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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露尘     大明正统txt下载     大明正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八十二章 虚言以待

    前方丛林的草地上,围坐着一圈人,每个人身前放着一个大瓮,圈子中间盘膝而坐的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老人双目微暝,手中拿着一排竹管,很像是苗人吹奏的乐器芦笙,竹管口微一凑到老人的唇上,一支奇异且悠扬的乐曲便在林中飘荡起来。

    随着乐曲的旋律达到**的时候,草丛和树枝间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杨牧云凝目看去,只见树上、草地里,爬出很多虫子,有蜈蚣、蝎子、蜥蜴、毒蛙和蛇,还有一些根本叫不上名字。一个个五彩斑斓,让人看得头皮发麻。

    这些毒虫成群结队的爬到那群人围的圈子中间,然后朝着一个个瓮里爬去。有的瓮里爬进的全是蜈蚣,有的瓮里则是蝎子,还有的瓮里全是蛇......所有毒虫排列整齐,分别进入自己种属的瓮中,彼此相安无事。

    “这应该是部落里的神巫,”郑玉在杨牧云耳边低声道:“专门带人出来收取毒虫的。”

    “哦,”杨牧云点点头,“那他们是存盆人吗?”

    “不好说,”郑玉微微摇头,“森林里的部落多了去了,这一带的部落人虽然统称为存盆人,可有的部落只是表面上遵从维纳苏瓦的号令而已,部落内部的自主性很大。”

    “唔。”听她这么一说,杨牧云才知道存盆人并不是一个整体,而是一个比较大的部落联盟而已,而维纳苏瓦所统领的部落是这一带所有部落中人最多,实力最强的一个,在信奉丛林法则的蛮人心里,自然奉他为主。

    “这些人奇怪的很,”杨牧云看了一会儿说道:“我们还是绕过去,别惊动他们的好。”

    “嗯。”郑玉表示同意,向树上的阿虎打了个手势,三人不动声色准备悄悄遁去。

    “喀——”杨牧云在退后时不小心踩到了一根枯枝上,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声响,声音虽不大,却传入了那老人的耳中。老人突睁双目,目光如电,扫向声音来处,张口大喝一声。围在他身旁的一圈人纷纷站起,亮出手中兵刃向朝三人遁去的地方扑去。

    “我们分开走,”杨牧云对郑玉道:“等甩开了他们,我们再汇合。”不等她回话,向着一丛林幽深之处奔去。

    “你......”郑玉不及叫他,跺了跺脚,和阿虎向着另一个方向奔去。

    ......

    杨牧云发足了劲力飞奔,两旁的树木如飞般向身后退去,不知跑了多远,也不知跑了多久,他感觉应该不会有人再追过来了,便放慢了脚步。

    看着周围参天的树木和半人高的草丛,他只觉心里一阵发憷,暗道一声苦也,这无边无际的丛林就跟迷宫一般,自己如何走得出去。又如何与郑玉汇合?

    他的目光不住向四周洒扫,“如果找不到郑玉和阿虎,只能试着看自己有没有运气能碰到一个熟悉森林的当地人,否则的话自己别说打探消息,能否走出森林,回到郑可的军营都是问题。”正胡思乱想着,突然眉毛一挑,眼前出现了一个人。

    “正想找人打听,人就出现了。”杨牧云暗道一声好运气,正要上前询问,忽然那人转过身来,须发皆白,正是方才那招引毒虫的老人。

    杨牧云一惊非同小可,转身便走,周围“咝咝——”之声大作,蛇、蝎子、蜈蚣等无数毒虫朝他围了过来。他刚一腾空跃起,突觉

    脖子一凉,一条蛇钻入了他的衣领中,紧接着颈后微微一桶,竟是被蛇咬了一口。

    “啊哟——”杨牧云吸了口凉气,不敢稍停,攀上一根粗大树枝后把手伸到背后将那条蛇从衣领内掏出,远远的扔了出去。足下加力,整个人像大鹏展翅一般跃向另一棵树......

    他不断的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上,两耳呼呼生风,在觉得离那老人已经足够远了,方放缓了步伐。由于一直不停的提气飞奔,杨牧云感到有些疲累,在一棵高大的铁杉树上停下脚步,手搭凉棚极目四望,四下里看不到一个人影,不禁松了一口气,靠着树干在一根粗枝上坐了下来。

    “我一定是碰到鬼了,”他喃喃自语道:“怎么转来转去又到他那里去了?”他想起小时候爷爷给他讲起的鬼打墙传说,一个秀才在山林里赶夜路,转了一圈又一圈,始终在原地打转转,怎么也走不出去,最后碰到一个道士,作法为他解除了身上的邪祟,这才使他脱困。

    素来不信鬼神的他一直认为这不过是无稽之谈,可眼前的事太过诡异,让他不得不认为那个老人可能在使用邪术。

    又累又饿又渴的他思索了一会儿,便不知不觉的睡着了。正昏昏沉沉间,杨牧云陡然感到脸上痒痒的,忍不住伸手去挠了挠,刚挠完,背后又痒了起来,还未伸手过去,突觉全身无处不痒,就此惊醒。

    “啊——”他瞪大了双眼惊叫出声,原来他全身上下爬满了毒虫,一条手臂粗细的蟒蛇不知何时爬到了他身上,将他的身子紧紧缠了起来。

    他感到一阵呼吸困难,身子一斜,从高高的树上跃了下来。刚一落地,一张大网兜头罩下,将他裹了个严严实实。一人悠然来到他面前,两眼不住在他身上打量。那人白发白须白眉,还是那个老人。

    杨牧云心中一凉,蓦然觉得他就像幽灵一样阴魂不散的缠着自己。

    老人看着他笑了笑,忽然用安南话张口说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杨牧云假装不懂安南话,摇摇头,张开口说了一句汉话。

    老人脸上现出一抹异色,惊讶道:“你是汉人,是从大明来的?”说的是跟杨牧云一样的汉话。

    “你也会说汉话?”杨牧云感到颇为惊奇,在这样的莽荒丛林里一个看似与世隔绝的老人竟然能够说汉话,太让人觉得奇怪了。

    老人的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正在看他的一双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真是怪了,”老人不住摇头,“你明明被一条青环蛇咬中了,怎么却没有一丝中毒的迹象?还能跑这么远?”伸出手去一把抓住杨牧云的手腕。

    杨牧云只觉老人的手滚烫无比,被他抓住有一种火辣辣的感觉,还未惊叫出声,老人的手便撤了开去。

    “怪不得,怪不得,”老人连声说道:“你中了北方大山里苗人的情蛊,难怪寻常毒蛇的毒液伤不了你。”

    “他居然知道苗人的情蛊,”杨牧云心里暗道:“不会跟那些苗人有渊源吧?”

    “你一个汉人怎么会到我们这里来的?”老人一脸敌意的问道。

    杨牧云心念电转,没有丝毫犹豫的答道:“我是奉大明皇帝的旨意来见存盆人的首领维纳苏瓦大人。”

    “你想见维纳苏瓦大人?”老人的脸色缓和了些,但还是

    问道:“要做什么?”

    “你们是什么人?”杨牧云故意一脸警惕的反问道。

    “本尊是这里的神师,”老人说道:“只要你老老实实的说出来,本尊会带你去见维纳苏瓦大人。”

    “真的?”杨牧云眼睛一亮,遂道:“我大明的军队正南下途中,准备讨伐安南,皇上派我来见维纳苏瓦大人共商讨伐安南的大计。”

    “大明皇帝要出兵讨伐安南?”老人白眉一挑,目光在他脸上扫过,“当真?”

    “如此大事我怎敢儿戏?”杨牧云一脸郑重的说道:“快带我去见你们的维纳苏瓦大人。”

    老人的目光盯了他好一会儿,眼角微微一翘,“你说你是奉大明皇帝的旨意来的,那大明皇帝的圣旨在哪里?”

    “我是带皇上的口谕来的,”杨牧云反应极快,“这是件极机密的大事,怎能写在圣旨上,要是万一落在安南人的手里,岂不万事皆休?”

    “那本尊怎么相信你?”老人的目光转了转说道:“要你是越人的奸细,本尊也由得你去见我家维纳苏瓦大人吗?”

    “神师要是不信的话,我身上有凭证,”杨牧云说道:“你一看便知我所言不虚了。”

    “去搜搜他的身。”老人用蛮语吩咐道。

    立马有一人上前在杨牧云身上仔细搜了一遍,从里面掏出两块金色的腰牌恭恭敬敬呈递给那个老人。

    “府军前卫御前五品带刀官,”老人默默念了一声,目光又转向另一块腰牌,“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瞄了他一眼,嘴角一勾,“你的来头倒是不小啊!那你一见本尊逃什么?”

    “神师方才耍的东西实在......实在太怪异了些,”杨牧云干笑几声,“在下不明所以,便想绕开走,不想还是扰到了神师。”

    “哦?”老人的目光一闪,“难道本尊召集之物比苗人的还要怪异吗?”

    “神师这话何意?”

    “你身上中了苗人女子的情蛊,”老人目光炯炯,“要不是你与苗人有过密切接触,又怎会被施了情蛊?”

    “神师目光如炬,在下佩服,”杨牧云笑笑说道:“不过这是在下的私事,实在不好对外人启齿,还望神师见谅。”

    “也罢,”老人话音一转,“那两个人呢?也跟你一样是明朝皇帝派来的吗?”

    杨牧云暗叫一声糟糕,郑玉是安南大军统帅郑可的女儿,不知有没有落在他们手里,要是被他们盘问出了她的真实身份,我方才编的话岂不全部都得被戳穿了?遂一咬牙,脸上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她们啊,一个是我的同伴,一个是我雇佣的向导,被神师一吓,与我跑失散了,神师要是帮我找到了她们,在下不胜感激。”

    老人的目光盯着他面孔好一会儿,方微微一笑,“如你真是天朝钦使,本尊是万万不敢怠慢的。待见到我家维纳苏瓦大人之前,还请你委屈一会儿。”

    “无妨无妨,”杨牧云说道:“神师为人小心是应该的,只是不要耽误了大事才好......对了,在下杨牧云,还未请教神师大名。”

    “本尊不过一荒野之人,”老人捋须说道:“贱名不足挂齿,不说也罢。既然你是来与我家维纳苏瓦大人共商大计的,便随本尊来吧!”

第五百八十三章 国师离京

    启程回草原的那天,赛因孛罗王忽然病倒了,一直昏迷不醒,这可把大明朝廷上下连同朱祁镇在内都给紧张得够呛,为此这位年轻的皇帝下了一道严旨,责成太医院的御医们五日内一定要把这位威震草原,又受到大明正式册封的忠义王给救醒,否则就要将他们下狱治罪。为此太医院的一众御医们使尽了浑身解数,灌药汤的灌药汤,查典籍的查典籍,更有的御医用针灸将赛因孛罗王浑身扎了个遍,十八般武艺使完,这位番王依然媳妇穿着娘家的鞋——还是老样子。眼看皇帝给的期限快到了,太医院一片愁云惨雾,御医们个个愁眉不展,看着床上躺着一动不动的赛因孛罗,他们连死的心都有了。

    “王爷是不是中了邪?”一名太医脑洞大开的说道:“如果这样的话就绝非针灸药石所能诊治的了。”

    他的话使得太医院的秦院使茅塞顿开,犹如抓到一个救命稻草似的跑到朱祁镇那里把全体御医得出的结论呈递给皇帝陛下。

    朱祁镇皱了皱眉头也不好说什么,病倒和中邪外行人是看不出其中区别的,太过难为这帮御医也于事无补,于是把王振叫了来,要他想办法找人来为赛因孛罗除邪。

    王振毕竟是读过书的,不是那大字不识一个的太监,中邪一说太过匪夷所思,于是觉得秦院使是束手无策了,编出一个理由来忽悠小皇帝。回去后便把东厂的纪欣和锦衣卫的马顺给招了来,让他们私下里寻访能够医治赛因孛罗怪病的人。

    一日,马顺的手下宁祖儿带来一人,王振一看,却是朝廷敕封的驻锡京西白塔寺的大慈法王释迦坚赞。登时大为不悦,赛因孛罗又不是命已垂危,需要找一个番僧来为他超度吗?

    释迦坚赞似乎看出了这位大明第一内臣的心中所想,于是对他说自己也是懂些医术的,要求王振让他去试一试。

    看着这位年纪甚轻的大番僧一脸庄重的样子,王振半信半疑,反正也别无他法,说不定他真能将赛因孛罗给救过来。

    他亲自带人将释迦坚赞领到安置赛因孛罗的屋子,赛因孛罗看了看躺在床上有如死人一样的赛因孛罗,额头微皱了一下,转身施礼请王振和所有人都出去,留他一人在屋中即可。

    见他面色淡定,王振便依他言领着人出去了,然后在屋外命人关紧门窗,盯紧周围,切勿让不相干的人靠近,就这样他还不放心,连屋顶上也加派了人手。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就在王振等的不耐烦时,门忽然开了,释迦坚赞大汗淋漓,身上的紫红僧衣似乎都湿透了,他还是一脸宝相庄严,双手合十,向王振口宣一声佛号。

    “怎么样,王爷他醒来了吗?”王振急问。

    “王公公请入内一看便知。”释迦坚赞让开一边。

    王振迫不及待的步入屋内,来到床前,见赛因孛罗面色红润,已睁开了眼。王振大喜,开口问道:“王爷,你终于醒了。”

    赛因孛罗微微颔首,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国师,”王振转身向释迦坚赞问道:“王爷这是患了奇症,还

    是中邪?”

    释迦坚赞淡淡的说了一句,“病亦或是,邪亦或是,不过是王爷命中注定的一劫难罢了。”

    “好个番僧,跟我打什么机锋?”对这个回答王振大为不满,可也没发作,转身快步去向皇帝报讯去了。

    ......

    朱祁镇闻言大喜,立即下旨封赏释迦坚赞,封其为一品大国师,另赏赐金银法器及锦缎无数,还特别颁下旨意,命户部拨出银两重修白塔寺。释迦坚赞叩旨谢恩,另外向皇帝陈请了一个要求,就是随赛因孛罗一起去草原。

    “哦,这是为何?”朱祁镇问道。

    “臣受陛下隆恩,无以为报,”释迦坚赞面色平和的说道:“愿为陛下感化一方民众,使草原各部不再与大明为敌。”

    “嗯,”朱祁镇点点头,沉吟了片刻说道:“国师对大明一片忠心,朕心甚慰,出行那天,朕必亲送国师出京。”

    “谢皇上!”释迦坚赞深深一礼。

    ......

    送忠义王赛因孛罗出行那天,安定门大街上挤满了人,男女老少,黄发垂髫,有衣着鲜丽的富家少年,也有衣衫褴褛的穷苦百姓。从东长安街口到安定门,黑压压一大片,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头。

    朱祁镇端坐在黄罗伞盖下的龙辇上,一脸威严的目视前方。他身后,朱祁钰和赛因孛罗分左右骑在马上随行。再后面,释迦坚赞头戴班智达帽,坐在一辆装饰金箔玉璧的豪华马车上,闭目念诵着经文。十余名身穿紫红僧裙的喇嘛列成两队跟在车后而行。

    身着明亮甲胄的旗手卫在前开路,紧随其后的仪仗鼓吹队卖力吹奏着欢快乐曲,曲声中夹杂着沉闷单调的马蹄声,彩色旗帜迎风舒展开身姿,猎猎作响。

    大队人马出了城门,走没多远,释迦坚赞忽然睁开眼睛向一旁看去,不远处的一个凉亭内,站着一位貌赛天仙的佳人,正凝眸向这边看来。

    “紫苏?”释迦坚赞沉静若水的心绪陡然波动起来,对前面驾车的人说道:“快,把车靠在一旁停一下。”

    “可是大国师......”驾车的内侍看着前边的龙辇欲言又止。

    释迦坚赞明白他想说什么,便道:“陛下那里由本尊去说,你只管停车便了。”

    ......

    车一停下,释迦坚赞便跳下马车,快步走向凉亭,平常雍容高贵的神态荡然无存。

    “你......你怎么来了。”一看到紫苏,这位大国师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听说你要走,我来送送你,不行么?”紫苏冲着他嫣然一笑。她出来时精心妆扮过,一头秀发梳拢成一凌虚髻,金钗珠玉点缀其间,明眸朱唇,一袭雪白狐裘披在身上,更显得整个人出尘脱俗。

    释迦坚赞看得不禁一呆。

    “你在京城待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去那塞外苦寒之地?”紫苏问道。

    “唔,”释迦坚赞努力不去看她,

    “忠义王爷希望我去为他的部落民众讲经说法,我无法推却,这便随他去了。”

    “京城里也有你的很多信众啊,”紫苏眨了眨璨然的眸子,“国师舍得丢下他们么......”微顿了一下,“就连我,也时时想听国师讲经说法呢!”

    “京城的寺院法师何其多,”释迦坚赞抿了抿嘴唇说道:“紫苏小姐要想听讲经说法,不一定非我不可。”

    紫苏轻叹一声,凝眸看着他道:“在京城的这段日子,若没有国师时时为我开解,我真不知该向谁求教了。你一走,说实话,我真有些舍不得。”

    释迦坚赞眼角一跳,遂硬起心肠说道:“小姐过誉了,用你们汉人的话说‘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我身为出家人,当以普度众生为己任。不宜留恋凡尘俗世的牵绊,草原各部与大明兵戈相向至今已有数十年,难得忠义王爷对我生出亲近之意,我正可借此随他去草原,向各部百姓弘扬佛法,化解干戈,止息与大明之间的杀伐,这也算是一大善事吧!”

    “听国师这么一说,倒显得我器量小了,”紫苏一笑,从身上取出一个红色绣金线的荷包向他递了过去,“这个给你。”

    “这是......”释迦坚赞一怔。

    “这是我专门为你求来的护身符,你带在身上,希望你此去一路平安。”

    “唔......”

    “还愣着干什么,拿着啊!这荷包我绣了好几个晚上呢!”紫苏不由分说,一把将那个荷包塞到他手里,“此去千山万水,你可得保重了。”

    “谢谢小姐。”释迦坚赞心中一热,珍而重之的将荷包放入怀内。

    “我还为我夫君求了一个,”紫苏叹息一声,毫无瑕疵的俏脸显露出无限伤感,“可不知道他现在哪里,会不会......”哽咽了一下,晶莹的泪珠在她眼眶里直打转。

    释迦坚赞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的敲了一下,强笑着劝慰道:“杨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小姐切不可想得太多,我此去会每晚念经,保佑杨大人安然归来与小姐相逢。”

    “那小女子在这里多谢国师了。”紫苏说着敛衽一礼。

    “好了,时候不早了,”释迦坚赞合十道:“我该告辞了,小姐如心情烦乱的话,可在心中默念一遍维摩诘经,当可解忧。”

    “我知道了,”紫苏凝视着他道:“国师一路保重。”

    释迦坚赞走出老远侧目看去,紫苏还静静的站在那里,心中不由叹息:“我所喜欢的人却不能跟她一起,她所喜欢的人却杳无踪迹。世分男女,便生出情孽,让人徒增烦恼......无量寿佛,弟子尘心不净,愧对佛陀,罪过罪过。”

    ————————————

    杨牧云被绑缚的紧紧的跟随那老人和他的一众弟子在无边无尽的丛林中行走,不敢稍动,也不敢心生脱身的念头。因为绑在他身上的绳索很特别,是一条条五彩斑斓的蛇,不用老人提醒他也知道,一旦他有异动,缠在他身上的蛇便会狠狠的咬他一口。

第五百八十四章 世外山谷

    杨牧云被老人带着不知在树木参天的原始森林中穿行,也不知行了多久,行了有多远,终于在一面壁立千仞的峭壁前站定了脚步。他抬头看了看,峭壁的顶端直插云霄,让人望之心底生寒,目光转向老人,意在询问他带自己来这里做什么。

    老人没有理他,从身上掏出那排吹乐曲的竹管凑至唇边,发出一连串尖厉的音调,震得人耳膜嗡嗡鸣响。不一会儿,从峭壁的顶端降下一副竹筐,刚好能装下两人,老人抬腿便跨入了竹筐里。杨牧云正踟蹰间,背后被人推了一下,立知其意,双足在地面轻轻一点,“腾”的一下跃进了筐中。

    “好轻功!”老人颇为欣赏的赞了一句。

    杨牧云笑了笑,见老人又用竹管吹出几下尖厉的啸声,竹筐牵引的绳索一紧,便缓缓的向上移动了。随着竹筐的升高,跟老人一起来的那些人在下方很快变成了一个个小黑点。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随着竹筐越升越高,杨牧云禁不住问道。

    “到了你就知道了。”老人故意卖了个关子。

    忽然竹筐周围被雾气笼罩,入眼处白茫茫一片。一股湿湿的感觉弥漫了全身,杨牧云心中奇怪,“怎地上边突然起了大雾?啊哟不对,这是云,我这是到了云端了。”

    看着杨牧云一脸惊奇的样子,老人不禁有些好笑。

    “我们要去的地方可真高,”杨牧云叹道:“还没到顶,就已经在云端之上了。”

    “能够体验一把云端之上的感觉,钦使也没算白来这里一趟啊!”老人捋须笑道。

    “存盆人都住在这白云的上面吗?”杨牧云抬头望向上面问道。

    “他们又不是神仙,怎么会住在云上?”老人嘴角带着一丝不屑。

    两人说着话,竹筐渐渐到了峭壁的顶端,上面只有一小块平地,七八名头裹粗布、上面插着一根雉羽的精壮汉子摇着一个轱辘架儿把竹筐摇到了平地之上。

    他们见了老人都是恭恭敬敬一礼,老人看都不看他们,飞身自筐中跳到了平地上,杨牧云跟着也跳了过去。

    老人向一名汉子问了几句话,那汉子神态恭谨的答了。老人微微颔首,举步向前走去,峭壁的另一边,是一片陡坡,一条弯弯曲曲的石阶凿在陡坡上,直通到下面。杨牧云跟着老人顺着台阶一路而下。待下到底时,入眼草木青翠欲滴,繁花似锦,原来底下是一大片平坦的谷地,四面围以高山。

    “这里跟傩神宫所处的桃源仙境差不多,不过占地要广阔得多了。”杨牧云心中暗道。放眼望去,谷内开垦了大片的农田,无数男男女女行走其间。他们似乎都认得这老人,一见他便纷纷让至一边,恭敬施礼。

    “没想到你这位神师还挺受人尊敬的。”杨牧云笑着调侃道。

    “你们明人不也信奉神佛吗?”老人看了他一眼,“在大明也有很多天师和国师,大明的子民不也是很尊敬他们么?”

    “嗯,神师所言不错,”杨牧云笑道:“但这些神棍只能愚弄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愚夫盲妇罢了,对读过书的人来说,可是敬鬼神而远之。”

    老人的目光狠狠的向他扫来,杨牧云嘴角撇了撇,目光转向一边不去看他。

    “这里不是大明,”老人的言语带有警告的意味,“钦使说话还是小心些为好。”

    “你既然称我作钦使,”杨牧云耸耸肩说道:“却在我身上缠了这些个东西,待会儿去见维纳苏瓦大人恐有不妥把?”

    老人瞪视了他一下,转身不去理他。

    “我都到了这里了,”杨牧云继续在他身后说道:“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老人依旧一言不发,脚下的步子却走得快了。

    “喂......”杨牧云紧跟着他走了几步,忽然身上一松,缠在身上的那些蛇全部都消失了。

    两人一路无话,杨牧云两眼不住的打量谷内的情形,这里人烟稠密,房舍众多,男女老少虽然个个衣衫褴褛,但大都性格淳朴,他们在见到老人恭敬行礼的同时,都拿异样的眼光看着杨牧云。

    杨牧云来安南已经有些日子了,还是一身汉人书生的打扮。这让很少接触外界的谷内民众看来,如何不觉得稀罕。特别是一些妙龄少女,都用一种火辣辣的目光注视着他,更有的大声向他打着招呼。

    杨牧云从未见过如此大胆的女子,丝毫不避讳男人,跟中原女子含蓄婉约截然不同。她们的着装也很有风情,披散着长发,身上只穿着一抹裹胸和一条短裤,肩臂、肚脐、大腿都露在外面,赤足奔走,这让男人见了如何不血脉贲张,蠢蠢欲动。

    正走着,杨牧云忽然感觉自己的脖颈被什么给套在了,忙伸手去抓,鼻端一阵花香扑鼻,触手是一个花环,他愕然看去,一个少女脸带娇羞的跑到一边。

    “喂,你这是......”杨牧云话还未说完,脖颈上又套了一个花环,眼光扫处,又一个少女红着脸跑开了。

    一会儿工夫,杨牧云脖颈上已套了五六个花环。

    “钦使好像很受欢迎啊!”老人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这里的女子会主动追求自己喜欢的男人,钦使要是有意,可以把她们都拉到自己身边来。”

    “我拉她们作什么?”杨牧云不解的问。

    “表明钦使已接受了她们的爱意,”老人说道:“从此以后,她们就都是钦使你的女人了。”

    “什么?”杨牧云吓了一跳,心中升起一股要把花环扯下的冲动。

    “不要动那花环,”老人喝了一声,“当着女孩子的面去扯花环是对她们最大的羞辱,你若不喜欢,不去看她们也就是了。”

    “唔......”听着身边阵阵娇笑,杨牧云忙垂下头去。

    低着头走也是不行,还是有少女不断的把花环戴到他颈上,使得更加局促不安。

    “神师,”杨牧云实在忍不住向老人问道:“怎样让她们不要再过来了?”

    “怎么,钦使消受不起了吗?”老人笑道:“这么受女人欢迎别人求还求不来呢!”

    面对老人的调侃,杨牧云只有苦笑。忽然前方传来一阵犬吠之声,听声音竟有十余头之多。犬吠声越来越近,似是在追逐什么。

    杨牧云凝目看去,犬吠声中,一个小孩子向这里急奔而来。他跑到杨牧云身边时似已精疲力竭,一个踉跄扑倒在他脚下。杨牧云垂目一看,小孩子眼里露出乞怜和恐惧的神色,身子不住的颤抖。

    只听得汪汪汪几声急吠响到近前,十余头身高齿利的猛犬奔了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他们张牙舞爪,见有他人,一时还不敢扑将上来。杨牧云见这些恶犬露出白森森的长牙

    ,神态凶狠,知道自己这一去这小孩子定要被这些猛犬撕成碎片,心中不忍,向老人看去,“神师......”

    “钦使还是莫要多管闲事的好,”老人说道:“这孩子与你素不相识,只当没看见也就是了。”

    “他就在我脚下,如何当没看见?”杨牧云微微摇头,“见死不救,我心中难安。”

    “钦使......”老人脸色一变,正待再要劝解,一条猛犬扑了过去,狠狠咬向杨牧云脚下的小孩子。

    “啪——”杨牧云挥出一掌,正击在那头猛犬的脑门上,这一掌力道不小,竟将那头猎犬打得飞出了老远,在地上连翻了几个筋斗,昏晕过去。

    他这一出手,其余猛犬狂吠着蜂拥扑了上去。杨牧云身形灵动之极,这些猛犬如何能扑到他,闪转腾挪间拳打脚踢,将一头头猛犬打翻在地,不一会儿工夫,十余头猛犬全部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嘴里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你快走吧。”杨牧云对那小孩子说道。

    小孩子似乎惊呆了,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可能是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杨牧云眉头一皱,正待伸手去推他。突然前方又传来了人声,抬眼看去,十几条大汉正向这里奔来。他们的装束与峭壁顶端平台上摇轱辘架儿的汉子相同,都是头裹粗布,上面插着一根雉羽。

    他们过来一看倒在地上的十余头猛犬,登时个个脸色大变,一齐瞪向老人和杨牧云。他们看到老人时仿佛一怔,纷纷上前见礼。

    “看来你闯了大祸了。”老人睨了杨牧云一眼,对那群汉子说了一通什么。

    领头的汉子摇摇头,态度似乎比较坚决,狠狠瞪向杨牧云,一挥手,立刻有几名汉子朝杨牧云扑了过去。

    “不要和他们动手......”老人的话还未说完,杨牧云一脚踹在一名汉子的小腹处,那汉子一脸痛苦的捂着肚子倒在地上。领头的汉子发一声喊,其余的汉子纷纷朝杨牧云扑去。

    “刚打完了狗又得打人......”杨牧云摇摇头,拳脚挥舞处,“啊哟、哎唷......”之声不绝,这群大汉纷纷倒了下去,和那群狗一样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了,人和狗躺了一地,这场面倒也有趣。

    “噼啪——”杨牧云肩头挨了一下鞭子,火辣辣的生疼,侧目看去,只见那领头的汉子怒目瞪视着自己,手中鞭子一甩,鞭梢又向自己脖颈处卷来。

    杨牧云不避不让,一把抓住了鞭梢。

    领头汉子回手用力一扯,杨牧云却纹丝不动。他不禁脸色一变,双手握住鞭子使尽了吃奶的气力扯去,可仍旧如蚍蜉撼树一样,没能扯动对方分毫。

    “你想要回鞭子,还给你就是了。”杨牧云微微一笑,手一松,“扑通”一声,对方跌了个仰八叉。

    周围看热闹的人一阵哄笑,领头汉子咬着牙站起身,扔掉手中鞭子,“呛——”的拔出了腰间挎刀。

    青光森森的刀锋指向了杨牧云,周围响起了一片惊叫声,特别是给杨牧云戴花环的那几位少女,俱都花容失色。

    “刷——”领头汉子一刀劈了过去,却劈了个空,杨牧云不知何时已转到了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汉子更怒,转身一刀横扫,可仍然没伤到对方,蓦然双肩一沉,杨牧云竟然坐在了他肩膀上。

第五百八十五章 存盆首领

    领头汉子大惊,伸手想要抓杨牧云的大腿,杨牧云双腿一盘,圈住了他的脑袋。领头汉子双眼不能视物,急得哇哇怪叫。

    “钦使,”老人说道:“在这里不能乱来,你不要戏弄他了,赶快下来吧!”

    杨牧云腾空而起,稳稳的落下地来。

    老人上前安慰了那领头汉子几句,那汉子一声不吭,收刀回鞘匆匆去了。

    “钦使为人强出头,”老人摇摇头,叹了口气,“可知已闯下了大祸?”

    “神师不必说了,”杨牧云道:“要让我眼睁睁的看这小孩子命丧犬腹而无动于衷,我无论如何也是做不到的。”

    “旁人也还罢了,”老人说道:“可他们的主子是谁,你可知道?”

    “你不说我怎会得知?”杨牧云笑了笑,“不过我也不想知道。”

    老人瞪了他几眼,转身向前便走。杨牧云耸耸肩,若无其事的跟了上去。

    旁边围观的谷中民众见了,不禁窃窃私语,那小孩子站起身,呆呆的看着他们远去。

    ————————————

    一路上两人不再说话,不知走了多远,忽然一阵“呜呜——”的牛角号声响起,前方冲出一大队兵马,将老人和杨牧云团团围住。

    杨牧云见这群蛮兵个个手执刀枪,凶神恶煞的瞪着自己,不由握紧双拳,暗自戒备着。

    “你先不要跟他们动手,”老人在他耳边低声道:“本座去跟他们交涉。”昂然上前,高声说了几句话,那群蛮兵霍的让开了一条通道。老人昂首阔步沿着这条通道趋步向前。在一头缓步行来大象前止住了脚步,象背上的象奴一声呼喝,大象也停了下来。

    老人的目光向上看去,象背上一人缓缓站了起来,这个人年纪不大,与杨牧云差不多,生得浓眉大眼,宽宽的鼻梁,厚厚的嘴唇,两耳挂着一对黄灿灿金环。

    “索朗少主,”老人冲着那少年微微一躬,“你好!”

    “原来是神师大人,”少年一笑,目光看向仍围在人圈中的杨牧云,皱了皱眉,“他是你带进来的吗?好大的胆子,竟敢动手打我的人和狗。”

    “他是来自大明的使者,”老人说道:“刚才的发生的事只是一个误会。”

    “他是大明来的?”索朗少主脸色一变,“到我们这里做什么?”

    “他来见维纳苏瓦大人,”老人继续道:“有要事与大人相商。”

    “这位大明使者好大的威风,一来就给了本少主一个下马威,还想见我阿爹,”索朗少主哼了一声,“先抓起来杀杀他的威风再说。”

    “少主,”老人脸色微变,“他是天朝钦使,你千万不可造次,现在外面越人的大军已大举压了过来,我们还是不宜横生枝节的好。”

    索朗少主目光盯了他好一会儿,方微微笑道:“那好吧,看在神师的面子上,我暂不与他计较,现在我就带他去见阿爹,看他有什么话要说。”一挥手,下边有人大声发号施令,呈围攻之势的蛮兵立时收起刀枪,豁喇一声远远站开。

    索朗少主瞥了杨牧云一眼,伸手拍了象奴一下。象奴会意,挥起鞭子大声呼喝起来,大象扬起鼻子长啸一声,缓缓转过庞大的躯体,向来路慢慢走去。

    “还愣着干什么?”老人向杨牧云招了招手,“还不快走。”

    “他们不为难我了?”杨牧云扫了一眼仍怒目瞪视他的众蛮兵,快步来到老人身边问道。

    老人瞄了一眼象背上的索朗少主,低语道:“他是维纳苏瓦大人的长子,你刚才打的狗是他养的,人是他的手下。”

    “所以他带人来找我兴师问罪喽?”杨牧云又道:“还是神师的面子大,三言两语便让这位大少爷打消了对我的敌意。”

    老人嘿嘿了冷笑几声,“现在越人的大军就在谷外,他暂时没工夫理会这些,你若带给他们消息是真的,被奉为上宾也说不定。”

    一席话说的杨牧云心头一紧,脑筋开始快速的盘算起来,自己这个明人的身份是真的,什么明军要大举攻打安南云云,纯系自己胡诌,如何把后面的谎给圆了,是件颇费思量的事。就算自己舌灿莲花暂时忽悠这些蛮人信了自己的话,可时间一长,他们未始不能看出端倪,到那时自己这个座上宾就要变成断头客了,想到这儿,心里不由一阵紧张。

    ......

    山谷平地的中间有一块凸起的高地,高地上建有一大片高大的房屋,比之平地上的房舍要气派多了,全部是由山中开采的青石垒就。要不是老人讲给他听,杨牧云实在不相信这就是存盆人的中心班隆洞,光从名字上来听,杨牧云一直以为这是一个很大、可以容纳很多人的山洞,委实未想到会是眼前这样的场景,这看起来跟一座普通的城池没什么两样,只是没有城墙而已。

    大象行至高地前时停下了步子,索朗少主从大象背上下了来,被人抬起沿着一条窄窄的青石板路向上而行。老人和杨牧云跟着他们约摸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来到一座巨大的石头建筑前。

    守门的蛮兵一看是索朗少主,忙打开大门,把他迎了进去。

    入了大门,过了一个院子,便进入到一个大厅里。大厅里灯火辉煌,里面觥筹交错,热闹非凡,大厅正中一把硕大的虎皮交椅上坐着一个有如人熊一般壮硕的人,这个人约摸四十左右年纪,头上箍着一个比大拇指还要粗的金环,这还不算,两耳各带一只硕大的金环,连颈中、手腕处也都套着金环。举手抬足都有一种慑人的威势。

    索朗少主一见那人,连忙上前深深一躬,“阿爹......”

    那人正是存盆人的首领,班隆洞之主维纳苏瓦。

    “人带来了?”维纳苏瓦眼皮微抬了一下。

    “嗯。”索朗少主身子侧向一边。

    “维纳苏瓦大人......”老人笑着走上前,向他施了一礼。

    “是神师啊!”维纳苏瓦诧异的睁大了眼,不解的看向儿子,意在询问怎么回事。

    不等索朗少主开口,老人便道:“人是本座带来的,由于不知这里的规矩,所以闹了些误会,还请大人见谅。”

    “唔......”

    维纳苏瓦正了正身子,问道:“人呢?”

    “杨牧云,”老人用汉话朝杨牧云说道:“你要见的维纳苏瓦大人就在这里,还不快来拜见。”

    杨牧云看了坐在大厅正中虎皮交椅上套满金环的“人熊”一眼,缓步上前,“在下杨牧云,见过维纳苏瓦大人。”

    由于他说的是汉话,维纳苏瓦没有听明白他在说什么,看了看老人。

    “他在问大人您好,”老人笑道:“他叫杨牧云,是大明天朝派来见大人的。”

    “大明?”维纳苏瓦的双眉向上一挑,坐直了身子,“他来见我做什么?”

    “大明的军队要南下讨伐越人,”老人说道:“所以特派他来联络大人一起攻击越人。”

    “大明要派军队攻打越人了?”维纳苏瓦脸现喜色,忙道:“什么时候,就现在吗?”

    老人把他的话转成汉话重新向杨牧云问了一遍。

    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看维纳苏瓦急不可待的神色,杨牧云不敢扯太远,只说月内大明的军队必然到达安南国的边境。

    维纳苏瓦听了微微有些失望,不过一想,这终究是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于是把杨牧云的话大声说给厅内的人,所有人登时欢声雷动。他们都是维纳苏瓦手下将领,面对数万越人的军队大举压境,他们本就心下惴惴,现听说有了外援,如何能不心情大振。大明天朝,他们都是知道的,是个比大越要强大的多的国家,大明能施以援手的话,怎能不让人安心呢?

    维纳苏瓦站起身,捧起一个粗陶大碗向杨牧云走来,大声对他说了几句话。

    “大人是要敬你酒呢?”老人对杨牧云说道:“还不快接过来。”

    杨牧云伸手接过,凑至唇边,一仰脸,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这是存盆人自酿的米酒,喝起来有些酸酸甜甜的味道,杨牧云喝完,不禁说了一声“好酒!”

    维纳苏瓦眉飞色舞,向他竖起了大拇指。又说了几句话。

    “大人说你好酒量,”老人笑道:“他问你索朗少爷养的那十几条猛犬和他的十几个手下都是你打倒的吗?”

    “那还用说,你不都看在眼里了吗?”杨牧云反问。

    老人微微一笑,把他的话转述给了维纳苏瓦。

    维纳苏瓦目露惊异之色,他实在看不出如此一个斯斯文文、瞧起来比女子还要柔弱俊秀的少年居然有这样强大的武力。他赞了几句,命人又倒了一大碗酒呈给杨牧云。又高声说了几句,在座的人人眼中都露出惊异之色。

    见大首领都夸赞杨牧云,在座的人纷纷上前,给杨牧云敬酒。

    杨牧云不好推却,酒来碗干,众人纷纷对他竖起了大拇指。蛮人素来敬佩酒量好的人,杨牧云如何打倒十几条猛犬和十几个人,他们没看见,可就凭这酒量,就足以让人竖起大拇指了。

    可杨牧云自己心里暗暗叫苦,他本不是一好饮之人,可为了博得这些存盆人的好感,他豁出去了。

第五百八十六章 盛情招待

    存盆人的米酒虽然比不上大明酒水醇烈,但后劲儿大,七八碗酒落肚,杨牧云的脑袋就感觉晕乎乎的。

    一个肌肉虬结,胡须长得跟刺猬一样的大汉敬了他一碗酒后叽里咕噜说了一番话。

    杨牧云不懂,目光看向老人。

    “这位是孟坎寨的头人苏帕努,”老人微微笑着说道:“他问钦使你大明会派多少军队来?”

    “五十万!”杨牧云大着舌头胡诌了一个数字,心说反正都是忽悠,不如说一个大些的数字吓吓他们。

    大厅里发出了一阵惊叹声,连老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口结舌,“钦使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杨牧云的身子微微一晃,勉强立稳,“我大明雄师数百万,派区区五十万军队算得什么......”

    老人把他的话用蛮语说出来,大厅内的气氛登时热烈起来。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不自胜的笑意。他们虽都是不通教化的蛮人,可也知道五十万大军的份量,这么一股巨大的军事力量真能与越人开战的话,越人就再也顾不得找他们晦气了,要知道全体存盆人所能动员出来的丁壮还不到三万。当然,前提是这些如果都是真的话。

    维纳苏瓦亲自斟满一碗酒,端至杨牧云面前。

    杨牧云不再推却,接过来便一饮而尽。

    “维纳苏瓦大人说请钦使看一场好戏。”老人在旁说道。

    “好戏,什么好戏?”杨牧云醉眼朦胧的问道。

    “啪啪啪——”维纳苏瓦连连击掌,厅外的蛮兵押进几个人来,看装束与谷中的民众没有什么分别。

    杨牧云见那几人相貌平常,无甚出奇之处,便看向那老人,意在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都是越人的探子,”老人说道:“维纳苏瓦大人想要让钦使看看他是怎样处置这些越人探子的。”

    正说着,十几个蛮兵抬进来一个大木笼子放在厅中地上,然后退至厅门口并排而立。大木笼子里有一只斑斓猛虎,低吼着在笼中不住的打转。

    杨牧云平常只见过画的老虎,真的猛虎还是第一次见,眼前这猛虎几乎跟牛一般壮,额头上一个大大的“王”字形白斑,浑身厚厚的黑黄相间的花纹似件大绵袍平平整整地披在肩上。胸腹部和四肢内侧有几片白色毛斑,四肢粗壮,长而锋锐的爪尖不住挠着地面,尾巴粗长,带有黑色环纹,如同一把钢鞭一般微曲摇摆,尖牙长须,威武雄壮。行动间体态呈流线型,肌肉结实健美,充满了无穷的力感。

    “这虎怕是有好几百斤重,”杨牧云心中暗道:“索朗少主养的那十几条猛犬加起来恐怕也抵不过这头猛虎。”正想着,维纳苏瓦呼喝了一声,几个蛮兵扭住一名越人的探子把他推到木笼子前。

    “他们这是要做什么?”杨牧云吃惊的问。

    “这便是维纳苏瓦大人想要让钦使看的好戏,”老人说道:“钦使自大明来,不知有没有看过人与老虎搏斗?”

    “他们这是要把他扔到木笼子里吗?”杨牧云大惊,“他一个人怎斗得过那猛虎?”

    “咔”的一声,木笼子上的锁打开了,一个蛮兵把门打开一条缝,另几个蛮兵赶紧把苦苦挣扎、不住大声叫喊的越人探子给推进了木笼子里。木门“哐——”的一声又合上了,几个蛮兵一起重新上锁,像是怕猛虎

    突然窜出笼子。

    猛虎见笼子里突然多了一个人,仿佛吓了一跳,退后几步,目光紧盯着让人看。

    越人探子由于极度恐惧,双手死死抓着木栏,不停大叫。

    厅内的人发出一阵哄笑,目光都集中在木笼子里,像是在欣赏一件很有趣的事。

    “这哪里是让人与老虎搏斗,分明是以人饲虎。”杨牧云暗暗摇头。

    见猛虎迟迟不发动攻击,一个蛮兵用矛杆隔着木笼子捅了一下猛虎的屁股。

    猛虎甩了一下尾巴,似乎被激怒了,发出一声厉啸,利爪在地上划了几下,便向那越人探子扑去。越人探子尖叫一声,连滚带爬的躲至一边,厅内发出震天阶的哄笑。

    猛虎扑了个空,更加怒了,利爪划过木栏,在上面留下几道深深的爪印。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越人探子终于被那猛虎扑倒,满厅的惊叹声中,猛虎张开獠牙一口咬在他的肩颈处,鲜血四溅,在它的皮毛上留下点点红斑,那越人探子闷哼一声,挣了几下便一动不动了,剩下的便是猛虎撕咬他的尸体。

    厅中的气氛达到**,所有人都饶有兴趣的看着老虎吃人,只有一人例外——杨牧云转过脸去,不忍看这血腥而残忍的场面。

    维纳苏瓦观察到这位“钦使”的神情,击了下手掌,站立在厅门的众蛮兵立刻上前,把那木笼子连同里面的猛虎和死人一起抬了出去。

    “怎么,这不精彩吗?”老人似乎对此场景已司空见惯,丝毫不以为意,看了看杨牧云,“他们是越人,是存盆人的敌人,处置敌人,就应该用最残酷的手法。”

    “可他们也是人,”杨牧云反驳道:“两国交兵,各为其主,他们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你们既已识破他们的身份并捉住了他们,不能给他们一个体面的死法吗?非得用这种虐杀的手段来博人眼球吗?”

    老人一怔,还未答话,那边维纳苏瓦又在发号施令了。

    数名蛮兵将两个越人探子推到大厅正中的空地上,一人给了一面皮盾和一把刀,然后退至一旁手按刀柄死死盯着他们。

    “他们这又是要做什么?”杨牧云向老人问道。

    老人还未及回答,就听维纳苏瓦用越语对那两个人说道:“你们谁如果能杀死对方的话,我就饶了另一个人的性命。”说罢转身坐回到虎皮交椅上,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那两个越人。

    “这是为了激发他们生存的**而使他们之间互相残杀,”经过这一段时间学习,杨牧云已经能粗略听懂越语了,“为了博取厅内众人一笑,有人就要失去性命。”

    两个越人探子脸色立时变得惨白,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很不情愿的持盾并举起了刀。

    两人瞪视了好一会儿,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无论周围人如何催促,两人仍旧一动不动。

    “如果你们不动手,我就让人把你们两个都拉出去砍了,”维纳苏瓦大声喝道:“你们只有竭力一战,才能让一个人活下来。”话说到最后已声色俱厉。

    两人身子俱都一颤,其中一年纪稍长的人一咬牙,“呀”的一声大叫,挥刀向另一人砍来。

    厅内观战的众人发出哄然的叫声,

    “咚——”刀砍在皮盾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年少的人后

    退了一步。年长之人手上不停,一刀又一刀的向年少的人劈去,“蓬蓬蓬——”年少的人手持皮盾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年长之人跃起身子一个大力劈斩,“喀”的一声将年少的人手上皮盾劈为两半。

    年少的人撑持不住,一屁股坐倒在地。年长之人大叫一声,举刀兜头向他劈了下来,就在这一刹那,他胸前门户大开,年少的人几乎本能的抬起了手中的刀,对准了年长之人的胸口......

    “噗——”在一阵惊呼声中,年少的人手中刀已戳进年长之人的胸膛,而对方的刀锋离他头顶还有半尺。

    一缕血线自年长之人的嘴角渗出,淌下。而他的脸上却挂起一丝笑意,看着对方的目光也满是欣慰之色。

    年少的人“啊”的一声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双手撑地身子向后挪去,忽然一抱头,趴在地上呜呜痛哭起来。

    “扑通,”年长之人已僵硬的身体终于倒在了地上,战斗以一方的死而结束,围观的人发出震天的喝彩声。

    杨牧云却看得大惑不解,年长的人占尽了优势,却在劈出最后一刀时露出了致命的破绽,这是十分不合常理的,除非——他是一心求死。

    “怎么,你想不通会是这样的结果吗?”看着杨牧云不解的样子,老人淡淡的说了句,“其实也很好理解,因为这二人是亲兄弟......”

    杨牧云的双眼蓦然大睁,心中的疑团顿解。怪不得刚开始时他们谁也不肯动手,在维纳苏瓦给了他们两个选择,要么全死,要么活一个时。当哥哥的心里其实已打定了主意,要让弟弟活下来,所以他先发动了攻击,出招看似凌厉,其实都是朝着皮盾去的。最后的当头大力一刀,却将自己的要害露了出来。

    在弟弟的极度恐惧之下,避无可避,本能的想要抬手将他推开,却忘了手中还握着刀,于是出现了最后惊人一幕......

    维纳苏瓦哈哈大笑着站起身来,似乎对两人的表现很是满意,挥挥手,两个蛮兵上前拽起还趴在地上痛哭的弟弟,把他架出厅外,另有两个蛮兵把哥哥的尸体拖了出去。

    杨牧云茫然的看着这一切,心里感到一阵不适。在亲眼目睹了两件极为残忍之事后,他对这位维纳苏瓦大人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厌恶感。

    “钦使......”老人声音把他唤回了现实,“维纳苏瓦大人在问你,他安排的好戏钦使可还满意吗?”

    杨牧云脸上强挤出一丝笑意,并没有说话。自小读圣贤书的他无法评价这样的人伦惨相,干脆闭口不语。

    维纳苏瓦笑了笑,又高声说了几句。

    “维纳苏瓦大人说这下面的好戏钦使大人你一定会满意的。”老人说道。

    杨牧云皱了皱眉,要还是这样的血腥场景,他便拂袖而走了。

    一支悠扬别致的乐曲声响起,一股迷人的花香飘进了厅中。

    杨牧云心神一荡,就见一群少女如穿花蝴蝶般盈盈步入了厅内,她们个个豆蔻年华,身上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应着乐曲的节拍在众人面前翩翩起舞。

    她们头上戴着花环,长发飘飘,饱满而迷人的胸脯被一抹束胸罩着,引人遐思。短裤下裸露着一双修长的美腿,赤足踩在厅内的青石板上,踏出令人目眩的舞姿。

第五百八十七章 烛影昏黄

    “她们可是维纳苏瓦大人从所有寨子里精心挑选出来的,”老人笑着对杨牧云说道:“钦使来的正是时候,可算是有眼福了。”

    杨牧云见她们个个身姿曼妙、容颜动人,更让人邪火升腾的是,她们的双肩和手臂、肚脐还有大腿是完全裸露的,娇嫩圆润的小蛮腰款款地扭动,圆滚滚的臀部上薄如蝉翼的绯色小裙轻轻摇摆,无疑是一种赏心悦目的享受。

    厅内众人个个大睁双目,嘴角流着馋涎,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了。

    “这个存盆人的大头领还真是挺懂得享受的,”杨牧云心中暗道:“安南大军压境,他竟然还有这个情调。”不由瞥了坐在虎皮交椅上的维纳苏瓦一眼。

    这个细节被老人看到了,他呵呵一笑,低语道:“你认为她们都是维纳苏瓦的女人吗?”

    “难道不是?”杨牧云眨眨眼,“不然把她们精挑细选来做什么?”

    “这是供奉给圣殿的圣女,”老人道:“维纳苏瓦让她们出来是让本座过目的,不成想让钦使也得了便宜。”

    “圣殿?”杨牧云微微一怔,“那是什么,又在何处?”

    老人自知失言,笑了笑,没再言语。

    “这些女子相貌倒是不错,”杨牧云见老人不答,也没再问,目光看向那些少女,她们舞姿翩翩,柔软的肢体在弯曲移动间勾勒出曼妙动人的曲线。心中一动,“这些异域的女孩儿相比起中原的少女,少了一份婉约,多了一分野性。”

    乐曲渐趋高昂,女孩们纤细的娇躯飞速的旋转起来,让人看起来有些眼晕。忽然,乐声一收,女孩们纷纷拜伏在维纳苏瓦的脚下。

    维纳苏瓦哈哈大笑,目光向老人看去,“神师,这些女娃子还中看吗?”

    “嗯,”老人微微颔首,“这个本座不好置评,只要圣尊大人满意,那就一切都好。”

    “是是是,神师说的是,” 维纳苏瓦点头笑着问道:“敢问神师,圣尊大人何时派救兵过来?”

    “怎么?”老人乜了旁边的杨牧云一眼,“有大明钦使带来的数十万天兵,还不够解大人之困吗?”

    “神师说笑了,”维纳苏瓦的面色有些尴尬,还是一脸谦卑的说道:“我维纳苏瓦是圣尊大人忠实的信徒,一生一世侍奉圣殿,不敢稍有怠慢!请神师明鉴。”

    “唔,维纳苏瓦大人,”老人点点头,捋须说道:“只要你对圣殿不生异心,圣尊大人他是不会抛弃你的,你尽管放心,不过......”话音一转,“大明钦使这边你也得好生招待才是,毕竟你这里与越人挨的很近,一旦事急,明人帮起你来也更方便些。”

    “是是,神师提点的是,”维纳苏瓦如蒙大赦,接着又小心的问了一句,“大明钦使远来,带来如此振奋人心的一个好消息,我这里不能不有所表示......我的意思是,从这些女孩中挑一个出来侍奉钦使,神师以为如何?”

    “无妨,”老人一笑,

    很大度的说道:“各部贡献给圣尊大人的圣女多矣,不独少这一个,你尽管让大明钦使去挑便是。”

    “多谢神师,”维纳苏瓦松了一口气道:“不过这里只有神师你懂明人的话,还请麻烦神师去跟钦使沟通一下。”

    老人目光一转,看向杨牧云,用汉话说道:“钦使......”

    “神师。”杨牧云听老人唤他,便侧过脸与他四目相对。

    “维纳苏瓦大人说钦使一路辛苦,山野僻壤也没什么好招待的,”老人笑着对他说道:“这些女子钦使若是还看得过去的话,便从中挑一个侍奉在身边也方便些。”

    “什么,”杨牧云吓了一跳,连连摆手说道:“大人的盛情款待,在下不胜感激,至于女人嘛......在下多谢大人美意,实不敢受,”

    “怎么?”老人面露不悦道:“钦使是觉得她们太过粗陋,不入你的法眼吗?”

    “不不不,”杨牧云道:“这里事一了,我这就要回北边去,身边不需要什么人侍候,大人和神师的美意我这里心领了......”

    “钦使何必如此着急,”老人眼光一闪,“如此大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敲定的,钦使须在这里多待几日才好,再说了,外面越人的大军已将这里重重包围,钦使一人可不好出去啊?还须仔细谋划谋划,钦使稍安勿躁!”

    “神师请见谅,”杨牧云拱拱手,“在下现在委实没有这个心思,再说与在下一起来的两个同伴还下落不明......”

    “贵同伴本座一定陈请维纳苏瓦大人全力找寻,”老人说道:“钦使安心在此便是。”说着朝坐在虎皮交椅上的存盆大头领说了几句,维纳苏瓦呵呵一笑,挥挥手,让那些女孩退了下去。

    杨牧云见他们不再强迫自己去挑选少女,心中方暗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厅内依旧宾主尽欢,觥筹交错,杨牧云借口自己不胜酒力,想要去休息。老人将此告知维纳苏瓦,这位存盆大头领便让人带杨牧云下去安排歇息的地方。

    ......

    高地上全是山石砌成的房舍,几名蛮兵把杨牧云带入大厅旁边一个院落的石屋里,便退了出去。

    屋里面点着油灯,可仍旧显得有些昏黄,不知灯碗里烧的是什么油,味道有些呛鼻。想想在这样的荒僻之所能有个住处已经很是难得,杨牧云心下也就坦然了。

    “唉,郑玉和阿虎不知怎样了,”一想起她们杨牧云就有些担心,“希望她们不要被抓住才好。”存盆人是怎样对待越人探子的,杨牧云都看在眼里,郑玉会说汉话,如果装作一个汉人倒也说的过去,可阿虎呢,他会不会泄露郑玉的身份?再说她们如果被抓,因而被揭穿身份的话,自己这慌就无法圆下去了,那个被称作神师的老人可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主儿。自己凭着身上的官凭腰牌暂时是混过去了,可之后呢?不禁越想越是头痛,真想什么也不理,蒙头大睡一觉。他走到床边,突然发现脚下匍匐着一人,不禁吓了

    一大跳,退开两步,叫道:“是谁?”

    那人抬起脸来,映入杨牧云眼帘是一张姣好的少女面容。

    “你是......”杨牧云想起来了,眼前的少女正是方才石厅内跳舞的女子之一。看来自己刚才一再推辞,还是被硬安进来一人。

    少女睁着一对黑亮的眸子,对自己说了几句话。

    杨牧云说的是汉话,她听不懂。少女的话,杨牧云也听不懂。

    “你会说越语吗?”杨牧云用安南话问道。他的安南话说的还不太熟练,但是慢慢说,相信那少女还是能听得懂的。

    果然,那少女点点头。

    杨牧云心中一喜,用安南话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我叫阿香,”少女说道:“是维纳苏瓦大人让我来侍候大人的。”

    “唔,阿香啊,你快起来,别一直跪着。”杨牧云实在不习惯有人跪在自己面前,便伸手去拉她起来,触碰到她的手臂,但觉入手滑腻,心中一荡,忙缩了回去。

    “谢大人,”少女盈盈站起,俏脸微红,吃吃的说道:“天色已晚,我服侍大人休息吧!”

    “不,不用,”杨牧云退后一步,”我......我不困,你,你去睡吧,我站着就好!“

    阿香晶亮的眸子眨了眨,“哪儿有让大人站着,我去睡的道理?”垂下目光上前一步说道:“我来为大人宽衣。”

    杨牧云更紧张了,又连着后退了几步。

    “大人你怕什么?”

    “我......我没怕,”杨牧云强自镇定,“我只是不习惯别人替我宽衣而已。”

    “是阿香侍候得不好吗?”阿香眸子一黯,贝齿咬着红唇说道:“阿香还是第一次侍候男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还请大人不要怪罪!”

    “哪里哪里,是我不习惯而已。”杨牧云见她一副泫然欲涕的样子,忙道:“我......我现在只想坐一会儿,你不用在旁侍候......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我有需要再叫你过来。”

    “大人让阿香回哪儿去?”阿香抬起脸来,眸子里泪波莹然。

    “嗯......你不是跟其她女孩儿一起吗?”杨牧云说道:“你不回到她们那里?”

    “我已不是待选的圣女了,她们那里已没了我的位置,”阿香抿着嘴唇说道:“大人这里便是阿香的归宿,大人要赶我走,我实在不知要去哪里?”鼻子一酸,竟然轻声抽泣起来。

    “你......你别哭哇,”杨牧云有些手足无措,只得道:“我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你留下来也就是了。”

    “真的?”阿香眸子一亮,止住了抽泣。

    杨牧云硬着头皮点点头,“你好生站在那儿,我不睡,用不着你为我宽衣。”见她真的站在那儿不动,四下里看了看,石屋内陈设简陋,除了一张木床外别无它物。

第五百八十八章 帝之傲骨

    夜,大明京师。刁斗声已经响了三下,已经三更天了。朱祁镇在乾清宫东暖阁里批阅着奏章,丝毫没有睡意。现在正是春寒料峭的二月初,夜里寒气袭人,房内双耳鼎炉中的炭火烧得正旺。

    屋门处的黄缎棉门帘一掀,进来一红袍老监。

    “皇上......”红袍老监来到朱祁镇面前丈许处站定,轻轻唤了一声。

    “这么晚了,王先生还没睡吗?”朱祁镇眼皮抬也没抬道。

    “皇上宵衣旰食,为国操劳,”红袍老监正是王振,只见他恭恭敬敬说道:“老奴心疼皇上,如何合得上眼呐!”

    “好了,”朱祁镇抬头一笑,“虚言就不必多说了,有什么事直讲便是!”

    “是,皇上,”王振说道:“据最新的线报,郕王殿下和大国师护送忠义王一出古北口,鞑子的大军便撤了。”

    “嗯......”朱祁镇微微点头,面色似乎变得轻松了些,这些日子以来,斡剌特人的数万骑兵一直在长城各口外盘桓,使得边关各镇明军高度戒备,连京城也一度宣布戒严。要知道长城关口一旦被破,鞑子骑兵长驱直入,半日就可直抵京师城下。如今威胁既去,京城里上到达官贵人,下到黎民百姓,都可松一口气了。

    “传令边镇各将,不得有丝毫懈怠,”朱祁镇沉吟片刻说道:“要时刻关注鞑子的动向。这道旨意你们司礼监替朕去拟吧!”

    “老奴遵命。”

    “这些日子粮米消耗几何?”朱祁镇又问。

    “这......”王振犹豫了一下说道:“鞑子大军五万,日耗粮食五百石,他们在关外待了一月有余,共耗粮两万石。”

    “什么?”朱祁镇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皇上息怒,”王振忙道:“鞑子还进贡了我朝两千匹马,按市价一匹马十五两银子算,两千匹马就得三万两银子,可购买粮食六万石呢,仔细算起来,咱们并不亏。”

    “你倒打的好盘算,”朱祁镇哼了一声说道:“鞑子也不傻,怕是用几千匹老弱病马来搪塞我天朝吧?”

    “皇上放心,”王振道:“御马监掌印兴安办事仔细得很,要是鞑子真耍什么花样,他早就捅到皇上的御案前了。”

    “尽管如此,鞑子那里的好马也不会进贡给我大明的,”朱祁镇的脸色仍然不大好看,“这次让他们逼朕订了城下之盟,以后朕会加倍奉还。”

    “皇上圣明,”王振道:“平常百姓人家还知道‘君子报仇,三年不晚。’皇上宽宏大量,何必跟那些鞑子一般见识?”

    朱祁镇瞥了他一眼,“你倒挺会说话......杨牧云呢?有没有他的消息?”

    “回皇上,”王振微露难色,“老奴已将皇上的旨意传达给了东厂和锦衣卫,纪欣和马顺派人出京四处找寻,消息应该快传递过来了。”

    “那你就盯紧一些,”朱祁镇面无表情的说道:“一有杨牧云的消息就赶快禀告给朕。”

    “老奴遵旨!”

    “南边有没有紧急的军情传递过来?”朱祁镇又问。

    王振的心咯噔了一下,他知道朱祁镇问的是麓川战事的消息,便道:“南都、云南、湖广、四川、贵州各军共计十三万正分道向金沙江集结,相信年中时候就能够集齐了......”

    “这么慢?”朱祁镇皱了皱眉,“年中正值盛夏,暑热难耐,到时如何开战?”吩咐道:“你回司礼监替朕再拟一道旨,命各军加速前进,务必在四月底前全数开到金沙江畔,迟了按贻误军机惩处。”

    “是,皇上,”王振迟疑了一下道:“大军行进,贵在粮饷......”

    “行了行了,朕知道了,”朱祁镇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道:“督运粮饷是户部的事,你责成户部尚书王佐去办不就是了。”

    “可王大人现下不在京中。”王振提醒道。

    “不在京里?”朱祁镇一愕。

    “皇上莫非忘了,”王振小心的说道:“王尚书的父亲刚刚过世,他已向朝廷上表回家丁忧去了。现在户部是由陈循主事。”

    “唔,”朱祁镇思索了片刻说道:“陈循年纪大了,又在内阁参与政事,就让户部右侍郎焦宏去云南督饷吧。”

    “皇上圣明!”王振躬身说道。

    说了一大通话,朱祁镇似乎有些累了。

    王振借机说道:“皇上,这天已经过了三更了,您一定要保重龙体啊!”

    “朕还撑得住,你不必多说,”朱祁镇挥挥手,“只要你们忠心任事,朕就会轻松一些。”

    “老奴肝脑涂地,在所不辞。”王振深深一躬。

    “好了,你下去吧。”

    “是。”

    王振退了几步,又被朱祁镇给叫住了。

    “安南那边有什么军情传递过来?”

    “禀皇上,”王振略略思索了一下,“安南军统帅郑可率军攻占占城国都毗阇耶之后,不知何故,被黎元龙急招回京,连主力大军八万人也随其班师了。”

    “哦?”朱祁镇眉尖一挑,“这是何故?”

    “老奴不知,”王振心怀忐忑的看了年轻的皇帝一眼道:“如果这八万人要调回交州以北,那么与我大明交界地带的安南军就增至十五万人了。”

    “你是说黎元龙此举是要掣肘我大明征讨麓川的大军吗?”朱祁镇脸色一变。

    “皇上,”王振的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据锦衣卫隐匿在安南的探子回报,黎元龙与思机发私下勾结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很难说这次调动与我大军在云南方面的作战无关。云南与安南接壤,黎元龙是很容易与思机发东西策应的。”

    “咳......”朱祁镇一阵剧烈咳嗽。

    “皇上,”王振一惊,忙上前扶住他的手臂,向门外喊道:“来人,快去叫太医!”

    小云子和另一名小太监闻听急忙掀帘入内。

    “你瞎叫什么,”朱祁镇皱眉道。向着两个小太监一挥手,“出去,都给朕出去。”

    两个小太监看看皇上,又看看王振,不由面面相觑。

    “没听到皇上让你们出去吗?”王振斥道,“还不赶快出去。”

    两个小太监吓得连滚带爬的又滚了出去。

    “朕没事,不必大惊小怪,”朱祁镇瞪了王振一眼,深吸一口气道:“要是黎元龙真有异动的话,征南的大军恐怕不够用啊!”

    “皇上顾虑的是,”王振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使他气顺了些,“麓川思机发能够动员的军队,不下十万,再加上十五万安南军,足有近三十万人马,而我征南大军各军加上京营的军队也不超过二十万,同时应付两

    地,恐力有不歹。”

    “你......可有良策?”朱祁镇问。

    “老奴......”王振欲言又止。

    “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朱祁镇不悦道:“说错了朕赦你无罪。”

    “是,皇上,”王振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黎利和黎元龙父子在先帝在位时就一直向朝廷上表,希望能得到朝廷的正式承认和册封......”

    “你让朕承认什么,册封什么?”朱祁镇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黎氏父子窃取朕的交趾之地自立,乃是叛臣贼子,你让朕向他们低头吗?”

    “皇上,”王振劝道:“安南是太祖皇帝立下的十五不征之国之一,这在《皇明祖训》里写的明明白白,凡海外夷国,如安南、占城、高丽、暹罗、琉球、西洋、东洋及南蛮诸小国,限山隔海,僻在一隅;得其地不足以供给,得其民不足以使令。若其自不揣量,来扰我边,则彼为不祥。彼既不为中国患,而我兴兵轻伐,亦不祥也。吾恐后世子孙,倚中国富强,贪一时战功,无故兴兵,致伤人命,切记不可。但胡戎逼近中国西北,世为边患,必选将练兵,时谨备之。可见我大明的心腹大患是北边的鞑子,安南不过疥癣之疾耳,皇上又何必为了过去的事跟那黎氏父子较真呢?”

    “你知道什么?”朱祁镇怫然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先帝对失交趾一直痛心疾首,临崩时也念念不忘收复交趾,朕身为先帝之子,要是承认并册封黎元龙为安南王,那岂不是不孝......咳......”咳嗽几声,待气息顺了又道:“朕刚被那些鞑子逼得订了城下之盟,现在又向黎元龙低头,朕还做这个皇帝干什么?”

    王振一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奴胡言乱语,着实该死,望皇上恕罪。”

    “起来吧,”朱祁镇睇了他一眼道:“你也是为朕谋国事而已,朕说过说错了赦你无罪,当朕的话是戏言吗?”

    “谢皇上!”王振这才颤颤巍巍的重新站起。

    “要承认黎元龙为安南王那也简单,”朱祁镇唇角微微一勾,“一道诏书也就是了。他也安了心,不用再担心朝廷的大军讨伐他,朕也可以放心的派大军专一征讨麓川,彼此相安无事,岂不是好?”

    王振知道皇帝是在说反话,并不接口。

    “可朝廷就会永远失去收复交趾的机会,”朱祁镇道:“一旦承认再反悔可就难了,这就让朝廷今后对安南用兵失去了道义上的支持。出尔反尔,岂不贻笑天下?要是此例一开,我大明西南各土司纷纷起而效仿黎氏父子,拥兵与朝廷作对,那朕又该当如何呢?”

    “皇上深谋远虑,老奴望尘莫及。”

    “你下去吧,”朱祁镇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此事事关重大,朕得放在朝会上讨论。至于你方才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老奴若再胡诌一言,不用皇上降罪,自己割了自己的舌头!”

    “嗯,”朱祁镇微微颔首,“把东厂和锦衣卫的人手多派些到云南和安南去,时刻替朕关注那里的一举一动。”

    “老奴遵旨——”王振拉长了声调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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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你与其她女孩被选为圣女要被送到圣殿去,”杨牧云坐在床沿上看着阿香说道:“那圣殿又是什么,这里的人包括维纳苏瓦都要听圣殿的号令吗?”

第五百八十九章 澜沧王国

    “嗯,”阿香点点头说道:“圣尊是整个澜沧王国里至高无上的神,他住在一座圣殿里,王国境内所有城邦的城主和寨子里的头领都是圣尊的忠实信徒,他们都奉圣尊的号令......”

    “等等,你说澜沧是一个王国,那这个国家里有国王吗?”杨牧云问道。

    “有的,”阿香继续道:“不过澜沧王国里掌权的不是国王,而是一位太后。”

    “太后?”杨牧云讶异道:“这么说澜沧王国里掌权的是一个女人喽!”

    “是的,”阿香说道:“这位太后叫婻娇太后,又称九王太后。”

    “九王太后?”

    “因为她一连立过九个王,所以被国人称为九王太后。”

    “那这位太后有多大岁数?”杨牧云忽然来了兴趣,“既然一连立过九个王,一定是年过百岁了吧?”他想起了汉时岭南有个南越王赵佗,他一口气活了一百多岁,把儿子孙子都熬没了,继任者只能从重孙一辈中找。

    “哪有?”阿香吃吃笑道:“太后四十不到的年纪,看上去更年轻一些,哪里是个一百岁的老太太了?”

    “啊?”杨牧云吃惊的瞪大了眼,“那这九个王......”

    “这九个王都是先王兰登坎的子嗣,但都不是婻娇太后所生。”

    “唔,那他们......”

    “他们大都继位一两年就死了,”阿香解释道:“所以婻娇太后执政不过才二十年,就迎立到第九个王了。”

    “唔......”阿香的话使杨牧云陷入了沉思,二十年内连换九个王,而且个个早夭,实在是太不寻常了,这跟前元诸帝有的一拼,自忽必烈死后一直到元顺帝继位不到四十年的时间里,走马灯似的换了十一位皇帝,平均起来一个皇帝不过在位三年,他们其中有被暗杀的,有被毒杀的,还有被权臣废掉的,还有夺权失败身死的,总之基本上没有一个得到善终。二十年连换九王,这话听起来轻描淡写,其中不知隐藏了多少血雨腥风和宫廷权谋。杨牧云眨眨眼,“这位婻娇太后既然这么有本事,能立这么多王,为什么不干脆自己称王得了。”

    “自澜沧立国后,从未有过女人称王的先例,”阿香微摇螓首,“所有城邦的城主和洞寨的头人是不会接受一个女王的。”

    “那她掌权的二十年里更换了这么多王,王国里其他有实力的人物就不闻不问吗?”杨牧云问道。

    “仙尊说她是女神摩诃黛维的化身,”阿香说道:“是秉承神的意志来执掌澜沧国大权的。”

    “真是一个神棍!”杨牧云心中暗道,他登时恍然,阿香口中所说的圣尊是澜沧国神权的代表人物,控制着国人的思想。婻娇太后通过他巩固了手中的权力,反过来又大力扶植圣尊在整个澜沧国的影响,神权与世俗的权力汇合到了一起,在某种程度上使得国家政权和神权得到了统一。

    “圣尊他长得什么样,你见过吗?”杨牧云问道。

    阿香摇摇头,“圣尊轻易不现身的,就连维纳苏瓦大人也没有见过圣尊的真面目。”

    “这么说他是一直待在圣殿里了,”杨牧云又问,“那圣殿又在何处?”

    “不知道,”阿香连连摇头,“有人说在圣湖边,有人说在都城勐苏瓦附近,反正具体方位很少有人知道,可能神师大人他知道吧!”

    “神师他是圣尊的弟子吗?”

    “这个我也不清楚,”阿香道:“听说神师在圣殿中的职司甚高,很得圣尊器重的......”

    “噢,”杨牧云见她一直站着说话,便拍拍床沿,“来,坐下来说。”

    阿香脸一红,垂下眼帘,却并没有移动身子。

    “我是怕你累着,”杨牧云道:“我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我是维纳苏瓦大人和神师派来侍奉大人的,”阿香抿着嘴唇嗫嚅道:“无论大人对我怎样,都是应该的。”

    “那你怕什么?”杨牧云微微一笑,上前拉她过来坐下,通过这一番谈话,他渐渐对阿香产生了好感,“我让你这个圣女当不成了,你心里不会怨我吧?”

    “没有......”阿香猛地抬起头,极力辩解道:“其实我阿爸阿妈也不愿我去圣殿,可圣尊的旨意谁也不能违背,为此我阿爸阿妈还大哭了一场呢!”

    “哦,”杨牧云心中一动,阿香容颜在这群少女中格外出众,谈吐见识俱各不凡,不像是一平常人家出身,遂问:“你阿爸是做什么的?”

    “他的桑吞寨的头人,”阿香道:“我是他唯一的女儿。”

    “怪不得,”杨牧云暗道:“要是我只有一个女儿也不愿她去侍奉一个什么神棍。”

    “那你阿爸一定很珍爱你了,”杨牧云笑着说道:“我让你回去和你阿爸阿妈一家人团聚,你看怎样?”

    “真的?”阿香眸子一亮,激动的握住他的手,“大人真的会放我回去?”

    杨牧云手一缩,点了点头。

    “可是现在......”阿香眸子一黯,“越人的大军压了过来,阿爸和寨子里的人弃了寨子,迁入了谷中,我还不知道他们现在哪里?”

    “这也简单,”杨牧云道:“明日我去问维纳苏瓦大人,不就知道了。”

    “真的吗?”阿香俏脸一喜,“那阿香在这里多谢大人了。”说着盈盈起身就要拜倒,杨牧云忙伸手拦住,“不用多礼......”眨眨眼,“我这里有一个要求,你务必要答应。”

    “大人请说。”阿香的脸更红了,垂下螓首不敢去看他。

    “我和你之间说的每一句话,都不许跟别人提起。”杨牧云说到这里一脸严肃,“就算是神师他问起你也不能说。”

    阿香知道了。”阿香微微一怔,还是答应道:“阿香决不会说的,哪怕遇到了阿爸阿妈,阿香也不说。”

    “那就好,”杨牧云吁了一口气,“神师他并不知道我懂安南话的。”

    ————————————

    夜深了,阿香躺在床上很快进入了梦乡,她身上的穿着本就很少,因此直接就上床睡了。上床之前她还好一阵紧张,怕杨牧云对她......这个年纪的少女已经略懂男女之事了。

    可杨牧云离她远远的,干脆背过身去不向这边看,使得她安心之余不免略带失望。

    杨牧云在房中站了一会儿,见阿香已经睡熟,便轻手轻脚的推开门走了出去。

    院外有几个蛮兵把守,杨牧云丝毫没惊动他们,飞身上了院墙,从墙头跃了出去......

    院外的青石径上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就这样杨牧云仍然不敢大意,身子贴着每个院落的墙根而行。

    “我还以为存盆蛮只是一个独立的蛮人部落,原来上面还有一个什么澜沧王国......”杨牧云百思不得其解,“郑可领军征伐存盆,意在借此转移阮只被杀的视线,可他难道不怕挑起安南和澜沧王国之间的战争吗?”

    他哪里知道,澜沧王国的国家性质和组织形式与安南是完全不同的。澜沧王国说是一个国家,其实不过是一个大的部落联盟而已,国家的结构形式非常松散。其中最强大的一支部落位于澜沧江畔的勐苏瓦城,为了号令四方,第二任部落首领桑森泰向当时大明的永乐皇帝称臣纳贡。永乐大帝朱棣以其地勐苏瓦城为中心,设置老挝军民宣慰使司。任桑森泰为宣慰使,并颁发印信,自此号令澜沧江畔方圆数百里的地方。桑森泰背靠大明这棵大树,一步步扩张势力,终于将勐苏瓦发展成中南半岛的一个大国,几乎能与安南分庭抗礼。可惜好景不长,自他死后,其子兰坎登继位,他性子懦弱,把权力交给了王后婻娇潘芭,也就是阿香所说的婻娇太后。女人掌权,激起朝中贵族不满,一些部落和城邦的离心力加强,有些依附安南,如南马、玉麻、芒枚与存盆等,他们虽名义上还奉澜沧王国的号令,可与安南的关系更加紧密。后来南马土酋道蒙干脆投降了安南,接受了安南的官服印信,摇身一变成为了安南的官员。其后安南征伐玉麻,由于援救不及时,玉麻被安南攻下,土酋琴道慕投降了安南,成了安南新设立的玉麻州知州。这一连串的行动极大的打击了澜沧王国的影响力,使得很多临近安南的土酋人心思动。

    为了阻止这种不利的局面进一步发展,婻娇太后大力鼓励宗教神权的力量在澜沧地区发展,使其代理人能够控制澜沧各部族的思想,从而避免安南的势力进一步渗透。圣殿的横空出现,正对了婻娇太后的胃口,自此圣殿的势力扩大到了澜沧各地,把一切城邦、土酋和部族都卷了进来,让他们从精神上对婻娇太后效忠,进而有效阻止了澜沧王国的分裂,巩固了勐苏瓦的权威。

第五百九十章 月夜无声

    可澜沧王国并没有进一步发展成为一个像安南一样的集权国家,各地的土酋与地方势力仍然握有较大的力量。与安南的地方官员不一样,他们都是世袭的,就算是国王也没有权力随便剥夺他们的地位和领地。所以郑可率领安南大军进攻存盆时,维纳苏瓦向婻娇太后求救,婻娇太后不舍得出动本部亲军,却下令各地土酋出兵援救,澜沧王国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把各地土酋封闭成了一个个孤岛,往来联系很不容易,至于联合出兵,更是天方夜谭,要是等各地土酋的军队到达存盆,恐怕安南大军早就把存盆给踏平了。维纳苏瓦深知这一点,因此没有把出兵的希望全部寄托在婻娇太后身上,同时通过本部的神师向圣殿的圣尊求救,在中南半岛这个神权盛行的地方,有时宗教的力量比世俗的权力还要大。

    杨牧云在夜色中潜行,是想暗中打探一下谷内的情形。自从郑可推心置腹的跟他说了一番话,极大的震撼了杨牧云的内心,相比大明森严的等级,诸多的规矩,已经固化的社会形态,安南国可能会给他更多的施展机会。谁不想建功立业呢?可在大明自己有这个机会吗?杨牧云这些天来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从刚开始迫切想要回到大明,到这时他有些犹豫了,朱祁镇已经把他从御前五品带刀官贬到了礼部会同馆九品大使,自己再回到大明又能怎样?重新一级级往上熬吗?到北方的边关靠与鞑子作战积累军功?可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成国公朱勇和其子朱仪与自己一向不对付,在军中能混出头吗?虽然于谦对自己甚是青睐,可把自己调到兵部也只能做一个文官,在案牍与浩如烟海的卷宗打交道,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在兵部熬资历么?想到这儿,杨牧云就不由打了个寒噤,这决不是自己想要的。他还年轻,又文武双全,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才不辜负平生的报负。郑可在安南国的地位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对自己青睐有加,颇有招揽之意。自己若能助他一臂之力,那在安南国就有了施展平生所学的机会。心念及此,杨牧云脚下的步伐加快了几分。

    月光如水,照在青石径上泛着幽光,这对潜身夜行的人来说并不利。可杨牧云心里并没有在意,这地方会有什么人能发现他的行踪么?他顺着青石径向下快速行去,一路上确实顺利得多,眼看快要到平地上了,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前方突然窜起一堆火苗,照亮了一张须发皆白的脸。

    “神师?”杨牧云一惊,顿住了脚步。

    老人并未向他这里看上一眼,而是盯着这堆火苗出神。

    杨牧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不禁喟然一叹,“看来他已经发现我的行踪了。”索性向着老人走来。

    “钦使好兴致呵,”老人眼皮也没抬便说道:“如此良辰美景,不拥佳人入睡,却跑到这里来。”

    杨牧云干笑两声,故意问道:“神师在这里做什么?”

    “等人。”老人方抬起头,冲他幽幽一笑。

    杨牧云不好再装作若无其事,强笑了笑道:“神师不愧是神师,果然神机妙算。”

    “钦使过奖了,”老人拉长声音瞥了他一眼道:“本座不比你们汉人当年的诸葛武侯,岂能庙算于先?不过是借助神龙之眼罢了。”

    “神龙?什么神龙?”杨牧云愕然。

    老人笑而不答。

    地上想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杨牧云借着火光看去,围绕着火堆爬满了一条条的蛇,有长的、有细的、有花的......直看得人头皮发麻。

    登时恍然,老人嘴里的神龙便是这些蛇,自己是被蛇绑来这里的,一些蛇身上留下了自己的气味。自己的无论到哪里,都躲不过这些蛇的蹑踪。

    “看来钦使已经猜到了,”老人目光一闪,“怎么,本座为钦使挑的圣女钦使不满意吗?阿香可是这些被选的少女中最漂亮的一个。维纳苏瓦手下的头人们见了她可都是直流口水呢!”

    “不不不,”杨牧云忙道:“我只是有些闷,睡不着,想出来走走而已,神师不必多心。”

    “我倒忘了,”老人伸手一捋白须,“阿香是不会说汉话的,不能陪钦使说话解闷......”邪魅一笑,“在其她方面也不能让钦使产生兴趣么?”

    “神师说笑了,”杨牧云心说阿香虽然不会说汉话,但我可以用安南话跟她交流,这可不能让你知道,遂道:“她本是神师选入圣殿的圣女,却被突兀的派来侍奉我,心里难免有落差......一切顺其自然,我不想强迫她。”

    “怎么,她还不情愿?”老人冷哼一声,“能侍奉天朝来的钦使可不是谁都有这个机会的,本座如此抬举,她居然还拿捏起架子来。她还想去圣殿侍奉圣尊么,真是做梦!”

    “难道阿香姑娘不能再随神师回去做圣女了么?”杨牧云问道。

    老人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说道:“被选入圣殿的圣女必须像圣湖的水一样纯洁,她既已被派去侍奉钦使,又怎能再做圣女?”

    “原来他是说圣女必须是处女,”杨牧云心中暗自说了一句,便道:“神师放心,阿香姑娘冰清玉洁,决不会玷污了圣殿的。”

    “看来钦使没明白本座话里的意思,”老人说道:“她已经被本座指派去侍奉钦使,如何还能再送入圣殿?钦使如果实在不喜欢她,自可随意将她处置了,本座再选一名圣女来侍奉钦使。”

    “不必不必,”杨牧云吓了一跳,摆摆手道:“我与阿香虽言语不通,可她善解人意,我......我对她还是挺满意的。”

    “那就好,”老人抬头望向夜空,“钦使不熟悉谷内的情形,还是不要随意走动的好,这里看上去没有什么,实际上机关处处,要是伤到了钦使,可就不好了。”

    “多谢神师告知,”杨牧云向他作了一揖,“在下就不打扰神师了,告辞!”

    “钦使请便!”老人脸色木然的点点头,又掏出了那排竹管。

    一曲旋律奇特的乐曲打破了周围的静寂,地上爬的蛇纷纷直起身子,伴着乐曲的节拍绕着火堆开始扭动起来。

    杨牧云不敢多耽,转身向着来路返回。

    回到房中的时候,阿香依然沉睡未醒,屋内别无座椅,杨牧云只得轻手轻脚的坐回到床沿上,心中不由犯愁,神师倚靠蛇来锁定自己的行踪,让自己哪儿也去不了,还怎么与郑玉取得联系?只怕经此一次,神师已经对自己起了疑心,再要有所动作就更加难了。想了一会儿,心中烦乱,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

    当他醒来时,天光已大亮,杨牧云发现自己躺

    在床上,身上盖着薄被,衣衫和裤子已被除去,肌肤裸露,“啊呀”一声坐起身来。

    “大人你怎么了?”阿香连忙上前摸摸他的额头,“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的衣服,”杨牧云两眼瞪视着他,“我的衣服哪里去了?”

    “大人的衣服......是我帮你脱了呀!”阿香俏脸微红,“我半夜醒来见大人靠在床尾睡着了,便起来替大人脱去衣裤,扶您躺下,然后盖上被子......”

    “是你把我衣服脱了,”杨牧云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一脸紧张的说道:“那......那我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啊——”杨牧云握着她手腕的劲大了些,阿香忍不住痛呼出声,“大人你当时睡得可沉了,怎会对我做什么......阿香只想侍候大人,没做别的......”阿香噙着泪花说道。

    “唔......”杨牧云放开了手,暗自运了一下体内的气息,丹田内劲力充盈,顺着经脉运转起来丝毫没有滞涩,这才松了一口气。抬眼看去,却见阿香揉搓着刚才他抓过的手腕,上面红肿了好大一块,面带歉意说道:“对不住,刚才我太急了些......”

    “是阿香做错什么了吗?”阿香一对秋水般的眸子看着他道。

    “没有没有,你......你做的很好,”杨牧云不知该如何跟她解释,只得含糊以应,“我做了一个噩梦,被惊醒了,却以为还在梦里,就糊里糊涂的抓住你的手问了几句胡话,你......你不要放在心上。”

    “只要大人认为阿香没做错就好,”阿香轻轻拍了拍自己胸口,眸子霎了霎,“现在让阿香服侍大人您起床吧?”

    “不用不用,”杨牧云连连摆手,“你先出去,让我穿上衣服。”怕她多心,又说了一句,“我自己脱衣穿衣习惯了,别人在旁反而不自在,你还是先出去吧!”

    ......

    杨牧云穿好了衣裤站起身,就见阿香端进来几大盆菜肴放置桌上,对自己说道:“大人,该用饭了。”

    屋里没有木椅木凳,阿香把桌子拉至床边,让杨牧云坐在床沿上就食,自己在一旁站着。

    盛菜肴的瓦盆甚是粗陋,而且里面的菜也是大锅炖煮,一荤一素,主食只有米饭。杨牧云一看顿时没有了食欲,见阿香站在旁边,便道:“你站在那里做什么,快过来坐下一块儿吃。”

    “大人用饭,阿香在一旁服侍就行了,”阿香垂首说道:“哪有和大人一起同食的道理?”

    “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杨牧云有些不耐烦,一把拉她过来坐在自己旁边,“你不陪我一起吃,我更吃不下了。”

    阿香笑了笑,开始用盆里的木勺为他盛饭。

    杨牧云食不知味,一心想着如何能避开旁人的视线去到谷里探视一番。忽然,一阵犬吠声传了过来。

    “唔,这是哪里的狗叫?”杨牧云嘴里嚼着食物问道。

    “这是索朗少主又在训练他的狗了。”阿香秀眉一蹙。

    “索朗少主?”杨牧云眼睛一亮,想起昨日把他十余条猛犬和十几个手下打倒在地的情形。

第五百九十一章 相术大师

    在一座大院内,三十余头雄健猛恶的大犬,分成三排,蹲在地下。一位年约十六七岁,体形粗壮,生得浓眉大眼的少年坐在豹皮椅上,向身边一个手执皮鞭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啪”的甩了一个鞭花,大喝一声,一头猛犬急纵而起,向立在墙边的一个人咽喉咬去。

    伏在墙头的杨牧云轻轻“呀”了一声,却见那狗口中咬着一块肉,踞地大嚼。他凝目看去,才看清楚那人原来是个皮制的假人,周身要害之处挂满了肉块。

    这一声虽然不大,但下面的人都清晰的听入了耳中,目光向着杨牧云这边瞥来。

    杨牧云见无法隐遁身形,摸了摸下巴,纵身跃下地来。

    那少年正是索朗少主,而甩鞭子指挥猛犬攻击假人的是昨日被杨牧云教训过的那个领头汉子。

    一见是杨牧云,索朗少主和领头汉子的脸色俱各一变。领头汉子一甩鞭子,发了声号令,院中猛犬一阵狂吠,上前将杨牧云团团围了起来。一条条目露凶光,欲择人而噬。其中一些昨日挨过杨牧云的拳脚,躲在其它猛犬的后面目露怯意。

    索朗少主高声叫了一句,众猛犬立刻伏下身子,嘴里发出呜呜声。

    一名头梳发髻,身穿月白儒衫的青年文士走上前,用汉话朝杨牧云说道:“杨钦使,你来这里做什么?”

    “哟,居然有一个会说汉话的,”杨牧云颇觉惊异,“先生是汉人吗?怎么一身中原人的打扮。”

    青年文士微微一笑,“我不是汉人,只是在大明待过,碰巧在大明的国子监里读过几年书,与杨钦使你交谈是没有问题的。”

    大明当时在周边国家的眼里是天朝一样的国度,文明昌盛,国富民强,很多国家的王子和贵族子弟纷纷到大明来留学,以会说汉话,会说汉字自诩,青年文士能在大明国子监里读过几年书,定然不是一般人。

    这位青年文士看起来约摸三十不到的年纪,肤色黝黑,高颧深目,与平常大明士人的相貌炯然有异。

    但听他说着大明官话,穿着明朝士人的服装,杨牧云顿感亲近几分,说道:“我只是听到这里有犬吠之声,一时好奇,过来看看罢了。不想惊动了索朗少主,还望勿怪,在下这就告退。”

    青年文士点点头,向着索朗少主说了几句话,又对杨牧云道:“大少主说既来之,则安之,杨钦使既然来了,就该好好亲近亲近,不忙走!”

    “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了。”杨牧云说道。

    ......

    在领头汉子的号令下,三十余头猛犬重新蹲成三排,依次向墙边的假人发动攻击,每只猛犬都准确的咬住假人身上的指定部位,可见习练有素。

    索朗少主得意洋洋的乜了杨牧云一眼,说了几句话。

    青年文士对他笑道:“大少主说他感到很是奇怪,你是怎样将他的十几条猛犬打翻在地的?”

    杨牧云笑着微微摇头,没有说话。

    索朗少主瞧在眼里,脸上肌肉微微牵动

    了几下,蓦然从豹皮椅上站了起来。

    杨牧云以为他要对自己发难,手握双拳暗自戒备着。谁知索朗少主转过身去,大声说了几句话。

    “大少主说这些畜生入不了杨钦使您的法眼,他请您去看一下更好玩的东西。”青年文士向他翻译道。

    “去哪里,要看什么?”杨牧云问。

    “到了那里杨钦使就知道了。”青年文士微微笑道。

    ......

    索朗少主在众人的簇拥下坐上一头大象,向着下面的谷地行去,杨牧云和青年文士坐在滑竿上,并排而行,一大群随从跟在他们左右和身后。连阿香也被带在杨牧云的身边。

    在这样的蛮荒之地碰到一个会说汉话的人很是难得,何况对方年纪也不算大,杨牧云自然要跟他好好攀谈几句。

    “请问兄台尊姓大名?”杨牧云向青年文士问道。

    “鄙人姓陶,叫陶吕猜。”青年文士笑着说道。

    “唔,是陶兄,”杨牧云又道:“这是兄台的真名吗?”

    “杨钦使此言何意?”青年文士浓眉微挑。

    “陶兄不是汉人,”杨牧云眼珠子一转,“安南人和中原汉人一样,用的是汉人的姓氏,而存盆人的姓名则大相径庭。陶兄在这里看起来颇受礼遇,应该不是安南人吧?”

    “杨钦使好眼力,”陶吕猜笑道:“鄙人的本地名字很是拗口,不说也罢。”

    见他不愿提,杨牧云也不好追问,目光一转,看向象背上的索朗少主,“安南大军就在谷外,难得索朗少主还有此闲情逸致,一边训练猛犬,还一边到处游荡。”

    “杨钦使这是在讽刺大少主吗?”陶吕猜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认为那群越人能打得进来?”

    “陶兄可知统领安南大军的是谁?”杨牧云道:“是刚刚破了占城国都,生俘其王的县侯郑可,这可是一个极为善于带兵的人。”

    “那又怎样?”陶吕猜不以为然的道:“这里不是占城,有天险守护,就算是郑可也未必能打得进来。”

    “天险也是要靠人来守护么,”杨牧云道:“如果躲在天险的后面便觉得稳如泰山,那这世上就不用打仗了。”

    “杨钦使好口才,鄙人算见识了。”陶吕猜笑道。

    “我观陶兄眉角斜插入鬓,额庭饱满,命宫如镜,非寻常之人,当不是存盆本地人吧?”杨牧云目光凝视着他道。

    “哦?”陶吕猜眨眨眼,“杨钦使还会看面相?”

    “略懂一二,”杨牧云笑笑说道:“陶兄说过曾在我大明国子监进学,这岂是寻常能有的际遇?”

    “那杨钦使便说说,鄙人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陶吕猜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陶兄眉宇泛紫,这是贵人之相......”杨牧云见挑起了陶吕猜的兴趣,便信口胡诌,相术学问高深,他只是略知些皮毛,而陶吕猜所学汉人的学问较为浅薄,

    被杨牧云云山雾罩这么一说,登时被吸引住了。

    杨牧云又说了几句,目光向西淡淡一瞥,“陶兄现在面南背北,耳轮阔达,耳为庚辛属西方,陶兄不会是西边来的贵人吧?”

    陶吕猜脸色微微一变,“杨钦使果然见识非凡,鄙人甚是佩服!”

    看他所显露的表情,杨牧云知道说中了他的心事,想起阿香昨晚给他讲的澜沧王国所处情形,不由心中一动,“只是西边阴气太盛,使得陶兄暂时不得不暂避于此......”

    陶吕猜目光一亮,脸上不禁露出叹服的神色,“杨钦使所言句句中的,不知可否有解?”

    “怪了,真被我误打误撞的给猜着了?”杨牧云心下暗暗纳罕,“这位陶兄不会是澜沧王国的王族中人吧?听阿香说澜沧王国国都勐苏瓦在存盆的西边,现在是婻娇太后掌权,我说的如此隐晦,他竟然能听出这个意思,可知与我所料不差。”遂道:“这个......让我替陶兄算算,”摇头晃脑了一会儿,方道:“陶兄命运多舛,但以后却贵不可言。现在只需离开死地,方能躲过劫数,”

    “死地?何为死地?”陶吕猜问道。

    “陶兄你看,”杨牧云手指谷内四面高山,掐指道:“此地四面环山,将王者之气牢牢锁住,一旦有变,陶兄脱身不得,不是死地么?所谓树挪死,人挪活,陶兄只需离开这里,当赴坦途,从此再无牵绊,大运当兴啊!”

    “这个人与我只是初见,”陶吕猜听了他的话后陷入了沉思,“又与大少主不对付,当不知我的身份,更不会了解澜沧王国的情势,可他所说暗指我国内朝局,可见有些门道。难道......难道这里当真守不得吗?”

    ......

    “大人,你渴了吗?”阿香手里掂着一个大陶壶,很灵巧的在一个陶碗里倒了碗水,递给杨牧云,“喝口水吧!”

    杨牧云笑着接过,又转手递向陶吕猜,“陶兄,请喝水!”

    “唔,谢谢!”陶吕猜心事重重的接过陶碗,看着杨牧云道:“这都是你从我的面相上看出来的?”

    “在下才疏学浅,倒让陶兄见笑了,”杨牧云一脸郑重的说道:“要是不准,陶兄就只当一个笑话,听听也就是了。”

    “不,杨钦使,你的话倒与澜沧的国运和鄙人的处境处处契合,鄙人甚是感佩!”陶吕猜拱手向他行了个汉礼,“鄙人还有很多事要向杨钦使求教,还望您不吝赐教!”

    “陶兄言重了,如在下知晓,当无不言......”杨牧云正说着,忽然听到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啸声。 “这是......”

    不等杨牧云发问, 陶吕猜脸现异色,“杨钦使,我们到了。”

    “到什么地方了?”

    “猛虎洞,” 陶吕猜说道:“大少主不但自己养着猛犬,还豢养着猛虎,因此,他特地带杨钦使来见识一下。”

    “他为什么要让我见识这个?”杨牧云脸上变色。

第五百九十二章 偏行虎山

    “大少主见杨钦使对他训练猛犬不以为然,所以干脆把您带到这里来,” 陶吕猜说道:“让您见识一下他豢养的猛虎。”

    在一堵青石垒就的围墙里,是一大片凹地,凹地距离墙头约有三丈,背靠高耸入云的峭壁,被青石墙圈住。里面有十几头吊睛白额,身披黑黄花纹的猛虎,它们或卧或站,还有的沿着青石墙绕圈子,嘴里不住的发出低吼声。一见有人过来,全都兴奋的竖起了耳朵,目射慑人的凶光。

    昨日的石厅宴会上维纳苏瓦让人抬了一只猛虎出来,就使杨牧云感到十分震撼,这次看到这么多猛虎,不禁惊呆住了。阿香“啊”的一声,躲到了杨牧云的身后。

    索朗少主端坐在大象背上遥指虎池,大声发布了几句号令。登时有几名大汉将一头牛推入了虎池中,牛挣扎着还未爬起,只见群虎已经咆哮着扑了过来,在尖齿利爪的撕咬下,那头牛只“哞哞”的惨叫了几声,便断气了。

    杨牧云不忍看下面的惨象,扭过了头去。

    不大会儿工夫,那头牛连皮带骨都进了十几头猛虎的肚子,只剩下牛头和几根粗大的肋骨。

    索朗少主哈哈大笑,目光瞥向杨牧云叽里咕噜的说了一连窜的话。

    “大少主说昨日你碰到的如果不是那十几条猛犬,而是这十几头猛虎的话,杨钦使的下场就跟这头牛一样了。”陶吕猜用汉话翻译道。

    “那他这是什么意思?”杨牧云眉尖微挑,握紧拳头说道:“要把我像那头牛一样扔下去吗?”心说他若真敢如此,自己就将这位大少主扔下去。

    “杨钦使误会了,”陶吕猜笑着替索朗少主解释道:“大少主只是想带您过来见识一下,别无恶意,还望钦使不要多心。”

    杨牧云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这时一阵呵斥声自身后传来,杨牧云侧目看去,却见一帮蛮兵押过来一群五花大绑的人,这些人中有老有少,个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

    “这是要做什么?”杨牧云问了一句。

    “大少主要惩治这些人,”陶吕猜道:“把他们一个个都扔进这虎池里。”

    “什么?”杨牧云脸上变色,脑海中想起昨晚猛虎吞噬安南探子的惨像,不由道:“他们也都是安南的探子么?”

    “不不,”陶吕猜微微摇头,“这些人忤逆了维纳苏瓦大人,是要遭受极刑的......”话音未落,只听身后的阿香叫了一声,“阿爸,阿弟——”向被绑缚的人里一个中年大汉和十岁大的男孩奔了过去。

    大汉和男孩也是脸色一变,呼唤出阿香的名字,三人拥在一起激动得热泪盈眶。

    杨牧云想起阿香说过,他阿爸是谷外桑吞寨的头人,安南大军一来,便举寨迁入了谷中,而她之前被选为圣女先一步入谷,与家人失去了联系。

    看到这情景,索朗少主脸色一变,不知说了一句什么,几个蛮兵上前要将阿香拉开,阿香大叫着双手抓着父亲和弟弟的手臂,说什么也不松开。

    这几个蛮兵正要用强,突觉肩肘处不知被谁轻轻拍了一下,浑身一麻,使不出半分力道,倒让阿香挣脱了他们的拉拽。

    “大人......”阿香泪眼婆娑的看到杨牧云站在她身后,便明白了几分,上前盈盈拜倒,“大人,求求你救救我的阿爸和阿弟吧!大少主要把他们

    推入虎池喂虎呀!”说着说着已泣不成声。

    杨牧云忙伸手将她扶住,轻声安慰道:“不急,慢慢说,他们是怎么忤逆了维纳苏瓦大人的?”

    中年汉子在谷外与安南人打交道较多,也会说安南话,他见杨牧云服饰与谷中人不同,而且是坐着滑竿来的,又出手将拖拽女儿的蛮兵推开,一定身份尊贵,不等女儿开口,便道:“小人是桑吞寨的头人扎洛,因为越人大军杀了过来,奉维纳苏瓦大人之命举寨迁入了谷中,因为走的匆忙,口粮没有带够,没过几天,很多人已断了粮。小人求维纳苏瓦大人拨一些粮食,却迟迟没有回应,小人不忍寨中人饿死,因此带人到储粮的粮洞里取了些粮食过来......”

    话未说完,便被人打断,几个蛮兵当即骂了起来,扎洛怒目而视,大声反骂了过去。众蛮兵举刀威吓,扎洛依然喝骂不止。

    “他们说我阿爸带人抢粮,”阿香啜泣道:“可我阿爸也是没办法呀,他作为寨子的头人,总不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寨子的人挨饿。求大人替阿香求求大少主,请他放了我阿爸和阿弟他们吧!”

    杨牧云的目光扫了一下这些被绑缚的人,个个相貌憔悴,形销骨立,一看便是好几天没吃过一顿饱饭的人。自己真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个个被扔到虎池中喂虎吗?他于心不忍,转向陶吕猜,“陶兄......”

    陶吕猜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叹了口气截住他的话头道:“杨钦使,这是存盆人内部的事,你还是不要插手管的好,否则就别怪大少主削你的颜面了。”

    “若能保得这许多人不葬身虎口,区区颜面又算得什么?”杨牧云一脸坚毅,“他们不过因饥饿太甚才做下如此出格的事,稍加惩戒也就是了,如此惩处未免太过。还请陶兄代为转述一下,请大少主饶了他们性命吧!”

    “唔......既然杨钦使执意如此,那我就试试。”陶吕猜转过身,仰起脸朝着索朗少主把杨牧云的话说了一遍。

    索朗少主愤然站起身来,有说了一通话。

    “杨钦使,”陶吕猜面带歉意的又转向杨牧云,“处决这些人是维纳苏瓦大人的意思,大少主又如何能忤逆父命?”

    “既然这样,那我就去求维纳苏瓦大人,请他放人!”杨牧云说着转身欲走。

    “呛——”两个蛮兵举刀封住了他的去路。

    杨牧云眉头一皱,就听身后的索朗少主站在象背上一阵哈哈大笑。

    “杨钦使......”陶吕猜叫住了他,“方才大少主发话了,要是杨钦使肯代替这些人跳下虎池的话,他倒可以考虑到维纳苏瓦大人面前去向这些人求情!”

    “什么?”杨牧云两眼瞳孔一缩,微微眯了起来。

    “要是杨钦使不肯,这话就再也休提。”陶吕猜说道。

    杨牧云目光洒向虎池,这群斑斓猛虎舔着舌头,似乎意犹未尽,更有几只不耐烦的吼叫起来。他凝视了片刻,方从嘴里挤出了一句话,“他这话可当真?”

    “杨钦使......”陶吕猜吃惊得瞪大了眼,“你不会真打算替他们跳下去吧?”

    “请陶兄告诉大少主,”杨牧云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在下手重,要是把这群猛虎都打死了,他可不要心疼啊!”

    杨牧云的话让陶吕猜倒吸一口凉气,他绝不相信杨牧云真的能

    打死猛虎,何况下面有十几只呢!就算有天大本事的人也决不能做到。

    “杨钦使,你这莫不是在开玩笑?”陶吕猜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这样子像是在开玩笑?”杨牧云嘴角一撇,乜了站在象背上的索朗少主一眼,“陶兄只管如实说给大少主听,希望他言而有信。”

    陶吕猜无奈,只得转身将杨牧云的话讲给索朗少主听了。

    索朗少主先是一怔,既而一阵狂笑,又对陶吕猜说了一番话。

    “大少主说,杨钦使如真有这个本事,就下去使出来让他一观,就算将这群猛虎全部打死了,他也决不会怪杨钦使的......”陶吕猜缓缓道:“不但不怪,要是杨钦使能安然出来,他立刻就放了这些人,还发给他们口粮!”

    “当真?”杨牧云微微一笑,“须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大少主可不许反悔噢!”

    “大少主说他绝不反悔,杨钦使只管放手下去一搏便是,”陶吕猜皱眉道:“杨钦使,这可不是儿戏,你可千万要三思啊!”

    杨牧云冷笑一声,紧了紧身上的衣衫,跨步向前迈去。

    “大人......”阿香花容失色,上前拉住了他,“您千万不可,这......这太危险了。”

    “你不要怕,”杨牧云轻轻拍拍她的香肩,“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好了。”

    “可是......”

    “没有可是,”杨牧云面目凝重,“你要不想你阿爸和阿弟还有其他人下去喂虎的话,就不应拦着我!”

    阿香俏脸惨白,贝齿咬着樱唇却说不出话。

    “我不会死,”杨牧云眯着眼扫视了一下那些被绑缚的人,“他们也都会好好的活着,你不用担心。”

    阿香的眸子凝视他片刻,忽然凑过去在嘴唇上轻轻一吻,“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下来......”顿了一顿,“要是你有什么不测,我也会跟着你跳下去!”

    最后一句话使得杨牧云身子一震。

    “杨钦使,”陶吕猜在他耳边说道:“大少主还说了,不让你携带兵刃......”

    “我知道,”杨牧云冷冷瞥了索朗少主一眼,“看来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不是么?”说着大踏步来到墙头。

    下面虽离墙头三丈,可外面却不到三尺,杨牧云立在墙边向下看了看。十几头猛虎似乎感觉到什么,嘴里发着低吼声纷纷向他这边的墙下聚来。

    杨牧云拧着眉头看了一会儿,沿着墙边向旁侧走了几步。他在仔细观察下面的情形,凹地的面积不小,中间还用石块垒有几座小山,峭壁底下还有一个黑魆魆的石洞,里面想是老虎的窝。

    猛犬再厉害也比不得猛虎,在速度和爆发力上一头猛虎可以秒杀十条猛犬,面对下面十几头猛虎,杨牧云不得不慎重。

    “杨钦使,”陶吕猜又来到他身边低声说道:“大少主不过是想吓唬一下你,让你知难而退......你现在若放弃的话,我这就去跟大少主说去......”话还未说完,杨牧云已纵身跳了下去。

    陶吕猜吃惊的瞪大了眼,所有人目光都跟着杨牧云的身影坠了下去。

    杨牧云朝着一处没有猛虎聚集的地方落下。

第五百九十三章 虎洞幽光

    游荡在群虎之外的一头猛虎觑准了飞扑上去,杨牧云见状挥臂斜劈出一掌,“啪——”正好击在猛虎的额头上,那虎狂吼一声,一个筋斗横摔了出去,在地上连翻了几滚,又纵身跃了起来。

    “这虎的脑袋好硬!”杨牧云暗吃了一惊,由于在空中,他这一掌未使出全力,可依然非同小可,寻常人脑门捱这一掌,早就脑浆迸裂了。但这头猛虎却浑然无事。

    杨牧云双足甫一落地,就纵身弹起,向着虎池中间的一座小山飞奔而去。

    群虎也发现了从上面落下来一个人,一阵狂啸,分开从几个方向朝杨牧云飞扑过来。

    杨牧云拼命拔足飞奔,若是两三头猛虎,他自忖还能应付得过来,可这是十几头猛虎,要是把自己团团围住,恐怕自己就是长了三头六臂,也难免命丧虎口。

    一头斜插过来的猛虎跑得飞快,呼的一声跃到了杨牧云的头顶。杨牧云脚步一滞,侧身避开,右手自上向下斜掠,擦的一声,斩在猛虎腰间。这一斩的力道比之前劈出的一掌要重了许多,腰胯又是猛虎身上薄弱的地方,猛虎“嗷——”的一声侧翻在地,一时没能爬起来。

    这时又一头猛虎迎面扑到,杨牧云身子倏然向后仰去,那猛虎在半空中张开大口,伸出利爪,向下扑落。杨牧云不慌不忙,双掌齐出,拍的一声闷响,击在猛虎的肚腹之上。虎腹是柔软之处,杨牧云又是运足劲力拍出,猛虎登时感到肚腹一阵剧痛,扑倒在地上痛苦得翻滚起来。

    就这样停得一下,又有三头猛虎扑到。 杨牧云再不犹豫,暗蓄内劲双足猛的一点地面,“噌——”的一声,高高跃起一丈多高,将那几头猛虎甩在身后,又几个起落,攀到了小山的山头。

    杨牧云立在山头向下一看,暗道一声苦也,除却捱过自己一击的三头猛虎之外,此刻共有十一头猛虎从四面八方向这座小山的山头聚拢过来。

    “怎么办?”杨牧云心中一紧,自己已处于绝地,要是所有猛虎齐齐扑过来,自己要如何招架?

    ......

    墙头上的阿香看得也紧张不已,杨牧云先前一连击倒三只猛虎,令人感到意外,可现在......她目光转向陶吕猜,“陶先生,请您替阿香求求大少主,放了我家大人吧!”

    陶吕猜在上面看得也揪心不已,眼看杨牧云陷入群虎的包围,下一步......他不忍再看,遂闭上了双眼。听到阿香的恳求,他只能无奈的摇摇头,“这是他自己执意要求的,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阿香见陶吕猜一口回绝,发疯似的向索朗少主乘坐的大象冲了过去,被几个蛮兵死死拦住。

    索朗少主眯着眼看着这个情急发狂的小美人,嗔怒更显一丝难言的风情。

    “不错,不错,”索朗少主看得暗暗点头,“这么一个美人若不是被选为了圣女,我一定要把她收下。神师又把她给了这位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杨钦使,还好这个人自己去喂虎了,等他一死,阿香的家人又握在我手里,这个美人想不落到我手里都难......”越想

    心里越得意,昨日手下的人和狗被打的这口恶气终于出了。

    “不对,”索朗少主转念一想,“他是大明天朝派来的人,连阿爹都奉为上宾,要是有个闪失,阿爹问起来我该如何交代?”俯身对下面的手下说道:“快,把那群虎都赶开,杨钦使不甚落到了虎池里,一定尽量保全他性命......”

    “可是大少主,”一名手下喊道:“杨钦使已被猛虎围住了,要救已经来不及了。”

    “笨蛋!”索朗少主恨不得一棍子把这个不开窍的手下脑壳砸开,跺着脚怒道:“他可是我阿爹那里的贵客,你们这些奴才,就只会在这里看吗?还不赶快下去救人,不然的话本少主把你们都丢下去。”

    “是,是......”一众手下忙挤向墙头。

    “这么高,怎么下得去啊!”一个蛮兵挠挠头。

    “还不快找几架梯子来,”索朗少主身边驯狗的那领头汉子喊道:“再迟一会儿,杨钦使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了。”这话分明是说给大少主听的,他在大少主身边最久,极懂这位少主人的心思,既想将人除掉出口恶气,又不想让人知道是自己的意思。手忙脚乱的拖一会儿,那位杨钦使应该就没有命在了吧?

    上面正乱成一团时,下面的群虎也开始向立于山头的人发起了攻击。

    一头体形硕大的雄虎率先向杨牧云扑了过来,杨牧云袖口一抬,一支利箭倏地飞出,闪电般刺入了这头雄虎的咽喉,它痛吼一声,身子还未掉落之时,杨牧云已纵身扑上前张开双臂牢牢箍住了雄虎的身子。

    一人一虎骨碌碌的顺着小山的斜坡滚了下来。

    其余猛虎还未及反应,滚至坡底的杨牧云一把推开已奄奄一息的雄虎,箭一般窜向峭壁下的那个虎洞,虎洞的洞口并不算太大,只能容得一头猛虎进入,他不及细想,一头钻了进去。

    里面黑魆魆的光线甚暗,他不敢再往里走,左手手腕扣住袖箭转过身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外面洞口。这样的情形下,猛虎再厉害,也只能一头一头的钻进来,自己守住洞口不用再担心这些畜生从四面八方攻击他。

    果然,一头猛虎紧随着他钻入山洞,一双黄绿色的眼珠子就像两盏灯一样发出慑人的凶光。

    杨牧云抬手便是一支袖箭射向老虎的眼睛,不偏不倚正中那头猛虎的左眼。

    猛虎大吼一声,震得洞顶上的灰尘簌簌掉落。

    杨牧云怕他扑进来,正欲抬手再射一箭,谁知那头猛虎竟然退出去了。

    “唉,真该带一把刀下来,”杨牧云心中暗暗后悔,“要是有刀在手,绝不致现在这样被动。”忽然心念一动,以极快的动作从箭筒里取出一支袖箭握在右手中,目光仍一瞬不瞬的凝视着洞口。

    身后也响起了老虎的叫声,杨牧云背脊一凉,心说怎么忘了这洞里可能也会有猛虎,要是这群猛虎来个里外夹击,自己可就难以招架了。想到这儿,额头都渗出了冷汗,可仔细一听,里面的虎叫声比之外面要微弱得多,转过脸看去,几只毛绒绒,比猫大不了多少的小家伙爬了过来。

    “原来是

    几只小老虎,”杨牧云看到它们的样子方暗自松了一口气道:“我还是放它们出去的好,要是外面的猛虎以为我要伤害它们的孩子,玩命的再一头头攻进来,可就遭了。”于是身子向旁让了让,那几只小老虎迟疑了一会儿,从他身前钻了出去。

    洞里现在就剩下了杨牧云,他现在牢牢的把守住洞口,不敢稍有懈怠。由于先前的一头猛虎吃了亏,瞎了一只眼睛,其余的猛虎倒一时不敢攻进来。

    “虎池里一共有十四头大猛虎,”杨牧云默默念着,“那头上捱了我一掌的应该没有大碍,腰间被我掌缘斩到的除了行动有些影响外还是能够撕咬人的,肚腹中了我双掌的一定受了重伤,不能再动弹了。还有那咽喉中了我一箭的就算不死也气息奄奄了,方才又有一只被我射成看独眼龙......”他默默的数了一遍,想到自己还要对付十二头猛虎,就感到一阵头大。

    “我打了索朗少主的人和狗,他一定会趁这个机会置我于死地,”杨牧云思索着,“看来要不我死在这儿,要不就把这群猛虎全干趴下,否则我别想离开。”握着利箭的右手紧了紧。

    外面的虎啸声渐渐弱了下来,可杨牧云仍不敢放松警惕。

    忽然,一股腥风自身后飘来,杨牧云感到有些悚然,侧目看去,黑暗中,两盏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大灯微微晃动着。

    杨牧云惊恐的睁大了双眼,他发现,这不是什么大灯,而是一对老虎的眼睛,与洞外面猛虎黄绿色的眼睛不同,这头老虎的眼睛是蓝色的,要大得多,同样,它的躯干比外面的猛虎要大上一倍。

    这洞里面居然还藏着这样一个大家伙,杨牧云只觉手脚冰凉,它卧在那里就像一座小山一样,要是扑过来的话......杨牧云不敢想象。

    可这头巨虎静静的看着他,一点儿也没有要扑过来的意思。

    杨牧云握着袖箭的手心都满是汗水。

    “怎么办?要不要先下手为强?”杨牧云心中暗自念叨着。

    巨虎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把头扭向一边,不再看他。

    有这么一个大家伙在侧,杨牧云也没心思一直盯着洞口了,他心里一阵交战,缓缓移步走向那头巨虎。在走到它身前不到七尺的距离时,巨虎突然转过头狠狠的盯向杨牧云。

    杨牧云心弦一紧,刚要抬起左臂发射袖箭,巨虎又垂下了头,看样子似乎有些痛苦。

    “它是什么意思,是受伤了,还是病了?”杨牧云一愣,但看上去巨虎身上皮毛光滑,没有什么伤处。

    巨虎忽然抬起头张开满是獠牙的血盆大口,并没有吼出声,也不像是要吃人的样子。

    杨牧云更奇怪了,看了它一会儿试探着说道:“你是想让我帮忙吗?”

    巨虎微微点头,嘴张得更大了。

    “这虎居然能听懂人话。”杨牧云感到很不可思议,目光向虎嘴里看去,里面深处仿佛闪着微弱的亮光。

    “它的喉咙里一定是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杨牧云暗道:“所以痛苦不堪。”

第五百九十四章 虎王金刺

    杨牧云小心翼翼的走近巨虎的身前,见它确实没有攻击自己的意思,便凑到它张大的巨口前,咽喉处的那缕幽光又闪了几下。

    “你是想让我把里面的东西帮你取出来,是么?”杨牧云问道。

    巨虎硕大的下巴微微点了一下。

    看着它那满嘴尖大的利齿,杨牧云犹豫了片刻说道:“喏,我开始取了,你可不能咬我!”

    巨虎干脆闭上了眼睛。

    “我这手臂一伸进去,它的大嘴要是一合,我这半边身子都得被它咬掉了,”利齿泛着寒光,杨牧云心里一直交战不已,“可现在被困在这里又出不去,只能赌一把了。”他咬着嘴唇捋起袖子把手探到巨虎的血盆大口里。

    巨虎的嗓子里湿湿的、黏黏的,杨牧云的脑门就顶在巨虎的利齿下,他不敢多加耽搁,在里面一阵掏摸,忽然触碰到一根硬硬的东西。

    “在这里了......”杨牧云心中一喜,刚一使劲,突听一阵闷吼,巨虎庞大的身躯一颤,张开的大口合拢了些。

    杨牧云吓了一跳,手一缩,离它远了些,连忙说道:“虎兄,有一根尖刺扎在你喉咙里了,要取出话恐怕你得忍着些疼,不然我就没法帮你了。”

    巨虎缓缓点了点头,又摇了下尾巴,重新阖上双目,把嘴巴又张大了些。

    杨牧云再一次凑上前,把手伸到巨虎的嘴里,摸到那根硬硬的东西后紧紧握住,闭上眼一咬牙,使劲一拔......

    一声狂吼响彻整个山洞,洞顶上的灰尘簌簌下落,杨牧云的身子如弹簧般窜出老远,左臂的箭筒对准了那头巨虎,以防它暴起伤害自己。

    巨虎站了起来,一对幽蓝的大眼紧紧瞪视着杨牧云。

    杨牧云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见巨虎缓缓的来到他面前,竟然紧张得忘了扣动袖箭的机括。

    巨虎并没有张开它的大口咬他,而是伸出舌头舔了舔杨牧云的手臂。

    一阵麻酥酥的感觉顺着手臂传遍全身,杨牧云见它目光柔和,态度和蔼亲昵,像是在感谢自己,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巨虎转过身,向洞口走去,走了几步,回过头看了一眼杨牧云,又摇了摇尾巴,意思是让他跟着自己。

    “它一定是这里的虎王,”杨牧云心中暗道:“这里所有的老虎一定都听它的号令,它感念我治好了它的喉咙,一定不会再让别的老虎伤害我。”整了整衣衫,跟在巨虎的后面出了山洞。

    ......

    十余头猛虎在洞外围成一圈,一见巨虎出来,便全部匍匐在地上,敛去目中的凶光作臣服状。

    日光下,杨牧云得以看清楚这头硕大的巨虎,他惊讶的发现,这是一头白虎,白色顺滑的皮毛像是被水洗过一般充满光泽,入墨般的黑色花纹横亘在白色的毛皮之上,与周围黑黄相间花纹的猛虎炯然相异。它的体形比那些猛虎大一倍有余,在那里一站,充满了睥睨四方的王者气概。

    “没想到这世上真的有白虎......”杨牧云不禁啧啧称奇,他一直认为白虎是上古传说中的神兽,并不存在人间。这下亲眼见到,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凹地之上,所有的人都看直了眼。

    “白虎王......”一个蛮兵惊叫道:“白虎王出来了。”

    “大少主,”驯狗的那个领头汉子也吃惊的说道:“那个明人......竟然跟白虎王一起出来了,他是上天派来的神灵吗?”

    “胡说!”索朗少主冷着脸呵斥道:“再敢危言耸听,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大少主,”陶吕猜也说道:“还是赶快把杨钦使救上来吧,要是被维纳苏瓦大人知道了,事情可就大了。”

    “好啊!”索朗少主乜

    着眼冷笑一声,“陶先生既如此说,就请你下去救他吧!”

    “我......”陶吕猜气得为之语塞。

    “大少主——”几个蛮兵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

    “混蛋,慌什么,”索朗少主气得破口大骂,“连你们也要帮着那个明人说话吗?”

    “不是,大少主,”一个蛮兵一脸惊惧的说道:“大人......维纳苏瓦大人他来了。”

    “什么?”索朗少主差点儿没从象背上栽下来,“阿爹......阿爹他怎么来了?”

    ————————————

    维纳苏瓦在神师的陪同下乘着一头大象,领着一队蛮兵到了。

    他一下象背,便铁青着脸走了过来。

    “阿爹......”索朗少主刚陪着笑脸上前,便被维纳苏瓦推至一边。

    “杨钦使呢?”维纳苏瓦冷冷的说了一句。

    “他、他......”索朗少主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

    维纳苏瓦哼了一声,大步来到青石墙边,向下面望去。蓦然瞪大了双眼,吃惊的说道:“那是杨钦使吗?”

    下面,杨牧云和那头巨大的白虎一起,接受群虎的等礼膜拜。

    “是的,大人。”陶吕猜在旁说道。

    “陶先生也在啊,”维纳苏瓦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白虎王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洞了,怎么却出来了,又跟杨钦使一起?”

    “这个嘛,”陶吕猜看看索朗少主,“得把杨钦使救上来问问才能知道。”

    “他还用救吗?”索朗少主插口道:“他和白虎王看起来很亲密的样子,如何还用去救?”

    维纳苏瓦上去便是一脚,把儿子踹了个趔趄,“你做的好事,”他吼道:“你现在就给我亲自下去,把杨钦使请上来。”

    “阿爹,”索朗少主大惊,“是杨钦使自己要下去的,可不关孩儿的事啊!”看了一眼那群被绑缚的桑吞寨人,“阿爹要孩儿处死他们,杨钦使硬要替他们出头,这才......”

    “你还敢再说,”维纳苏瓦截住了他的话头挥鞭欲打,“杨钦使要是有什么损伤,我现在就把你亲手丢下去喂虎。”

    “维纳苏瓦大人,”神师上前拉住了他,“现在当务之急是把杨钦使赶快救......不,请上来。”

    ......

    青石墙头放下了一条藤蔓编成的软梯,陶吕猜在上面大声喊道:“杨钦使,维纳苏瓦大人来了,请您上来一叙。”

    “虎兄,”杨牧云拍拍白虎的头,“我得走了,你多保重!”

    白虎点点头,突然仰天长啸,其它的猛虎也抬起头,跟着长啸起来,似乎是在为杨牧云送行。声震云霄,上面的人听了无不动容。

    杨牧云朝它们拱了拱手,这才转身而去。他来到墙根下,双手抓住软梯攀援而上,不一会儿便到了墙头,几名蛮兵扶他下来,把他带到维纳苏瓦面前。

    “杨钦使,”那位被称为神师的老人用汉话对他说道:“你受惊了,维纳苏瓦大人一听说大少主胡闹,便赶了过来,还好你安然无恙,那白虎王没有伤着你吧?”

    杨牧云不想把洞内为白虎治伤的事说出来,便道:“没有没有,不知为什么,那白虎王一见了我便亲近得很,不但没伤我,还不让别的猛虎碰我。”

    神师将他的话用蛮语说给了维纳苏瓦听,周围众人尽皆惊叹。

    “杨钦使一定有神灵护佑,”神师用一种惊异的眼光打量着他道:“连伤人无数的白虎王都不敢动你。”

    杨牧云微微一笑,向着维纳苏瓦一拱手说道:“在下想求大人一件事,”目光瞥向一旁阿香被绑缚的父亲

    和弟弟还有其他人,“他们虽曾忤逆大人,但罪不至死,还请大人饶了他们。”

    神师将杨牧云的话转述给维纳苏瓦听了,他点点头,对神师说了一通话。

    “大人说看在杨钦使的面子上,便饶了这些人的性命,”神师对杨牧云说道:“不过得罚他们去做一些苦力活。”

    “如此多谢大人了。”杨牧云高兴的伸手指了指阿香的父亲和弟弟,“他们两个能不能跟着我,我身边缺几个做杂役的人。”

    “杨钦使既然有意,就把他们两个领走吧!”神师淡淡道。

    阿香在旁听了发出一声欢呼,忙上前去解父亲和弟弟身上的绑缚。

    “杨钦使,”神师又对他说了一句,“昨晚我已跟你说过,不要到处走动,要是再有下一次的话,你就不会那么幸运了。”

    “多谢神师,”杨牧云向他恭恭敬敬一礼,“在下决不会再给神师和大人惹麻烦的。”

    ————————————

    回到了自己院内的房中,阿香自和父亲弟弟在一旁叙话。

    “阿妈呢?”阿香问。

    “她被派到夫人那里做活去了,”阿香的父亲说道:“她并没有受到牵连,你不用担心......对了,你不是被选为圣女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我被神师派到杨大人这儿,”阿香羞嗒嗒的说道:“不用再去圣殿了,专门侍候杨大人。”

    “唔,”阿香的父亲转身向杨牧云双手抱腹躬身用安南话说道:“侬康感谢杨大人救了我们性命,”向男孩一招手,“阿旺,快过来拜谢杨大人。”

    那个叫阿旺的男孩向杨牧云眨眨眼,“这个杨大人,之前我是见过的。”

    “胡说,你在哪里见过?”侬康呵斥道。

    “昨日我被大少主家的恶狗追赶,”阿旺说道:“就是杨大人救了我,打倒了那群恶犬。”

    “哦?”杨牧云看着阿旺,依稀认了出来昨日被猛犬追逐的男孩子便是眼前的阿旺,“还真是你,我还以为你脱身了呢!”

    “还真是杨大人救了你,”侬康又惊又喜,“大人如此大恩,我们一家真不知该如何以报了?”

    “说这些干什么?”杨牧云笑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既然见了,就断无袖手之理。”转向阿香,“你们一家难得相聚,只管说话去吧,不用在我身边。”

    “嗯,”阿香颔首一礼,“阿香告退。”自拉着父亲和弟弟到外面说话去了。

    ......

    杨牧云来到床边坐下,从袖口中摸出一物,放在手里细细观看,这是一支金簪,纯金打造,放在手里灿然生光。它是从白虎喉咙里取出的,杨牧云一开始认为是一根刺,不想拔出来是一支女人用的金簪,尤其让他感到惊异的是,金簪的花样不是花鸟虫鱼,而是一个女子,波浪般的长发,流线型的身段,虽小但却五官雕刻分明,眼睛是米粒般大小的黑宝石镶嵌上去的,而嘴唇嵌以稍大一些的红宝石,下颌尖尖,使雕刻的人显得栩栩如生。这簪子绝非中原之物,因为大明的工匠不会以人做花样打造金簪的。

    “这簪子真是打造的巧夺天工。”杨牧云叹道。随即又有些黯然,簪子既然卡在白虎的喉咙里,说明簪子的主人已被白虎吃掉了。

    正在端详时,门“吱呀”一声开了,阿香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木盘,木盘子上放着几盆热气腾腾的饭菜。

    “大人,”阿香说道:“该用饭了。”

    “哦,”杨牧云道:“你阿爸和阿弟呢?”

    “他们在外面,”阿香说道:“就不进来了。”

第五百九十五章 金簪疑云

    “唔......”杨牧云准备将手中的人形金簪收起,却被阿香眼尖看到了。

    “大人怎么会有这样的簪子?”阿香讶异的说道。

    “你对这簪子很熟悉吗?”杨牧云奇道,把簪子递至她面前,“莫非你知道这簪子的主人是谁?”

    阿香把金簪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微摇螓首,“这支簪子我不知道是谁的,但它的主人身份一定很珍贵。”

    “何以见得?”杨牧云眨了眨眼问道。

    “因为普通人根本不可以佩戴这样的金簪,”阿香眸子一霎说道:“大人可知金簪上刻的女人像是谁?”

    “这个我怎知道?”杨牧云摇摇头,“在大明,是不会有工匠把一个女人的相貌刻在簪子上的,难道在澜沧王国的风俗与我大明大相径庭?”

    “不,”阿香说道:“别的也还罢了,若是谁敢雕刻这个女人的相貌在簪子上,那他全家就别想活了。”

    “哦?”杨牧云惊奇的瞪大了眼,“这个女人莫非有什么特别的来历?”

    “她便是我们澜沧王国臣民信奉的女神摩诃黛维。”阿香道。

    “噢,是这样,”杨牧云更惊讶了,“那又是谁将这信奉的神明刻在金簪子上呢?”

    “就是我们澜沧王国的婻娇太后,”阿香说道:“她让工匠打造了一批刻着女神摩诃黛维像的金簪子,然后赏给了澜沧王国有身份的贵妇。”

    杨牧云怔住了,他知道这不是寻常人的东西,却没想到竟有这么大的来历,“在这里有谁能够佩戴这根金簪呢?”他的目光看向阿香。

    “当然不会是我,”阿香摆摆手,“我阿妈也没这个资格,只有能够去勐苏瓦觐见婻娇太后的贵妇才能得到她赏赐的金簪。”

    “在整个存盆能够有资格觐见婻娇太后的贵妇会是谁呢?”杨牧云陷入了沉思。

    “只有一个人有此资格,”阿香犹豫了一下放低声音说道:“就是维纳苏瓦大人的夫人娜塔玻。”

    杨牧云听了身子一震,维纳苏瓦夫人的簪子怎么会卡在白虎的喉咙里?难道......他不敢再想下去,看着阿香,“那位娜塔玻夫人还在世吗?”

    “她当然在世,”阿香很奇怪他会问这样的话,“娜塔玻夫人还不到二十岁,又年轻又美貌,维纳苏瓦大人对她宠爱得很,大人您怎么会这样问呢?”

    “噢,这个我倒不知,”杨牧云不想告诉她在虎洞中的经历,只淡淡的说了一句,“我只是随便问问罢了。”又细细的看了看金簪上的女人像,“这女神摩诃黛维的相貌好漂亮,你们心里的女神都是这个样子吗?”

    阿香抿嘴一笑,“摩诃黛维女神倒底长什么样子没有人知道,不过据说金簪上的女神像是比照婻娇太后的相貌雕刻的。”

    “嗯......”杨牧云若有所思,“这个你曾说过,婻娇太后宣称自己是女神摩诃黛维的化身,金簪上的女人像是婻娇太后的相貌也不是不可能。”

    “对了,大人,”阿香的眸子霎了霎,“这根金簪子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这个簪子嘛......”杨牧云目光一转,面色平静道:“是我无意间在地上捡到的,却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大的来历,回来我会把它交给维纳苏

    瓦大人,让他认一认是不是他夫人之物。”

    “一定是的。”阿香很肯定的说道:“娜塔玻夫人丢了这支簪子,一定是急坏了,大人还是赶快还过去吧......”顿了顿,“要是大人不方便的话,我代大人还回去......”

    “不可,”杨牧云一把将簪子攥在手里,脸色异常严肃的说道:“若是他们问起来簪子哪里来的,你能说清楚吗?”

    “我......”阿香沉默了。

    “这件事我来办就行了,”杨牧云告诫她道:“关于这支金簪子,你知我知,万不可让第三个人知道,就是你的父亲和弟弟,也不要说,明白吗?”

    “嗯,”阿香使劲点了点头,“阿香决不说。”

    “我这是为你好,”杨牧云心中暗道:“这里面倒底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都不是你我所能够轻易涉足的,我决不能让你牵扯进去,否则,到时不止是你,连你的家人恐都难逃杀身之祸。”

    ......

    这边,维纳苏瓦大声训斥着儿子索朗,“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把大明钦使扔到虎池里,你是嫌我们的敌人还不够多吗?越人对我们虎视眈眈,大兵压境,你再惹了大明,还会有谁再帮我们?”

    索朗少主垂着头,一声不吭。

    维纳苏瓦越说越气,“你整日在谷里威风凛凛,四处寻衅滋事,还不是凭着自己少主的身份?要是哪一天越人打了进来,你还能耍你的威风吗?”

    “好了好了,我的维纳苏瓦大人,”神师在旁劝道:“大少主他已经知错了,您就消消气,别再骂他了。”

    “孽子啊......”维纳苏瓦摇摇头坐下来气得直喘粗气。

    “大少主,”神师在索朗少主身边轻轻劝道:“你还不快下去,真想把大人他气死吗?”

    “哦......”索朗少主如蒙大赦,刚欲转身,却被父亲喝止住。

    “站住!”维纳苏瓦的声音有如闷雷,把儿子吓得浑身一颤,“你给我跪下好好反省,我什么时候让你起来你再起来。”

    “维纳苏瓦大人......”神师刚张开口就被维纳苏瓦截住了话头。

    “神师,你不必再劝了,”维纳苏瓦摆摆手,“索朗仗着是我儿子,一直肆意妄为,方才又差点儿闯下大祸,我得好好惩戒他一番,让他好好收收性子,不然的话又怎生给杨钦使一个交代呢?”

    “既如此,那本座就告退了。”在人家家事面前,神师不好再说什么,索性不去瞧索朗少主哀哀求助的目光,微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屋内就剩下了维纳苏瓦父子二人。

    维纳苏瓦似乎气消了些,不再喘着粗气,但仍瞪着儿子一声不吭。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索朗少主感觉膝盖又酸又痛,抬头瞄了一眼父亲,怯生生的说道:“阿爹......”

    维纳苏瓦长叹一声,挥挥手,“你起来吧!”

    “谢谢阿爹!”索朗少主心中一喜,忙不迭的站起身来,又怕父亲训斥,垂首躬身装出一副可怜相。

    “你呀......”维纳苏瓦微微摇头,“能不能有些长进,让我少操点儿心?”

    孩儿知错,”索朗少主垂着头不敢看他,“孩儿一定改!”

    维纳苏瓦苦笑一声,“改?还不知你有没有这个机会了。越人的军队今日已经突破了我在新平江上游布置的三道防线,要是再进一步,就可以绕到我们的后面切断我们的退路,到时连勐苏瓦派来的援军都过不来了。”

    “啊?”索朗少主一惊,结结巴巴的问道:“那......那他们会打进来吗?”

    “暂时还不会,”维纳苏瓦瞥了儿子一眼,“但日子一长可就难说了,再险峻的天险都要靠人来守,你觉得谷里的人能为你我父子撑多长时间?”

    “我、我......”索朗少主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儿啊......”维纳苏瓦站起身,拍拍儿子的肩膀,“我们沙巴家族在这存盆已传承了十一世了,我可不想都毁在了你的手里。”

    “阿爹,我......”

    “最开始的时候,我沙巴家族的祖先控制的存盆之地要比现在大得多,”维纳苏瓦缓缓道:“后来越人兴起了,把我们往西边赶,我们的祖先经过血战,才勉强保住了脚下的根本之地。谁知好景不长,西边勐苏瓦的法昂势力兴起,建立了澜沧国,兼并了周围的很多部族,又向东扩展势力,波及到了我们存盆,那时我们沙巴家族的六世祖乍蓬刚与越人的陈朝军队打过仗,虽将越人击退,可存盆人也损失惨重,无力再与法昂率领的澜沧军交战,不得已,我们沙巴家族只得向澜沧王法昂称臣。六世祖乍蓬亲自牵着牛羊到法昂的军营以示归顺,法昂见乍蓬执礼甚恭,便仍让他为存盆之主,不过从那时起,我们存盆就成了澜沧国的一部分。”

    “我们的祖先真了不起!”索朗少主默默的说道。

    “自打我沙巴家族归顺澜沧国时起,勐苏瓦就一直想把势力渗透进存盆,”维纳苏瓦继续说道:“近百年来,明里暗里已不知交锋多少,可存盆一直由我沙巴家族掌握。索朗......”他目光盯着儿子,“我沙巴家族世世代代守护这里,你也一定要继续守下去。”

    “阿爹,我向神明起誓,决不会辱没了祖先。”索朗神情肃穆的道。

    “索朗,你要知道,”维纳苏瓦欣慰的拍拍儿子的手臂,“我存盆夹在两个大国之间,只有左右逢源,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在拒越人的同时,也不能让勐苏瓦的势力渗透进来,这样我们沙巴家族才能在存盆一代一代的传承下去。所以,你要善待那位大明的杨钦使,只有大明,才能压制住那些越人,至于私下里的那点儿恩怨,就放在一边吧!”

    “是,阿爹。”索朗恭敬的应道。

    “那位杨钦使可不是一般人,”维纳苏瓦说道:“落到虎池里居然毫发无伤,还和那白虎王一起从洞里出来......”看了他一眼,“说来也怪,我有日子没见白虎王出来了,而且它还和杨钦使好像很亲密的样子。”

    “是么?”索朗的表情有些不大自然起来。

    “去吧,”维纳苏瓦道:“你好好到杨钦使那里陪个不是,不可让他心存芥蒂,以后我们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阿爹,”索朗踌躇了片刻道:“你说大明真能够帮我们吗?”

    “现在只有大明能够帮我们,”维纳苏瓦很肯定的道:“这个你一定要相信。”

第五百九十六章 相互试探

    “杨钦使,之前的事我多有得罪,”在自己大院的会客石厅里,索朗少主端起酒碗向杨牧云告罪,“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当然,这场合少不了陶吕猜,毕竟索朗少主跟杨牧云之间语言不通,需要这位陶先生中间做个通译。

    “大少主言重了,”杨牧云也端起酒碗,“都是在下鲁莽,要替人强出头,让大少主难做了。”

    两碗酒一干,两人相视一笑,芥蒂似乎已然消除。

    “对了,”索朗少主说道:“白虎王在洞中多日不曾出来,杨钦使是如何让它出来的?”

    “这个嘛,我也很是奇怪,”杨牧云笑笑,“那么大一头白虎我生平还是第一次见,本以为它会像其它猛虎一样扑上来撕咬我一番,谁知它却过来用舌头舔舐我,一点儿也没有想要伤害我的意思,后来我便跟它一起出洞了。它是虎王吗?怪不得那样大,我还是第一次见跟大牯牛一般大的老虎呢!”

    索朗少主和陶吕猜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不太相信他的话。可食人无数的白虎王对他如此亲昵,实在太过令人匪夷所思。

    索朗少主轻轻一叹,看着杨牧云道:“杨钦使,大明天兵什么时候在北边对越人发起攻击?”

    “应该快了,”杨牧云淡淡一笑,“怎么,安南人现在大举进攻了吗?”

    “实不相瞒,”索朗少主道:“越人的大军今日已经突破了新平江上游的三道防线,绕到了我们后面,与勐苏瓦的联系已经被切断,若是大明再不发兵牵制的话,估计这里撑不了太长时间了。”

    “大少主过于忧心了吧?”杨牧云道:“存盆谷地四面临山,皆是天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怎么会轻易的让越人打进来呢?”

    “杨钦使是不知道啊,”索朗少主苦笑,“我存盆所属许多寨洞都在谷外,越人一来,他们都纷纷迁入谷内,导致谷内人数激增,这样一来,谷内储备的粮食就紧张了,越人要是围上个几月,不用打,我谷内自然就乱了。现在桑吞寨的人已经开始闹事,时间一长,闹事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到那时......”说着摇了摇头。

    “大少主顾虑的是,”杨牧云脸上满是同情,“要不您与维纳苏瓦大人说说,放在下出谷,在下会尽快到北边与大军取得联系,让他们尽早南下,以解存盆之危。”

    “这个......”索朗少主又与陶吕猜对视一眼,踌躇道:“现在外面到处都是越人的大军,杨钦使要如何出去呢?”

    “但在下要是不与大军取得联系,将这里的情况告知,出兵的日期就无法尽快确定了。”杨牧云道:“兵贵神速,原是犹豫不得半分的。”

    “杨钦使说的不错,”索朗少主点点头,“不过如何出谷还得我禀明阿爹详细谋划一番,不然要是让钦使不幸落到越人手里,那可就糟了。”

    “也是,”杨牧云微微一笑,“那在下就静候维纳苏瓦大人的决断了。”

    “杨钦使放心,”索朗少主道:“你出谷一事包在我身上,决不致出了纰漏。来,你我再干一碗!”

    “干——”

    两碗酒下肚索朗少主乜着眼笑道:“阿香姑娘她侍奉钦使侍奉得还好吧?”

    “唔......”杨牧云点点头,含糊的应了一声。

    “那可是存盆有名的美人呐!”索朗少主脸上挂着一丝淫邪的笑意,“看上她的人可不在少数,要不是被神师选为了圣女,还不会被派到杨钦使身边侍奉呢!”

    “哦?”杨牧云目光一闪,忽然说了一句,“那她和娜塔玻夫人比起来,谁美?”

    “什么?”索朗少主一惊,神态大变,手中酒碗“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你......你怎么知道她的?”

    他的反应出乎了杨牧云的意外,“喔,我不过是耳闻维纳苏瓦大人身边的娜塔玻夫人乃存盆著名的美人,所以就随便问一问大少主,怎么,在下说的有什么不妥吗?”

    “不,没,没有......”索朗少主有些语无伦次,定了定神道:“不过我阿爹不喜欢别人在背后议论娜塔玻夫人,还请杨钦使见谅!”

    “哦,是在下失言,在下失言......”为避免尴尬,杨牧云忙转开了话题。

    ......

    酒宴饮毕,索朗少主让陶吕猜送一送杨牧云。

    出了院门,杨牧云低声问了一句:“陶兄,为何我一提娜塔玻夫人,大少主就如此反应?”

    “杨钦使,”陶吕猜目光四下扫视了一遍,用更低的声音说道:“有些事不要说,也不要问,对你,对别人都好!”

    “嗯......”杨牧云不吭声了。

    “越人那里就这么急着等杨钦使您的消息吗?”陶吕猜蓦然道了一句。

    杨牧云身子微微一震,瞥了他一眼,“陶兄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陶吕猜悠悠一笑,“杨钦使这么急着出谷,倒是有些笃定得很。”

    “陶兄的意思在下有些不懂了,”杨牧云不悦的道:“你是在怀疑在下的身份吗?”

    “不敢不敢,杨钦使多心了,”陶吕猜嘴角微微一翘,“生逢乱世,人不过就如漂萍一般,我在这里客居已久,要是有什么变故,还望杨钦使提前告知一声。”

    “陶兄有话不妨明说,”杨牧云道:“如此云山雾罩,让人听了糊涂。”

    “没事没事,”陶吕猜笑道:“杨钦使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好了。”

    ......

    陶吕猜离去后,杨牧云心里暗捏了一把冷汗,他这一番话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得了索朗少主的指示来试探自己。总之还是小心与此人接触为妙。可一提到娜塔玻夫人,索朗少主的表情就极为异常,好像触动了他心底不为人知的秘密。难道......他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回到自己院内,房中还亮着灯火,侬康和阿旺迎了上来,“大人......”

    “唔,你们还没睡吗?”杨牧云问道。

    “大人,”侬康目光闪烁,“阿香还在等大人,你赶快进去歇息吧!”

    杨牧云进入房内,侬康在外面掩上了门。在屋内昏黄的灯光下,杨牧云隐隐发现床沿上坐着一位身上不着寸缕的女子,雪白的躯体发着淡然的光。

    “阿香?”杨牧云吃惊的叫了一句。

    “大人......”阿香羞涩的站起身,盈盈的来到他面前,娇躯款摆,勾勒出迷人的曲线,她垂着螓首,声若蚊鸣,“阿香侍奉您歇息。”

    “你......”杨牧云心口咚咚直跳,忙把目光瞥向一边不去看她。

    阿香见他手忙脚乱的去解身上的衣衫,脸更红了。

    “呼——”一件长衫披在阿香诱人的躯体上,她愕然抬起头,见杨牧云的目光仍不敢往她这里看。

    “大人,你这是.....

    .”

    “你还是穿上衣服好些,”杨牧云长出了一口气,定了定神,“你刚才的样子真把我吓了一大跳。”

    “大人不喜欢我这样?”

    杨牧云点点头。

    “可阿爸说男人都喜欢女人不穿衣服的样子。”

    “你那样原来是你阿爸教唆的,”杨牧云暗道,遂眨了眨眼,“可我就喜欢你穿衣服的样子,你......你可千万别再那样了。”

    “嗯......”听杨牧云这样说,阿香也松了口气,她还是第一次在男人面前裸露自己的身体,实在是太羞人了,要不是阿爸一再要求,她打死也不会这样做。

    “你快去穿好衣服,”杨牧云说道:“不然我就出去了。”说着转过身去。

    阿香抿了抿嘴唇,飞快的来到床边换上了自己的衣服,比方才脱的时候要快多了。

    “大人,我换好了。”她低低的说了一句,杨牧云这才转过身来。

    “嗯,去把你阿爸唤进来吧,我有事要问他。”杨牧云吩咐道。

    “大人是要责罚他吗?”阿香一惊,“都是阿香无知,大人千万不要怪他。”

    杨牧云一怔,随即有些哭笑不得,“我不过是有事要请教,你都想到哪里去了。”

    ......

    “大人......”侬康心怀忐忑的走了进来。

    “侬康大叔,坐吧!”杨牧云指了指房内的一条粗木凳子。

    “不不不,我站着就好,”侬康脸上的肌肉一阵抖动,“阿香不懂事,还望大人多多包涵!”

    “我说的不是这个,”杨牧云微微摇头,上前几步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侬康大叔可熟悉这谷内的情形?”

    “大人原来是问这个啊!”侬康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他见女儿衣装整齐的出来唤他进去,心里就有些七上八下,女儿还未经人事,难道是侍候不周惹怒了大人?听杨牧云这么一说,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

    “这存盆谷地四面环山,”侬康在地上笔划着说道:“外人很难进得来,东边的吞溪口,北边的虎啸台,西边的青藤关,只要把守好了这三处,越人的军队除非是插上了翅膀,否则休想飞进来。”

    杨牧云点点头,看了他一眼说道:“维纳苏瓦大人和大少主倒不担忧这个,有一点却是让他们很是挂心,而这也是谷内极大的弱点。”

    “大人莫非说的是......粮食?”侬康试探着说道。

    “嗯,”杨牧云颔首道:“再险固的关隘也需要人来守不是?要是人撑不住了,存盆谷地如何守卫?侬康大叔带着寨子里的人闹事,不就是因为粮食吗?”

    一说到这儿,侬康的脸涨得通红,“当时维纳苏瓦大人命我赶快带寨子里人弃寨入谷,什么都不必携带,一进来便分发粮食。可进到谷里呢?就不闻不问了,我身为寨子的头人,把大家领来,就不能眼巴巴看着自己的人饿死,这才......”叹了口气,连连摇头。

    “大少主说谷内储备的粮食不多,不能随意发放......”

    “胡说!”侬康的神情变得激动起来,“大人对不住,我说的不是你......谷内有好几个储粮的地窖和山洞,都装得满满的,哪里少了?够谷里所有人吃半年都不成问题,他们分明是不把我们当自己人,想克扣口粮罢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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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州举人杨牧云因缘际会,踏入官场,诛除叛逆,扫荡蛮荒,与大明天子结下深厚的君臣缘分......大明正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正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正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