里多耽,让小人代他相国大人和公子告声罪,然后就去了,小人拦也拦不住,所以赶紧过来禀报......”
“这小子恁的不识好歹,”阮晟浓眉一轩,“我们如此抬举他,他反而说走就走。”
“去就让他去吧!”阮炽微微一笑,“看来他这是刻意在与我们保持距离,也罢......”对阮晟道:“你也不用过于关注他,还是好好去招呼招呼那位丁大公子,他不是喜欢美人吗?你就带他去城南一带的金凤楼、云良阁、兰香院,只要白花花的银子使出去,什么样的美人得不到?总之让他对郑可的女儿淡了心思,也就是了。”
“是,阿叔!”阮晟躬了躬身,转身去了。
————————————
杨牧云回到大都督府门前的牌楼下卓然而立,目光凝视着南边。他决定站在这里等候大都督丁列回来。
“哎呀,杨统制,
您还是随下官去里面等吧?”听说他候在外面,路供奉满脸堆笑的迎出来劝道。
“路大人,”杨牧云摆摆手说道:“大都督不辞辛劳,我站在这里等一等也没什么,你请自便,不用管我。”
路元甲再三劝说,杨牧云丝毫不为所动,也只好由他。
远处的街角边一条人影一闪。
......
郑府,郑可一脸凝重的坐在书房里听郑昭讲述打探到的情况。
“他被阮晟给带走了?”郑可嘴唇微动。
“是的,阿爹,”郑昭沉着脸说道:“我的手下亲眼看到他进了宪侯府。”
“他在里面待了多长时候?”郑可又问。
“大概一个时辰吧?”
“一个时辰?”郑可双眉微微拧起,双手不自觉的抓紧了椅子的扶手。
“阿爹,”郑昭脸色一变,“你说杨牧云会不会向阮晟吐露了什么?”
“阮晟?”郑可轻轻哼了一声,“要见他的人不是阮晟,而是阮炽!”
“阿爹是说阮炽也在府里?”郑昭惊问。
“很奇怪吗?”郑可瞥了儿子一眼,“阮炽可是阮晟的阿叔,在里面有什么奇怪?”
“可......可他为什么......”
“为什么在那里见他,而不是相国府,是吗?”郑可的双眉微微一挑,“因为阮只的牌位在那里,在死人的牌位面前,人是很容易显露内心的变化。”
“那他一定把阮只的死因透露给阮炽了,是么?”郑昭的脸色变得紧张起来。
“未必......”郑可长身而起,目光一翻说道:“那样的话,他不会很快出来。”
“阿爹你太信任这个明人了。”郑昭抱怨道。
“不是信任,而是基于对他的了解,”郑可悠悠道:“杨牧云如果认定了你这个人,是不会轻易背叛的。况且......他说不说,已经无关紧要了。”
“为什么?”
郑可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不管阮只是不是我杀的,阮炽和阮晟一定会把这帐算到我的头上。他们不会放过我,也不会放过郑家。”
“阿爹,您当真要跟他们阮家决裂到底吗?”听了这话郑昭脸有忧色的问道。
“怎么,你怕了?”郑可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别忘了你曾经跟黎宜民走的很近,那个时候你就没有想过今天吗?”
“阿爹,我......”郑昭垂下了头。
“我们郑家曾经是站在大殿下这一边的,”郑可吸了一口长气说道:“如今大殿下被废,阮氏英当上了王后,要是她生的黎邦基再被立为世子......”目光一转,“到时我郑家该当如何自处?”
郑昭不禁打了个冷战。
“阿爹,”郑昭目光闪烁不定,“要是黎邦基真的登基为王,我郑家岂不是要大祸临头?”
“阿昭,你慌了?”郑可看着儿子,很淡定的说了一句,“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顿了顿,“王上春秋正盛,他能废了杨氏贲,就不能废了阮氏英吗?”
“对,对,阿爹你说的对,”郑昭抹了一把额角的冷汗,“只要阿爹运筹得当,阮炽那老贼就休想得逞。”
郑可上前拍
了拍儿子的肩说道:“阮只已经死了,所以他极力拉拢丁列,只要丁列站在他这一边,那么军中的力量他就至少可掌握一半。虽然丁列比不上你阿爹我,可你别忘了,他侄儿阮晟可掌管着东京卫军,宫禁四卫,外城八卫可都在他的手里。丁列要是完全接收了我的部下,那可就真正堪忧了。”
“阿爹,”郑昭又紧张起来,“那怎么办?丁列可一直跟您不对付呀!”
“这我何尝不知?”郑可目光看向窗外,忽然一笑,“别忘了,他还有个儿子。”
“阿爹你是说丁煜?”
郑可微微颔首,沉吟道:“有时你阿娘说的也有道理,我们郑家要想长久的在这大越朝堂上屹立下去,是需要有个实力派盟友的。这样互相撑持,就算是王上想要动我们郑家,也得好好掂量掂量。”
“可谁有资格与阿爹结盟呢?”郑昭思忖道:“阮家与我们视若仇雠,根本再无缓和的可能,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一个丁列了,爹想要把他拉过来的话......”蓦然抬起眼光,“阿爹你不会是想让阿玉和那丁煜结合在一起吧?”
“你阿娘就是这个意思,”郑可捋须说道:“我虽与丁列不对付,可你阿娘与丁夫人私交甚好,要阿玉嫁给那丁煜,也决非不可能。”
“可阿玉她喜欢的是杨牧云啊!”郑昭说道:“阿爹暗地里也曾透露过欲招杨牧云那小子为婿的想法,可是......阿玉她会答应嫁给丁煜吗?”
“我把关起来就是想磨磨她的性子,希望她会回心转意。”郑可叹了口气。
“可杨牧云呢?他会不会因此而对阿爹你产生怨恚之心,”郑昭担忧道:“他现在可已经是内四卫之一神武卫的都统制了,掌握的可是一卫精锐人马。”
“杨牧云是个人才,我对他有举荐之恩,他必不会负我,”郑可似乎很有信心,“他在大明已有了妻室,就算没有丁煜插进来,你阿娘也不会同意阿玉和他在一起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要是阮家一味对杨牧云进行拉拢,他未必不会生出异心,”郑昭摇摇头说道:“如今阿爹虽贵为太尉,可军权即将旁落,明眼人都会看出来,那小子改换门庭不过是弹指间事。阿爹你莫要太相信他了。”
“你先不要对他妄下断语,”郑可目光凝视着郑昭,“阿昭,阿爹老了,以后郑家全靠你去撑持,你可一定不要让我失望啊!”
“阿爹......”郑昭心中一热,挺直了身子说道:“您尽管放心,孩儿决不会辱没了您的英明。”
“光有决心还不够,”郑可缓缓说道:“你还要学会看人,记住,太过相信人会为人所害,可太过怀疑一个人也会给自己制造太多麻烦。这里不再是明刀明枪的战场,而是暗箭无数的朝堂,你一定要多几个心眼。”
“我会的,阿爹。”郑昭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
————————————
夜幕降临的时候,杨牧云才看见一队人马举着火把向这里移动过来。
“这会不会是丁大都督回来了?”杨牧云心中暗暗嘀咕,挪动了一下已站得发酸的双腿。
那队人马很快走到近前,火把晃动下,走在前边的骑兵高声喊道:“大都督回府——”
话音未落,立在衙门口的一名将校连忙上前,快步来到一匹高大雄健的战马前,将一位相貌威严,浑身披着厚厚鱼鳞铠的将军搀下马来。
第六百四十七章 丁大都督
杨牧云目光细细打量了一下那位将军,他大概五十岁不到的年纪,身材虽不高,但很是粗壮,颔下胡须如钢髯一般,在那里一站,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敬畏。
他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他,犀利的目光向杨牧云这边扫来。
杨牧云微微怔了怔,缓步上前,抱拳行一军礼,“在下新任神武卫都统制杨牧云拜见大都督。”
丁列脸色木然,目光缓缓自他身上移开,一声不吭,举步向府门内走去。步相庄严,甲胄铿锵,让人不忍直视。
一众将官随他身后入府,把杨牧云一个人晾在了那儿。
“这位丁大都督好大的威势!”杨牧云心中暗道,自己见礼过后他却不置一语,也不知要不要跟他一起进去。
自己在府门外候了好几个时辰了,总不能一直站下去,他抬眼看了一下漆黑的夜幕上亮起的星光,心中正犹豫着是进去还是离开。这时快步出来一位将官,瞅了他一眼说道:“杨牧云,大都督让你进去。”
“呼——”杨牧云吐了一口气息,纠结的心终于放松了。
......
在大都督府的一间内堂,丁列接见了他。此时丁列已除去了甲胄,换上了一身便装,他在书案前的太师椅上一坐,目光直勾勾的盯了杨牧云一会儿。开口问道:“你叫杨牧云?”声音浑厚嘶哑,像一柄小铁锤敲击着对方的耳膜。
“是的,大都督。”杨牧云站在那里回到。
“你是明人?”丁列问这句话时眼中闪过一丝摄人的厉色,毕竟他在年轻时与明军打了十余年的仗,对明人有一种天生的警惕感。
“是的。”
“你既是明人,为何不在大明寻求仕途,却到我大越来了?”
“大都督明鉴,”杨牧云面色坦然的说道:“在下因偶然结识了郑侯爷,随他征战存盆,侥幸立了些功劳,得以晋见王上,王上并不以在下的身份为异,传旨封在下为神武卫都统制,因此特来大都督这里报到。”
“嗯,”丁列面沉似水,“这么说,你这官是王上赏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他,“杨牧云,你既到我大越这里从军为官,须知从今尔后,就得对我大越尽忠了。”
“大都督说的是。”
“好,那我来问你,”丁列的目光紧紧凝视着他,拉长了语气问道:“如果有一天我大越与大明兵戎相见的话,你会站在我大越这边与大明作战吗?”
杨牧云一怔,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但又不能不答,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大越与大明是不会交战的。”
“为何?”丁列浓眉一竖,“本督与明人打了十多年的仗,身上的大小伤疤都明人留下的,你怎说我大越不会与大明交战?”
“大越为大明藩属,与大明同为一体,又如何再与大明交战?”杨牧云不卑不亢的答道:“在下尽忠大越便是忠于大明,两者并无什么分别。”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子,”丁列哼了一声,“大越以藩属侍于大明,可为何在永乐年间大明派军伐我大越,以至生灵涂炭?”
“大都督此言差矣,”杨牧云说道:“胡氏窃陈氏之国,陈天平效法申包胥哭于阙下,我太宗皇帝应陈氏之请,吊民伐罪,一路势如破竹,大越百姓无不箪食壶浆,以
迎王师,何来生灵涂炭?至若黎氏复国,乃是天意。王上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与大明修好,以尽臣礼。大都督又如何一直想与大明交战呢?”
丁列犀利的眼神在他身上划过,忽尔一笑,“好辩才,杨牧云,你在大明读过书?”
“在下自三岁时起,已寒窗苦读十余年。”
“哦?可否考取过功名?”
“惭愧,在下只中过举人。”
“唔......”丁列一捋颔下钢髯,目露异色,“既如此,你为何不求一文吏,而来本督这里从军呢?”
“王上但有所命,在下遵旨照办而已,”杨牧云说道:“从军从政对在下来说亦无什么不同。”
“书生之见,”丁列怫然道:“带兵和从政能一样吗?何况给你一卫兵马守卫宫禁的安危,要是出了丝毫差池,你知道该当何罪吗?”
“守卫宫禁,便是守护王上安危,”杨牧云镇定自若的说道:“若有差池,罪责当斩。”他在大明京师皇宫和府军前卫里都当过职,对军法律令已见怪不怪了。
“哟呵,”丁列目光重新将他打量一番,讶异道:“杨牧云,你在大明带过兵,打过仗是不是?”
“大都督真是抬举在下了,”杨牧云不想跟他提自己在大明的往事,便道:“在下只是跟过郑侯爷一段时候,在他的军中历练过一阵。”
“呃......”丁列目光一转,“既然你这么说,那本督就要观察观察你,若你堪当大任,这神武卫都统制一职就让你领了。”
“在下谨遵大都督将令。”杨牧云一拱手说道。
“嗯,很好。”丁列点点头,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明日一早便有一场军中校阅,届时你去展展身手,让本督看看你的本事是不是都在嘴皮子上。”
杨牧云见他脸带讥嘲,遂不假思索的道:“在下遵命!”
“还有,明日天不亮本督便要出发,”丁列看着他道:“你的住处离这儿可远?可莫要耽搁了时辰?”
“在下并无住处,自到东京后就暂居于郑侯爷府上。”
“哦?”丁列沉吟了片刻说道:“郑侯府离这里可不近呐,现在天色已晚,你一来一回甚是不便......这样,今儿晚上你就待在这里,我会让人安排你的住处。”
“是,大都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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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城南烟柳巷是著名的烟花之地,城内所有的青楼妓馆都集中于此,一俟夜幕降临,便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在巷子里来回穿梭,安南风月女子的穿着比之大明的同行要更加火辣,上身衣襟口大开着,露出里面的抹胸和深深的乳沟,下身只着一条短裙,裸露着两条大腿,发出诱人的光泽。她们一见男子过来便抛个媚眼,只要对方脚步微缓,便像蛇一样缠上去,一番甜言蜜语后,待对方意乱情迷,再手脚并用拖回自己的院子。也有几个女子同时争抢一个男人,那时她们会一扫妩媚,露出极为凶悍之色,破口大骂是轻的,更有甚者,捋起袖口扯襟拽发,像男子一样大打出手,把路人惊得目瞪口呆。当然她们都是来自最低级的娼嫽,光顾的客人也不是什么身份高贵的人。
东京城的勋贵公子对她们是连看都不看的,他们去的,是金凤楼、云良台和兰香院这样典雅高级的场所
丁煜坐在金凤楼的一个小轩里和阮晟等人推杯换盏,他们身旁都伴着一位娇俏可爱的莺莺燕燕,这些明眸皓齿的美人儿一个个钗横鬓乱,看样子方才没少给这几位公子揩油,只是这里毕竟是偌大一个房间,又有这么多人,不曾真个有人挥戈入巷,大肆杀伐罢了。
只有丁煜对身边的美人连看都不看,垂首闷声不响的啜着酒杯。
“怎么,”阮晟搂着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冲他挤眉弄眼的笑道:“阿姗姑娘不合丁贤弟的意吗?那为兄让人再给你换一个来。”
“不必了,”丁煜像是满怀心事,起身说道:“小弟不胜酒力,这就告辞!”
“哎?”阮晟推开怀里的美人一把扯住他道:“贤弟这样分明是看不起愚兄了,你在这里稍坐,我这就去荟妈妈那里挑几个美人儿过来,若贤弟再看不上,到那时再走不迟。”硬把他按回椅中,向其余作陪的几位贵公子使了个眼色。
那几人会意,忙上来殷勤劝酒,丁煜无奈,只得举杯与他们应筹。
正酒酣耳热之际,只听环佩叮当,几个美人儿风拂柳枝般地走了进来。她们有的苗条、有的丰腴、有的柔媚、有的清纯,风姿各异,各擅胜场,比之轩内陪酒的女子更美了几分,只一亮相,便吸引了正在喝酒的公子们的目光,原本的喧闹不堪突然静了下来,每个人都屏着呼吸,贪婪地欣赏着她们各具特色的美丽。
一位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女子走上前欠了欠身,冲他们笑道:“打搅各位公子的雅兴了,老身介绍几位姑娘给你们认识认识......”
“荟妈妈,”不等她说完,一位蓝衣公子举着酒盅上前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么好的货色你怎么藏起来不让我们知道呢?要不是阮都督出面,你是不是就不打算露出来了,不行,得罚你一杯!”
“哟,李公子,看你说的,”荟妈妈媚笑着推了他一把,“这几位姑娘可一直都在后面学习才艺,谁的面都没见过,本想着等她们技艺熟了,再出来招待几位公子,可阮都督催得急,就让她们提前给各位见面了。”
“什么才艺还能比得了床上的调调呢?”李公子的目光一扫几位同伴,几人同时淫笑起来。
“她们几个可没见过什么世面,李公子可莫要吓着她们了。”荟妈妈笑着说道。
“没见过世面好,”李公子眯着眼笑道:“正好可以尝尝鲜......”
“对,还是新鲜的更带劲些。”其余几名公子起哄道。
“那老身就不打搅各位公子了。”荟妈妈向原先陪酒的女子使了个眼色,她们纷纷站起,随着荟妈妈鱼贯而出。
李公子几人按捺不住想上前拥美入怀,却被阮晟一声呵斥,“你们急什么,我的丁贤弟还没欣赏她们的才艺呢!都给我坐回去!”
慑于阮晟之威,他们只得收起色心坐了回去。
丝竹管乐声响起,几个美人开始翩翩起舞。
丁煜的目光不经意一瞥,在一个抚琴的少女身上停顿了一下。这个少女脸上蒙着薄纱,没有露出相貌,但从她纤细若柳的风姿和秋泓一般的眼眸看,应该也是个祸水级的人物。
“她的眸子看起来好熟悉,”丁煜的心房感觉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怎么看起来跟郑小姐那么像?”
第六百四十八章 孤影自怜
这位蒙面少女所弹奏的乐器有点儿特别,与大明的方琴有些类似,也是形为为长方形,琴身横卧,内空,左端有一细长把手,把手的上部向外弯垂,可握住来回摆动。把手下端穿一个横卧:状为葫芦,葫芦肚三分之一以下横向截去。琴面上只有一根琴弦,琴弦的一端固定在琴身右端,另一端固定在把手上,演奏时,右手拨动琴弦,左手抚动把手一紧一松,使琴发出悠扬悦耳的动听音律。
能用一根琴弦弹奏出复杂多变的旋律,可见这乐师造诣不低。
在其他人的目光都贪婪的盯在几位少女动人的舞姿和曼妙的酮体时,丁煜却怔怔的看着那弹琴弄曲的少女出神。
阮晟的唇角微微一翘,来到丁煜的身边低声道:“丁贤弟,这位依梦姑娘不但精通乐理,而且貌若天仙。贤弟若是有意的话,不如和她到一僻静之处好好亲近亲近。”
“唔......”丁煜一耸肩,看向阮晟,“阮兄,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还早的很,才刚刚亥时而已。”阮晟笑道。
“亥时了?”丁煜一惊,慌忙站起,“阮兄,抱歉抱歉,时候太晚了,我得回去了。”
“丁贤弟——”阮晟拉长了声调又把他按回椅中,“如此良辰美景,你又何必着急回去呢?”
“阮兄,你不知道,”丁煜苦笑一声,“前日我彻夜未归,我阿爹把我好一通训斥,若再这样的话,他就要打断我的腿......”
“哎?丁贤弟莫怕,”阮晟为他倒了一杯酒笑道:“大都督今晚就待在大都督府里,不曾回去,丁贤弟又担心什么呢?”
“怎么会?”丁煜不信,“阮兄你莫不是在诓我?”
“我可以对天发誓,若有一句虚言,让天雷把我击成飞灰,”阮晟发誓道,接着一笑,“明日校阅演武,大都督哪里还有闲暇管家里的事,你放心在此好了......还有你带来的随从,我已让人好好招待他们,保管不会吐露一个字出去。”
见他还有些犹豫,阮晟拍拍他的肩,“贤弟,人生得意须尽欢,想那么多做甚?要知道依梦姑娘可是不轻易在人前显露自己的容颜,待会儿你们独处时,你要是还不满意的话,愚兄亲自送你回府,如何?”不等他再说,端起酒杯在他的杯沿上轻轻一碰,“贤弟,来,咱们先干了这杯再说!”
“干......”丁煜只得把面前这杯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后,感觉一阵晕晕乎乎,便趴在了桌子上。
......
等丁煜悠悠醒转时,发现自己身在一间香烟缭绕的绣房中,锦笼纱罩,金彩珠光,连地下踩的砖,皆是碧绿凿花,房内一四面雕空紫檀板壁中间嵌着一面菱花铜镜。墙上的大红香烛闪着暧昧的光亮。
“我怎么会在这里?”丁煜敲了敲脑门这才想起自己喝醉了好像腾云驾雾般被人一路架着走,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刚站起身,就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然后门帘一掀,一位身纤似月的人儿走了进来。
“丁公子,你醒了?”一对晶璨的眸子向丁煜扫了过来。
“呃,是你呀!”丁煜这才发现进来的人是方才在轩内弹奏独弦琴的依梦姑娘。她脸上依然蒙着面纱,朦朦胧胧的如烟笼芍药。
“没想到丁公子醉成这样,还能分辨出是谁?”依梦一声娇笑。
“小姐说笑了,”丁
煜目光略略向四下里一扫,“这里是......”
“这是小女子的居处,”依梦说道:“方才阮都督命人把公子扶到这里的,我见你醉得厉害,便吩咐下人去煮一碗醒酒汤。不成想公子就醒了。”
“唔......”丁煜脸微微一红,讪讪笑道:“我只是想稍微打一会儿盹儿,没想到阮兄竟以为我醉了。”
“丁公子,你别站着呀,坐吧!”依梦纤手一指梳妆台前的一张椅子。
“呃,小姐不必客气,”丁煜说道:“我现在有些头重脚轻,还是站着好些。”
“看来丁公子还真是有些不胜酒力呢!”依梦转身来到靠墙的一张圆几旁,拈起几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捧至丁煜面前柔声道:“丁公子先喝口茶提一下神。”
“多谢小姐。”丁煜接过茶杯时手触碰到她纤柔滑腻的手指,心中不由一荡。风月场他也并不是没来过,慑于父亲的威严,他只是与人逢场作戏,从不敢在外眠花宿柳,这一次......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
“丁公子通晓音律吗?”依梦目光看着他道:“小女子方才那一首‘如梦令’弹得如何,还请丁公子品评。”
“让小姐见笑了,”丁煜微微摇头,“本公子对音律实一窍不通。”
“是吗?”依梦眨了眨眸子,“但我观丁公子一副倾听得很仔细的样子,还以为你对音律涉猎颇深呢!”
这依梦与其她青楼女子颇为不同,身上没有一丝风尘气息,与男子同处一室,不你侬我侬,说一些肉麻的情话,反而谈论起音律来了。
“哦......我只是觉得小姐的眼睛像一个人。”丁煜又想起了郑玉。
“谁?”依梦来了兴趣,“她是丁公子喜欢的人吗?”
“嗯。”丁煜点点头。
“她是否跟我一样流落风尘?”依梦的眸子霎了霎。
“不,”丁煜目光微微一抬说道:“她出身侯府,其父还是一位朝廷重臣。”
“原来是一位侯门贵小姐,不似我这样的苦命人,”依梦眸中流露出一丝感伤,“那岂不是与公子你门当户对?你只须央请父母上门提亲也就是了。”
“不成的......”丁煜叹息一声,脸色黯然。
“莫非这位小姐已许了人家?”依梦问。
“没有。”
“那是什么原因呢?”
“我们家虽与她们家地位相当,”丁煜道:“可我阿爹与她父亲却脾性不合,两家没什么往来。”
“原来是这样,”依梦道:“那位小姐呢?是否也喜欢丁公子你?”
丁煜摇摇头,“她喜欢的是另外一个人。”
“这么说,丁公子是单相思了,”依梦轻叹一声,“我们女人一旦心有所属,是很难再更改心意的。”
丁煜将茶杯在圆几上重重一顿,脸色有些沉重,看了依梦一眼说道:“我想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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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几个人影走在静寂的街道上。
“大公子,”一名壮汉向身旁的一青年说道:“你说我们出来吃酒,侯爷他不会怪罪吧?”
“要怪也只会怪在我头上,你们担心什么?”那青年哼了一声,他生的浓眉大眼,正是郑昭。
“看大公
子您说的,”另一人道:“咱们陪大公子一块儿出去吃的酒,侯爷要责罚的话,我们替大公子您担着......”
“好啦,”郑昭打断他的话道:“你们的屁股可没那么金贵,要打要罚还轮不着你们。要是阿爹真翻脸的话,我也认了。”
“大公子......”先前说话的那名壮汉伸手一指前方地上缓缓蠕动的一团黑魆魆的物事,“您看,那是什么?”
郑昭目光一凝,挥了挥手,“走,去看看。”
几人走近了一看,原来是一个人趴在地上,嘴里咕哝着不知说些什么。
“看来这家伙是喝醉了,”壮汉哈哈一笑,在那人身上踢了一脚,“公子,还是别理他,我们走吧!”
这时那人侧过脸来,借着月光郑昭看清了他的相貌,惊叫一声,“丁煜,是丁煜。”对身旁的两人道:“快,你们快把他扶起来。”
“是大都督丁列家的公子吗?”壮汉和另一人连忙把趴在地上的那人架了起来。
丁煜似乎醉得厉害,嘴里不停的喃喃自语,“郑小姐,你......你不要走。”
“大公子,怎么办?”壮汉问道:“我们把他送回丁府去吗?”
郑昭沉吟了片刻,“都这么晚了,还是先带到咱们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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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都督府。
杨牧云换上了一身盔甲,显得很是威武,路元甲在旁笑道:“统制大人,这身行头还合身吗?”
“唔,还好吧!”杨牧云随口答了一句,说句实话,他是很不喜欢在身上套这么一层硬壳子,动起来浑身铿锵直响,而且举手抬足还很不方便。所幸的是,这身甲胄比起大明府军前卫的那副盔甲要轻上不少,或许是里面皮衬上缀着的甲叶子相对不多吧!安南可比不上大明那般阔绰。
“呛——”杨牧云拔出腰刀来看了看,还好,尚算锋利,不过拿在手里轻飘飘的,不大趁手。心中怀念起之前使用的那把双刃刀来,那可是一件真正的利器,挥动起来可削金断玉。
“如何?”路元甲夸耀道:“这鸣波刀可是我大越一等一的刀具。”
“鸣波,为何取这名字?”杨牧云问道。
路元甲不答,曲指在刀锋上一弹,铮嗡之声经久不绝。
“您听听这音质,就像大海汹涌澎湃的波涛一样,故取鸣波冠刀之名。这刀只有五品以上的武官才可佩戴。”
“这样啊......”杨牧云把刀拿在手里掂了掂,轻轻巧巧的耍了几个刀花,“刀是不错,就是轻了些,还有没有比这更重的?”
“这个明人年纪不大,臂力倒是不小,”路元甲暗吃一惊,要知道这柄刀可不下二十斤重,遂笑道:“重一些的都是上阵搏杀的长杆大刀,统制大人总不能随身带那样的重器吧。”
“哦,说的也是。”杨牧云收刀回鞘,看了他一眼,“路大人,不知明日校场检阅大都督都要看些什么?”
“都是些演变战阵之类,”路元甲说道:“当然还有单兵较技,比如弓马是否娴熟,而且还会挑选一些武艺高强的官兵,让他们切磋比试,取其优胜者。”
“呃。”杨牧云听了点点头,这校阅内容和大明差不多。
第六百四十九章 安南校场
安南脱离自中国,自典章制度到官制兵制,与中原王朝大同小异,就连军队的装备和操练,也与大明并轨,唯一有特色的应该就是自己的象兵部队。由于地域狭长,除了东面临海之外,北、西、南均与别的国家接壤,北面是世界级的大国大明,西面是澜沧王国,南面是占城王国,妥妥的四战之地,因此安南国极为重视军队的建设,武将在朝中有很高的地位,这一点与大明不同。
校场在升龙江的北岸,是一大片空旷的平地,为了使军队快速过江,丁列半夜就命人在升龙江上用船只搭建了一座浮桥。大概五更时分,东京城内除留下必要的守卫之外,其余一律过江操演。
杨牧云一身披挂,横刀跨马随着丁列一路向西出了城,再折而向北从搭建好的浮桥上过了江。
等到了校阅场时,天已然蒙蒙亮。
这里,一队队兵马已经列好了整齐的阵势,枪戟林立,盔明甲亮,旌旗蔽天。看样子至少不下于三万人。
杨牧云看得暗暗心惊,怪不得安南一个小国竟然敢跟大明叫板,只观军队的士气,就不输于明军。
丁列马鞭一指左前方黑虎旗下一步骑混合的方阵对杨牧云说道:“那便是神武卫了,你若要统领他们,就得拿出真本事来,军营里可不会看你是谁委派来的,要是不能服众,屁股下的位子也是坐不稳的。”
杨牧云淡淡一笑,没有说话。更大的阵势他也不是没有见过,当初府军前卫临出征漠北时,皇帝朱祁镇也组织过一次军演,规模比这还大。就是通过那一次出征,他极大的锻炼了自己的骑射本领,自忖一般的军演还是能应付的过去。
丁列翻身下马,在众将的簇拥下登上点将台。
待他昂然站定后,东京十二卫的都统制前来拜见这位大都督。他们分别是神翼、神策、神武、神勇内四卫以及天威、天长、兴国、昭武、铁甲、金镰、保捷、开运外八卫。
安南毕竟是小国,一卫的兵马还不到大明卫所的一半,而东京十二卫算是兵额最多的,一卫也只有三千人。但在整个安南军中装备最好,战斗力也较强。
“钟副统制——”丁列的目光扫向十二位统制官中一位身材雄健、长着络腮胡的将官。
“嗨——”那名将官出列大步向前几步,朝大都督执以军礼,“末将钟镇国听令!”声音铿锵有力,中气十足。
“钟副统制,”丁列微微一笑,目光瞥向身边的杨牧云,“本督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认识,这位是杨牧云,王上颁旨新任命的神武卫都统制,你快来拜见一下。”
话音一落,钟镇国和另外十一位都统制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了杨牧云身上。
“什么,这就是王上新任命的内四卫都统制之一?他未免太年轻了吧,看上去最多不过十六七岁,王上怎会任命一个毛头小子来当神武卫的都统制?这不是儿戏吗?”众人心下不禁暗自嘀咕。论年纪,他们中最年轻的也三十开外了,论战功,他们哪一个不在腥风血雨中拼杀过,看这小子的一副斯文模样,怕是连拿一把刀都吃力吧?
东京十二卫的都统制全部都是由安南王亲自下旨任命,目的就是保持东京卫军对王室的忠诚。因此安南王对每一位都统制的任命都是慎之又慎,没有在战场上积累一定军功的将领是
决不会提拔到这个位子上的。
钟镇国更是感觉浑身都凉透了,原先的神武卫都统制就是现在的副都督阮晟。阮只死后,大都督的位子由副都督丁列继任,黎元龙感念阮只昔日之功,提拔他的儿子阮晟做了副都督。自阮晟高升后,钟镇国便认为自己快熬出头了,由副转正,不就是王上的一道旨意吗?神武卫中还有谁会跟自己争吗?今日校阅,丁列喊他出来,他心中原本一喜,以为大都督会当众宣读任命他为都统制的王旨,谁知却是这么一句戳人心窝子的话。
“老子从此就要屈居这么一个娃伢子之下吗?”钟镇国忿忿的看了杨牧云一眼,自己为了能够顺利接任都统制的位子,私下里可没少打点,还专门走了相国阮炽的门路。本以为事情十拿九稳了,哪知道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煮熟的鸭子被别人给拎了去,只留给自己一锅汤水。
看他站在原地未动,丁列不悦道:“钟副统制,还不快来拜见你的上官,军中的规矩难道你都忘了吗?”
看着周围一片异样的目光,钟镇国咬了咬牙,侧身昂首抱拳向杨牧云行了个军礼,“下官钟镇国见过统制大人。”
“钟副统制客气了,”杨牧云还礼道:“小弟初来乍到,一切还须钟副统制多帮衬帮衬。”
“好说好说......”钟镇国心念一转,“待会儿校场演武,你这位新任都统制也不能在一旁光看着,老子待会儿逼你下场比试,让你好好栽个跟头出出丑,待颜面扫尽,我看你还怎么在神武卫待的下去。”心中越想越得意,方才心中的不快已一扫而空。在他看来,杨牧云能有什么本事,若与自己交手,肯定会被玩于股掌。
点将台上的战鼓擂了起来,台下的安南官兵根据鼓点操演着各自的阵法,倒也进退有据,整齐划一,阵阵呐喊声震寰宇。
“杨统制,”丁列乜了一眼立在身旁的杨牧云,“我大越将士比之大明军队如何?”
“各有所长吧!”杨牧云淡淡说了一句。
“哦?此话怎讲?”丁列浓眉一挑,“本督愿闻其详。”
“大都督容禀,”杨牧云说道:“越军阵列操演纯熟,可见平时训练有素。但就是人少了些......不瞒大都督,大明京师三大营就有驻军将近二十万,而眼前东京十二卫全数兵马也不过三万多,差了有五六倍。大明全境近两百个卫所,再加上边镇的镇军,合计不下于两百万兵马。请问大都督,大越的全部人马又有多少呢?”
“杨统制的意思是明军胜在人多,而我大越将士胜在战力强?”丁列眼中精光闪烁。
“大都督,”杨牧云笑了笑,“战力的强弱只能在战场上两军对垒时才能真正体现出来,这平常的操演吗......不必过于当真的。”
“杨统制想看真刀真枪,是吗?”丁列唇角一撇,打了个手势,鼓声立止,各军退回本阵。
一名传令兵在台上挥舞了几下令旗,从各卫阵列中均出来一队骑兵,个个长臂宽肩细腰,手挽长弓,身后背着一壶箭,一看就是射手。
这时步兵抬出一个个草靶子放至距离他们百步开外的地方,然后很快退了开去。
杨牧云数了数,一共是十二个草靶子。
各卫骑兵依次呼啸而过,手臂一张,弯
弓搭箭。
“咻咻——”弓弦响处,一支支利箭如流星赶月般飞向远处的靶心。
“噗噗——”不大会儿工夫,每一个草靶子上都像刺猬一样扎满了利箭。
“神翼卫,射中靶心七箭。”
“神勇卫,射中靶心六箭。”
“昭武卫......”
......
安南军中,以射中靶心的箭数来定各卫成绩的高低。每卫各出射手十人,每人在百步外各射一箭,以射中靶心箭数多为优胜。
内四卫的射手射中靶心的箭都在五支以上,最多的是神策卫的射手,共射中靶心八箭。而神武卫和神勇卫一样,都只有六箭,排在神策卫和神翼卫之后。而外八卫则逊色得多,大多在五箭以下,最多的天威卫也只射中靶心五箭。
看到这样的结果,神策卫都统制蔡弘羿得意洋洋,下巴抬得老高。
杨牧云却看得暗暗摇头,以蒙古骑兵和大明北疆边军的标准,这种成绩很是一般。或许是因为安南的湿热气候和满布丛林的地貌,安南军中所配的大都是单体弓,而不是射程更远,力道更大的复合弓。他曾亲眼见过元琪儿手下斡剌特骑兵的射术,在狂奔疾驰的马背上稳稳的张弓搭箭,两百步开外箭无虚发,箭箭命中靶心。这连一向以骑射冠于全军的大明北疆边军精锐都自愧不如,更别说这些安南军中的翘楚了。
“各位,蔡统制本身就是一位射术高手,他调教出来的射手技高一筹也没什么奇怪......”丁列安慰其他都统制时一眼瞥见杨牧云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目光一闪,“怎么,杨统制是觉得他们表现不佳吗?”
“哪里哪里,”杨牧云忙辩解道:“大都督麾下神射手个个百步穿杨,真是神乎其技。”他虽如此说,但脸上难言敷衍之色。
“杨统制如此年轻,就能与我等并列,”蔡弘羿说道:“王上能看重你,那定是有过人之处,不如当场显露一下,也让小的们开开眼界。”
“蔡统制过誉了,”杨牧云道:“我这点儿微末技艺如何能入得各位法眼,实登不得大雅之堂,见笑见笑......”
“哎?杨统制又何必过谦,”蔡弘羿存心要让他出丑,上前拉着他道:“不过是玩玩,无伤大雅......”瞄了一眼丁列,“大都督也想见识一下,杨统制要是再推脱的话那就是不给大都督面子了。”他把丁列拉出来,势必要杨牧云推无可推。
“统制大人,”钟镇国也起哄道:“下面的儿郎们可都瞧着呢!您要是再推脱的话,我神武卫的脸面就要被人扯下来了。”
上下一通挤兑,让杨牧云避无可避,只得道:“那小弟可就献丑了,各位不许笑我。”
“杨统制说哪里话?请——”蔡弘羿一边作了个请的手势,一边向自己的一名贴身亲兵使了个眼色。那名亲兵会意,忙悄悄退了下去。
杨牧云翻身上马,伸手接过一把长弓拉了拉,很不费力的便拉满了。不禁暗自摇头,这弓的力道最多一石,大明北疆边军的射手应该都能很容易拉开,他们的弓一般都是两石的,射术好的均能拉开三石弓。这一石弓射出的箭距离稍远便杀伤力大减。
第六百五十章 一箭双鹫
蔡弘羿存心要看杨牧云的笑话,乜着眼笑道:“这普通射手的弓怎么能趁杨统制的手呢?”目光一瞥,见自己的亲兵双手提着一张古铜色的大弓快步跑了过来。
“统制大人——”亲兵将弓举过头顶,呈至蔡弘羿面前。
蔡弘羿伸手接过,冲杨牧云笑了笑,“这张弓是我平时用的,不知杨统制是否用的惯?”说着手臂平伸,将弓递至杨牧云眼前。
杨牧云拿在手里掂了掂,还挺沉,粗如儿臂的弓身发着锃亮的光芒,再加上镶嵌的几颗宝石,使得整个弓看起来非同凡品。
他用食指弹了一下紧绷的银色弓弦,点点头,左手紧握弓身,右手拇指和食指并在一起扯了扯弓弦。
“如何,杨统制能拉得开吗?”蔡弘羿脸带讥笑,“这可是三石弓。”
杨牧云没有答话,说了一句,“拿箭来!”登时有一名射手解下自己背负的箭壶呈送至他跟前,杨牧云从数十支箭中随意抽取了一支。一抖马缰,马儿“唏律律——”一声嘶鸣,扬起四蹄疾驰而去。
“蔡兄,”天威卫都统制崇岩说道:“看来这小子还是有几分本事的,你看他的骑术就非同一般呐!”
蔡弘羿微眯着眼轻笑一声,“莫非你认为他能拉得开我这三石弓吗?”
“这个......”崇岩欲言又止,这三石弓寻常人使尽吃奶的力气也休想拉动分毫,他也曾经试过,拉开弓弦可是费尽了全力,射出的箭歪歪扭扭全然失却准星。这杨牧云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年纪,比之十二卫中的大多数士兵还要年轻,如何能使得了这三石弓?
杨牧云策马在一众草靶子前绕了一圈,并未弯弓搭箭。
“看来这小子只是虚张声势,”昭武卫都统制康吉说道:“我东京十二卫中能使三石弓的就只有蔡统制,他一个毛头小子怎能玩得了这个?”
众人议论声纷起。
“王上也真是莫名其妙,都统制一职怎能授予这样的人?”
“就是,他这个年纪就是在十二卫中当个大头兵也嫌小了。”
“我看他也甭绕了,过来认输便是。”
......
听着周围人七嘴八舌的声音,丁列拈须不语,一双眼睛紧紧盯在杨牧云身上。
忽然天空上传来一阵“忽溜......忽溜......”的声音。
众人抬眼看去,原来是两只冠鹫在天空中张开双翅在天空中盘旋。冠鹫是南方丛林特有的一种猛禽,它的前额呈白色,头顶黑色,羽基白色;枕部有大而显著的黑色羽冠,因此称之为冠鹫,而其又喜好捕食蛇类,又称蛇雕。在中国它又有一种很特别的称呼,叫鸩鸟,因为它捕食的一些蛇含有剧毒,所以人们认为它是一种毒鸟,用它的羽毛浸过的酒叫鸩酒,饮之可使人毙命,饮鸩止渴的典故就是由它而来的。
“怎么这东西飞到这里来了,”丁列眉头一皱,吩咐道:“快,快把它们赶走。”
在安南人眼里,冠鹫是不祥之物,它飞到哪里就会带来厄运,丁大都督可不想碰这个霉头,于是下令驱赶这两只冠鹫。
射手们忙引弓搭箭,箭矢雨点般向那两只冠鹫飞去,可由于其飞得太高,所有的箭矢还未及身便势道已衰,纷纷坠下地来。
两只冠鹫拍拍翅膀,依然在天空中盘旋未去。
“把我的弓拿来。”蔡弘羿眉毛一拧,吩咐身边的亲兵道。
“大人,”亲兵的目光望向远处策马疾驰的杨牧云,“您的弓在他那里呢!”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蔡弘羿一跺脚,“还不快把他叫过来。”
“是,大人。”亲兵向着杨牧云跑去,正待张口大喊。忽见他从马鞍上长身而起,左手稳稳托住铁弓,更无丝毫颤动,右手运劲,将一张六石的硬弓拉了开来。不由顿住脚步,张大了嘴一个字说不出来。
杨牧云虽未自小练习骑射,但他一直在修习上乘武功,双臂之劲,眼力之准。非常人所能及,再加上随府军前卫征战草原,一路之上勤学骑射,其马上功夫早已突飞猛进。眼见两头冠鹫比翼从左首飞过,左臂微挪,右臂将弓弦拉满,瞄准了冠鹫的颈项,右手五指一松,“咻——”的一声尖啸,箭如流星赶月一般升空而去。冠鹫待要闪避,箭镞已从其颈项对穿而过。这一箭劲力未衰,接着又刺入了第二头冠鹫腹内,双鹫齐齐一声悲鸣,自空中急堕而下。众人一时看得呆了。
杨牧云不等双鹫落地,双腿一夹马腹,朝着双鹫下坠的轨迹疾驰而去。一俟近前,他轻舒猿臂,将双鹫抄于手中,勒转马缰,奔至离丁列数丈处一跃而下,几步到他面前双手呈上双鹫。
“好——”丁列重重喝了声彩,示意左右接过杨牧云手里的双鹫,“杨统制的射术当真令人大开眼界。”
“多谢大都督夸奖,”杨牧云脸色很是淡然,“下官不过运气使然罢了。”
“一箭双鹫,本督可从未见过这样的运气,”丁列目光一闪,“杨统制如此说,那上苍就太过眷顾你了。”
“其实还是蔡统制的弓得力,”杨牧云将弓还给了蔡弘羿的亲兵,“要是蔡统制执此弓的话,会比下官射得更好。”
蔡弘羿轻轻哼了一声,以为他是讥刺自己,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不知杨统制射箭的本事是从哪里学的?”丁列问道。
“下官曾在极北方的草原待过一段时间,那里的蒙古人精于骑射,下官的这点儿技艺都是跟他们学的。”杨牧云答道。
“嗯,”丁列微微颔首,“杨统制少年英雄,竟有这般本事,真是难得,王上慧眼识英才,我大越幸甚。”目光一扫众人,“他能与诸位比肩,当无疑义。”又转向钟镇国,“钟副统制,你都看见了吧,杨统制是有资格居于你之上的。”
“大都督英明。”钟镇国很不情愿的附和道,心中却说:“不过是让那小子撞个巧而已,战场上最终定胜负靠的是近身搏杀,就他那单薄的身板,我一个打他十个都绰绰有余。”
“杨统制一箭双鹫,远剩在场的诸位,”丁列一脸威严的说道:“本督宣布,射术比试胜出者为杨牧云及其统领的神武卫。”看了蔡弘羿一眼,“蔡统制,你没有异议吧?”
“大都督和在场的诸位都看到了杨统制的神技,下官还能说什么?”蔡弘羿阴着脸很不情愿的一拱手,“大都督英明!”
“好!”丁列打了个手势,传令兵立即挥舞起神武卫的黑虎旗,台下神武卫的官兵们登时欢声雷动。
待欢呼声止息后,丁列一打手势,传令兵挥动着令旗开始第二场演练。
各卫阵列中出来一队骑兵,都有二十骑,个个手掣长枪,不过枪头去了,用布包棉裹住枪头部位,包头上白白的似粘了一层白灰
丁列站起身昂然道:“两军交战,骑兵冲杀是胜负的关键,骑射固然重要,可近身搏杀也不能偏废。刀枪无眼,只宜杀贼剿寇,今日军中自家比试,恐有伤损,轻则伤残,重则致命。此乃于军不利,因此去了枪头,各用棉布包裹住,上面蘸了白石灰,你们但用枪杆厮搠,哪个身上白点多就算他输。现在由本督亲自抽签,抽上的便各自对阵,输赢各凭本事。”说罢一使眼色,战鼓声轰然擂起。
传令兵高声喊道:“大都督有令,第一场神勇卫对阵金镰卫。”
两队骑兵高喊着挥舞手中的木枪策马向对方疾冲过去,瞬间双方战马交错,战在一起,你来我往,厮杀的好不热闹。
“杨统制不下去玩玩吗?”蔡弘羿冲杨牧云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杨统制的骑射功夫没的说,想必马上近身搏杀也是不错的,怎不去显露一下?”
“方才实属侥幸,让蔡统制见笑了,”杨牧云笑道:“我这点儿微末技艺就不下去献丑了,要是蔡统制有兴趣的话,我倒是可以奉陪一二。”
蔡弘羿哼了一声,不再吭声。
杨牧云的神情变得轻松多了,他知道凭那一箭,自己暂时算是过了一关。
这时钟镇国也换上了一身黑布罩衫,手持木枪戴上一顶遮面铁盔下了点将台。
“杨统制要是有意的话可以和钟副统制一齐下去,”丁列也对杨牧云道:“切磋么,不过是玩玩而已,无伤大雅。”
“大都督见谅,”杨牧云笑道:“下官的马上拼杀功夫稀松平常,就不去让人贻笑大方了。还是陪大都督在这里观阵吧!”
“哦?”丁列目光一转,“本督可是听说杨统制随郑侯讨伐存盆时可是英勇得很呐!数十人近不得你的身,怎么,不想让本督见识一下吗?”
“都是以讹传讹而已,”杨牧云解释道:“大都督千万不要听信那些传言。”
“那些存盆战俘说的也都是假的么?”丁列眉峰一挑,“有个姓陶的说你跳入虎池力搏十数头猛虎尚能全身而退,对阵下面这些人,应该更不在话下吧?”
“姓陶的,莫非是陶吕猜?”杨牧云心中一动,看看丁列问道:“大都督,那个姓陶的在您手里吗?”
“怎么,杨统制对他很感兴趣?”丁列嘴角微微一撇,“看来你跟他相熟得很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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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城内郑府。
郑可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兀自醉酒未醒的丁煜一眼,向郑昭问道:“他就是丁煜?”
“是的,阿爹。”郑昭回道。
“他怎么醉成这个样子,”郑可皱了皱眉,“丁列平时不管束他这个儿子吗?”
“阿爹,”郑昭说道:“现在丁列刚刚升任了大都督,可是忙得很呐,一时疏于管教这位丁公子也并不奇怪。”
郑可轻轻笑了一声,“这个丁列,还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了,”看了看郑昭,“你跟这个丁煜熟吗?”
“平常是见过面的,谈不上相熟,”郑昭说道:“阿爹与那丁列不合,儿子也不敢与他交好。”
“那你为何把他带到咱府上来?”郑可问道。
“孩儿见他醉倒在路上,不忍心不管,”郑昭看了父亲一眼,“阿爹有意缓和与丁家的关系,孩儿想这是个机会,就把他带来了。”
第六百五十一章 偷梁换柱
“你倒是会替我谋划啊!”郑可轻叹一声,看了儿子一眼,“要是让阿玉嫁给这个酒囊饭袋,我这心里还真是有些不甘呢!”
“阿爹,”郑昭说道:“为今之计,咱们家不过是暂借丁家的势而已,您又何必太在乎丁煜这个人呢?”
“我去借丁家的势?”郑可冷哼一声,“你想多了吧?”
郑昭身子一颤,“是儿子......儿子说错了。”
郑可定定的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句,“去把阿福叫来,我要更衣!”
“阿爹,您要去哪里?”郑昭心怀忐忑的问道。
“入宫,”郑可转过身来向门外走去,“他丁列在校场阅兵,我这个太尉得陪王上去巡视巡视。”
“那儿子护送阿爹。”郑昭忙伸手抓起墙上挂的佩刀追了过去。
“嗯。”郑可衣襟摆动,已到了院中。
......
守在郑府一座内院宅屋外的铁甲护卫看了看提着食盒的青衣婢女,推开房门说道:“进去吧!”
“谢谢军爷。”婢女欠了欠身,迈着细碎的步子进了屋子。
“吱嘎——”一声房门又合上了。
“阿洛——”坐在房内的郑玉一见青衣婢女进来,忙起身迎了上去。
“小姐,你饿了吧?”阿洛把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盒盖,把里面的饭菜一样样的摆了出来,“赶快趁热吃,这可是你最喜欢吃的炸春卷和清蒸明虾,还有炙鱼脍和鸡肉粉丝汤,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唔......我尝尝,”郑玉深深吸了一口饭菜的香气,拿起匙羹喝了一口汤,“嗯,不错。”坐下来用筷子夹起一只放入嘴里细细咀嚼,眸子一转,“我阿爹呢?现在还在府里用餐吗?”
“侯爷已经出去了。”阿洛答道。
“出去了?是去上朝吗?”郑玉眸子一亮。
“婢子不知,”阿洛用匙羹一边往她的碗里添汤,一边说道:“大少爷护送侯爷一起出的府,至于去哪里婢子就不知道了。”
“阿洛,”郑玉眸子向她霎了霎,“那杨牧云呢?他没跟阿爹和阿昭一起吗?”
阿洛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快说啊!”郑玉催促道。
“小姐,”阿洛看了她一眼,“夫人吩咐过了,不准婢子在小姐面前提那个杨牧云。”
“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是不是?”郑玉俏脸一沉,“啪——”的把一双筷子扔在了地上。
“小姐......”阿洛连忙俯身将地上的筷子拾起,“您莫再耍性子了,要不是看你一天两夜没有吃饭,婢子苦苦哀求的份上,夫人是不会让我来给小姐送饭的。”
“你不说,我就不吃。”郑玉扭过了身子不去看她。
“我的好小姐,您就别再难为我了,”阿洛央求她道:“您要再不吃的话,可就真把自己给饿坏了。”
“饿坏也比气坏的好。”郑玉红唇微微翘起,“我问你一件事情,你就推三阻四的,那你还过来干什么?”
“可是......可是小姐为什么非要问他呢?”阿洛嗫嚅道:“您又不是不知道侯爷和夫人因为你跟杨......杨公子的事生多大的气,婢子又怎敢多口?”
“这里又没旁人,”郑玉没好气的乜了她一
眼,“说出来又有什么关系?要知道,你是伺候我的丫头,你不听我的话,我还要你做什么?”
“小姐......”阿洛咬了一下嘴唇,心一横说道:“那阿洛就说了,昨儿一早,宫里就派人来传旨,除侯爷被封为太尉外,杨公子也被封了个神武卫都统制的官儿。”
“神武卫都统制?”郑玉秀眉一蹙,“那不是东京卫军的编制么?阿爹是想让牧云在他的麾下当官,怎么会是这个结果?你莫不是听错了?”
“宫里的公公宣读诏书时,婢子就在不远处,决不会听错的,”阿洛说道:“而且诏书一宣读完,杨公子就随宫里的公公一起出府去大都督府了,连停都没有停。”
“东京卫军是王上的亲军,”郑玉皱着眉头说道:“怎么会让杨牧云一个明人来当卫军里的都统制?”抬眼看了看阿洛,“阿洛,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小姐您......您想让我做什么?”阿洛一脸怯怯的道。
“咱们两个人换换衣服,”郑玉向她眨眨眼,“你替我待在这里......”
“不行啊,小姐,”阿洛大惊道:“这要是被夫人知道了,她会重重责罚阿洛的。”
“你怕什么?”郑玉瞪了她一眼,“我阿娘对待下人再厚道不过,是不会要人性命的。再者说了,我就出去一会儿,很快就回来,决不会被人发现的,你放心好了。”
“可是......可是......”阿洛一阵紧张,话也变得结结巴巴起来。
“没什么可是,”郑玉打断她的话道:“我的本事你还不知道么?要不是顾忌阿爹他在府里,你觉得守在外面的那些人能看得住我?”
阿洛手指搓着衣角,默然半晌问道:“小姐出去要干什么,是去见那杨公子吗?”
“嗯,我想看看他现在怎么样了?”郑玉道:“还想跟他说几句话......你放心,我一定快去快回,不会让你替我的事被人发现的。”
“那......小姐你一定要早些回来。”阿洛抬起头说道。
......
“吱嘎——”一声房门开了,一位青衣婢女低着头提着空空的食盒从里面走了出来。
守在外面的铁甲护卫并没有多看她一眼,而是关上了房门。
青衣婢女径直朝院门走去,一出了院门,脚下的步子立刻快了起来......
“呕——”丁煜晕晕乎乎的从床上爬起身来,脚步踉跄的走出门外,目光向四下里一撒扫,不由一怔,“这是哪里,自己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由于郑昭吩咐府里的下人不得过来打搅沉睡中的丁大公子,所以丁煜从房内走出门外也没碰见一个人。
他用手敲了敲昏昏沉沉的脑门,想起昨日在金凤楼依梦姑娘那里喝酒,喝着喝着就喝多了,起身出去方便,方便完就认不清回去的路了,不知怎么从一扇小门寻摸到了外面的街巷上,然后一阵风吹来,他浑身一软,眼前一黑,便扑倒在地上。
“这还是在金凤楼吗?”丁煜眯着眼又向四周看了看,“不对,这里的景象和房屋布局与金凤楼大相径庭......”挠了挠头,正想找人问一问,忽见右前方一位青衣婢女垂首快步走来。
“喂——”丁煜刚叫了一声,就见那青衣婢女抬头看了自己一眼,飞快的转过一个屋角失去了踪影。
丁煜一愣,揉了揉眼睛,“是她么?她怎会会在这里,而且穿了一身下人的衣服?我这是在做梦吗?”把手指放入嘴里一咬,
“唔,好痛!”看了一眼青衣婢女消失的地方,纵身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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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一杆大枪矫若游龙,夹杂着呼啸的劲风捅至一位马上骑士的胸口,那名骑士登时身子飞起,重重的摔在地上连打了几个滚儿。要不是那杆大枪去了枪头,这一搠准扎他一个透心凉。
黑虎旗下的一众官兵欢声雷动,“钟统制威武——”
钟镇国得意洋洋的一甩手中的那杆大枪,挑衅似的看了点将台上杨牧云一眼。
自阮晟升为副都督后,神武卫的官兵们就改了口,钟副统制直接叫为钟统制。
钟镇国也不以为忤,欣然接受了这个称呼,在他看来,神武卫都统制一职舍我其谁。谁知天上突然掉下个姓杨的少年,把这一职位给抢了去,让他生生梦碎。自丁列亲口宣布杨牧云为神武卫都统制后,他就深深的恨上了这个少年。就算杨牧云展露了一箭双鹫的神技,这位钟副统制仍旧很不服气,在东京十二卫中,他的武艺可是首屈一指,近身搏杀的功夫在军中少有人敌。当年的大都督阮只特地把他调到阮晟的麾下以充实力的,屈于阮晟之下,他不说什么,可凭什么把这个毛头小子安插到他的头上?钟镇国的目光扫过黑虎旗下一张张对自己万分崇拜的脸,心中升起稍许安慰,在这些部下们的心中,我就是他们的都统制,谁会认得那个坐在点将台上的小子?
“看来最后的胜者应该还是这位钟副统制了,”丁列看了身旁的杨牧云一眼,“今日你们神武卫连拔了两个头筹,真是可喜可贺啊!”
杨牧云微笑不语,他已经深深感受到了钟副统制的敌意,在钟镇国的眼里,最想较量的人应该就是他这位都统制。
“要是各卫将士中真无人能敌钟副统制的话,”蔡弘羿这时又来凑趣了,他睇了杨牧云一眼,“杨统制不妨下去跟他较量较量,压一压他的傲气也好,不然的话,神武卫这一班骄兵悍将可不好带呀!”
“这家伙又来挑唆了,”杨牧云暗道:“看来之前那一箭抢了他的风头,让他大失颜面,他就千方百计的来寻我晦气。”
“杨统制,”丁列也道:“看来钟副统制有向你叫板的意思,你意如何?要不要下去跟他较量一场?”
“大都督,”杨牧云淡淡说了一句,“将不在勇,而在谋,下官刚刚到任,又何必为了一时意气去跟自己的属下争风呢?”
“看来杨统制颇有大将风度啊!”丁列笑道:“不过有勇有谋岂不更是为将之道?你......”正欲再说些什么,忽然一名将官匆匆来到他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丁列登时一脸肃然,两眼环视了一圈众将,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诸位,王上的御驾到了,赶快随本督去迎接王上。”
杨牧云和众将跟在丁列身后下了点将台,快步向南走去。
一阵庄严的鼓号声自南边遥遥传了过来,杨牧云抬头极目远眺,前方旌旗飞扬,一队队盔明甲亮的骑兵簇拥着一头大象向校阅场缓缓移来,大象背上的红罗伞盖下端坐一人,颔下三绺长须,目光炯炯,正是安南王黎元龙。
第六百五十二章
“臣叩见王上,王上万福金安!”丁列率领众将来到黎元龙的座象前叩拜下去。
“众卿平身。”黎元龙安坐其上淡淡的说了一句。
“谢王上!”丁列抬眼看了一下,阮炽与郑可各骑着一匹马分列左右。再后面,阮晟率领一支御营军作为护卫。
跪在前面的象奴发出一声号令,安南王的座象缓缓跪下两条粗如木柱的前腿,然后两条后腿也慢慢的跪了下来。两名太监一溜小跑上前,将黎元龙从象背上扶了下来。
“这位安南王倒挺有气派,”杨牧云暗叹,“就是大明皇帝朱祁镇也不会时不时到的乘坐大象出巡。”大明京师也有象房和专门驯象的象奴,但他却从未见过朱祁镇乘坐大象。
黎元龙目光一扫校场上的全体将士,旌旗招展,个个士气高昂。不由点点头,看了丁列一眼,“丁爱卿辛苦了,将士们操演得如何?”
“请王上上台观阵!”丁列侧开身微微一躬。
“嗯——”黎元龙昂首阔步在众人的护卫下向点将台走去。
郑可走过丁列身前时轻轻说了一句,“大都督这兵练的也是蛮可以的了,但最好不要操之太过,不然是会让王上忧心的。”
丁列听了微微一怔。
黎元龙走上点将台,随行太监搬来一把御椅放置在其身后,待这位安南王坐定后。丁列上前一挥令旗,数万大军一齐高呼:“王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使杨牧云微微一惊,瞄了一眼端坐御椅上的黎元龙,见他气定神闲的接受三军将士的欢呼,眉头微皱,“安南王好大的胆子,竟然称起万岁来,真个是不再把大明放在眼里了。”
将士们的呼声逐渐平息后,丁列正待吩咐重新演练阵势,却见黎元龙把手一摆,“丁爱卿不必如此麻烦,将士们演练至哪里继续进行便是,孤只是过来随意看看。”
“启禀王上,”丁列躬身道:“阵列早已经演练完毕,现在正比试个人技艺,不知王上想看哪一项?”
“不就是骑射较技么?”黎元龙嘴角动了动,“可取出了优胜者?”
“回王上,”丁列道:“骑射已经比过了,现在比的是武艺。”
“哦?”黎元龙眉毛一挑,“是谁赢了?还是神策卫么?神策卫蔡统制的射术在军中可是首屈一指,他带出来的兵在骑射上应该比其他各卫要略胜一筹。”
丁列没有直接回答,一招手,一名亲兵托上来一个红木托盘,托盘上蒙盖着一块红布。
“丁爱卿这是何意?”黎元龙不解。
“王上请看!”丁列伸手掀开了托盘上的红布。
黎元龙和随行众人的目光一齐看去,红木托盘上是被一支箭射死的两只冠鹫,箭镞从一只冠鹫的颈下穿出,刺入另一只冠鹫的腹中。
“啧啧啧......”
众人瞪大了眼,发出一片惊叹声。黎元龙站起身,目光扫向丁列身后众将,“这是何人射下的?”在蔡弘羿身上停住,“蔡卿,是你吗?”
蔡弘羿脸一红,踏出一步拱手道:“王上,微臣惭愧,这两只冠鹫其实是杨统制用微臣的弓射下的。”
“杨统制?哪个杨统制?”黎元龙一时没想起杨牧云这个人来。
“王上,”丁列道:“就是您亲自
下旨封的杨牧云,他已于作日到臣这里报到,正式就任神武卫都统制了。”
“杨牧云?”黎元龙目光怔怔的落在丁列身后一位最年轻的将领身上,“这真的是你射下来的吗?”
“回禀王上,”杨牧云出列躬身说道:“微臣侥幸,实不足一哂。”
“杨卿,你过来。”黎元龙向他招了招手。
杨牧云不明所以,上前几步来到他近前。
黎元龙仔细端详了他一番,叹道:“没想到你竟有如此精湛的射艺,”看了立于一旁的郑可一眼,“郑爱卿你真是为孤推荐了一个得力的人呐!”
“王上慧眼识英才,”郑可身子微微一躬,“臣不敢居功。”
黎元龙微微一笑,向侍立在身边的一位太监说道:“去,把孤的刀拿来。”
“王上?”太监一怔。
“愣着做甚?还不快去拿!”黎元龙抬高了声调。
“是,王上。”太监忙一溜小跑的下了点将台,待他回来时,双手捧着一把金灿灿的刀鞘上镶着紫色宝石的刀呈至黎元龙面前。
“这是孤平常佩戴的一把刀,”黎元龙对杨牧云说道:“现在就赏赐于你。”
“王上——”杨牧云一惊,忙道:“微臣不敢!”
“怎么?孤的这把刀入不了你的眼吗?”黎元龙的双眉一挑。
“微臣不是这个意思,”杨牧云忙解释道:“微臣无尺寸之功,不敢接受王上的赏赐。”
“你是个少年英雄,”黎元龙的目光盯着他道:“宝刀赠英雄,理所当然。”
“杨统制,王上如此看重于你,还不赶快谢恩?”郑可开口说道。
杨牧云犹豫了片刻,伸出双手躬身接过那把刀,“微臣谢王上恩赐!”
黎元龙微微颔首,看了丁列一眼,“神武卫现在可是人才济济,最善射的和最勇猛的都齐备了,真是远超其他各卫。”
“王上英明,我大越将士天下无双!”丁列心知黎元龙嘴里所说最勇猛的便是钟镇国。
“比武较艺结束了吗?”黎元龙饶有兴致的说道:“不知优胜者是谁?”
“唔......还有两场,”丁列说道:“分别是神武卫副统制钟镇国对阵天长卫吴努,神勇卫甘骆对阵铁甲卫姜战。”
“嗯,”黎元龙目光闪烁,“都是我大越的猛将啊!若他们中有人最后胜出的话,孤也赏他一把刀。”
“臣替他们多谢王上了,”丁列转向一传令兵道:“快,传王上口谕,比武优胜者,王上会亲赐宝刀一口。”
传令兵立即上马跑到数万大军阵前高声将这句话宣讲了一遍。军中欢呼声大起。
“丁爱卿,开始吧!”黎元龙对丁列说道。
......
天长卫的吴努也是一位身材健硕的汉子,他与钟镇国在马上大战了十几个回合,不敌钟镇国的蛮力,败下阵来。
另一场则是铁甲卫的姜战赢了。
较武的双方你来我往,手中兵器使得虎虎生风,台上一应人等看得惊心动魄。
“看来不出意外的话,最后还是钟镇国会胜出的,”黎元龙看了一眼丁列说道:“丁爱卿以为如何?”
“王上英明,”丁列说道:
“丁列勇冠三军,本就少有人敌的。”
“郑爱卿,”黎元龙转向郑可,“你所率领的征南大军中可有如此勇猛之人呐?”
“东京十二卫乃我大越精锐,”郑可说道:“钟镇国更是军中翘楚,臣的军中无人能与之比肩者,不过......”他看了杨牧云一眼,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黎元龙发现了他的目光指向,“难道杨牧云也能在马上与钟镇国一战吗?”
“王上,”郑可说道:“杨牧云随臣讨平了存盆,居功至伟,存盆俘虏中有人说杨牧云曾跳下过虎池,力搏十几头猛虎尚能全身而退,钟镇国他再勇猛,也比不过那十几头猛虎吧?”
“哦?”黎元龙感到很不可思议,杨牧云看起来是那样的斯文俊秀,怎么也不像一个很勇武的人。力搏十几头猛虎?那是多让人不可想象的事。他拈着胡须道:“此话可真?”
“臣不敢欺瞒王上,”郑可看了看丁列,“臣审存盆俘虏时,丁大都督也在旁边听闻了这件奇事。”
“唔......”黎元龙看向杨牧云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最后一场比武较技开始了,钟镇国与姜战都脱光了上身,露出了浑身虬结的肌肉和壮健的身躯。
传令兵令旗一劈,姜战手中的木枪斜指,一抖马缰,率先朝钟镇国疾冲过来,离他还有数丈时,手臂肌肉贲起,木枪挥舞如风,向着钟镇国当头劈下,端的气势惊人。
钟镇国丝毫不惧,横枪在手,攒足丹田之力,大喝一声道:“开!”
只听“铿”地一声巨响,两支木枪相交,姜战手臂剧震,前冲之势登时止住。他一向以大力著称,自从外厢军中调入铁甲卫,他就一直想着要击败眼前这位以勇力冠绝东京十二卫的钟镇国,因此一路奋力拼杀,与这位终极对手会于决赛。当下便想先声夺人,挥舞木枪将钟镇国砸于马下,谁知钟镇国没有丝毫躲闪,硬架了自己这一枪。
双方勒转马头,互相凝视着对方,忽发一声喊,挺枪又战在一起......
“屈兄,没想到你还真收罗了一位人才。”蔡弘羿对铁甲卫都统制屈彬说道。
“哪里,”屈彬眼睛一眨,“胜负未分,蔡兄说这话言之过早了些。”
两人说着话,钟镇国与姜战已连过了数十回合,两人都力大无穷,手中木枪舞得跟风火轮一般,“咔咔——”的暴击声传出很远。
“丁爱卿,”黎元龙目光一瞬不瞬,“你说他们谁会最后胜出?”
“姜战是从外厢军中新调入的一员猛将,”丁列说道:“但比之钟镇国还是差了些,能支撑这么多回合已殊为不易。”
“嗯,丁爱卿言之有理。”黎元龙已经看出姜战脸颊通红,似乎已使尽全力抵挡钟镇国的一次又一次的猛击。
“那杨牧云也有这么大的力气吗?”黎元龙侧目向郑可问道。
郑可微微一笑:“杨牧云使的可不是这样的蛮力,他用的是巧力,钟镇国硬碰硬能打败姜战,可不一定能奈何得了杨牧云。”
“哦?”黎元龙目光一转,就见姜战一枪砸去,钟镇国不闪不避,手臂一扬,夹住了那杆木枪。而姜战也趁势也夹住了钟镇国的木枪,两人四目相对,谁也不松手。
就这样对峙的当口,钟镇国运足气力,“咔嚓”一声,将对方木枪夹断。
第六百五十三章 都督之怒
姜战吃了一惊,他使用的枪杆非一般材质,是千年玄铁木制成,坚逾精铁。而钟镇国竟然能将之夹断,可见气力是多么的惊人。
钟镇国将断枪杆握于手中,猛地向姜战面门戳去。姜战急忙把头一偏,虽然躲过了对方一击,但手臂上的力道一松,夹着的枪杆被对方抽了回去。
钟镇国长枪在手,精神大振,“出出出——”长枪的枪头如毒蛇吐信般不住的朝姜战身上招呼。这边姜战就狼狈多了,手中枪杆断了一节,长枪长枪,一寸长一寸强,以短对长,只能紧够招架,很难再威胁对方,“噗噗——”胸口和肩头被对方包裹了棉布蘸了石灰的枪头戳中,留下两个白点,虽然不至于受伤,但也火辣辣的疼痛。
“怎么,还不认输吗?”钟镇国嘴角一撇,讥笑道:“姜总制,还是把手中枪杆扔了,拨马回本阵吧。要是我一个失手,把你挑下马来,那就真不好看了。”
姜战牙一咬,正欲跟他战到底,点将台上的鼓声响了。
钟镇国冷笑一声,收枪勒马。传令兵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胜负已分,两位不可再战,最后胜出者,神武卫副统制钟镇国。”
声音稍停,黑虎旗下的官兵大声欢呼起来。
姜战脸上肌肉一阵抽搐,将手中的断枪重重的掷于地上,拨转马头,向铁甲卫的阵列驰去。
“神武卫副统制钟镇国,请上前来!”传令兵浑厚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钟镇国扔了手中的木枪,翻身下马,快步向点将台走来。
上了点将台,他行至黎元龙面前丈许处站定,单膝拜倒在地,“微臣钟镇国拜见王上,王上万福金安!”
“起来吧!”黎元龙笑眯眯的说道。目光一瞥,一名太监捧着一个托盘来到钟镇国面前,托盘上放着一把刀鞘上镶着蓝宝石的宝刀。
“钟卿武勇过人,乃我大越之福,”黎元龙说道:“这把刀孤现在就赏赐于你!”
“谢王上!”钟镇国拜了拜,并不起身,也不去接刀。
“怎么,钟卿嫌孤赏赐得轻了吗?”黎元龙神色一凝,有些不悦的道。
“微臣不敢,”钟镇国一躬,神态恭谨的道:“王上御驾亲来,是微臣最大的荣幸......微臣有个请求,还望王上允准。”
“讲!”
“杨统制少年英雄,微臣很是敬仰,”钟镇国道:“请王上允许微臣与杨统制比试一场。”
“哦?”黎元龙目光一闪,看了看丁列与郑可,抚须说道:“杨统制是你的上司,并未参予比武,你为何一定要与他比试呢?”
“杨统制如此年少就被王上封为都统制,一定有其过人之处,”钟镇国说道:“所以微臣想要领教一下他的高招。”
“原来他是心中不服,怪我把都统制一职封给了旁人,”黎元龙微微一笑,“钟卿勇武过人,杨卿善射,可以说各有所长,何必为了意气之争伤了和气?”
“王上,”阮炽这时出臣列说道:“不过是比武较技而已,杨统制新来,正该多显显自己的本事,这样才能服众。输赢各凭本事,又怎能心怀怨忿呢?”
“阮相说的也是,”黎元龙看向杨牧云,“杨卿,你的部下想向你发起挑战呢?你应不应战啊?”
“这个莽汉有什么好打?要是莫不语在的话,倒可以和他一拼。”杨牧云心中暗道
。脸上却是一副很淡然的样子,“钟副统制要是觉得不过瘾的话,我自当是要奉陪的。不过......”顿了顿,“钟副统制经过连番拼斗,难免气力已衰。这个时候臣若是与他交手的话,就算赢了,也难免被人议论胜之不武......”
“我气力已衰?笑话!”钟镇国忍不住喝道:“我就算连战个三天三夜,也不会疲累半分。你就不要推脱了。”
“钟副统制,”郑可脸一沉说道:“王上面前,你怎敢如此说话?杨统制毕竟是你的上司,你如此不敬上官,不怕王上治你的罪吗?”
钟镇国一惊,忙道:“微臣失言,请王上恕罪!”
“好了好了,”黎元龙表现出一副很大度的样子,“钟卿打斗了这么多场,应该也累了。你与杨卿同在一卫,以后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想要切磋,还怕没有机会吗?今日的比试就算了。”
“是!微臣谢王上赏赐!”钟镇国有些忿忿然的站起身,“今日真是便宜你这小子了,别以为会射个箭就有什么了不起,改日再教你难堪。”狠狠瞪了杨牧云一眼,躬身捧起黎元龙赐的宝刀,退了下去。
“丁爱卿,”黎元龙目光又看向丁列,“阮大都督不幸为宵小所害,你继任为大都督,孤和整个东京城的安危都交予你了。我大越以武立国,这武备万不可荒废。”
“王上——”丁列深深一躬,“臣定当竭尽报效,决不负王上所托。”
“很好,”黎元龙微微颔首,“丁爱卿是先王身边的老臣,先王信你,孤也信你。”缓缓站起身,高声说了一句,“回宫!”
“臣恭送王上!”
......
待黎元龙登上座象渐渐远去,郑可像是故意落在了后面。
“大都督......”他脸上含笑,欲言又止。
“太尉有何见教?”丁列绷起了脸。
“大都督带兵有方,那是有目共睹,”郑可笑道:“不知家里的事也否像军中一样调度有序呢?”
“太尉这是什么意思?”丁列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没有什么意思,大都督不必多心,”郑可笑了笑,“我只是怕你新官上任,这里的火烧得太旺,家里就顾不上了。”
“本督家里的事就不用太尉操心了,”丁列两眼一翻,“没别的事的话,本督恭送太尉!”
“大都督先别忙着下逐客令,”郑可捋了捋胡须,“贵公子现在如何大都督就不想知道吗?”
“什么?”丁列身子微微一震,“我的煜儿他怎么了?”
“大都督不必担心,”郑可淡淡说道:“令公子昨晚喝多了些,不知怎么就醉倒在了路上,幸好被小儿看到,把他带到了我府上。直到早上我出府之时,他还昏睡未醒,不知大都督何时派人把令公子领走?”
“这个孽障,竟干一些丢人现眼的事,”丁列忍不住骂道:“本督这就派人去太尉府上,把那孽障绑出来。”
“大都督息怒,”郑可劝他道:“你这里要是忙得脱不开身的话,令公子就是在我府上多住几日也是使得的。”
“你......”丁列强压下心中怒气,“就不劳烦太尉了,本督的儿子我自己会去管教。”
“那就好。”郑可脸色一肃,“那我就不叨扰大都督了,告辞!”
“不送!”
......
丁列一脸铁青的看着郑可骑着马远去,刚转过身,就见杨牧云站在自己身后,“大都督......”
“什么事?”
“下官曾暂住在太尉府上,”杨牧云一拱手说道:“对太尉府上下都还相熟,愿替大都督把公子领出来。”
“嗯,”丁列点点头,目光凝视着他道:“我家煜儿与他郑家之间的瓜葛,你是不是也知道一些?”
“大都督,”杨牧云道:“丁公子他是很喜欢郑小姐的,可能是因此......”
“这个没出息的东西,”丁列又忍不住骂道:“喜欢谁不成,非得喜欢他们郑家的那个妮子,还喝成那样,这不是存心让我在那姓郑的面前难堪吗?”
丁列发狂的样子让杨牧云一下子愣住了,他可不知这位大都督与郑可之间的恩怨,他原本以为丁煜追求郑玉可以让她心里放下自己,但是看大都督这副情状,事情没自己所想的那样简单。
“你带一队人马过去,”丁列吩咐道:“把那孽障给我绑到这里来。”
“大都督您且息怒,”杨牧云道:“这样兴师动众的话,不是让整个东京城的人看公子和丁家的笑话吗?这样......我一个人去,把他领到您这里来,您看如何?”
“你一个人能行?”丁列瞥了他一眼,有些不放心道:“我那孽障是会些武功的,平常人可不是他敌手。”
“大都督放心,”杨牧云很淡定的道:“下官一个人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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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丁煜两眼看着人来人往的大街,嘴里喃喃自语,“明明就在前面的,怎么一晃就不见人了?”他自认出身穿婢女衣衫的就是郑玉后,便追了过去,从一道不起眼的小门出了郑府。眼看着郑玉就在前面,可怎么追也追不上,拐了几条街巷,人忽然就失了踪影。
现在他就站在一个十字路口,不知该往哪儿去。
“她之所以乔装出府,一定是去找杨牧云的,”丁煜伸出手指轻弹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只要知道杨牧云在哪里,就一定能找到她。可是......杨牧云现又在哪儿呢?”
前方街巷的拐角处,郑玉一双晶灿灵动的眸子向着有些踟蹰的丁公子瞄了几眼,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想追踪本小姐,你还得再多练几年......不对,他怎么会出现在我家,不会是他一大早向阿爹阿娘来求亲了吧?”一想到这儿,心中好不懊恼。抚平了一下起伏的心绪,“牧云既然被封为了神武卫都统制,那他一定是去了大都督府。啊哟,他们丁家父子俩不要因为我而为难了他。”目光向四处扫了扫,辨明了一下大都督府的方向,闪身消失在了拐角处。
丁公子的离开并未在郑府掀起丝毫波澜,郑昭把他带入府内时并未让任何人知道,早上也只是悄悄告诉了父亲,连郑夫人都蒙在鼓里。父子俩早上出府时,郑昭也没有派人去侍候,因此丁煜来时默默无闻,走时也无人知晓。待杨牧云回到郑府问起丁公子时,谁听了都是一头雾水。这一下把个杨牧云也弄蒙了,这可如何回去向大都督交待?莫不是这一切都是郑可随口调侃的不成?
“难道是丁公子悄悄离开了,回自己家了?”杨牧云问明丁府的方位,便匆匆去了。
第六百五十四章 莲花台上
杨牧云刚离开郑府大门没几步,陡觉大腿一沉,脚步一滞,垂首看去,却是小郑皓抱住了自己的大腿。
“小公子,你这是做什么?”杨牧云摸了摸他的脑袋。
小郑皓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说道:“你把我阿姐拐到哪里去了?”
“大小姐不在府里吗?”杨牧云吃了一惊,“怎么方才无人跟我说及此事?而且郑府中并不像出了很大事的样子?”
“你还要跟我装吗?”小郑皓一瞬不瞬的盯着他,“这件事除了我没有别的人知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杨牧云越发的不解了。
“你是真不知道吗?”小郑皓眨了眨眼,原来自郑玉与阿洛互换了身份悄悄离开以后,他便来找姐姐了。外面的看守见是小公子,也就没有阻拦他,一进屋以后,他便发现了假装姐姐身份的阿洛。阿洛一见是小公子,害怕得要命,一边哀求他不要把事情说出去,一边告诉他小姐是去找杨牧云了。
小郑皓一听说姐姐偷偷出府了,便也想溜出去找她,碰巧见杨牧云来到郑府打听丁煜是不是在这里。待他离开后,就趁人不注意拦住了他。
“唔,我没有见到大小姐,”杨牧云一本正经的告诉他,“天还未亮我就随大都督去了校场,并不在城内。”
“我不管,”小郑皓抱住他的大腿不松手,“我阿姐是去找你的,你也一定要帮我找到她。”
“我的小祖宗,你让我去哪儿找大小姐呐?”杨牧云一脸苦笑。
“你要不帮我,我就喊了,”小郑皓威胁他道:“我就说是你把我阿姐拐跑的。”
“别、别......”杨牧云真想把他的嘴捂上,“你这不是给我添乱吗?”
“我只问你答不答应?”小郑皓丝毫没有松口。
“好好,我答应,”杨牧云无奈哄他道:“你回去吧,我一找到大小姐就把她送回来,这总行了吧?”
“还不行。”
这小子的回答差点儿让杨牧云跳起来,“你还想怎样?”
“我要跟你一起去,”小郑皓说道:“我要亲眼看着你找到阿姐。”
“这怎么行,你一个小孩子家怎能跟着我乱跑?”杨牧云大摇其头,“再说了,郑夫人要是发现你不在府里,岂不是天大的事?”
“阿娘是不会发现我不在府里的,”小郑皓狡黠的一笑,“总之你要赶快找到我阿姐,在我阿娘发现之前把我们送回来,不就万事大吉了?”
“可我并不知道她在哪儿啊?要从哪里找起?”杨牧云心说我还要赶紧找到丁大公子回去复命呐,你这样横插进来要我办这么大一件事,我哪里有这工夫?可转念一想,丁煜对郑玉甚是迷恋,郑玉离开了郑府,丁煜应该也是跟着离开的,找到郑玉说不定也就找到了丁煜。
“这么说你是不答应了?”小郑皓鼓起腮帮子,作势欲喊。
杨牧云迅疾如风的伸出手按在他唇上,在他耳边低声道:“不要声张,我带你去。”
小郑皓点点头。
杨牧云松开了手,看着他道:“不过你必须听我的话,不得自作主张。”
“凭什么?”小郑皓有些不服,“别忘了,你还是我阿爹的部下呢!”
杨牧云不想跟他啰嗦,“你要不答应的话咱们就一拍两散,”又加了一句,“你忘了之前在至灵县的集市上捅的篓子吗?给我和你阿姐找了多大麻烦。”
“那好吧,”看他态度坚决,小郑皓只得道:“我听你的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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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干什么的?”大都督府门前执勤的将官见到一青衣少女向这里走来,一脸警惕的按住刀柄。
“我是来找人的,”郑玉嫣然一笑,“请问神武卫都统制杨牧云在这里么?”
见她笑靥如花,美艳之极,执勤将官看的不禁一呆,“杨统制啊,天还未亮他就随大都督一起出去了。”
“去哪儿了?”
“去江北的校场了,”执勤将官道:“姑娘问他做甚?”
“他是我男人,”郑玉大大方方的一笑,“听说他升官了,便过来看看。”微微欠了欠身,“多谢官爷告知。”转身飘然而去。
“唔,好香。”执勤将官贪婪的嗅了嗅郑玉身上散发出的香气,两眼放光,“杨统制真是好福气,不但升了官,还有这样的美眷,真是羡煞人也。”
......
东京城西南延祐寺,始建于安南李朝,也就是中国北宋仁宗年间。相传李朝太宗李德政年事已高,没有子嗣,因此深为忧虑。一日晚间,他梦见端坐在荷叶上的观世音菩萨手托婴儿,立于水池中的莲花台上向自己点头示意,他正要上前询问,忽然梦醒。他不知何意,便把梦中之事告诉群臣,要大臣们帮自己解梦。大臣们都不明所以,只有司天监少卿曹柘说这是吉兆,李朝后继有人了。之后不久,李德政出宫巡视,在一莲花池中发现一采莲女,与梦中的观世音菩萨长得极为相像,深以为异,便把这位采莲女带入宫中,娶为妻子,她后来为李德政生了个男孩,也竟然与梦中男婴长得一模一样,李德政感念观世音菩萨的恩泽,于是下令在莲花池里遇见采莲女的地方仿出水莲花建了一座莲花台,以莲花台为中心渐成一座寺庙,名为延祐寺。以世代侍奉观世音菩萨。
这座莲花台很是特别,莲花池中一根巨大的木柱之上是一座飞檐朱瓦的佛殿,佛殿上的横匾上手书三个大字“莲花台”,相传为李德政的手迹。巨大的木柱象征花梗,寺身及四边微翘的屋檐构成花瓣,真似莲花出水一般,亭亭玉立于莲花池之上,通过一座石桥连接陆地。里面供奉的神灵则是手托婴儿的观世音菩萨。这座寺庙自李朝至今已四百年,始终香火旺盛,很多安南百姓都来这里求拜观世音菩萨保佑自家子孙绵延。
这日,一名头戴帷帽的女子领着一个**岁的孩子沿着石阶来到莲花台内的手托婴儿的观世音菩萨雕像前,双手合十,在蒲团上拜了下去。
拜了几拜后,一名身穿缁衣的老僧走上前来,冲着那女子微微一笑,“娘娘请起!”顿了顿对那孩子道:“殿下请起!”
“方丈大师——”女子和那孩子向着老僧合十一礼。
“娘娘和殿下请随老衲来。”老僧领着女子和那孩子向殿外走去。
这女子便是吴氏玉瑶,男孩是她的儿子黎思诚。老僧是延祐寺的主持方丈大觉法师,他得到了宫里传来的讯息,说是有贵人来寺里拜观世音菩萨,便早早的谢绝了其他香客。
三人来到池边一
凉亭里。
大觉法师道:“娘娘与殿下且请这里稍坐,等厢房清扫完毕老衲再请你们过去歇息。”
“有劳大师费心了。”吴氏玉瑶坐下来说道。
当即便有小沙弥奉上香茶,大觉法师吩咐小沙弥,“净悟,你陪殿下去外面走走。”
“是,师父!”小沙弥合十道。
吴氏玉瑶怜爱的摸摸儿子的头,“去吧,和小师傅一起去四处看看,这里比宫中可随意多了。”
“是,阿娘!”黎思诚说完便和净悟出了亭子。
待他们走远,吴氏玉瑶方收回目光。
“娘娘,”大觉法师道:“许久不见,殿下又长大了许多。”
吴氏玉瑶一声轻叹,“当年我到寺里拜了观音娘娘后,才有了阿诚这孩子的,只要能有机会出宫,定来这里还愿。”
“听娘娘的口气,似乎还别有隐情。”大觉法师两道长长的白眉微微一动。
“大师目光如炬,弟子也不敢隐瞒,”吴氏玉瑶眼帘微抬,“菩萨让阿诚降临人世,也希望菩萨保佑阿诚能够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普渡众生,”大觉法师说道:“定会如娘娘所愿,保佑殿下的。”
外面,黎思诚和净悟在莲花池边互相嬉戏追逐,玩得很是热络。
“大师,”吴氏玉瑶目光看着这位老和尚,“有时我真希望阿诚能够留下,和净悟一起跟您学习佛法。”
“若殿下与老衲有这个缘分,老衲定会悉心教授,”大觉法师淡淡一笑,“不过殿下身份高贵,是不会容易舍身空门的。”
“大师说的是,”吴氏玉瑶目光微闪,一脸怅惘,“阿诚身为王上之子,是决定不了自己命运的。”
“富贵也罢,贫寒也罢,这都是命中注定,”大觉法师道:“娘娘和殿下要泰然处之,不与人争竟,也就少了许多烦恼。”
“我和阿诚并不想争什么?”吴氏玉瑶脸色变得稍微有些激动,“但别人不这么认为,以为我们母子挡了他们的道儿,处处寻阿诚的不是。”
“树欲静而风不止,”大觉法师淡然说道:“娘娘和殿下处于风口浪尖,又怎会如平常人般面对呢?”
“求大师教我,”吴氏玉瑶一脸诚恳,“我母子别无所求,只希望能安度余生。”
“阿弥陀佛,”大觉法师口宣佛号,“要是娘娘真如是想,就该带着殿下远离是非之地,这样就不就遂了心愿吗?”
“大师......”吴氏玉瑶苦笑,“自黎宜民被废,王上迟迟不立世子,这让王后如坐针毡,因此视我母子为眼中钉,前几日因为一件小事,三殿下就推阿诚入水,要不是有人出手相救,阿诚他......”一阵哽咽,轻轻啜泣起来。
“娘娘勿悲,”大觉法师劝道:“凡人都有自己的造化,殿下命中该遭此劫是无法躲过的,但娘娘和殿下福泽深厚,每每定能化险为夷。”
“大师,”吴氏玉瑶一双泪眼凝望着他,“我想和阿诚在大师这里多留几日,希望大师成全。”
“我佛慈悲,”大觉法师道:“娘娘和殿下若不嫌这里简陋,多待几日也是无妨,只是......”
“只是什么?”
第六百五十五章 池中魅影
大觉法师抬眼望天,“娘娘与殿下的行止,须听王上的旨意,非老衲所能决断。”
吴氏玉瑶沉默了下去。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大觉法师劝道:“娘娘莫要心事太重了。”
“如果我还能向观世音菩萨许个愿的话,”吴氏玉瑶看了一眼远处与净悟小和尚嘻嘻哈哈玩闹的儿子,收回目光道:“希望阿诚下辈子不要再生于君王之家。”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大觉法师道:“说不定殿下有大的造化。”
“大师,”吴氏玉瑶惊惧的看了他一眼,“你这话是要给阿诚带来杀身之祸的。”
......
此时正是三月,莲花池里的莲花还未盛开,片片莲叶间零星抽出了几个拳头大小的花苞。
“殿下你看,”净悟小和尚指着那几个花苞说道:“再过几个月,满池的莲花就要盛开了,到那时,这里会变得很漂亮。”
“是么?”黎思诚手托腮帮子,一副憧憬的模样。
“我不骗你,”净悟说道:“到时你来了就知道了。”
谁知黎思诚反而兴致大减,“也不知到那个时候阿娘能不能领我过来?”
“出个宫很难吗?”净悟不解,他刚刚出家没多久,于世间事懂得不多。
“宫里的规矩可多了,”黎思诚向他描述道:“要你站着就不能坐着,要你笑就不能哭......这一次出宫来这里,还是阿娘在父王的寝殿外跪了半天苦苦哀求才成行的。”
“唔......”净悟想象他描述的场景,大觉师父虽然对他要求也很严厉,但好像还不至于像这位小殿下一样。
“看来你父王对待你和你阿娘不好。”净悟说道。
“不知道,”黎思诚摇摇头,“一个月里我和阿娘很少能见到父王,就算见到他也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话都说不上几句。”
“那你父王一定是操劳国事,”净悟道:“以致于顾不上殿下你这边。”
“才不是呢!”黎思诚撅起了小嘴,“父王每晚都歇在宫里别的女人住处,我阿娘只是一个充媛,比不得她人受宠。”
“哦!”净悟点了一下下巴,似懂非懂,“你父王晚上睡的地方够多的。”
“其实他不来也好,”黎思诚说道:“一见面就板着一张脸把人从头到脚数落一通,弄得我和阿娘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那在宫里殿下你有人玩吗?”净悟眨眨眼问道。
“没有,”黎思诚抿着嘴唇说道:“阿娘身边侍候的只有几个宫女和老太监,她们都不好玩。我还有一位王兄,比我大一两岁,但他一见面就欺负我,我身上的一个玉坠非说是他的,不给他就抢,还把我推到水里差点儿没有淹死。”
“那你这个王兄真霸道,”净悟有些忿忿不平,“那你父王呢?不惩罚他么?”
“我这个王兄是王后娘娘生的,听说将来是要被册立为世子的......”他见净悟听得认真,遂道:“你知道世子是什么吗?”
净悟摇摇头。
“世子就是未来的君王,”黎思诚说道:“阿娘说我们惹不起他的,就算父王要惩戒王兄,也要为他说情,否则以后这怨就结得大了。”
“是这样,”净悟点点头,“怪不得你刚来寺里时就一脸不痛快。”
两人说着话,忽然莲花池边“噗通——”一声,溅起了一圈水花。
“那是什么?”黎思诚一怔。
“是鱼,”净悟说道:“这莲花池里有很多鱼的。”
“噢,我看看。”黎思诚好奇的踮起脚尖走向池边。
“殿下小心!”净悟忙跟了过去,“池边泥土松软得紧,当心陷进去。”
黎思诚踩在池边的一块圆石上,探着脑袋向池边的水里看去,“唔,鱼在哪里......”话音未落,猛然眼前“哗啦——”一声,从水里窜出个黑乎乎的东西。
“啊——”黎思诚刚惊叫出身,就见那黑乎乎的东西一把抱住了他,向寺外狂奔而去。
这一下变起突兀,净悟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凉亭内的吴氏玉瑶和大觉法师也惊得站了起来。
“我的孩子——”吴氏玉瑶惊叫着冲出了凉亭。
“快,拦住他!”大觉法师看得清楚,那是一个人,忙叫喊寺内僧人去拦截他。
可那人身法飞快,几步就蹿至墙根处,抱着黎思诚纵身一跃,就跃至七尺高的墙头,然后身形一闪,便出了寺外。
“快,快去追!”大觉法师吩咐众僧人,对其中一个和尚说道:“你,赶快去报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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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流涌动的街巷上,一名身穿宝蓝色绣银丝点素团纹交领长衫的公子哥儿紧紧蹑着一位青衣少女。
“你还真有本事,”郑玉转身冲他说道:“居然能追到这里来。”
“不过是碰巧罢了,”丁煜讪讪的道:“小可对小姐爱慕之极,自那日别过,茶不思饭不想,只求再见小姐一面。”
“那你见过了,这便走吧!”郑玉白了他一眼。
“小姐,小姐......”被她这一顶,丁煜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老板,来几块椰子糖。”一个孩童的声音在两人的耳畔响起。
郑玉俏脸一变,侧目看去,不远处一**岁的孩童正在一糕点铺前跟卖糕点的说话。那不是小郑皓是谁?
卖糕点的接过他给的钱后,很麻利的包好椰子糖递给了他。小郑皓高兴得一蹦三跳的挤入了人群中。
“他怎么又跑出来了?”郑玉心中一急,连忙快步寻了过去。
“郑小姐,你......”丁煜紧跟了过去。
......
“小鬼头儿,满意了吧?”杨牧云看着大口吃着椰子糖的小郑皓笑笑。
“嗯,你也吃点儿。”小郑皓抓起一块椰子糖高高的举了过去。
“你留着吃吧,”杨牧云笑道:“我是大人,不爱吃糖。”
“啧啧啧......”小郑皓咂嘴道:“在我面前装什么大人,你有我阿姐大吗?她跟我一样也爱吃糖,你为什么不爱吃?”
“那不同的,”杨牧云说道:“你阿姐是女人,我是男人。”
“男人和女人有什么不一样?”小郑皓瞪着圆圆的大眼,“男人就吃不出来糖是甜的么?”
杨牧云不想与再争无谓口舌,遂道:“好了,糖也吃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成,”小郑皓眨眨眼,“还没找到我阿姐呢!”
“你再跟我无理取闹,我就真生气了。”杨牧云虎起脸道:“你非逼我把你捆起来吗?”
“你敢?”小郑皓向他做了个鬼脸,忽然转身朝人群中跑去。
“你站住——”杨牧云心一紧,赶忙追了过去。
小郑皓跑了没几步,便撞在一个人身上,手里的椰子糖也掉到了地上,小嘴一瘪,便要哭出声来。
“你跑什么跑,”杨牧云追上来一把拉住他,“要是跑丟了......”一
眼看见眼前之人是丁煜身边的那个竹笠怪人。
“他......他弄掉了我的糖。”小郑皓指着竹笠怪人向杨牧云告状。
“杨公子,”那人冲杨牧云微微一笑,“我们又见面了。”
“你怎么在这儿?”杨牧云眼睛一眯说道:“丁公子呢?你怎么没跟他在一起?”
“说来惭愧,是在下失职,”那人道:“我家公子昨晚不见了,我正到处找他,不知杨公子有没有见到我家公子?”他本该一步不离的跟着丁煜,可丁煜在依梦姑娘房中,他不好再跟着。后来丁煜失踪了,他和其他跟班到处找寻,但没有一丝头绪。
“没有,”杨牧云摇头说道:“我还有事,就不多聊了,告辞!”
“杨公子请!”那人微微一笑。
这时,一辆马车从他们身边驰过。小郑皓俯下身去拾椰子糖时发现一个晶光粲然的物事,便也拾了起来。
“牧云哥,你看!”小郑皓把那件物事举至杨牧云眼前。
杨牧云目光略略一扫,脸色不禁大变,“这是从哪里来的?”原来那物事是一个玉坠儿,玉坠儿的形状是白玉雕成的一只小象。这东西他在安南王宫时见过,是四殿下黎思诚的贴身物事,因为这个物事还导致两位殿下之间发生了一场风波。
“是前面那辆车上掉下来的。”小郑皓伸手一指前面仍在疾驰的马车。
“请兄台帮我照看一下这个孩子。” 杨牧云对那人说道,然后一把抓过那个玉坠儿,向那辆马车大声喊道:“喂,停一下——”纵身追了上去。
谁知那辆马车听到后面有人叫喊,反而奔驰得更快了。
杨牧云疑心顿起,追到一个街角处“噌”的一声蹿上了房顶,算着马车疾驰的线路几个起落抄近路赶在了马车前面。
眼看马车奔了过来,杨牧云“呼”的自街边房顶一跃而下,站在当街正中张开双臂拦住了马车去路。
眼见前方有人,车把式一勒马缰,马儿“唏律律——”一声长嘶,在杨牧云身前不到三尺的距离刹住了马蹄。
“你不要命了!”车把式破口大骂。
杨牧云只是淡淡的冲他一笑说道:“请问一下,你这车上拉的人是谁?”
“你管得着吗?”车把式眼一瞪,“还不快滚开!”
“说不得我还真得管一下了,”杨牧云脸色一沉,“你下来!”
“你找死!”车把式浑没把这个看起来斯文秀气的少年放在眼里,手腕一抖,鞭梢像蛇一样朝杨牧云脸上甩去。眼看就要在他脸上留下一条血印。突然鞭子一紧,不知怎么被杨牧云牢牢的攥在了手里。
“撒手!”车把式运足力气往回一抽,谁知一股大力顺着鞭梢传来,使得他胸口气息一窒,整个人从马车上摔了下来。
见他一时无法从地上爬起,杨牧云一声冷笑,上前伸手去掀车帘,刚掀起一条缝,陡然一道寒光直戳杨牧云面门,出手之快,让杨牧云微微一怔,赶紧后退几步。
“呼——”从车厢里冲出一条黑影,飞一般向路旁一条街巷里驰去。
“这个人好快的身法。”杨牧云一惊,急忙纵身紧追了上去。眼看对方就要钻入巷子里,就听一声娇叱,一名青衣少女持剑拦住了他去路,“刷刷刷——”一连几剑把他刺得连连后退。
“怎么是她?”杨牧云看清楚了那青衣少女的相貌,竟是郑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