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六章 船下争执
“哟,是谁这么霸道硬要坐本公子的船呀?”一个尖声细气的声音说道。
杨牧云和郑玉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位风流倜傥的公子带着几个奴仆一摇三晃的向这边走来。
这位公子甚是年轻,看岁数不过十七八岁,生得眉清目秀,手摇折扇,身穿一件宝蓝色绣银丝点素团纹的交领长衫,腰束一条玉色腰带,脚蹬粉靴,头发乌黑油亮,戴着一顶缀着碧玉的逍遥巾,甚是潇洒风流。可鬓边却插着一朵红花,显得脂粉气重了些。
完全是一副大明贵公子的打扮。由于交趾布政使司裁撤未久,明风甚重,安南上层人物都以穿戴大明衣冠为荣。
一见这位公子到来,船老板如蒙大赦,三步并做两步来到他面前深深一躬,“丁公子,您可来了,”侧目看了一眼郑玉,“这位是郑侯爷府上的小姐,她坚执要上船,小人实在是没办法......”
贵公子看向郑玉时眼睛一亮,啧啧赞道:“这世上竟有这样的美女,百花在她面前也都要黯然失色,妙妙......”“唰——”的一收折扇,上前深深一礼,“小可丁煜,见过郑小姐。”
“你就是丁煜?”郑玉的剪水双瞳在他身上一转,“你爹就是廷上侯丁列么?”
听她直呼自己父亲的名讳,丁煜也不生气,说道:“正是!不知郑小姐芳名?”
“你想知道么?”看他一脸企盼的神色,郑玉唇角一勾,逗弄他道:“你去问我阿爹吧!”
“小姐说笑了,”丁煜也不着恼,甩开折扇摇了摇,“今日在此得遇小姐,也是有缘,不如你我一同上船,共游这升龙江,如何?”
看着他一脸轻佻的样子,郑玉心里说不出的厌恶。本来她一心想要与杨牧云上船游玩,可一见这位登徒子,心中的热忱立时消了大半。要是与这娘娘腔同船共游,实在大煞风景,俏脸微沉,“对不住得很,本小姐忽然不想上船了,”转向杨牧云,“牧云,我们走!”
丁煜脸色微变,指着杨牧云道:“这人是谁?”
“关你甚事!”郑玉白了他一眼,也懒得再与他多言,抬起莲步欲走,忽然一个高大的身影拦在了自己面前。凝眸看去,见是一个铁塔般的汉子。
“我家公子好心相请,小姐还是留步的好!”那汉子沉声说道。
“丁煜,你想干什么?”郑玉俏脸变色道。
“小可是一片好心,”丁煜得意的摇摇扇子,“还望小姐留步。”
“你的好心还是留给你自己吧,”郑玉俏脸一寒,“我若是不留步呢?”
丁煜看看身边的一众手下,嘿嘿一笑,“此情此景,恐怕由不得郑小姐吧?”
“丁煜,你敢用强?”郑玉声音一沉。
“小可不敢,”丁煜笑道:“不管怎么说我阿爹也是廷上侯,与你父亲地位一般,小可如此盛情相邀,郑小姐怎么也得给小可几分薄面吧?”
“你有这薄面么?”郑玉鄙夷的睨了他一眼,又向前踏出了一步。
陡然间劲风拂面,挡在她身前的汉子探出左掌向她手臂抓来,看架势身手不弱。
郑玉早有提防,正待出手,眼前人影一闪,杨牧云出手如风,右掌切向那汉子的手腕,那汉子手腕一缩,五指箕张,插向杨牧云的胸口。
杨牧云似是早料到他会这一手,后发先到,食指直戳向他掌心
那汉子一惊,五指急握成拳,但却收势不及。
“啪——”的一声,拳掌相交,那汉子“噔噔噔——”连退了好几步,好不容易拿桩站稳,脸色剧变。
丁煜目露异色,“唰——”的收起了扇子。
那汉子脸色一红,正要再扑上去。却被一浑厚的声音喝止,“阿辉,你退下,你不是他对手。”
“是!”一闻此言,吗汉子一脸凶悍之色立时敛去,恭恭敬敬退至一边。
杨牧云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丁煜身后闪出一人。
这人大概五十上下,五短身材,一颗脑袋硕大无比,头顶光光的没有一根头发,颔下一绺花白胡须,赤着双足,看起来相貌平常,可一双眼睛精光四射。
“这位小兄弟请了,”这人上前一步,朝着杨牧云拱了拱手,“由我来讨教一下你的高招。”
杨牧云听他说话气息悠长,脚下甚是有力,知道此人比起刚才那个汉子武功要高得多了,便深吸一口气,凝神还礼。
“在下不得已出手,阁下当真要难为我们么?”
“我加公子是一片好意,”这人笑道:“不过是同船一游而已,你家小姐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阁下若一再相逼的话,”杨牧云沉声道:“在下就只有得罪了。”
这人微微一笑,“小兄弟不必客气,请!”
“你是前辈,你先请!”杨牧云一瞬不瞬的盯着他道。
这人面带微笑,却岿然不动。
两人相向而立,却是谁也不出手。
丁煜等的有些不耐烦,对这人说道:“封师傅,你......”话未说完,这人已然暴起,眨眼间便飘至杨牧云身后,双掌拍向他后背。
掌风掠处,却击了一空。
封师傅脸色微动,倏然转身,双臂向上撩起......“蓬——”的一声,众人只觉眼睛一花,劲风大起,再看时,封师傅与杨牧云再次相向而立,只不过换了个位置。
“阁下好功夫!”杨牧云冲封师傅嘻嘻一笑。
封师傅却面色凝重起来,一言不发。
经过这一交手,杨牧云的神情变轻松很多,倒仍一眨不眨的看着对方。
“阿姐,我怕!”小郑皓往姐姐身边挤了挤。
“别怕,有阿姐在呢!”郑玉轻轻抚摸着弟弟的头说道:“你牧云哥正帮着我们打坏人呢!”
“那他能打赢么?”小郑皓吮着手指问道。
“你猜!”郑玉笑着向他挤挤眼。
小郑皓摇摇头,只说了一句,“那老头一大把年纪了,还跟牧云哥打,也不怕羞!”
声音虽小,却也听到封师傅耳朵里,他不禁脸微微一红,深吸一口气,袍袖一拂,身形遽然移至杨牧云跟前。手腕一动,幻化出万千道掌影,向对方全身罩去。
杨牧云见他掌心发红,一股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知道对方使出了绝招,遂凝神出手。
“蓬蓬——”人影翻飞,众人看得眼花缭乱,一阵嗤嗤声响过,一股烧焦的气味弥漫开来。
“怎么会有东西烧起来了?”众人正奇怪的朝四下看时,只听“噗噗——”几声,一个身影弹出老远,待
立定了看时,却是那封师傅。只见他身上的衣衫被烧了几个大洞,连胡子也好像被火燎去了半截,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
另一边不远处,杨牧云悠闲的朝他一抱拳说道:“前辈的高招,在下领教了,承让承让!”
封师傅脸上阵青阵白,哼了一声,转身就走,把丁煜晾在了一边。
丁煜脸色一变,“封师傅你......”后面的话还未说出来,人早走得远了。
“牧云哥赢了么?”小郑皓的一双大眼睛忽闪了几下,向姐姐问道。
“你说呢?”郑玉俏脸洋溢着笑意。
“牧云哥把那老头气走了,一定是他赢了,”小郑皓一副很认真的样子,“可是他怎么把人家的衣服跟胡子给烧了呀?他又没拿着火。”
郑玉忍着笑,拍拍弟弟的脑袋,“等会儿你一问他不就清楚了?”
“哦......”小郑皓若有所思。
“大小姐,”杨牧云朝郑玉走了过来,“我们走吧!”
“嗯。”郑玉微颔螓首,看向他的双眸灿然生光。
杨牧云拉着郑皓的小手刚转过身子,一个硬物已捅至眼前。
“不好!”他暗叫一声,身子微微后仰,硬物擦着自己的鼻尖而过。定睛看时,却是一把折扇。
“啪——”杨牧云出手拨向对方手腕,对方缩手避开。
“丁公子?”他不由一怔,原来偷袭自己的竟是那个看起来风流倜傥的丁公子。
“你的功夫不错。”丁煜一敛轻浮的样子,目光变得阴鸷起来,“连封师傅的火印掌都被你给破了,不如我跟你玩玩。”
“你?”杨牧云目光凝视着他,眼前这个花花公子好似变了一个人。
“怎么?你不敢?”丁煜挑衅似的盯着他。
杨牧云微微一笑,缓缓拉开了架势。
“慢着——”
两人的目光看去,原来是郑玉叫停了他们。
“不就是上船游玩么?”郑玉冷冷的看着丁煜,“至于拼死拼活的?也不看看都成什么样子了?”垂首对小郑皓道:“走,阿姐陪你上船。”
“大小姐,你......”杨牧云愕然。
“我什么我,”郑玉打断他的话道:“咱们来这儿不就是要乘船游玩的么?难得有人相请,还打个什么?”目光转向丁煜,“丁公子,你既然请我上船,所有的船资都由你出。”
“应该的,应该的......”丁煜吁了一口气,收起架势向着郑玉微欠了欠身,“郑小姐请!”
郑玉拉着小郑皓的手转身正欲上船。
杨牧云忙走上前,低声道:“大小姐,这位丁公子并不难对付,你不必屈从他的。”
“我知道你厉害,”郑玉悠悠道:“可我现在改主意了,上船一游又有什么不可,至于让你跟人打得你死我活么?”朝丁煜又说了一句,“牧云必须跟我一起,怎么样?”
“无妨无妨,”丁煜故作潇洒的一摇折扇,“这条船甚大,也不多他一人。”
“那咱们就上船吧?”郑玉冲杨牧云一笑。
“唔......”杨牧云摸了摸后脑勺。
第六百二十七章 番外·塞北
漠北初春的草原依旧是奇寒无比,枯黄的牧草上覆盖着皑皑白雪,看不出一点儿有生机的样子。寒冷的风夹杂着雪沫子直往人的脖领子里钻。
从草原的南边过来一支长长的队伍,马上骑士的甲胄之外都裹着厚厚的御寒皮袍,头上都罩着双耳皮帽,只在眉下露出一线,在草原上缓缓行进着。
蓦然,一阵杂沓的的声音打破了草原的寂静。前面的骑士纷纷手搭凉棚极目远眺。
远方的地平线上,涌动着一条黄浪,正向四方扩散。
“黄羊,是黄羊!”马上骑士看得两眼放光。
一阵阵牛角号声响起,骑士们散了开来,形成一条半圆形的弧线呼啸着向前方疾驰而去。
骑兵队伍后面的一辆马车掀开了一线帘子,探出一张年轻俊俏的面孔,目光看了看呼啸而去的骑兵。问旁边马上的一名将领,“发生了什么事?”
“回王爷,”这名将领回道:“鞑子骑兵们去围猎了,殿下勿须担心?”
“围猎?”车上人皱了皱眉,“孤还以为他们这是要跟人打仗呢!围猎用得着这许多人么?”
“王爷有所不知,”这名将领继续道:“前方十数里之外出现了黄羊群,看样子有成千上万只呢!要是把它们驱赶着围起来,至少得需要几千个骑兵呢!看起来就真跟打仗一样。”
“唔......”车上人点点头,目光在周围扫视了一圈,“我们的人没去么?”
“禀王爷,”那骑兵将领道:“吴将军已经下令,要我们好好守护王爷,不得乱动,违令着军法从事。”
留下严阵以待的骑兵都身着红色战袍,跟围猎黄羊的灰衣皮甲骑兵截然不同。
“嗯,”车上人微微颔首,又问了一句,“柳姑娘呢?怎么不见她?”
“柳姑娘......柳姑娘她被那鞑子郡主给叫去了。”那将领踌躇了一下回道。
车上人登时大为不悦,“云惜怎么又跟她混在一起了?你快把她给我叫回来。”
“是!”那将领应了一声,点了几名骑兵打马而去。
看着他们身形渐渐模糊,车上人才合上了车帘。
这人正是朱祁钰,他带兵护送赛因孛罗王出了古北口后,就遇见阿失帖木儿和元琪儿率领的大队斡剌特骑兵。双方合兵一处,向着西北方向进发。
朱祁钰第一次行走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上,一连走了一个多月,还没有到达斡剌特人的驻地。在问及赛因孛罗还有多远时,这位意气风发的王爷哈哈一笑,说继续往西北走,到了一个无边无际的大湖边就是了。他们斡剌特人冬天就在那里过冬。照这样的速度,大概还要走一个月。朱祁钰登时就蒙了,在这荒凉的塞外走了这么些天,就已经让他感到发狂了,还要再走许多天,他简直不敢想象。
“这是要走到天尽头么?”入眼之处,到处是荒芜人烟的原野,与关内的富庶繁华不可同日而语。而且每天都是窝在车上颠簸前行,几天下来便腰酸背痛,要是真到了目的地,颠散了架都有可能。他真不知道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让他感到安慰的是,柳云惜一直待在他身边,陪他
说话解闷,让他的旅途不那么难捱。
她第一次告诉了他自己的真实姓名,她不姓柳,而是姓李,叫李惜儿。
他感觉这个名字比柳云惜要好听,可为什么不用自己的真名呢?柳云惜笑笑,没有回答。人家不想说,他也没有再问。
在这漠北浩瀚无垠的荒野,朱祁钰感觉自己被全世界给抛弃了,他甚至怀疑他的皇帝兄长朱祁镇是不是找个借口把自己扔在这个不毛之地就此不理了。要不是柳云惜一直宽慰他,他真不知能不能捱下去,毕竟以前从来没受过这样的苦。
“要是能再回到京城,皇兄就是把我关进锦衣卫的诏狱里,我也愿意。”在朱祁钰眼里,京师最阴暗恐怖的地方也比塞外萧瑟的荒野要好些。他真有些羡慕偶尔从天上飞过的飞鸟,要是可以,他也想插上一对翅膀,飞离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
“今天晚上恐怕又要在野外宿营了。”朱祁钰缩了缩脖子,自从离了京城以来,他就再也没有睡过一回好觉。塞外的夜晚,仿佛空气也被冻住了,吸进鼻腔里从颅内一直冷到心底,手脚都冻得发麻。有的人晚上睡过去,早上就再也没有醒来。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成为这样。
“听英国公张辅说过,他年轻时征讨过安南,那是个四季常绿的地方,没有冬天,也不会下雪。要是我未来的封地在那样的一个地方就好了。”夜里被冻醒时他常常这样想。
“不知元琪儿把云惜叫去做什么?”他又掀开车帘一线向外看了看,希望那个熟悉的倩影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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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斡剌特骑兵拉网式的驱赶下,数千只黄羊像钻入网中的鱼,被汇聚在一处逐渐收紧。
在往来奔驰的斡剌特骑士威武雄健的身影中,有两道倩影如流云一样穿梭来去,身上厚厚的裘皮大衣掩盖不住她们身姿的婀娜,她们就像雪中盛开的玉莲花一样引人注目。
她们一身穿火红的裘衣,另一位是雪白的裘衣,相貌都如花般娇艳。
红衣少女眼见离奔腾的黄羊越来越近了,弯弓搭箭瞄准了一只黄羊,“咻——”的一声响,那只黄羊应声而倒,在草地上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
红衣少女策马疾驰上前,如蜻蜓点水般俯身抄起地上的黄羊放在了马鞍上,姿势优美之极。她反转马头朝白衣少女一笑,“柳姐姐,看你的了。”
白衣少女一笑,颜若春花,只叫她不慌不忙的抽出弓箭朝着黄羊群缓缓拉紧了弓弦。她瞄准的是一只正在狂奔的黄羊,手中箭正欲射出,忽然一只小黄羊出现在那只黄羊的身边,她手一松,箭如流星赶月一般划出一道亮丽的弧线擦着那只黄羊的脖颈边飞过。那只黄羊吃了一惊,护着小黄羊逃进了黄羊群中。
“可惜可惜......”红衣少女微摇螓首叹息道:“就差了那么一点儿。”
白衣少女却笑了笑,“许久没练过射箭了,都有些生疏了。”
“我看你不是手法生疏吧?”红衣少女向她眨眨眼,“看见它们母子一起,心软了?”
白衣少女笑笑,没有否认。
“柳姐姐现在越来越慈悲
了呢,”红衣少女笑道:“看见猎物都不忍心下手了。”
“我要是射杀了大黄羊,那只小黄羊怎么办呢?”白衣少女淡淡道:“有伤天和的事,我可做不来。”
“你的那位王爷呢?”红衣少女又道:“不把他叫来你们一起狩猎么?”
“他可不会骑马,”白衣少女道:“弯弓射箭什么的就更别提了。”
“那你喜欢他什么,仅仅是因为他王爷的身份么?”红衣少女道。
“喜欢一个人非得需要理由么?”白衣少女说道:“要是杨牧云不会武功的话,你就不会喜欢他了,是么?”
白衣少女的话勾起了红衣少女的思绪,只见她幽幽一叹,“那个没良心的,也不知死哪儿了?愣是没有他的一点儿消息。”
“又想他了?”
“嗯,”红衣少女抬起眸子,“柳姐姐,你说他会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
“你放心,”白衣少女安慰她道:“他的本事大得很,人又机灵,一定不会有什么事的。”
“可都这么长时间了......”红衣少女的眼眸有些潮润。
“你这么担心他,为什么不去找他呢?”
“我也想,”红衣少女目光看向南边,“听说他上了海船,飘到了大海里,柳姐姐,你说飘到海里的人还会回来么?”
“你没有见过大海,是不是?”
“嗯,”红衣少女微微点头,“听说大海里的水像草原一样无边无涯,不知有多大,也不知又多深。我们斡剌特人驻地的大湖虽然也看不到边,但毕竟是有尽头的。”
“就算你找到了他又能怎样?”白衣少女道:“他能随你到草原来么?”
听了她的话,红衣少女一阵沉默。
“琪儿,”白衣少女缓缓道:“我劝你还是忘了他吧,他的根在大明,家人也都在大明,你们本不该有任何交集的。何况......何况她已有了妻子。你又何必对他念念不忘呢?”
“朱祁钰也是有妻室的,”红衣少女说道:“那姐姐跟着他又是为了什么?难道是要他给你一个名分,好在他的王府里有一席之地?”
“琪儿,”白衣少女默然片刻说道:“姐姐的心思你是不会懂的。”
“我怎么不懂?”红衣少女的眸子一霎,“姐姐一直想要恢复大夏国,难道以为我不知道么?可你把希望寄托在这么一个闲散的王爷身上,值得么?”
“值不值得,我都要去搏一搏,”白衣少女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至少他是愿意帮我的,他为了我讨了这个差事,想要自己便强,你说我能置之不理么?”
这白衣少女便是柳云惜,红衣少女是元琪儿,她们在京师时就已很熟悉了,这番在塞外,更是在一起亲如姐妹。
“他要如何变强,当皇帝么?”元琪儿哂笑道。
“不可以么?”柳云惜道:“只要他肯奋起,不争一争又怎么知道自己没有当皇帝的机会?”
第六百二十八章 大漠篝火
两姐妹正说着话,策马飞奔来一位英武的青年,正是阿失帖木儿。
他的马鞍上已负了三只黄羊。
“你们到这里来就只是为了说话么?”阿失帖木儿冲她们笑着说道,目光却落在柳云惜身上,“再耽搁一会儿这群黄羊就要被人打光了。”
“柳姐姐慈悲,不愿意杀生,”元琪儿说道:“二哥你可得约束好部下,不要把母羊和小羊也给打光了。”
“这还用你说么?”阿失帖木儿浓眉一挑,“长生天的恩赐,我们拿够也就是了,放走小羊和怀孕的母羊,这点草原上的规矩,我们斡剌特人还是懂的。”看着柳云惜,“柳姑娘,听说你的箭法不错,可否让我见识一下呢?”
“二王子骑射无双,在你面前班门弄斧岂不贻笑大方?”柳云惜笑了笑,“二王子请自便,莫要为了我们耽搁了你的狩猎。”
“不妨事,不妨事,”阿失帖木儿一拍马鞍上的黄羊,嘿嘿一笑,“我猎得还不够多么?柳姑娘你两手空空,我看着着实不忍呐!难得长生天恩赐一场盛宴,柳姑娘就打算这样错过吗?”
见柳云惜有些犹豫,元琪儿在旁说道:“柳姐姐,我二哥说的对,这次狩猎可是难得的一次机会,难道你不想让那位郕王爷见识一下你的本事么?”说着举起马鞭在柳云惜坐骑的臀上狠狠抽了一下,马儿“唏律律——”一声嘶鸣,扬起四蹄向着远方的猎物狂奔而去。
“二哥,你还不赶快去追!”元琪儿朝阿失帖木儿挤挤眼。
阿失帖木儿仰天一笑,两腿一夹马腹,紧紧追了上去。
......
远方的一座小山丘上,一位头戴钹笠冠,身穿黑貂皮大衣的威武雄壮的大汉正注视着这一切,他的身边站着一位身穿红色僧衣,头戴鹅黄色班智达帽的年轻僧人。
年轻僧人两眼微瞑,双手合十,似在祈祷什么。
待他祈祷完毕,大汉微微一笑,“大国师是在为那群猎物而祈祷么?”
“冥冥众生,皆有定数,”年轻僧人面目平静的说道:“在佛陀眼中,众生俱等,与世人无异,本尊既然见了,就要为它们超度一番。”
“大国师慈悲啊!”大汉拉长了声音说道:“比之红教的萨喀巴大师可仁爱多了。”
这大汉正是赛因孛罗,年轻僧人是朱祁镇亲封的大国师释迦坚赞。
赛因孛罗自打离开了大明京师,雄姿勃发,恢复了往昔草原王者的风采。
“王爷谬赞了,”释迦坚赞说道:“本尊只是替佛陀在世间弘扬教义罢了,愿这世间众生永不再受杀伐兵戈之苦。”
“大国师,”赛因孛罗嘴角微微一翘,“那个阿噶多尔济对你可热忱多了。”
“阿噶多尔济殿下不过是邀请本尊去王廷宣扬佛法,王爷不必多心。”
“那大国师是如何答复的?”
“本尊已受王爷之邀,因此只能婉谢阿噶多尔济殿下的好意了。”
“大国师真是明白人呐!”赛因孛罗一笑,“知道如何取舍。”
“王廷诸部已有红教的人在,”释迦坚赞淡淡道:“本尊再去已没任何的意义了。”
“大国师是怕见到那位萨喀巴大师么?”赛因孛罗目光一闪。
“同样是传扬佛法,解救芸芸众生之苦,”释迦坚赞平静的说道:“本尊又何必与人作无谓之争呢?”
赛因孛罗目光注视着这位年轻的大国师,忽然大笑道:“大国师真是妙人,本王没有看错人。”
这时一骑飞奔而来,在离赛因孛罗数丈之处一跃而下,单腿跪地道:“王爷,二王子请示王爷是否还要前行?”
赛因孛罗抬头看了看天色,见日已西斜,便一挥手道:“看来儿郎们收获不错,传我令下去,就地扎营,让大家伙儿好生乐呵乐呵。”
“是,王爷!”那骑士面露喜色的应道。
待来人去远,赛因孛罗瞥了一眼释迦坚赞,“大国师也一路辛苦,便与我们一起同乐吧!”
“王爷盛情,本尊在这里谢过了。”释迦坚赞微欠了欠身。
赛因孛罗缓缓走下山丘,俄尔大笑,“可惜只有肥羊美酒,没有美人,真是慢待了大国师呀!”
听着他的笑声,释迦坚赞心中一动,伸手捏了捏怀中珍藏的那个红色绣金线的荷包,那是他离开京师时紫苏送给他的,希望他一路平安,他一直贴身妥为珍藏。
自打入了空门,他便一心礼佛,心中再无其他。可自从见到紫苏那艳绝人寰的姿容,他沉寂的心便像融化的坚冰一样活泛开来。他的脑海里满是她靓丽的倩影,于是不顾一切寻找机会接近她。还好,她好像对他并不讨厌,经常到他那里谈经论道。可当他知道这天仙般的佳丽已嫁作人妇时,心中便有了深深的失落感。但这又能如何呢?她就算没有嫁人,自己当真能够和她在一起么?那晚在白塔寺,他替她挡了一剑,他真以为自己是死定了,却偏偏被她丈夫给救活过来。打那时起,他便躲避着不敢再见她了。可就算不见,自己这颗心也无法再平静下来,他萌生了离开京师的念头,正好赛因孛罗邀请他去漠北,他想也不想便答应了,离京那天,她在京城外的凉亭为他送别,还送了他这个荷包,听她说她就绣了两个,另一个是想给他丈夫的,可他丈夫却下落不明。
那个时候她正需要人安慰,自己还是硬起心肠离开了。
“希望她此刻安好,和自己的丈夫夫妻团聚。”释迦坚赞默默念叨着,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眼角不自觉的向南一瞥,这里距离大明应该已经很远了,能阻隔他心中妄念的除了无边的草原之外,还有时间的消磨。“或许我不会再回去了,这样才能彼此相忘。”他喃喃自语道。凝了凝神,缓步随着赛因孛罗向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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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边的黯夜燃起了一堆堆熊熊的篝火,一只只黄羊被洗剥干净后,架在篝火上烘烤。
这些草原上的汉子围坐在篝火边,放开怀大吃大喝,熊熊的烈焰像精灵一般在夜空中升腾,红红的照亮了每一张欢快的脸。
明军也被邀请了来一起吃喝,他们和斡剌特人混在了一起,大家喝到兴高采烈处,似乎忘记了彼此的身份。
有些人一时兴起,干
脆脱去厚厚的棉袍,甩开膀子摔起跤来。赢了的人大声欢呼,输了的人也毫不在乎的从地上爬起来,哈哈一笑,接着端起碗狂饮起来......
朱祁钰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却一阵落寞,更加想念起京师来,这个时候自己应该坐在王府中,和家人共进晚餐。
“王爷......”柳云惜的呼唤使他回过神来。
“唔......云惜呀,”朱祁钰紧了紧衣襟说道:“你还是叫我祁钰吧,这王爷什么的听起来太生分了。”
“这怎么可以,”柳云惜一笑,“这么多人在这里,小女子怎敢如此放肆。”
“云惜,”朱祁钰握住了她的手,“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跟我说这些么?这里又不是大明,没有人会在乎我的身份。”
“王爷,”柳云惜秀眉微蹙,将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抽了回来,“你是不是怕了,后悔离开京师了?”
朱祁钰没有回答,抬头看了看夜空中发着微弱光芒的星辰说道,“云惜,你说我们还会回去么?”
“当然,”柳云惜看着他,“等封赏的大事一了,您自然是要回到大明的。”
“可他们要把我扣下来怎么办?”朱祁钰道:“我岂不是要在这苦寒之地一直待下去?”
“王爷怎么会这么想?”柳云惜诧异道。
“我不知道,”朱祁钰摇摇头,“我总觉得他们不会轻易放我回去的。”
“王爷......”柳云惜暗暗摇头,不知该如何劝说他。
这时,阿失帖木儿大踏步的走了过来,两手各端着一只大碗,到朱祁钰面前站定。
“二王子......”朱祁钰一愕,只见他咧开嘴冲自己笑道:“郕王殿下,来,你我干上一碗。”
看着那满满一大碗酒,朱祁钰的脸颊一阵颤抖,“二王子,本王不擅饮酒......”
“哎?”阿失帖木儿打断他的话道:“这世上哪儿有男人不会喝酒的?在我们草原,除了女人和孩子,不会喝酒的就只有牛马了,难道殿下要学它们么?”
此言一出,周围一阵哄笑,其中有人还学起了牛马叫。
朱祁钰听了脸色阵青阵白,守护在他身旁的一名将领上前说道:“二王子,我们王爷确实不擅饮酒,就由末将代我家王爷喝吧?”说着上前正要去接酒碗。
“滚开——”阿失帖木儿瞪着眼睛将他喝退,“你是什么东西,配我敬你么?”转向朱祁钰,“怎么,殿下不赏这个脸么?”
朱祁钰抬眼看去,只见周围无数双眼睛瞪视着自己,知道不喝是不行了,于是硬着头皮上前,准备接过阿失帖木儿手中的酒碗。
“慢——”一个清脆的声音叫住了他。
他侧目看去,只见柳云惜走上前,冲阿失帖木儿说道:“王爷他偶感风寒,确实不能饮酒,就由我来替她喝。”
“好哇!”阿失帖木儿乜着眼笑道:“殿下实在不行的话,由柳姑娘替代也不是不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
第六百二十九章 酒后发狂
“跟女人我只喝交杯酒的。”阿失帖木儿笑嘻嘻的瞄了一眼柳云惜。
话音刚落,周围一片哄笑之声,笑声中充满了淫邪之意。
柳云惜定定的看着他,不怒反笑,眸波流转,“你想跟我喝交杯酒?只要你能喝得过我,我就答应你。”
“当真?”阿失帖木儿两眼放光,“只怕到时候就不用交杯了,直接把你抱到帐里咱俩细细品......”
一语未毕,周围又是一阵哄笑。
“我看二王子直接把柳姑娘直接领到自己的帐里喝得了。”
“就是,一男一女在外面喝酒岂不大煞风景?还是二王子的大帐里暖和得多。”
......
众人七嘴八舌,柳云惜充耳不闻,上前正欲接阿失帖木儿手中的酒碗。
“慢——”
一声断喝,众人的目光中满是诧异之色,只见朱祁钰沉着脸走上前来,冲柳云惜说道:“你退下,这是二王子敬我的酒,我来喝。”
“王爷,可是......”柳云惜俏脸微变。
“怎么,连我的话你也不听了么?退下!”朱祁钰说着伸手接过阿失帖木儿手中的酒碗。
阿失帖木儿眼中满是蔑视的笑意,手中的酒碗高高一举,“郕王殿下,请——”
“二王子,请——”
朱祁钰双手捧起酒碗,毫不犹豫的仰起脖子汩汩而饮。
柳云惜惊得呆住了,在她的印象里,这位王爷是那样的斯文风雅,连喝一小杯酒都是浅酌慢饮。而现在,他就像是传说中的绿林好汉一样捋起袖子捧起大碗的酒水,如鲸吞牛饮一般。
两人咕咚咕咚将大碗里的酒喝完。
阿失帖木儿面色不变的瞪视着朱祁钰,见他身子晃了一下,不由一笑,“郕王殿下真是好酒量,来,咱们再干一碗。”
“二王子,”一名斡剌特汉子大步上前,两手各提着一个皮袋,嘿嘿笑道:“看来这位大明朝的王爷喝得不过瘾,碗太小了,不如二王子与他对饮一袋,如何?”
阿失帖木儿哈哈一笑,乜着眼睛朝朱祁钰说道:“郕王殿下,怎么样?”
看着那鼓鼓囊囊的皮袋,朱祁钰心下一寒,正踌躇间,只听那斡剌特汉子笑道:“我看不如给他拿一个小杯子来与二王子对饮......”
朱祁钰闻听酒劲直冲,上前一把抓过那斡剌特汉子手中的酒囊,拔去瓶塞就咕咚咕咚往嘴里灌去。
“好!”阿失帖木儿一竖大拇指,也擎起一袋子酒和他对饮起来。
两人饮完将皮囊重重的摔在地上,大瞪着两眼。
“你还能喝么?”阿失帖木儿冲朱祁钰喊道。
“谁不能喝谁是孙子!”一向温文尔雅的朱祁钰暴了句粗口。
“很好,像个汉子!”阿失帖木儿说罢去解身上的皮袍。
“你要做什么?”朱祁钰眯着眼问道。
阿失帖木儿唇角一翘,“在我们草原,要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光会喝酒还不成,还要会摔跤......喂,摔跤,你懂么?”
“不就是相扑吗?”朱祁钰脚下一软,差点儿没站住。
“王爷......”柳云惜想要上前扶他,朱祁钰摆摆手,满嘴喷着酒气说道:“我没事,难得二王子这么有兴致,我就陪他玩玩。”
“都醉成这样了,还逞什么能?”柳云惜秀眉紧蹙,“你跟他较什么劲?”
“男人的事你别管,”朱祁钰边解衣服边道:“我要让他看看,我大明朝的男人不输他们草原上的汉子。”
两人都脱去了上身的衣衫,在刺骨的寒风中裸露着上身。
阿失帖木儿常年征战,浑身肌肉虬结,看起来很是结实。这边朱祁钰看起来就相形见绌了,由于自小在京城里养尊处优,朱祁钰身上的肌肤很是白嫩,手臂细长,与马背上长大的二王子不可同日而语。这一亮身材,立刻就召来了周围的一阵讥嘲声。
阿失帖木儿抱臂挺胸而立,睥睨着羔羊一般的对手,嘿然笑道:“郕王殿下,我就这么站着,你要是能把我摔倒,就算你赢,怎么样?”
看着对方轻视的眼神,朱祁钰俊俏的脸颊变得扭曲起来,两眼通红,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向阿失帖木儿猛扑了过去......
......
一阵军靴踏地的橐橐声响起,一位披着甲胄、相貌威严的将军率领一队亲兵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他向朱祁钰的一名护卫问道。
“王爷......王爷他......”那名护卫说话吞吞吐吐,眼神飘忽。
将军不耐烦的伸手将他拨至一边,目光向人群中看去,只见朱祁钰吼叫着冲到阿失帖木儿跟前,一把抱住他的腰,想要把他抱起摔倒。可阿失帖木儿脚下如同生了根一般,任凭朱祁钰使出吃奶般的力气,他却纹丝不动。
“这是怎么回事?”将军转过身向朱祁钰身边的一众护卫问道。
众护卫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大着胆子说道:“禀吴都督,这鞑子二王子来找王爷喝酒,喝着喝着他就要和王爷玩摔跤......”
“胡闹——”吴都督吩咐他们,“还不快把王爷拉下来。”
“这......”众护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敢动,周围都是斡剌特人,对方人多势众,他们可没胆子上前去护自己的主子。
吴都督骂了一句,手握刀柄正欲上前,却被一群斡剌特人拦住。当先一人身材异常魁梧,他是阿失帖木儿的亲信纳察儿。
“吴克勤,你干什么?”纳察儿抱胸垂目问道。
吴克勤也不与他废话,低喝一声,“让开!”
纳察儿哼了一声,脚下没有移动分毫。
“呛——”吴克勤的刀刚拔出一半,就只听纳察儿身后呛啷啷之声不绝,刀光闪耀。
“怎么?”纳察儿乜着眼说道:“吴克勤,你想要动刀么?就你带的这点儿人恐怕还不够。”
“纳察儿,”吴克勤强压下怒气说道:“我们王爷是奉皇命出使贵部,你们怎能如此羞辱他?”
“羞辱?这话从何说起?”纳察儿冷笑一声,“我们二王子亲自来向你们王爷敬酒,两人一时喝高兴了,便下场玩玩,这有何不可?就算是大汗,也接受过勇士的挑战。吴克勤,你在汉人那里待的时间长了,连草原上的规矩都忘了么?”
吴克勤脸色变了变,他虽姓吴,但却是蒙古人。其父叫把都帖木儿,于永乐年间率领部众归附大明。太宗皇帝赐其名吴允诚,他也就跟着姓了吴,现任右军都督府都督,朱祁镇命他带军护送朱祁钰出使斡剌特。一路上他兢兢业业,生怕朱祁钰会有什么闪失。
双方正相持不下时,忽听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喝彩声。
原来是阿失帖木儿一手揪住朱祁钰的衣领,一手抓在他的裤腰处,将他高高举了起来。
“二王子,请手下留情!”吴克勤一惊,刚喊出声,阿失帖木儿已将朱祁钰扔了出去。
朱祁钰摔在地上翻了几个滚儿,又爬起身,瞪着一双发红的眼睛,像发了疯的野兽一般向对方又扑了过去。
“王爷,不要再打了......”吴克勤叫苦不迭,可被对方的人拦着,自己无法上前劝阻。
阿失帖木儿将朱祁钰压在身下拦腰抱起,正想再甩出去,忽然手臂一麻,手上劲道尽失。紧接着腿弯处和腰间像是被什么捅了一下,浑身的力气登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再也撑持不住,仰天便倒。
朱祁钰顺势爬到他身上,张开嘴朝他的肩膀狠狠咬去。
随着阿失帖木儿发出一声惨叫,围观的斡剌特人才缓过神来,与明军官兵一起上前将他们两人拉开。
“来呀,我们接着比,”朱祁钰挣扎着喊道:“我要是怕了你,我就不是爹娘养的。”
“王爷,你别再说了。”吴克勤苦苦劝道。
“把他给我拿下!”阿失帖木儿肩头鲜血淋漓,疼得大喊道。
见斡剌特人拥了过来,吴克勤拔刀在手,大喝一声,“你们谁敢动我们王爷?”
双方纷纷亮出兵刃,眼看一场血拼在所难免。
“统统给我住手!”一个威严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蓄势待发的斡剌特人收起兵刃退至一旁。
赛因孛罗领着一队人昂然走了过来。在他的目光扫视下,斡剌特人纷纷垂下了头。
“二王子喝多了,你们也都喝多了么?”赛因孛罗斥道:“居然还动起了刀子,还不都给本王退下。”
一众斡剌特人赶紧向周围散去。
“柳姐姐......”元琪儿来到柳云惜身边。
“是你把忠义王带来的?”柳云惜问道。
“嗯。”元琪儿轻点螓首。
只见赛因孛罗走到阿失帖木儿面前,盯着他只说了一句,“跟我回去。”
“叔父,他......”阿失帖木儿指着自己肩头被咬的地方,话还未说完,就听赛因孛罗说道:“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阿失帖木儿恨恨的瞪了朱祁钰一眼,披上衣袍随叔父去了。
眼看着对方走远,朱祁钰再也忍耐不住,俯下身子呕吐起来。
“王爷......”柳云惜给他披上衣服,轻轻拍着他的脊背对聚上来的护卫说道:“快,快端一碗热汤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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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祁钰悠悠醒转时发现自己已躺在了营帐内。
一个轻柔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王爷,你醒了。”
一只纤手握着一条温热的毛巾擦拭着自己的额头。
“云惜——”朱祁钰看清了身边人的相貌,激动的握住了她的手。
“王爷,”柳云惜微微一笑,将自己的手脱出了他的掌握,“你好些了么?”
“唔......我睡了多长时候了?”朱祁钰问道。
第六百三十章 深藏不露
“王爷您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了。”柳云惜回道。
“糟糕!”朱祁钰惊出了一身冷汗,“所有人都在这里耽搁了一天一夜么?”
柳云惜微摇螓首,“忠义王和二王子带着人先行了,他们留下了一队人马专门保护王爷。”
“难得忠义王想得如此周到,”朱祁钰轻叹一声,“吴都督也带着数千人马,由他们保护本王已经足够。”
“多一些人手总是好的,”柳云惜淡淡道:“王爷,您还是多歇息歇息吧?”
“不——”朱祁钰作势欲起,“我不能让那些鞑子耻笑,快,我要更衣,去追上他们......”
“王爷,您又何必急在一时呢?”柳云惜劝道:“忠义王如此安排,就是要把你和二王子分开,以免你们二人再生冲突。”
“你也认为本王文弱不堪吗?”朱祁钰怒道:“阿失帖木儿他看不起我,连你也看不起本王么?”神情激动,胸口起伏不已。
“王爷,”柳云惜拉住了他的手,待他情绪平静了一些方温言说道:“切勿争一时之意气,要知道您还背负着皇上交给您的使命......”
“你说的这些道理我又岂能不知?”朱祁钰怫然道:“阿失帖木儿侮辱我,就是侮辱大明,就算拼了这一条命我也要与他死磕到底。”
“王爷......”柳云惜秀眉微蹙,“阿失帖木儿不过是个莽夫,你又何必与他一般见识,皇上让你陪忠义王回斡剌特部落去宣谕也先,就是为了分化漠北的蒙古诸部。您只要把这件差事办好,等回到朝廷......”
朱祁钰摆摆手打断她的话道:“等本王真的能够活着返回京城再说吧!此行未必像你想得那样简单。”
见他一脸激愤的样子,柳云惜不知如何劝他才好。
忽然帐帘一掀,元琪儿走了进来。
“柳姐姐,郕王殿下他......”一眼瞥见坐起来的朱祁钰,掩嘴一笑,“哟,殿下醒了。”
朱祁钰瞪了她一眼,“你怎么会在这里?”
“保护殿下上路啊!”元琪儿笑道:“没想到殿下这么快就能起来了。”
“你这是在嘲讽本王么?”朱祁钰绷着脸说道。
“不敢不敢,”元琪儿一抱拳,“郕王殿下英勇无敌,小女子是刮目相看呐!”
朱祁钰哼了一声,脸色却变得越发难看了。
“我说的可是肺腑之言,”元琪儿眸波一转,“要论摔跤,我二哥在草原上那是少有人敌,殿下能把他撂倒,真不愧是一堂堂男儿汉!”说着一竖大拇指。
“有人私下相助,别以为我不知道。”朱祁钰说着睨了柳云惜一眼。
“柳姐姐,殿下在埋怨你暗地里替他解围呢!”元琪儿笑着上前揽住了柳云惜的肩头,“你这好心呐可真当成驴肝肺了。”
“琪儿你说什么?”柳云惜诧异道:“我是想出手的,可二王子他莫名其妙的倒了,不是妹妹你所为吧?”
“姐姐说笑了,”元琪儿的眸中闪过一丝异色,“我与叔父来的时候,二哥就已经倒在地上了,怎么会是......”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齐齐看向朱祁钰。
“你们看我干什么?”朱祁钰被她们瞧得浑身不自在,“本王要是能撂倒他,还会这么狼狈么?”
元琪儿目光一凝,娇喝一声,“谁?”纤细的身子一纵,飞向帐外。
“姐姐你留下好好保护殿下......”声音顺着不住摇摆的帐帘传了进来。
柳云惜微一迟疑,紧紧护在朱祁钰身前。
......
覆盖着片片残雪的草原上,如飞一般一前一后奔驰着两个人影。
“站住——”元琪儿在后面叫道:“再不停下我可就不客气了。”
可前面的人充耳不闻,奔跑的速度反而越发得快了。
两人奔至一个小山丘上,元琪儿眯起眼睛,手腕一动,数点寒星划出几道弧线,闪电般朝着前方那人的后心激射而去。
眼看就要掷到那人身上,只听“噗噗噗——”几声,却尽数落到了草丛里。那人身影一晃,下了山丘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奇怪,那人难道是钻入地底下了呢?”元琪儿站在山丘上极目四望,耳边风声呼啸,却看不到半条人影。
正踟蹰间,元琪儿秀眉微挑,纤腰一拧,已拔剑出鞘。
“叮——”的一声,元琪儿的身形已向旁飘出七尺,可剑堪堪只拔出一半。
“好快的刀。”元琪儿的额角渗出了冷汗,自己的剑只拔出三寸,对方的利刃就攻了过来,还好她反应极快,剑锋连着剑鞘挡住了这一击。
她抬眼看去,只见一个灰色的人影站在不远处。
对方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冷峻的脸,那张脸并不英俊,线条很是冷硬,五官如刀削斧劈般,刚毅冷漠,漆黑的眼眸锐利得如同刀锋一样,让人不敢和他对视,那一身的冷厉雾气更是慑人,沁得人心底发凉,让人不寒而栗。
“冷一飞?”元琪儿一脸惊骇的说出了这个人的名字。
冷一飞脸上的肌肉微微一动,“不错,你居然能接住我这一刀。”
元琪儿握着剑柄的手沁出了汗水,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对方。冷一飞出刀极快,你若是一眨眼,说不定他的刀就已经划过你的咽喉。
两人对视半晌,冷一飞静静的说了一句,“你走吧,我不杀你!”
元琪儿绷紧的神经一松,将抽出一半的剑按回剑鞘。
“暗中对我二哥出手的,是你么?”元琪儿问道。
冷一飞没有说话,有时候没有说话便是默认。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一直在跟着我们么?”女人一放松下来,就会问很多问题。
“你的废话太多了,”冷一飞冷冷道:“你不怕我改变主意么?”
元琪儿摇了摇嘴唇,快步向山丘下走去。走出数丈,她忽然转过身来,“我就再问你一个问题行不行?”见他一声不吭,便缓缓道:“你有杨牧云的消息么,他现在可好?”
冷一飞没有回应。
元琪儿失望得转回身子,刚要举步,就听身后的声音响起,“他没有死!”
元琪儿霍然转身,俏脸因欣喜而变得有些激动,“真的么?他当真还活着?他现在哪里?”
“不知道!”冷一飞一脸木然。
“那你怎么知道他还没死?”元琪儿愕然。
“是直觉,”冷一飞说完这句话身影便消失了,他的声音还在寒风中飘荡,“是直觉告诉我他一定没有死。”
元琪儿怔怔的站在那里,回味着冷一飞刚才说过的话。换作是旁人说这话,她一定嗤之以鼻,可冷一飞说出来就带给了她莫大信心。
“对,他一定没有死,”她喃喃道:“这家伙命硬得很,决不会轻易丟掉性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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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涛涛荡起碧波,像一条玉带平躺在
苍翠的原野上。与寒冷肃杀的漠北草原不同,安南的气候一直是如此的宜人,寒冬从来就不曾降临过这里。
一条游船离开了码头顺着升龙江向下游行去,江两岸一片青葱翠绿,鸟语花香。
郑玉领着小郑皓与杨牧云站在船边,欣赏着岸上的景色。
“你本不想上船的,可为什么又改了主意?”杨牧云看了一眼丁煜低声问道。
“为了你呀,”郑玉吃吃笑道:“你这么护着我和阿皓,我又怎忍心让你难做?”
“我难做?”杨牧云不解。
“阿姐是说那个摇扇子的家伙轻易得罪不起,”小郑皓抬起头说道:“有牧云哥在,他就不会把阿姐和我怎么样的,又怎能让牧云哥你把事情做绝呢?”
杨牧云登时明白了,要是郑玉一走了之的话,丁煜定会恨自己入骨,丁家在安南也有很大的势力,万不得已还是不要撕破脸为好。
“你个小家伙,”杨牧云一勾小郑皓的鼻子,“真是你阿姐肚子里的蛔虫。”心说这小郑皓别看人小,比他那哥哥郑昭的脑筋可灵光多了。
“我都八岁了,”小郑皓抗议道:“再说我小我非跟你急不可。”
“你们在说什么呢?”丁煜凑了过来,朝杨牧云一拱手说道:“阁下武功高强,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郑玉噗嗤一笑,“他不过是我身边的一个下人,哪里有什么尊姓大名了?你一个侯府公子又是打躬又是作揖的,也不怕失了身份?”
“郑小姐说的是。”丁煜讪讪的道:“丁某愚钝,多谢郑小姐提醒。”
“喂,”郑玉看着他道:“你武功不错啊,真看不出来,是跟谁学的?”
丁煜得意的笑笑,“从小我阿爹就为我请了很多武师教我练习武艺,不过我学得不好,让小姐见笑了。”
“哪里,丁公子过谦了,”郑玉笑道:“要不是你手下留情,恐怕我这个下人就伤在你手里了。”
丁煜双眉一挑,“唰——”的甩开了扇子,“我阿爹曾告诫过我,让我不要轻易出手,就是怕殴伤了人命......”
杨牧云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丁煜怒道。
“小人失声,丁公子请恕罪!”杨牧云说着转过身,离他远了些。
“教过丁公子武艺的,包括与我这下人交过手的那两位么?”郑玉又问。
“他们两个的武功粗浅之极,”丁煜摇摇头说道:“教本公子功夫的,另有他人。”
“哦?”郑玉向着他身后一头戴尖竹笠,表情木讷的人挤挤眼,“可是此人?”
“郑小姐说笑了,”丁煜道:“他不过是从小侍候在在身边的一个下人罢了,又如何会功夫了?”
“呃,要不是听丁公子这样说,我还以为他是一位高手呢!”郑玉笑着说道。
杨牧云向那人看去,不禁微微一怔,郑玉的话意有所指,这个人看起来相貌平凡,表情木讷,但是他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
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这只有武功高手才能嗅得到。
直觉告诉杨牧云,这个人不简单,武功可能在与他交过手的那两人之上。自己要是与丁煜动手的话,极有可能逼迫那人出手。
郑玉应该是早已注意到那人了,只不过是提醒给杨牧云听而已。
第六百三十一章 安南集市
杨牧云凝视着他,从船板上拈起一片树叶曲指一弹,叶片夹杂着轻微的破空声如离弦之箭般朝那人飞去。眼看就要划破他的脸颊,谁知那人不经意的侧了侧身子,叶片若刀锋一般的边缘擦着他的鬓边飞过。
杨牧云眯起了眼睛,举步走过他身边时,那人咧开嘴笑了笑,其貌看上去憨憨的。
“你在丁府是做什么的?”杨牧云转身向他问道。
那人手掌贴在耳畔作喇叭状,像是听得很费劲的样子,“你说什么?”
杨牧云无语,碰上这么一个装聋作哑的家伙,他也只能无奈的摇摇头。他还想再试探那人一番,却见数双眼睛瞪视着自己,目光中充满了敌意,那是丁煜带的一帮手下,自己大出风头,他们自然恨自己入骨,不禁喟叹一声,只得作罢。
这一切郑玉看在了眼里,冲丁煜笑道:“这个人挺有意思的,丁公子一出门就把他带在身边么?”
丁煜微微摇头,“他是我阿爹身边的人,阿爹让他一直跟着我......看他那样子,呆呆傻傻的,也不知能干什么。我不让他跟,他不听,而且甩也甩不掉,真是烦也烦死了。”
郑玉暗叹:“这丁公子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身边净带着一些酒囊饭袋,殊不知这个人才是真正的高手。”
丁煜俯下身子逗弄小郑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郑皓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看姐姐,一声不吭。
“乖,你到那边玩一会儿,”丁煜笑着说道:“待会儿哥哥给你糖吃。”向船老板使了个眼色。
船老板会意,走过来笑道:“小公子请随小人到船舱里,那里绵有好吃的。”
“不——”小郑皓紧紧贴着姐姐,“我就跟着阿姐,你想欺侮她,别以为我不知道。”
丁煜尴尬的笑笑,看向郑玉,希望她开口把这小孩子支走。谁知郑玉娇笑一声,拍拍弟弟的脑袋,赞道:“真不愧是我的好阿弟,这么小都会保护阿姐了。”
“那是,”小郑皓得意的昂起头,插着腰说道:“阿姐是女人,我是男人,男人天生都是要保护女人的。”
郑玉吃吃笑得有如花枝乱颤,“哟,真看不出来,我阿弟长大了。”
丁煜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本想好好亲近一下这位绝世美人,却被这小鬼头挡在中间,而且又发作不得,便低低吩咐了船老板几句,船老板应声去了。
“丁公子,你别见怪,”郑玉如秋泓一般的眸子向他霎了霎,“我与阿弟向来是形影不离的。”
“哪里哪里,”丁煜不自然的笑笑,“令弟小小年纪,倒与小姐你姐弟情深,当真难得。”
“丁公子,这船是要行去哪里?”郑玉的目光向前方看去。
“郑小姐难得与小可同船而行,”丁煜摇了摇扇子,目光一闪,“总是要玩尽兴才好......”
“阿姐,”小郑皓拉拉姐姐的袖子,“要是回去得晚了,阿娘会骂的。”
郑玉还未说话,就听丁煜哈哈一笑,“有你这个男子汉保护你阿姐,还怕什么?”
小郑皓瞪着他,气鼓鼓的一时说不出话。
“阿弟,”郑玉目光瞥向杨牧云,柔声说了一句,“别忘了,还有他呢!这位大高手绝不会任我们受人欺侮的。”
“嗯,”小郑皓点点头,掰着手指头说道:“其实,还有一位高手。”
“谁呀?”
小郑皓指指她。
“嘘——”郑玉唇竖中指,乜了一眼丁煜,用低低的声音说道:“千万
别让他知道。”
......
由于正是冬枯水浅的时节,水流甚缓,而且风力又小,游船悠悠荡荡行得甚慢。
丁煜对郑玉殷勤得很,可郑玉却只淡淡的虚应着。
眼见离东京越来越远,郑玉提点丁煜,“丁公子,我们该返航了。”
“郑小姐何必心急呢?”丁煜嘻嘻笑道:“现在天色还早......放心,决误不了咱们回城的。”为表亲昵,连咱们一词都用上了。
郑玉秀眉微蹙,不悦道:“丁公子,请自重些。若公子不方便,现在就请靠岸,我们自行返回。”
“别呀,”丁煜急道:“前面还有好玩的东西没看呢?这么急急的返回去,岂不可惜?”
“哦?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小郑皓好奇的问道。
“今日至灵县那边有一场庙会,”丁煜说道:“附近的人都来赶场,什么吃的、用的、穿的、戴的......那是应有尽有,对了,还有杂耍表演呢!可热闹了,小姐要是不去看看,就太可惜了。”
一听有杂耍表演,小郑皓眼睛一亮,拉拉姐姐的衣襟,“阿姐......”
“怎么,现在不怕回去被阿娘骂了?”
小郑皓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笑,“就看一会儿,应该不会耽搁很久吧?”
“你呀......”郑玉伸手勾了勾他的鼻子,“要是阿娘问起来,你怎么说?”
小郑皓咬着小指头,默然不语。
“大不了小可在集市上给小姐雇几匹快马,”丁煜说道:“这样就不会耽误小姐回去了。”
“牧云,”郑玉向杨牧云招招手,“你怎么看?”
“丁公子如此盛情,小姐,我看还是去吧,”杨牧云又加了一句,“只要一靠岸,小姐还担心什么呢?”
郑玉眸光一闪,“嗯”了一声。
......
游船又前行了不远,果然在江北岸出现了好大一片集市,民众熙来攘往,很是喧嚣。
岸边聚满了来赶集的小船,很多船上挂满了各种饰物,一靠岸船家便大声叫卖起来。还有划船卖艺的,头上攒花的汉子打着赤膊,瞧着铜锣吸引岸上人的目光,要是有人抛撒铜钱过来,他便笑容可掬的躬身作一圈揖,然后爬到船上高耸的竹竿上,以一个漂亮的后空翻自高杆上一跃而下,在空中抱膝连打了三个筋斗,方扑通一声穿入水中......虽说安南的初春不似大明北方那样寒冷,可江水毕竟还是很凉,岸上的看客中有人不禁缩了缩脖子,替那人打了个哆嗦。
“好棒!”小郑皓拍着手笑道:“阿姐你看,这里果然有玩杂耍的。”
“这算什么,”丁煜说道:“岸上还有更好玩的,有人能从嘴里喷出火来,还一群人叠罗汉,叠得高高的......”
小郑皓毕竟是小孩儿心性,听得两眼放光,摇着郑玉的手臂说道:“阿姐,我想去看。”
“这个容易,”丁煜笑道:“我这就让人领你去看。”
“不用,”郑玉紧紧拉着小郑皓的手,“我领着他就行了,”又朝杨牧云说道:“牧云,待会儿你跟我们一起下船。”
......
片刻后船工们撑着竹篙靠上岸,然后跳上岸去把缆绳系到岸边的一个木桩子上。
丁煜一脸殷勤得想要扶郑玉上岸,谁知她却把手伸给了杨牧云,后者一拉,她轻轻巧巧的跳到了岸上。
“看来小姐的这位下人在小
姐眼中很不一般呐!”丁煜酸溜溜的说道。
郑玉却朝着杨牧云嫣然一笑,理也不理丁煜,拉着弟弟和杨牧云去了。
“公子,”丁煜的一名手下在身边低声道:“要不要我们一起上,好好教训一下那小子?我就不信,我们这么多人,还收拾不了他一个?”
丁煜阴着脸还未说话,就听一声冷笑,他侧目看去,只见一直跟着他的那个竹笠人说道:“你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一个两个不是他对手,就算一起上,也绝讨不了好。”
“你......”那名手下脸上变色。
“好了,”丁煜一摆手,“这里人太多了,等到一僻静地方你们再见机行事吧!”
“是!”那名手下与其余几人互相使了个眼色。
......
杨牧云和郑玉领着小郑皓在人群中行走,路两边的货摊一个连着一个,让人目不暇接。
小郑皓跑到一个面具摊前,拿起一个青面獠牙的鬼面在自己脸上比了比,冲郑玉喊道:“阿姐,你快来!”
郑玉笑着和杨牧云走了过来。
“阿姐你看,”小郑皓把那鬼面戴在了自己脸上,“我要是晚上戴这个出来,会不会把府里的人都吓一跳?”
“你这小鬼头,”郑玉点了一下他的额头,“怎么光想着去吓人呢?”
“那样才好玩么,”小郑皓向姐姐眨眨眼,“阿姐不挑一个吗?”
“我挑这做什么?”
“阿姐你不是喜欢经常戴着面具吗?”小郑皓说道:“难道你是觉得这里的面具不好么?”
郑玉微摇螓首,淡淡一笑,“我再也不会戴面具了。”
“为什么?”小郑皓不解。
郑玉不答,只是看了身边的杨牧云一眼。
见姐姐突然对戴面具没了兴趣,小郑皓不再多问,又自顾自的挑起了其它面具。
“小姐真的不打算再上丁公子的船了么?”杨牧云低声问道。
“既然下来了,还上去做什么?”
“那我现在去雇几匹马,”杨牧云说道:“这里离东京城可不近。”
“这个不急,”郑玉笑道:“时辰还早着呢,我可不想现在就回去。”
两人说着话,小郑皓又挑好了几个面具。
郑玉付了钱,便让摊主把面具包起来。
三人刚一转身,就见丁煜满脸带笑的走了过来。
“郑小姐,你们走得可真快,”丁煜摇摇扇子说道:“小可总算追上你了。”
“丁公子请自便,”郑玉笑了笑,“你不用再跟着我们的。”
“小姐不想坐船回去了吗?”丁煜眯着眼睛看了看杨牧云。
“多谢丁公子送我们到这里,”郑玉微欠了欠身,“我们既已上岸,就不再叨扰丁公子了。”
“郑小姐这话就见外了,”丁煜笑道:“你我一见如故,不如结伴同行,岂不甚好?”
“我与丁公子的志趣不同,勉强同行的话恐会扫了丁公子的兴啊!”郑玉不软不硬的说了一句。
“不妨事不妨事,”丁煜道:“凡是小姐喜欢的,小可都喜欢。”
“是么?”郑玉长长的睫毛忽闪了几下,“丁公子若是不嫌无聊,那就轻便。”对杨牧云甜甜一笑,“牧云,我们走。”说着转身给了丁煜一个背影。
丁煜咬咬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了上去。
第六百三十二章 闹市戏法
“变戏法喽,快来看变戏法,”集市中有人敲着铜锣大喊,“仙人栽豆、生吞宝剑、吐云喷火、大变活人,个个精彩,保证各位从未见过,快来看了......”
一唇上留着两撇八字须,身穿长衫大褂的人把手中铜锣敲得“哐哐——”响,唯恐集市上的人都听不到。
一听有人变戏法,小郑皓立马嚷嚷着要去看,郑玉拉都拉不住。
人人都有猎奇的心理,那身穿长衫大褂的人只喊了几嗓子,很多人就拥了过来,不大会儿工夫便挤得里三层外三层。小郑皓赶到的时候,早被一堵黑压压的人墙挡住了视线,急得直跳脚,想挤进去,可人小力弱,挤了几次反而被后来的人挤了出来。
“阿姐,你快帮帮我。”小郑皓的小嘴一扁,哭丧着脸说道。
“好了,”郑玉看看那密不透风的人墙,无奈的劝他道:“谅这样的小地方也不会变出什么好看的戏法,之前在东京南市也不是没看过,我们还是去别的地方看看有什么好玩的。”
“不嘛不嘛,”小郑皓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我就要看变戏法,我就要看变戏法......”
“你看这么多人,怎么挤进去看?”郑玉生气的说道。
“阿姐和牧云哥不都是高手吗?一定会有办法的。”小郑皓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说道。
“你什么意思?要你牧云哥打进去么?”郑玉螓首微摇,眸波一转说道:“阿姐给你买两个大糖人,怎么样?”
“不——”小郑皓的嘴撅得高高的,一切诱惑的东西都再提不起他的兴趣,**的还是那一句,“我就要看变戏法!”
“那好!”郑玉板起俏脸,“你一个人在这儿看吧,我可要走了。”说罢转过身抬腿欲走。
小郑皓“哇——”的一声哭了,一边哭一边不停的说:“我就要看变戏法......”
“郑小姐,”丁煜这时凑上前来,堆起一张笑脸说道:“您别着急,我让人把他们赶开也就是了。”
“你干什么,在这里耍你侯府公子的威风么?”郑玉瞪了他一眼,“你要真敢这么做,我立刻就走,再不理你。”
“别别别,”见她一发脾气,丁煜立时改口,“小姐莫要生气,小可不过一时失言......”
“那你就帮我好好出个主意,”郑玉哼了一声,“不然就别再跟着我。”
“这个......”丁煜看着人越聚越多的人墙,面露难色,“小姐你这不是难为我么?”
“我倒是有个主意,”杨牧云上前一步,目光注视着丁煜说道:“丁公子,你身上可带了铜钱?”
“嗯,”丁煜点点头,“你问这个做什么?”
“拿来——”杨牧云一伸手掌。
丁煜正踌躇间,只见郑玉美眸一瞪,“要你拿就拿,磨磨蹭蹭的不舍得么?”
“唔......”丁煜从身上掏出一个茶色绣金线的钱袋放在了杨牧云的手心上。
杨牧云掂了掂,里面大概有好几十文铜钱的样子,解开钱袋抓了一把铜钱在手里,向空中一抛,运足气舌绽春雷,“有人撒钱了,快来抢钱啦!
“哗——”铜钱滚落了一地,人墙呼喇一声散了开来,人们纷纷俯下身子去拾地上的铜钱。
“快走!”杨牧云向郑玉一招手,拉起小郑皓就从拾钱的人群中挤了过去。
郑玉钦佩的一笑,像一朵云一样飘过了人丛。
“喂,你们等等我。”丁煜这才反应过来,收起折扇往脖领后一插,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
等人再聚拢过来时,杨牧云和郑玉三人已站在了最里面,丁煜虽慢了一步,但也奋力挤了过来。
“丁公子,给——”杨牧云把瘪了一大半的钱袋朝他递了过去。
“你这一手借花献佛倒玩得漂亮,”丁煜接过钱袋气哼哼的说道:“难道我就不会做好人么?”
“自己没主意,还来怪别人。”郑玉不悦的看了他一眼。
“也是,”杨牧云笑了笑,“要不是丁公子慷慨,我们又怎能站在这里呢?”
“这钱我回去后会还你的,”郑玉道:“你现在可以好好数一数,杨公子他刚才替我撒了多少。”
“只要小姐喜欢,拿去用就是了,说什么还不还的......”丁煜看向杨牧云,“原来你姓杨,叫杨牧云......”又奇怪的问郑玉,“他不是你的下人么,为什么你又叫他杨公子?”
郑玉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我愿意,我高兴,你管得着吗?”
这时一阵铜锣响,那个长衫大褂的人高声叫道:“各位,请静一静!”抱了个罗圈揖续道:“在下和一双儿女学得一手绝活,今初到贵宝地,给大伙儿开开眼,若还看得过去,请多多打赏,在下在此谢过了。”
杨牧云这才发现他身边站着一对少男少女,都不过十三四岁样子,男孩俊朗,女孩灵秀。
“现在由在下给各位先变个小戏法......”那人说着打了个手势,那对少男少女便搬过来一张桌子,桌子上铺着一块红布,红布上放着两只碗和几颗豆子。
“这个戏法叫仙人栽豆,大伙儿可看好喽,”那人把两只碗拿起来亮了亮,“待会儿我把桌上的豆子扣在碗里,若是大伙儿能够猜中的话,在下赔给大伙儿双份的钱,若是大伙儿都猜错了,那对不起,请打赏在下双倍的钱。”说着信手拈起一颗豆子放在一只碗里,把两只碗都扣在桌上,然后双手不断变换两只碗的位置,最后停了下来,抬起头微笑道:“请大伙儿猜猜,豆子在哪个碗里?”
周围一片轰然应答声,有说在左边那只碗里,有说在右边那只碗里,莫衷一是。
“牧云,”郑玉低声问道:“你觉得会在哪只碗里?”
杨牧云一笑,凑到她耳边用细若蚊鸣的声音说道:“两只碗里都没有。”
“哦?”郑玉惊奇道:“怎么会?他的手应该没有机会把豆子拿走。”
“没错,”杨牧云用手掩着嘴道:“他用的不是手,而是碗......”
话未说完,就见那人掀开了左碗,下面空空如也,围观的人中发出一片惋惜声,而另一些人则精神倍增,那是赌豆子在右碗的人,左碗没有,那就定是在右碗了。可当那人掀开右碗,下面也空无一物时,
所有人都惊呆了,一双双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两只空空的碗。
郑玉惊讶的看向一脸淡然的杨牧云,“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的手上有吸力,”杨牧云的眼睛眯了一下,“他把豆子吸到碗底,待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倒到袖口里。”
那人得意的抱了抱拳,“多谢大伙儿打赏了。”那对少男少女不失时机的端着铜盘走向围观的众人,众人惊叹之余,纷纷将钱扔到铜盘上。
那人又将三颗豆子扣至右碗下,两颗豆子扣到左碗下,来回挪动了几下,让周围人再猜。
有的人说左碗三颗,右碗两颗。有的人则说左碗两颗,右碗三颗。
“你觉得会是什么结果?”郑玉向杨牧云眨眨眼。
“自然是左碗三颗豆子,右碗两颗豆子。”丁煜很有信心的说道。
“我又没问你,要你多嘴。”郑玉白了他一眼。
“五颗豆子都在左碗里,”杨牧云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道:“右碗什么也没有。”
“真的吗?”郑玉吃惊的问。待那人掀开两只碗,果然与杨牧云猜的一样。
“你为什么不大声说出来呢?”郑玉的眸子霎了霎。
杨牧云笑笑,“人家不过是在江湖上混碗饭吃,我何苦砸了人家饭碗呢?”
待这场仙人栽豆赚得满满几大盘铜钱后,那人放收起了桌子。张罗着表演起其它戏法。
下一场是生吞宝剑,那个长相灵秀的女孩子反手捏着一把长长的宝剑步入场中,拧身抹额,舞起剑来,只见她手腕一动,挑起剑花朵朵,身形飘飞灵动,若行云流水,姿势优美之极。
丁煜拍手叫好,毫不吝啬的抓起一把铜钱掷入场中。
舞到妙处,少女剑势一收,拧身而立,娇巧的下巴高高抬起,双手握住宝剑缓缓向口中一寸一寸的递了进去。
在围观的人一片惊呼声中,长逾三尺的宝剑不大会儿工夫就只剩了一个短短的剑柄。
郑玉看得惊心动魄,“牧云,她这是真的把剑都吞进肚里去了吗?”
杨牧云微微摇头,“戏法变得再真也只是戏法而已,她手中的剑是有机关的,若是换一把她就变不成了。”
在一阵阵铜钱扔入铜盘中的声音响起,少女缓缓将插入口中的剑缓缓抽了出来。
待剑身全部抽出,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这时少年口里衔着一把刀连翻几个筋斗进入场中,手握刀柄竖在面前,口一张,一团火自他口中喷出,在刀锋上一燎,刀锋泛起淡淡蓝色。
人群轰然叫好,少年手持刀柄一缠一裹,向着少女挥去,两人就在场中打斗起来,两人身法灵动,招式利落,少年不时喷出一团团火焰,把场内的气氛引入了**。
小郑皓看得眼花缭乱,两只小手都拍红了。
“精彩,真是精彩!”丁煜叹道:“待会儿我定要他们跟我到侯府去表演。”
“别看他们年纪不大,使得都是真功夫呢!”郑玉赞道。
第六百三十三章 迭变突起
郑玉见杨牧云单手支颐着下巴,双眉微拧作沉思状,忍不住问道:“喂,你在想什么?”
“哦,没有,”杨牧云从沉思中缓过神来,“我只是有些奇怪,这几人身手都非寻常,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江湖上的奇人异士多了,”郑玉道:“偶尔出来卖艺挣几个钱花花也并不奇怪。”
杨牧云微微点头,目光向场中看去,见那一对少男少女已收起刀剑,向围观的众人深深一躬,退了下去。
围观的众人疯狂向场内扔钱,气氛达到了**。
“各位,”那身穿长衫大褂的人步入场中,面带微笑,“多谢大伙儿的捧场,在下现给你们表演一出大变活人......”使了个眼色出去,那一对少男少女搬上来一个大木笼子。
“阿姐,”小郑皓扯扯郑玉的衣襟,“他是想在这个大木笼子里变出人来吗?”
“嗯,应该是吧?”她目光盯着这个大木笼子,里面空空如也,看上去跟平常的木笼子没什么不同。
那身穿长衫大褂的人从衣袖中抽出一大块青布,拿在手中抻展在众人面前来来回回抖了几抖,以示这只是一块很平常的青布。然后他把这块青布罩在了木笼子上。
围观的众人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场内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各位,见证奇迹的时刻就要到来了。”那人微笑着将盖在木笼子上的青布一扯......
周围的看客发出一阵惊呼,连郑玉的一双美眸也睁得圆圆的。
原先空空的木笼子里竟然出现了一个人,仔细一看,居然是方才吞剑的少女。她推开木笼子的门,盈盈的自里面走出向着观众们行了个礼。
她方才还和那少年站在那人身后,怎么转眼间便出现在了这个木笼子里?
众人惊奇之下爆发出山呼海啸一样的喝彩声。
那人目光一转,待众人安静下来,开口说道:“可能有人会质疑在下,觉得在下和自己的女儿定是使了什么障眼法儿糊弄大伙儿,这样吧,有没有人敢过来一试,看看在下的法术究竟是真是假?”
众人登时小声议论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没有一人上前。
“诸位放心,”那人说道:“在下只是把人从木笼子里变出去,绝不会有什么风险,怎么,就没有人敢上来吗?”
“我来——”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自人群中响起。众人侧目看去,见是一身穿短褂的汉子,一双大手拨拉开挡在他前面的人向场内走去。这人生的浓眉大眼,高颧阔鼻,甩开膀子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他来到那人面前抱臂一站,大声叫道:“我来试试,如何?”
那人打量了他一番,点点头,伸手指向木笼,“壮士请!”
这汉子哼了一声,大大咧咧的钻进了木笼子。
那人照例将那块青布蒙在了木笼上,目光洒向众人,“各位,待会儿请你们请看好了,这位壮士还在不在里面?”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这里,唇角微微一翘,伸手将那块青布猛地一扯......
众人发出了比先前更大的惊呼声——果然,木笼子里的汉子已不见了踪影。
“大家快帮忙看一看,”那人招呼道:“那位壮士现在哪里?”
正当众人的目光四处扫视时,陡然听到人群外一声大呼,“都让一让,借光,请让一让......”人群犹如炸了锅一般,纷纷为他让开一条道。
郑玉凝目一看,掩口惊道:“是他,他怎么到外面去了?”
杨牧云顺着她的
目光看去,见那短褂汉子分开众人,自场外快步走了进来。
丁煜啧啧称奇,“不可思议,真太不可思议了,世上竟有人会此等法术。”
小郑皓惊讶的张大了嘴,扯着郑玉的衣裙说道:“真的是法术,阿姐,这真的是法术......”
短褂汉子走到那人面前深深一躬,“先生的法术,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小人佩服。”
“微末技艺,不值一哂,”那人微微笑道:“壮士不必多礼。”
短褂汉子向那人又是一躬,方才转身离去。
“喂,”人群中有人向他大声问道:“壮士,你是怎么从木笼子里出去的?”
短褂汉子一脸茫然的摇摇头,“不知道,我进到里面后,只觉脑袋嗡的一下,眼前一晕,就站在外面了。”
众人听了一阵感叹,咋舌不已。
“怎么样?”那人一脸自得的看着围观的众人,“有没有人再来试一试?玩玩嘛,就只当找个乐子。”
人丛中一阵窃窃私语,立时便有几人跃跃欲试。
那人的目光落在小郑皓身上,呲牙一笑,“小兄弟,你有没有兴趣过来试一试?”
“嗯!”小郑皓的脑袋重重一点。
“阿弟,你......”郑玉的朱唇刚启,小郑皓已挣脱了她的掌握,一溜小跑的来到那人面前。
“小兄弟勇气可嘉呀!”那人竖起了大拇指赞了一句,指指木笼,“小兄弟,请!”
小郑皓正要步入木笼,却被郑玉上来叫住了。
“阿弟,你怎么不听话?”郑玉皱着一对秀眉欲要拧小郑皓的耳朵。
小郑皓“咭儿”的一笑躲开了。
“阿姐,”小郑皓哀求道:“我不过是想玩玩嘛!这有什么关系?刚才你也看到了,那个大汉被变出去不是也回来了么?”
“你......”郑玉正要呵叱,就见丁煜摇着折扇走了过来。
“小孩子想要玩玩又有什么关系?”丁煜劝道:“你这当阿姐的未免管束得有些太紧了吧?”
“关你什么事?”郑玉转身瞪了他一眼,“要你多嘴?”
趁两人正说话的时候,小郑皓赶紧钻进了木笼子里,向着那人眨眨眼,“快呀!赶快变呀!”
那人一笑,一抖手中的青布盖在了木笼子上。
这边郑玉还在斥责丁煜,浑然没有觉察身后发生的事。
杨牧云的目光一凝,忽然发现那一对少男少女已悄无声息的失去了影踪。
“不对......”他一个箭步上前,出手推开了那人,将盖在木笼子上的青布一把扯飞。
木笼子里空无一人,哪里还有小郑皓的影子?
杨牧云出手如风,一把刁住了那人的手腕使劲一扼,叫道:“说,那孩子呢?”
那人啊呀一声,疼得额头渗出了汗珠,“快......快松手,有话好说!”
这时郑玉也发现弟弟不见了,俏脸一变,掐住那人咽喉,“说,我阿弟呢?”
“我说,我说......”那人涨红了脸吐出舌尖,“二位请松手,在下都快喘不过气了。”
郑玉和杨牧云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把手松开。
那人站直了身子,甩甩手腕,摸了摸颈下被掐的痕迹,苦笑道:“在下不过变个小小戏法而已,两位那么紧张干什么?”
“说,我阿弟呢?”郑玉又逼问了一句。
“小姐莫要生气,”那人朝人群中一指
,“那位小兄弟不是过来了吗?”
郑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人群中并没有什么异样,心头一紧,迅即回身,见杨牧云大喝一声,“站住!”
那人向人群中钻去,杨牧云抢在郑玉之前飞身追上,伸手从背后拽住了他的大褂。
“蓬——”一声闷响,一团粉尘荡了开来。
“不好!”杨牧云屏住了呼吸,连忙闭上双眼,退后一步双掌护在胸前,以防对方暗袭。
待他再睁开眼时,那人已遁去了踪迹。
这边郑玉双目四射,搜寻那人身影。
“人呢?”杨牧云看看抓在手里的大褂,心中一沉,恨恨的说了一句,“好一个金蝉脱壳。”
“方才那个变戏法的去哪里了?”郑玉焦急的问周围的人。
众人皆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
郑玉跺了跺脚,纤腰一摆,纵身向前追了出去。
“郑小姐......”丁煜收起折扇,迈开步子想要紧紧跟上。而杨牧云却转向另一个方向。
......
“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孩子,大概有七八岁......”
“这里小孩子多了,公子是问哪一个?”
“他是被人劫持了,劫持他的是三个人,一个留着小胡子,另外两个是一对十三四岁的少年男女,他们方才就在这集市上变戏法......”
“没有,公子再到前面去打听打听吧!”
被问的每一个人都连连摇头,杨牧云的心渐渐沉了下去。集市上的人熙来攘往,要找到小郑皓和那几个变戏法的无异于在大海中捞针。
在集市中转了一大圈,杨牧云和郑玉碰面了,看着她心急火燎的样子,便知和自己一样一无所获。
两人的目光对视了一下,便是一阵沉默。
这时丁煜跑了过来,“郑小姐......”
“你跟着我干什么?”郑玉没好气的娇叱一声。
“小可是来告诉郑小姐......”丁煜一语未毕,喘了口气。
“你找到我阿弟了?”郑玉眸子一亮。
“不......不是,”丁煜摇摇头,“小可与这里的巡抚司巡抚使相识,我已派人请他出面带兵查找,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郑小姐不必着急。”
“丁公子可真有办法,”郑玉讥刺道:“连巡抚司的兵都能调来,等他们到这里,贼人恐怕早就带着我阿弟跑远了。”
“不,巡抚司的兵就在集市附近,”丁煜解释道:“他们会先把这里围起来,然后一一甄别,时候未久,贼人跑不远的。”
“丁公子未免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杨牧云皱着眉说道:“别忘了集市是临着河道码头的,这里来往船只甚多,要是贼人劫了小公子上船逃走,那该又如何查找呢?”
郑玉一惊,“对了,牧云,我们得赶快去码头,说不定那几个贼人已带着我阿弟上了船......要是真那样,可就糟了。”
“我也跟你们去。”
“你?”郑玉狠狠睇了他一眼,“要不是之前你没头没脑的横插过来,我阿弟又如何能着了贼人的道儿?丁公子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这儿的好,莫要再帮倒忙了。”
“大小姐,”杨牧云劝道:“丁公子也是无心之失......还是找人要紧,让丁公子和我们一起吧,多个人就多份力量。”
“对对对,”丁煜忙道:“小可保证把你阿弟找回来。”
第六百三十四章 沿江而下
“那你现在就去找吧,”郑玉白了他一眼,“找不到我阿弟你就不要再来见我。”
“是是是......”丁煜一脸苦笑,可脚下就是一步不曾挪动。
郑玉也顾不上理他,随杨牧云一起向码头走去。丁煜在后面远远的蹑着。
集市码头停靠的大小船舶密密麻麻的有如过江之鲫,让人看了头大。
“我们分头去打听一下,”杨牧云跟郑玉商量道:“你一定小心,这几人不但身怀武功,还会邪术,一旦发现有什么不对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待我们一起再做计较......半个时辰后,我们还在这里碰面。”
“嗯,”郑玉微颔螓首,乜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丁煜,“别在后面傻跟着了,还不快去打听我阿弟的下落,半个时辰后再到这里来。”
“唔,小可遵命!”丁煜拱手应道。
......
码头上来来往往的人甚多,一个个打听起来费时费力,还不见得能打听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三个人打听了一大圈,回来碰面时一交流,发现仍是一无所获。
“怎么办?”郑玉看看已偏西的日头,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要是阿弟再找不到的话,回去后我如何向阿爹阿娘交代?”
“你先别急,”杨牧云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看着郑玉说道:“如果是你,挟持着人乘船离开这个集市,会向上游走,还是下游?”
“我呀,”郑玉想了想道:“换成是我的话,一定走下游,你想,向上游就是东京,那里河道盘查严密,通过很是不易。要是走下游就不同了,顺流一直向下,就可以入海,一入到大海,再要找到他们就难了。”
“郑小姐说得对,”丁煜帮腔道:“正好我们有船,现在就可以上船到下游去找寻......”
“对你个头,”郑玉瞪了他一眼,“这只是猜测,要是那伙儿贼人走的不是水路,从陆路逃走,那怎么办?”
“不会吧,”丁煜摸摸后脑勺,“冯巡抚使那里并无截获什么可疑的人等,贼人从陆路逃出集市恐怕不可能......”
“大小姐,”杨牧云问道:“你们都有什么仇家?能说来听听吗?”
“这个......”郑玉凝思道:“我阿爹带兵四处征战,杀人无数,朝内的一些臣僚与我们郑家也有龃龉,”瞟了一眼丁煜,“就比如他们姓丁的,就常常与我阿爹过不去。”
“郑小姐你可不能乱说,”丁煜喊冤道:“我阿爹与郑伯父只是政见不同而已,断不至于学那剪径绑票的小贼那样下作......再说小可不是一直跟着你么?又如何绑走你阿弟了?”
“丁公子你不必紧张,大小姐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杨牧云目光看着码头上熙熙攘攘的人流,“打听这样的事情,官府不一定管用,地方帮派的消息比官府要灵通多了。”
“帮派?”丁煜拧着眉头,“可如何找到这个地方帮派的人呢?”见杨牧云和郑玉的目光都注视着自己,不禁奇道:“你们看着我干什么
?”
“你不是跟冯巡抚使相熟么?”杨牧云说道:“他管理着这个地方,一定掌握着地方帮派的信息,由他帮着指引指引,说不定会有意外发现呢?”
......
升龙江上水路货运势力最大的是白帆帮,江上半数以上货物的运送都由他们的船来承运。帮主梁磐,与安南朝廷中的重臣都有私下的来往,因此,各关卡只要看到是白帆帮的船都不怎么严查的。
在这个至灵县的集市码头,由白帆帮的一个分舵舵主杜虎打理。这个杜虎五短身材,却很结实健壮,一脸横肉,双目炯炯,阔口高鼻,头上寸草不生,更让人心中发毛的是,此人的左脸竟然有一道深深的刀疤,显得狰狞无比。
别看他对别人一副凶相,一见冯巡抚使就满脸堆笑,民不与官斗嘛!再者说了,冯巡抚使管着上千号兵丁,比知县刘遥都要威风,杜虎又怎敢怠慢。
与大明不同,安南东京附近及以北各府县都设有巡抚司,巡抚司里设正巡抚使一名,副巡抚使两名。依照各府县规模大小和人口的多寡,巡抚司辖下的官兵从一千到数百不等,表面上职责是捕匪缉盗,协助地方官员维持治安,实际上相当于大明各卫所的军事力量。
之所以如此,对安南朝廷来说也是无奈之举。安南是从大明交趾布政使司独立出来的,对大明怀有深深的戒心。安南的都城东京,离大明最近的边关要隘镇南关不过三百余里,一旦明朝大军前出镇南关,不出几日即可直抵东京城下。这就像给安南国头上悬了一把刀,时时刻刻让人感到提心吊胆,这也就是为什么安南后来把都城迁到中部城市顺化的原因,没办法,卧榻之侧伏着一条巨龙时时窥视着自己,睡不安稳呀!可现在,只能把东京周围各府县打造成一个个军镇,实行军事化管理,以防不测之虞。
这时听说冯巡抚使亲自上门,杜虎立马迎了出去。
“哎呀,冯大人,”杜虎笑得五官都挤成了一团,脸上的刀疤就像爬了一条蜈蚣一抖一抖,“您有什么吩咐派人来招呼一声,小的定当前去拜会,怎能劳您大驾亲自登临?里面请,里面请......”
冯巡抚使年逾四十,相貌文雅,平时总是面带春风,可今天却一脸严肃。
“好了,我这次来是有要事,虚的就不讲了。”冯巡抚使一摆手,并不进屋,转身介绍起随他来的杨牧云、郑玉和丁煜三人。
杨牧云倒还罢了,郑玉和丁煜的背后分别是县侯郑可与廷上侯丁列,这让杜虎心中一凛。
“旁的本官也不多说了,素闻杜老弟这里消息灵通,”冯巡抚使道:“郑侯爷的小公子在这集市上丟失,还望杜老弟发动手下人到处仔细打探打探,本官在这里谢过了。”
“冯大人说哪里话来,”杜虎忙道:“小的这就派人打探,不知郑小公子是如何丢失,还请郑大小姐和丁大公子给小人细细讲诉一番。”
郑玉便将小郑皓是怎样被人劫持走的详细讲给了杜虎,还把变戏法的那三人形貌细致的描述了一番。
“唔,几位请里面宽坐,”杜虎说道:“小人这就让手下人去打探消息。”
“杜舵主,”郑玉忧心忡忡道:“这已经过去几个时辰了,想必贼人已带着我阿弟早已离开了集市,现在打探起来方便么?”
“郑大小姐且请宽心,”杜虎安慰她道:“我白帆帮是跑水路的,别说小小集市,就是整条升龙江上的事也躲不过我们的眼睛。你放心,我白帆帮会动用一切力量去寻找郑小公子的,贼人带着郑小公子就算不在集市了,我们照样能打探出他们的下落。”
“杜舵主,”杨牧云朝杜虎拱了拱手,“在下能和你的人一起出去打探吗?”
“呃......”杜虎还未答话,就听郑玉说道:“杜舵主,舍弟下落不明,我无心在这里安坐,还请你允许我和你们一起去探听我阿弟的消息。”
“这样最好,”杜虎一口应允,“我会亲自带人打探,届时你们与我一起便是。”
......
整个集市被巡抚司的官兵和白帆帮的人明里暗里又犁了一遍,仍旧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这无形中提醒着他们,人或许真的不在集市上了。
搜索的方向朝集市外扩展开去,白帆帮从水路着手,而巡抚司的官兵重点放在陆路。
“这件事要不要派人回东京去告诉郑侯爷?”杨牧云向郑玉问道。
“先不要惊动阿爹,”郑玉犹豫了一下说道:“阿爹需要重新整顿军中的事,这个时候我不能再给他添乱了。”
“可若是大小姐你一直不回去的话......”
“我明白你的意思,”郑玉不假思索的道:“我会写一封信让人带给阿娘,就说我带阿弟在外面玩几天......我经常会离开家一段时间,阿娘她暂时不会怀疑的。”
......
这个时候,从白帆帮和巡抚司那里陆续传来一些消息,变戏法的那三人以前从未来过这个集市,更重要的一条信息是,他们三人是坐船来的,而船来自下游。
那他们会不会乘船又逃向下游呢?这个可能性极大。
杨牧云和郑玉乘上一条白帆帮的船向下游而去,当然,丁煜也在这条船上,他们的白帆帮的人一路上不停的在沿岸打探小郑皓和那三人的消息。
月挂中天,江面上一片静寂,只能听见江水“哗哗”的拍打船舷的声音。
郑玉坐在船头,愁眉不展的看着月光下涌动的江水。夜风吹来,略带寒意,她不由缩了缩双肩。
“呼——”一件衣袍披在了她身上,她愕然回首,见是杨牧云。
“大小姐,这么晚了,你还不回舱里睡吗?”杨牧云凝视着她问道。
“我睡不着,”郑玉看着圆月,“不知阿弟现在哪里,怎样了吗?那些贼人不知道会不会折磨他?”
“大小姐,你担心也没有用,”杨牧云挨着她身边坐了下来,“不过你放心,你弟弟他聪明伶俐,贼人一定不会轻易伤害他的。”
“但愿如能你所说吧,”郑玉叹了口气,“你说贼人为何要劫持我阿弟呢?”
第六百三十五章 岸边明火
“这个......很难讲,”杨牧云看着波光粼粼的江水,“诚如你所说,郑侯爷南征北战,定结下仇家无数,而且手握兵权,为朝中一些大臣所忌,这些人暗中做些对侯爷不利的事,也不是不可能。”
“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郑玉的美眸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惧与不安,“是想要我阿爹的命,还是......”
“你不要想那么多,”杨牧云安慰她道:“现在当务之极是找到你弟弟的下落......”顿了顿,“说不定是一般绑架的小贼,勒索一些钱财罢了。”
“这决不像你想得那样简单,”郑玉微摇螓首,“他们哪儿像是寻常之人,唉......都怪我,我不该带着阿皓上这姓丁的船的,不然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事情发生了,再追悔也是无用,”杨牧云道:“希望明日会有你弟弟的消息......天太晚了,大小姐你还是回去休息吧?”
“牧云......”郑玉深深凝视了他一眼,螓首靠上他的肩头,“我好怕,怕明日一睁开眼阿皓他......”
“不会的,”杨牧云打断她的话,“你弟弟机灵得很,是不会轻易出事的,你不要胡思乱想。”
“嗯......”郑玉缓缓闭上了双眼。
见她靠在自己肩头没有起身的意思,柔软的秀发在微风中轻轻荡起,拂过杨牧云的脸颊,勾得他心里痒痒的,“大小姐......”他轻轻唤了一句。
“唔,怎么了?”郑玉一副慵懒的样子,闭目呓语道。
“你还是回舱里去睡吧?”
“不......我就想这样靠着,”郑玉柔声说道:“靠在你身边我感觉心里很踏实。”
“可你不能一直坐在这儿呀,”杨牧云劝她,“要是万一夜里着了凉怎么办?”
“有你在这儿,我是不会着凉的......”郑玉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
杨牧云只好任她靠着,夜愈发的静寂,似乎连流水声都停止了。
江两岸一片漆黑,也不知船行到了哪里。
听着郑玉细微的呼吸声,仿佛已入了梦乡。杨牧云心里有些复杂,靠在他肩头的这位安南佳人一再向自己表示过好感,可他却不敢接受,他已经不能再惹情债了。他已有妻子,梦楠和紫苏都远在大明的京师等待他回来,他不能在这里拈花惹草,可现在返回大明,他又有些犹豫,回去做什么呢?还去礼部会同馆做那九品大使?他暗暗摇头,那不是自己想要的抱负。留在安南或许还能一展自己的才华,郑可对他很是看重,跟着这位手握安南兵权的侯爷是比回到大明更让人值得期待。
杨牧云深深的吁了一口气,他还想到了陈思羽,她与倚靠在自己肩头的郑玉一样,出身于侯门显贵之家,也曾对自己流露过好感,可这又能怎么样呢?她还不是嫁给了成国公朱勇之子朱仪?身份的差距是横亘在他们面前不可逾越的鸿沟,自己一介白丁,有幸得到一些大人物的青睐,得以进入官场出任低级官职,但仅凭这是远远不能与世家显宦相比的,何况自己已有了家室?
一时间,他不由思绪万千,只要留在这异国他乡,他的命运就紧紧的与郑氏一家绑在了一起,如何处理好与郑玉之间的关系,成为了他最头疼的事。
蓦然,左边岸上似乎有火光一
闪,杨牧云心中一动,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片刻之后,那点火光又闪了一下。杨牧云的手扣紧了船舷。
“怎么了?”郑玉似乎也感觉到了杨牧云有些不对,螓首支颐起来问道。
“岸上有人。”杨牧云淡淡说了一句。
“谁?”郑玉的神情立刻绷紧,手不自觉的握住了剑柄。
“你留在这里,”杨牧云在她耳边轻声道:“我过去看看......”说罢手一甩,几块物事如疾风般朝江面上飞去,原来他注意到岸上火光时暗自运气从船舷上扣下几个木块,可见其指力惊人。
“喂,你......”郑玉刚启朱唇,就见杨牧云如大鹏展翅般飞身而起,跃出数丈,脚尖在掷在江面的一个木块上若蜻蜓点水般轻轻一点,人又暴起数丈,脚尖落处,在第二个木块上又是轻轻一点......
船离左岸不过二十余丈的距离,杨牧云的身形在江面上穿行间不过略顿了几顿便跃到了岸上。
这边郑玉也飞身而起,手挥处,一块船板远远掷落在了江面上,还未荡起水花,郑玉人已降至船板,双足在船板上一点,人又腾空而起,又一块船板远远掷了出去......几番起落,在杨牧云之后跳到了岸上。
就在她飞身跃离船舷时,一个人影自暗处冲了出来,正是丁煜,他见郑玉向江面上跳去,连忙也追了过去。可他的轻功与杨牧云和郑玉不能相比,脚刚踩在第一块船板上人还未腾空而起,气息已提不上来,整个身子急速坠落,扑通一声落在了的江水中。
慌乱之下双手双脚在水中乱抓乱刨,“救......”刚一张口,声音还未喊出,便咕咚灌了一大口水。额头被冰凉的江水一激,他更乱了,在江水中越是挣扎,身子越是下沉得快,眼看江水就要没顶,忽然感觉一轻,整个人已被提离了江面。耳边呼呼风响,待再睁开眼时,人已重新落回到了船上。
他扭过头看去,原来救自己的正是父亲派给他的那个头戴竹笠的怪人。
“原来你会武功?”丁煜奇道。
“公子,”竹笠怪人淡淡说了句,“岸上情形未明,你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船上的好。”
“可郑小姐她......”
“她已到岸上了,”竹笠怪人道:“公子不用担心,以她的武功不会有什么事的。”
“你既然能救我,为什么不帮我上岸?”
“小人是奉侯爷之命来保护公子安全的,”竹笠怪人一脸木然的说道:“至于旁人的事,与小人无关。”
“你......”丁煜跺了跺脚,转身喊道:“快,赶快靠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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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牧云冲至亮有火光之处,火光灭了,什么也没有,一阵夜风吹来,周围一人多高的茅草发出沙沙的声响。
“奇怪,刚才明明是这里亮的火光。”杨牧云皱紧了眉头,忽然眼角处亮光一闪,他倏的抬眼看去,远处又是一点火光闪了闪。他深吸一口气,疾风般向那火光亮处奔了过去。
待奔至跟前,火光消逝,仍什么也没发现。而远处,又亮起一点火光......
几次三番,杨牧云不想再被人牵着鼻子走,略微思索了一下,待火光再亮起时,提气向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正狂奔
间,远处的火光灭了,他站定身形倾听了一下,一个箭步钻进了一个茅草丛。
“蓬——”的一声,一个纤细的身影从茅草丛中飞出,杨牧云的身法更快,不待那人立稳身子,双掌如风向她拍了过去。
“啪啪——”那人勉强接了杨牧云双掌,后退几步“唰——”的抽出了一柄利刃。
借着月光,杨牧云看清楚了那人,正是白日集市上表演吞剑的那位少女,只见她手腕一抖,手中长剑暴涨起数道寒芒向自己刺了过来。
杨牧云不慌不忙的闪身至少女的侧后,一掌切向她颈侧。那少女纤腰一拧,长剑划过一道光弧,挑至他胁下......
经过短短几个照面,少女面对杨牧云的攻势左支右绌,只能勉强支撑。
而杨牧云仅凭一对肉掌对付她已然游刃有余,好像并不急着将她击败。
“你们究竟是谁?其他人在哪里?”杨牧云目光逼视着对方问道:“为什么要劫持那个小孩子?”
少女不答,手中剑如疾风般朝杨牧云挥舞过去。
杨牧云微微一笑,脚下轻点,身形晃动间避过了对方一剑又一剑的快攻。
“啪——”杨牧云待少女一剑使老,来不及撤回,一掌击在了剑身上,少女握剑的虎口剧震,差点儿撒剑,忙纵身向后退去。
杨牧云紧跟上前,一掌劈向少女的面门,少女后退不及,挥剑斫向他掌缘。谁知杨牧云只是虚晃一招,手掌疾向下一切,指尖划在了少女握剑的手腕上。
少女手一麻,“当啷——”一声,松开了手,长剑落在了地上。杨牧云不给对方丝毫喘息之机,两指如戟,点向少女胸口。
眼看少女无法躲避,杨牧云却忽然转身,向旁闪开了一步。一道寒光在他方才的背后劈落。
“是他?”杨牧云的眼眯了起来,袭向他身后的竟是那个能喷火的少年。那对少男少女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少女拾起地上的长剑,和那少年一起朝杨牧云杀了过来。
杨牧云凝神挥掌应对,几招过后,发现对付两人联手竟棘手多了。
这对少男少女一刀一剑,一左一右,一人封堵杨牧云的身法,一人攻击他的要害,一攻一守,浑然天成。杨牧云若攻击一人,另一人则袭其背后,令他不得不撤招回救。
一时间,三人居然打了个旗鼓相当。
杨牧云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出招越来越快,掌势夹杂的劲风也越来越凌厉。那对少男少女毕竟功力尚浅,在杨牧云压迫式的打法下越来越难以招架。
突然一声娇叱,从旁闪出一道寒光,直戳向那使刀少年的面门,少年一惊,撤刀后退。杨牧云趁机一掌拍在少女的肩头,少女一个踉跄,但仍咬牙挺剑向杨牧云刺来。
另一边,少年挥刀和横空杀出的一人站在一起。杨牧云凝目一看,是郑玉。她手中剑快如飙风,使得少年难以招架。
眼看这对少男少女就要落败,只听一声大喝:“住手!”
杨牧云和郑玉的攻势一窒,那对少男少女连忙退至一边。
杨牧云循着声音侧目看去,不远处站立着一人,长衫大褂,唇上两撇八字须,是集市上大变活人的那人。
第六百三十六章 山巅会谈
那人朝着杨牧云和郑玉拱了拱手,“杨公子,郑小姐,在下这厢有礼了。”
“你居然知道我们的身份?”杨牧云和郑玉互相对视一眼,心中均惊疑不定。
那人笑了笑。
郑玉上前挥剑指向他,娇叱道:“说——,你把我阿弟劫持到哪里去了?”
那人夷然不惧,淡淡道:“郑小公子他现在很好,郑小姐不必担心。”
“阁下如此处心积虑引我等入彀,究竟有何目的?”杨牧云目光向四下里扫去。
那人微微一笑,“在下也是迫不得已,有一事相求罢了。”顿了顿,“杨公子不必多疑,周围并未设下任何埋伏。”
“哦?”杨牧云眉峰一挑,“究竟何事?阁下不妨说明白,劫持一个小孩子作为要挟,未免太不人道了。”
“在下并无恶意,”那人说道:“郑小公子有专人照顾,并未受一丝委屈,两位请放心。”
“啰嗦什么,赶快放人。”郑玉的眸子像刀锋一样划过那人的面颊。
“郑小姐不必动怒,”那人笑道:“只要你答应在下一件事情,在下立马放人。”
“什么事?”郑玉逼问道。
“此处不是说话场所,”那人说道:“两位请跟随我到一处地方,在下会慢慢说给二位听。”见郑玉的剑仍指着自己,唇角一翘,“郑小姐打算一直拿剑指着在下么?”
“大小姐,”杨牧云上前几步在她耳边低语道:“救人要紧,万不可意气用事,先看看他究竟有什么花招?”
郑玉犹豫了片刻,收剑回鞘。
“二位请!”那人转过身,抬腿便走。那对少男少女一左一右跟了过去。
“牧云,”郑玉踌躇着问道:“你觉得会不会有诈?”
“先别想那么多,”杨牧云面目凝重的说道:“要知道小公子还在他手里,遇事小心些便了。”
......
杨牧云和郑玉跟在那人身后沿着一条幽长的小径走了许久,发现突然地势高了起来,脚下的小径也变成了向上的石阶。石阶延伸而上,似在山间盘旋,由于夜色漆黑,周遭的情势看不清晰。
又走了很长时候,杨牧云和郑玉发现身周忽然弥漫起了一团雾气,朦朦胧胧,如坠云端。
“起雾了,”郑玉的神情变得警惕起来,提醒杨牧云,“小心对方的圈套。”
“这不是雾,”杨牧云眯起了眼,想起第一次被神师掳入存盆谷地时是在峭壁下坐着竹筐被绞上高高的山峰,在快升上山顶时,也是缓绕在这样朦胧的雾气里。遂道:“这是云,我们已行走在云端了。”
郑玉惊奇的瞪大了眸子,“怎么会?啊哟,我们已快登上山顶了吗?”
两人正自惊疑不定的时候,透过缥缈的雾气,远处出现了豆大的一点亮光,还微微晃动了几下。
“两位,我们快到了。”那人回过头冲杨牧云和郑玉笑道。
......
行至近处,两人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山巅的一幢宅院前,巨大的石门上挂着两盏灯笼,在风中左右摇曳着。
门扇已然大开,像是知道有人到来。
“两位,里面请!”那人侧了侧身,做出一个微笑的姿态,然后先跨入了石门内。
杨牧云和郑玉跟着他一进入宅院,便浑身戒备起来。目光扫处,发现这处宅院并不是很大,院内的房屋均是山石砌成,里面黑乎乎的没有一点灯光,似乎没有人居住。
这种情状让杨牧云想起了昔日庐州深山里的观音教鬼宅。
宅院正中是一栋大石屋,在他们一行人走近时,忽然里面灯火通明。猛然跃动而起的火光使得杨牧云和郑玉心儿一跳。
“杨公子,郑小姐,”那人含笑侧身说道:“里面请吧!”
杨牧云和郑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踯躅间,陡然听见里面响起了一个孩童的声音,“阿姐,牧云哥,你们终于来了。”
一个小小的人影从里面蹦蹦跳跳的跑了出来,不是小郑皓是谁?
“阿皓——”郑玉的俏脸因激动而变得狂喜,张开双臂将弟弟抱在了怀里。
“阿皓,真担心死阿姐了,”郑玉喜极而泣,抚摸着弟弟的头和身子,“你没事吧?”
“我很好呀,”小郑皓看看那个留着八字须的人,“这位阿伯待我可好了,不但给我好吃的,还变戏法给我看,他变的戏法可神奇了......”
“你没事就好,”郑玉抹了抹眼角,“你知不知道,阿姐找你找得都快发疯了。”
“阿伯说他会把阿姐你和牧云哥领到这里来,”小郑皓笑着说道:“还说你们一到屋里的灯火就会亮起来,哈......他果然没有骗我。”
“阿伯当然不会骗你,”那人眼角一翘,笑道:“阿皓乖,你先跟这两位哥哥姐姐去玩好不好,阿伯跟你阿姐还有牧云哥有重要的事商量。”说着一使眼色,那对少男少女便走到小郑皓跟前。
郑玉心头一紧,紧紧抱住了弟弟。
“郑小姐,”那人悠悠道:“在下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等事情谈妥,一会儿你自然可以带着令弟离开这里。”
郑玉还是抱着小郑皓不放,目光向杨牧云看去。
“杨公子,”那人朝杨牧云说道:“在下会让他们好生看顾郑小公子,你们毋须担心。”
“嗯......”杨牧云思忖片刻对郑玉道:“大小姐,若是此人心存不良,又何必让小公子和你相见呢?”
“唔......”郑玉犹豫了一下,松开了手。
那对少男少女拉着小郑皓向旁侧的另一幢石屋走去。
“二位,里面请吧!”那人笑着说道。
......
三人在石屋内坐定,杨牧云目光略微一扫,发现屋内空间很大,摆放的东西却很少,显得有些空荡荡的。所有的东西都是石制的,石桌、石椅、石烛台......
那人拍了拍手,登时有一女子端着一个石盘进来,盘上的三个石杯冒着热气。她将石杯一一摆放在三人面前,然后退了出去。
“杨公子,郑小姐,请用茶!”那人面带笑容作了个请的手势,然后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杨牧云看着杯中金黄色的液体闻起来异香扑鼻,只是微点了点头,并没有去碰茶杯。
郑玉满怀心事,也没有去碰茶杯。
“怎么,二位是怕这茶水里有毒么?”那人笑道:“这可是上好的金陀罗花茶,就算是大明皇帝那里也不一定能喝得到,二位若不尝一尝,那就太可惜了。”
“多谢阁下的盛情款待,”杨牧云目光平静的看着他,“阁下领着我们走了这么老远,就不必客气了,干脆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究竟阁下是为了何事要把小公子绑到这里来呢?”
“杨公子快人快语,当真爽快,”那人放下茶杯,笑着说道:“此事对你们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你们肯放一个人,在下立刻就让你们把小公子领走。”
“什么人?”杨牧云和郑玉齐声问道。
那人嘿嘿一笑,“郑侯爷征存盆功高盖世,所掳的人里可有一个叫陶吕猜的?”
“陶吕猜?”杨牧云心中一动,看看郑玉,冲那人道:“倒是有这个人,阁下为什么问起他?”
“这个人与在下颇有渊源,”那人道:“只要你们放了他,就可以带小公子走。”
“陶吕猜已通过献俘和其他存盆人被看管了起来,”郑玉道:“并不在我们手里,阁下提这个要求不是难为人么?”
“郑小姐,”那人目光一转,“你当在下是三岁小儿么?从存盆掳获来的人是被看管了起来不错,可还未移交给东京卫军,所拘禁的地方也是在城外的军营里,不然的话在下也不会颇费周折的把小公子请到这里来了。”
“那陶吕猜究竟是什么身份?”郑玉问道:“为何阁下单单要他呢?”
“这个就不劳郑小姐过问了,”那人道:“对旁人,陶吕猜的身份不足一哂,把他偷偷放了,就算是越王也不会在意的。”
“你的意思是,不放陶吕猜,你就不放我阿弟了?”郑玉俏脸微微变色道。
“郑小姐不必激动,”那人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在下把小公子请到这里,可没有丝毫怠慢,还望郑小姐成全为好。”
“阁下如何称呼?”杨牧云目光看着他道。
“在下的贱名不值一提,”那人道:“那陶吕猜也不是什么存盆的大人物,你我两相其便,岂不甚好?”
“阁下既然这样说,那我和大小姐也就不多问了,”杨牧云道:“要放这陶吕猜么?也不难,不过得费些时日......但这事最好不要惊动侯爷,那样的话大家就都不好做了。”
“那杨公子的意思是......”
“还请阁下高抬贵手,”杨牧云道:“让我和大小姐先把小公子领回去,陶吕猜我们是一定会想办法把他放出来交给阁下的,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嗯......”那人凝思片刻,忽然一笑,举了举手中茶杯,“杨公子,郑小姐,请用茶。”
杨牧云一怔,随即举起茶杯,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此茶味道如何?”那人目光闪烁。
“不错不错,”杨牧云点点头,“香中带甘,细腻醇厚,让人饮之舌底生津,好茶好茶!”
“既是好茶,那为什么郑小姐不喝呢?”
郑玉刚欲开口,却被杨牧云截住了话头。
“大小姐不好饮茶,”杨牧云端起郑玉面前的茶杯,“由我来代她喝吧。”说罢一饮而尽。
“牧云你......”郑玉俏脸变色。
“可惜可惜,”那人摇摇头叹道:“这么好的茶郑小姐不品上一口真是可惜呀!”
“阁下能否答应我们先把人领走?”杨牧云目光注视着他问。
第六百三十七章 厅中问话
“可以。”那人眉眼一抬,手指轻弹,石屋内的烛火由橙黄色瞬间转变成了蓝紫色。
“你想干什么?”郑玉心头一紧,握住了剑柄。
门口出现了几个人影。是那对少年男女领着小郑皓来到了门外。
“阿姐,牧云哥!”小郑皓跑了进来。
“阿皓——”郑玉起身迎过去抱住了他。
“二位,”那人长身而起,盯着杨牧云和郑玉道:“人我已给你们带来了,而且也允许你们把他带走,在下要求的事也希望你们不要食言的好。”
“阁下放心,”杨牧云起身朝他拱了拱手,一脸肃然道:“我和大小姐自当言而有信。”
那人微微一笑,目光看向郑玉,“郑小姐,你以为如何?”
郑玉眸光一闪,秀眉微蹙,“你有没有对阿皓和牧云......”声音一顿,下毒两个字终究没有说出来。
那人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笑了笑说道:“郑小姐放心,在下不过是请你们品尝金陀罗花茶的滋味,在茶水中投毒这样下作的事在下还是不屑为之,小公子他也很好,你不必担心。”
“那好,”郑玉迎着他的目光道:“阁下的事我会尽力办到。”
“不是尽力,而是一定。”那人纠正她的话道:“只要二位把陶吕猜交予在下,在下会立刻离开大越,再不会打扰你和你的家人。”说着瞥了小郑皓一眼。
“好,阁下的事我一定办到。”郑玉一咬银牙。
“嗯,”那人微微颔首,“那就三天后在东京城南的延佑寺交人。”
“三天?”郑玉皱了皱眉。
“郑小姐,”那人道:“在旁人眼中陶吕猜不过是一寻常人,将这样一个人带出来应该不会让你和侯爷感到很为难吧?”
“好,我答应你!”郑玉道。
“爽快!”那人朝门口的那对少男少女说道:“你们去送他们三位下山。”
“是!”
————————————
那对少男少女领着杨牧云三人下到山脚的时候,夜色逐渐散去,天蒙蒙亮了。
“你们沿着这条路一直向前,就可直达江边了。”那个少年伸手一指前方,便和少女转身快步离去。
看着两人的身影快速消失在山上,杨牧云对郑玉道:“大小姐,我们走吧!”
“嗯,”郑玉一拉小郑皓的手,“阿皓,我们走!”
“阿姐,”小郑皓的目光里还有些恋恋不舍,“你说我们还会再见到他们吗?”
“怎么,你还没有在他们那里待够呀?”郑玉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他们待我可好了,”小郑皓很认真的说道:“不但给我好吃的,还变戏法给我看......阿姐,我从来没见过那么有意思的戏法,还想看。”
“那你跟我下来干嘛?干脆待在上面算了,”郑玉有些生气,“你知不知道你一失踪,我们有多着急?这要是被阿爹和阿娘知道了,可就是天大的祸事......哼,从此以后你休想再踏出家门一步。”
小郑皓朝她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三人沿着眼前的小径一直朝前走,不多时,隐隐听见一阵人声传来。
“你们先在这里别动,”杨牧云对郑玉道:“我过去看看。”
“你小心点儿,”郑玉叮嘱道:“有什么不对赶快回到这儿来。”
“嗯。”杨牧云点点头。
看着杨牧云的身影走远,小郑皓朝她眨眨眼,“阿姐,你是不是喜欢他?”
“你胡说什么?”郑玉俏脸感到一阵发烫。
“你对牧云哥的态度很特别,”小郑皓嘻嘻笑着说道:“你从来没这么关心过一个人,特别是一个男人。”
“小鬼头儿,敢笑你阿姐。”郑玉一把拧住了他的耳朵。
小郑皓大声呼痛。
一阵脚步声传来,郑玉抬眼看去,却见杨牧云领着一伙人朝她这里快步走来。仔细一看,是丁煜和他的手下还有白帆帮的人。
“郑小姐,你没事么?”丁煜一脸惶急的来到她面前。
“我能有什么事?”郑玉白了他一眼,“你怎么来了?”
“小可带着人找了郑小姐一晚上呢?还好你没事......”丁煜一眼瞥见了小郑皓,“咦?你阿弟找到了吗?是如何找到的?”
“关你什么事?”郑玉不再看他,一拉郑皓的小手,转向杨牧云,“牧云,我们得赶快回去了,阿爹阿娘他们肯定都急坏了。”
“小可这就送小姐回去。”不等杨牧云说话,丁煜抢着道。
郑玉哼了一声,却和杨牧云并肩而行。
小郑皓扭过头来朝丁煜一笑,“难道你还看不出么?我阿姐喜欢的是他,不是你。”说着蹦蹦跳跳的跟了过去。
丁煜一怔,一张脸立时沉了下去。
“公子......”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那个竹笠怪人正要劝他,却被丁煜挥手止住。
“回东京,找我阿爹去。”丁大公子注视着杨牧云的身影恨恨的说了一句。
······
“牧云,”郑玉站在船上望着涛涛江水低声向杨牧云问了一句,“陶吕猜的事情,要不要说给我阿爹知道?”
“这件事先是不要让侯爷知道的好,”杨牧云略为思忖了一下说道:“以免横生不必要的枝节。”
“你的意思是偷偷把陶吕猜放了?”郑玉的眸子霎了霎。
“诚然如那人所说,”杨牧云道:“陶吕猜是个无关紧要之人,放了也没什么不可。”
“你也这样认为吗?”郑玉道:“他可是索朗身边的人,阿爹报到王上那里的掳获名单里,可是有陶吕猜名字的。”
“这么说把他放了还棘手得很?”
“若是以前,倒是不妨事的,”郑玉叹了口气,“掳获的人得交到东京卫军那里。现在统领东京卫军的是相国阮炽的侄子阮晟,你说他会对陶吕猜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么?”
“那掳获的人会如何处理?”
“除一些发配给朝中大臣为奴外,有些人是要净身入宫当太监的。”
“什么?”杨牧云一怔。
这时岸边一阵马蹄声响,郑玉远远看见一队骑兵沿着江岸驰来。
“阿姐你看,”小郑皓一指当先一匹马上的一位浓眉大眼的青年,“是大哥,他带人过来了。”
“阿昭?”郑玉凝目看去,当先马上那人确是郑昭。
————————————
东京城东,郑府。
郑可面沉似水,背着双手在厅中走来走去。郑夫人坐在一张红木椅上,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都一晚上了,”郑夫人的目光不住瞟着厅门外,“怎么还没个个信儿?侯爷,你说阿昭能找到他们吗?”
“夫人,你就别再问了,”郑可不耐烦道:“阿玉武功不弱,在外面吃不了什么亏,倒是阿皓,你怎么连他也没看住?跟着他们一起出去胡闹?”
“阿皓说是要找他阿姐玩,谁知......”郑夫人摇摇头,不住叹气,“不声不响的就跟阿玉跑了。还有你带回来的那个杨牧云,刚来到咱们府上就领着阿玉出去彻夜
不归,要是被外人知道了,唉......可怎么得了?”
“行了,你别再说了。”郑可听了心中烦躁不已。
这时,老家人匆匆跑了进来,“侯爷,夫人——”
郑夫人腾的从椅中站了起来,抢在郑可前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老家人喘了口气,“大小姐和小公子他们......他们回来了。”
“哦?”郑可目光炯炯的吩咐了一声,“快,快把他们带到这里来!”
“是,侯爷!”老家人转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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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玉直挺挺的跪在厅中,咬着嘴唇默然不语,小郑皓也可怜兮兮的跪在她旁边,一声不吭。
郑可铁青着脸,目光像刀锋一样落在女儿身上。
“说,究竟因为什么事现在才回来?”
“也没什么,不过是出去逛逛而已。”郑玉说道。
“逛逛,还而已?”郑可抬高了声音,“阿昭是从城外把你们找回来的,说,去哪儿了?”
“我和阿姐坐船去了至灵县的集市,在那里玩得晚了,才......”小郑皓刚说道这里便被父亲打断。
“住口!我没问你。”郑可目光盯着郑玉,“说吧,怎么回事?”
“阿爹,”郑玉抬起下巴,迎着他的目光,“我不过是领着阿皓出去玩儿,你至于这样吗?”
“阿玉,你是想气死你阿爹么?”郑夫人忍不住站了起来,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杨牧云道:“你现在都是一个大姑娘了,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龄,也不知收收性子。一声不响的偷偷带阿皓出去,还与人彻夜不归,这要是传出去,咱们这郑家的颜面还要不要?”
“阿娘,”郑玉有些明白了,抗辩道:“牧云对我尊敬有加,我们之间根本没有什么......阿皓,你说是不是?”
不待小郑皓回答,郑夫人叹道:“你呀,真不知道人言可畏,这东京城不比别处,你阿爹位极人臣,朝中不知多少人盯着他,想要拿捏他的错处。你就不能让他省一省心么?”
“侯爷,夫人,”杨牧云上前几步躬身道:“小人陪大小姐出门碰见了丁公子,他对大小姐很是爱慕,邀请我们同游升龙江,结果误了时辰......”
“丁公子?哪个丁公子?”郑夫人问道。
“就是丁煜丁公子,”杨牧云道:“他说他阿爹是廷上侯丁列。”
“丁煜?”郑夫人和郑可互相看了一眼,又问了一句,“你说你们碰见了丁煜?”
“是的,夫人,”杨牧云道:“侯爷和夫人若是不信可遣人一问便知。”
“你提他作什么?”郑玉怒道。
一听女儿说这话,郑可和夫人便知杨牧云的话不假。
“侯爷,”郑夫人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对丈夫说道:“我刚跟您提过丁家,阿玉就与那丁家公子碰面了,你说这是不是缘分呢?”
“唔......”郑可看向小儿子郑皓,“这是真的吗?”
“嗯,”小郑皓使劲点了点头,“那个丁公子一直缠着阿姐,阿姐却对他待答不理的。”
“你们起来吧!”郑可拈须沉吟了一下说道。
“谢谢阿爹。”小郑皓爬起身来拉了拉姐姐,“阿姐......”
“侯爷,”郑夫人道:“看来其中别有隐情,孩子们现在应该也都饿了,我看不如先去吃饭,一切等吃完了饭再说。”
“嗯。”郑可微微颔首。
第六百三十八章 他乡故知
“你为什么要在我阿爹阿娘面前提那个姓丁的?”郑玉一脸嗔怪的问杨牧云。
“不这样又如何澄清你我之间的关系?”杨牧云长吁一口气说道。
“你想澄清什么?”郑玉的如花娇靥流露出一丝幽怨,“阿爹并不反对我和你交往。”
“可你阿娘反对,”杨牧云看了她一眼,“我看得出来,你阿娘是想给你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丁家与郑家地位相当,丁公子不正中你阿娘的意吗?”
“你心虚了,是不是?”郑玉珍珠般的贝齿咬着樱唇问道。
“大小姐......”
“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叫我大小姐,叫我阿玉。”郑玉纠正道。
“大小姐,”杨牧云依然道:“这里是东京城,不是什么荒陋之地,郑家是侯门大户,所交往的也全是高门显宦,在这个圈子里夫人她自然不希望大小姐做什么出格的事,这一点就算是侯爷也不得不顾及郑家的颜面。”
“你变了......”郑玉凝视着他,“你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敢作敢为的少年才俊,而变得小心谨慎、事事如履薄冰了。”
“在下有负大小姐,”杨牧云深深一揖,“希望大小姐能原谅在下。”
“你是希望我原谅你,还是放过你?”见杨牧云不答,郑玉一声长叹,“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的高不可攀么?”
“在下已有家室,不值得大小姐对我这样,”杨牧云垂首道:“在下告辞!”见郑玉默然不语,便缓缓转过身,一步一步的去了。
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走远,两行清泪顺着郑玉白璧无瑕的玉颊流了下来。
————————————
“侯爷,你还不休息吗?”郑夫人步入郑可的书房,从跟着自己丫鬟端的盘里亲手捧起一个碧玉碗,缓步行至郑可面前,柔声道:“侯爷,这是妾身亲手熬的紫米银耳粥,你喝一点儿吧?”
“哦,是夫人呐!”坐在太师椅中的郑可抬起头,看了夫人一眼,伸指点点桌子,“放这儿吧,”正了正身子,“我还不困,夫人你先睡吧!”
“妾身也不困,”郑夫人把粥碗放在桌上,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深深的注视着郑可,“侯爷,你也不要太操劳了。”
“我没事,”郑可说道:“这几天把兵马交接完,就能省省心了。”
“王上用得着侯爷的地方还多着呢?”郑夫人道:“以前侯爷也是出征回来交接兵马,谁知还没交接完,王旨一下,暂停交接,又得重新领兵出征......”
郑可嘿嘿一笑,“几十年了,不都是如此么?习惯了也就没什么了。”
“是呀,都几十年了,”郑夫人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思绪似乎也回到了过去,“想当初,侯爷年轻气盛,随先王征战往往一马当先,所向披靡。”
“老喽,”郑可捋着颔下的花白胡须说道:“再过几年我恐怕连马也骑不成了。”微微摇头唏嘘不已。
“侯爷,如今你我膝下儿女满堂,应当在家颐养天年才是。”
郑可闻听苦笑一声,“我倒是想,可王上不让啊!再说阿昭在军中的地位还不稳固,我现在撒手,不放心呐!”
“侯爷牵挂着阿昭,阿玉的事
就不想了吗?”郑夫人眼中目光闪烁。
“阿玉?她有什么事?”
“侯爷,阿玉今年都十六岁了,她的终身大事你就不为她考虑了吗?”郑夫人说道。
“唔......”郑可沉吟不语。
“侯爷,”郑夫人又道:“你忘了之前我跟你说的丁家的事么?丁侯与他夫人膝下只有一子,名唤丁煜,比咱们阿玉大一岁,还未婚配,妾身觉得......”
“夫人呐,”郑可打断她的话道:“我与丁列之间的事你也是知道的,他未必中意咱们家阿玉。”
“你们都是随先王一路征战过来的老臣,有什么坎是绕不过去的?”郑夫人道:“你不就是看不上他去巴结阮相么?照我说你这性子也该改一改了,王上宠幸阮相之女阮氏英,还立她为后,以后定会立她膝下的黎邦基为世子,到那时阮相可就更尊贵了。我们郑氏一门迟早也是要仰人鼻息的......侯爷,你就不为今后的事想一想吗?”
“夫人,”郑可拍了拍椅子的扶手,“你知不知道阿玉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侯爷说的是那个杨牧云么?”郑夫人一笑,“那个人倒生得一表人才,听说随侯爷征战存盆是立了大功的。侯爷不会真想把阿玉许配给那个姓杨的吧?”
郑可缓缓闭上了眼不置一言。
“妾身知道侯爷很看重那个杨牧云,”郑夫人说道:“可侯爷你想过没有,我们郑家要想在这大越朝中长盛不衰的延续下去,仅靠你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是不够的。”见丈夫没有吭声,续道:“那丁列与侯爷一样,都是开国功臣,位列一等侯爵。他在军中的影响和势力不比侯爷你差多少,若是能跟丁家联姻,对侯爷、对咱们郑家不都大大有利么?”
“夫人好谋划,”郑可睁开了眼道:“你觉得丁列他能答应与我们结亲么?”
“侯爷不必过虑,”郑夫人道:“妾身听阿皓说了,那个丁煜对咱们阿玉喜欢得紧呢!连撵都撵不走。说不定他现在就跟他阿爹阿娘说去了......”唇角微微一翘,“只要丁家有这个意思,侯爷你可不能一口把人家给顶了回去。”
郑可长身而起,背着双手在房中来回踱了几步,看着郑夫人道:“我不想逼阿玉做她不情愿的事,就算是你,也不能逼她。”
“侯爷你尽管放心,”郑夫人也站起身,笑道:“阿玉毕竟也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我还能逼自己的女儿去跳火坑不成?”
“他丁列要真有这个意思,就让他亲自登门,你不能上赶着去他那里提及此事。”郑可一脸严肃的说道。
“看侯爷你说的,”郑夫人嗔道:“我女儿又不是嫁不出去了,硬往他们丁家里塞,他们要是不提,我就当没这个事。”
“那就好,”郑可微微颔首,“阿玉性子烈,你得好好开导开导她,不要让她做出什么傻事来。”
“这个妾身明白,”郑夫人朝丈夫身边靠了靠,“侯爷,您还是随妾身回去早些休息吧?”
“嗯。”郑可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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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牧云出了郑府,漫无目的在外面街巷的道路上行走,从这一刻起,他感到心里轻松多了。
“有时
候,还是把话说明白要好一些。”他如是想。自从郑玉向自己吐露了情意,他就一直感觉心情沉重。他不是一个性子轻浮的人,到哪里都要拈花惹草。接受一个女子的情意,是要对她的一生负责的。而杨牧云这里,不能再随便欠女人的情债了。他是一个已有家室的人,而郑玉是一位侯门贵女,两人并不适合在一起。
“我离开那里可能会好一些,”杨牧云抬头看看渐渐暗下来的天空,喃喃自语道:“要不是海上那一场要命的飓风把他吹到了安南国的海岸,我本不会与她产生什么交集。”
不知不觉,杨牧云来到了城南,这里还是那样热闹,人们熙来攘往 并不比白日里少多少。沿街的各个店铺纷纷挑起了灯笼挂在自家的牌匾下并点亮了烛火,和夜空上的星光相互辉映,分外璀璨。
“玉轩阁?”杨牧云站在一家店铺外停住了脚步,他记得郑玉在这家店铺花了二百两银子买了一副水粉玉镯。
现在玉轩阁的门是关着的,与周围点起灯笼依然在营业的铺子比起来显得有些刺目。
杨牧云走上前,拍了拍门。里面似乎发生了几下响动。
杨牧云又拍几下门板,里面一个拉长的声调叫道:“谁呀?”
“来看珠宝首饰的,”杨牧云道:“麻烦开一下门。”
“对不起,今天打烊了,”里面的声音说道:“客人还是明天再来吧!”
杨牧云微觉诧异,一般的店主一听有客上门,赶紧招待还来不及,哪儿有还往外推的?他手中加了几分力道在门板上敲去。
“我不是说了吗?”里面的声音不耐烦道:“今天关门了,你明天再来。”
杨牧云不答,依旧敲着门板,一次比一次用力。
“我说你这人......”门板一开,里面的人见是杨牧云,不由一怔。
“我们昨日见过的,”杨牧云冲那人一笑,“不请我进去看看吗?”
“呃,客人里面请!”那人正是昨天的店铺老板,他忙把杨牧云让了进去,然后看看外面没人注意这里,赶紧又关上了门。
“客人要看看什么?”店铺老板陪着笑问道。
“想要看看人,”杨牧云的目光迅速向四下里一扫视,“这里就你一个人吗?”
“客人说笑了,”店铺老板道:“我这里是专门卖珠宝首饰的,怎么问起人来?”
“问不得么?”杨牧云目光逼视着他,“快一年不见了,你倒是健忘得很!”
“客人......客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店铺老板的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段成,在我面前,你还想装蒜吗?”杨牧云沉声道。
“大人......”店铺老板声音一颤,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便是杨牧云在南都锦衣卫南镇抚司任百户时的贴身下属段小旗。
“起来起来,”杨牧云摆摆手道:“这里毋须多礼,起来说话。”
“是,大人。”段小旗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你怎么到安南来了?”杨牧云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段小旗道:“大人,请随小人到里面慢慢讲给你听。”
第六百三十九章 夜巷车马
杨牧云随段小旗来到一间暗室,待坐定后,段小旗恭恭敬敬的奉上了一杯香茶,就像之前在南都时一样。
“大人,这是安南有名的珍珠花茶,您请品尝一下。”段小旗说道。
杨牧云见茶水淡绿,上面漂浮着几片晶莹润泽的白色米粒般大小的花瓣,氤氲的水汽飘荡着异常沁人心脾的茶香,不由深深吸了一口,“嗯,不错,看来段老板日子过得不错呀!”
“大人您就别再取笑属下了,”段小旗躬身而立,“大人您怎么会来到安南的?”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杨牧云端起茶杯,瞄了他一眼说道。
“是是,不瞒大人,”段小旗道:“小人是去年中秋前后被委派到安南的。”
“哦,”杨牧云目光一转,“这是沈大人的意思,还是都指挥使司下的调令?”
“大人您说笑了,”段小旗道:“小的何等样人,怎会有都指挥使司的调令?这自然是奉沈大人的命令。”
“看来沈大人对你是颇为看重呀,把你委派到这么重要的地方来了,”杨牧云看了他一眼,“怎么样,现在升职了吧?”
“托大人您的福,”段小旗欠了欠身子,“现在小人已经是总旗了。”
“呃,”杨牧云笑道:“恭喜恭喜,现在我该称呼你一声总旗大人了,”指了指身旁的一把椅子,“别站着了,坐下回话吧。”
“小人不敢,”段成一脸苦笑,“大人您别看小的升了职,其实这日子过得还不如南都潇洒。”
“唔,此话怎讲?”杨牧云轻轻啜了一口茶水。
“大人您是不知道,”段成摇摇头道,“想当初在南都时,我们这班锦衣卫的兄弟要多威风有多威风,谁敢惹咱们南镇抚司的人呢?可到了这儿,都得小心谨慎的,连个身份都不敢亮,憋也憋屈死了。”
“那是,这里可是安南,不是大明。”杨牧云微微一笑。
“说实话,要是能回到南都,就算把我降为一个普通校尉我也认了。”段成叹道。
“你在南镇抚司也是个老人了,”杨牧云把茶杯放回桌上,静静看着他道:“做事也算勤勉,按说沈大人不该把你调离南都的......”顿了顿,“是因为这里极缺人手,派过来的弟兄很多,是么?”
段成点点头,“大人猜的不错,您在南都任百户时的手下几乎都被委派到安南来了,还有宁公子的手下,也都到安南来了。祁总旗和陆总旗都被委任为了安南百户......”
“这动作可真够大的,”杨牧云笑了笑,“不会是沈大人要把锦衣卫南镇抚司搬到安南了吧?”
“大人您是不知道哇,”段成压低声音道:“上面给沈大人下了命令,说是要恢复锦衣卫交趾千户所......”
“哦?这是为何?”杨牧云眉毛一挑,“朝廷要出兵安南了吗?”
“这个......卑职不知,”段成道:“不过朝廷大军征讨麓川,怕安南在背后对朝廷不利,因此要加派人手打探他们的军情。”
“原来如此,”杨牧云问道:“那新任命的交趾千户是谁?”
“这说来也是大人您的老熟人了,”段成道:“他原先是在湖州任百户的......”
“何启秀?”杨牧云闻听身子一震,“他也来安南了?”
“嗯,何大人现在是交趾千户,全权负责对安
南的情报搜集工作。”段成说道。
“何大人可是个干练的人,”杨牧云稳定了一下情绪说道:“在他手底下当差可不能把事情办砸喽。”
“大人说的是,”段成道:“何大人知道我曾是您的属下,对小人很是照顾的。”
“昨日在集市上被安南人追捕的那个大汉也是锦衣卫的弟兄吗?”杨牧云又问。
“大人都看到了?”段成一怔。
“当时我还真有些担心,怕你这里暴露了,所以过来看一看,”杨牧云站起身来,“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属下多谢大人关心。”段成的眼眶变得有些潮湿。
杨牧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你毕竟跟我一场,我不希望你出事,这里不像在大明一样可以为所欲为,万事小心一些。”
“是——”段成垂下脸来,怕他看到自己脸上的泪痕。
“好了,我走了。”杨牧云转过身。
“属下恭送大人。”
“哦,对了,”杨牧云像是想起了什么侧过脸来,“你能不能替我打听两个人?”
“大人请讲!”段成不假思索的道。
“他们一个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校尉,叫莫不语。另一个是我的外甥,叫胡文广,”杨牧云道:“你帮我打听一下他们的下落。”
“属下记下了,”段成道:“不知大人现住在哪里,属下要是打听到这两人的讯息该如何通知大人呢?”
“你不用来找我,”杨牧云道:“我还会来你这里。”
“是,属下明白了。”
“还有,”杨牧云叮嘱道:“我来找你的事不要让别人知道,就是何大人也不要告诉。”
“是,属下谨记!”
......
杨牧云从段成那里出来时,天色愈发黑得很了,街上的行人也少了许多。一队队安南官兵在街市上往来巡逻,一看到可疑的人便上前盘问。
杨牧云不欲多事,便准备进入一条偏僻的小巷。
“你——站住!”一名安南士兵喊道。
杨牧云心头一紧,脚下的步子快了些。
“我说你呢!赶紧给我站住!”那名安南士兵的声调抬高了些。
杨牧云步子加快,迅速进入了巷子。
“是明人的奸细,”那名安南士兵大声喊道:“快追,别让他跑喽!”
一群安南官兵呼啸着追进了巷子。
杨牧云施展开轻功向前疾驰而去,将他们远远甩在了后面。
“快发信号!”一名安南将校眼见杨牧云越跑越远,大声喊道:“让前面的弟兄截住他。”
一名安南官兵点起一朵烟花窜向了黑沉沉夜空,炸裂开来分外璀璨。
杨牧云正飞速狂奔时,前面隐隐传来了人声,火把晃动,显是大队的安南官兵正自前面包抄过来。
后有追兵,前有围堵,杨牧云情急之下向左右看去,左右皆是高墙,并无通路。这时迎面过来一辆马车,路过他身边时停了下来,马车车厢上的窗帘一掀,探出一只手向他招了招。
杨牧云听见一个话语像是对他说道:“快上车!”
眼见前后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杨牧云不再犹豫,一个箭步蹿至车厢前,掀开
车帘钻了进去。
车驾上的车夫扬起马鞭,在空中甩出一个漂亮的鞭花,马车又辚辚的向前行去。
行不多远,迎面冲过来一群安南官兵拦在马车前面。
“停车——”一名安南将校挥舞着手中的刀大声喊道。
“吁——”车夫扯动着缰绳使马车停了下来。
“你有没有见到一个人跑过去?”那名安南将校大声喝问。
“没有。”车夫脸色木然的答道。
“没有?”那名安南将校的目光落在了马车的车厢上,“车上是何人呐?”
“是我们家公子。”车夫刚说完,后面的安南官兵也追了过来。
一前一后两队安南官兵将马车团团围住。
“老裴,没抓到人么?”先前说话的那名将校问刚带兵赶来的将校。
“连个鬼影都没有。”后来的将校道:“你一发信号我就带人赶来了。”
“呃,”先前的将校又把目光收回到马车的车厢上,手中刀一指车夫,“你让车上的人下来,本官要搜车。”
“放肆!”车夫喝道:“你们知道车上的人是谁吗?好大的胆子。”
“阿彭,怎么回事?”车厢的窗帘轻轻掀起,露出一个年轻人的脸,那张脸眉眼清秀,只是脸色过于苍白,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公子,”车夫向他垂首道:“这些人想要搜车。”
“搜车?”年轻公子咳嗽了几声,“本君离开东京也没多长时候 ,便有人敢对本君这样放肆了吗?”目光看向那名说话的将校,“你是何人,是谁的手下?”
见那年轻公子的目光冷厉得有如刀锋,那名将校不禁打了个寒战,当下放缓语气说道:“本官乃神翼卫统制胡大人麾下,刚才看到一明人奸细向这边跑来......”
“那你便去追那奸细,拦本君的车做什么?”年轻公子哼了一声,“胡子奇现在当上神翼卫统制了吗?很好,怪不得他的人越来越放肆大胆了。”
听他直呼上司的名讳,两名将校互相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敢再吭声。
年轻公子手腕一动,翻出一块墨玉腰牌在两名将校面前晃动了一下,“这块牌子你们可认得?”
两名将校目光略一扫视,登时脸色大变,忙深深一躬,“小人不知是殿下的车驾,有所冒犯,请殿下恕罪!”
“看来你们的眼睛还不瞎么?”年轻公子的唇角微微一翘,“你们还要搜本君的车吗?”
“不敢不敢......”两名将校不敢抬头看他,先前那名将校把刀收回刀鞘,一挥手,手下官兵立时让开了一条路。
“小人恭送殿下!”那名将校道。
年轻公子冷笑一声,冲车夫喊了一声,“阿彭,走!”
“是,公子!”车夫一甩鞭子,车轮发出辚辚的声音向前行去。
待马车走远,两名将官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老谭呐,你可把我给害死了。”后来的将校埋怨他道。
“谁知道车上的人会是他呢?”先前的将校懊恼不已,“我明明是见到那个明人奸细是朝着这条巷子跑的。”
“别说了,”老裴摆摆手,“咱们还是赶紧去胡大人那里请罪去,别等人告咱一状。”
第六百四十章 神秘公子
马车碾过幽寂的长街,发着“吱昂、吱昂——”的声响。
杨牧云坐在车厢里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年轻公子,他年纪应该不超过二十岁,身子略显单薄,头发梳得油黑乌亮,相貌很是俊秀,只是脸色苍白得有些吓人。
“他为什么要救我呢?”杨牧云心中不解,“看那两位安南将校对他很敬畏的样子,他在安南应该是个很有身份的人物。这样一个人物为何要对我施以援手?”心里一肚子的话想要去问,却偏偏问不出口。
那年轻公子并没有看他一眼,左手拿着一块白色木雕,右手攥着一把小刀,刀锋薄而锋锐,修长有力的手指捏在刀柄上一刀一刀的在白色木雕上刻划着。他雕刻得很仔细,仔细得让人不忍心打搅他。
他雕刻的是个女人像,在他纯熟的手法下,木雕逐渐成形,人像的轮廓和线条显得柔和而优美,看起来栩栩如生。
年轻公子的目光逐渐变得炽热起来,在最后一刀雕刻完的时候,他怔怔的看着这个雕像许久,忽然大声咳嗽起来,不停的咳嗽使得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种病态的嫣红,就仿佛地狱中的火焰,正在焚烧着他的**和灵魂。他看了一眼对面的杨牧云,感觉有些失态,便掏出一块绢帕捂住了嘴,待咳嗽声止歇,又从身上取出一块丝绸,将这个雕像珍而重之的包裹起来,很小心的放入身旁的木屉里。
“他雕刻的这个女人是他的恋人么?”杨牧云心中暗道:“他竟然痴恋成这样,也是个多情种子了。”
年轻公子放好这女人雕像后,冲着杨牧云笑了笑。
杨牧云连忙向他拱了拱手,“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不必客气,”年轻公子淡淡说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接着唇角微微一翘,“就算我不出手,杨公子也是有办法脱身的,是么?”
杨牧云身子一震,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知道我是谁?”
“杨公子武功高绝,区区普通士卒又如何拿得住你?”年轻公子迎着他的目光一笑,“不过你一旦动手,便会惹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因此不如我出面来解杨公子之厄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杨牧云目光一凝,“为何如此了解我的身份?”
“杨公子不必激动,”年轻公子道:“我不过也是受人之托,请你过去一叙而已。”
“谁?那个人是谁?”杨牧云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年轻公子说完这句话便不再看他,从木屉里又拿出一块白色木雕仔细雕刻起来。
他不愿说,杨牧云也不便再问。
马车行着行着逐渐慢了下来,只听车轮发出“吱——”的一声响,已稳稳的停住。
年轻公子抬头一笑,“我们到了。”将手中没有
掀开车帘,杨牧云发现马车停在一堵院墙的偏门前,车夫下了马车快步上前敲了敲门,门板“吱呀”一声开了。
“杨公子,里面请!”年轻公子微微一笑说道。
“行了一路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呢!”杨牧云拱了拱手并不急着进门。
“我的名讳自会有人说给杨公子听,”年轻公子笑道:“请恕我现在卖个关子。杨公子,请——”
杨牧云不便推脱,便随他入内。
应该是个大户人家的院子,院子里的布局很是宽敞雅致。杨牧云跟着年轻公子顺回廊过侧院,借着灯笼里的烛光看去,院中沿墙栽种着许多不知名的花草,由于安南初春气候温暖,很多花儿都盛开着,空气中飘荡着醉人的花香,年轻公子略略放缓了脚步,似在感受这风中的馥郁。
恰在这时,有一缕琴音逾墙而来,虽因距离较远,听不真切,但音韵清灵,令人陡生涤尘洗俗之感。
“这是何人抚琴?意境真是非凡呐!”杨牧云赞了一句,他忽然觉得这琴音好生熟悉,是一个许久未曾谋面的老友在向他轻声召唤一般。
“抚琴的人杨公子当真不记得了吗?”年轻公子侧过脸来微笑着说道:“他可是和你一样都来自大明啊!”
“哦?”杨牧云凝起额头深深思索起来。
两人又过了一道角门,来到一座宽阔的庭院。杨牧云抬眼看去,眼前是一片湖水,湖边一座石桥直通至湖心处的一座凉亭,凉亭内似有一人端坐其中手抚长琴,不过他是背对着人,看不见他相貌。只能远远望见他披散长发,身穿一袭月白长衫,给人一种出尘飘逸之感。
“这人是谁?”杨牧云问道:“是他要见我吗?”
年轻公子笑而不答,一步跨上了石桥,杨牧云满怀疑问的跟在他身后。
夜风拂过湖面,清凉的湿气扑面而来。杨牧云凝了凝神,目光向四处看去,远处的湖岸边影影绰绰,似布置有人。
“他们会是谁呢?”杨牧云心中暗道:“竟会如此的精心布置?是想干什么?”正想着,已跟着年轻公子步入了凉亭内。
“叮咚——”一声,琴音嘎然而止,那人长身而起,缓缓转过身来。
待看到他面貌时,杨牧云身子剧震,脱口而出道:“怎么是你?”
就算对方长得再奇怪,杨牧云也不会吃惊,可他居然是许久未曾谋面的人——曾经的锦衣卫湖州百户何启秀。
看他一脸震惊的样子,何启秀微微一笑,朝他拱了拱手,“杨大人,别来无恙啊!”
“何大人,许久不见,”杨牧云拱手还礼,“一向可好?”
“托杨大人的福,”何启秀笑道:“这日子嘛还算过得去。”
“听说何大人又高升了,”杨牧云道:“真是可喜可贺呐!”
“哪里哪里,”何启秀微微摇头,“我可不像杨大人,得皇上恩典,官运亨通啊!”
......
两人一阵寒暄,何启秀向杨牧云介绍带他过来这里的年轻公子,“杨大人,这位是安南国的大殿下,谅山君黎宜民。”
“原来是大殿下,”杨牧云一惊,重新向他施礼,“杨某不知大殿下身份,多有轻慢,恕罪恕罪!”
“我不过是一被废之人,”黎宜民笑道:“谈何轻慢,杨大人言重了。”随即对何启秀道:“人我已带到,就不扰你们二人叙旧了。”说着转身向亭外走去。
“下官恭送大殿下。”何启秀身子微欠说道。
“你我之间还需这么客气么?”黎宜民笑着说道:“留步留步,毋须这么生分。”
目送他走远,何启秀方转过身来冲杨牧云一笑,“坐吧!”
两个人在凉亭内的石凳上
坐下,何启秀拈起石桌上的一把茶壶倒了一杯茶端至杨牧云面前,“杨大人,请用茶!”
“何大人,”杨牧云欠了欠身,“您毕竟是我的老上司,要不是您的提携,恐怕我现仍在湖州府学读书而已,怎能劳您为我倒茶呢?”
“哎?这都是杨大人您的造化,”何启秀捋须笑道:“谈何提携不提携?这样的话再也休提。”
“何大人,听说您现在已经是锦衣卫的交趾千户了,我在这儿恭贺您高升。”说着拈起茶壶也倒了一杯茶双手奉至何启秀面前。
何启秀连忙接过,眼中目光闪烁,“段成都跟你说了?”
“嗯,”杨牧云点点头,“段成得您照顾,我很是替他高兴。”
“你这个手下办事很是老道,”何启秀道:“自从到了安南,还从未出过什么岔子。”
“何大人,”杨牧云看了一眼黎宜民离去的方向,“您与这位安南国的大殿下看来处得很好。”
“他呀,”何启秀目光一转,“这个人很是不简单,跟他相处,可不容易哟!”
“能在这里见到何大人,还是托了这位大殿下的福,”杨牧云道:“你们的消息可真是灵通,我在安南的行踪你们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不过是一个偶然罢了,”何启秀解释道:“昨日你出现在东京城南的集市上,可真把我吓了一大跳,你是在京城皇上身边公干的,怎么也到安南来了?这不,我赶紧让大殿下把你请到这儿来。”
“你和大殿下算无遗策,当真让人佩服。”
“你既然已看出了段成的身份,自然会再去找他的,”何启秀说道:“晚上东京城巡逻严密,我不便出面,只好有劳大殿下了。”
“看来大殿下跟何大人的交情不一般呐,”杨牧云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何大人来安南不久就搭上这样一条线,真是难得。”
“这条线是沈大人发展的,不过交给了我而已,我可不敢居功,”何启秀说道:“能不能用好这条线我心中可是没底啊!”
“哦?此话怎讲?”杨牧云双眉微挑。
“他不过是利用我们锦衣卫罢了,”何启秀目光一闪,“正好沈大人也想重新恢复昔日的交趾千户所,把锦衣卫的力量重新布置在安南,两下里各取所需,自然一拍即合。”说着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茶叶沫子,啜了一口。
杨牧云心中一动,想起那位姓孙的老太监给他说起的安南宫廷秘事,遂道:“大殿下想利用我们锦衣卫什么呢?是帮他夺取安南国的王位么?”
何启秀端着茶杯的手臂一颤,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怎么?你也打听到什么讯息了?”
“现在安南后宫是阮氏英为后,她和黎元龙生有一子叫黎邦基,听说很有可能会被立为世子,”杨牧云道:“至于之前被废的杨氏贲和她的儿子黎宜民被贬到了谅山府,可这黎宜民为何又出现在东京城呢?”
“这便是黎宜民的过人之处,”何启秀说道:“他不甘心呐!他可是黎元龙的长子,要不是横生变故,他就是安南国的世子,日后是要继承安南王位的。现在被贬到谅山府为君,你以为他会老老实实的认命?不会,他一方面暗中接交安南朝中权贵,还一方面暗地里与我大明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