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七章 青藤关口
杨牧云心中暗叹,要想一个领袖对底下人一碗水端平,有时真的好难。
“那现在你寨子里的人呢?”杨牧云问道:“由何人统领?”
“他们现在都归在大少主手下了,”侬康脸色有些黯然,“还有那些没有葬身虎口的,都被罚去修通道了。”
“通道,什么通道?”杨牧云问。
“唔......”侬康脸色变了变,顿口不语。
“侬康大叔,”杨牧云也没有逼问,转开话题道:“如果有幸安南人退去的话,你还能带着自己的部众回寨子吗?”
侬康一震,嗫嚅道:“听维纳苏瓦大人说山谷外的寨子都被越人给毁掉了,还......还能回的去吗?”
“要是没有毁掉呢?”杨牧云道:“侬康大叔辛辛苦苦带着人开创一个寨子甚是不易,就这么轻易的弃掉吗?”
侬康呆住了,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一直以来,他都是奉谷内的命令行事,维纳苏瓦说越人一来,所过之处鸡犬不留,要他赶紧带着全寨的人入谷以拒越军,他照办了,连储存在地窖的粮食都来不及带,就领着全寨子的人进入存盆山谷。同时进入山谷的还有谷外百余个寨洞的民众,存盆山谷一下子涌入了数万人,等于增加了数万张要吃饭的嘴,维纳苏瓦立时感到压力倍增,而且因为走的匆忙,绝大多数寨民都没有携带粮食,无形中又增强了谷内的紧张气氛。维纳苏瓦命人重新编制这些寨民,精壮者直接编入军中分派各处,老弱妇孺则去让他们干一些杂务,可正着手进行时,一些寨子的人由于没有及时分发粮食而出了乱子,其中就有桑吞寨的人,为杀一儆百,维纳苏瓦将其交予长子索朗处置,索朗干脆将他们绑至虎池准备喂虎,却被杨牧云救下。
“存盆与安南之间不再打仗,”杨牧云继续说道:“那么侬康大叔与寨子里的人就不用天天胆战心惊的过日子了。”
“与越人不再打仗,这怎么可能?”侬康吃惊的道。
“要是存盆归降了安南,”杨牧云缓缓道:“那侬康大叔和全寨的人不是就不用再跟安南人打仗了吗?”
“你,你......”侬康瞪大了眼看着他,“你不是大明派来的钦使,而是越人的奸细。”退后几步,离他远了些。
“吱嘎——”一声,阿香领着阿旺推门入内。
“阿香,”侬康指着杨牧云对女儿道:“快去告诉维纳苏瓦大人,这个人是越人的奸细,快......”
“阿爸,你喊什么,”阿香摆摆手,要父亲噤声,“你忘了,你和阿旺还有寨子其他人的性命都是大人救的吗?”
“可他......”
“你不要这样指着大人,”阿香上前拨下他的手指,“大人为了你们,舍身跳下虎池,这些阿爸你都忘了吗?”
“是呀,阿姐说的对,”阿旺也在一旁帮腔道:“那么多猛虎围攻大人,阿爸你不也见了吗?”
“小伢子多什么嘴?”侬康训斥道。
“阿爸,”阿香说道:“在大人救下你和阿弟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把命还给维纳苏瓦父子了,从那时起,你还有我和阿弟的命都是属于大人的。”
“你,你......”侬康瞪着女儿,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阿爸,”阿香放缓了语气,“其实大人说的也不无道理,存盆与越人打了那么多年仗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既然打不过,就干脆归顺越人,也能过个太平日子......”
“闭嘴!
”侬康呵斥女儿,“你不怕给我们全寨的人带来灾祸吗?”
“你还在想你的寨子?”阿香微摇螓首,“寨众已被打乱,阿爸又因为没及时分派粮食而领着寨众闹事,你以为维纳苏瓦大人还会再信任你吗?越人就算退了,他还会让你领着寨众回去当你的头人?”
阿香的一席话说得侬康沉默了下来。
“阿爸,”见父亲的情绪不再激动,阿香便出言劝道:“大人是个有本事的人,连白虎王都不会伤他,我们跟着他是决不会错的。”
“侬康大叔,”杨牧云也开口说道:“存盆能向澜沧王称臣,又为何不能依附越人呢?”
“可是......”侬康看向杨牧云道:“维纳苏瓦大人能向越人称臣吗?”
“会的,”杨牧云很肯定的说道:“如今安南大军已经突破了新平江上游的防线,从吞溪口绕过虎啸台已经插到青藤关了,存盆对勐苏瓦求援的通道已被切断,你认为维纳苏瓦还会撑到几时?只要侬康大叔随我暗中行事,不但可保全存盆谷地不受兵火,还能保证你全寨的人安然无恙,你照样可去做桑吞寨的头人。”
侬康默然半晌,才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道:“好,我侬康的命是大人给的,大人叫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嗯,”杨牧云点点头,“侬康大叔现在能联系寨子里的人吗?要成大事,必须要有足够的人手。”
“这个没有问题,”侬康说道:“只要我活着,他们就还认我是他们的头人。”
“如此甚好,”杨牧云转向阿香,“你阿妈现在娜塔玻夫人身边吗?”
“是的,”阿香说道:“维纳苏瓦大人分派我阿妈去娜塔玻夫人那里做活。”
“那她一定能见到娜塔玻夫人了?”
“自然是能见到的,”阿香觉得杨牧云的话很是奇怪,“之前阿妈经常将寨子里的绣品送到娜塔玻夫人那里,与她很是熟稔的。”
“那就好,”杨牧云道:“你能不能问一下你阿妈,最近见到娜塔玻夫人是什么时候?”
“大人是想见娜塔玻夫人吗?”阿香眨了眨眸子。
“这个方便吗?”杨牧云笑了笑,“你阿妈能办到的话那就太好了。”
“大人你是想......”阿香咬了咬嘴唇,后面的话没再说下去。
“我不过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想问一下娜塔玻夫人罢了,”杨牧云说道:“并没有别的意思。”
“是呀,阿香,”侬康说道:“你已经大人的人了,好好侍奉大人就是,别的问那么多做什么?”又对杨牧云道:“大人,我就这一个女儿,你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是吧?”
“唔......”杨牧云不知如何回答的好,只得含糊以应,“我会好好保护阿香姑娘,侬康大叔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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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南大军是通过放火来突破蛮兵设置在新平江上游三道防线的。
这是郑可仔细观察后再三斟酌才下的决断。此时雨季还未真正到来,森林里是很容易燃起大火的。
安南官兵的前队不再举着大盾时时防备着脚下的陷坑、机关,树丛里的弩箭、石头,和头顶悬崖上的滚木擂石,前锋部队进入上游密林时扛着易燃的干草木柴,到了丛林密布处便放起火来,后边的军兵将自已这一侧清理干净,大火便卷着滚滚浓烟向密林深处蔓延开去。
大火不但破坏了密林中的一切暗坑机关,而且
在火还没到时,卷起的浓烟先将蛮兵赶了出来,他们和惊慌失措的野兽一齐向森林更深处逃去。安南大军则好整以暇地缓步行进,一路扑灭余火,步步为营,大火将泥泞的地面烘烤的坚硬,行起路来比原先要快捷得多。
碰到沼泽和山崖峭壁隔断了火势,安南官兵便重新抱来柴草燃起火来。蛮兵纵然守在没有草木可燃的险要凭仗,也难以应付安南大军的攻势,更何况浓烟早熏得他们双目红肿如桃,视物难清,所以很难形成有效的阻击。
前边的防线被突破后,蛮兵们退至后面重新布置防线,在弥漫着呛人浓烟的密林里尽量清理可燃的草木,以防大火引了过来,蛮兵们刚布置好正面防线严阵以待,两侧就燃起烟火,安南官兵呐喊着自两翼杀来,蛮兵的阵势立时崩溃,在一阵拼杀过后,剩余的蛮兵便四处逃散。
就这样,安南大军以火为兵,随火而进,与蛮兵在大火硝烟中几经拼杀,仗着人数装备上的优势越战越勇,而失去了密林草丛掩护的蛮兵就象掉到了炉灰里的泥鳅,再也阻挡不住安南军队的攻势。战事虽然进行缓慢,但却一步步的、坚决地向纵深推进着。
经过数日奋战,郑可已经能够遥遥看到远处的青藤关了。
与吞溪口不同,青藤关是一处水关,关口附近峭壁上到处都是悬挂的藤萝,因此名为青藤关,关口一水流出,便是新平江。准确的说,新平江是发源于存盆谷地的,自存盆谷地向西流出,碰到山地拦阻,折而向北,然后再顺流东下的。
沿着新平江上游一路行进,便可达青藤关。安南大军推进到青藤关时,便意味着存盆谷地的最后一个出口被封堵住了,整个存盆谷地已被安南大军团团围住,虽然一时攻不进去,可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郑可仔细勘察了一下青藤关的地势,便令大军就地扎营,不再发动进攻。
与安南众将嗷嗷请战不同,郑玉提出前去招降。
“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最好,”郑可听了郑玉的建议皱了皱眉,“可现在并非招降的好时机,维纳苏瓦的兵力未有大的折损,而且依山凭险,不打几场硬仗把他打痛了,他是不会低下头来和谈的。”
“他低不低下头来投降不要紧,”郑玉说道:“重要的是能进去探探里面的情形也是好的,这样阿爹调动兵马在何时何地发起攻势也更有把握几分。”
“我看你意不单单在此吧?”郑可看了女儿一眼,“你还想打听他的消息,是吗?”
郑玉没有说话,似是默认。自和杨牧云分散后,就再也没有寻到他,这些日子以来一直牵挂着他的下落,谷外既然没有,那人应该就在谷内。
“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郑可盯着女儿问道。
“阿爹,”郑玉开口道:“杨公子在帮你除掉阮只时也是出了力的,就凭这一点,我们不能对他的失踪不闻不问。”
“那好,”郑可说道:“我会派陶方晋入谷会一会那维纳苏瓦,你要有兴趣,就跟他去吧......到时你脸上的面具,还不摘下来吗?”
“如果遇见了值得我摘面具的人,我自然会摘下,勿须阿爹操心,”郑玉淡淡道:“我带着面具可扮成随从的样子与陶方晋入谷,并没有什么不妥吧?”
“是没什么不妥,”郑可轻叹一声,“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想着派陶方晋去?就是因为维纳苏瓦如果拿他的头去祭旗的话,我是不会心疼的。”
“阿爹......”郑玉秀眉一蹙,“你是说现在派人入谷去见维纳苏瓦会有很大的风险?”
第五百九十八章 喧宾夺主
郑可点点头,“维纳苏瓦现在远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因此会做出什么事来就不可知了。陶方晋这个小人我待他不薄,我一失势,他便立刻倒向了阮只,前次因他带前锋军失利我削了他的军权,这次正好可以把他派上用场......”深深看了女儿一眼,“前途未卜,你还要去吗?”
“嗯,”郑玉很坚决的点了点下巴,“是我坚持跟他一起去打探消息的,要不是他把那群蛮人引开,也许女儿现在就不能站在阿爹面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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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娜塔玻夫人病了,什么人都不见?”听了阿香的回报,杨牧云深深皱起了眉头。
“我阿妈是这样说的,”阿香说道:“自入谷以来她就没有再见到娜塔玻夫人的面。”
“什么人都不见?”杨牧云眉尖一挑,“连维纳苏瓦也没来过吗?”
“嗯,”阿香点点头,“娜塔玻夫人的居处被人看起来了,大少主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
“索朗?”杨牧云的双眉拧结在了一起,“这是维纳苏瓦的意思,还是索朗越过他下的命令?”
“这个阿香就不清楚了,”阿香摇摇头,“我阿妈详细打听过,在她入谷前维纳苏瓦大人曾和娜塔玻夫人大吵过一次,打那之后维纳苏瓦大人就在不曾来过,但也没有派人看住夫人的居处,不知为何后来夫人一病,大少主就派人把夫人居处看起来了......”
阿香的话让杨牧云陷入了沉思,维纳苏瓦的夫人莫名其妙病了不再见人,而看住她居处的人是索朗少主派去的,还有一个可能是她的金钗却卡在虎池白虎王的喉咙里,这中间莫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大人......”这时侬康兴冲冲的走了进来,带上房门来到杨牧云跟前低声道:“我寨里的人都已联系到了,其中有一部分被派到了虎啸台驻守。”
“虎啸台?”杨牧云眼睛一亮。
虎啸台位于存盆山谷的北面,是山脊上一块比较大的平台,外面山脚处有一条小道蜿蜒而上,可直达平台下。这条小道一侧是峭壁,一侧是悬崖,中间只能容纳一人行走,可谓险极,就是郑可口中所说的阴阳道。从虎啸台俯瞰下去,下面一览无余,敌人想要沿着阴阳道仰攻上虎啸台,根本不可能。这与吞溪口和青藤关不同,敌人攻不下,还可全身而退。要是进攻虎啸台被发现了,连个退路都没有,几块石头扔下去,来犯的人都得摔下悬崖。这就好像三国时邓艾袭蜀时走的阴平道一样,因此维纳苏瓦只象征性的派些人驻守在虎啸台,主力都布置在吞溪口和青藤关。
“是的,大人,”侬康兴奋道:“虎啸台我寨的人是由普辛率领,他是我收的义子,最听我话的。”
“哦,那除了普辛所率桑吞寨的人,还有什么人?”杨牧云问道。
“还有维纳苏瓦手下皮拉蓬率领的谷内三百人,”侬康说道:“而我寨的人只有一百四十多人。”
“这么说整个虎啸台所布置的兵力总共不到五百?”
“嗯,”侬康点着下巴说道:“那个地方是很难攻上去的,几百人其实也足够了。”
“侬康大叔,”杨牧云看着他道:“你出去联系寨里的人有没有被谷内的人发现?”
“没有,”侬康狡黠的一笑,“其实我都是让阿旺拿着我的信物去联系他们的,一个小伢子,跑来跑去不会有人注意的。”
“唔,那就好......”杨牧云点点头,正思索着如何让侬康派人去与谷外的郑可大军取得联系,这时阿旺推开门跑了进来,“大人,有人要见你!”
“是谁?”杨牧云一怔。
来的是维纳苏瓦手下侍卫。
“杨钦使,”一名侍卫说道:“我家大人请您过去一趟。”
“噢,是什么事?”杨牧云问。
“小人不知,”那名侍卫神态恭谨,“杨钦使去了便知道了。”
“唔,那好,我这就随你们去。”杨
牧云说着向侬康和阿香使了个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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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玉穿着一身护卫的装束与陶方晋自青藤关而入,关口上下布满了蛮兵,手持刀枪严阵以待。
一入关口,巨大的石板门便轰隆一声合上了,一群披头散发、赤身**、身上绘满了花纹的蛮兵舞刀持盾呼喝着冲上前,将陶方晋和郑玉等一行人团团围住,手中刀不住的挥舞,在他们面前来回虚劈。
陶方晋和身后护卫均脸上变色,有沉不住气者当即便想拔刀,可想想这是人家地盘,终究没敢拔刀从出鞘,胆小的人登时腿都有些发软,想转身就逃却迈不动步。
只有郑玉镇定的站在那里,冷冷的看着眼前一切。她心里明白,这刀决不会劈下来,不过是维纳苏瓦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罢了。
“姓郑的简直想要把我整死,”陶方晋心悸之余暗暗咬牙切齿,“如果能躲过这一劫我一定想方设法脱离他帐下。”
众人正不知所措时,那群围绕他们舞刀的蛮兵忽然大喝一声,刀锋齐齐向他们头顶劈下。陶方晋等人大惊,有些人不自觉脖颈一缩,阖上了双眼。
谁知劲风呼啸在鬓边划过,蛮兵不过是虚劈一刀,尔后四下散开。
陶方晋眼都直了,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走上前,用越语说道:“我家大人已经在前方恭候,越使请!”
陶方晋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不悦道:“我是郑大帅派来与你家大人谈判的,你们就是这样待客的吗?如你家大人无意和谈,就请打开关门,放我等回去。”
“越使误会了,”大汉笑道:“这不过是我们存盆欢迎使者礼节罢了,没想到却吓到了越使。”接着笑容一收,身子微侧,高声叫道:“越使请!”
陶方晋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阴着脸随大汉向前行去。
......
来到谷中高地班隆洞,一条蜿蜒直至顶上石殿的青石径两边布满了蛮兵,一见陶方晋一行人过来,便“呛啷啷——”举刀过顶面对面相互交击在一起,形成一道长长的刀幕自山脚直到山上。要想从青石径上过去,便得从刀幕下钻过。
“你们这是干什么?”陶方晋脸色一变,问前边带路的大汉。
“越使不要害怕,”大汉笑道:“这是我们存盆为了迎接尊贵的客人而准备的最隆重礼节,只要从这刀幕下走过,便是我们存盆最真诚的朋友,越使不是来与我们大人谈判的吗?若是贵方心怀坦荡,又何惧在这刀幕下行走呢?”
“这、这......”陶方晋心说你讲的倒轻松,从山下到山上石殿的距离可不近,一路走上去,万一有一把刀落下来,我这命可就没了。正踌躇不前时,腰眼处被身后的一个刀柄捅了一下。紧接着便是郑玉冷冰冰的声音,“快走,要是你敢回头,须知侯爷那里也饶不了你。”
陶方晋一咬牙,硬着头皮向刀幕走去。
森冷的刀光不住闪耀着陶方晋的双眼,让他心惊胆战,他索性垂下眼睑,盯着路径上的青色条石一步步向前挪动。
终于来到石殿前,陶方晋直了直腰身,略松一口气,就听有人高声大喊:“越使到——”
“越使请入殿!”领路的大汉站至一边,对陶方晋说道。
陶方晋整了整衣冠,昂然入内。
众护卫除了郑玉和另一人之外,全都留在了外面。
石殿内,维纳苏瓦端坐在殿内正中的虎皮座椅上,乜着眼睛看着陶方晋来到自己面前三丈处站定,大殿两侧,站着两排五大三粗、面目凶恶的蛮将。
“末将陶方晋,拜见维纳苏瓦大人。”陶方晋向着维纳苏瓦躬身施了一礼。
“哦,原来是陶使节,”维纳苏瓦嘴角微翘,目露寒光,“你此来有何贵干啊?”
“呃......”看着座上的人面色不善,陶方晋不敢说过激的话,用平缓的语气说道:“我们郑大帅对大人钦慕已久,想与
大人会上一面,因此特让末将前来想请!”
“郑可想要见我,”维纳苏瓦打了个哈哈,“好哇,那你就让他过来我这里好了,我一定盛情款待他。”
“这......”陶方晋顿时感觉喉咙被噎住了,下面的话不知该如何去说的好。
“怎么,他不肯赏这个脸吗?”维纳苏瓦一脸讥笑的看着他,“抑或是压根就不敢来。”此言一出,大殿内一阵哄笑。
陶方晋面红过耳,连忙垂下头去。
“郑大帅已经到了青藤关口,”后面的郑玉朗声说道:“大人不肯出关相迎,恐非待客之道吧?”
维纳苏瓦霍的站起身来,双目如电,瞪视着这个脸上带着面具,说话不卑不亢的护卫。“你是谁,竟敢这么对我说话?”
“大人是一方雄主,”郑玉与他四目相对,毫无惧色的道:“对区区使节的到来刀斧相向,这器量未免不够大呀!”
“大胆!”一名身材粗壮,满脸横肉的蛮将上前呵斥道:“你竟敢对我家大人如此无礼?”说着右手往身后一探,抽出一柄巨斧,“呼——”的一声向郑玉拦腰砍去。
锋芒未到,郑玉的身形已经飞起,手腕一动,一柄长剑挑着剑花刺向蛮将的面门。
蛮将一惊,后撤一步,手中巨斧自下而上划向郑玉的胸腹。
“叮——”郑玉长剑的剑尖在巨斧上一点,身子高高跃起,轻轻巧巧的落在蛮将的身后,手腕起处,剑尖直指他的后脑。
蛮将慌忙转身躲过,样子有些狼狈,瞥眼见到众人略带讥笑的目光,当即怒发如狂,手中巨斧狂风骤雨般向郑玉劈去。
“呼呼——”劲风在殿内激荡,郑玉窈窕的身形在狂涛骇浪般的斧影中穿梭来去,却未伤到分毫。
“嗤——”的一声响,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蛮将手中的巨斧如流星一样飞出,“铿——”的深深嵌入了厅内的石壁上。蛮将则捂着手臂,显然是受了剑伤。只见他大吼一声,正要再度扑上去,却被维纳苏瓦喝住。
“萨巴,”维纳苏瓦冷冷道:“你下去吧!”
“大人......”
“怎么,我的话你听不清吗?”维纳苏瓦脸一沉,抬高了声音,“还不快给我下去!”
“是——”萨巴躬身施了一礼,悻悻的退出了大殿。
萨巴退去后,其他蛮将蠢蠢欲动,想要上前与郑玉一较高下,却被维纳苏瓦冷眼镇住,“怎么,你们都要把威风使在这里是不是?谷外就是越人的大军,有本事你们去把越人杀退了,跟对方一个护卫较劲算什么本事?”
说的众蛮将垂下了头。
“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维纳苏瓦冲着郑玉微微一笑问道。
“黎玉。”郑玉犹豫了一下说道。
“黎护卫不但武功高强,而且有胆有识,”维纳苏瓦瞥了陶方晋一眼,“可比这个陶使节强多了,我要是你们郑大帅,便任命你为使节!”高声道:“来啊!为陶使节,黎护卫看座!”
话音一落便有几个蛮兵搬上来两把粗木椅子。
“大人过誉了。”见陶方晋在一把椅上坐下,郑玉并没有就座,而是和另一名护卫站在陶方晋身后。
“我这人素来不喜弯弯绕绕,”维纳苏瓦看着他们说道:“虚的就免了,你们有什么来意就直说!”
“嗯......”陶方晋正不知该如何措辞,身后的郑玉开口了。
“维纳苏瓦大人,”郑玉口齿清晰,郎朗上口,“我军已兵临青藤关下,整个存盆谷地被团团包围,还望你认清形势,领着谷内的军民人等到我们大帅帐下请降。”
此言一出,大殿内立时如炸了锅一般。
“什么,让我们投降?简直做梦!”
“你们越人太狂了,要老子投降得看老子手里的刀答不答应!”
“你们尽管放马过来,老子让你们来一个死一个。”
第五百九十九章 再次相逢
看着大殿内群情激愤的情景,陶方晋的脸色变得惨白。而郑玉则很镇静的看着这一切。
“好了,都别说了。”维纳苏瓦一挥手大喝一声,大殿内顿时静了下来。
“陶使节,”维纳苏瓦的目光看向陶方晋,“你都看到了,要我投降,我的部下们也不答应啊!”
看着他慑人的目光,陶方晋的嘴唇张了张,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维纳苏瓦大人,”郑玉这时又开口说道:“我大军三战三胜,已进抵青藤关口,整个存盆谷地被我大军包围,你们对外的联系也已被全部切断,为了谷内的军民百姓,还望您三思!”
“嗯?”维纳苏瓦眉毛一挑,“黎护卫,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非也,”郑玉淡淡一笑,“我们大帅只是想让您携谷内民众归顺我大越,而您作为存盆首领的地位仍然不变,大人您又何必要硬抗到底呢?”
“就这么简单?”维纳苏瓦眯起眼睛,“若那样的话你们派个使节来就可以了,何必如此兴兵呢?”微顿了一下,“贵军现在将我外围全部占领,又包围了谷地,现在我的部众可是群情汹汹啊!要是郑大帅真有和谈诚意的话,就请你们先退兵,然后我们再坐下来慢慢谈,如何?”
“维纳苏瓦大人莫非在行缓兵之计?”郑玉道。
“随你怎么说,”维纳苏瓦哼了一声,“你们不要得意,不过在外围侥幸赢了几场而已,再打,你们可就沾不到什么便宜了,除非你们长了翅膀,不然休想进到谷里来。”
“维纳苏瓦大人真是有恃无恐啊!”郑玉微微一笑,“要想打下这几个关口,的确很不容易,可我们为什么要打呢?围起来也就是了,大人的部众们全都困于山谷,能撑得几时呢?”
“你们何不试试?”维纳苏瓦冷笑一声。
“大人莫非要等勐苏瓦的援军到来?”郑玉说道:“你们那婻娇太后会不顾一切的来救你们吗?”
“这可不好说,”维纳苏瓦悠然的抬起头,目光看向石厅顶部,“或许援兵不止从勐苏瓦那里来呢?”
“哦?大人此话何意?”郑玉秀眉一扬。
维纳苏瓦一笑,“我请陶使节与黎护卫见一个人就明白了。”
“谁?”
维纳苏瓦不答,高声道:“去,把杨钦使请到这里来。”
“杨钦使?”郑玉一愕。
......
杨牧云被带至石殿外时,见殿内外布满了蛮兵,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心里不由暗自嘀咕,“莫非我让侬康联系寨众的事被发现了,维纳苏瓦特派人来拿我?”但看看情形又不像,心怀忐忑的走了进去。
“杨钦使......”维纳苏瓦一见他,刚一张口。杨牧云的目光就瞥见了立在陶方晋身后的郑玉,两人四目相对,身子同时一震,差点儿就张口说出那一句,“是你?”
“杨钦使,你怎么了?”维纳苏瓦见杨牧云脸色有异,不禁问道。
“唔,没、没什么?”杨牧云定了定神,目光从郑玉脸上移开,“不知大人把在下叫来,有何要事?”
“也没什么大事,”维纳苏瓦的目光扫了一眼陶方晋和郑玉,“我让你来见几个人,这位是越人那里派来的陶使节,身后带面具的是黎护卫,他的嘴皮子可犀利得很呐!”接着说道:“这是大明来的杨钦使,你们认识认识!”
陶方晋没有见过杨牧云,听他是大明钦使,登时肃然起敬,起身向他施了一礼。
“哦,你是大明派来的?”郑玉调皮的向杨牧云眨了眨眼,“不知来存盆有何贵干?”
杨牧云还未开口,就听维纳苏瓦说道:“越使还不知道吧,大明天
兵不日就将南下征讨你们,杨钦使此来便是联络我们存盆共同出兵的事。”
“什么?”陶方晋大惊,他是开国名将陶公僎之子,自己幼年就是随同父辈在与大明的交战中度过的。大明对安南来说,就是一个巨无霸似的存在,要是大明真的要和安南开战,无异于是一场地震。
只有郑玉心里明白他是在虚张声势,淡然道:“是吗?怪不得维纳苏瓦大人笃定得很呢?原来是得了一个强援呐!”
维纳苏瓦嘿嘿笑了几声,目光一转,“越使不如回去禀告你们郑大帅,他现在撤兵还来得及,不然等大明天兵打过来,再撤可就迟了。”
“既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郑玉对陶方晋说道:“陶将军,我们回去吧!这里的事还是赶快禀报给大帅的好。”
“慢着,”杨牧云拦在她们面前,转向维纳苏瓦,“大人,不能让他们走。”
“杨钦使,”郑玉眸波流转,“用你们汉人的话来说,‘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你拦我们作甚?”
“我又没说要斩你们,黎护卫心虚什么?”杨牧云冲她笑了笑,对维纳苏瓦说道:“大明出兵的事可不能让他们泄露出去,不然让安南国有了准备可就不好了。”
“嗯,”维纳苏瓦点点头,“杨钦使说的是,来人呐——”一声令下,殿内的蛮兵蛮将一拥而上,将陶方晋和郑玉团团围了起来。
“杨钦使此举可不合大明天朝的风度啊!”郑玉讥笑道。
“这里又不是大明,”杨牧云反唇相讥,“对你们,还用不着讲什么风度!”
“维纳苏瓦大人......”陶方晋面无血色,刚说了一句,就听维纳苏瓦喝了一声,“拿下!”当即几柄利刃加颈。
郑玉身形高高跃起,足尖在一名蛮将头顶一蹬,凌空一个筋斗,飞向殿外。
“哪里走!”杨牧云似早有预料,先她一步纵身跃至殿外,拦在了她面前。
“让开——”郑玉呵叱一声,拔剑向他当胸刺去。出招凌厉,又准又狠。
“你玩真的?”杨牧云微觉讶异,侧身避过。郑玉不敢稍作停留,见殿外蛮兵挥刀向自己冲了过来,便箭一般纵身向殿外院墙的墙头飞去。
“嗤——”一丝破风声袭来,郑玉螓首微侧,一支袖箭擦着她面具飞过,使得她疾驰的身形一窒。“刷——”紧接着一道刀光劈面而来,她不及细想,挥剑一格,“叮——”的一声,她的身形自空中坠下地来。
蛮兵们一拥而上,想将她生擒,突然剑光暴起,幻化出数十道剑影撒向四周。
“哎唷——”、“啊哟——”之声不绝,蛮兵们惨叫着倒了一地。其余蛮兵大骇,忙向后退去。
郑玉刚要再寻机逃脱,就见杨牧云持刀揉身而上,“当——”刀剑交击在一起,两人四目相对。
“再过几招,你要假装不敌被我生擒,”杨牧云低声道:“我有要事相告。”
郑玉微微一怔,眼前刀光闪烁,杨牧云一刀又一刀的向她劈来。她手腕一抖,“叮叮当当——”一连串暴响,众蛮兵看得眼花缭乱,两人霎时已过十余招。
两条人影越转越快,直看得人头脑发晕。蓦然“锵——”的一声,一柄长剑如流星般飞起,在空中划了道耀眼的弧线,“噗——”的插在地上。
众人再看时,杨牧云的刀锋已架在了郑玉的脖颈上。
“好好好......”维纳苏瓦刚刚走到殿外,看到这一幕连叫了几个好,目光向周围一扫,“来呀,把他给我拿下!”
众蛮兵应声上前,却听杨牧云大叫一声,“慢!”向着维纳苏瓦高声说道:“大人,她可是拿住的。”
“嗯。”维纳苏瓦不明其意。
“所以她理应由我处置。”
维纳苏瓦挥挥手,让蛮兵们退下,“好,他就交给你杨钦使了。”侧目看了一眼被控制住的陶方晋和其余护卫,说了一句,“把他们押下去给我好好看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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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牧云领着郑玉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暗松了一口气,“幸亏神师不在,要是他见了郑玉,恐怕连我也混不过去了。”
进了屋门,对阿香和侬康父子道:“你们都到外边,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我有些话要问她。”
三人应声出屋并关上了屋门。
“你在这里挺不错吗?”郑玉嘴角微微一翘说道:“有吃有住还安排了人侍候着,不会是真心投靠他们了吧?”
“要真这样的话我让他们把你带走就是了,还领你来这里做什么?”杨牧云把她的剑递还给了她。
郑玉收剑入鞘,瞥了他一眼说道:“那你让他们把我们抓起来做什么?”
“你以为维纳苏瓦真会放你们走吗?”杨牧云“嗤”的一笑,“不这样我怎会得到与你单独相处的机会?”
郑玉“呸”的一声,脸上有些发热,但有面具遮着,看不到她的羞怩之态。
“呃......”杨牧云见她误会了,忙转开话题,“郑侯爷真的要拿下存盆吗?”
“废话,”郑玉俏眼一翻,“如今大军都已开拔到青藤关外了,哪有撤回的道理?而且阿爹打的是为阮只复仇的口号,上上下下都看着呢,就更不能无功而返了。”
“要打进来可不容易啊!”杨牧云说道。
“还用你说,”郑玉白了他一眼,“可再难这仗也得打下去,而且还得必须打赢,这样我阿爹才能在朝中继续立足下去。”
“那侯爷打算强攻吗?”杨牧云问。
“阿爹想要不战而屈人之兵的,”郑玉道:“可维纳苏瓦肯就范吗?要是强攻的话,恐伤亡会很大......”话音一转,“那日失散后你被他们抓住了?又怎样骗他们自己是大明派来的钦使的?”
“我本来就是大明的人,骗过他们并不难,”杨牧云笑了笑,“不过此事说来话长,我还是给你讲一讲当下要紧的事吧!”
“什么要紧的事?”郑玉目光一凝。
杨牧云当下便把侬康和他桑吞寨的人愿帮安南大军的事说了,末了道:“侬康父子的命是我救的,他联络的人应该很可靠,不过他寨子里的人只守卫在虎啸台一处,而且不多,兼受谷里人控制,不过在关键时刻还是能派上用场的。”
郑玉听了秀眉一蹙,“虎啸台是这三个关口中最难攻打的,只能顺着那条一人宽的阴阳道上去,要是被发现了,退都退不下来。”
“最难攻打的才是他们最有可能疏忽的,”杨牧云道:“吞溪口与青藤关都有谷里的重兵把守,没有人里应外合也是很难拿的下来,相比起来,虎啸台的守兵只有几百人,其中还有一百多可以随时策反的桑吞寨人。”
“那这得仔细制定一个计划才行,”郑玉说道:“什么时候哪个时辰,还得必须偷偷接近才行,否则一经发现,上面只需丢下几块石头,我阴阳道上的人都得摔下悬崖不可。”
“这个我明白,”杨牧云道:“你可以回去与侯爷讲,让他派兵猛攻吞溪口和青藤关,以吸引谷内人的注意力,这样晚间的时候,偷偷派一支精锐的队伍沿着阴阳道而上,这边我让桑吞寨的人控制虎啸台,迎接你们而入,这样里应外合,大事可成。”
郑玉点点头,瞥了他一眼道:“你说的轻松,可这其中的环节缺一步都不可以,你说的桑吞寨人夺取虎啸台有几分把握?要是万一不成的话,我们的人白白牺牲不算,这条进攻路线就再也不能用了。”
第六百章 夜探幽庭
“只要打仗就需要冒险的,”杨牧云淡淡道:“什么风险都不冒,郑侯爷又何必带兵呢?”
郑玉目光盯着他,忽然莞尔一笑,“杨钦使一定是打过很多仗了?”
杨牧云笑笑,没有说话,去年冬天在大漠的一路征战,让他刻骨铭心。战场上的刀光剑影、血肉横飞颠覆了他对战争的认知,作为读书人,他一直认为战场上胜利的取得就像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赢的那样轻松写意,可真正的战争远不像书本上的文字来得那样浪漫。作为获胜的一方,决死的勇气、对战场形势的把握、富有冒险精神,缺一不可。
从他的眼神中,郑玉似乎读到了什么,也就不再追问。眸光一闪,“那你什么时候放我走呢?”
“既来之,则安之,”杨牧云淡淡道:“你就在我这里安心待着,一切得见机行事才行。”
“那好,”郑玉扫了一眼屋内唯一的大床,“我跟你一起睡这里吗?”
“唔......”杨牧云揉揉下巴,还未说话,就见屋门“吱呀——”一声开了,阿香端着一个木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几盆热气腾腾的饭菜。
“大人,”阿香眼眸如秋水剪瞳,“该用饭了。”
“哦,”杨牧云点点头,“你阿爹和阿弟呢?”
“他们有事外出了。”阿香答道。
“嗯,”杨牧云看了一眼郑玉,“黎护卫,一起用饭吧。”
郑玉看了阿香一眼,见她腰身纤细,可堪一握,脸上虽未施脂粉,但天然去雕饰,犹如清水出芙蓉,温婉动人。
“好美!”郑玉赞了一句,目光转向杨牧云,“杨钦使的艳福可真不浅呐,深屋藏娇,让人艳羡不已......”
“你可不要胡说,”杨牧云打断她的话,“阿香姑娘是我朋友,我对她始终以礼相待,你这样说未免对她太不尊重了。”
“阿香?好香艳的名字,”郑玉啧啧连声,“与你共处一室,我都要忍不住心动了。”
阿香脸一红,低着头转身退了出去。
“你的话太多了,”杨牧云脸色有些不悦,“让人家姑娘家听了多不好。”
“难道不是吗?”郑玉眨眨眼,“看着这样一个美人,我都恨自己怎么不是一个男人了。”
“你......”杨牧云摇摇头,转开话题,“黎护卫,你有没有听说过圣殿?”
“圣殿?”郑玉微微一怔,“那是什么?”
“你对它也不了解吗?”杨牧云道:“在澜沧王国圣殿可是一个极大的组织,连维纳苏瓦也是圣殿的信徒。还记得那天我们见到的那个收集毒虫的老人吗?他就是圣殿的神师,是圣尊专门派驻在维纳苏瓦身边的。”
“圣尊?”郑玉秀眉一蹙。
“圣尊是圣殿的领袖,”杨牧云解释道:“控制着澜沧王国所有的信徒,”瞥了一眼门外,“方才那个叫阿香的姑娘原本是神师为圣尊选的圣女,后来为了笼络我,便派来侍奉在我身边。再后来我救了阿香的父亲和弟弟的性命,他们一家就对我死心塌地。”
“原来是这样,”郑玉点点头,“你对我说这些是怕圣殿会对我们不利吗?”
“嗯,”杨牧云道:“那个神师,就邪门得很,大军驻扎在谷外,还是请侯爷多加防范的好。”
“这个你放心,”郑玉神情淡然的说道:“在攻打占城时,阿爹也碰到过那里的一个邪派组织阿摩罗教,专事暗杀防毒,占城人打不过阿爹,便请阿摩罗教的人暗地里对付我阿爹。不但派遣刺客,还在水源处下毒,我阿爹识破后,派一支精锐部队化装成当地人的样子干净利落的端了阿摩罗教的老巢,还把他们的教主枭首示众了呢!”
听她说的轻描淡写,杨牧云目光一闪,“率领那支精锐部队的人,就是你吗?”
郑玉一笑,下巴微微扬起。
“你现在就留
在我屋里,哪儿也不要去,”杨牧云叮嘱她道:“等我一切都谋划好了,就送你出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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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石殿的后面不远处,有一个幽静的小院,小院里种满了各色花朵,院里的房屋也与别处不同,不是粗陋的石室,而是造型精巧别致的木屋,淙淙的流水环绕在屋旁,就像一幅田园画一样。
院子的四周站立着握刀持矛的蛮族武士,他们警惕的注视着一切接触这座院子的人。
夜晚来临了,他们也丝毫没有放松戒备。
“谁?”守候在院门口的一名蛮族武士喊道。
“是我,莫诺!”一名夜幕中走过来的头缠青帕的中年女子说道。他身后还跟着一位看起来年纪颇轻的女子,手中托着一个木托盘,木托盘上盖着一层蜡染的布。
“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蛮族武士皱了皱眉。
“这是我给夫人织的绣品,”那个叫莫诺的中年女子躬身道:“特来献与夫人的。”
“夫人歇下了,不见人,”蛮族武士道:“你把东西放下,回来我会交予夫人的。”
“如此麻烦大人了......”莫诺向身后的年轻女子点头示意,年轻女子举着托盘上前,蛮族武士刚欲伸手去接,陡然胸口一麻,一口气上不来,向后靠着院墙慢慢软倒。
“你怎么了......”另一个蛮族武士见状,忙上前去扶,手还未触碰到同伴的身子,颈后被什么敲了一下,眼前一黑,挨着同伴晕了过去。
两个女子互相对视了一眼,便迅速进了院子。
木屋黑乎乎的,里面没有一点儿灯光。
莫诺指着木屋说道:“大人,娜塔玻夫人就在里面。”
年轻女子点点头,脚下步子加快了些。
两人轻轻打开屋门,闪身入内。
里面黑洞洞的,只能摸索着前进,在来到一张床榻前时,莫诺正要过去,却被年轻女子扯住。
“你站在这里别动,”她吩咐道:“我过去看看。”
床榻上铺着一条缎面的丝被,被子隆起,似乎下面躺着有人。
年轻女子蹑手蹑脚的走到跟前,探出手去轻轻掀开了被子。蓦然一点寒光扑面而至,年轻女子似早有准备,猛地纵身后跃。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莫诺“啊——”的一声惊呼,顿觉不妥,连忙用双手紧紧捂住了嘴,一脸惊恐的看着床榻的丝被中窜出一条黑影手持一柄利器向年轻女子刺去。
年轻女子闪身避过,一掌劈向他颈侧......两人就在这屋内狠斗起来。
那黑影显然不是年轻女子的对手,几个照面之后便落了下风。“啪——”的一声,他胸前中掌,身子飞了出去。年轻女子紧随而上,正欲伸手揪住他,“嗤——”微小的破空声响起,她头一偏,一根钢针贴着他鬓边飞过。
年轻女子一抬左手,一道幽光流星般飞出,上面一声闷哼,接着重重摔下一个人,扭了几扭便不动了。她再去看与她交手的那人,飞一般窜向床榻,手中利刃狠狠向丝被上刺去。
“不好!”年轻女子飞身上前,左手一甩,又一道幽光射向那人后心。
“噗——”的轻微入肉声响过,那人晃了一晃,便扑倒在床榻上。“当啷——”一声手中利刃也掉在了地上。
年轻女子急忙上前,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利刃,挑开了床榻上的丝被。
一个娇小的身子在下面簌簌发抖。
年轻女子向莫诺看了一眼,莫诺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心惊胆战的走了过来。
“你是......”莫诺刚开口便看见一张充满恐惧的小脸抬了起来。
“笛雅,是你?”莫诺吃惊的看着她,“夫人呢?”
“夫人,夫人她......”小女孩牙齿格格打战,已说不出
话来。
年轻女子皱了皱眉,“此地不是说话场所,把她带出去再问。”
屋内的打斗并未产生太大的动静,院外的人丝毫未觉,年轻女子和莫诺带着那个小女孩出了院子,很快的消失在了夜幕中。
......
夜深了,杨牧云的房内还亮着灯火,他卸去了方才的装束,和那个叫莫诺的中年女子,还有阿香,郑玉一齐看着那个叫笛雅的小女孩。
莫诺便是阿香的母亲,是可以接近娜塔玻夫人的人。
笛雅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稚气未脱,惊恐的看着围在她身边的人。
“夫人呢?为什么不在房中?”莫诺首先开口问道。
“夫人,夫人......”笛雅忽然抱着脑袋,抽泣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待她安静下来,杨牧云拿出那支刻着摩诃黛维女神像的金簪,语音轻缓的说道:“你看看,这东西是谁的?”
笛雅抬起头,看到金簪时忽然眼睛发直,“这是夫人的东西,怎么......怎么会在你这里?”
“你想要知道吗?”杨牧云微微一笑,“我可以带你去一个地方。”
笛雅顿时脸色惨白,缩着身子尖声叫道:“不,我不去,我不去......”
“看来你是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地方,”杨牧云目光一闪,“娜塔玻夫人也是把金簪掉在那个地方的,是吗?”
“我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笛雅可怜兮兮的又把头埋了下去。
“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杨牧云悠悠道:“你不说,事情就不曾发生吗?你看看金簪上刻的是什么,是女神摩诃黛维,你不说出实话,就不怕女神降罪吗?就不怕娜塔玻夫人的灵魂一直缠着你吗?”
笛雅尖叫一声,惊惧的目光看向杨牧云,“你,你怎么知道夫人她......她已不在人世了?”
“是一个朋友告诉我的,”杨牧云狡黠的一笑,“它是一头体型很大的白虎,身上皮毛的花纹是黑白相间的......而这支金簪,也是它交给我的。”
“啊——”笛雅大声惊叫道:“你,你......”
“我说的都是真的,”杨牧云眨眨眼,“不信我可以领你去跟它对质。”
“不,不要——”笛雅惊吓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我不要去。”
“那好,”杨牧云不再吓她,一本正经的说道:“那你就把事情的真相都说出来吧!”
“我......我要是说了,”笛雅嘴唇哆嗦道:“大少主一定会杀了我的。”
“你已经被我们带到了这里,”杨牧云道:“就算现在放你回去,大少主会认为你什么都没说吗?”为打消她的顾虑,看了看身旁的郑玉,“这位是谷外安南大军派来谈判的使节,你要是把事情说出来,我就让她把你偷偷带到谷外,这样就没有人可以再伤害到你了。”
“真......真的吗?”笛雅的眼睛霎了霎。
“我可以保证他说的一点儿也不假,”郑玉对她说道:“把你带出去容易的很,就看你乖不乖、听不听话了。”
“我......我说,”笛雅见这么多目光盯着自己,心一横,便结结巴巴的说了起来。她是娜塔玻夫人的贴身侍女,很多事情都是亲眼所见,说起来如数家珍。
娜塔玻夫人青春年少,与维纳苏瓦年龄差距较大,因此和他的关系并不和睦。相比起来,她与索朗年纪相若,倒跟他很说的来,两人背着维纳苏瓦一来二去便私下里好起来了。这个风骚妩媚的美人给了索朗极大的心里快感,两人很快打得火热,与此同时,索朗的内心也很是恐惧,这毕竟是父亲的女人,要是被维纳苏瓦知道了,就算是亲生儿子他也不会手软,他曾亲眼看到父亲对背叛他的人处以各种极刑。
一想到这儿,他夜间就经常被各种噩梦惊醒,后来,他开始刻意远离这个女人。
第六百零一章 惊天秘密
但是,现在已经不能回头了,有些游戏的规则是一经参与就不能退出,要么一直玩下去,要么被游戏玩死。两个人的关系不能总这样偷偷摸摸下去,即使索朗想撇清关系,娜塔玻夫人也不肯放过他了。
她开始威胁这位存盆首领未来的继承人,要是不按她的话去做的话,就把他们之间的事捅给维纳苏瓦。一番话使得这位大少主如坠冰窟,与老爹的女人通奸是一件极为大逆不道的事,一传出去,他的大少主地位就完了——维纳苏瓦不止一个儿子。虽然理论上将来他父亲会把位置传承给他,可一天没有成为存盆人的首领,这其间就有不可知的变数。可要是按照那个女人的话去做,索朗又不敢——她是让自己暗地里把父亲做掉,这样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坐上维纳苏瓦的位置,而父亲的女人也堂而皇之的变成了他的女人。
这个想法太大胆了,超出了他心理的承受能力。弑父继位,这在中原王朝屡见不鲜的事情还从未在存盆的统治者沙巴家族中出现过。索朗从小就对父亲有一种畏惧的心理,一见面心就突突跳个不停,更不用说做忤逆他的事情,可娜塔玻夫人一天紧似一天的催逼他,使他发狂。
终于有一天,他心中产生了一股恶念,既然自己不敢对父亲动手,那就除掉这个不断威逼自己的妇人。可如何做到不留痕迹呢?他一直在为这个问题苦恼不已。
一日,维纳苏瓦让索朗将一批谷内的人犯丢到虎池里去,正好娜塔玻夫人也过来这里找他,他们二人在兴致勃勃的观看完虎池内的猛虎将一个个丢下去的犯人咬死并拖入虎洞内吃掉后,娜塔玻夫人又提出了要他除掉维纳苏瓦的话题。他满口答应,把身边的人都远远的支开,在哄得这个女人对自己放松了警惕,然后趁她一不注意,将她推入了虎池......
这一幕,被笛雅看在了眼里,她刚惊呼出声,便被索朗一个箭步上来紧紧捂住了嘴。
她记得,索朗少主也是想把她扔进虎池的,可碰巧有人过来了,他只能作罢。尔后,他向这位大少主发誓,决不把他做的事说出去,再加上当时索朗也是怕得要命,就没有再处置她。
娜塔玻夫人的失踪,不是一件小事,本是极难瞒得过维纳苏瓦的,可巧的是此刻郑可率领安南军队向存盆发起了大举进攻,为了存盆的安危,维纳苏瓦一时没有精力过问内宅的事,这件大事竟然给瞒下来了。趁着父亲忙于调兵遣将、布置防务,索朗私下里派人围住了娜塔玻夫人的居处,并暗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至于笛雅,之所以留她性命,是为了通过她的口宣称娜塔玻夫人病了,不让更多的人产生怀疑。
听了笛雅这一番讲述,众人听得心惊不已。
“难怪你说夫人病了,不见任何人......”莫诺拍着胸口说道:“原来夫人被大少主他......”声音哽住了没再说下去。
“没想到一支金簪揪出这么一个天大的秘密!”杨牧云暗道。他看了看外面愈发黑沉沉的夜色,听阿香对莫诺说道:“阿妈,天太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阿香,”杨牧云叫住了她,“就让你阿妈在我这里住下,哪儿也不要去。”
“可是大人,”阿香不解道:“要大少主问起来......”
“他不会问的,”杨牧云很肯定的说道:“这件事遮掩还来不及,他哪里敢大张旗鼓的到处寻人?守院的护卫见过你阿妈送绣品来,一定会把这件事禀报给索朗,若你阿妈回去了,免不了受他盘问,还是待在我这里好些。”
“大人思虑的是,”阿香若有所悟,对莫诺说:“阿妈,你还是留在大人这里吧!”
“老身谨遵大人吩咐。”莫诺欠身一礼。
杨牧云点点头,转面看了看笛雅。
笛雅吓得一哆
嗦,颤声道:“我......我该说的都说了,你千万别杀我。”
“我为何要杀你?”杨牧云微微一笑,“你放心,只要你乖乖的待在我这里,不到处乱跑,我保你性命无忧!”
“我......我不会跑的,说什么也不会。”
“嗯,”杨牧云对阿香和莫诺道:“你们带她下去休息,千万不要让人发现她在这儿。”
“是,大人。”阿香和莫诺齐齐应道。
......
笛雅被两人带出去后,屋内只剩下杨牧云和郑玉两人。油灯的火焰一闪一闪,拉得两人的影子老长。
“你打算怎么办?”郑玉看了他一眼,“要到维纳苏瓦那里去揭发他的儿子吗?”
“不,”杨牧云摇摇头,“这样做的话只会使维纳苏瓦把自己的儿子杀掉,而对侯爷攻取存盆谷地得不到任何好处。”
“那你探究这件事为的是什么?”郑玉问。
“我说只是因为好奇,你信么?”杨牧云笑了笑。
“如果只是因为好奇,那你还保那个小丫头做什么?”郑玉撇撇嘴。
“我是有我的用意,”杨牧云看着她道:“不过还需要郑大小姐你替我求侯爷一件事。”
“什么事?”
杨牧云不答,“若存盆人是铁板一块的话,侯爷的大军是不是很难打进谷地来。”
“那是自然,”郑玉道:“阿爹派陶方晋来谷内谈判,就是要探听一下谷内的虚实,可维纳苏瓦的手下战意强烈,招降恐怕是不成。”
“他的手下不成,但有一个人估计可以。”杨牧云一脸神秘。
“谁?”
“自然是索朗大少主了。”
“他?”郑玉嗤笑一声,“你以为做儿子的会反对他爹吗?”
“当然,”杨牧云似乎很有自信,“不然的话我费尽周折从那小丫头嘴里探听那件秘密做什么?”
郑玉恍然,“你是要......”
“不错,”杨牧云颔首道:“有这么大一个把柄捏在我手里,不怕他不就范。”
“你就这么有把握?”郑玉睨了他一眼,“这个大少主有那么大胆子吗?”
“那就看侯爷下的饵够不够份量了。”杨牧云一笑。
“我阿爹能下什么饵?”郑玉不解。
“侯爷手握大军,掌握着对存盆人生杀予夺的大权,”杨牧云道:“给人的承诺自然很有份量......”顿了顿,“你可知索朗大少主最看重的是什么?”
“这我怎会知道?”郑玉微摇螓首,“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是权力,存盆一地的统治权,”杨牧云道:“他作为维纳苏瓦的长子,不出意外的话,自然会继承他父亲的位置。可这件丑事一旦抖露出去,他作为存盆统治者继承人的资格就没了。”
“怎么?”郑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你也想学娜塔玻夫人去威胁他吗?小心他把你也扔进虎池里去。”
“虎池我又不是没进过,”杨牧云干笑一声,“光威胁没用,还得利诱才行,侯爷可以对他做出一个承诺,如果他能暗中助侯爷攻入存盆山谷,就允诺他成为新的存盆首领。”
“你以为他会信吗?”郑玉的嘴角一翘。
“所以请你向侯爷讨一道承诺书,上面最好还盖上侯爷的帅印,”杨牧云说道:“这样一来他就得掂量掂量了,是身败名裂,还是在侯爷的扶植下重新成为存盆之主,我想他会知道该做出怎样的抉择。”
郑玉拿着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他,啧啧叹道:“我现在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竟然能把事情想得那么深远,而且布置得环环入扣。大明皇帝没有重用你,真是大明朝廷的损失。”
“你这样说我可不敢当,”杨牧云道:“你还是帮我参详参详这其中有什么漏洞没有,要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那可就满盘皆输了。”
“这我可参详不来,”郑玉看他的眼角一翘,伸手轻轻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只要你好好活着,这计划就不会有什么漏洞。还有,要想让我阿爹知道你的计划,就得先放我出去,你打算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放我回去呢?”
“存盆谷地有三个出口,”杨牧云说道:“分别是吞溪口、青藤关和虎啸台。其中虎啸台有侬康寨子里的人,可以让他想想办法让你和笛雅从虎啸台出去。”
“你是让我带那个小丫头走?”郑玉眨眨眼。
“我答应了她的,”杨牧云肃然道:“况且她继续留在谷里很是危险。”
“那好,我就在这里听杨钦使的安排了,”郑玉乜了他一眼,忽然问了一句,“其实我有些好奇,你是从哪个口进的这存盆山谷?”
杨牧云一怔,他是和神师坐竹筐被上面的人用绞架从一处峭壁下慢慢绞上去的。如果有知根知底的人相助,这也是个不错的脱身法子。可是......他摇了摇头。
“怎么,你是不方便说还是不愿说?”郑玉的剪水双瞳霎了霎。
“我怕你听了会害怕。”杨牧云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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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朗少主现在更加心神不宁了,笛雅不知去向,布置在娜塔玻夫人房内的高手也死于非命。消息会不会走露了?他派人去探听父亲那里的情况,所幸没有什么异常。维纳苏瓦关注的是谷外安南大军的动向,对后宅的事全然没有精力顾及到。
他这才暗松了一口气,要知道依照父亲的脾气,会立马派人过来将他五花大绑,问也不会多问一句就让人扔到虎池里去。
可这事会是谁做的呢?他思来想去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去问那晚的守卫,只有守在院门的两人说桑吞寨寨主侬康的夫人莫诺那晚来给夫人送绣品,可刚说两句话,就不明不白的晕了过去。去找莫诺,莫诺又不见了。心烦意乱之下,他继续命人封锁消息,那晚的事谁也不能说出去,可这也非长久之计,一旦老爹要来找他的女人,又该如何应对呢?现在维纳苏瓦很忙,到处巡视,天天和自己的部下在一起,没空到这里来,可安南人一旦退了,他就会回到后宅,那时可就一切都掩盖不住了。索朗不敢想象老爹看到自己女人不在时雷霆震怒的样子。
一想到这儿,他浑身的汗毛都会根根竖起来。
是桑吞寨的人干的,不,他们没有那么大胆子,就在第二天,侬康就过来后边想见自己的婆娘,没见着人是一脸的不甘,还嚷嚷着要人,还是他让人半劝半恐吓的把他哄了回去。
会是神师吗?不,现在神师没在谷中,听说安南大军统帅郑可在自己的营帐中差点儿没被人刺杀,不知跟神师有没有关系?
整天神经紧张的索朗倒希望谷外的安南队快些打进来了,这样自己做下的事就可以彻底埋没。可偏偏这些天来安南军队几次攻打青藤关和吞溪口,均铩羽而归,更加坚定了谷内人坚守下去的信心。
这位大少主心神不定的样子都被陶吕猜看在眼里,这位整日打扮得跟大明朝汉人儒生一样的陶先生说要为少主分忧,有什么心事可以跟他说说,却都被索朗言语含糊了过去——这事能随便对人说吗?
这一日,索朗少主坐在院中看人驯狗,陶吕猜悄悄的来到了他身边,在他耳边轻声言道:“大少主,有人想要见你。”
第六百零二章
“谁?”索朗少主眉毛一挑。
“杨钦使。”
“他来干什么?”索朗少主挑起的眉毛拧在了一起。
“他没说,”陶吕猜道:“大少主见不见?”
索朗少主略为思忖了一会儿说道:“请他进来。”
......
杨牧云和陶吕猜并行信步走入院内,瞥了一眼院内正在驯狗师的皮鞭指令下攻击假人的猛犬,向着索朗少主行了一礼,“大少主——”这些天来,他跟着阿香学习当地的语言,已大有长进。
“杨钦使来了,”索朗少主乜了他一眼,“不会是这里的喧嚣扰了杨钦使的清静吧?”
“大少主说笑了,”杨牧云道:“这个地方怎比得上虎池的刺激?”
“怎么,杨钦使还想去那个地方吗?”索朗少主轻轻哼了一声。
“嗯,”杨牧云微微点头,“那个地方真是让在下毕生难忘啊!特别是那头白虎王,我之前是从未见过。”
“白虎在整个澜沧国也很是少见,”索朗少主得意的说道:“白虎王是数年前我阿爹在外打猎时发现的,那时它还是一只虎崽,被阿爹抱回来养在虎池里,一直长到现如今的白虎王。”
“看得出来,维纳苏瓦大人和大少主对白虎王下了不少的心血......”说到这里杨牧云倏忽一笑,放低了声音说道:“丧生在白虎王利齿下的人应该不可计数吧?”
索朗少主一怔,不知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陶吕猜却在旁一笑,“白虎王固然吃人无数,对杨钦使却是口下留情......我现在还是奇怪,杨钦使是用了何手段让白虎王对你如此亲呢?”
“陶先生想知道?”杨牧云斜了他一眼,“不如你与我同下虎池,问一问白虎王不就知道了?”
“这样......就不必了,”陶吕猜脸色一变,尴尬的笑笑,“我不如杨钦使武功高强,下去那样的地方可就上不来了。”
“未必,”杨牧云目光转向索朗少主,从袖口里取出一件金光闪闪的东西微微一晃,又放回了袖中。
索朗少主脸色大变,腾的一下从椅中坐了起来。
“你......你怎么会有那东西?”他声音颤得厉害。
杨牧云瞥了一眼陶吕猜,没有说话。
索朗少主会意,平静了一下心绪,“杨钦使既有要事相商,那便随我来吧。”对陶吕猜道:“你待在这里,就不用过来了。”
......
把杨牧云一领进自己的房间,索朗少主便迫不及待的道:“那东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这还是拜大少主所赐,不入虎池安得此簪?”杨牧云轻轻一笑,“我若说这是白虎王给我的,大少主信吗?”
索朗少主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第六百零二章(二) 谆谆善诱
情绪有些激动,“那你为何此时才把这东西拿给我看?你倒底都知道些什么?”
“起先在下并不知道此物与大少主有关,”杨牧云慢悠悠的说道:“在下当时拿到这簪子时也并未在意,直到昨晚......”
“昨晚怎么了?”索朗少主忽然变得一脸紧张。
杨牧云一笑,缓缓道:“昨晚在下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在下梦见了一位相貌极为漂亮的女人,她说她是维纳苏瓦大人的夫人,叫娜塔玻......”
“什么?”索朗少主惊叫一声。
杨牧云没去看他,继续道:“这位娜塔玻夫人说这支金簪是她的......”下面的话故意顿住了不说。
“她还说什么?”索朗少主追问道。
“大少主,”杨牧云微微摇头,“这梦境乃虚幻之事,当不得真,在下听了她的话也是半信半疑。但平白无故这女人托梦于我,也太过诡异,早上起来,在下神思不属,本想去找维纳苏瓦大人问个究竟......”
“啊——”
“大少主,你怎么了?”见他神情大变杨牧云故意问道。
“没......没什么,”索朗少主擦了擦额头上不断渗出的冷汗,“你、你见到我阿爹了?”
“现在安南军队不断袭扰关口,维纳苏瓦大人巡视未归,在下没能见到。”杨牧云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哦......”索朗少主松了口气,突然拉住他的手。
杨牧云吓了一跳,“大少主,你这是做什么?”
“那支金簪子呢?快给我!”索朗少主摊开手道。
“此物真与大少主有关吗?”杨牧云说着从袖口将金簪子取出放至他手心里。
索朗少主看了一眼,上面的摩诃黛维女神像栩栩如生,“没错,这确是她的。”紧紧握住,看向杨牧云的目光有异,“杨钦使......”
“大少主,你......”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在下并未说给任何人知晓,”杨牧云道:“而且这支金簪子也从未给旁人看过。”
“那就好,那就好......”索朗少主脸色缓和了些,但仍情绪激动的说道:“杨钦使,这件事你千万不要说给第二个人知道,连我阿爹也不要提起。”
“这么说我做的梦都是真的?”杨牧云诧异道。
“杨钦使,你什么都不要说,什么也别问,”索朗少主面目一沉,“有些事你还是少知道为妙。”
“大少主,”杨牧云笑了,“我可以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但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把一切事都瞒过去了?”
“你......”索朗少主蓦然睁大了眼,好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紧紧瞪视着他。
杨牧云的嘴角掀起一抹诡秘的笑意,“大少主,维纳苏瓦大人
因为战事吃紧,才一直没有到后宅去,可与安南人的仗终究会打完的,到那时他要去找他的夫人,大少主该怎么办呢?”
“你......你一直在骗我,”索朗少主嘶声道:“说什么娜塔玻给你托梦,你分明什么都知道了。”
杨牧云没有否认,只静静的看着他,“大少主,你不必激动,我要存心害你的话,只需把簪子交予维纳苏瓦大人也就是了。用不着亲自来见你。”
“那......那你想要干什么?”索朗少主嘴里喘着粗气问道。
“我只想帮大少主一把。”杨牧云笑道。
“帮我?”索朗少主嘴角牵动了一下,“你能帮我什么?”
“大少主,”杨牧云面色一正,“你与娜塔玻夫人之间的事终究瞒不长远,你阿爹迟早会知道的,到了那时,你这少主的位置也就做到头了。”
索朗少主的面色变得煞是难看。
“维纳苏瓦可不止你一个儿子,没了你,沙巴家族在存盆照样可以传承下去,”杨牧云继续道:“到那时,你不但身败名裂,而且会永远钉在耻辱柱上,以警视后人。”
索朗少主咬着嘴唇,几乎咬出血来。他一直害怕面对的事不代表永远不会到来,真到了那时,恐怕只会比杨牧云说的还惨。
“你......你要怎么帮我?”他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杨牧云笑了,目光一闪,慢条斯理的说道:“其实也很简单,大少主取维纳苏瓦大人而代之,不就成了,到那时整个存盆的生杀大权都操于你手,还用怕什么呢?”
索朗少主一震,一脸惊骇的看着他,“你......你也要让我杀了阿爹吗?”
“不不不,”杨牧云连连摇头,“在下怎会让大少主做出这样人神共愤的事呢?”
“那你要我怎么做?”索朗少主面色稍缓。
“大少主年轻有为,连安南军的郑大帅都对你慕名得很呐......”
杨牧云话还未说完,索朗少主的脸色又是一变,目光直勾勾的看着他,“你不是大明朝派来的钦使,你是越人的奸细!”
杨牧云嘿嘿笑了几声,“大少主,我是什么人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能够救你不就成了?”
“你要我出卖我阿爹,出卖整个存盆给你们越人,那是做梦!”索朗少主咬牙道:“我誓死也不会答应的。”
“大少主你先不要激动,”杨牧云劝慰道:“等我把话说完了再下决断不迟......你可知安南大军为何要攻打存盆?”
“你们越人一直想要伺机吞并我存盆,难道还需要什么理由吗?”索朗少主冷笑。
“大少主,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杨牧云淡淡道:“这支安南大军本是要北返东京的,可是在新平江下游驻扎的那个晚上,军中重臣阮只和他的随从全部被杀,而杀他们的人都是一身存盆装束......”
“你们这是栽赃,”索朗少主叫道:“越人又没有招惹我们,我阿爹会派人袭杀越人军中的重臣?难
道盼着越人的大军打过来把这里团团围住吗?”
“是不是你们做的并不重要,”杨牧云道:“关键是阮只这样的安南重臣死了,就得有人为他的死负责,否则郑大帅如何有面目率大军回去见安南王?”说着加重了语气,“郑大帅是势在必得,一定要拿下这存盆谷地。”
“那就让他试试看究竟能不能拿的下。”索朗少主冷冷道。
“大少主,”杨牧云看了看他,“所谓大明天兵南征安南不过是我编造出来的,当不得真。至于澜沧王国的救兵,你以为他们真能对抗得了安南大军吗?”
“你别忘了,多少年来存盆谷地从未被人攻进来过,”索朗少主嘴角一扬,“就算你们有一百万兵,也休想逾越存盆谷地的三处险关。”
“大少主说的,我倒是真信,吞溪口、青藤关、虎啸台我都仔细看过,哪一个都是一人当关万夫莫开啊!”杨牧云话音一转,“可大少主也别忘了,再险要的关口也需要人来守,你们舍弃了外围的近百个寨子,把数万人丁都集中在了谷内,吃的用的一定很紧张吧?时间一长,不知还能否撑持得住?十数日前便有桑吞寨的人因分粮不均而闹事,今后为此而闹事的人恐怕只会越来越多吧?”
索朗少主脸色一变,“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
“别人的心我也操不着,”杨牧云嘿然道:“我只是为大少主的未来感叹,存盆败,大少主固然不能幸免,可即使存盆胜了,大少主也难免不会受到你阿爹的惩处,你将娜塔玻夫人推下虎池,焉知维纳苏瓦大人不会用同样的手段对付你呢?”
他的话使索朗少主打了个寒噤,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郑大帅是想让维纳苏瓦背阮只被杀这口锅,”杨牧云道:“与其他人无涉,只要存盆脱离澜沧,归顺安南,那就一切照常,沙巴家族的人仍旧可以管理存盆谷地以及谷外方圆百里,如果大少主答应和郑大帅合作的话,那大帅他就奏请安南王请立大少主为新的存盆之主。”
“当真?”索朗少主眼睛一亮。
“大少主请看!”杨牧云从怀内取出一个卷轴,在他面前摊了开来。
索朗少主仔细看去,上面写着一行行字体工整的汉字楷书。安南国用的是跟大明一样的汉字,而存盆紧挨着安南,上层人物也是识得汉字的。
上面写的大致意思是如索朗少主肯配合安南大军献出存盆谷地,安南朝廷将在这里设置归合州,而郑可会向安南王保举索朗少主为归合州知州。下面加盖着郑可的帅印。
索朗看着文书思索良久,仍举棋不定。
“大少主,”杨牧云说道:“郑大帅所统率的大军都是百战精锐,是携攻灭占城之威而来。你想想看,以存盆的实力比之占城如何?你可千万不要错失这个机会啊!”
“上面说要在存盆谷地设置归合州,”索朗少主皱眉道:“难道是要把存盆变成和越人其它的州县一样吗?”
“当然不是,”杨牧云为打消他的顾虑,解释道:“这不过只是换了一个名称而已,其它一切照旧,不然又怎样让你们和澜沧国划清界限呢?”
第六百零三章 夜趋天险
“嗯......”索朗少主凝着眉头又沉思半晌,方“啪”的一击拳说道:“好,只要郑大帅不食言的话,我就跟他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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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南军大营,虽已月挂中天,郑可的帅帐里仍然灯火通明,众将正一一向他讲述敌情和己方的情况。
所有的情况归纳在一起,无非是存盆关隘太难打了,自己的部下伤亡惨重等等。
郑可不动声色的听他们抱怨完,起身安慰了他们几句,就让他们退下了。
当帅帐里只剩下郑可一人的时候,一个幽灵般的身影闪了进来。
“阿爹。”郑玉在他面前抱拳一礼。
“哦,你回来了,”郑可看了女儿一眼,“杨牧云那边进行得怎么样了?”
“索朗大少主已被杨牧云说服了,”郑玉道:“他说只要阿爹扶保他为存盆之主,他愿为阿爹效力。”
郑可的唇角一勾,微微摇头叹道:“权力啊,总是让人利令智昏,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也可以出卖。”
“这么说阿爹是答应他了?”
“先稳住他再说,”郑可淡淡道:“一旦我的大军攻入存盆谷地,立不立他为存盆之主就无关紧要了。”
“阿爹说的是,”郑玉一笑,“存盆归入我大越,当设州置县,怎能容他沙巴家族的人一直割据下去。”
郑可点点头,“此役若成,杨牧云则居功至伟......”
“那阿爹会如何赏他呢?”郑玉眨眨眼。
“现在说这个为时过早了吧?”郑可冲着女儿微微一笑,“如果他愿意的话,我是不介意他成为我女婿的。”
“阿爹......”郑玉登时羞红了脸,还好脸上带着面具,让人看不出她的忸怩之态。
“阿玉,”郑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再过一个月就是你的十六岁生日了,阿爹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摘下这个面具,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郑玉垂下螓首,忽而又抬起头,眼神黯然,“阿爹,他可是明人......”
“那又如何?”郑可道:“难道我的女儿配不上他吗?”
“但他终究是要回到大明去的。”郑玉的话音有些伤感。
“未必,”郑可捻着胡须说道:“从我与他交谈中,可以了解他在大明的仕途应该是很不得志的。安南虽小,但我可让他在这里建功立业。等存盆一平,我就可以带兵风风光光的回东京,到那时,我就能在王上那里举荐他在军中任一五品统制职衔,怎么样,这个.asxs.不低吧!”
“嗯......”郑玉的情绪似乎仍旧不高。
“怎么,有心事?”郑可问道:“有什么尽管告诉阿爹,阿爹帮你解决。”
“这件事......不成的,”郑玉微摇螓首,“他身边现在有了女人。”
“哦?”郑可目光一闪,呵呵笑道:“年轻人果然是不甘寂寞......”见女儿眼中露出不悦之色,轻声劝慰道:“阿玉,你也不要太想不开了,男人么?谁身边没有个三妻四妾?只要你能占了正室的名分,别的又何必在乎那么多呢?”
“阿爹又怎知他没有娶妻?”郑玉没好气的道:“说不定我也只不过是自作多情,而他在大明已有了一堆的妻妾呢!”
“这个......可不能妄下断言,”郑可怔了怔,“待我仔细问过他再做计较
不迟。”话音一转,“杨牧云那里有没有详细接应的计划?”
“我正要向阿爹说这个,”郑玉想了想说道:“他在那里已收买了一些人,而这些人中有的驻守在虎啸台......”
“呃,这么说虎啸台那里可以作为突破之处了?”郑可眼睛一亮。
“现在还不行,”郑玉道:“那里可作为内应的人手太少,在他让索朗大少主想办法把其他人调走之前,阿爹暂不要派兵攻击虎啸台,不然一旦让维纳苏瓦往那里增兵可就麻烦了。”
“这个不用你提醒我也明白,”郑可说道:“我的士兵要沿着阴阳道接近到虎啸台下,一旦被发现,他们连撤都撤不回来。”
“所以杨牧云的建议是请阿爹仍旧派兵攻打吞溪口和青藤关,”郑玉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而这不过是吸引维纳苏瓦的注意力罢了,在暗地里阿爹准备一支精锐兵马,等杨牧云从谷里发来讯息,好立即沿着阴阳道夺取虎啸台。只要虎啸台拿下了,我们大军便可以源源不断的开进存盆谷地。”
“嗯,这个容易,”郑可微微颔首,“人手不能在军中找,以免泄露了风声。”
“阿爹是想动用刺杀阮只的那支秘密力量吗?”
郑可目光一闪,沉默着没有说话。
“阿爹,”郑玉咬了一下嘴唇说道:“你要是信任女儿,就让我带着我的手下去办这件事吧!”
“你可有想过,一旦夺取虎啸台失败,连活下来的机会都不会有。”郑可目光凝重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杨牧云又何尝不是,”郑玉面色沉静的说道:“他作为一个明人,身陷在危机重重的存盆谷地为我们做事,而女儿连这个险也不敢冒吗?”
“看来你为他比为我要多些。”郑可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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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南军队又败退了,丢下了一地的尸首,青藤关外一片狼藉,关上的蛮兵嗷嗷狂叫着,挥舞着手中的刀矛要打开关门出去追杀安南的败兵。却被维纳苏瓦给喝止住了。他不敢冒这个险,毕竟敌强我弱,己方军队能凭险杀退敌人,可一旦出了险关,没有了凭恃,再对阵安南军队恐怕会输面居多,而他输不起。
这时吞溪口那里也传来了消息,刚刚也打退了安南军队的一次进攻。在一片欢呼声中,这位存盆的统治者却异常冷静,却问起了虎啸台那边的动静。
“怎么会有人去攻打虎啸台呢?”这是每一个存盆的蛮兵蛮将很理所当然的想法,“只要顺着阴阳道扔几块大石头滚下去,那群安南人连逃回去的机会也没有。”
在听说虎啸台那里很平静后,维纳苏瓦反而陷入了沉默,与青藤关和吞溪口打得热火朝天相比,虎啸台平静得异常,这反而让他心里不安起来。他考虑派一个信任的人多带些兵马去镇守那里,可一发话,却没有一个将领应声。
这并不是说明他们害怕,而是那些将领觉得那里没仗打,不过瘾。这些亢奋嗜血的人谁愿意去守一个冷灶呢?
维纳苏瓦见状甚是恼火,正要硬指定一个人带兵前去,这时有人通报大少主到了。他甚感意外,留长子看守班隆洞,是他有意为之,而且儿子从未上阵打过仗,还是让他看看家稳妥些。可没想到儿子到前线来了,惊讶之余,心里也甚是欣慰。
父子俩一见面,索朗大少主便嘘寒问暖,一副关心备至的样子。维纳苏瓦一阵感动,与儿子交谈了几句便提到了无人愿去虎啸台带兵的苦恼。谁知索朗大少主拍着胸脯说自己
愿去,而且不用带父亲手下兵将,只领着自己手下前去即可。
维纳苏瓦愕然,随即感叹儿子大了,能为自己分忧了,想想那里出现战事的机会很少,儿子去了不一定会有危险,就答应了他的请求。
就这样,索朗大少主堂而皇之的带人去了虎啸台。
......
虎啸台坐落在存盆山脉的中部,与吞溪口和青藤关一东一西鼎足而三。和那两个关口不同的是,虎啸台是山顶的一个平台,与外界的连接是盘旋而上十七八拐的一条阴阳道,一边是悬崖,一边是峭壁,简直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要不是这条通向山外的阴阳道,虎啸台不过是山上一座普通的平台,也不会和吞溪口、青藤关齐名。
就因为如此,存盆人在上面修了一座石堡,石堡的大门正对着阴阳道,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由于这里奇险,敌人根本不可能在这个方向大规模用兵,因此平时维纳苏瓦就派了几十人在这里守卫。郑可的安南大军将存盆谷地包围后,这里增加到几百人,几场大战过后,维纳苏瓦又觉得这里没有一个重量级人物坐镇心里不塌实,正考虑人选时,正好索朗大少主主动请缨。就派了他过去,上阵父子兵嘛!还有能比自己儿子更能让维纳苏瓦大人放心的人吗?
索朗大少主一来到这里,就把守卫虎啸台的兵马分为三拨,轮流当值守卫。一拨上午、一拨下午、一拨晚上,有意思的是,普辛率领的桑吞寨人分在了晚上,这让旁人看来,这位大少主分明是在护短,让这拨不受待见的人干最累、最辛苦的活,可这在谷里人看来也是极为正常的,谁让他们不是嫡系呢!
夜幕降临了,这个夜晚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到处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虎啸台四周一片静谧,静得连个虫鸣声也没有,让人感到有些诡异。忽然,虎啸台城堡上亮起一支火把,在漆黑的夜幕下晃动了几下。
城堡外不远处的阴阳道上也亮起了一支火把跟着晃动了几下。紧接着几声蛙叫打破了周围的寂静。
虎啸台的堡门缓缓的打开了。几条黑影一闪而入,很快控制了堡门。
“牧云——”一个带着面具,身材窈窕的黑影向守在门边的人叫了一声。
那人怔了一怔,随即轻声说了一句,“快发信号,叫后面的人赶快进来,不可有丝毫耽搁。”他正是杨牧云,而带面具的人是郑玉。郑玉点点头,转身吹了个口哨,尖厉的口哨声悠悠荡荡传出老远。
阴阳道上立时人影憧憧,纷纷向堡门涌来。
整个虎啸台已被普辛和桑吞寨的人控制了,安南军队沿着阴阳道开进来时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真没想到你会亲自来。”杨牧云看着郑玉说道。
“你没想到的事还多着呢!”郑玉瞥了他一眼笑道:“不但我,还有一位大人物来了。”
“谁?”杨牧云问道。
火光闪处,一位身披盔甲,相貌威严的将领走了过来。
“侯爷?”杨牧云愕然。
“杨公子,我们又见面了。”郑可笑着来到他面前说道。
“侯爷,你怎么亲自到这里来了,万一......”
杨牧云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郑可打断,“不亲眼见见你,本侯不放心啊!”亲切的拍拍他的肩,“你做的很好,本侯没看错你!”
第六百零四章 破关而入
两人正说着话,索朗大少主迎了过来。
“侯爷,这位就是存盆大少主索朗。”杨牧云介绍道。
“郑大帅亲自来了吗?”索朗大少主眼睛放光,一向倨傲的神态此时变得谦恭无比,身子也略微躬了些,“小人索朗拜见郑大帅。”
“唔......”郑可看都不看他一眼,只说了一句,“我们在这谷地里不熟,就有劳大少主带路了。”
“小人遵命!”索朗恭恭敬敬说道。
杨牧云心下暗叹,“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未来存盆统治者,平日里是多么的趾高气扬,而现在,不过是一个摇尾乞怜的可怜虫罢了。”
......
虎啸台另外两拨人尚在睡梦中就被摸上来的安南士卒给全部解决掉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安南军队就已全部控制了这里。在桑吞寨人引导下,安南军兵分数路,悄无声息的摸进谷内。
黯淡没有星光的无边黑幕为安南军队的行动做了很好的掩护,直到他们深入谷内也没有被发现。
郑可站在虎啸台上,目色凝重的看着远方,在他身后,安南军队源源不断的沿着阴阳路通过虎啸台进入存盆山谷。这个天险就这样悄无声息的陷落了。随着虎啸台的失去,整个存盆谷地的失陷再也没有悬念,拿下只是个时间问题。
杨牧云也想下去领路,却被郑可留下了,同时留下的还有他的女儿郑玉,他们二人一左一右站在郑可身边。
“侯爷,”杨牧云看向谷内的目光一闪,“存盆已破,还望您勒令部属,不要滥杀谷内之民为好!”
“杨公子真是菩萨心肠啊!”郑可微微笑道:“不得滥杀谷民的军令还在军营时本侯就已下了,只要他们放弃抵抗,本侯的刀就决落不到他们头上。”
“在下在此多谢侯爷了。”杨牧云心下一宽。
“你不必谢我,”郑可说道:“存盆之地既入大越,便是我大越的疆土,存盆民众亦是我大越的子民,本侯怎会滥杀无辜呢?”
“牧云可能还不知道,”郑玉对他的称呼显得亲切了许多,“阿爹他领军攻打占城时,也曾给底下的将领士卒下了严令,不得杀掠骚扰占城的百姓,因此占城人很是感念阿爹呢!”
一提到占城,郑可的脸色便黯淡了下来,“可惜占城王子摩诃贵来没有被捕获,一旦他煽动占城民众作乱,那大越将士之前的血就白流了。”
“阿爹,”郑玉劝道:“这又不是您的错,王命一下,您还能抗命不遵吗?照我说,占城乱了才好呢!这样才显得王上这令谕下得有多么荒唐......”
“胡说,”郑可呵斥她道:“王上是受了奸臣的蒙蔽,怎能是他的错呢?你如此口无遮拦,小心惹祸上身。”
郑玉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
“杨公子,”郑可侧着身子看向杨牧云,“等此役一了,本侯便上奏王上,为你请个五品都统制的职衔,就留在军中,你看如何?”
“多谢侯爷好意,”杨牧云侧过身向他拱手一礼,“可在下不是安南人,在安南军中任职恐难当大任,会有负于侯爷啊!”
“杨公子何必过谦,”郑可笑道:“此役若不是你在谷内暗中布置,虎啸台又怎拿得下来?别说五品都统制,就是任一方
经略史也绰绰有余啊!”
“侯爷的话在下万不敢当......”
“行了,”郑玉白了他一眼,“我阿爹难得为人请命,他的好意你是接受还是不接受?”
“唔,小姐误会了,”杨牧云面色平淡,“能在侯爷身边效命,是在下的荣幸,至于当不当官,在下并不在意。”
“杨公子的心胸,本侯佩服,”郑可点点头赞道:“本侯是不会亏待身边的有功之人的,五品都统制不过是个虚衔,并不用亲自带兵,你仍可以留在本侯身边。”
三人正说着话,忽然谷内远方几处冲天火起,又隐隐传来了喊杀声。
“不好,我们的人被发现了。”杨牧云脸上微微变色。
“无妨,”郑可倒不如何惊异,“迟早是要和他们接仗的,现在都已经入谷了,还怕他什么?”
......
仅仅一个晚上,就有两万名安南官兵经虎啸台进入了存盆谷地,并在谷内各处与蛮兵交战在一起。比起存盆蛮兵,安南官兵的装备要精良许多,与明军一样,安南军也装备了火铳,这就对只有刀矛弓箭的蛮兵形成了优势。再加上多数蛮兵都是在睡梦中惊醒,进而仓促应战,战事更加呈现出一边倒的迹象。
临近天亮时,两支进入到谷内的安南军队分别杀到了青藤关和吞溪口,此时蛮兵已然大乱,无法组织有效的抵抗,他们没费多大力气便拿下了这两处关口并打开关门,埋伏在关口外面的数万安南大军一拥而入,存盆谷地的三处天险均已沦陷。
“越人是从哪里来的?”维纳苏瓦惊问自己的手下,“难道他们是天上飞下来的吗?”
他的手下已无法回答他了。
天亮时,整个存盆谷地到处都是安南官兵,剩余的蛮兵在维纳苏瓦的带领下退到班隆洞继续顽抗。
班隆洞是谷内的一座高地,也是维纳苏瓦的老巢,所有蛮兵躲到高地的石墙后阻击安南人的进攻,箭如飞蝗一般落下,安南军队的攻击受挫。
安南军队见一时攻不上去,就把这座高地团团围了起来。
......
郑可站在虎啸台上,听往来穿梭的传令兵不断向他汇报谷内战况。
“这么说就剩下班隆洞一处还未攻下了?”他抬头望着高高的日头问道。
“那群蛮兵顽固得很,死战不降,”传令兵禀道:“申将军和李将军已把那里围住了。”
“嗯,”郑可点点头,对杨牧云和女儿说道:“走吧,随我去看看。”
————————————
杨牧云坐在一头战象上,极目远眺,那座叫班隆洞的高地外围满了安南军卒。上面影影绰绰的似有不少蛮兵持弓拉箭对准了山下。
他还是第一次坐在大象的背上,只觉得待在上面就好像坐在一块移动的陆地上,晃晃悠悠的有些不习惯。
郑可命人拉来了三头战象,除一头自己坐外,另外两头给了女儿和杨牧云。
安南将士们一见战象背上郑大帅,就纷纷恭敬的让至两旁。
快到山脚的时候,两名顶盔贯甲的将官昂然迎了上来,看气势应该就是传令兵所说的申将军和李将军了。
“大帅——”他们齐
齐上前施礼。
“现在情况如何?”郑可瞄了一眼前方问道。
“禀大帅,”其中一位圆脸络腮胡的将官说道:“我和李将军暂时领兵将他们围在上面,他们有石墙和石屋做掩护,我们的人很难接近他们。”
“怎么,你们是让本侯给你们想办法吗?”郑可脸色一沉,“就这么围着什么事也不做吗?”
两人一怔,还是另一位身材瘦削的将官反应得快,“直接攻打的话我们的士兵伤亡太大了,末将和申将军寻思着派人上去招降,这样或许可以兵不血刃的拿下班隆洞。”
“对对对,”申将军也反应了过来,忙道:“我和李将军正准备派人去,不想大帅就来了。”
“你们打的好算盘,”郑可哼了一声,“你们准备派谁去,还是你们两个亲自走一趟?”
“大帅说笑了,”李将军道:“我们两个就是想上三天三夜也比不上大帅您灵机一动,您既然来了......”
“好了,别拍马屁了,”郑可乜了他们一眼,“你们还是把这里围好,别的不用管,要是上面的跑走了一个......”
“我们便提头来见!”两人齐声道。
......
郑可朝高地上面瞭望了片刻,转向跟随自己而来索朗道:“大少主,你阿爹正带着人在上面呢?看样子要顽抗到底了。你说该怎么办?”
“我阿爹......阿爹他人糊涂得很,”索朗一脸惶恐,“希望大帅不要震怒。”
“我为什么要震怒?”郑可嘴角微微上翘,“维纳苏瓦为了他的地位和地盘不惜与我誓死一战,这没什么不对啊!可他此时此刻有些太不明智了。”
“是,是......不明智,不明智。”索朗的牙齿直打颤。
“所以嘛......”郑可拉长了声音笑道:“本侯想劳烦一下大少主,你上去劝一劝你阿爹,只要放弃抵抗,我郑可决不会伤他性命!”
索朗大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大帅,我一上去他一定会杀了我呀,大帅......”
“怎么会?”郑可微微摇头,“俗话说虎毒不食子,你是他的亲儿子,他怎会杀了你呢?再说了,整个存盆谷地都已被我拿下,他还想凭借这弹丸之地与我顽抗下去吗?”
“大帅你不知道呀,”索朗眼泪都快留下来了,打着哭腔说道:“以我阿爹的性格他宁可死也不会降的,我的事他应该是知道了,他又怎会放过我呢?”
“哎?”郑可说道:“大少主是识时务的俊杰,为了使谷内的民众不遭受战火的荼毒,弃暗投明。因此你要好好劝劝你阿爹,就算不为了自己,难道不为手下人考虑吗?非得让这么多人一起跟他陪葬?”
索朗仍旧哭求不止,说什么也不愿前去。
郑可怫然道:“大少主,我是要向王上请立你为新的存盆之主的,你要是这样不配合本侯的话,本侯是很难替你说话的,到时别说接替你阿爹的位置,就是性命也堪忧啊!”
索朗一哆嗦,哭声立止。
“可......可要阿爹他真的要杀我怎么办?”
“不用担心,”郑可安慰他道:“我会派几个高手随你前去,要是真有什么不对,让他们再保护你下来。”
第六百零五章 最后攻势
索朗呆住了,郑可的话就是命令,由不得他不答应,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那么的无助。是不是自己背叛父亲,背叛存盆真的做错了。
正在他彷徨无措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侯爷,我愿陪大少主一起去。”一抬眼,见说这话的是杨牧云。
不但他感到愕然,连郑可也怔了一怔。
“牧云你......”郑玉刚想说什么就被杨牧云打断,“是我把大少主拉到侯爷这一边的,至少在这谷里,我不想他出什么意外。”
“杨公子,”郑可看了他一眼,缓缓道:“维纳苏瓦已是穷途末路,大少主上去不过是替本侯向他劝降,你又何必一定要淌这趟浑水?”
“可大少主他害怕,”杨牧云淡淡说了一句,“我如果陪他上去,他会安心许多。”
“杨公子,”郑可皱了皱眉,加重了语气,“大少主的安全本侯会妥善安置,你就不必多操心了。”
“侯爷关怀在下,在下感激万分,”杨牧云向着郑可深深一躬,“大少主此去若是无恙,在下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就不劳侯爷挂心了。”
郑可额头深深皱起,欲待再说,却见郑玉开口道:“阿爹,我跟牧云一起去。”
“你?”郑可呵斥一声,“本侯在这里议事,你一个女孩儿家凑什么热闹,还不退下。”
“阿爹,我和牧云在一起,是不会有什么事的,请您放心!”郑玉道。
“胡闹,”郑可脸一沉,“你们都想把本侯气死,是么?”说罢一甩袖子,怫然而去。
看着郑可的背影远去,索朗大少主方松了一口气,这个时候他要是面对父亲,纵然自己是他的亲生儿子,维纳苏瓦也是不会手软的。
这边郑玉看了一眼杨牧云,面色似乎也轻松了些。
......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在安南大军包围圈外一个僻静的地方,郑玉追上了杨牧云问道:“你不知道这样会让我阿爹很难堪吗?”
“我明白侯爷是什么意思,”杨牧云侧目向后看了一眼,安南军队又发动了攻势,一时间杀声震天。“他是想让维纳苏瓦父子自相残杀。”
“那你为什么还要掺和进去?”郑玉嗔怪的睨了他一眼,“一个连自己的阿爹和部族都能背叛的人,值得你出头吗?”
“我知道你们看不起他,这世上没有人会看得起叛徒,”杨牧云悠悠道:“可你想过没有,没有这位存盆大少主献出虎啸台,你父亲的大军要是强攻入存盆谷地,会多死很多人的。”
郑玉默然。
“他只想好好的活下去,”杨牧云道:“你们连这个希望都苛于给他么?他投靠侯爷,我是为他做了担保的,因此就不能丢下他不管,他要有危险,我就替他挡着。”
“或许......你说的是对的,”郑玉沉默了半晌说道:“不管他以什么理由背叛了他的亲人和族群,但只要是站在了我们这一边,就不能再算计他。”目光看向鏖战正烈的班隆洞高地,安南军队与存盆蛮兵都已搅在了一起,嘶吼声响彻了方圆数里的天空。“为了这最后一战,不知道还会死多少人?”她喃喃道。
“也许侯爷的安排是对的,”杨牧云也被高地上惊心动魄的战斗吸引住了目光,“维纳苏瓦不一定会杀了他的儿子,他会带着剩下的人下来投降也说不定。”
“你后悔刚才顶撞了我阿爹吗?”郑玉向他眨眨眼。
杨牧云摇摇头,看了他一眼道:
“如果我坚持,侯爷是不会发对我与大少主一起去的。倒是你,为什么也要跟着凑热闹?”
“我愿意,我高兴,”郑玉咬着嘴唇说道:“你担心那位大少主,难道不知我也会担心你吗?”
杨牧云一怔,感觉到了她火辣辣的目光,忙将脸庞转向一边,“大小姐千万不要这么说,在下不值得你这样。”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倒底害怕什么?”郑玉追问道。
“我......”杨牧云颔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郑玉挑逗似的伸出手去勾住他的下巴,让他的脸转向自己,“我这样对你,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意吗?”她深深的说道。
“我不值得大小姐对我这样,”杨牧云下巴一抬,离开了她滑腻的手指,“我不是安南人,而且......而且我已成过亲了。”
最后一句话使得郑玉的娇躯一震,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复杂起来,这是她最怕听到的一句话,父亲也告诫过他,杨牧云可能在大明已有了妻室,可她不愿意听,这时杨牧云亲口说了出来,打破了她一切美好的幻想,一时间,错愕、懊恼、失望、伤心......心中百味杂陈。
“你......为什么不早说。”她话语中仿佛带着责怪。
“大小姐你也从未问过。”杨牧云默默道。
是呀,他说的也对,一男一女初次谋面你总不能一开口就问他婚否。
杨牧云的回答让郑玉有些不知所措,下面的话不知该怎么说了。
两人之间忽然沉默了下来。
杨牧云忽然感觉轻松了许多,有些事一旦说开心里便没了负担。
“我这样一说她便会对我死了心吧!”杨牧云暗暗道。
谁知郑玉心中却是这样想:“这家伙不会是在敷衍我我吧?不过这事千万不能让阿爹知道,牧云是遭遇海难飘到了大越的,他在大明的亲人会不会认为他已经死了?只要封锁住消息,让他跟大明那边一刀两断,一心一意的辅佐我们郑家,他迟早就会成为我们郑家的人。”心念于此,便对着他说道:“杨牧云,你看着我。”
杨牧云一愕,目光向她看去。
郑玉缓缓摘下了自己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绝美的容颜,湛然有神的眸子有若水晶,修眉端鼻,颊边微现梨涡,直是颜如舜华,秀美中透着一股英气,少了几分妩媚。
杨牧云一时惊呆住了,这是他到安南以来见过的最美的一张脸庞,她比阮灵和阿香长得都美,要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知晓这木然的面具下面竟然掩盖着这样的绝色姿容。
“我美吗?”看他呆呆的看着自己,郑玉有些羞涩的问道。
“唔......”杨牧云点点头,平心而论,她比起紫苏天仙般的容颜也只是稍逊。
“这面具我从小就一直带着,在我阿爹面前也没摘下来过,”郑玉双颊微红,眸波流转,“你是第一个见过我相貌的男人。”
杨牧云听得心下微惊,“她还是不死心吗?”正待再劝说几句,猛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响。
郑玉很快又带上了面具,两人目光看处,索朗大少主正向他们这边走来。
“大少主,你怎么来了?”杨牧云诧异的问道。
“杨公子,千万不要再这样称呼,叫我索朗就可以了,”索朗讪讪的看了郑玉一眼,“郑大小姐原来也在......”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郑玉的
话音中带着不悦,似乎在责怪他扰到了自己和杨牧云之间的谈话。
“呃......也没有什么大事,打搅了两位,抱歉抱歉,”索朗说着目光看向杨牧云,“杨公子,我是来向你告辞的。”
“告辞?你要去哪儿?”杨牧云不解的问道。
“我要到我阿爹那里去......”索朗吞吞吐吐的说道。
“侯爷又逼你了吗?”杨牧云一皱眉。
“不不不,”索朗忙摆手道:“这是我自己的意思,跟大帅没有关系。”
“为什么?”杨牧云追问。
“方才的一场仗,双方又死了不少人,”索朗的眼圈微微有些发红,“只要我阿爹不降,这人还得继续死下去,直到郑大帅的军队把班隆洞完全占领,我......我不想阿爹死,也不想死更多的人了,如果能劝他带着人下山不再打仗,他就算杀了我,我也要去。”
杨牧云听了有些感动,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那好哇,我跟你一起去。”
“不......不用,”索朗看了郑玉一眼,“这是我自己决定的事,就不劳杨公子为我操心了,我阿爹要真是狠下心来,恐怕连你也不会放过的。”
“你担心维纳苏瓦连我也会杀了?”杨牧云微微一笑,“这你不用担心,我的身手你是知道的,一有不对想要脱身并不难,你阿爹的手下是抓不住我的。到时我还要护你周全,把你平平安安的带回来。”
谁知索朗却摇摇头,“我阿爹要是不降,我也不打算回来了。”
“哦?”索朗的话让杨牧云感到极为惊讶,这位数个时辰之前在郑可面前还摇尾乞怜的存盆大少主怎么就突然就变得生无可恋了。
“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索朗惨然一笑,缓缓说道:“这世上没有人会瞧得起一个出卖自己亲人和部族的叛徒,自己人不会,连敌人也不会,郑大帅之前逼我上山,不就是要我去死吗?”看着杨牧云,“你一定奇怪,为什么我改变主意,主动要去见我阿爹,难道我突然不怕死了?不,我还是怕......但我更怕看到更多的人死,你知道吗?才半天的功夫,山上山下就已经死了上千的人,我亲眼看到跟了我阿爹很多年的部下倒在血泊里......”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那个自幼就跟在我阿爹身边的查努,是连着砍死七八个越人才倒下的,他临死前看到我时,兴奋的拽住我的手,说阿爹他一直在担心我,见到我还活着,他一定会很高兴的。说完这句话时,他才闭上了眼。”泪水不自禁的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杨牧云这才发现他身上染上了斑斑点点的血迹,“这么说,维纳苏瓦并不知道你......”话到这里再没说下去。
“阿爹他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我都不能再逃避下去了,”索朗泪眼婆娑,“我要到他那里去,让他知道我还活着。我会告诉他是我打开虎啸台的大门,让越人进来的,哪怕他会杀了我,我也要说......”
“不,你说的不对,”杨牧云纠正道:“是我胁迫了你,逼你献出虎啸台的,这一切与你无关,你只需劝你阿爹放弃抵抗,下来向侯爷投降......”沉声道:“事到如今,存盆谷地已经大开,大势已不可挽回,仗再打下去不过是死更多的人而已,而这没有任何意义。”
索朗一怔,激动的情绪渐渐冷静下来。
“所以,大少主要想劝降你阿爹,就必须让我和你一起去才行,”杨牧云慢慢说道:“只有把一切责任归在我身上,你才有劝你阿爹的机会。”
第六百零六章 托付后事
通向山顶石殿的道路上铺满了尸体,流淌在地上的鲜血也还未凝固,到处可见断肢残臂,可见方才的战斗杀伐之惨烈。
杨牧云极目看去,感觉班隆洞的地势很像是庐州深山里曾囚禁过朱祁钰的利金寨,四周都是峭壁,只有一个不太宽的斜坡直通谷里的平地。所以上面的蛮兵只需守住这一个方向就可以了,根本不须担心敌人从其它方向攻上来。
现在,他要把身边这位索朗大少主送上去,郑玉也要跟他一起,却被他劝住了。
“侯爷不会同意你跟我一起去的,时间多拖得一分就会多死不少人......以我的武功脱身不难,到时你带人冲上来接应我更好些。”好说歹说才算把她说服。
杨牧云说的也有道理,当父母的都不愿让自己的子女随便去冒险,尤其是现在大局已定的时候。
“好,我听你的,”郑玉炽热的目光看着他道:“要是你在天亮之前还不回来的话,我就第一个杀上去救你。”
她的话使得杨牧云身子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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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牧云和索朗踩着一路的尸体到了山顶,上面,一个个满身血污的存盆将士用一双双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们。
“大少主回来了。”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整个班隆洞,一群存盆将士把他和杨牧云带到了维纳苏瓦议事的石厅里。
这位坐在虎皮交椅上的存盆统治者面目憔悴,才短短的一天一夜,维纳苏瓦就仿佛老了十几岁一般,须发蓬乱如草,身上斑斑点点的血迹也没顾得上擦拭干净,目光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一言不发。
“阿爹......”索朗怯生生的说了一句。
维纳苏瓦缓缓站起身,走到儿子面前,用低沉的声音问道:“虎啸台是怎么丢的?”
索朗愣住了,浑身开始发抖,“我......我......”
“你什么?”维纳苏瓦眯瞪起了眼,嗓音也变得尖厉起来,“快说!”
“这不是大少主的过失,”杨牧云开口说道:“是我打开虎啸台的大门,把安南人放进来的。”此话一出,聚在厅里的存盆将士登时骚动起来。
“你?”维纳苏瓦眯着眼看向他,“你不是大明天朝派来的钦使么?”
“我是明人不错,但却不是钦使。”杨牧云表情平淡的回道。
“他是越人的奸细,”一个大汉吼道:“他和越人窜通好了来蒙骗大人。”声音未落,只见石厅中刀光闪烁,数柄长刀向杨牧云身上招呼过来。
“慢!”维纳苏瓦一声大喝,数道刀锋劈至杨牧云身前尺许处生生止住。
“那你到这里来是送死的吗?”维纳苏瓦目光盯着杨牧云道:“还是认为我们根本就杀不了你?”
“在下武功虽高,但也双拳难敌四手,”杨牧云道:“大人的手下如果一拥而上的话,随时可以将在下乱刀分尸。”
“你怕了?”维纳苏瓦脸带讥诮。
“我是怕大人见到大少主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了大少主,”杨牧云静静的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做的事就决不让大少主他背锅。”
“好好好,”维纳苏瓦拍着巴掌连说了三个好字,目光一闪,“你倒是很讲义气,你把整个存盆都交给了越人,难道还在乎索朗的一条命吗?”
“大少主这条命可是金贵的很,”杨牧云说道:“他关系着存盆沙巴家族的延续,郑大帅已说了,一旦存盆平定,就立大少主为新的存盆之主。”
“是吗?”维纳苏瓦冷笑一声,目光看向儿子,“郑可让你来劝说我投降的,是不是?”
“是......不不,不是.....
.”索朗紧张得牙齿格格直响。
维纳苏瓦忽然悲怆的一笑,笑声说不出的苍凉,“我的好儿子呀,竟然伙同外人把我沙巴家族在存盆几百年的基业付之一炬......”
“阿爹......”索朗一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大人,”杨牧云朝着维纳苏瓦说道:“事已至此,你又何必一定要为难自己,为难自己的部下呢?”
“你住口!”一名存盆将领“刷”的一声将刀架在他的脖颈上,大声吼道:“你这贼子,要不是你,越人又怎能打得进来?为了我存盆死难的弟兄,我查波昂碎剐了你。”
维纳苏瓦冷冷的看着,并未有出言阻止的意思。
杨牧云放声大笑,笑得厅内所有人都为之一愣。
“我既然敢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杨牧云大声笑道:“杀我一个容易,你们能退却安南人的大军吗?”
“杀了你,我们再跟越人决一死战。”查波昂咬牙切齿的说道。
“可大少主呢?你们要想他跟你们一起陪葬吗?”
查波昂怔了一怔,手中刀正要砍下,却被维纳苏瓦喝止住,“住手!查波昂,退下!”
“大人......”
“我让你退下!”维纳苏瓦脸色一沉。
查波昂悻悻的收起刀,领着手下退了下去。
“你可保索朗不死,对吗?”维纳苏瓦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杨牧云。
“嗯,”杨牧云很严肃的点点头,“不然我也不会跟大少主一起来了,我杨牧云可以对天发誓,只要我活着,就一定保大少主在越人那里平平安安的,否则当万箭穿心,死于非命!”
“很好!”维纳苏瓦森冷的目光瞪视着他,“你要记住今天所发下的誓言。”转向儿子,“你跟我来!”说完径直向厅外走去。
“呃......”索朗忙站起身,跟了过去。
厅内的存盆将士让开了一条路。
“你们谁都不准动他,”维纳苏瓦头也不回的撂下一句话,“等我回来再行处置。”
众存盆将士瞪着杨牧云,眼中如欲喷出火来。杨牧云却很悠然的背着双手,把目光转向一边。
......
月光如水,洒在地面上像铺了一层白毯,维纳苏瓦和索朗父子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这月色下,谁都一言不发。
索朗心下惴惴,不知父亲想要做什么。
蓦然,维纳苏瓦在一座幽静的庭院门前停下了脚步。
索朗浑身一震,也不由自主的止住了步伐。
维纳苏瓦侧过身冲着儿子一笑,“去,把你母亲叫到这里来。”
“哦......”索朗有些失魂落魄,答应着却迈不动步。
“怎么,这么快就不听阿爹的话了?”维纳苏瓦嘴角一勾,“你是要我亲自进去吗?”
“阿爹......”索朗膝盖一软,又跪下地来。
“你也是堂堂男子汉了,”维纳苏瓦眉头一皱,“为何说跪就跪?”
“娜塔玻......不,母亲、母亲她......”索朗只感觉舌头僵硬,吐一个字都很困难。
“她死了,是吗?”维纳苏瓦的这句话让索朗大吃一惊,“咚”的一声,额头触地,再不敢看父亲。
维纳苏瓦静静的看着他,目光似乎能透视到他的心里。
索朗一颗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头脑嗡嗡直响。
良久维纳苏瓦方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你起来吧,我还有重要的事要交代你,时间不多了....
..”神情落寞的转过身,踽踽前行。
索朗偷瞄了父亲的背影一眼,失魂落魄的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跟了上去。
......
父子两人来到一座巨大的石殿里,这里灯火辉煌,维纳苏瓦刚一踏进大门,一个头缠黑布的老人迎了上来。
“大人......”
“你下去吧,”维纳苏瓦摆摆手,“我想和我儿子在这里待一会儿。”
“是——”老人躬身退了出去。
石殿中央放置着一具石刻雕像,雕像是一个人,相貌威武,盘腿坐在那里睥睨四方,他的两侧各立着五块石碑,上面刻着有字。
索朗知道这个地方,这是供奉祖先的神殿,而中间的那具雕像就是沙巴家族的先祖,存盆的第一代领袖德玛莱。而两侧的石碑则是历代存盆之主的排位。
“阿爹为什么要带我来这个地方?”索朗心中忐忑,“难道阿爹要在这里对我执行族规?”心头一紧,就见父亲一脸威严的对自己说道:“索朗,跪下!”
索朗上前几步,在先祖的雕像前跪了下来。
“索朗,你可知这是谁?”维纳苏瓦一脸严肃。
“我们沙巴家族的第一代先祖,创建了存盆的德玛莱。”索朗神态恭谨的答道。
“原来你还记得,”维纳苏瓦冷笑一声,“德玛莱先祖当时带着族人走出丛林,来到这存盆谷地,开创了基业,尔后经过历代先祖的不断开拓,才有了今日的存盆,可惜......”叹了口气,“到我这里就走到尽头了。”
“阿爹,”索朗一惊,“都是儿子的错,是儿子对不起爹,对不起历代先祖......”
“行了,”维纳苏瓦不耐烦的打断他,“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何用?越人已经跨过天险,攻进了存盆谷地,现就剩这班隆洞一处还在苦苦支撑,用不了多少时候,越人就会打到这里,砍下我这颗项上人头......”
“阿爹......”索朗浑身直抖,趴在了地上。
“你见到郑可了?”维纳苏瓦问道。
“嗯。”索朗不敢抬头看他。
“他是怎么对你说的?”维纳苏瓦接着问道。
“他说......他说会上奏越王,让儿子当......当存盆之主。”索朗战战兢兢答道。
“好哇,”维纳苏瓦一脸苦笑,“祖先传下的基业现在需要外人来恩赐了。”
“阿爹,我......”
“你抬起头来,看着我!”维纳苏瓦大声说道。
索朗哆嗦着身子仰起脸看向父亲,父亲正脸色通红的看着他。
“你既然选择了活下去,就要好好的活下去,”维纳苏瓦转过身,来到右侧的第五块石碑前,上面空无一字,“至于我,就留在这里陪历代先祖吧!”
“阿爹,你......”索朗吃惊的站起身,“这,这是......”
“这是我的碑位,”维纳苏瓦目光盯着这块无字石碑,“存盆之地是在我手中丢掉的,我维纳苏瓦愧对历代祖先,没脸将自己的名字刻在石碑上。”
“阿爹,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祖先,对不起存盆呀......”索朗失声痛哭起来。
等他哭够了,维纳苏瓦方缓缓说道:“你记住,你身上流的是沙巴家族的血,你不管做了什么,都永远是沙巴家族的人,沙巴家族失去的一切,你都要帮沙巴家族再拿回来......”转过身,看着儿子,“我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我、我......”索朗声音哽咽着点了点头。
第六百零七章 祖殿大火
维纳苏瓦取下脖颈上的木质佛珠项链,项链正中是一尊红木雕刻的佛陀雕像,挂在儿子的脖颈上,脸色郑重的说道:“从现在起,你就是我沙巴家族第十二代的继承人,也是整个存盆的主人。”
“阿爹,我......”索朗一惊,刚想说什么,却被父亲摆手止住。
“你若还是沙巴家族的男人,就应该勇敢的接下这个担子,”维纳苏瓦一脸肃然,“越人夺走我们的东西,你一定想办法再夺回来。这串佛珠是你号令存盆的信物,只要拿了它,所有的存盆人都会遵从你的命令。”
“我、我......一定会的,”索朗泪眼朦胧,声音哽咽,“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阿爹,就是娜......”
“你跟娜塔玻之间的事,对吗?”维纳苏瓦面无表情的说道。
“阿爹,你......你都知道了?”索朗使劲咬着嘴唇,没有勇气去看他。
“从她一开始勾引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维纳苏瓦淡淡道。
索朗身子一震,吃惊的瞪大了眼,“可阿爹你为什么......”
“你奇怪我为什么没有惩处你们?”维纳苏瓦眼角微微一翘,“因为你把她杀了,很好,你做的很好!”
“阿爹他是疯了吗?”索朗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即使你不动手,我也是准备要把她杀掉的,”维纳苏瓦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她是婻娇太后赐给我的女人,她待在我身边的目的便是要让存盆真正归属勐苏瓦,成为澜沧国直辖的地方......”苦笑一声,“我们先祖留下的土地是多么的令人垂涎,澜沧国想要,越人也想要,没想到传到我手里,终将要失去。”
“我一定会把存盆再夺回来的。”索朗握紧了拳头,眼中冒出了火花。
“好,你既然有这个心志,我也就放心了,”维纳苏瓦点点头,“你降了越人,就不要与他们硬顶,要表面上顺从他们,暗地里集结势力,等到合适的机会再行起事......”微顿了一下,“我也仔细想过了,越人已经攻入谷内,大势已去,再打下去,我这些属下都得跟着我陪葬......你现在成了新的存盆之主,他们都会听你的号令,你让他们不要再跟越人打了,随你一起下山投降郑可。”
“那阿爹你呢?”索朗问道。
“我哪儿也不去,就留在这里,”维纳苏瓦静静的看着先祖德玛莱的雕像,“我是不可能投降的,你只要把后面的事办好,我就是死也瞑目了。”向他挥了挥手,“去吧!”
“阿爹......”索朗悲呼一声,跪了下来。
“你跪在这里又有何益?”维纳苏瓦不再看他,“快去,天一亮越人又该发起进攻了,到时不知又要死伤多少人命,记住你在我和列位先祖面前说过的话,发过的誓。存盆是我沙巴家族的存盆,无论澜沧国还是越人都不能从我们手里夺去。”
“是,阿爹。”索朗恭恭敬敬的朝着父亲和先祖德玛莱的雕像磕了几个头,一脸泪痕的站起身退出了神殿。
出了神殿没有多远,一股大火自身后冲天而起,索朗蓦然转过身,供奉先祖的神殿全部没入了火海。
“阿爹——”索朗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扑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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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牧云站在石厅里暗暗提气浑身戒备,他的周围一众存盆将士虎视眈眈的瞪视着他。
“待会儿要是真动起手来,我要怎样脱身呢?”杨牧云的目光四下里不住洒扫。
“你想要逃吗?”查波昂踏前一步,双手紧握刀柄。
“我要是打着逃的心思又何必来呢?”看着周围射过来的一道道凶光,杨牧云假作镇定。
“要不是大人暂留你的性命,我们早就把你斩成肉酱了。”查波昂的牙缝里挤出一丝狠话。
“是吗?”杨牧云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我知道你武功不低,”查波昂说道:“外面埋伏满了弓箭手,你现在便可以试试能不能逃得出去?”
“这个不急,”杨牧云神情淡然,“维纳苏瓦大人把大少主带出去了这么长时间,应该快回来了吧?”
“你还顾得问这些,”查波昂冷笑,“还是想想待会儿你是怎么个死法吧!”
杨牧云笑笑,“你们这架势还是省省的好,天一亮,下面的安南人应该又要发起进攻了。”
“先解决了你,再对付那些越人不迟。”查波昂冷哼了一声。
“老兄,”杨牧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就你们这些人还能支撑几天,又何必一定要和安南人死磕到底呢?”
“就算还剩一人,我们也一定要坚守在这里。”查波昂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们誓死也要保护维纳苏瓦大人。”
两人正唇枪舌剑时,忽然一个蛮兵闯了进来,嘴里不住的大叫,“火、火......”
“哪里着火了?”查波昂揪住他问道。
一条人影飞也似的窜出了厅外。
“快,别让杨牧云跑了。”查波昂大喊。
众人冲出了石厅,石厅后数百丈外,烟焰冲天,在无边的黑幕下显得格外刺眼。
“好像是神殿方向......”有人惊叫道。
众人疾向火光亮处跑去。
......
待奔至跟前,所有人惊呆了,大火已将神殿完全裹住,索朗跪在地上已泣不成声。
“大少主,”查波昂忙奔上前把索朗扶了起来,“这倒底怎么回事?”
“阿爹......阿爹他和先祖们去了。”索朗哽咽道。
“快......快去救火。”查波昂朝身边的一众存盆将士喊道。
众人正准备哄然散去找水灭火,却被索朗叫住。
“我阿爹他不愿自己和先祖的供碑与雕像受到越人的玷污,”索朗大声叫道:“所以把自己和这一切付之一炬。”
众人呆住了,有些不知所措。
索朗抓起颈中的木质佛珠和红木佛陀木雕高高举起,大声道:“阿爹已把信物传给了我,从现在起,我就是存盆之主。”
所有人听得一愣,查波昂已然单膝下跪,“小人拜见索朗大人!”
“拜见索朗大人——”他这一带头,其他人都跟着跪了下去,高声参拜。
“杨牧云呢?”索朗问道。
“大少主,”不知何时杨牧云已飘然来到索朗身边,“现在应该称呼你为索朗大人了。”
查波昂“呼”的站起,怒视杨牧云,手按刀柄,“你这个奸细,我现在就杀了你为维纳苏瓦大人报仇!”
“住手!查波昂!”索朗喝止住了他,“你现在赶快把所有人集中起来,
我有话要对他们讲!”
“可这奸细......”
“我自会处理!”
查波昂悻悻然的将目光从杨牧云身上移开,躬身退了下去。
......
索朗的身份很快被重新确定,他在坚守在班隆洞的所有存盆将士面前成为了新的存盆之主。在听到维纳苏瓦**之后,很多人当即痛哭起来。索朗抚慰了众人几句,然后宣布,向山下的安南大军投降。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索朗大人,”立在索朗身后的杨牧云赶紧道:“你快说这是维纳苏瓦大人生前的遗命,不然的话会酿成大乱的。”
“弟兄们,”索朗赶紧大声道:“我阿爹不想有人再因为他而有所死伤,所以让大家放弃抵抗,你们放心,郑大帅说了,只要我们不再与他对抗下去,就一切既往不咎。”令人不安的声音才渐渐的平息下来,毕竟谁都想好好的活下去。
“索朗大人,”一名存盆将士高声道:“我们与越人血战了这么多场,他们肯放过我们?别要被他们给欺骗了。”
“对......”登时有很多人跟着起哄,“要是我们放下刀枪,他们不肯放过我们怎么办?”
见有越来越多的声音质疑,索朗有些不知所措。
杨牧云站了出来,“存盆的弟兄们,郑大帅的威名,你们应该都听过,他是从不滥杀无辜的,你们只要放下手里的武器,他就决不会再为难你们,死的人已够多了,整个存盆谷地已被安南人占领,你们再对抗下去还有何意义。”
“你这个奸细,要不是因为你,维纳苏瓦大人怎么会死?”一个大汉喝骂道:“要是再听了你的话,我们人人都要死无葬身了。”
“对,杀了这个奸细!”下面掀起了哄然大波。
正在群情汹汹的时候,不知谁喊了一句,“越人杀上来了!”
“快,挡住越人,保护索朗大人!”查波昂挥刀喊道。
“保护索朗大人——”声音如山呼海啸,顷刻间数千名存盆将士齐刷刷亮出了刀矛弓箭。
“杨牧云,”查波昂又将刀架在了他脖子上,“你不是说越人想要招降我们吗?为何又杀上来了。”
“索朗大人,”杨牧云目光看向索朗,“待我去看看,等事情弄明白了,你再让人杀我不迟!”
“你想借机逃跑?”查波昂的眼微微眯了起来。
“你的刀离我这么近,”杨牧云笑了笑,“我又怎生逃跑?”
————————————
申时,是夜色最浓重的时刻,也是人最容易犯困的时刻。可在这个时辰,双方的数千兵马隔着不到十丈的距离对峙着,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盯着对方,没有丝毫睡意。
安南军队这边有人开始喊话,“杨牧云公子呢?他在不在?”
查波昂高声叫道:“他就在我手里,你们想要怎样?”
“放了他,”那边高声喊道:“你们丢掉武器过来这里,我们决不伤害你们一人。”
查波昂冷笑一声,“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们?”
安南人那边沉默了下去。
一个人出了安南军队的队列,朝着山上走来。
“什么人?”一个蛮兵大声喊道。
“就我一个人就让你们那么害怕吗?”来人讪笑道,声音却是一个女人。
第六百零八章 身不由己
在存盆将士的众目睽睽之下,一个身材窈窕、脸上带着面具的女人朝着山上走来。
待她走到他们阵前不到三四丈的距离时,查波昂目光一闪,大声喝道:“你不是上次跟着越使陶方晋一起来的黎玉黎侍卫吗?”
“我并不姓黎,”郑玉的脚下不停,边走边朗声说道:“我叫郑玉,我阿爹就是统领大军的郑可。”
此言一出,众人发出一片惊疑声。
“你来干什么?”查波昂喝问。
郑玉来到他身前丈许处站定,深深的看着被他用刀架着的杨牧云,抬高嗓音,“放开他!”
查波昂哼了一声,他曾亲眼见识过郑玉的身手,握紧了刀柄并没有要撤下的意思。
“放开他,我留在你们这里,”郑玉澄澈的眸子闪过一抹讥诮,“你们不是担心吗?我留下你们应该就安心了吧?”
“我凭什么相信你......”查波昂话还未说完便被索朗打断,“她确实是郑可的女儿,我曾亲眼见她和郑可一起。”
“唔......”查波昂随即撤下了架在杨牧云颈下的刀,指向郑玉。
“你不该这么快便带兵过来的......”杨牧云望着郑玉轻轻叹息一声。
郑玉抿了抿嘴唇,凝视着他的目光,“自你走后,我一直心神不宁,怕......怕你会出事!”
“你就这样一个人来,就不怕我担心你吗?”杨牧云摇摇头叹道。
“我愿意,我高兴!”郑玉的心里登时感觉甜甜的。
剑拔弩张的军阵之前两人的话语就好像打情骂俏一般,让人听了都觉得有些异样。
与存盆人对峙的安南军队缓缓向后退去,但约摸退了十余丈远,便即停住,再不后退。
“索朗大少主,”郑玉目光看向索朗,“整个存盆谷地都被我们占领了,你阿爹还要领着人继续负隅顽抗下去吗?”
索朗躲避着她的目光没有说话。
“大小姐,现在索朗大少主已经是存盆之主了。”杨牧云提醒道。
“哦?”郑玉秀眉一挑,“那我在这里恭贺索朗大人了。”
一群身材魁伟的汉子围了过来,看装束神态应该都是存盆人中的将领。他们的目光紧紧盯着郑玉。其中一人开口道:“郑大小姐,你此来准备要做什么?”
“当然是来请维纳苏瓦大人放了杨公子,”郑玉脸上丝毫没有惧色,“顺便想和他约谈一下,不要再继续与我们对抗下去了。”此言一出,就见周围所有的存盆将士脸上现出悲愤之色。
“我说错了吗?”郑玉一愕。
杨牧云在她耳边低声道:“维纳苏瓦已经**了,现在索朗继承了他的位置。”
郑玉听了一震。赶紧向着索朗深深一躬,“索朗大人,维纳苏瓦大人的事我心里也是万分悲痛。但为了您和您手下的出路,还望您接受我们的要求,不要再打下去了。”
“老大人已经升天,”一名存盆将领悲声喊道:“我们誓要与越人血战到底!”
“对,血战到底......”其他人也纷纷喊道,一时群情激愤。
郑玉秀眉一蹙,正待再说,却被杨牧云摆手止住。
“现在什
么都不要说了,”杨牧云微微摇头,小声说道:“你现在还是想办法发个讯息,要随你来的队伍先撤下去吧!”
“我不回去,他们是不会撤的,”郑玉皱眉道:“要是我阿爹知道我陷在这里,恐怕会带更多的人攻上来......索朗现在不是成了他们的首领吗?难道不能命令他们投降?”
“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我的大小姐,”杨牧云苦笑,“维纳苏瓦刚死,他只是新立,怎会立即便能令行禁止?再说打了这么多场仗,山上的人早杀红了眼,岂是一位新主几句话就能让他们放弃抵抗的?你总得给他点儿时间。”
郑玉吸了口冷气,眸子禁不住霎了霎,“那我阿爹会有那个耐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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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可这里正大发雷霆,对着申李二人一阵破口大骂,“是谁命你们让阿玉她领兵上去的?”
“大小姐说是您让她带人上去接应杨公子的,”李将军大着胆子说道:“她还拿来了大帅您的令符,我和申将军不敢不调拨兵马给她啊!”说着从袖口中取出一面铜制的云纹令符递了上去。
“是啊,大帅,”申将军也跟着诉苦,“要不是见了令符,我们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私自行事啊!”
郑可气得脸色涨红,但又不好发作,遂问:“现在上面情况如何?”
申李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还是李将军说道:“那些存盆人还是对我们严阵以待,与之前并无什么不同。”
“再探!”郑可沉声道。
“是,大帅!”申李二人齐声应道。
正在此时,大帐的帘幕一掀,郑昭爹爹撞撞的冲了进来。
“阿爹,”郑昭嘶声道:“让我带着铁突军上吧,我一定要把阿玉救出来。”
“你是昏了头吗?”郑可呵斥道:“通向班隆洞的坡度那么高,你带着骑兵仰攻,是给人当靶子吗?”
“可阿玉她......”
“我自有计较,你不必操心!”郑可沉着脸说道:“总之你要是敢擅自行事,我就真斩了你。”
......
杨牧云和郑玉被关进了一栋石屋中,周围有数十名蛮兵看守。
杨牧云在石屋内背负着双手来回踱着步子,忽然仰起头,轻轻叹息一声。
“怎么,你后悔跟他来了?”郑玉的神色倒是坦然得多。
杨牧云摇头道:“我只是觉得自己陷在这里也就罢了,还连累了你,这可要我向侯爷怎么交代?”
“谁让你交代了?”郑玉白了他一眼,“我自己行的事自己担待,哪儿用得着你操心?”
“可你现在与我都陷在这里又有何益?”杨牧云道:“要是他们一意孤行,岂不是我们两个都要人头落地?”
“难道你就甘心引颈就戮?”郑玉唇角一翘,“你那么高的武功,怎么会让一个蛮子把刀架在脖子上?”
“我是随索朗来劝降的,不是来打架的,”杨牧云解释道:“只要我一动手,就会坏了大事。”
郑玉啧啧连声,“索朗现在可是存盆之主了,你认为他还会去劝降那群蛮子吗?”
“会的,”杨牧云很肯定的说道:“现在整个存盆谷地都已平
定,只剩下班隆洞上的几千残兵,侯爷率领数万大军团团围住了这里,他应该知道继续顽抗下去会是什么后果。”
“可他的话下面的人要是不听呢?”郑玉道:“你也都听到了,那群蛮人要与我们誓死血战到底呢!”
杨牧云面色凝重起来,郑玉所说的确是让人感觉事情棘手得很。
“这里面的死硬分子可是不少,”郑玉继续说道:“要是裹挟了这位索朗大少......不,是索朗大人硬抗到底,你又有何办法?”
杨牧云沉思了一会儿,问道:“你有什么法子?”
“你都想不出,我就更没什么好法子了,”郑玉道:“我阿爹很快就会再派兵攻上来,我们还是好好想想怎生从这里脱身的好。”说着目光不断在石屋的四下里扫视。
“最好还是不要打仗,”杨牧云叹息道:“就算把班隆洞硬攻下来,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郑玉双手一摊,“阿爹总不能领着数万大军在这里一直耗下去。”
忽然墙边响起了一丝窸窸窣窣的声音。
杨牧云顺着声音看去,忽然一处墙角一阵松动,露出了一个洞,然后探进来一颗小脑袋,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骨碌碌的向他这边扫视过来。
“阿旺?”杨牧云怔了一怔。连忙上前伸手把他从墙角的洞里拉了出来。
“大人......”阿旺刚要拜倒,便被杨牧云扶住,“不必多礼,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是来救大人的,”阿旺说道:“现在外面的守卫大都去睡觉了,趁这个机会我把洞再掏大些,这样大人就可以跟我出去了。”
“侬康和阿香现在也都在山上吗?”杨牧云问道。
阿旺摇摇头,“我阿爸阿妈还有阿姐早就趁乱离开了,她们听说大人跟大少主上了山,怕你有什么闪失,就让我偷偷来了。”
“没人发现你吗?”杨牧云轻轻抚摸着他的头问道。
“没有,”阿旺眨眨眼说道:“这里都是大人,怎会有人注意到我一个小孩子?”
“怕是你阿姐担心他,才让你来的吧?”郑玉笑着瞥了杨牧云一眼。
杨牧云假装没听见,对阿旺说道:“事不宜迟,我跟你一起把这洞掏大些,尽快离开这里。”
“对,还有尽快见到你的阿香姑娘!”郑玉笑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说一些莫名其妙的怪话,”杨牧云有些不悦,“阿香好心让他弟弟来救我,这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没有什么不对,”郑玉眸波一转,“杨公子生气了吗?我在这里向你赔不是了。”
杨牧云哼了一声,俯下身过去和阿旺一起掏挖墙角的洞。
“现在山下怎么样了,其他地方还打不打仗了?”杨牧云问道。
“除了这里,其他地方都被越人平定了,”阿旺晃着头说道:“其中有个地方的存盆人还想抵抗一下,接果被他们的家人一喊,就乖乖出来投降了。”
杨牧云听得目光一亮,转向郑玉,“有个法子或许会管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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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亮,安南军队又向山上开了过来,存盆人抓起刀矛弓箭迎了过去。
第六百零九章 空余忧伤
双方一上一下对峙着,安南军队没有走进存盆人的弓箭射程之内,存盆将士神经紧张的拉紧着弓弦,大战一触即发。
悠扬的军号声响起,安南军队立刻向两旁分开,一排排的男女老幼从阵后被赶到了前边。
很多存盆人登时就惊呆了,那些人当中有他们的父母、妻子和儿女,手中拉紧的弓弦不由自主的松了下来。由于安南人来的突然,很多人的家属没有来得及
一名圆脸络腮胡的安南将官扯着嗓子大声叫道:“上面的人听着,整个谷地都已被我们占领,尔等家小,也都被带过来了,下来投降的不但准许你们和家属相聚,还赦免你们的罪过,而且赏赐好酒好肉。顽抗到底的,连你和你们的家人一齐杀了。”
一番话说得山上的众存盆将士心旌摇动。
“不要听他们在那里胡说,”一名存盆头领叫道:“越狗是想引诱你们下去,然后一网打尽。你们要是听了他们蛊惑,一旦下去就会全家人头落地。”
存盆将士们默然,只见一队安南士兵在阵前架起了数十口大锅,燃起柴火,居然在两军阵前炖起肉来。不大会儿工夫,锅里水汽蒸腾,肉香四溢。
“要是锅里的肉熟了,还没有人下来的话。本将军可就要杀人了。”圆脸络腮胡的安南将官喊道。
肉香味飘了上来,所有存盆将士都忍不住吞下一口口唾涎。经过几天激战,山上的储备的粮食几乎耗尽,他们方才是空着肚子冲过来的。
人群中的小孩首先忍不住哭了起来,孩子的心理总是最脆弱。紧接着,老人和妇女开始呼唤自己的儿子和丈夫的名字。
山上存盆将士的心理防线被一点点打开。
一通鼓声响起,一队刀斧手大步而出,手中大刀精光闪亮。鼓声一停,一排大刀便举了起来,对准了众家属的头。
圆脸络腮胡的安南将官拧着眉毛抬高了声调,“上面的人要再顽固不化,本将军可就真的要杀人了。”他左手一挥,鼓声又起。
山上众存盆将士知道他的手一旦挥下,便是有一排人头落地。他们都是维纳苏瓦最亲信的将士,所以个个悍不畏死,可面对家人身首异处,又如何能坦然视之?
鼓声隆隆不绝,众存盆将士的心也是怦怦急跳。突然之间,有人大声叫道:“阿妈,阿妈,不能杀了我阿妈!”扔下手中弓箭,向敌阵前的一个中年妇人奔去。
他才刚奔出十余步,“嗖”的一箭自背后射出,“噗”的一声正中他的后心。这人扑倒在地,一时未死,兀自向他母亲爬去。
就如大堤决了一个缺口,“阿爸、阿妈、伢子”叫声不绝,数百人扔下武器,向着自己的亲人奔去。存盆头领们挥刀乱斩,却哪里止得住?他们的身份较高,家人都安置在山上的居所里,自然可以不为所动,可一般的存盆士兵哪里能够抗得住与亲人的生离死别?数百人一奔出,跟着便是全军哗啦啦一阵大乱,数千人立时跑出去一大半。
看着全军崩溃的场面,索朗一声长叹,对身边的一众死硬不降的军中头领说道:“各位,你们还要再打下去吗?”
一名须发花白头领挥舞着手中的刀,满脸悲愤的说道:“维纳苏瓦大人宁可**也不投降越狗,我们又岂能如此没有骨气,我们宁可战至一人,也不能让索朗大人向越狗跪下尊贵的膝盖。”
“汉人有
句名言,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另一名头领说道:“我们就是死也不能低下作为一个存盆人的头颅。”
其余头领纷纷表决心,要与安南军队死战到底。
索朗心中暗暗叫苦不迭,他心中实在不愿再打下去了,可被这群脑筋顽固的人所左右,不知该怎样张口开导他们的好。要是自己说投降的话,这帮人会不会当即翻脸一刀砍了自己。
“玉已成瓦,就是碎掉也没有价值了。”一个清朗的声音传了过来。
众存盆头领脸色一变,顺着声音看去,只见杨牧云微笑着站在他们不远处。
“你、你是怎么出来的?”查波昂拿刀指着他吼道。
“你想知道?”杨牧云微微一笑,目光瞥向和家属抱头相认的存盆士兵们,“你可以去问问他们。”
查波昂的脸色变得难看之极,想命人把他拿下,可看看周围,手下兵丁都已跑了十之**。
“索朗大人,”杨牧云目光看着索朗,“在下护送你下去吧!”
“唔......”索朗还未应声,就见眼前刀光闪烁,查波昂和一众头领挥刀护在他身前。
“怎么,你们不想活了,还要拉上索朗大人和你们一起陪葬么?”杨牧云脸带讥诮的说道。
“索朗大人是我存盆之主,我们决不会让他落在越狗的手里。”众人异口同声。
“索朗大人背负着存盆的希望,你们想要逼死他吗?”杨牧云斥道。
查波昂和头领们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他们身边的人已不多了,只稀稀拉拉剩下了两三百人。这些人都是维纳苏瓦收养的孤儿,从小训练成亲卫士兵,没有家室之累,自然都能跟这些头领与安南人死抗到底。
下面的安南军队并没有向上开进的意思,似乎是想等上面的人全部投降。
杨牧云一闪身,霎时便移至查波昂面前。查波昂一惊,举刀向他砍去,却砍了个空,紧接着听到身后传来几声呵斥,转过身一看,杨牧云不知怎么到了自己身后,和其他头领交起手来。
“刷刷——”刀光闪耀,杨牧云的身形却灵活之极,众头领的刀纷纷擦着他的身子划过。
“快保护索朗大人,”查波昂惊叫一声,“索朗大人被人给劫走了。”
众人目光看处,只见一窈窕纤细的身影拉着索朗向山下疾奔而去,她长发飘飘,虽脸上带着面具,可一看便知是位女子。
“追——”查波昂和众头领顾不得杨牧云了,一声令下,领着剩下的两三百人追了上去。
那带面具的女子虽拉扯着一人,但脚下不慢,查波昂等人一时没能追上。
这时安南军队行动了,他们分为三路,一路向面具女子和索朗迎去,另外两路分左右两翼向后包抄过去。
面具女子很快拉着索朗冲到安南军队面前。安南军队立刻让开一条路放她们过去,然后“豁喇”一声举起盾牌拦住了后面的追兵。查波昂等人停下脚步,正要摆开阵势冲破拦阻,忽然发现他们已被安南军队重重包围。
盾如墙幕,枪戟如林,几千安南军队把存盆最后的几百个抵抗者围得密不透风。
“跟他们拼了!”查波昂和一众头领咬着牙喊道。
几百人嘶吼着扑向了
面前的安南官兵。最后的厮杀开始了,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唯一不确定的是这场战斗能持续多长时间。
这几百人虽然视死如归,可毕竟安南军人多势众,无数刀矛落处,血肉横飞,到后来,厮杀声越来越弱。
等索朗忍不住发疯似的冲过来时,几百存盆将士都已倒在了血泊中。
查波昂是最后倒下的,索朗扑上前抱住了他。他的全身已被鲜血染遍,无数大大小小的伤口还渗着血水。
“索朗大人......”查波昂气息奄奄的说道:“我不能再保护您了,您要小心......”话未说完便合上了双眼。
索朗悲痛欲绝,抱着查波昂的尸首久久不愿放下。
杨牧云看着这一幕不禁一声长叹,摇头不已。
“我会让阿爹把他们厚葬的,”郑玉在他身边说道:“这就是打仗,总是会有人死的。”
“可这场仗打得未免太冤了些,”杨牧云压低了声音,“要不是侯爷布这么大一局棋,这场仗本来是可以避免的。”
“阿爹走这一步也是迫不得已,”郑玉默默道:“要除掉政敌总得有人给王上一个交待......其实有些人本不必死的。”
“你觉得这些人很傻,是吗?”杨牧云睨了她一眼道:“我们汉人有句俗话叫‘士为知己者死。’维纳苏瓦虽然已经死了,而这些人还战斗到最后一刻,可见其忠义之心唯天可表。”看着依然在那里哀哀恸哭的索朗,“侯爷会怎样处置他呢?”
“你放心,”郑玉道:“我阿爹不会为难他,但能不能继续留在存盆当主人,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此话怎讲?”
“阿爹只是一个县侯,可没有任命大越地方官员的权力,”郑玉微微笑道:“存盆已归属大越,让什么样的人管理这里,是王上说了算的。阿爹虽已上表请索朗继任存盆之主,可最终还需要王上准允。”
“嗯,”杨牧云点点头,“存盆已经全部平定,希望侯爷不要再为难谷内民众。”
“这个你不用担心,”郑玉道:“阿爹正命人将谷内的人口和土地编制造册,当成我大越的州县一样去管理。现在存盆人已经是大越的子民了,阿爹是不会让人再生事端的。”
“那就好,那就好......”
“牧云,这里的一切都已结束了,”郑玉深深凝视着他,“等安顿好其它,阿爹不日就要带兵北上,你......会随我们一起走吗?”
杨牧云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现在就走......不知为什么,我害怕待在这里。”他抬首望天,“这里的人,都是因我而死的,不知他们死后,会不会来找我索命?”
“不会的,”郑玉握住了他的手,安慰道:“要不是你,这里会死更多的人,说起来,感激你的人要更多。”
“那他会感激我么?”杨牧云的目光又看向索朗,只见他把查波昂轻轻放在地上,站起身闭上双眼,双手合十,嘴里喃喃自语。
郑玉抿了抿嘴唇,不知该说什么。
“他心里一定是恨死我了,”杨牧云摇摇头,“你看,他在那里不知在怎么诅咒我呢!”
“牧云,我们走吧,”郑玉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只要你自己问心无愧,又何必在意他人的态度?”
第六百一十章 河谷突袭
郑可的大军撤出了存盆谷地,当然,他也留下一部分军队驻守在这里,而索朗和存盆的上层人物全部随军返京,毕竟这些人对这个地方还有很大的影响力,在安南国彻底消化这里之前,还是把他们带走稳当些。
陶方晋从被关押的地方解救了出来,郑可不再让他带兵,专门将他和存盆降人安排在一起。军中诸将见识到了背叛郑可的下场,心中无不凛然。
大军沿着新平江北岸向下游走去,杨牧云回望渐渐远去的高山,心里不胜唏嘘。他没有再坐在大象的背上,而是骑马前行,比起晃晃悠悠的移动小丘,马背还是更习惯些。郑玉也骑马与他并辔而行。
比起大明北方壮硕的战马,安南马要矮小一些,身材高大的人骑在这样的马背上,两脚都能踩到地面。
“这样的马能够驮人走很远的路吗?”杨牧云很是疑惑。
“你别看我们大越的马又瘦又小,毛皮秃干,可脚力比起大明和北方鞑子的马要强多了,翻山越岭如履平地。”郑玉看出他心中的疑惑,笑着解释道。
“是么?”杨牧云有些不信。
“骑几天你不就知道了?”郑玉眨眨眼,“我们越人就是骑这样的马打败过大宋的军队,大元的蒙古骑兵,还有大明的军队。”
“你们不仅仅以骑兵取胜吧,你们还有战象,”杨牧云道:“这种大家伙在我大明的军队里就没有。”
“没想到你还挺谦虚的,”郑玉笑道:“我还以为你一定会认为你们大明的军队很了不起呢?”
“我大明北方边镇一些精锐的战斗力要强些,”杨牧云摇头叹道:“可整体上就不让人乐观了,鞑子骑兵现在经常南下,呼啸来去,我大明的军队很难招架......”他想起了去年出塞的一连串血战,数万人损失惨重,险些没能回到关内。
“幸好鞑子拖住了你们,”郑玉一笑,“要不然你们是不是又来打我们大越了?”
“这样的军机大事我又如何得知?”杨牧云额头轻摆,“不过在大明一些朝臣眼里,安南本是我华夏的交州之地,自秦时起,一千余年都在我中国版图之内,只不过在五代纷乱之时,趁机自立罢了。永乐时,我大明平定安南,一些安南的耆老不是上表太宗皇帝,要求安南重归中华吗?”
“那你们大明当今的皇帝也是这样认为吗?”郑玉问道。
“我不知道,”杨牧云说道:“我大明当今的天子很是年轻,他雄心勃勃,一心想要恢复太宗皇帝时的荣光......”
“很是年轻?有多年轻?和你一样年轻么?”郑玉眸子霎了霎,好奇的问。
“他比我要大上五岁吧......”杨牧云思忖了片刻说道:“皇上很是勤政,经常批改奏章到很晚。他还训练了一支天子幼军,可惜这支军队在出征塞北时损失过大......”
“你知道的这么详细,是不是也跟着这支天子幼军出征过?”
“嗯,”杨牧云微微颔首,眼神显得有些复杂,“论起来,鞑子骑兵的战斗力要更强些,骑射之术更是比大明的骑兵精湛,我大明军队的长处,在于火器,凭借着火器,才勉强将鞑子骑兵挡于长城之外。”
“火器?我大越也有啊,”郑玉眸光闪烁,“听你这么说,大明军队比不过鞑子骑兵,就是比起我大越的军队,
也没什么优势,你们大明的军队要是再来犯我大越,也定讨不了好去。”
“或许吧,”杨牧云不想跟他争辩,淡淡道:“我大明北有鞑子屡屡犯境,西南又有麓川之乱,只要安南国不主动挑衅的话,皇上也不会擅动刀兵的。”
两人边说着话,边欣赏着新平江上游两岸的美景。新平江上游还未开发,这里人烟稀少,有着大片的原始森林。
军队沿着河向下游行进,河两岸尽是参天大树。
望着幽深的密林,杨牧云沉吟道:“要是这里面埋有一支伏兵,定可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郑玉“嗤”的一笑,很是不以为然,“存盆都已平了,除死人外,活的人均被俘获,还会有谁在这里设埋伏?伏兵难道会从地底下钻出来吗?”
“但还有一人漏网了......”杨牧云神色凝重,他说的那个人是把自己擒到谷里来的神师。自郑可的大军入谷,就再无他的踪影,仿佛这个人平白无端的消失了。
“你说的是......”郑玉“谁”字还未出口,只听“咻——”的一丝破空声袭来,一名安南士卒惨叫一声,扑的倒地抽搐不已。
“不好,真有伏兵,”郑玉大叫一声,“快,快举起盾牌!”
话音未落,破空之声大作,飞蝗一般的利箭自林内激射而出,把猝不及防的安南军队射倒一大片。
安南军队的队形立时大乱,箭雨过后,无数人影从林内窜出,端着长矛利刃杀向乱成一团的安南士卒。
他们身披藤甲,脸上身上涂抹着油彩,有如山猴一般窜到安南官兵的面前,将手中的刀矛狠狠的戳向对方。
反应慢的被戳中身体,非死即伤。反应快的举起手中兵刃勉强招架,被逼得节节后退。
“小心——”杨牧云眼疾手快,一扯郑玉的身子,把她扯得一歪,一支利箭贴着她颈边飞过,迟得一分,那支箭就会射入她的咽喉。
郑玉惊出了一身冷汗,眼眸微霎,“呛”的一声拔出腰间长剑,疾如闪电般向杨牧云身后刺去,“噗——”的洞穿了一丛林战士的胸膛。
“牧云,接着!”她拔出身边卫士腰挎的单刀,扔给了杨牧云。杨牧云伸手接住,刷刷几刀,逼退了冲上来的两名丛林战士。
“乌鸦嘴,真的被你给说中了。”郑玉冲杨牧云说了一声。
“他们是什么人?”杨牧云问。
“不知道,”郑玉剑出如风,又刺死了一人,“管他是什么人,杀就是了。”
缓过神来的安南将卒举起兵刃,和丛林中窜出来的人厮杀在一起。
新平江上游的河岸地带一片刀光剑影,杀声震天。
双方战得正酣,忽听一阵呼啸,紧接着林内投掷出一个个圆球,“蓬蓬——”在众人头顶炸裂开来,一时白色的雾气弥散开来。
“快,捂住口鼻!”不知谁喊了一声,安南官兵纷纷舍了对手,退开几步,一只手捂着口鼻,另一只手不住挥舞着手中兵器,以防对方靠近。
待雾气散去,所有的安南官兵才发现,对方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骑在战象背上的郑可面色凝重,令部队停止前进,清点伤亡,并派出探子四下里搜索敌踪。
这一仗,安南军队战死三千余
人,伤者倍之。一次突袭,就让安南军损失了近万人,使得安南全军军心大震。而对方一击之后,并不与安南军队纠缠,趁着白雾弥漫,带上伤者和自己人的尸体顷刻间退得干干净净,体现了极高的战术素养。
......
郑玉在白雾散尽后,忽然发现杨牧云不见了。
“杨牧云——”她高喊了几声,却无人回应,焦急得到处找寻起来。
“你们有没有看到杨牧云?”郑玉问周围的安南士卒,他们都茫然的摇了摇头。
“难道他被那些人给掳走了?”郑玉随即摇了摇螓首,“不会的,他武功高强,决不致被那些蛮兵给轻易掳走......他一定是追蹑那些蛮兵的行踪去了,对,一定是这样。”心念及此,便也想追进丛林中去,却被身边的护卫死死拦住。
“大小姐,林中情况未明,贸然进去甚是危险呀!”众护卫苦苦劝道。
“让开!”郑玉呵叱道:“谁要敢拦着我,我就一剑杀了他。”
“侯爷要我们保护大小姐,要是您有什么闪失,小的们一样活不成,您要杀便杀吧!”
“我们都是为大小姐的安危考虑,要是林中再遇见了埋伏,别说找杨公子,就连大小姐也得陷进去啊!”
“是啊,大小姐您要三思啊!”
......
“你们......”郑玉跺跺脚,正待发作。只见一骑飞驰而来,马上骑兵见到郑玉一跃而下,躬身一礼,“大小姐,大帅请您过去。”
“我阿爹他没事吗?”郑玉问道。
“小人不知,”那骑兵道:“大小姐过去便知道了。”
“阿爹......”郑玉心系父亲安危,飞跃上马,跟随那骑兵去了。
————————————
杨牧云在方才战斗中连伤十数名蛮兵,正打得兴起,忽然头顶一个圆球炸裂,白雾弥漫,正错愕间,一张网当头罩下,还未及反应,就被裹了个严严实实。紧跟着身子一轻,被数人托起飞奔而去。
这张网不知是用何物织成,甚是坚韧,杨牧云越是挣扎缠得越紧,张目从网眼向外看去,只见两边的树木飞一般向后退去,可见这些人脚下之快。
不知奔了多久,也不知奔了多远。托着自己跑的这些人脚步慢了下来,不多时停住把他放了下来。
紧接着身子一松,罩在身上的网被解开,他伸展了一下双臂站起身来。
“杨钦使,别来无恙啊!”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
杨牧云一怔,抬起头看去,蓦然一惊,“是你?”眼前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正是之前将自己绑入存盆山谷的那位神师。
“看来杨钦使还没忘了本座,”神师目光一闪,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本座也没料到杨钦使的本事如此之大,大明天朝的救兵没有搬来,倒把越人的大军招入谷中了。”
杨牧云嘿嘿一阵干笑,目光飞快的向四处扫去,只见四下里布满了方才突袭安南军队的蛮兵,连树上都有人拿箭瞄准着自己。
“杨钦使,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逃么?”神师眯起眼说道。
“神师摆这么大的阵仗,不会是只想拿在下一人吧?”杨牧云目光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