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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露尘     大明正统txt下载     大明正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一十一章 又见神师

    神师嘿嘿笑了几声,“杨钦使可真太看得起自己了,这么大的一场仗就为了你一人而打,不嫌太奢侈吗?”

    两人正说着话,此时一群蛮兵簇拥着一名身材异常魁伟的汉子走了过来。

    “神师......”那汉子在那里一站,若渊渟岳峙。只见他身子微躬,“越人并没有追过来。”

    “嗯,”神师点点头,并不惊讶,似乎全在预料之中,目光微闪,“梭温将军,我军伤亡有多少?”

    那汉子皱了皱眉,犹豫了片刻说道,“回神师,我军共战死一千七百零九人,伤三千四百一十三人。”

    “什么?”神师怔了怔,“这么好的机会打越人一个措手不及,怎么还伤亡了这么多人?”

    “神师,”梭温面色凝重的说道:“越人在我军突袭之下,虽开始有些慌乱,但没有溃散,而且他们有火器,缓过神来结成阵势,我军就很难再占上风,我们很多人就是伤在越人的火铳下,要不是神师最后关头命人投掷烟雾弹,我军很难再退回丛林。尽管这样,还是有百余人陷在越人那里没能回来。”

    神师沉着脸没有说话。

    “神师,”见他面色不太好看,梭温小心的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们还要继续跟越人作战么?”

    “不用了,”神师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正面对决,你带的这些兵马是打不过那些越人的,突袭也只能使用这一次,越人吃了亏,定会严加防范,再如法炮制可就难了。你整顿一下兵马,回勐苏瓦向太后报功吧!”

    “是,神师,”梭温看了一眼杨牧云,“这个人要如何处置,杀了吗?”

    “杀了?”神师冷笑一声,“这未免太便宜他了,与太后和圣殿作对的人,得让他受尽刑罚,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这小子的相貌倒是挺俊的,”梭温端详了杨牧云一阵说道:“要是让太后见了,恐怕会被收到宫里去。”

    “要真那样,就是这小子的造化了,”神师目光一转,嘿然笑道:“太后还收人么?伺候她的人还嫌不够多?”

    “这么俊俏的人儿对太后来说那是多多益善,”梭温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意,“一旦太后玩腻了的男宠......”声音一顿,手掌做了个下劈的动作。

    “也罢,”神师拈须笑了笑道:“既然梭温将军看上了他,那本座就做一个顺水人情,这小子就交与你处置吧!”

    “不敢不敢,”梭温连连摆手,“我怎敢要神师的人,神师若有兴趣,也可当面将他献与太后,我就不多这个事了......”话音一转,“神师,我们现在就回勐苏瓦么?”

    “嗯。”神师点点头。

    “那存盆怎么办?就这样拱手让与越人,不管了吗?”

    “怎么,梭温将军想收复存盆?”

    “唔......”梭温道:“神师觉得我们就此回去是否妥当?”

    “梭温将军要是觉得不妥可以一试,”神师说道:“存盆谷地四面环山,共有三处天险,每一处都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要不是这小子勾结谷内叛逆献出虎啸台,你以为越人会这么容易攻进去吗?”

    “神师说的是。”

    “梭温将军,”

    神师一脸肃然的说道:“存盆不过是依附于澜沧国的一土酋而已,在我澜沧国和越人之间来回摇摆,被越人灭之毫不足惜。为避免越人灭存盆而变得势大,太后命你带兵救存盆,可存盆已被越人攻取,回天乏术。你能予越人以重创,已难能可贵,再夺回存盆......”摇了摇头,“别把你带的这点儿人都陷在这里了。依本座看,还是见好就收的好。夺存盆不成,又损兵折将,到那时可就真没法向太后交待了。”

    听了他的话,梭温默然片刻,方道:“神师之言如醍醐灌顶,我这便去整顿人马,与神师一起回勐苏瓦。”

    神师微微点头,说了一句,“去吧!”

    他们之间说的是澜沧国的语言,与存盆土语又自不同,杨牧云在旁听得云山雾罩,又见他们不住打量自己,不知在讨论什么,最后见那大汉向神师施了一礼,转身去了。

    “神师,他们是澜沧国的军队么?”梭温一走,杨牧云便向神师问道。

    “你怎么知......”神师白眉微挑,“你能听懂我跟他之间的说话?”

    杨牧云摇摇头,“连存盆土话我都听不太明白,更别说你们之间的谈话了......我只是猜想,存盆的军队已全数尽灭,又突然出现这么一支强大的力量,定是澜沧国派来的援兵无疑。”

    “你很聪明,”神师深深看了他一眼,“你......真的是明人么?”

    “当然,”杨牧云没有丝毫犹豫的答道:“在下是大明浙江行省湖州府杨家埠人。”

    “那本座就奇怪了,”神师冷哼一声,“越人在大明眼中,形同叛逆,你一个明人为何跟越人勾结在一起。”

    “郑侯爷待我甚厚,”杨牧云道:“我无以报答,所以......”     “所以你便假冒大明派来的使节,诓骗我们来了,是么?”神师冷笑着打断了他的话。

    杨牧云默然片刻道:“神师打算如何处置在下呢?”

    “因为你,维纳苏瓦死了,存盆也失陷给了越人,”神师满眼怨毒,“你觉得,本座会给你一个什么样的死法?”

    杨牧云长叹一声,缓缓闭上了双眼。

    “你放心,本座不会让你死得这么快,”神师狞笑一声,“本座还有话问你......娜塔波现在哪里?她是死是活?”

    “你问她做什么?”杨牧云睁开眼。

    “现在是本座问你,”神师脸一沉,“快说!”

    “她死了。”杨牧云淡淡道。

    “怎么死的?”

    “她勾引索朗,要索朗杀了他父亲维纳苏瓦取而代之,”杨牧云叙道:“索朗不从,便把她推入了虎池......”

    神师眯着眼问道:“如此隐秘的事你怎会知道?”

    “是因缘巧合吧......”杨牧云把那日跳入虎池发现和遇见的事详细的跟他说了一遍。

    神师阴沉着脸听他讲述完,喟然一叹,“可惜可惜,这么大的一个把柄却为你所趁......”摇了摇头,“难道这是神的旨意?”

    杨牧云恍然,“娜塔波夫人勾引索朗,从而让他们父子不和,莫非是你暗中指使的?”

    神师霍然向他看去,

    目光变得冷厉,“你错了,娜塔波的所作所为,并非出于我的指使。”

    “那你为何追问她的下落?”

    “因为她是婻娇太后的人,”神师说道:“是死是活本座总得给太后一个交待。”

    “婻娇太后?”杨牧云一愕,“这么说娜塔波夫人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婻娇太后的授意?”

    神师冷笑不答。

    “娜塔波夫人这样做是让维纳苏瓦和索朗父子俩反面成仇,然后使得存盆大乱,这样的话婻娇太后便可以借平乱之名派军队进入存盆,从而将存盆牢牢控制在她的手里......”一个清晰的思路显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杨公子不愧是大明来的,”神师嘿然道:“竟然能看透太后的布局,难得难得......不错,娜塔波是婻娇太后赏给维纳苏瓦的,当时他的夫人刚死不久,太后也是借这个机会在维纳苏瓦身边安插一个眼线。而娜塔波也不辱使命,成功的挑起了维纳苏瓦和索朗之间的嫌隙,要不是越人大举来攻,你又握住了这个把柄逼索朗就范的话,现在整个存盆已经在婻娇太后的掌握中了。”

    “这么说神师接应来的这支援兵不单单是救援存盆的,”杨牧云目光一闪,“也是夺取并控制存盆的,是么?”

    “你真是一个聪明人,”神师叹道:“不过可惜,你是站在越人那一边的,要不是因为你的出现,现在存盆就会成为太后直接控制的地方。”

    “神师,你不觉得这是天意么?”杨牧云轻轻一笑,“你们布置的一切却是为我做了嫁衣,这是上天让存盆属于安南吧?”

    “但上天却抛弃了你,”神师冷冷道:“不然的话你又怎会落到本座手里呢?你坏了太后的大事,就算本座不为难你,太后也不会放过你的,等回到勐苏瓦,你就乖乖的听候太后的处置吧!”

    ————————————

    从俘获的人口里,郑可了解到突袭他的是一支澜沧国的援军,大约两万人左右。

    这引起了他的警觉,澜沧国就派来了这一支援军么?会不会还有其他援军趁他撤出存盆谷地之时去偷袭那里?派出去打探的人回来禀报说存盆谷地一切如常,他悬着的心才放回肚子里,传令存盆守将加强戒备。

    “看来澜沧国派来的援兵并不多。”他如是想,不然的话猛然突袭之下给他的军队以大量的杀伤而又迅速撤走,显然不愿被他的军队咬住无法脱身。为了防备澜沧人的再次偷袭,吩咐就地扎营,按兵不动。并召集众将过来商议军情。

    众将过来一阵七嘴八舌,有人说应该先退回存盆谷地,有的人家眷在东京,归家心切,说应继续向前行进,不能在这荒僻之地顿足不前,还有人说应带兵深入丛林搜剿澜沧人的军队......

    郑可听得头大,便挥挥手让他们都下去了,这时郑玉过来跟他说杨牧云不见了。

    郑可一怔,杨牧云的武功身手他是知道的,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可为什么就不见了呢?会不会追杀澜沧人追到丛林里了?安慰女儿说会多派人去打探杨牧云的消息。

    可郑玉要亲自带人去找杨牧云。

    郑可把脸一沉,训斥道:“澜沧人的军队就躲在丛林里,你带人去太危险了,杨牧云他值得你这样去冒险么?”

第六百一十二章 吐露心事

    “我已让他看了我的相貌。”郑玉默默道。

    郑可闻听一震,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自己的女儿,“你说什么?你让他看了你的相貌?”

    “嗯。”郑玉微颔螓首。

    “他......接受你了么?”郑可又问。

    郑玉垂首默然不语。

    “他在大明已成家了,是么?”郑可脸色一变。

    “阿爹,”郑玉抬起头,凝视着他道:“我不想问他过去的事,只希望他能接纳我,与过往的一切一刀两断......”

    郑可连连摇头,轻叹一声,“阿玉,这件事你做的太草率了,杨牧云是明人,大明是他的父母之邦,那里有他的亲人,要他自行切断与大明的一切联系......换成是你,能够做到么?”

    “所以我请爹爹助他一臂之力。”郑玉眨了眨眸子。

    “我?”郑可苦笑一声,“我能帮你助他什么?”

    “功业啊!”郑玉道:“男人所注重的不就是功名利禄么?牧云在大明并不受重视,若是能在我大越干就一番功业的话,他又怎会舍得离开这里?”

    “我又不是王上,”郑可哼了一声,“你想要他得到的东西我可不能保证让他心愿以偿......”顿了顿,“或许哪一天王上一不高兴,将我郑氏全族满门抄斩......你让他与你走这么近,岂不是害了人家吗?”

    郑玉嘻嘻一笑,“所谓富贵险中求,这世上干什么事能没一点儿风险呢?阿爹不是也极力在招揽他吗?”

    “招揽是一回事,做我郑可的女婿是另一回事,”郑可脸微微一沉,“在大越,我是开国元勋,已位极人臣,我的女儿,怎能给人做小?”

    “谁说要给他做小了?”郑玉嘴唇一撇,“阿爹你也真是,你女儿是那么卑贱的人么?”

    “哦?”郑可目光一转,“那你就跟阿爹讲讲他家里的情况。”

    “阿爹......”郑玉嘟起小嘴不悦道:“你就别问那么多了,总之你让人封锁住他的消息,别让他在大越的事传到大明,也就是了。”

    “堵得了一时可堵不了一世啊!”郑可叹道:“你用这样的手段把一个男人锁在你身边,不嫌太幼稚么?”

    “我不管,”郑玉不依道:“阿爹你一定要帮我......”

    看着做事一向雷厉风行的女儿露出娇憨之态,郑可又好气又好笑,“好好好......不过现在首先要找到杨牧云才行,人不在这里,你让阿爹帮谁呢?不过......”看了女儿一眼,“你乖乖的留在阿爹这里,找人的事我会命别人去做,你要是不听话,这个女婿我也不要认了。”

    “阿爹......”郑玉俏脸腾的红了,还好有面具遮着,谁也看不见。

    “大帅......”一名安南将官惊惶失措的跑进郑可的帅帐。

    “你慌什么?”郑可眉头一皱,斥道:“难道哀牢人又打过来了么?”

    “不......不是,”那将官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喷吐着气息说道:“索朗、索朗他跑了。”

    “什么?”郑可心头一紧,连忙叫道:“快,快派人给我去追,说什么也要把他给我找回来。”

    ......

    “索朗大人,”陶吕猜喘了口气,向着还在匆匆前行的索朗说道:

    “我们还是歇一会儿再走吧?”

    “不,”索朗眼中闪着炽热的火焰,“我要找到他们,一定要找到他们,让他们帮我夺回存盆!”

    陶吕猜看着周围遮天蔽日的幽深林木,长叹一声,“我们又不知道他们在哪里,去哪里找他们呢?”

    “他们一定没有走远的,”索朗一手拨拉着藤蔓与灌木,荆棘刺破了他的手指也浑然不觉,“应该就在附近。”

    就在澜沧人突袭安南军时,索朗就借机拉着陶吕猜躲闪到一边。后来澜沧人退却,索朗就和陶吕猜追了上去。

    可澜沧人退得甚快,转眼间便无影无踪。索朗不擅奔跑,对丛林又不甚熟悉,因此没能追上他们。

    “索朗大人,”陶吕猜劝道:“追上他们又能怎样,依他们的实力,就算拼死一战,也未必能帮你夺回存盆谷地。”

    “你不知道,”索朗唇角微微一勾,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存盆谷地除了三大天堑之外,还有一条密道能从外面直通谷内,是备不测之虞的,由于刚刚挖通,这个秘密很少人知道。”

    “呃......”陶吕猜听了一愣。

    挖秘密通道的事维纳苏瓦很早就让人着手了,负责这件事的就是他的亲信查波昂,就在郑可亲自率军由虎啸台入谷的那个晚上,密道也刚好挖通。查波昂还未来得及禀报,维纳苏瓦便**了,索朗成为了存盆之主后,他便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索朗,可索朗一心想要投降,根本没有逃跑的打算。后来查波昂和一群头领还有几百位死士战死后,知道这秘密的就剩下索朗一人了。

    自从索朗抱着查波昂尸体那一刻起,心态就起了极大的变化。作为存盆的少主人,他的生活就如同众人捧月一般,除了父亲,他谁也不怕,养成了一股跋扈狠戾的性格。自从与父亲的女人娜塔波产生不当关系后,他的内心就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之中,为了摆脱这种恐惧,他不惜出卖父亲和存盆,私下里迎郑可的大军入谷。

    安南人入谷之后,他们逼他去劝降自己的父亲。可出乎意料的是,维纳苏瓦并没有因他的所作所为而将他处死,不但原谅了他,还将整个存盆托付给他。父亲**后,他的内心就生出了深深的愧意,但却没有动摇他投降的意念,因为他知道存盆大势已去,无论再如何抵抗也无济于事,而郑可又答应了立他为新的存盆之主,又何必要与安南人死磕呢?

    查波昂等人死后,他伤痛欲绝,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很多亲近的人离他而去。而更让他心寒的是,郑可对立他为存盆之主的事绝口不提,而是让他随自己的大军回东京,等安南王黎元龙亲自册封后再回存盆。

    这一下就断了他最后的念想,只要他离开存盆,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安南人想要将存盆牢牢控制在手中,就要斩断一切旧势力,而旧势力的代表,就是统治了存盆几百年的沙巴家族的第十二代继任者索朗。安南大军能够顺利的进入存盆谷地,索朗是立了大功的,因此不能卸磨杀驴,将他除掉。可仍让他留在这里,是有隐患的,所以只能带他离开。只要沙巴家族对存盆的统治终结了,存盆人就会老老实实的做安南的子民。这也就是郑可为什么在攻灭占城后一定要抓到摩诃贵来的原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占城王族中人就是一面旗帜,只要摩诃贵来振臂一呼,很多人就会响应他,这样一来,本来安南人在占城并不稳固的统治就会瞬间瓦解,而郑可征战的成果就会付之东流。

    对于郑可的安排,索朗并不能够反抗,他也没有反抗的资本

    ,只能默默的接受,带着一腔怨恨随郑可上路。不出意外的话,他会一路随郑可来到安南的都城东京,而黎元龙也只会封他一个空头的名号,把他留在东京城,至于回存盆,等下辈子吧。索朗虽然年少,但还不至于连这点儿伎俩也看不出来,可他还能够怎么办?自一上路时起,他就心如死灰,接受命运带给他的安排。

    可是走没多远,意外出现了,澜沧人的突袭打了安南人一个措手不及。

    澜沧援军到了,索朗如死灰般的心情变得活泛起来。按说澜沧人来得并不慢,要不是索朗打开关门把安南人迎入谷内,澜沧人蛮可以和存盆人里应外合,将安南人击退的。可一切都已成过去式了。

    澜沧人来的援军并不多,虽然靠突袭杀伤安南人甚众,可安南人并没有因此而溃散,等安南人缓过劲来,他们一见不好就立即撤了。

    趁这个机会索朗拉着陶吕猜逃了,因为他不想一个人跑,身边能够信任的只有这个装斯文的陶吕猜了。

    “索朗大人,”陶吕猜勉强跟上了索朗,他的衣衫被划破了,发髻也已散开,与平时雍容的样子大相径庭,喘着粗气说道:“郑大帅不是答应立你为存盆之主么?你还跑去找澜沧人做什么?”

    “立我为存盆之主?”索朗翻了翻白眼,冷哼一声,“让他哄鬼去吧,当我是三岁小儿么?只要我跟他离开了这里,今生今世都别想再回来了。到那时存盆就真的完了。”

    “可澜沧人会真心帮我们么?”陶吕猜问。

    “他们为什么不帮?”索朗眉毛一竖,“我阿爹是澜沧国的臣子,曾向婻娇太后效过忠的,如今他已罹难,澜沧人怎能不管?”

    他正激动的说着,突然“嗤”的一支利箭迎面射来,他一惊,头一偏,利箭贴着他额角飞过,“笃”的一声钉入他身后的树干上,尾羽震颤不已。他举起双手,大声喊道:“我不是越人,我是存盆之主索朗,千万不要杀我。”话音未落,他周遭闪现出了十几条身影。

    “你们领头的大人是谁,快带我去见他,”索朗又连忙叫道:“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

    ......

    神师亲自带着杨牧云和梭温将军同行。而杨牧云全身由数条毒蛇缠绕,只有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们。

    他们的身前和身后,都是蜿蜒不绝的队伍,这么多人在丛林中行走,却没发出任何声响,让杨牧云不禁暗暗称奇。

    正走着,忽然一名战士快步来到梭温将军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梭温微微点了点头,只说了一句,“把他们先看管起来。”

    那名战士应了一声去了。

    “梭温将军,发生了什么事?”神师有些好奇的问道。

    “呃,没什么,”梭温淡淡道:“他们抓住了两个人,说是想要见我,现在正在行军,我可没空搭理他们,就让他们将那两人看押起来再说。”

    “哦,是什么人想要见梭温将军呢?”神师目光一闪。

    “怎么,神师有兴趣?”梭温眼睛一转,“我让他们把人带过来让神师见一见?”

    “嗯,”神师点点头,“有劳梭温将军了。”

    ......

    “神师?”

    “索朗大少主?”

    神师与索朗一见都是又惊又喜。

第六百一十三章 密谋反攻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神师白眉一拧。

    “我......我才从越人那里逃出来的,”索朗看向梭温,“这位是......”

    “这位是梭温将军,”神师介绍道:“太后派他来救援存盆的......”

    “梭温将军,”索朗眼睛一亮,“是你带兵伏击的越人么?你这一仗打得太精彩了,越人伤亡惨重......”

    他说得滔滔不绝,梭温表情有些不太自然,“神师,这个人是谁?”

    “他就是存盆大少主索朗,”神师眼中带着一丝戏谑之色,“现在应该是存盆之主了吧?”

    “神师,梭温将军,”索朗对他的讥刺之语充耳不闻,神情激动的说道:“你们来了真是太好了,越人主力已退出了存盆谷地,又遭突袭损失惨重,现在正是收复存盆的大好时机呀!”

    梭温与神师互相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杨牧云听了哈哈一笑,“索朗大人,你这话未免就不实了,郑侯爷所率的安南军主力是受了些损失,可未伤元气,存盆谷地留守的兵力是不多,但只要把住了吞溪口、虎啸台、青藤关三个关口,就算是来了十万大军,也休想攻下。”

    “杨牧云,是你?”索朗眼中冒火,咬牙切齿的说道:“我杀了你!”说着一把抽出一名澜沧战士腰间的挎刀,向着杨牧云劈了过去。

    “当——”的一声,他使出全身力气的一刀被梭温轻描淡写的封了下来。

    “梭温将军,”索朗讶异的说道:“他可是越人的奸细,存盆之所以落到越人的手里,都是拜他所赐。”

    “真的么?”神师冷笑一声,“一个外人能有那么大本事控制住虎啸台险隘?还把他献给了越人?”

    索朗脸一红,嗫嚅道:“我......我也是受了他的欺骗,一时糊涂才......”

    “索朗大人才不糊涂呢,”神师嘿然说道:“要不是越人对你许诺了什么,你肯如此大胆出卖你的阿爹和整个存盆吗?”话说到最后已声色俱厉。

    索朗无言以对。

    “神师是无所不知的,索朗大人就如实相告吧,”杨牧云在一旁插口说道:“郑侯爷答应你只要让安南大军入谷就立你为存盆之主,这话不假吧?”

    “你......”索朗怒目相向,情急之下说道:“我本是存盆大少主,以后自然会是存盆之主,还用得着他郑可来立么?”

    “这话原是不错,”杨牧云斜睨了他一眼,“要不是你......”

    “住口!”索朗怒喝一声,截住了他的话头,“你花言巧语蒙骗了我阿爹,现在还想诬陷我么?”转向神师,“神师,你千万不要听他胡说八道,此人巧舌如簧,所说的话最是信不得的。”

    神师眉毛一挑,撇了撇嘴角,“索朗大人,他的话我信不得。而你投靠了越人,你的话本座就能信么?”

    “我一时糊涂,对不起阿爹,对不起为了存盆而死难的人,我要赎罪......”索朗闭目合十,喃喃的说了一番话,然后睁开眼,在神师耳边低语了几句。

    神师身子,目中精光大盛,看着索朗,“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怎敢

    诓骗神师,”索朗说道:“神师若是不信,可使人按我所说的地方仔细探查一番,要是没有的话,我愿受万蛇噬身之刑罚。”

    “嗯......”神师沉吟了片刻,对梭温说了几句话。

    只见梭温点点头,叫来几个亲信交待了一番,那几人便快速没入了丛林里。

    澜沧人大军就地停了下来,一些战士爬上高高的树梢,警惕的盯着远方。

    杨牧云和索朗被分开看押了起来,以防二人再起冲突。

    天很快暗了下来,澜沧人并不生篝火,所聚集的地方也不发出任何声响,就算有人经过,也绝发现不了这里隐藏着一支大军。

    “这梭温治军倒真是有一套,”杨牧云心下暗叹,“若不是在兵力和器械上与安南人有差距的话,那一场突袭郑可就绝无再翻身的机会。”

    身周的这群澜沧战士目光中对他是颇有敌意的,白天那一仗,杨牧云连伤了十数人。由于他手下留情,并没有伤害一个人的性命,尽管如此,澜沧战士们看着他的眼中还是冒着怒火。

    面对这样的景像,杨牧云也只能报之一笑,心里却暗暗发愁,不知去勐苏瓦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一路上跟与自己为敌的人一道行走在这阴森的丛林里的确很不舒服。

    “蓬——”一个树叶包裹的东西扔在了他面前。

    一名澜沧战士比划了一下,向杨牧云表示这是吃的东西。

    杨牧云小心的伸手掀开了包裹的树叶,里面露出了一堆白花花的东西。

    “是米饭,”杨牧云吞了一口唾液,他也真是有些饿了,看着周围的澜沧战士都手捧树叶大吃大嚼里面包裹的米饭,一副吃得很香的样子,他便放下了疑虑,“他们是押送我去婻娇太后那里处置的,必不会下毒害我。罢罢罢,就是被毒死也要做个饱死鬼。”再也忍不住捧起树叶里的米饭大口吃了起来。

    “等等,这是什么?”杨牧云嘴里咀嚼到了肉肉的东西,吐到手里借着月光一看,那东西白白的、胖胖的。他直看得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蛆虫,是蛆虫......”心里一阵恶心,俯下身子狂呕起来。

    旁边吃的津津有味的澜沧战士们看了不禁愕然。一名战士干脆上前夺去杨牧云手中的食物怒目而视。

    “这么好的东西给他吃真是糟蹋了。”那名战士不由分说伸手抓起树叶中的食物往嘴里送去。

    杨牧云见了又是一阵狂吐。

    ————————————

    在丛林一处幽僻的地方,神师正和梭温议事。

    “神师,”梭温看着神师说道:“那索朗的话可信么?”

    “派人去查探一下不就知道了,”神师目光一闪,“一切顺利的话,明日天黑之前你派出去的人应该就会把消息带回来的。”

    “若密道的事是真的,”梭温思忖道:“我们真要带兵去攻存盆山谷么?”

    “梭温将军,”神师淡然道:“正面攻打存盆,你的人是一定攻不下来的,但从密道进去可就不一样了,郑可留在存盆的兵力一定不多,凭你带领的人能够顺利进去的话收拾他们应该不难吧?”

    “可白天我们与郑可的人刚交过手,”梭温

    皱着眉头说道:“要是郑可领着他的主力兵马再退回存盆谷地怎么办?”

    “那就再寻找机会就是了,”神师笑了笑,“存盆可是个小地方,你以为郑可会带着他的数万大军常驻那里吗?时间一长,他的兵马吃什么,他的大越朝廷不供给他粮食的话,他的主力人马不撤也得撤。到那时,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要真如神师所料,我带着大家伙儿在这里等下去也就是了,”梭温突然一拳狠狠的捶到地下,砸了一个小坑,“可恨乐凡、孟潘、芒虎、甘蒙的土酋对太后阴奉阳违,说是奉太后令出兵救援存盆,可到现在连一个人影也没见着,要是各方人马齐聚,别说救援存盆,就是歼灭郑可的大军,也不在话下!”

    “梭温将军,”神师轻轻一笑,劝慰道:“各地土酋暗地里不服勐苏瓦的号令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太后总得把他们一个一个的解决掉。本来太后是想先解决掉存盆的,可谁知越人突然插过来一手,先把存盆谷地给占了,这样也好,若将军收复存盆,可直接将存盆收于太后管辖之下。”

    “嗯......”梭温微微颔首,“那索朗怎么办?事成之后杀了他吗?”

    “不不不,”神师摆摆手,“这样的话反而影响不好,使各地的土酋对太后更加防范和不信任,以后要削平他们就更加棘手了。”

    “那怎么办,把索朗留下,让沙巴家族继续统治存盆吗?”梭温皱着额头说道。

    “这倒不用,”神师一笑,“越人占领存盆后杀了索朗吗?没有,而是把他带走,只要将他带到越人的都城禁锢起来,他还能翻起什么浪?这一点,我们可得跟越人好好学学。要收买人心,不用非得对他们的旧主斩尽杀绝,怀柔的策略也可以好好的用用。这样对双方都好。”

    “神师说的对,”梭温又道:“可存盆谷地要是拿不下来,这索朗该当如何处置?也把他带回勐苏瓦么?”

    “当然,”神师用毋庸置疑的语气说道:“索朗代表的是统治存盆几百年的沙巴家族,只要他活着,他对存盆人的影响力就还在,把他握在手里,对以后攻取存盆也还是有用的,做大事,目光要放长远啊!”

    “神师说的,我明白了。”梭温长长吐了一口气说道。

    “还有一件事,”神师目光一闪,“如果有机会拿下存盆,我们还得找一个人。”

    “谁?”

    “披耶猜!”神师说道。

    “他也在存盆吗?”梭温一惊,“神师在存盆待了这许多日子,也没查到他的踪迹?”

    “维纳苏瓦对本座防范甚严,要彻底查一个人是很难的,”神师叹道:“越人一打过来,他就把本座打发出谷,要本座刺杀郑可......”摇摇头,“郑可又岂是那么容易接近的?为了刺杀他,本座死了三个弟子,连本座也差点儿没能出来。”脸上闪过一丝惊惧之色,可以想向当日的情景是多么的惊心动魄。

    “神师,”梭温说道:“披耶猜的母亲是阿瑜陀耶王国的公主,那他一定是待在阿瑜陀耶王国,又怎会出现在存盆?”

    “要知道他身上流的是先王桑森泰的血液,又岂能甘于人下?”神师说这话时一脸肃然,“他是太后最大的敌人。”

第六百一十四章 虚虚实实

    “可现在是披耶康吉在位,”梭温不明所以,“披耶猜又能如何?”

    “披耶康吉的出身太低了,”神师说道:“他的母亲不过是一个婢女,他坐在澜沧王的位置上是很难服众的。”压低声音说道:“更可恨的是有人散播谣言,说披耶康吉是他母亲和一个下贱的奴隶所生,这个谣言在整个澜沧国掀起了轩然大波,很多有实力的贵族和各勐的土酋纷纷质疑披耶康吉的身份,使得婻娇太后很是被动......”目光瞄了瞄梭温,“这个谣言梭温将军也听说了吧?”

    “唔......此等胡言乱语,我只当它是放屁。”梭温稍稍犹豫了一下说道。

    神师嘿嘿笑了笑,“梭温将军对太后忠心耿耿,本座自是知道的,所以要想太后的位置稳固,就一定要除掉披耶猜。”

    “他对太后的威胁真的这么大么?”

    “你别忘了他的母亲可是阿瑜陀耶王国的的公主,”神师说道:“披耶猜身份高贵,得到很多人的暗中支持,他要是公开站出来与披耶康吉叫板,连太后都很难应对。”

    “神师......”梭温突然惊恐的睁大了眼睛。

    “梭温将军,怎么了?”神师讶异道。

    “披耶猜会不会去了越人那里?”梭温道:“他要是请越人出兵扶保他上位的话,那事情岂不更糟了。”

    神师也不禁打了个激灵,梭温所说倒也不是不可能。

    夜深了,几乎所有的澜沧战士都进入了梦乡,可有一人悄悄的爬起身来,猫着腰遁入了茫茫的夜幕中。

    ————————————

    “大小姐,”阿虎苦着脸对郑玉说道:“上一次的事小人差点儿被侯爷军法从事,这一次小人要再领您偷偷离开军营,侯爷他非斩了我不可。”

    郑玉噗嗤一笑,“你只是我的奴仆,又不是军中士卒,我阿爹怎能对你军法从事?”

    “可是......”

    “没有可是,”郑玉秀眉一竖,“呛”的一声把剑拔出一半,厉声道:“你要再推三阻四,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我、我......”阿虎哭丧着脸说道:“丛林里大得很呐!找一个人如同大海捞针,我怎知杨公子在哪里?”

    “我不管,”郑玉不容他解释,“你找得到要找,找不到也要找,要是找不到他,你就别想活了。”

    “可那群哀牢人也在丛林里,”阿虎眼珠子转了转道:“要万一碰到了他们,小人一个人不幸死在丛林里也就罢了,小姐千金之躯,要是有个什么损伤,小人就是万死也莫赎了......”话还未说完,眼前寒光一闪,一柄利剑已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你再唠唠叨叨,我就先把你的舌头割下来,”郑玉叱道:“接着再......”握着剑柄的手微微使劲。

    阿虎的脖颈感到一阵疼痛,登时魂飞天外,忙不迭的道:“我去,我去,我去还不成么?小姐你快把剑放下来......”

    ......

    清晨的曙光洒在沉睡了一夜的大地上,可丛林内还幽暗无比,在这千万年前就形成的原始森林中,长着无数棵生长了数百年的参天大树,它们张开的枝杈如同一个个巨大的伞盖,把下面遮盖得严严实实,只漏下星星点点的余光。

    郑玉自学成武功后,跟随在父亲身边四处征战,对丛林并不陌生,也不惧丛林里的毒虫猛兽。跟在阿虎的身后,步伐矫捷之极。

    阿虎在丛林中奔走一阵,便俯下身子仔细观察地面的痕迹。丛林中的地面扑了一层厚厚的枯枝败叶,踩在上面松松垮垮的,

    不时的可见里面突然窜出一些虫子和小动物。人走过的痕迹很难保存下来,必须是很有经验的人才能发现,这也是郑玉非要带上阿虎的原因。阿虎自幼生长在丛林里,丛林对于他就如同水和鱼一样。追蹑踪迹也正是阿虎的长处。

    忽然,阿虎直起身子,目光凝视前方,手探到背后紧紧握住了弓箭。

    “怎么了?”郑玉轻声问道。

    “嘘——”阿虎要她噤声,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有人过来了,我们快藏起来。”

    “真的有人么?”郑玉眯着眼看去,幽暗的丛林深处,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

    ......

    陶吕猜气喘吁吁的在丛林里狂奔,看着地上出现星星点点的亮光,他知道天亮了,扶着一棵树喘息一阵,向后看了看,还好,没有人追上来。

    其时他逃跑的时候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在别人眼里他是很微不足道的。索朗逃走时拉上他不过是想有个伴而已,一找到想要找的人就立刻把他忘到脑后了,梭温和神师更是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或许天亮后有人会发现他失踪了,但并不会有人去搜寻他。就连索朗也不会在意他的消失。

    陶吕猜深吸一口气,正要举步,突然“咻——”的一声一支利箭飞来,“笃”的钉在了他扶着的树干上。

    “哎呦我的妈也!”陶吕猜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怎么澜沧人追得这么快,都追到自己前边去了。他爬起身目光向四周望去,看该向哪儿逃,陡然两个人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退后几步,凝神看去。一人一身丛林人的打扮,正张弓搭箭对准了自己,另一人一身紧身夜行服,衬托着整个身材凹凸有致,虽然脸色带着面具,但还是能够看出是个女子。

    “你......你们不要杀我!”陶吕猜颤声道。

    “陶先生?”面具女子语音中带着一丝诧异。

    “你是......”陶吕猜脑筋一亮,“你是郑大小姐。”

    杨牧云向郑玉介绍过陶吕猜,郑玉当时也没在意过这个人,只是觉得他一身汉人的装束很是有趣。

    “你怎么会在这里?”郑玉一边问一边警惕的注视着周围。

    “是索朗他拉着我逃的,”陶吕猜说道:“我跟他逃到了澜沧人那里,我趁他们不注意,就跑了出来。”

    “你既然是跟着他逃的,为什么又跑?”郑玉问。

    “我......我不想再跟着他了,”陶吕猜摇摇头,目光闪烁,“我有重要的事要跟郑大帅说,求大小姐快带我去见郑大帅。”

    “你见到杨牧云了吗?”郑玉并不关心什么重要的事,她心里只有杨牧云一个人。

    “见到了,见到了,”陶吕猜连连点头,“他现就在澜沧人那里。”

    “啊!”郑玉变得激动起来,上前拽住他手臂,“你快带我去找他。”

    “这......”陶吕猜面有难色,“那里澜沧人很多,就你们两个人是绝对接近不了杨公子的。”

    “我不管,”郑玉很是倔强,“我就要你带我去找他!”手上微一

    使劲,陶吕猜就“啊哟”大声呼痛。

    “大小姐你快放手,”陶吕猜一脸痛苦,“我知道他们在哪里,你领我去见郑大帅,让郑大帅派兵过来,岂不更妥当些?”

    “是呀,大小姐,”阿虎也在一旁劝道:“哀牢人成千上万,连侯爷都吃了大亏,您就这样过去,别说救不了杨公子,连你恐怕也得陷在哀牢人手里。”

    “那你说怎么办?”郑玉松开了手,目光盯着阿虎道。

    “大小姐信任小人么?”

    “你这话什么意思?”

    “大小姐,”阿虎一脸严肃的说道:“请你领着陶先生回去见侯爷,小人去救杨公子,小人保证将杨公子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你?”郑玉秀眉微挑。

    “大小姐不相信小人么?”阿虎挺起胸膛,“论武功,阿虎不如大小姐,但要论在这丛林里追踪救人,阿虎决不会让大小姐失望。”

    “那好,”郑玉犹豫了一下说道:“你一定要小心,有什么不对想办法通知我。”

    “阿虎明白!”阿虎一拍胸脯。

    ————————————

    郑可大帐。

    郑可一脸凝重的听陶吕猜把事情讲诉完。

    “你是索朗的人,又跟他一起逃走,”郑可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他道:“可为什么又回来告诉我这些事?”

    “我不是存盆人,”陶吕猜神色淡定的说道:“只是暂时寄居在索朗那里而已,我没有理由一直跟着他的。”

    “你说有一条密道可以直通存盆谷地,”郑可目光逼视着他道:“密道在哪里?”

    “我不知道,”陶吕猜摇摇头,“这个秘密只有索朗知道,他是不会告诉我的。”

    “阿爹,”郑玉在一旁有些焦急的说道:“牧云也落在了那群哀牢人的手里,我让阿虎去盯着他们,您快派大军过去,就可将他们一网打尽......”

    “一网打尽?如何一网打尽?”郑可微微摇头,“丛林不比旷野,兵力施展不开。哀牢人是天生擅长在丛林中作战,恐怕不等我们接近他们,他们便已逃了。”

    “那怎么办?”郑玉急道:“牧云还在他们手里,阿爹您就不管不问了吗?”

    “你心里就只会想着他吗?”郑可不悦道:“与其关心则乱,你不如冷静下来给我好好出出主意,把那些哀牢人消灭了,杨牧云自然也就获救了。”

    “阿爹你这不是为难人么?”郑玉眼中带着怨气,“在丛林里又不能打,除非让那些哀牢人从丛林里出来。”

    “那你就帮阿爹想想怎么把那些哀牢人从丛林里引出来?”郑可说道。

    “大帅,”陶吕猜踌躇了片刻开口说道:“那支澜沧兵马是要夺取存盆谷地的,要怎样才能让他们放心的从密道中进入存盆谷地呢?”

    郑可与郑玉互相对视了一眼。

    “除非阿爹的主力大军不在存盆谷地。”郑玉说道。

    “这样的话哀牢人是从丛林里出来了,”郑可淡淡道:“可存盆谷地可也让给他们了。我们并不知道密道在哪里,对他们可是防不胜防。”

    要怎样让他们认为阿爹率主力大军远远的离开了这里,而实际上却暗藏在存盆谷地,等他们一旦出来就能一网打尽呢?郑玉苦苦思索了一阵,看向郑可,“阿爹,我倒想出来一个主意,但就不知道行不行?”

    “哦?说来听听。”郑可抚须说道。

    ————————————

    郑可的主力大军在遭受澜沧军队的袭击后退回了存盆谷地。过了些日子又开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沿着新平江上游向下游行进。

    安南军队的这些动向都被澜沧战士探知,报告给了梭温和神师。

    “看来越人的主力大军不能在存盆谷地长驻啊!”神师微微一笑,问打探消息的澜沧战士,“郑可也在军中吗?”

    “在,”澜沧战士很肯定的答道:“他就坐在一头战象上,小人和嘎鲁都看得清清楚楚!”

第六百一十五章 蝎子双钩

    “好,”神师点点头,“等他们走远些我们就入谷。”

    ......

    傍晚天一黑的时候,梭温神师就率领着澜沧战士们接近了存盆谷地。梭温从勐苏瓦一共带了两万人来应援,除却上一次突袭安南军队损失的五千人外,还有一万五千人。这次他把一万五千人全部带上了。

    “梭温将军,”神师对他说道:“待会儿入谷,你先派人把吞溪口、虎啸台、青藤关三处关隘控制住,这样我们就可以慢慢清剿谷里的越人。”

    “这个我省的,”梭温迟疑了片刻问道:“现在谷里的越人不会很多吧?”

    “郑可撤离的时候我们不是派人暗中都清点过了吗?”神师不以为然的说道:“越人共有八万,前些日子攻打存盆谷地折损不下万人,你率军突袭又杀死杀伤万人。越人能战之兵应该只剩下六万左右,郑可又带走了五万余,谷内的越人应该不过几千人,凭梭温将军的一万多精锐战士,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谷内,连几千越人也收拾不了么?”

    “话是这么说,”梭温沉吟道:“可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梭温将军刚打过一个胜仗,人就变得胆怯了吗?”神师讥笑道:“也罢,待会儿本座替将军领兵入谷便了。”

    “神师说哪里话,”梭温浓眉一挑说道:“无论胜败都是要死人的,因此动兵之前要格外慎重些才好。”

    “将军说的是,”神师下巴微扬,“本座不会带兵,一切都依将军......若将军以为今日不妥,改日再来也行。”

    梭温的目光一霎,“大队兵马来回调动岂不儿戏?为了小心起见,还是多捱后几个时辰进兵谷内的好。”

    “嗯,将军说的极是,”神师唇角微微翘起,目光微转,“本座就静待将军马功成了。”

    “将军,神师,”索朗这时匆匆走了过来,“密道通向谷内的那一边没有任何异样,我们这就出发吧?”

    “不急,”神师微微一笑,“再等几个时辰也无妨。”

    “再等几个时辰?”索朗一愕。

    “将军用兵谨慎,岂是你能够明白的?”神师调侃道。

    梭温轻轻哼了一声,“等谷里的人都睡熟了,我们再行动更妥当一些。”

    “听见了吗?”神师看着索朗,“你还是稍安勿躁,再多等一会儿,存盆迟早都会回到你手里,你急什么?”

    “是是,”索朗连连点头,“我谨听神师和将军的吩咐便了。”

    “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同伴呢?”神师瞥了他一眼问道:“怎么好几天没见他了?”

    “你说那个陶吕猜呀?”索朗毫不在意的说道:“这个人胆小得很,不知躲到哪里去了。等我找到他,一定用鞭子狠狠抽他一顿。”

    “哦......”神师眯起了眼若有所思。

    ......

    申时,是夜最深的时候,也是人最困顿的时刻。静谧得连风都止了。

    蓦然,谷内火把乱舞,杀声震天,一队队手持刀矛的战士像是突然从地底下钻出来一般,吼叫着杀向谷内各处。

    伴随着震天动地的喊杀声,谷内仍旧一片静寂。

    澜沧战士闯进了一座座房屋内,可里面空空荡荡。

    “这里没人。”

    “那里也没人。”

    “将军,这谷里没有一个人呐!”

    ......

    纷至沓来的禀报声使得梭温手脚冰凉,直觉本能的告诉他,他和他的全军已进入了一个大大的圈套里。

    “快,快去传令,”梭温嘶声吼道:“让所有人快撤......”

    他的命令已经来不及传下去了。

    一阵阵号角声响起,铺天盖地的火箭射了过来,澜沧战士成片成片的中箭倒地,身上窜着火焰在地上痛苦得来回翻滚,惨叫声此起彼伏。

    梭温目眦欲裂,一咬牙,命人招呼剩下的澜沧战士们向密道口冲去。

    “砰砰——”一连串的火光迸现,向前冲的澜沧战士立时倒下一大片。

    “火铳,是越人的火铳!”梭温惊叫道,忙指挥人向另一边冲去。可所有人都乱了,没有人再去听他的命令。澜沧战士们四处溃散。

    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从谷内四处传来,无数的安南官兵从隐秘处冲了出来,杀向已经失魂落魄的澜沧战士。

    战事呈现出一边倒的迹象,安南官兵像捕杀猎物一样到处追杀澜沧战士。

    “师父,怎么办?”神师的徒弟们一齐看向他们神一样的师父。

    “走——”神师脸色铁青,跺了跺脚说道。

    “去哪里?”一名弟子战战兢兢的说道:“越人已经封堵住了密道的去向,我们过不去呀!”

    “蠢才!”神师骂了一句,“快跟我来,聒噪什么?”

    神师领着弟子一行人沿着一处僻静的石阶向山上行去。这里没有安南士兵埋伏,他们走的很快。

    山顶有个平台,平台上放置着一个轱辘架儿,轱辘架儿上缠着一圈圈的绳子,绳子连着个竹筐。

    神师一脚跨进竹筐,对他的弟子说道:“快,你们快把我摇下去。”

    众弟子面面相觑,但不敢违逆师命,便一起上前七手八脚的抬竹筐的抬竹筐,摇轱辘架儿的摇轱辘架儿,竹筐顺着峭壁向下降去。

    神师缓缓松了一口气,看着竹筐上下滑的绳索,心道只要能安全落地,自己就能脱离险境了。可他的弟子们应该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其中有人肯定是没有机会逃出去的,那就是最后摇轱辘架儿的人,他们是不可能坐竹筐下来的。做师父的都自身难保了,哪儿还顾得了其他?

    坐在竹筐里犹如腾云驾雾一般,很快便落在了地上。

    他刚跨出竹筐,就见有一个人闪现在他的面前,看样子已经在这里恭候他很久了。

    “杨牧云?”神师的瞳孔一缩,“你怎么会在这里?”

    “神师有些太健忘了吧?”杨牧云一笑,“这个地方还是神师你带我来的呢!”

    神师这才想起,他第一次抓到杨牧云后就是从这里带杨牧云入谷的。

    “你......你是怎样脱却神龙的束缚的?”神师不解的问。

    “这个说来话长,”杨牧云笑道:“不如我领神师去个地方,好好跟你说道说道。”

    神师脸色一变,纵身跃

    起,向一侧窜去。刚奔出几步,就见一条人影挡住了去路。

    “神师何故如此行色匆匆?”杨牧云笑着说道:“不如在下送你一程?”

    神师冷哼一声,袍袖一挥,一道寒光向杨牧云划去。

    “嗤——”杨牧云闪避不及,袖子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目光一暼间,神师的双手拿着一对长长的铁钩,样子就像是蝎子的尾巴。上面闪着一道幽蓝的光,一看便知淬着剧毒。不禁脸色微微一变。

    “小子,”神师狞笑道:“你要再敢拦我,我就要了你的小命。”

    “是么?”杨牧云敛去笑容,手腕一翻,一柄单刀便操在了手里,“我倒想领教领教神师的高招。”

    “你找死!”神师怒喝一声,手中双钩一分,向着杨牧云狠狠的划去。

    “叮——”的一声脆响,两条人影交手之后倏然分开,紧接着又冲击在一起。

    “叮叮——”两人疾如闪电般连过几招,谁都没有伤到对方。

    神师的内心焦躁起来,要是再耽得片刻,安南人围上来,怕是想走也走不了了。目光一凝,使出了自己的绝招“蝎影千刺”。

    杨牧云只觉眼前两道蓝光闪过,幻化出无数道飞刺向自己射来。

    “不好——”他心头一紧,知道要是被这含有剧毒的铁钩碰着一下,就会因身中剧毒而失去战斗力。

    “噗噗噗——”一道道飞刺穿身而过,杨牧云的身影被划成一条条的碎片随风飘舞。

    神师的眼睛微微眯起,倏的扭转过身子,“当——”双钩封住了从极为刁钻的角度劈来的一刀。手臂一麻,身子向后疾退。谁知杨牧云的动作更快,电光石火般向他连劈出十余刀。

    “叮叮当当——”神师勉强挡住了这一连串的攻击,胸口的气息为之一窒。

    眼见对方又是一刀劈来,避无可避,一张口,“噗——”的一声,一物如飞般射向杨牧云眉心。

    杨牧云头猛地一偏,那物擦着他的额角飞过。刀势微缓,神师险险避过。

    两人退后几步,互相凝视着对方。

    “杨牧云,你很好,”神师说了一句,“小小年纪,能有这样的身手,真让人意想不到。”

    “神师武功高强,就不必谦虚了,”杨牧云笑了笑说道:“今夜你们难逃全军覆没之厄,你还是省些力气,放下兵器的好。”

    “你想让本座束手就缚?”神师唇角微微一勾,“我劝你还是不要太过妄想的好,要知道得罪了圣殿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此时此地,你以为你还能走得了吗?”杨牧云冷笑。

    周围隐隐传来了人声,神师脸色一变,深吸一口气,猛地一蹬地面,身形拔地丈余。

    “想逃?”杨牧云双目微眯,也纵身而起。刚离地面,就见一张网向自己兜头罩来。他不及细索,腰身一拧,向斜刺里避开,眼见神师要飞身跑远,左手袖口一抬,“嗤——”一支袖箭如流星般向神师飞去......

    “噗——”刺入了神师的脊背,他的身形晃了一晃,脚下却是不停,转瞬间人已再十余丈之外。

第六百一十六章 见安南王

    杨牧云飞身追去,神师的身后忽然升腾起一团雾气,他脚步一缓,待雾气散去再看时,神师的身影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杨牧云又追了一阵,却始终没有发现神师的踪迹,只得作罢。

    “牧云,”这时郑玉追了上来,一脸的关切之色,“你没事吗?”

    “我没事,”杨牧云扼腕叹道:“可惜让神师给跑了。”

    “跑就跑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见杨牧云安然无恙,郑玉放下心来,劝道:“要抓住他以后还是有机会的,他的徒弟们已被我们全部捉住了,要想打听他的行踪,拷问他们就是。”

    “唔,”杨牧云有些意外的问道:“他的徒弟们没能逃走么?”

    “一个都没漏网呢!”郑玉吃吃笑道:“他们在上面都争着要先下去,结果没有一个得逞。”

    杨牧云默然,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神师的弟子们把这个劣根性发挥得淋漓尽致。神师丢下他们自行下去了,他们自然不会为了师兄弟而牺牲自己逃生的机会,这就好像放在竹篓里螃蟹,不用盖盖子亦不必担心它们会逃出来,因为一旦有一只螃蟹向上爬时,它的同伴都会把它拉下来。神师的弟子就如同竹篓里的螃蟹,争先恐后想要自己脱险,结果一个都没走成。

    梭温和神师率领澜沧战士们自密道入谷时,就放松了对杨牧云的看管,阿虎趁这个机会救了他。缠在杨牧云身上的蛇比较棘手,可难不住阿虎这个自幼在丛林中长大的人。

    杨牧云一脱去绑缚便来到了神师第一次带他入谷的那面峭壁下,不想真的等到神师从这里逃脱,可最后功亏一篑,让神师逃了。

    经过一晚上的厮杀,到天明时,谷内的打斗声渐渐的止息了。一万多澜沧战士全军覆没,连梭温都没能逃脱,他身披数处重创被俘,麾下的战士们大部战死,少部分被俘,场面极其惨烈。

    通过这一战,郑可不但一血前耻,而且消除了后患。

    梭温眼睁睁的看着数倍于己的安南官兵围杀自己的部下,怎么也想不通谷内从哪儿冒出来数万的安南军队。

    郑可之前率领五万人出谷不假,可他们都是身穿安南军服的存盆民众,而真正的安南军队都在谷内埋伏起来,静等着对手出现。

    战争就是这样,谁能把对方算计进去,谁就真正把握住了胜利。

    索朗再次被俘,这回郑可没再对他客气,将他关进了木笼囚车中,与梭温一起槛送回京。

    一路上再也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经过十数日的奔波,到了上福县境内,离安南都城东京已经不远了。

    这一日,一支骑兵远远驰来,马上骑士盔明甲亮,看起来非一般军士。

    郑玉对杨牧云低声道:“他们是王上身边的近卫军。”

    “哦?”杨牧云惊讶的问道:“王上知道侯爷到了吗?为何派近卫前来。”

    郑玉未及回答,那队骑兵已到了近前。

    “县侯郑可接旨!”当先一人尖着嗓子喊道,原来是一名太监。

    杨牧云见那太监穿着浅蓝色的袍服,服饰与大明的太监大同小异。

    郑可连忙下马,上前紧走几步,躬身道:“臣郑可接旨!”

    “县侯不必多礼,”太监微微一笑说道:“杂家传的是王上的口谕,王上已出了宫,在南门外亲自恭迎县侯。”

    “王上亲自来了么?”郑可一惊。

    “正是,”那太监说道:“县侯可不能太过慢待,让王上等急了呀!”

    “是是,臣郑可遵旨!”郑可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待太监和近卫们走后,郑可忙让人拿他的袍服来,穿戴停当后才重新上马。

    “你们都留在这里,”郑可吩咐众将,“没我的命令不得擅自移动。”

    “是——”众将齐声应道。

    “阿爹,”郑玉问道:“您是打算自己过去吗?”

    “嗯。”郑可一脸凝重的点点头。

    “阿爹,”郑昭说道:“我随您一起过去吧?”

    “你在这里给我老实待着,”郑可瞪了他一眼,“瞧你这一身打扮,想要过去惊了王驾么?”转向郑玉,“阿玉,你和牧云带几人随我一同前去。”

    “是,阿爹。”

    “记住,卸下你们的盔甲,”郑可叮嘱道:“另外,兵器也不要带了。”

    ......

    “你见过这位安南王么?”路上,杨牧云低声问郑玉。

    “嗯,”郑玉微颔螓首,“王上大概有三十多岁吧?相貌很是文雅,对人说话也很是和气......对了,到时你跟着我一起行礼数,千万不要抬头去看王上。”

    “这个我省的。”杨牧云淡淡一笑,心说我也是在皇宫大内呆过的,这些礼数我都懂。再说皇上我都见过了,一个区区安南王我稀罕盯着他看么?

    策马正行间,忽然见郑可一勒马缰,从马上一跃而下,缓步向前走去。

    杨牧云抬头看去,远远的只见一条青灰色的城墙下,影影绰绰的好似站着不少人。

    “快下马,”郑玉低声对杨牧云说道:“随我一起跟着阿爹。”

    两人飞身下马,一左一右跟在郑可的身后。

    离城渐渐的近了,一扇高大的城门前,人影憧憧,旌旗飞舞,一个黄罗伞盖下,一身穿黄袍,头戴乌纱翼善冠的人在众人的簇拥下昂然而立。

    郑可垂首向那人径直走去。在离他还有数丈距离时,一躬跪倒在地,“臣郑可叩见王上。”

    “他便是安南王黎元龙么?”杨牧云偷眼轻瞄了一下,这位安南王身穿的是橙黄色四爪蟒袍,虽同样是黄袍,颜色要比大明皇帝的要暗一些。他年纪应该还不到四十岁,个子不高,长得慈眉善目,颔下三绺长须,看起来远不像他的名字那样霸气。

    “还愣着干什么?”郑玉手肘轻轻捅了一下他,“快跪呀!”

    “唔......”杨牧云微怔了一下,和郑玉一起在郑可身后跪下。

    “县侯,”黎元龙一脸微笑着上前,伸手将郑可一把扶了起来,“县侯一路征战辛苦,孤时刻挂念着你呀!”

    “臣何德何能,”郑可垂首说道:“敢劳王上亲自出迎?”

    “哎?”黎元龙说道:“县侯乃国之干城,又为大越立下了不世奇功,要不是下面的人讯息传得晚了些,孤定当迎出二百里......”

    “王上言重,微臣不敢,微臣不敢......”郑可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微臣实在是当不起呀!”

    “县侯若是当不起,我大越就无人敢当了。”黎元龙身后一身穿绯红袍服的官员说道。

    杨牧云见他一张圆圆的脸,一双眼睛微眯,目中精

    光闪烁,颔下胡须稀疏,年纪与郑可差不多。

    “他就是阮炽。”郑玉对杨牧云低声说道。

    “阮相国,”郑可目光一闪,“你这话不是将我郑可置于火上烘烤么?”

    “县侯,”阮炽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王上都说了,县侯功勋盖世,无人能出其右。我大越没了谁都行,要是没了县侯,这天恐怕都是要塌了。”

    郑可脸色一变。

    “好了好了,”黎元龙说道:“相国也并无恶意,县侯不要放在心上,孤已在宫中置办了酒宴,专等为县侯接风了。”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杨牧云,“此人有些面生,是县侯新招的护卫吗?”

    “呃,王上,”郑可介绍道:“他叫杨牧云,是微臣在化州新晋招募的扈从。”

    “嗯,”黎元龙点点头,朝杨牧云说道:“你站起身来让孤看一看。”

    “是——”杨牧云起身应道,微微将头抬高了些,仍然垂眉敛目。

    “果然是一表人才,”黎元龙颔首道:“杨牧云,你是哪里人呐?”

    郑可一惊,正待替他答话。杨牧云神色淡然的先开了口,“小人是大明浙江行省湖州府人氏。”

    “哦?”黎元龙眉毛微挑,并未显露出太过惊讶的样子,“你是明人,为何到我大越来了,而且又投到县侯的帐下?”

    “王上,此事说来话长......”杨牧云道:“郑侯爷为人忠义,小人很是敬佩,能投到郑侯爷帐下效命,是小人的福气。”

    “很好,”黎元龙瞥了郑可一眼,“县侯威名远播,连远在大明的人都知道了,真是大振我大越的国威呀!”

    “王上,微臣愿为王上赴汤蹈火,肝脑涂地!”郑可躬身说道。

    “县侯,”黎元龙笑着轻轻拍了拍郑可的肩膀,“你的忠心孤知道,不必如此言重。”顿了顿,“不知孤能否沾一沾县侯的福气,让他效命于孤呢?”

    郑可一怔,还未想出如何答话,就听杨牧云说道:“郑侯爷是王上的股肱之臣,小人效忠于侯爷便是效命于王上。”

    黎元龙目光一闪,身后的阮炽又开口说道:“侯爷为王上招揽天下之才,乃是王上天大的福气呀!臣恭贺王上!”

    郑可也忙道:“臣之忠心唯天可表,请王上明鉴!”

    “嗯,好,很好!”黎元龙朗声笑道:“尔与孤君臣一心,我大越当兴呀!”一把揽住郑可的手臂,“县侯,孤与你一同进城!”

    “不可不可,”郑可连连躬身说道:“微臣当与众臣僚一起恭请王上入城,要是有丝毫僭越,臣万死莫赎呀!”

    眼见郑可不肯移动半步,黎元龙一笑,松开了手,昂然转身向城门走去,郑可退到群臣当中,与阮炽并列,在黎元龙身后亦步亦趋。

    仪仗队鸣号开道,黎元龙坐上十六人抬的大轿,在近卫军的护卫下,群臣的伴随中入了城。

    杨牧云也松了一口气。

    郑玉看着他笑道:“王上要你跟着他,你为什么不答应?”

    “刚才的情形可是凶险之极,”杨牧云说道:“王上一直试探侯爷,要是侯爷在群臣面前露出了丝毫不臣之心,王上就可当众将他拿下。”

    “你真的看出来了吗?”郑玉眨眨眼。

第六百一十七章 璐芳园内

    “这可是一位极厉害的人物,”杨牧云叹道:“论心机,这位安南王可比远在北京城的那位大明皇帝要深沉多了。”

    “我倒是觉得王上挺和蔼的,”郑玉道:“倒是那个阮炽可恶得很,在王上面前一再煽风点火......”

    “没有这位安南王的暗中授意,他一个做臣子的安敢如此?要知道在君王面前随口插言可是天大的忌讳,阮炽在官场浸淫已久,这个规矩他安能不知?”杨牧云摇摇头看了她一眼道:“你还是太年轻了。”

    郑玉啧啧了几声,不服气的说道:“你年纪很大么?还不是与我一样也不过十六岁。”

    杨牧云微微一笑,没有辩驳,他虽与郑玉一般年少,可见识比她要强得多了。毕竟在大明官场里没有白待,安南是从中华独立出来的,其文化与大明一般无二,官场规矩自然和大明大同小异,安南君臣的言行举止所代表的含义杨牧云这个内行人又如何看不出。

    眼见安南君臣都入了城,杨牧云与郑玉也跟在后面入内。

    安南都城东京是古代中国的交州,后在五代宋时安南脱离中国,李朝的开国君主李公蕴将交州城改为升龙城,之后安南的历代王朝都以此为都,大明太宗皇帝收安南为交趾,改名为东关,黎利复国后又改为东京。

    杨牧云进城后感觉这里的建筑布局与大明的城市一般无异,若论规模自是比不上大明南都与京师,但比大明的一般州府要大一些。

    可能是地域偏南,这里到处一片苍翠,城里湖泊处处,给杨牧云恍然一片江南水乡的感觉。

    安南的百姓夹道欢迎,他们争相一睹君王与大臣的风采,城内一片人山人海,杨牧云粗略估算了一下,像东京这样的安南都城人口应该不下于二十万。

    “牧云,”郑玉的眸子朝杨牧云霎了霎,“我们这里比起大明的京城如何?”看来这小妮子的优越感还挺强,竟然拿安南这个小国的都城与大明天朝的京城相比。

    “还好吧,”杨牧云淡淡一笑,“这里看起来跟我的家乡湖州府差不多。”

    “什么?”郑玉有些难以置信,“一个湖州府有那么大么?”

    “嗯,”杨牧云点点头,“湖州府不算大,浙江省城杭州和南都金陵都比湖州府要大得多。”

    郑玉吃惊的瞪大了眸子,微摇螓首,“我不信,你这人就喜欢夸大其词。”

    杨牧云无奈的笑笑,“你不信我也没办法,如果你亲自去看看就知我所言非虚了。”

    “你来自自诩天朝的大明,一定认为我们是荒僻的蛮夷之地了?”

    “我可没这么说,”杨牧云目光一扫围观的安南民众,“至少他们带给我的感觉就与在大明一样。”

    “唔......”郑玉贝齿轻咬了一下樱唇,“就是一样这里也不是大明,你终究还是要离开这里的,是么?”

    杨牧云没有回答,一指前方一座高高耸立的青白色石塔问道:“这塔建得好高,不知叫什么名字。”

    “这是宝天塔,”郑玉说道:“是李朝时修建的,距离今天大概三百年了。”接着颇为得意的说道:“你还没见过这么高的塔,是吧?”

    杨牧云笑笑,比起开封府的天清寺繁塔,这座宝天塔就如小巫变大巫了。他没把这话说出来,以免再打击到这位自我感

    觉良好的安南少女的自尊心了。

    走了一阵,前方出现了一座高大宏伟的建筑,据郑玉讲这就是安南王城了。

    杨牧云是从南门进的王城,与大明不同的是,安南王城的城墙与城门是用青色条石砌成,而非红砖和黄色琉璃瓦。从墙缝中满布的苔藓看,这座王城已很有些年头了。

    一入王城,杨牧云就发现这里戒备森严,满布王宫禁卫,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他和郑玉被挡在了宫城的端门外,守卫端门的禁卫将官给出的理由是四品以下官员非王上召见不得入内。

    可眼看着阿爹进去,郑玉毕竟有些不放心,与宫门的禁卫将官争执起来。

    “我们是郑侯爷的贴身护卫,”郑玉没有表露自己身份,“为何不能随侯爷进去?”

    “这里可是王宫大内,”禁卫将官毫不客气的说道:“官员觐见王上还须带护卫吗?”

    “你......”郑玉气极,还欲再说。却见那将官乜着眼笑道:“小姑娘,你脸上带着这个面具倒是挺有趣的,是不是自己长得丑,怕见人?要不这样,你把面具摘下来让本将军看一看,要是满意了,再放你进去,怎么样?”

    郑玉大怒,“呛——”的一声剑刚拔出一半就被杨牧云阻住。

    “小姑娘生气拔剑了,”将官抚掌笑道:“你们谁陪她玩玩?”目光向一众禁卫士卒看去。

    “她要是把面具摘下来,我就跟她比比。”一名禁卫笑道。

    “别理他们,快走!”杨牧云不由分说,拉起郑玉转身就走。

    听着身后一片哄笑声,郑玉一咬银牙说道:“你为什么不让我好好教训他们?要不是你拦着,我就要他们好看。”

    “然后呢?你要真敢这么做,今天就休想离开这里了。”杨牧云低声道:“王宫大内岂是任人撒野的地方?你这不是给侯爷惹乱子么?”

    “我......”郑玉一跺脚,只得生生把胸中的怒气咽了下去。

    “侯爷没带你进过王宫么?”杨牧云见她冲动的样子,有些奇怪的问。

    “没有,” 郑玉微摇螓首,“王上来过我们家一次,他对阿爹说话很和气,对我态度也很好,却不成想他底下的人这样混账!”她忿忿的道。

    “难怪......”杨牧云微微一笑,这位侯府大小姐见过的真正大世面还不多,怪不得按捺不住。“大小姐身份高贵,何必跟这些人致气呢?”他劝道。

    “也是,”郑玉眸光一转,“这些腌臜泼才,本小姐才懒得理他们呢!”微顿了一下,“牧云,你跟我回府见见我阿娘,她见了你一定会很喜欢呢!”

    “呃......”杨牧云的脸色微动,脚下的步子却慢了。

    “牧云,”郑玉又问:“我阿爹进去真的不会有什么事吗?”

    “应该不会,”杨牧云说道:“侯爷为人谨慎低调,再说他刚立了大功回来,王上又怎么会立即为难一位大功臣呢?”

    “听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郑玉道:“就怕阮炽和他的党羽在酒宴上对我阿爹发难,到时王上又偏向他们......”

    “不会的,”杨牧云安慰她道:“侯爷的分寸一向拿捏得很好,必不会给那些人发难的机会,大小姐放心好了。”

    两人说着话,来到了王城南门前。

    只见一位身穿深蓝色袍服的老太监满脸堆笑的走上前来问道:“请问谁是大明来的杨牧云杨公子。”

    “我就是,”杨牧云向他施了一礼,“请问公公有什么事吗?”

    “王上想要见杨公子,”老太监笑着说道:“公子请随杂家来吧!”

    “哦?”杨牧云和郑玉互相对视了一眼,“王上不是和群臣一起宴请郑侯爷吗?”

    “杨公子说的不错,”老太监道:“王上和诸位大人正在至敬殿宴饮,特命杂家带杨公子去潞芳园等候,”说着一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杨公子,请吧!”

    “唔,公公请!”杨牧云无奈,只得转过身。

    郑玉也随他转身欲要举步,却被老太监拦住。

    “王上吩咐了,”老太监笑脸一收说道:“只命杂家带杨公子一人,姑娘还请止步。”

    “公公......”郑玉刚想开口,却见杨牧云对她说道:“既然公公这么说了,大小姐还是留步吧,”压低了声音,“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侯爷他也不会有什么事,大小姐万事要冷静,千万不可冲动!”说着向她拱了拱手,扭过身与老太监去了。

    ......

    杨牧云跟随老太监走过一条长长的甬道,转入一道角门,眼前出现一个湖泊,碧波漾漾。两人沿着湖边的小径来到一座飞檐斗拱的殿宇前,老太监向守在殿宇门前的两名禁卫微一点头示意,两人便打开殿门。

    “杨公子,请——”老太监并不动步,而是说道:“王上宴饮完毕就会过来,还请杨公子入内等候。”

    “呃,有劳公公了。”杨牧云拱手一礼,便举步入内。

    刚一进门,就听后面“嘎吱——”一声,两扇门板合上了。

    杨牧云一怔,停住了脚步。

    殿内静静的,没有一人,墙角的兽鼎香炉发出袅袅的香烟,面前是一扇黑漆镶嵌山水人物的大屏风。杨牧云不敢乱走,便在屏风前站定,心中不禁思潮澎湃。安南王黎元龙为何让人把自己带到这里来呢?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一想到这里,他心中便有些忐忑。

    自打那场飓风把自己吹到安南国的海岸,他便开始了一连串的安南国冒险之旅,直到今日来到安南的都城东京,站在这里。郑可与黎元龙君臣之间有些嫌隙,他是知道的。自己会不会就是因为这种嫌隙而被带到进来?按理说他只是一名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小到不可能引起黎元龙的注意,可黎元龙偏偏注意到他了,而且还问了他一些话,待问到他是大明浙江行省湖州府人时,这位安南王的脸上并没有太过惊讶的表情,好像是早已知道他身份似的。不对,杨牧云忽然有些明白了,郑可的军中一定安插着朝廷的密探,他们会把能打听到的一切暗地里禀报给黎元龙。

    在郑可的大军离东京还有好几十里的时候,黎元龙便已率领群臣迎候在城门外了,可见他对郑可大军的进程了如指掌。这样的一位君王决不像他斯文慈善的表象那样简单。杨牧云微微眯起了眼,目光落在了黑漆屏风上,屏风上的图画似乎并不是一般的人物画,而是打仗的图画,从画面上交战双方的装束上看,一方自然是安南军队,而另一方......杨牧云的双眉一挑,他看得分明,另一方穿的是红色鸳鸯战袄,竟然是大明的军队。

第六百一十八章 王语深意

    上面的图画自然是安南军大胜而明军大败,明军落荒而逃,安南军直追至海边,明军登上船只从海上溃逃。

    杨牧云听紫苏说过,他的父亲陈智就是佩征夷将军印镇守交趾,后因兵败,不得不撤出交趾。心下一阵感叹,大明真成四战之地了,北方御鞑虏,南方平蛮夷,东边又得时时提防海上来的倭寇。

    “南京靖难庙堂登,征服夷蛮霸业成。遣使西洋邦列国,迁都北地创中兴。典修文治追唐室,疆拓军功赛汉廷......”杨牧云念起了太宗皇帝朱棣的诗。

    “伟略雄才千古帝,昌平皓月照长陵。”屏风后一人朗声念出了这首诗的最后两句。

    一人自屏风后信步而出。

    “王上......”杨牧云慌忙向来人深深一礼。

    “不必多礼,”黎元龙呵呵笑道:“太宗皇帝的气魄非常人可比,所作诗文雄浑豪迈,孤也经常念诵呢!”

    “小人在此胡乱吟诵,还望王上恕罪!”

    “不妨事,不妨事,”黎元龙看了他一眼,“杨公子如此才气,在大明定是考过功名吧?”

    “惭愧惭愧,”杨牧云说道,“小人只中过一举人,倒是让王上见笑了。”

    “哦?”黎元龙抚了抚颔下长须,目光一闪,“杨公子如此年轻已高中举人,很是难得,难道不想更进一步,到大明的京城参加会试么?

    “小人才识浅薄,中了举人已属侥幸,中进士那是不敢奢望了。”杨牧云不敢透露自己的身份,胡诌道。

    “杨公子何必过谦,”黎元龙笑道:“年轻才俊当意气风发,又岂能蜗居一隅,孤的国家太小了,恐难以施展杨公子的才华呀!”

    “小人不过大明一白丁而已,当不得王上如此抬举。”

    “英雄不问出身,想当初大明的太祖皇帝不也是平民出身么,打下偌大一座江山,”黎元龙道:“真是让人敬佩呀!”

    “太祖皇帝应运而生,解民于倒悬,集天下豪杰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岂是小人所能比得的?”

    黎元龙轻轻一笑,“杨公子舍却大明来到我大越,投效在一异邦臣子的麾下,不嫌屈才么?”

    “小人乃一布衣,不过身负微弱功名而已,在大明实不足恃,”杨牧云淡淡说道:“在此能得郑侯爷看重,由是感激,遂许驱驰以报知遇之恩。”

    “唔,好好,”黎元龙点点头,“知恩图报,君子也。郑侯能得大明来的贤才,孤也很是替他高兴啊!”目光转向屏风,“当年先王不得已与大明发生龃龉,进而兵戎相见,由是开创大业,杨公子怎么看?”

    杨牧云微微一笑,“当年安南胡氏篡位,致使陈氏遗孤哭于皇阙,太宗皇帝震怒,遂发天兵以讨安南,安南父老无不响应,一路势如破竹,擒胡氏父子押往京都。安南百姓感念天恩,遂陈情安南本是中华地,求并于大明,这才有设立交趾布政使司一说。后黎氏兴起,大明退出交趾,也是天意了。”

    “唔......”黎元龙的目光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脸露惊讶,“杨公子的见识却是不凡,孤真是没想到呀!”

    “小人胡言乱语,王上不要见怪。”

    “郑侯能看重你,也不是没有原因的,”黎元龙目光一闪,“现在大明欲对我大越如何,还请杨公子不吝赐教!”

    “不敢,”杨牧云垂眉敛目道:“此乃朝廷大事,小人一介

    白丁,如何知晓?”

    “杨公子从大明来,一定能够风闻一些关于我大越的事,”黎元龙说道:“你只管说,孤决不介怀。”

    “皇上一心想要如何对付塞外的蒙古诸部,还有平定西南的麓川,安南的事倒真没提过,”杨牧云心中暗道:“不过看样子皇上对安南的印象也一定好不了。”

    明军退出交趾后,对安南新立的黎氏政权一直不予承认。这就加深了安南自身的不安全感,除了暗中策动大明内部的叛乱势力以外,便是不停的四处征战,征占城、伐存盆,不断拓展疆土,扩大对周边部族的影响力,以抵消大明对他们的影响。但即使这样,黎元龙心中还是不胜惶恐,以大明的国力,要是对安南来个雷霆一击,他就是动员举国之力也很难吃得消的,因此争取与大明缓和是他的第一政务,可朱祁镇偏偏不理不睬,这让安南王如何能够安枕?

    杨牧云看他一副热盼的样子,遂道:“皇上的心腹大患其实不在安南这里。王上你想啊,大明京师离安南数千里之遥,而距塞北,不过区区二三百里,哪个威胁大呢?当然是一旦破关,旦夕可至的鞑子骑兵,小人到过草原,见识过鞑子骑兵的厉害,平均每人有两三匹快马,来回换乘,可几日几夜不休,机动力远非大明将士之可比。皇上为此训练天子幼军,是专门用来对付鞑子骑兵的。现在为平麓川,京师三大营的兵力都已南调了,哪里还有余力针对安南呢?”

    “可孤几次派使者去大明京师入供,愿奉大明皇帝为天下共主,”黎元龙说道:“可皇上为何拒而不见呢?”

    “或许是皇上事务繁忙吧?”杨牧云说道:“王上若真有人臣之心,就当不断派使前去,我想终有一天,皇上会感觉到大王的赤诚之心,到那时就会接受王上您为安南之君了。”

    “嗯......”黎元龙思忖片刻,睇了他一眼道:“大明的朝中大事杨公子说的头头是道,你......果真只是一介布衣么?”

    “呃,”杨牧云不自然的笑了笑,双手一摊,“小人倒想出身于勋贵之家,可惜不成啊!”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均是一笑。

    “杨公子在化州就已归在了郑侯麾下,一定见过孤派去的阮侯了,”黎元龙道:“他可是与郑侯一样是先王的旧臣......孤感念郑侯征战辛苦,这才派阮侯过去代为领兵,不成想......”声音有些哽咽,摇了摇头。

    “阮侯爷不幸被存盆人所害,”杨牧云接口道:“还好郑侯爷率军攻破存盆,为阮侯爷报了仇。”

    “嗯......听说杨公子在其中居功至伟,是么?”黎元龙看向他的眼神闪过一道光芒。

    “小人......不过凑巧立了些微功罢了,实不足一哂,不足一哂。”杨牧云避过他的眼光。

    “可郑侯在酒宴上对杨公子推崇得紧呢!”黎元龙微微笑道:“他还要孤封你为五品统制官,所以孤就让人专门把你叫到这里来好好看一看,究竟是怎样的一位青年才俊。”

    “郑侯爷有些太夸大其词了,”杨牧云道:“小人实在是当不得,当不得。”

    “孤看未必,”黎元龙笑道:“杨公子方才的一番话鞭辟入里,连朝堂上的大员有这样见识的也没几个呢!孤以为区区五品的统制官放在你身上也有些屈才了......”见杨牧云一脸惶恐,遂话音一转,“其实孤也想听听阮侯如何遇害,郑侯怎样攻破存盆。酒宴之上郑侯不便详细叙述,你就代他跟孤好好讲

    一讲吧。”

    “是,王上。”杨牧云定了定神,便缓缓的讲述了起来,当然其中的一些暗中谋划自是略过不提。

    黎元龙听得很仔细,对一些细节进行发问,杨牧云应对从容,看似没露出什么破绽。

    末了,黎元龙一笑说道:“有劳杨公子详述,孤全明白了。”

    “小人讲得不好,”杨牧云抿了抿嘴唇,“安南话小人还说得不甚熟练。”

    “你讲成这样已经很难得了,”黎元龙目光一霎,“任命你为五品统制官的诏旨,孤不日就会让人颁下。”

    “谢王上。”杨牧云恭恭敬敬一礼。

    “你累了么?这便下去休息......对了,在东京你还没有住处,是吧?”

    “小人......小人现暂居郑侯爷府上。”杨牧云踌躇了一下说道。

    “嗯,”黎元龙目光眯了一下,“郑侯爷看来对杨公子你甚为倚重呢!”

    “......”杨牧云不知任何应答,只有沉默。

    “好了,你下去吧!”黎元龙向他摆摆手。

    “是!”杨牧云深深一躬,转身缓步向殿外走去。

    “杨卿家......”黎元龙忽然又叫住了他。

    “王上。”杨牧云不明所以,又转过身来。

    “你觉不觉得郑侯他胆子很大?”这位安南王很突兀的问了一句。

    杨牧云一愣,不知他问这话是何用意,嗫嚅道:“这个......小人......郑侯爷他忠心为国,行事不免雷厉风行了些。”

    黎元龙唇角一勾,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打量着他,良久方道:“你回去告诉郑侯,阮侯既殁,孤能倚重的就只有他了,请他不用担心。”

    “是!”杨牧云垂首说道。

    “还有,”黎元龙盯着他道:“你现在已是我大越的臣子了,你要对孤称微臣,明白么?”

    “是,微臣明白!”杨牧云的心突地一跳。

    “好了,杨卿家,”黎元龙淡淡道:“你回去后记得将孤的话一字不差的转述给郑侯知晓。”

    “是,微臣遵命!”

    ......

    从殿内出来,杨牧云暗暗抹了一把汗,他隐隐感觉到这位安南王从他叙述的话里听明白了什么,而又不动声色的要他暗示郑可放心,以后倚重他的地方还很多,不会对郑可怎么样的。

    “我究竟是说漏了什么吗?”杨牧云暗暗思索道。

    “杨公子......”方才领他来的那位老太监又满脸堆笑的迎上来道:“现在杂家应该称呼您为杨大人了,杨大人,请随杂家走吧!”

    “多谢公公,”杨牧云道:“不知公公如何称呼?”

    “不过是侍候主子的苦命人罢了,”老太监道:“贱命实不足挂齿。”转过身,沿着来路行去。

    杨牧云跟在他身后默默而行,脑海中还在思索方才殿内话语中的破绽。忽然,一阵叫嚣声打破了他的思绪。

    “三哥,这是我母亲给我的东西,求你把它还给我吧?”

    “呸,这明明是我的,你居然敢跟我讨要?”

    杨牧云放眼望去,只见不远处湖畔的一座石桥上两个身穿红衣服的小孩子不知在争执着什么。

第六百一十九章 安南王后

    其中一个大一些,约摸十岁。另一个只有**岁的样子。大孩子手里攥着一件物事,在光照下莹然生光。他握着物事的手臂高高举起,小孩子踮起脚尖也够不着,只是苦苦哀求。

    “你那阿娘不过是个充媛,”大孩子一脸蔑视的说道:“怎会有如此贵重的东西,定是偷来的。”

    “不是的,不是的,”小孩子带着哭腔说道:“这是阿爷传给我阿娘,阿娘又送给我的。”

    “你还想骗我么?”大孩子怒道:“你阿爷吴徐只是清化路烟汀县董榜社的一个社长,从哪儿来的名贵玉器?”

    面对大孩子蛮不讲理的呵斥,小孩子只有苦苦哀求,几个小内侍站在一旁,视如无睹。

    “这大孩子真霸道,”杨牧云心中暗道:“抢人东西都这么理直气壮。”

    面对小孩子的一再哀求,大孩子有些不耐烦了,一把推了过去,小孩子“啊呀”一声,连退几步靠在桥栏上。

    “你再过来我就把你推下去。”大孩子威胁道。

    小孩子充耳不闻,只是留着泪连声喊道:“把东西还我,还我!”

    大孩子脸色一沉,上前抓住他的衣领使劲一推。小孩子站立不稳,身子向后一仰,从桥上坠落了下去。

    “四殿下......”几个小内侍急忙喊着冲上前,可还是晚了,小孩子“噗通——”一声掉落水中。

    “不好!”杨牧云想也不想,一个箭步上前,纵身跃入水中。

    “救命......”小孩子不会水性,小小的身子在水中扑腾了几下,便沉了下去。

    杨牧云看得真切,一个猛子扎进水下,向着小孩子下沉的地方疾冲过去。

    水面下,小孩子嘴里吐着气泡,挣扎得越来越无力。杨牧云游到他身边,伸手抄住他的腰,身子猛地一蹬,浮向水面。

    “呼——”杨牧云抱着小孩子浮出水面,长长吐出一口气,展目看去,只见桥上、河岸边跑来了许多宫女内侍以及宫中禁卫。

    大孩子似乎也害怕了,冲着那些人呼喊:“快、快把他捞上来。”

    众人面面相觑,有几名禁卫眼见杨牧云抱着小孩子朝岸边游来,便跳下水去张开双臂去接。

    杨牧云刚把小孩子抱上岸,就听有人惊呼道:“王上来了。”

    众人“呼喇”一声散了开来,纷纷在道路两旁跪下,齐声高呼:“恭迎王上!”

    杨牧云抬眼一看,就见黎元龙阴沉着脸,带着几名禁卫在一名宫中太监的引领下走了过来。

    “父王......”大孩子怯生生的走上前叫了一声。

    黎元龙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来到杨牧云和小孩子面前。

    “微臣参见王上!”杨牧云顾不得已经浑身湿透,上前躬身一礼。

    “嗯。”黎元龙微微颔首,目光看向小孩子。

    “咳......”小孩子咳出几口水,全身湿漉漉的还滴着水,牙齿打着颤向黎元龙一躬,“孩儿......孩儿参见父王。”

    “怎么回事?”黎元龙眉头一皱,“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回父王......”小孩子的目光看向大孩子,“三哥哥他......”话未说完就听一个女子的声音朗声道:“王上——”

    “是王后。”黎元龙身边的那个太监低声说道。

    这位安南王像是没听见一般,站在那里

    岿然不动。

    杨牧云偷眼看去,只见一位身穿赭黄缎服的贵妇在一群宫女的簇拥下走了过来。她约摸二十七八岁年纪,相貌端丽,头戴镶嵌金银珠玉的凤冠缎帽,举手抬足间都有一股凛然而不可犯的贵气。

    “母后——”大孩子一见她就像见了救星一般快步上前,拉住了贵妇的袖口。

    “这就是郑侯爷所说的安南王后阮氏英么?”杨牧云心道:“这个大孩子想必就是她的儿子了,怪不得人如此霸道,原来仗着自己的亲生母亲是王后,就肆无忌惮的欺负人。”

    “你又怎么惹你父王生气了?”阮氏英黛眉一皱问道。

    “我没有,”大孩子辩道:“是思诚他诬赖我抢他东西,又自己不小心掉到了水里,这才惊动父王前来......”

    “哦?”阮氏英一双秀目向黎元龙和小孩子这边看来。

    小孩子登时气得涨红了脸,刚想出言争辩,忽然睁大了眼,叫了一声,“阿娘——”

    杨牧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名年约二十四五的少妇匆匆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两名宫女。

    她面容姣好,一双眸子如秋泓一般,头上用一条紫绫盘了一个圆圆的发髻,素衣缎裙,身子纤细,不像阮氏英那样富态,让人一看我见犹怜。

    她快步来到近前,向着黎元龙和阮氏英分别福了一福,“臣妾见过王上王后。”礼毕赶紧抱住了小孩子,“思诚,你怎么了?怎么弄成了这副样子?”说着眼角挤出了几滴眼泪。

    “阿娘你别哭,”小孩子伸出小手揩了下她眼角的泪水,转向大孩子,“三哥哥把阿娘你给我的那个白玉象吊坠抢去了,还说这是他的,我要他还我,他就把我推到水里......”看向杨牧云,“若不是这位大哥哥救我,孩儿恐怕就......咳......”他说话急了些,呛着了嗓子,又剧烈咳嗽起来。

    少妇怜爱的拍拍小孩子的脊背,“不急,慢慢说。”目光看向杨牧云,见他年纪不大,一身文人装束,略微一怔,欠了欠身说道:“多谢先生你救了我的孩儿!”

    杨牧云知道这少妇是黎元龙的嫔妃,如何敢受她的礼,何况安南王就在自己身边,连忙还礼道:“不敢不敢,娘娘言重了。”

    大孩子见父王一双严厉的目光向自己扫射过来,不由打了个激灵,忙大喊道:“父王别听他胡说,这白玉象分明就是孩儿的,思诚他见了眼红,便向我讨要,我不给他,他就......”

    “东西呢?拿来!”黎元龙伸出手打断了他的话道,他声音不高,但却有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气势。

    大孩子一哆嗦,向自己的母亲阮氏英看去。

    “你看我干什么?”阮氏英寒着脸叱道:“还不快把东西交给你父王。”

    “呃。”大孩子这才把手里攥着的物事交到父亲手里。

    杨牧云仔细端详了一下,这是用上好的白玉雕成的一头小象,样子憨态可掬,眼睛是由红宝石镶嵌,从打磨的工艺看确是上品,难怪大孩子见了生出抢夺之心。

    黎元龙将白玉小象递至少妇母子面前,沉声道:“玉瑶,诚儿,你们仔细看看,此物可是你们的?”

    “嗯,是......”小孩子话还未说完便被少妇捂住了嘴。

    “你胡说什么,阿娘哪里给过你这东西?”少妇叱道,抬起螓首看着黎元龙,“王上,这并不是臣妾给诚儿的东西。”

    “你可看好了,当真不是?”黎元龙又问

    了一遍。

    少妇刚欲开口,便被小孩子掰开了捂着嘴的手。

    “阿娘......”小孩子一脸委屈的说道:“你为什么这么说呢?阿娘......你忘了阿爷来看我们,送了这小象玉坠给你,你见孩儿喜欢,就又给了我,你难道忘了吗?”

    阮氏英和大孩子的脸色俱各一变。

    “诚儿,你看错了,”少妇轻抚着小孩子湿漉漉的头发,柔声道:“你外公给你阿娘的根本不是这个......”

    “怎么不是?”小孩子急道:“这上面还有阿爷的印戳呢......”

    “住口——”少妇正待训叱,却听杨牧云对黎元龙说道:“王上,小殿下刚才落了水,寒气入体,还是让太医看一下的好,以免落下了什么病根就不妙了。”

    黎元龙点点头,“杨卿家言之有理。”对少妇说道:“玉瑶,你赶快带着诚儿去看太医吧,这件事以后再说。”

    “是,王上。”少妇如蒙大赦,拉起小孩子向黎元龙告退。

    黎元龙看着她们母子远去的背影,将那头白玉小象攥在了手心里,目光一扫众人,“你们都退下吧!”

    杨牧云也趁机告退。

    待众人都离远后,黎元龙方慢慢踱至阮氏英的身侧,缓缓说了一句,“你该好好管管你的儿子了,孤能废了杨氏贲母子,你可不能再逼着孤做出大义灭亲的事。”

    阮氏英的身子一震。

    黎元龙走远后,大孩子大着胆子叫了声,“母后......”

    “啪——”阮氏英狠狠抽了儿子一个耳光,大声叱骂:“没出息的东西,抢个东西就想要你兄弟的性命吗?要知道你父王还在,他眼里可不揉沙子,没看到黎宜民是什么下场吗?你当真要像他一样被贬出东京城才遂了自己的心愿,是吗?”

    大孩子一错愕间,便嚎啕大哭起来。

    阮氏英没有理他,寒着脸对身边的太监道:“你们把殿下给我关起来,让他好好面壁思过,没我的吩咐不许放他出来。”

    “是。”立时有几名太监上来拖拽大孩子。

    大孩子哭得更厉害了。

    见太监们有些踌躇,阮氏英喝道:“你们聋了吗?再畏手畏脚,都乱棍打出去。”

    太监们这才大着胆子上前,连拖带拽,把大孩子给弄走了。

    她身边的一位中年宫装女子有些不忍,上前低声说道:“王后,王上也没说一定要责罚殿下,殿下年纪还小,您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阿嬷你不知道,”阮氏英叹了口气,“王上心思深沉,他是想看我如何处置这件事,我要是有丝毫偏袒的话,就会落得跟杨氏贲一样的下场......”顿了顿恨恨的说道:“吴氏玉瑶那小贱人,就是把握住了王上的脉,装出一副柔弱、受尽委屈的样子。我要是再咄咄逼人的话,岂不就入了她的圈套?”哼了一声,“要是我儿子登上了王位,看我怎么收拾他们母子俩。”

    ————————————

    “那个大的是三殿下黎邦基,小的被你从水里救上来的是四殿下黎思诚,”领杨牧云朝宫外走的那位老太监说道:“三殿下是王后所生,而四殿下是充媛吴氏玉瑶所生。”

    “这么说三殿下便是世子了?”杨牧云问道。

    “王上并没有立世子,”老太监摇摇头,“相比起王后和三殿下,王上更喜欢四殿下母子多一些。”

第六百二十章 宫闱秘事

    杨牧云默然,小儿子和柔弱年轻的妻子总能得到丈夫的怜悯。但吴氏玉瑶这个人看起来却很不简单,柔弱的外表下却极富机心。她方才的一番话,就算是最笨的人也能听得出来,那只白玉象坠儿是黎思诚的无疑,可她打死也不承认,一口咬定这就是黎邦基的,还不让自己的儿子争辩,显露出一副惧怕王后阮氏英的样子。这倒不是她心里真的惧怕,而是她知道,在王上面前,不争比争管用,越是装出一副楚楚可怜不敢争竟的样子,王上心里越是会向着他。

    她的一番举动倒底是见了成效,黎元龙表面没说什么,心里已对阮氏英母子起了嫌恶之心,迫使阮氏英不得不重责自己的儿子。

    这边老太监依然在不停的述说:“吴氏玉瑶刚入宫时就被王上封为了婕妤,后有了四殿下才升为充媛的,王上每晚去她那里歇息的时候居多。”

    “那王后一定经常为难她吧?”杨牧云心说当君王偏袒一个嫔妃时,王后的醋坛子一定会打翻的。她要存心和那个嫔妃过不去,定会整天找茬。

    老太监却摇摇头,“阮王后她原先并不是王后,而是宸妃,原先的王后是杨氏贲。王上刚继位时,并没有封王后,而是先纳了两位辅政大臣之女为妃,分别是大司马黎银之女惠妃黎日厉,大司徒黎察之女元妃黎玉瑶。后大司马与大司徒因忤逆王上被定罪,两位王妃也因此被废,黎日厉被降为修容,而黎玉瑶被废为庶人。王上掌握大权后,宠幸杨氏贲,封她为敬妃。后杨氏贲生下了大殿下黎宜民,王上当时大喜,升杨氏贲为后,并立大殿下为王世子。杨后倚仗世子之母的身份变得骄横起来,欺负宫里所有的人,其中就包括当时还是宸妃的阮王后,阮王后当时还受过杨后的杖责,两人一直明争暗斗。而吴氏玉瑶当时在宫里的地位并不尊贵,因此跟阮王后关系还一度十分要好......”

    杨牧云心中暗道:“这也并不奇怪,在杨后的威势下,两位难姐难妹定然要抱团取暖。”

    “那阮王后是如何斗倒杨后的?”杨牧云问道。

    老太监向四下里看了看,见并没有他人,便低声道:“杨后被废,是因为巫咒之祸。”

    “巫咒之祸?”杨牧云皱了皱眉,不明所以。

    “是这样的,”老太监的声音越压越低,“王上当时有一阵子头痛脑热,怎么医治都治不好,大臣阮炽私下里对王上说一定是被人施了诅咒。而能够施咒上身的应该是宫里的人,王上半信半疑,命人暗中探查,结果在王后宫中院里的大榕树下发现一个木偶,上面刻着王上的名字,并用十二颗铁钉钉着全身各处要害......”

    杨牧云啊的惊叫一声。

    “杨大人......”老太监吓得连忙摆手,“此处可不能大声喧哗呀!”

    “唔......”杨牧云定了定神,小声说道:“在下一时失态,公公勿怪!请继续说。”

    “杨大人在天朝上国定是没有听说过这种稀奇古怪的事喽?”

    杨牧云笑笑,没有说话。老太监所说之事与汉武帝时宫中发生的巫蛊之祸极为相似,杨牧云博览史书,自然知道这个典故,所以一听之下惊讶出声。

    老太监仿佛也来了精神,继续

    侃侃而谈,“木偶的脑门上还钉着一张纸条,上写‘龙王逝,明主生。’王上的名讳里有一个龙字,这分明是诅咒王上薨逝,大殿下已被立为王世子,如果王上不在了,自然是他登基大位。王上当时勃然大怒,立即将杨氏贲打入冷宫,并废了大殿下的世子位,降为谅山君,当日将其流放谅山,下诏永世不得回京......”

    杨牧云听得惊心动魄,杨氏贲骄横跋扈,树敌过多。木偶未必是她埋下的,她很可能是中了别人的暗算。暗算她的人很可能是阮氏英......阮炽是她的父亲,他提醒黎元龙可能被人施了咒,难道是巧合么?

    “阮王后现在成了后宫之主,那三殿下应该被封为王世子了吧?”杨牧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很霸道的大孩子。

    老太监却摇头道:“王上自废了大殿下后,没有再封王世子。”

    “这是为什么?”

    “这个就非杂家所能知晓的了,”老太监道:“王上的心意岂是我一个下人能够猜度的?王上迟迟不立世子,倒让别有用心的人起了念头啊!”

    两人说着话,忽然见一位宫女自一棵树后转出,来到杨牧云面前欠了欠身。

    杨牧云一怔,连忙还礼。

    “孙公公,”宫女向着老太监说道:“我们娘娘想要见见杨先生,且请孙公公在这里稍待一会儿。”说着将一荷包塞到他手里。

    老太监捏了捏,笑道:“阿桑姑娘客气了,”目光略微向周围扫了扫,“希望娘娘不要太长时间。”

    “嗯,”阿桑转向杨牧云,“杨先生,请跟我来吧。”说着闪入一条小径。

    杨牧云赶紧跟了过去。这位阿桑姑娘她是见过的,是吴氏玉瑶身边的两名宫女之一。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一片花丛,又走过一座假山,来到一处绿树掩映的湖边,湖边停着一艘搭着竹蓬的小船,竹蓬下挂着竹帘。

    阿桑走上前,隔着竹帘禀道:“娘娘,杨先生到了。”

    “嗯,”里面一个轻柔婉转的声音说道:“你去吧,到周围看着,别要任何人靠近。”

    “是。”阿桑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杨牧云听得分明,这正是方才小孩子的母亲吴氏玉瑶的声音,于是恭恭敬敬一礼,“在下拜见娘娘。”

    “我不过是个充媛而已,当不得先生这样称呼,”里面的声音说道:“宫中禁地,请恕玉瑶不便出来。”

    “娘娘言重了,”杨牧云道:“不知娘娘让人把在下叫到这里来,有何要事?”

    “你救了我的诚儿,真不知该如何感谢先生,”吴氏玉瑶道:“因此把先生叫到这里,想专门向先生道声谢谢!”

    “娘娘客气了,”杨牧云道:“殿下落难,在下岂有袖手之理?但不知现在殿下身体如何?可否有恙?”

    “他现在很好,已换了衣服,还嚷着要过来向先生致谢呢!”吴氏玉瑶道:“我没让他来,因此代他谢谢先生。”

    “殿下没事就好,”杨牧云道:“在下不过一介草民,可当不起殿下这声谢的。”

    “先生过谦了,”吴氏玉瑶道:“能进入这宫里得到王上召见,先生又岂是寻常人?我想拜托先生一件事。”

    “娘娘请说!”

    “今日发生的事请先生不要向任何人讲起。”

    “在下向娘娘保证出宫后决不多嘴。”

    “那我在这里多谢先生了。”隔着竹帘,杨牧云隐隐看见一窈窕的身影向自己欠了欠身,忙俯身还礼。

    “如果没别的事,在下告退,”杨牧云道:“宫里不比别处,娘娘和殿下万事小心为好。”

    吴氏玉瑶幽幽一叹,“有时我真羡慕宫外的寻常百姓,可以不用像我们娘儿俩每日战战兢兢的过活。”

    “娘娘不知道,”杨牧云刚要迈动的步子顿住了,“外面的百姓每日为一日三餐而辛苦奔波,很是羡慕娘娘和殿下在宫里锦衣玉食的生活呢!”

    “可他们至少睡个觉是安稳的,不像这宫里,过了今天不知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

    “娘娘聪慧低调,懂得明哲保身之道,”杨牧云安慰道:“只要教导殿下少与人争竟当可保得安然无事。”

    “先生之言,妾身铭记了,”吴氏玉瑶隔着竹帘眨眨眼,“可你不与人争,别人未必甘休,如何保得我孩儿太平,请先生教我。”

    “在下愚钝,不敢当这请教之言。”

    “当时若不是先生出言解围,还不知事情会闹成怎样。先生两番出手,又何吝赐教?”

    杨牧云大感头痛,心说宫闱秘事,岂是自己能够多言的?但看吴氏玉瑶这架势,自己若不说个一二三出来,不会痛快放自己走。要是多耽得一刻,被人发现了那可就......想到这儿,他浑身打了个激灵,暗暗后悔到这儿来,现在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她人所忌,不过是因为殿下身为男儿,能够延续王祚。娘娘如果无心让殿下与人争竟,可请王上封殿下为君,这样就可安她人之心。而娘娘和殿下亦可安稳了。”

    话音一落,就见船内一阵默然,良久方听吴氏玉瑶说道:“阿箬,替我去送一送杨先生。”

    一个女孩儿低低应了一声,竹帘一挑,一位宫女走下船,来到杨牧云面前,略欠了欠身,“杨先生,请随我来。”

    “唔......”杨牧云还未来得及应声,手里就多了一件东西。低头一看,却是一个大大的荷包,轻轻一握,感觉里面硬硬的,不由一愣,“这......”

    “先生快随我走,要是被人发现你在这里就糟了。”不由分说,转身便走。

    杨牧云无奈,只得跟上,荷包也只好揣了起来。

    ......

    在跟随老太监到了宫城南门,杨牧云远远的便看见郑玉站在那里。

    一见杨牧云过来,她不顾宫门禁卫的拦阻,跑上前来,声音中满是欢喜,“你总算出来了,怎么在里面待了那么长时间。”

    “说来话长啊,”杨牧云目光一扫紧跟她过来的宫门禁卫,“走,出去我跟你慢慢说。”向老太监道声告辞,又与宫门禁卫告声罪,与郑玉携手出了宫城南门。

第六百二十一章 郑氏家宴

    “侯爷还未出来么?”杨牧云问道。

    “阿爹说他要晚些回去,”郑玉道:“派人过来说不要等他了。”

    “呃,那你......”

    “我是为了等你呀,”郑玉眨眨眼,一眼发现他的袖口露出几条红兰丝线,“这是什么?”伸手过去捻住丝线一扯,一个硕大的荷包被抽了出来。荷包绣得很是精致,上面的双鱼戏水看起来栩栩如生。郑大小姐的俏脸登时浮出一条黑线,还好被面具遮盖着看不见。

    “唔,这是......”杨牧云支吾着不知如何解释才好。

    “你的胆子也忒大了,”郑玉的眸子一闪,“连宫里的女人都敢勾搭,难道你不怕被王上砍了脑袋么?”

    “不是这样的......”杨牧云一急,便把宫内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跟他说了一遍。

    郑玉吃惊的睁大了眼,“你说吴氏玉瑶竟然私下和你见面?”

    “她说是要感谢我,”杨牧云道:“然后就让她的宫女给了我这个东西。”

    “这倒是挺有意思,”郑玉拿着荷包在手中抛了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之间的关系挺暧昧的......唔,好沉!”她叫了一声,握在手里捏了捏,“里面挺硬的,是什么东西?”瞟了他一眼。

    “不知道,”杨牧云脸色淡然,“有兴趣的话你不妨打开来看一看。”

    “没兴趣,”郑玉把荷包扔还给了他,翻了翻白眼,“我又不是你什么人,别的女人给你的东西我才没兴趣看呢!”

    杨牧云伸手接住,笑了笑,把荷包重新揣回袖子里。朝郑玉拱了拱手,正欲转身,却被她叫住。

    “喂,你要去哪里?”

    “天色不早了,”杨牧云抬头看看渐暗的天幕,“我得先找个地方住下来,不然的话就要错过宿头了。”

    “你说什么?”郑玉眸子转了转,“你这是要去住店吗?”

    “那你以为我是要做什么?”杨牧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你又不是我大越子民,”郑玉道:“身上有中书省颁发的竹符照牌么?”

    “哦,那倒没有。”杨牧云心说竹符照牌应该就是大明路引一类的东西。

    “那你就老老实实跟我走吧,”郑玉睨了他一眼,放缓语气说道:“这里非比别处,别一张口就被人当做明人的探子押送到京抚司衙门里去。”

    “唔,那在下这里就多谢大小姐了。”杨牧云朝着她深深一揖。

    郑玉“噗嗤”一声笑了,乜了他一眼道:“你少贫了,我只是怕把你弄出来麻烦罢了。”

    ————————————

    与大明的京师一样,安南高官勋贵的宅邸都座落在城东一带。郑府的宅院并不算太大,只有五进,听郑玉说在城外他们家还有几处大宅子。

    郑玉和杨牧云一进到府里,就径直领着他去见自己的母亲。

    郑夫人年纪不算太大,看上去应该不到四十岁,相貌端庄,衣装打扮与大明的贵妇没什么两样。一身紫缎团花的褙子,长发用一条紫带束了起来,只用一支碧玉簪别住,显得随意大方。她的目光不住的朝杨牧云打量,看得他心中直发毛。

    “杨公子真是一表人才,”郑夫人赞了一声,“不知家里都还有什么人?”

    杨牧云还未回答,就听郑玉抢着说道:“阿娘,人家才刚来咱们家,哪儿有这么盘问人的?你看,人家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不过是随便问问罢了,”郑夫人瞥了女儿一眼,“怎么,这些问不得吗?”

    “这些留待以后再问吧,”郑玉撒娇似的拉着她手臂说道:“阿娘,我都有些饿了。”

    “饭倒是都准备好了,”郑夫人看了她一眼,“你阿爹都还没回来呢!”

    “王上带着大臣们在宫里设宴为阿爹庆功呢!”郑玉说道:“难道还会空着肚子回家吃饭啊?”

    “那也要等他回来,”郑夫人目光看向杨牧云,“你若等不及,就带着杨公子到偏厅去用饭吧!”

    “谢谢阿娘!”郑玉暗中松了一口气,朝杨牧云使了个眼色。

    “多谢夫人,”杨牧云略微欠了欠身,“在下还不饿,就在这里等侯爷回来吧!”

    一句话使得郑夫人目光一亮,而郑玉却眼色一变。

    还好郑夫人没再过问杨牧云的家事,而是谈了一些大明的风土人情,还有如何与郑玉相识等等。

    郑玉在旁也就不用再替杨牧云刻意掩饰什么。

    三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外面一个孩子的声音叫道:“阿姐——”

    杨牧云抬眼看去,只见一个长得虎头虎脑的男孩子跑了进来,他约摸七八岁年纪,脖子上带着一个金项圈,一双大眼睛骨碌碌的扫向厅内诸人。

    “阿皓,你来了?”郑玉站起身来。

    “阿姐,你可想死我了。”男孩子高兴得扑过去抱住了姐姐。

    “阿皓,”郑夫人绷起脸,“有客人在这里,不许这么顽皮。”

    “阿姐,他是谁呀?”男孩子看看杨牧云,向郑玉眨眨眼问道。

    “他是我的朋友,”郑玉勾了勾男孩子圆圆的鼻子,向杨牧云介绍道:“牧云,这是我弟弟,郑皓。”

    杨牧云朝着男孩子笑了笑。

    “呢他叫什么名字呀?”男孩子问道。

    “他叫杨牧云,你就叫他云哥哥吧!”郑玉逗他道。

    “哦,姓杨啊,”男孩子吮着自己的手指,眼珠子一转,“那为什么不让我叫他杨哥哥呢?”

    男孩子奶声奶气的一番话把厅里的人都逗笑了。

    “好啦,你喜欢叫他什么就叫他什么。”郑玉笑道。

    郑皓的目光又在厅里转了一圈,“阿爹和阿哥呢?”

    “他们有事都还没有回来。”郑玉一脸认真的说道。

    “哦......”郑皓不说话了。

    这时,一个家丁走了进来,朝郑夫人躬身道:“夫人,老爷和大少爷回来了。”

    郑夫人连忙站了起来,一脸激动的说道:“阿玉,阿皓,快随我一起去。”

    “牧云,你也跟我去吧?”郑玉一脸企盼的说道。

    杨牧云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

    郑可是郑昭一起回来的,刚一进门,郑可就抱起小儿子郑皓亲了又亲。

    厅中摆下了饭菜,郑可虽吃完酒宴回来,但还是和全家人坐在了一起。郑夫人专门盛了一碗醒酒汤端到丈夫面前。意外的是,郑可让人给杨牧云添了个座位。

    杨牧云有些拘束的落座后却惊讶的发现,郑玉不知何时摘下了面具,双颊晕红的她更加显得妩媚动人,颜如舜华。

    一家人

    很长时间没有聚在一起了,家宴的气氛很是热闹。郑可高兴之下,让郑夫人倒酒。

    “侯爷,”郑夫人劝道:“在宫里你都喝了不少酒了,现在就算了吧!”

    “哎?”郑可有些不悦道:“少喝几杯又有什么关系?又不是行军打仗,再说,我还没喝尽兴呢!”

    郑夫人无奈,只得斟了一杯酒端了过去。

    “牧云,”郑可一举酒杯,“来,你我先干一杯。”

    “侯爷,请!”杨牧云双手捧起斟满酒的酒杯,恭恭敬敬的说道。

    两人一饮而尽。

    “这酒的滋味如何?”郑可笑道。

    “好酒,好酒,”杨牧云连连点头,“醇厚香郁,绵长回甘,让人回味不已呀!”

    “这可是王上赐的御酒,”郑可笑了笑说道:“在整个大越都很少人能够喝上。”

    “如此在下是有幸在侯爷府里沾上这个光了。”

    郑可站起身来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若有深意的说道:“牧云,你只要安心留在大越,凭你的本事,就是封侯拜相也不是难事。”

    “多谢侯爷抬举,”杨牧云忙起身拱手道:“在下......”

    郑可又用力拍了他一下,打断他的话道:“放心,你与本侯同桌而饮,那就是一家人了,以后好好对待阿玉,前途那是不可限量啊!”

    杨牧云一怔,“侯爷莫不是喝醉了吗?”偷眼向郑玉看去,只见她羞涩的垂下了螓首。

    “阿姐,你脸怎么红了?”小郑皓很不识趣的问了一句。

    “哪儿有?”郑玉俏脸转向一边。

    “阿爹,”郑昭开口说道:“阮炽那老儿没有在酒宴上难为你吧?”

    “他如何难为我?”郑可不屑的说道:“阮只一死,等于断了他一大臂膀,现在朝中能够带兵的人就更少了,他想动我?就是王上也得掂量掂量。”

    “其实侯爷不再带兵也没什么,”郑夫人说道:“每次您出征,妾身就提心吊胆,侯爷,您已功成名就,应待在家里颐养天年......”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郑可不耐烦的一摆手道:“我是想功成身退,可退得了吗?朝中局势波诡云谲,本侯一旦失势,给了居心叵测的人机会的话,我郑氏满门可就连立足之地都没了。”

    一番话说的在座的人都沉默了下去。

    小郑皓想要开口,却被郑玉按住了。

    “侯爷思虑深远,在下甚是佩服,”杨牧云斟满一杯酒端至郑可面前,“在下敬侯爷一杯。”

    “好!”郑可也举起酒杯大声叫道:“干!”

    两人饮尽杯中酒,郑可乜着眼说道:“牧云,你能和我们全家坐在一起,本侯心里很是高兴啊!就算是破占城,取存盆也没这么高兴过......”

    “阿爹,您醉了,要不我扶您......”郑昭话未说完就见父亲一瞪眼,“我没醉,就是醉了也不用你扶......”叹了口气,深深看了儿子一眼,“阿昭,阿爹我多么希望你能扶起整个郑家啊!可是你不能,离开化州时,阮只略使了些小手段,你就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是想找打么?”顿了顿,“有时你真应该学学牧云,不要那么冲动,要多动动脑子,不是什么事是都跟战场冲杀一样那么简单。”

    “是,阿爹,阿昭记下了。”郑昭脸颊微颤。

第六百二十二章 花庭月下

    家庭晚宴结束后,郑可把杨牧云叫到自己的书房里。

    屋内的檀香木书架上摞满了线订的书籍,一层一层叠累而上。

    杨牧云一怔之下不由肃然起敬,他真没想到一个带兵打仗的人还能有如此的书卷气,这就是所说的儒将么?

    郑可看着他的表情不禁淡淡一笑,“这些书不过是用来充门面的,本侯可没这个耐烦闲着没事去多瞧它一眼。”

    风趣的话语使得杨牧云莞尔一笑。

    “侯爷真性情,在下敬佩!”他由衷的说了一句。

    “你去见王上了?”郑可瞥了他一眼问道。

    “侯爷您如何知晓......”杨牧云一惊,一语未毕忽然省起宫内定是有郑可布下的眼线。

    郑可悠悠一笑,拈着胡须问道:“王上都对你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杨牧云定了定心神说道:“在下来自大明,王上不过是向我询问了一下大明的情形而已。”

    “就这些?”郑可目光闪烁。

    “当然不止,”杨牧云没有丝毫迟疑,“他还询问了一些侯爷征战存盆的情况,还有阮只是怎么死的。”

    “哦?你怎么说?”郑可的目光一凝。

    “侯爷放心,”杨牧云说道:“我所讲的话王上没有提出任何质疑,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王上最后说了一句,”杨牧云微顿了一下,“他说侯爷的胆子挺大的。”

    郑可听了身子一震,脸色急剧的变了变。

    “侯爷......”

    郑可吸了一口气,面目凝重。

    “王上还说什么了?”郑可又问。

    “王上说能倚重的只有侯爷了,请您不用担心。”杨牧云一字字的道。

    郑可背着双手在房内来回踱了几步,良久方吐出一口长气,“王上一定是窥透了什么,不然不会说这样的话。”

    “那......侯爷准备如何应对?”

    “王上现在暂时还不会动我,”郑可缓缓说道:“我大越与大明的关系还未正常化,一旦两国交恶,就会兵戎相见,阮只已经死了,他麾下的人得重新进行编排,所以王上的当务之急就是稳定朝局,大越先不能乱。”目光凝视着杨牧云,“牧云,我知道你是个能干大事的人,你一定会帮我的,是么?”

    “要不是侯爷,我也不会有见到王上的机会,”杨牧云道:“侯爷的大恩,我无以为报。”

    郑可笑了一笑,“阿玉很喜欢你,你知道么?”

    “侯爷,我......”

    郑可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道:“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你的事阿玉她知道么?”

    “我跟大小姐提起过,”杨牧云说道:“可大小姐她并没有说什么。”

    郑可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牧云啊,天降灾祸不是人力所能够抗拒的,你在海上经此一难,家里人并不知道你还活在世上吧?”

    “侯爷,我......”杨牧云一怔。

    郑可拍拍他的肩膀,“你好好留在这里跟着我建功立业,等以后发达了,再给家里捎信也不迟......”目光凝视着他,意味深长的说道:“阿玉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希望她过的幸福,大丈夫何患无妻,又何必一定恋家呢?”

    杨牧云默然,对于郑可的拉拢,他不是不明白。郑可这句话对他的暗示是断绝与家里妻子的联系,留在这里与郑玉成亲。

    见杨牧云没有说话,郑可道:“阿

    玉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露过自己的相貌,你是第一个,我相信我的女儿不是一个草率的人,她这样做自有她的道理......”微微一笑,“她的姿首应该还不恶吧?”

    “大小姐风姿卓越,明艳实不可方物。”

    “比起你在大明的妻子如何?”

    杨牧云笑笑,没有说话。

    郑可眉毛微动,看看书架上的书,悠悠道:“书中自有千中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牧云,你说千钟粟、黄金屋与颜如玉比起来,究竟孰轻孰重呢?”唇角一勾,转过脸来深深看向他,“我有两个儿子,阿昭为人勇武好斗,冲锋陷阵尚可,可运筹帷幄、纵横朝堂那就差得远了。阿皓又年幼,有时我真怕自己一闭眼,整个郑家就完了......”叹息一声,“本侯是多么希望他们能像你一样啊!”说罢神情变得落寞起来。

    “侯爷,”杨牧云说道:“在下一定不会辜负您的厚望。”

    郑可微微颔首,“好了,天色不早了,你也应该很累了......”举起双手“啪啪”击了几下。

    “老爷——”一位老仆走了进来躬身道。

    “你带杨公子下去休息,”郑可又加了一句,“要好生款待,不可怠慢了。”

    “是。”老仆转向杨牧云,“杨公子,这边请。”

    ————————————

    杨牧云住在西跨院的一间厢房,这里树木青葱,花香袭人,很是幽静。杨牧云躺在床榻上,一时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郑可的意思是让他安心待在这里,不要让他远在大明的家人知道,可自己又怎能一直隐瞒下去?梦楠、紫苏、姐姐还有日渐年迈的父母,自己真能丢下她们不闻不问么?

    正思潮澎湃间,忽听窗棂笃笃作响。

    “谁?”杨牧云警觉的坐了起来,暗暗扣住左手腕处的袖箭。

    只听外面一声娇笑,紧接着一个婉转动人的声音说道:“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既然无心睡眠,不如出来一叙如何?”

    “郑玉?”杨牧云松了口气,下床趿拉着鞋子来到窗前打开了窗子。

    月光下,郑玉穿着一身湖绿色的薄缎纱裙,一头乌云般的秀发用一条浅紫色的丝带束起,鬓边压着一朵淡粉色的花,一张俏脸薄施粉黛,更显得艳丽无匹。

    “你......你怎么来了?”杨牧云突然感觉心里一阵紧张。

    “怎么,怕我吃了你么?”郑玉格格笑道:“你是自己出来呢?还是我进去?”

    “我出来,我出来。”杨牧云忙不迭的说道。纵身一跃,自窗内跃入了院中。

    “好轻功,”郑玉拍着手笑道:“你就这么怕我进你的房么?”

    “唔......”杨牧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瓜田李下,还是小心一些的好,万一辱了小姐的清誉,那就不好了。”

    “我不怕,”郑玉向他眨眨眼,“你怕么?”

    “我......”杨牧云不敢看她,只说了一个字,“怕。”

    郑玉笑了,笑得很妩媚。

    “你......找我有事?”杨牧云看着她笑心里有些发毛。

    “没事就不能来么,这可是我家。”郑玉说道。

    “能......能来。”杨牧云的嘴忽然笨了起来,字只能一个个往外蹦。

    “我是来问问你,在这里睡得可好?”

    “好......”

    “那为什么我轻轻敲了一下窗子,你就坐了起

    来?”郑玉道:“别是我打扰了你的清梦吧?”

    “没......没有。”杨牧云摇摇头。

    “真的?”

    “嗯,真的。”

    郑玉嫣然一笑,纤腰一摆,在原地翩翩转了个圈子,“我这身衣服好看吗?”

    “好看,”杨牧云傻傻的望了她一眼,突然问了一句,“你怎么不戴面具了?”

    “你希望我戴它?”

    杨牧云微微摇头,“其实你这样挺好看的。”

    “是么?”郑玉笑得更妩媚了,“你要觉得好看,那我就再也不戴那劳什子了。”

    “你要是早早把面具摘掉的话,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你的。”杨牧云说道。

    “稀罕么?”郑玉不以为然的轻轻哼了一声,然后问道:“我阿爹把你叫到书房都对你说了些什么?”

    “没......没说什么,”杨牧云搓了搓手说道:“他只是问我见到王上都说了哪些话?”

    “阿爹知道你去见王上了?”郑玉诧异道。

    “嗯,”杨牧云点点头,“看来侯爷获取消息的渠道不少。”

    “那阿爹他还说了什么?”郑玉又问。

    “侯爷问起了我的家人......”

    郑玉的娇躯微微一震,“你......你是怎么说的?”

    “我......自然是如实说了,”杨牧云抿着嘴唇说道:“我怎能欺瞒侯爷?”

    “那......阿爹又是怎么说的?”郑玉话音有些发颤。

    “侯爷只是让我不要想太多,安心留在他这里。”

    “就这些?”郑玉的眸子霎了霎。

    “嗯。”

    “那你呢?又是如何答复阿爹的?”

    “难得侯爷对我如此看重,”杨牧云说道:“我会留在侯爷身边好好辅佐他的。”

    郑玉眸子一亮,看着他道:“阿爹他没有看错人,你果然有良心。”

    “大小姐,”杨牧云抬头看了看夜色说道:“都这么晚了,你还是回去吧,要是被人看见......”

    “看就看见呗,”郑玉毫不在意的说道:“我才不管呢!我想来你这里就来这里,管别人做什么。”

    “可这要是被侯爷和夫人知道,岂不是......”

    “岂不是什么?”郑玉的眸子晶莹剔透得好像黑色的水晶,“牧云,你只要斩断过去的一切,你我之间就再也没有什么羁绊了。”

    杨牧云默然,郑玉的深情像火一样炙烤着他,可他真能为了她而斩断过去的一切么?

    他摇摇头,“大小姐......”嘴唇骤然被两片温润的唇瓣给封住了。

    他整个人仿佛被雷电击中了一样,大脑一片空白。

    夜幕下,两个人影渐渐融合在一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郑玉松开了他,一张俏脸满是幸福的红晕。她羞涩的说道:“我.....我是不是有些太大胆了?”

    杨牧云不知该如何回答。

    郑玉不再说话在,转过身袅然离开了庭院,只剩杨牧云一个人呆呆的立在那里。

    杨牧云轻抚着嘴唇上郑玉吻过的印记,感觉方才的经历就像是做梦一样。

第六百二十三章 暗相交易

    郑可的书房还在亮着灯火,自杨牧云走后,房内又多了一个人。

    此人身穿黑衣,脸上蒙着黑巾,一双眸子冷厉的犹如鹰隼一般。

    “侯爷——”

    郑可似乎对他的到来丝毫没感到意外,只淡淡的说了句,“你来了?”

    黑衣人微欠了欠身说道:“大公子听说侯爷凯旋归来,特让小人过来恭贺侯爷。”

    “他的耳朵倒尖,”郑可的唇角微微一勾,“都快比得上京抚司了。”

    “侯爷过奖!”黑衣人将一张写有字迹的纸张放在了桌台上。

    纸张发着荧光,竟然是产自大明上等的花笺纸。

    “这是什么?”郑可瞥了纸张一眼。

    “些许之物,不成敬意,还望侯爷笑纳,”黑衣人又补了一句,“上面列举之物都存放在安源客栈里,侯爷只管派人执此单去取便是。”

    郑可一扫纸笺上的列举之物:金嵌宝石鸳鸯壶、银镶翡翠如意、金银狮子、玉螭虎耳夜光杯等等......足足十口箱子的金银器皿,珠宝首饰,还有各色玉器和锦缎字画,大多是来自大明的东西。不禁冷笑一声,“大公子好大的手笔,这么多贵重之物本侯可不敢要哇!”

    “侯爷,”黑衣人淡淡一笑,“大公子对您仰慕得紧,区区身外之物又值得什么呢?”

    “看来谅山府真是个好地方,”郑可嘿然道:“大公子在那里可发财得紧哪!”

    “不过是个闲散的封君而已,”黑衣人道:“比之侯爷重权在握那是不可同日而语。”

    “我大越的规制,朝中大臣不可结交外地封君,大公子不懂得这个规矩么?”郑可乜了黑衣人一眼。

    “规矩么,大公子还是懂的,”黑衣人说道:“但侯爷不想为自己多留条后路么?”

    “哦,此话怎讲?”郑可眉尖一挑。

    “现在王上是倚重侯爷,可王上百年之后呢?”黑衣人见郑可面色微动,继续道:“现下可是左相阮炽的女儿阮氏英为后,王上虽不曾立世子,可王后膝下是有一个王子的,王后之子继承王位那是明正言顺。就算王上一直不立世子,只要阮氏英的王后之位没有被废黜的话,那大越君王的位子迟早就是黎邦基的。到那时侯爷何以自处呢?要知道你和阮相不和已久,再加上他的兄长阮只死在了您的军营里,这笔账他会怎么算呢?”

    “你不必危言耸听!”郑可面色一变。

    “侯爷何必自欺欺人呢?”黑衣人目光闪烁,“侯爷是雄才大略,可您的两位公子......”嘿嘿一笑,“比起您来就差得远了,侯爷您难道不为您的子孙后代多考虑考虑吗?”

    郑可哼了一声,“那照你说我该如何考虑呢?”

    “侯爷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把宝押在谁身上,”黑衣人淡然道:“黎克昌和黎思诚之母身份低微,是撼动不了阮氏英的王后之位的,一旦黎邦基登基为王。侯爷和您的郑氏家族这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你是要我扶持你们大公子?”郑可哂笑道:“要知王上现在春秋正盛,说到传继大位还言之过早吧?”

    “侯爷说的不错,”黑衣人眼色不变,“可侯爷也别忘了,先王也不过年四十余暴卒,天命这回事,谁又能说的准呢?侯爷若不未雨绸缪,恐将来悔之晚矣。”见郑可默然不语,向他拱了拱手,“大公子是诚心与侯爷相交,若侯爷肯帮大公子,大公子会铭感侯爷的大德......天色已晚,小人就不打扰侯爷休息了,告辞!”

    “慢着!”郑可叫住了他,拿起桌上的纸笺,“你把这个拿走!”

    “侯爷不想取的话,自有人会替侯爷保管。大公子送出去的东西难道还会收回么?”黑衣人身形一闪,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郑可看着黑衣人消逝的方向,心中思绪万千。

    “侯爷......”

    郑可心下一惊,霍然转身,身后站立的却是自己的夫人。

    “夫人你......你来多长时候了?”郑可惊问。

    “妾身不过刚刚进来,”郑夫人道:“怕老爷您累着,便沏了一壶茶过来。”

    “这些事让下人做也就是了,何必夫人你亲自来?”

    “妾身只是不放心老爷而已,便过来看看。”郑夫人说着把茶壶放在了桌上。

    见她一脸心事的样子,郑可凝视着她问道:“方才我在房里的说话,你都听到了?”

    郑夫人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看着他道:“侯爷你不要想太多,还是早些歇息吧?”

    郑可长长叹息一声,“你去吧,我想在这里静静。”

    “侯爷,”郑夫人来到他身边,柔声道:“您现在位极人臣,就不要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以免污了自身,还牵累了自己的儿女。”

    “妇道人家,你懂得什么?”郑可不悦的看了妻子一眼,“如今朝堂上波诡云谲,王心难测,我不得不为儿女们多考虑条后路啊!”

    “儿女们自有儿女们的福气,再说阿昭已入了铁突军当了统卫官,冲锋陷阵很是勇敢呢!”

    “不过是匹夫之勇而已,”郑可摇摇头,“对于谋略心计,朝局变幻,那是懵懂无知啊!实难当大任。”

    “阿昭还年轻,你就慢慢教嘛!”郑夫人说道:“还有阿皓,他聪明伶俐,等长大了岂不是你的又一大臂助?”

    “夫人说的轻松,阿昭为人憨直,性情如此,又岂是能点拨透的?”郑可苦笑:“等阿皓长大成人,至少是十年之后了,我不知还能不能撑到那时候。”

    “侯爷,您还年富力强,为何说这等不吉利的话?”郑夫人道:“与其忧虑这些,你还不如给阿玉好好寻个夫家,到时姑爷也能助你一臂之力。”

    “哦?”郑可目光微眯,粘着胡须道:“阿玉跟你说什么了吗?”

    “这事怎能让女儿家启齿?”郑夫人白了丈夫一眼,“她都快十六岁了,我这做阿娘的能不替她操心吗?她一直戴着面具不肯以真面目示人,现在把面具摘了,还精心打扮起来。看来这丫头是长大了。”

    “嗯,”郑可点点头,“你既这样说,莫非心中已有了人选?”

    “妾身正要向侯爷商量这事呢!”郑夫人笑道:“廷上侯丁列之子丁煜现在十八岁了,已到了婚配的年纪,头几日我跟丁夫人提及了阿玉的事,她还想过来好好见见咱们的女儿呢?”

    “丁煜?”郑可闻听皱了皱眉。

    “怎么,侯爷难道忘了?”郑夫人说道:“丁列在先王时就跟侯爷一起并肩作战的,大越重新立国后,他和你一起封的侯,他有个儿子,您不记得了?”

    “我当然记得,”郑可哼了一声,“当年与明军作战时,这个丁列就没少跟我争功,现在他又与阮炽走得很近。你怎么想着和他结亲了?”

    “跟丁家结亲又有什么不好?”郑夫人道:“他们是侯爵之家,我们也是侯爵之家,门当户对,再合适不过了。”

    “那阿玉愿意吗?”郑可说道:“她心里已有人了,你这个做阿娘的难道看不出来?”

    “谁?”见丈夫不语,郑夫人忽然醒悟道:“你说是那个叫杨牧云的明人?”

    “阿玉没向你提及此事?”

    “她只说杨牧云是你新收的一名部下,让我见见他,别的可没说什么。”

    “我的部下很多,”郑可嘿嘿笑道:“难道你就没有奇怪阿玉为何不把别人带来你看,而偏偏是他呢?”

    “你是说阿玉喜欢上了这个杨牧云?”郑夫人黛眉微蹙。

    “怎么,女儿喜欢的人你不满意?”

    “人倒是一表人才,”郑夫人若有所思道:“可一问起他家里的是,就被阿玉给打断了。”

    “那是因为阿玉她不想让你知道而已。”郑可捋须说道。

    “这有什么好隐瞒的?”郑夫人不解,“不过是问一些关于他家人的事而已,难道有什么隐情当我的面不好说出来么?”

    “既然不想让你知道你就不要问了,”郑可说道:“你不要看杨牧云年轻,他可是文武双全,我能这么顺利的攻下存盆凯旋而归,全赖了此人呐!他思虑周全,能够洞察一切,我麾下无人能比,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妾身从未听侯爷如此夸赞过一个人,”郑夫人的眸子一霎,“侯爷是想让阿玉嫁给此人么?”

    “这个......就看两人的缘分吧!”郑可说道:“要是阿昭能有杨牧云的一半,我心下也就甚慰了。”

    见丈夫言辞闪烁,郑夫人有些不高兴,“侯爷这是什么意思?人家已经住进咱们府上了,又跟阿玉相处在一起。侯爷您又不表个态度,要让阿玉跟他一直这样吗?这让外人怎么看我们家?”

    “杨牧云不过是在这里暂住而已,”听郑夫人这一番说叨,郑可感到头都有些大了,“阿玉懂得分寸,你就不要想太多了。”

    “怎么是妾身想得多了?”郑夫人依旧喋喋不休,“别忘了阿玉是侯府的千金,东京城里的勋贵人家可都看着咱们家呢!要是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去......”

    “好了好了,”郑可不耐烦的打断了她的话,“我累了,要休息了,有什么话你明天再说吧!”

    ————————————

    第二天清晨郑玉亲自过来叫杨牧云去和他们全家一起用早餐。

    郑可和郑昭早早的便出府了。

    餐桌上只有郑夫人、郑玉、杨牧云和小郑皓四人。

    郑夫人又问起了杨牧云家里的事,都被郑玉从中巧妙的含糊了过去。

    用罢早餐,郑玉换了一身男装,邀请杨牧云一起出去逛逛。

    看着她摘下面具英姿飒爽的样子,杨牧云忽然感到有些不习惯。

    “你真的不再戴面具了吗?”杨牧云问道。

    “嗯,”郑玉很认真的点点头说道:“难道我这样子不好看吗?”

    “好看。”

    “走,”郑玉嫣然一笑,“我领你出去见见东京城的繁华。”不由分说,拉起他便走。

    “这......夫人她知道么?”杨牧云小心的问了一句。

    “嘘——”郑玉要他噤声,低低的说了声,“我们从后门出去,你不说我阿娘她不会知道。”

    “这样不好吧?”杨牧云心里有些忐忑。

    “废什么话?”郑玉秀眉一蹙,“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的成什么样子?”

    两人蹑手蹑脚的走到后院一处偏僻的门前,四处看了看,还好没人。

第六百二十四章 东京市井

    正要推门而出,忽然一个带有稚气的童音叫道:“阿姐——”

    把两人唬了一跳,郑玉急忙闪至一边回头看去,却是小郑皓正笑嘻嘻的倚在一棵树旁眨巴眨巴眼的看着他们。

    “你在这里干什么?”郑玉松了一口气,绷起脸问道。

    “我去找你玩,”郑皓歪着脑袋说道:“阿洛姐姐说你刚刚出去,我就跑到这里来......哈,果然逮到阿姐你了。”说罢好不得意。

    “唔......”郑玉斜睨了一眼杨牧云,眸子朝着弟弟霎了霎,“你怎么知道阿姐会来这里?”

    “我猜的,”郑皓也看看杨牧云,支起下巴,“你要和他一起出去的话,阿娘肯定不会同意的。嗯......你们不敢走正门,一定会来这里。”

    “阿皓真聪明,”杨牧云夸赞他一声,与郑玉对视了一眼,“阿皓不会去告诉夫人的,是么?”

    “你们放心,我不会去告诉阿娘,”郑皓忽闪了几下大大的眼睛,“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两人一齐问道。

    “你们要带我一起出去玩。”

    “这个嘛......”郑玉一脸为难。

    “阿姐能带他出去,为什么就不能带我,”小家伙不依道:“你不答应我就去告诉阿娘。”

    郑玉和杨牧云面面相觑。

    “阿皓乖,”郑玉哄他道:“你想要什么告诉阿姐,阿姐出去后买回来带给你。”

    “不——”郑皓一脸倔强的说道:“你糊弄我,你要敢丢下我立刻就告诉阿娘!”一副不答应就誓不罢休的架势。

    “你再不听话阿姐就生气了。”

    眼看姐弟俩剑拔弩张,杨牧云开口了,“好了,你们都别吵。”上前一把将小郑皓抱了起来,对郑玉道:“不过是带一个小孩子出去走走,至于发那么大火么?”

    “你说的倒轻巧,”郑玉嗔怒道:“要是阿娘发现他不见了,怎么办?”

    “又不是出去很长时间,”杨牧云劝她道:“说不定等我们回来时都没人发现呢?”

    “对对对,”郑皓拍着手笑道:“还是牧云哥好,阿皓喜欢你!”说罢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

    郑玉瞪了他一会儿,忽然“噗嗤”一笑。

    ————————————

    东京城的热闹繁华是不能与大明的南都与京师比的,但比之一般州府还是要强一些。

    或许是立国未久,城内到处都耸立着高高的望楼,来回巡逻的军卒也较多。

    商铺、酒肆和娱乐场所都集中在城南一带,这里的人气明显比别处要旺许多。

    不知是不是因为常年战争的缘故,城内的百姓女性较多,大姑娘小媳妇挽起手来在街上闲逛,一点儿也不避讳男人的眼光。

    更让杨牧云目瞪口呆的是,安南的女人很多都是不穿鞋子的,赤足裸露着小腿就在大街上行走。而且她们不像大明的女人把长长的秀发梳成各式各样的发髻,而是用一条条颜色各异的丝带束起,然后披散下来,简约但不失风情。男人的发髻也不是高高束起,而是梳至脑后挽起来,用一发簪别住。

    见杨牧云的目光不住在一群群安南女子的腿部逡巡来去,郑玉用肘部捅了他一下,不悦道:“你在看什么?”

    “没、没

    看什么?”杨牧云有些心虚的回道:“你们安南女人的衣装打扮......嘿嘿,真有些特别!”

    “特别就要乱看吗?”郑玉恚怒道:“而且盯着不该看的地方一直看,也不害臊!”

    杨牧云登时脸红了。

    “哈哈,牧云哥害羞了。”郑皓拍着手笑道。

    “你高兴什么?”郑玉没好气的呵叱他,“再捣乱我就把你送回家去。”

    小郑皓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

    杨牧云的目光瞥向一边,不敢看她。女人一旦凶起来,男人最好的方式就是闭上嘴,视而不见。

    东京城的大街小巷的店铺上都是写着汉字招牌,就是不懂安南话的逛起来也不会遇见障碍。

    郑玉最感兴趣的自然是珠宝首饰和胭脂水粉铺,当然,还有绸缎庄。里面的陈列的东西大都来自大明,里面的老板和伙计不厌其烦的对进来店铺的每一位安南女子介绍这些物品产自大明的哪个地方,在大明有多流行等等,好像沾了一点儿大明的边再平常的物件就会变得身价不一般。

    郑玉正拿着一对玉镯仔细把玩,这对玉镯通体晶莹剔透,呈淡粉色,其中没有一点儿杂色。

    “姑娘,”店老板一见郑玉对这玉镯产生了兴趣,便道:“您一看就是挺有眼光的人,这是用大明闽浙山里的水粉玉打制而成,就算是在大明,也是不多见的。”

    “哦?”郑玉眸波一转,“水粉玉,那是什么玉?”

    “这水粉玉呀,只产自大明闽浙交界的仙霞山里,”店老板指着这副玉镯说道:“你看这材质,这光色,就跟流动的水一样,而且更难得的是,里面一点儿杂质也没有,单单是这玉,就已经是上品了,再打磨成这么一副镯子......”

    “好了好了,”郑玉打断他的话道:“你就直说,这副镯子多少钱吧?”

    “痛快,姑娘当真是痛快,”店老板一咧嘴笑道:“像姑娘这么天仙一般的人儿再配上这么一副镯子,就更加出尘脱俗了......看姑娘这么喜欢,我也不多要,你就给这个数就行!”说着伸出了三个指头。

    “三十两银子?”郑玉眨了眨眼。

    “姑娘说笑了,”店老板眉毛一挑说道:“这么好的玉至少值三百两。”

    “三百两?”

    “嗯,”店老板点点头,“这玉镯在大明也是价值不菲,一路辗转运到大越很是不易呀,我见姑娘这么喜欢,也就没多加价,三百两是不能再少了。”

    郑玉沉吟了片刻,向在店铺门口悠然站立的杨牧云招了招手,“牧云,你来帮我看一下。”

    “怎么了?”杨牧云几步来到她身边。

    “你看这副镯子戴在我手上好不好看?”郑玉说着将这副玉镯套在纤细的皓腕上晃了晃。

    “呃,不错。”

    “这位老板说玉镯是产自大明闽浙一带,你家不就是在大明浙江么?你看是不是产自你们那里的玉。”郑玉说着摘下玉镯塞至杨牧云手里。

    “唔......”杨牧云拿在手里捏了捏,心中不禁一阵嘀咕,对于这玉石方面的鉴定,他可是一窍不通,只觉得这对玉镯光滑圆润、晶莹剔透,敲起来声音颇为悦耳,想来不是普通的玉打磨而成。但成色看起来比去年离开南都时周梦楠送给紫苏的一对冰花芙蓉玉镯要逊色不少

    ,应该也不是极品,正拿捏不定时,目光看向了那店老板,“老板......”两人目光一对,不由俱各一怔。

    “怎么这人看起来有些眼熟?”杨牧云的眼睛微眯了一下。

    店老板的目光转向一边,不再看他。

    “姑娘要是觉得贵的话,价钱好商量。”店老板冲郑玉笑道。

    “真的?”郑玉眸子一亮,“你刚才不是说三百两不能再少了么?”

    “我是真想与姑娘做成这笔生意,”店老板说道:“既然姑娘这么喜欢,就请你说个数,让我听听合不合适,可以的话我就与姑娘成交了。”

    “那好,”郑玉伸出了两个指头在他眼前一晃,“就这个数。”

    “二百两?”

    “嗯,”郑玉微颔螓首,“老板觉得如何?”

    店老板脸上肌肉一阵抖动,遂一咬牙,击掌道:“成,我就当与姑娘交个朋友,以后姑娘多光顾光顾小店便了。”

    “那说好了,”郑玉一笑,“我身上可没带那么多现银,我可以给你写一张二百两的字据,你拿着这张字据到城东郑侯府取银子。”

    “原来姑娘是郑侯府中的人,失敬失敬,”店老板拱了拱手,“冲着姑娘的身份,小人还有什么不相信的?”

    写好字据后,店老板将玉镯用一块红绸包了起来,朝郑玉递了过去。

    “老板,不知你如何称呼啊?”杨牧云微笑着问道。

    “小人......姓段,”店老板踌躇了一下,“贱名不足挂齿。”

    “姓段?”杨牧云正思索时,郑玉兴高采烈的接过玉镯一扯杨牧云的衣袖道:“牧云,我们走吧?”

    ......

    杨牧云和郑玉从这家店铺出来时,回望了一下牌匾,只见上面写着“玉轩阁”三个大字。

    “这个名字倒起得挺文雅,”杨牧云喃喃道:“他人好像在哪里见过......姓段,会是谁呢?”

    “喂,你想什么呢?”郑玉问道。

    “哦,没什么。”杨牧云缓过神来道。

    “说来也是奇怪,”郑玉的眸子霎了霎,“刚开始时那个老板咬定了三百两银子的价钱不松口,可你一进来,他的语气立马就缓和了,他不会觉得你真是个行家吧?”

    “哪里哪里,”杨牧云笑道:“大小姐出身侯府,身份高贵,那个老板说不定就是冲着这个松口的。”

    “不对,”郑玉秀眉微蹙了一下,“我是最后立字据时才道出自己身份的,而他之前已经松口了。”

    不待她再发问,杨牧云目光一转,“咦?阿皓呢?”

    郑玉闻听吃了一惊,目光连忙向四下里扫去。

    “在那里!”杨牧云伸手指去。

    不远处的一间卖蜜饯果干的铺子里,郑皓小朋友正踮着脚尖向上面摆放的一个个木盒子里看去,里面盛放着或红或绿、或琥珀色或乳白色的蜜饯果干,铺子里充溢着甜香的气息,引诱着小家伙大张着嘴,嘴角挂着馋涎。

    “没出息的东西!”郑玉骂了一句,“一见吃的就迈不动步了。”

    杨牧云摇摇头,女人天性就爱美,小孩天性就爱吃,性之所以,没什么不对。

第六百二十五章 升龙游船

    “阿姐,我要那个。”小郑皓指指一个木盒中盛放的奶白色的方糕说道。

    “你呀,”郑玉刮了一下弟弟的小鼻子,无奈的笑笑,“真拿你没办法。”冲摊主说道:“来两......”看了一眼杨牧云,改口道:“来四块椰丝糕。”

    ......

    “来,尝尝,”郑玉将一块方糕递至杨牧云手里,“这可是我们大越的特产椰丝糕,在大明你是吃不到的。”

    看着这**四溢的奶白色方糕,杨牧云接过咬了一口,“唔,好甜!”吃起来又糯又软,一股很特别的甜香气息直冲鼻端。

    味道很像是蒙古人的奶团子,可细品起来又不一样。

    “这是什么奶做的?”杨牧云随口问了一句。

    “椰奶。”郑玉眨着眼睛笑道。

    “椰奶?”杨牧云一怔,“那是什么,长什么样子?”

    “它长得圆圆的,像球一样挂在树上。”

    “挂在树上的圆球......”杨牧云忽然想起自己初登安南海岸时像伞一样高高矗立的树木和它那向四方散开的巨大叶片,叶片底下

    是聚在一起圆圆的青绿色果实,阮阿兴对他说过这是椰子树,叶片下果实叫椰果。这不会是从那东西里面挤出的奶吧?

    看着他那呆呆的样子,郑玉感到一阵好笑,“有机会我会带你去看看的。”又包了几样其它的果脯蜜饯。这才和杨牧云带着小郑皓离开了这里。

    “这椰丝糕好吃么?”

    “好吃。”

    “你喜欢吃的话我天天买给你吃!”郑玉笑了,笑得很甜。

    杨牧云一愕。

    “阿姐,还有我,”小郑皓说道:“你也得天天买给我吃。”

    “知道了,”郑玉摸摸他的头,“就你淘气。”

    ......

    “站住——”前方如惊雷一般发一声喊,人们纷纷躲闪避让,一个头戴竹笠,身穿短葛的汉子向他们这边疾奔而来。在他的身后,一群安南官兵挥舞着刀矛呼喊着追了过来。

    “快,截住那个明人奸细。”一个安南士卒喊道。

    话音刚毕,前边胡同里冲出几个安南官兵拦住了那汉子。

    那汉子一咬牙,从身后拔出一柄雪亮的单刀,向那几个安南官兵砍去。

    “当——”一名安南官兵硬架了他一刀,身子连连后退。

    就这一缓之际,后面的安南官兵追了上来,将这汉子团团围住。

    “给我上,抓活的。”一名安南将官手一挥,手下兵丁们呼喝着一拥而上。

    这汉子功夫不弱,以寡敌众,几招过后,连伤了两名安南官兵。而他的手臂和小腿也各中了一刀,但他仍咬牙狠斗。

    “嗤——”他的后背又划开了一道长长的血口,一个踉跄,差点儿没有摔倒。

    杨牧云在旁看着不忍,握紧了拳头正欲上前,却被一个温软的纤手拉住了。

    “你要是出手的话,会惹上大麻烦的。”郑玉告诫道。

    杨牧云眉头一皱,握紧的拳头松了开来。

    那汉子渐渐不敌,“锵——”的一声手中刀被一名力气大的安南官兵磕飞,再也撑持不住,摔倒在地。

    众安南官兵正

    要一拥上前,忽然一辆平板车冲了过来,上面堆满了麻袋。

    “娘的,你瞎眼了,”那安南将官骂道:“往哪儿推呢?”话音未落,蓦地里白影晃动,无数粉末冲进眼里、鼻里、口里,一时气为之窒,跟着双眼剧痛,犹似万枚钢针同时扎刺一般,待欲张口大叫,满嘴粉末,连喉头嗌住了,再也叫不出声来。

    四周到处弥漫着石灰粉,其余安南官兵顾不得抓人,举起手中刀胡乱挥舞。

    杨牧云看得真切,平板车的麻袋下窜出几人拉起那汉子向着人多的地方狂奔而去,眨眼间没入了人群中。

    “追......”那安南将官刚喷出一个字,喉咙就又被噎住了,连连咳嗽不止。

    众安南官兵顾不得擦拭满脸的石灰粉尘,舞着刀矛冲了过去。

    一个在旁边米粉摊上吃米粉的老者看着直摇头,“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多人眼睁睁的让明人奸细给跑了,真......”喟叹一声,下面的话没有说出口。

    “听说大明的军队南下了,”米粉摊上的一个食客说道:“要不为什么东京城里的明人奸细闹得那么凶?”

    “明人不是要去征讨麓川么?”另一个食客问。

    “谁知道呢?”先前的那个食客道:“在明人眼里,大越和麓川都是叛贼,真的征讨谁还不一定呢!”

    “你小声点,当心被人听了去。”

    “城里议论这事儿的多了,”先前的食客满不在乎的说道:“很多人都说明人的大军实际上是冲大越来的。”

    “怪不得城里的一些富户都搬出去了呢!”另一个食客道:“要不咱们回去也收拾收拾?”

    “你也想跑?”先前食客乜着眼说道:“能跑哪儿去?还是省省吧,你我贱命一条,怕个什么?再说了,咱们又不是没当过大明的臣民,东京原来不就是大明交趾布政使司的东关城么?对咱们穷人来讲,当大明的臣民还是做大越的百姓又有什么不一样?”

    “你说的也是,”另一个食客呵呵一笑,“谁来我们不也得讨生活不是?”

    “赶快吃吧,吃完了咱们还得赶紧回码头搬运货物呢!”

    ......

    郑玉听着这几个食客的议论,心中一阵感叹,对贫苦百姓来说,江山的更迭不过是换了一拨人统治他们而已,对他们的生活而言却不受丝毫影响,他们根本就不在乎大明的军队会打过来。

    “喂——”她见杨牧云眯着眼睛不知在看什么,呼唤了一声。

    “哦......”杨牧云收回了目光。

    “你在看什么?”郑玉问。

    “没、没什么。”杨牧云含糊应道。他刚才隐约看见逃走的那几人似乎钻进了郑玉光顾过的那间珠宝首饰铺子。

    “阿姐,牧云哥......”这时小郑皓一蹦一跳的跑了过来。

    “你又到处乱跑了,是不是?”郑玉板起俏脸教训他道:“现在这么乱,小心有人把你抓了去。”

    “我才不怕呢,”小郑皓下巴一扬,忽闪了几下眼睛道:“阿姐和牧云哥本事那么大,才不会任凭别人把我抓了去。”

    “你怎么知道他本事大?”郑玉忍不住瞥了杨牧云一眼。

    “阿姐说过,要找一个比自己本事大的男人,”小郑皓道:“阿姐这么喜欢牧云哥,那他的本事一定比你大了。”

    “你......你这小鬼,这话也是你说得的。”郑玉的俏脸登时红了。

    “嘿嘿,阿姐害羞了。”小郑皓拍着手笑道。

    “你再说看我打不打你!”郑玉举起手吓唬他道。

    小郑皓连忙躲到杨牧云身后,探出一个小脑袋冲姐姐做了一个鬼脸。

    “好了,别逗你姐姐了,”杨牧云拉着小郑皓的手说道:“要不她,你还出不来呢!”

    “我要是告诉阿娘,她也别想出来。”小郑皓不服气的道。

    “这姐弟俩......”杨牧云苦笑着摇了摇头。

    “对了,牧云,”郑玉方才听那两个吃米粉的食客提起码头,对他说道:“我们去坐船好不好?”

    “坐船,去哪里坐船?”杨牧云问。

    “升龙江上呀!”郑玉笑道:“就在城外,离这儿不远。”

    杨牧云还未说话,就听小郑皓拍着手叫道:“好,去坐船,阿皓也想要去坐船。”

    “那你就得乖乖听话,”郑玉瞪了他一眼,“要是再敢胡乱跑,我就把你扔到江里去。”

    一番凶巴巴的话吓得小郑皓脖子一缩。

    ————————————

    升龙江自东京城北流过,绕东京城东南而下,江水呈砖红色,所以后世又被称为红河。升龙江这一名称来自于数百年前东京城原来的名字升龙城,现在升龙城虽然改称东京,可升龙江这一名称却延续了下来,直到数百年后改为红河。

    升龙江码头在城东的白马祠,也就是护城河口,这里往来船舶甚多,从海上来的大船溯江而上,从上游来的货船沿江而下,都在东京城外码头卸货。

    除却货船之外,这里还有一些游船,专供城里的达官贵人沿江游览。

    在杨牧云看来,这些游船跟南都秦淮河上的画舫差不多,只是没有那些画舫精致罢了。

    他们三人过来时晚了些,码头上只剩下了一艘游船。郑玉兴致盎然的正要领着两人上船,却被船老板拦住。

    “对不住,”船老板陪着笑脸说道:“小人这船被包了,不能再载他人,对不住......”

    “你瞧不起人吗?”郑玉秀眉一挑,一脸不悦的说道:“我给你两倍的船资,你只管开船就是了。”

    “您就是给我三倍的船资我也不敢收哇!”船老板苦笑道:“那人我可得罪不起,姑娘不妨等一等,说不定会有回返来的船。”

    “这里只有你一条船,我可不耐烦再等别的船,”郑玉没好气的说道:“包你船的是谁,来头很大吗?”

    “姑娘不知,包小人船的是廷上侯的公子丁煜丁公子。”船老板说道。

    “我倒是谁,”郑玉嗤笑一声,“原来那姓丁的,喂,你知道我是谁吗?我阿爹可是统领大军征南的县侯。”

    “原来是郑侯爷家的小姐,失敬失敬,”船老板连连作揖道:“郑侯爷的大名如雷贯耳,能见到郑小姐是小人的荣幸,可是小人的船已被丁公子给包了,丁侯爷小人也是惹不起呀!”

    “大小姐,”杨牧云劝道:“既然今日不巧,那咱们改日来也就是了。”

    “不行,”郑玉也来了脾气,“今日这船我是坐定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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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州举人杨牧云因缘际会,踏入官场,诛除叛逆,扫荡蛮荒,与大明天子结下深厚的君臣缘分......大明正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正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正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