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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露尘     大明正统txt下载     大明正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六十八章 有惊无险

    “不过我官可没你大,”面具人笑笑说道:“在你们大明坐上五品官已经不小了,何况你还这么年少。”

    “但你阿爹的来头很大,”杨牧云看着她说道:“而你又是女子,做不做官已经不重要了。”

    “你呢?”面具人秀眉微微一挑,“若不是靠了祖荫,你会这么轻易的走到这一步?”

    杨牧云唇角一勾,用筷子夹起一个炸春卷在一碟鱼露里蘸了蘸说道:“你们这里的酱油真鲜,味道醇厚,无论蘸什么东西都越吃越香。”

    “你们大明管这叫酱油么?”面具人见他转开了话题,便也饶有兴趣的介绍道:“我们越人管这叫鱼露,是用盐和海鱼腌制出来的。”

    “唔,怪不得,”杨牧云目光一转,咂咂嘴说道:“鱼露,这个名字挺好听的......哦,对了,坐在象背上那个被杀的人是你阿爹的替身么?”

    “你说呢?”面具人眨眨眼。

    “难怪他被杀后,你们没乱了阵脚,”杨牧云说道:“郑侯爷做事还是挺小心的。”

    “人处高位,要想活得长久安稳些,不小心可不行,”面具人叹道:“阿爹他一生征战无数,功勋卓著。不但他的敌人盼他死,同殿为臣的人也恨不得他死在外面,就连你们大明......也希望我阿爹死吧?”说着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杨牧云。

    “这个我可就不清楚了,”杨牧云淡淡一笑,“我大明天子年轻有抱负倒是真的,不过他的目光一直盯着北方,一心想着如何消除来自鞑靼人的威胁,对于安南么?皇上倒没有过多关注。”

    “那倒是,”面具人自圆自说道:“毕竟我大越距离你们大明的京师,比起鞑靼人来,相隔得太远了些?”

    杨牧云迎着她的目光看了一会儿,微微一笑,“请问姑娘如何称呼?”

    “你干嘛要问这个?”面具人问道。

    “你现在可是你的奴仆,”杨牧云笑了笑,“总不能连自己的主人叫什么都不知道吧?”

    “那你就不该称呼我姑娘。”

    杨牧云放下碗筷,很郑重的拱了拱手问道:“请问主人尊姓大名?”

    面具人格格一阵娇笑,眸中闪过一丝戏谑之色,“你猜?”

    “这一个人的名字还能去猜么?”杨牧云看着她缓缓道:“你一定是姓郑,郑侯爷管你叫玉儿,你不会是叫郑玉吧?”

    “还真是让你猜对了,”面具人笑道:“本姑娘确实姓郑名玉,看来你的心还是挺细的。”

    “过奖过奖......”杨牧云的脸微微一红,心忽然有些忐忑,瞄了她一眼问道:“你脸上为什么一直带着面具?”

    “你想知道?”郑玉的眸光看着他,“你是我的仆人,我也用不着瞒你,因为我长得很吓人,很多小孩子见了我的相貌都被吓哭过,所以阿爹让我戴上这个面具,以免我再吓坏了别人。”

    杨牧云一笑,没有言语,对她的话像是很不以为然。

    “你不相信?”郑玉的眸子霎了霎。

    “如果真如你所说,那就太可惜了,”杨牧云的话似是而非,“你身上的其她地方,无一不美到极致,通常这样的女子,相貌也一定是绝美的......”

    杨牧云后面的话越发轻薄,可郑玉一点儿也不生气,笑声有如银铃,“你要真这么想,恐怕会失望的......”

    这时门“蓬”的一声被人给踹开了,杨牧云本能的霍然而起,转身看去。只见一名身穿铠甲的青年领着一群甲兵走了进来,一见到自己,脸色一变,大声冲着郑玉用越语说了几句话。

    郑玉缓缓站了起来,因为面具遮着她的面孔,看不到她脸色变化,只是声音很冷,“阿昭,你发什么疯,他是我抓来的,我高兴怎么对他便怎么对他,用你来教训我?”说的是汉话,看来是不想背着杨牧云。

    “他......他把我好几个手下都打下了马,”铠甲青年汉话说的不甚熟练,气极之下,

    话更说的磕巴了,“还打伤了阿爹的不少部下,你......你不把他打进牢里也就算了,还好吃好喝招待着,你......”

    杨牧云恍然,这铠甲青年便是之前与自己交过手铁甲骑士,想想之前被自己打得人仰马翻的那些铁甲骑兵,原来他是为了部下找自己算账来了。

    “我什么?”郑玉截住了他的话头,“他是以多欺少么?还是使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铠甲青年正是郑可之子郑昭,他作为安南精锐铁突军的统卫官,他的部下吃了亏,又怎能不去替他们出头?借着酒兴,他在部下们的簇拥下来找杨牧云,本想他定是被五花大绑,这样便可以好好折磨他一番,出出胸中这口恶气,不成想阶下囚瞬间便成了妹妹的座上宾了,酒一上头,便和郑玉吵了起来。

    结果被郑玉一顿抢白,郑昭有些张口结舌了,忿忿然“呛——”的一声拔出了腰间挎刀,指向杨牧云。

    “你要干什么?”郑玉目光一变,护在了杨牧云身前。

    “让开!”郑昭吼道:“为了一个外人你要跟自己的哥哥翻脸么?”

    “他可不是外人,”郑玉说道:“他现在是我的奴仆,已经是郑家的人了,阿昭你还要寻他晦气么?”

    “哦?”郑昭嘴角勾起一个轻蔑的弧度,目光瞥向妹妹身后的杨牧云,“你......真的做了阿玉的奴仆么?”

    杨牧云微微颔了下首,没有吭声,算是默认。

    “很好,”郑昭冷冷一笑,看向郑玉,“就算他成了你的奴仆,让他给我倒杯酒,总还可以吧?”

    郑玉转过身,看了看杨牧云,语气平和的说道:“我阿兄他大人大量,你敬他一杯酒,过往的一切便可就此揭过。”

    杨牧云点头称是,倒了一杯酒双手捧起,神态颇为恭顺的上前敬向郑昭。

    郑昭乜了他一眼,没有伸手去接,一抬手,举刀猛地向杨牧云胸前搠去。

    “阿昭......”郑玉惊叫一声。

    郑昭暴然发难,这一刀万难有人躲过,可是刀光闪处,杨牧云人却失了踪影。郑昭瞪大了眼,刀身平举,酒杯平搁在刀身上,没有一滴酒洒落出来。

    “郑大人要是觉得一杯酒不够的话,”杨牧云笑嘻嘻的在他旁侧不远处现了身,拱手道:“小人可以再敬你一杯。”

    “罢了,”郑昭的脸色有些发青,左手捏过酒杯一饮而尽,尔后将酒杯掷于地上摔得粉碎,瞪向杨牧云道:“你躲得倒挺快,难得本官今日来了兴致,你就陪我练练刀吧!”

    “阿昭,你喝醉了么?”郑玉秀眉微蹙,“他可是敬过你酒了。”

    “怎么,你舍不得他?”郑昭乜着眼说道:“能陪我练刀那是他天大的荣幸,我既已开口了,你要驳我的面子不成?”

    “我是怕在你部下面前,丢了你的面子。”郑玉冷冷道。

    郑昭哈哈一笑,“他不过是人比较滑溜罢了,当真面对面不躲不闪,你以为他会捱过我......十刀么?”他本想说三刀,可杨牧云武功不弱,三刀怕是拿不下来,若说的多了,难免遭人耻笑,酒劲一上来,干脆一咬牙,说出了十刀之数。

    “那好,”郑玉目光紧盯向他,“十刀过后,你便罢手。”

    “当然。”郑昭扫了妹妹和杨牧云一眼,昂然走了出去。

    ......

    院中空地上,郑昭手下的甲兵围成一个不大的圈子,郑昭和杨牧云面对面站在圈中。

    郑昭一扬手中的刀,睨了杨牧云一眼,“你的刀呢?”

    “我没有刀,”杨牧云淡然一笑,“郑大人只管发刀便是,在下决不躲闪。”

    “不行不行,”郑昭摇摇头,“你当本官欺负人么?”向一名甲兵递了个眼色,那甲兵会意,抽出佩刀朝杨牧云掷了过去。

    “啊哟!”杨牧云手忙脚乱的伸手接过,动作显得笨拙之极,引起围观

    的甲兵一阵哄笑。

    “看来他不会刀法,不过仗着身子灵活只会耍诈而已。”对于之前杨牧云击败了郑玉,郑昭一点儿也不认为他有什么高明之处,觉得要是自己出马,结果会完全不同。他看了看青光炫目的刀锋,他这柄刀是海外一有名的刀匠所打造,锋锐无比,寻常刀剑当者立断,一想到这儿,心里又笃定几分。

    杨牧云的刀刚一举起,就见对方猛扑上来,双手握刀,一招力劈华山,当头狠狠的劈下,看上去是想将杨牧云连人带刀劈成四截。

    “嘡——”利刃劈在地上,石屑纷飞,郑昭冷冷一笑,揶揄道:“你就只会躲么?”身形迅速回转,刀锋向身后横扫了过去。

    “锵——”似有几点火星溅出,杨牧云的身子疾向后退,手中刀刃出现一个缺口。

    郑昭迅速逼上前,一刀又一刀如疾风骤雨般向杨牧云身上招呼过去,竟是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

    “叮叮当当——”一连串金铁交击声中,杨牧云只能勉强招架,一步步向后退去。刀影憧憧,周围的甲兵怕被郑昭的刀锋波及,不自禁的也退了开去。

    “铿——”一声暴响,众人再看时,杨牧云手中刀已被郑昭劈为两截,其中一截“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郑昭心中一喜,正要举刀再行劈过去,陡听一声喝叱,“住手!”他生生止住刀势,侧眼看去,只见郑玉一双冷冰冰的目光正看向自己。

    不待他发问,郑玉冷冷的开口道:“阿昭,已经十刀了。”

    “哦,是么?”郑昭缓缓将刀收起,笑了笑,“我倒没数!”

    “不过是练刀,你还想杀人不成?”郑玉道:“要知道杨牧云可没伤过一个人性命?堂堂铁突军统卫官,得势便不饶人吗?”

    “哪里哪里,”郑昭把刀收回刀鞘,笑道:“我只不过收势不住而已,还好你及时提醒,不然的话可就真伤着人了。”

    “郑统卫手下留情,你不谢谢他么?”郑玉的目光又转向杨牧云。

    “多谢郑大人高抬贵手!”杨牧云拱手一礼。

    “罢了罢了,”郑昭一挥手,冲着一旁围观的众甲兵说道:“走,大家接着喝酒去!”众甲兵纷纷聚上来,奉承之言络绎不绝于耳,郑昭昂然四顾,得意洋洋的在众人的簇拥下去了。

    杨牧云静静的看着他们走远,脸上没有起丝毫波澜。

    “你知不知道刚才好险,”郑玉眸中露出一丝责怪之意,“差一点儿他的刀就劈到你的头了。”

    “我知道,”杨牧云看着她淡淡说了一句,“但是他劈不到的。”

    郑玉微摇螓首,“你难道不知道他的刀有多锋利么?万一擦着你的身子,就算不死也会划下你一大块皮肉来,那可是东瀛有名的刀匠打造出来的神兵利器,可吹毛断发,非我大越一般的刀剑之可比......”

    “我还要谢谢你,”杨牧云脸上挂着笑意,“要不是你出言喝止,我就真的伤在他刀下了。”

    看着他镇定从容的神色,郑玉缓缓道:“当时我虽然紧张,但其实我也知道,他是伤不到你的,你之所以如此弄险,便是要给足他面子,让他从此不再难为你,是不是?”

    杨牧云淡然一笑,没有说话。

    “你倒很会做人,”郑玉吁了一口气,“不过这样也好,阿昭是很爱面子的人,你让他找回了面子,他不会再揪着你不放了。”

    “多谢夸奖,”杨牧云笑着向她拱手道:“我想求你一件事......”

    “是关于那个阮姑娘吧?”郑玉白了他一眼,“你既然答应了我,我也绝不食言,今日我就会放阮灵回去,还有她的父兄和其他人,今天也都会放回云角村。”

    “那我在这里就多谢小姐了。”

    “你先别忙着谢我,”郑玉说道:“你既然做了我郑家人,就得为我们郑家办事......”顿了顿道:“刺杀我阿爹的刺客,我希望你帮我把他捉到。”

第五百六十九章 满城搜捕

    “那个刺客,我如何能帮你捉到?”杨牧云一怔。

    “你认识他,是不是?”郑玉眨了眨眼,“不然的话你为什么出手救他呢?”

    “唔......”杨牧云哑口无言,当时自己出手只是见他危急,没有想太多,但要解释跟那人没有任何关系,恐怕谁也不会信。

    “你们之间的交情应该不深吧?”郑玉注视着他脸上表情的变化,缓缓道:“你是明人,他是占人,如果没有那一场暴风雨使你漂到我们这里,你与他之间应该不会有任何交集,不是吗?”谆谆善诱,极力在撇清杨牧云跟那刺客之间的关系。

    “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对不对?”杨牧云迎着她的目光说道。

    郑玉淡淡一笑,只说了句,“他叫摩诃贵来,是占城王摩诃毗耶的弟弟。”

    “哦?”杨牧云暗吃一惊,实在没想到化州城门前偶然邂逅的青年竟会有这么大的来历。

    “他为什么要刺杀郑侯爷呢?”杨牧云问。

    “因为是我阿爹灭了他的国家,”郑玉说道:“还把他的兄长占城王摩诃毗耶给活捉了。”

    杨牧云默然,灭国亡家这样的深仇大恨,那一定是不死不休的。

    “他自以为手刃了郑侯爷,”杨牧云眉峰微皱,说道:“定会远远逃离化州,如何还能捉得到?”

    “他逃不掉的,”郑玉用很肯定的语气说道:“我阿爹麾下驻扎在城外的军队在他发难之时便全数出动,将化州城团团围了,他插翅也休想逃出去。”

    “既如此,郑侯爷调动军队入城挨家挨户搜不就成了?”杨牧云道:“我又怎知他藏在什么地方?”

    “但是直到现在我们都没有搜到他,”郑玉说道:“所以想请你出出主意。”

    “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又能有什么办法?”杨牧云笑笑,突然想起摩诃贵来临入城时似乎塞给了阮灵什么东西,他后来问起时,阮灵说那青年想与他结交,可以凭那件信物去找他。当时他听了也没在意,不成想......他的眼角微微一动。

    这点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郑玉的眼睛,她的眸子一霎不霎的盯着杨牧云道:“你知道他在哪里,是不是?”

    杨牧云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只轻轻说了句,“我想见一个人......”

    ————————————

    “在城门的时候,那个人塞给你一团东西,”杨牧云问阮灵,“那东西呢?”

    “在这里。”阮灵忽闪了一下灵动的眸子,把那团东西从衣袋中取出递给了杨牧云。

    那是一团布,杨牧云小心的将之展开,上面画着有如道家符箓一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占人的文字么?”杨牧云看得一头雾水,转向身旁的郑玉。

    郑玉皱紧了眉头,一言不发,半晌方道:“这不是占人的文字,占人的文字我见过,并不是这样的。”向他问了一句,“他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他说如我们在化州城里遇到了难处,可随时来找他。”阮灵抢着说

    道。

    “哦?”郑玉来了兴致,“他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呢?”

    “还不是因为他,”阮灵睨了杨牧云一眼,“在排队入城时,他看见一名大块头欺负一个山民,便暗地里露了一手高明的武功将那大块头打倒了,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谁知被有心人瞧在眼里。那人起了结交之意,来与他攀交情,他却装聋作哑......”

    “谁说我装聋作哑了?”杨牧云辩解道:“他说的是安南话,我又怎听得懂?”

    、   “好了,”郑玉瞥了杨牧云和阮灵一眼,轻轻一笑,“看来欣赏你的人不止我......或许这不是文字,而是一张图。”

    “图?”杨牧云与阮灵面面相觑。

    “你们又怎会识得占人的文字?”郑玉笑道:“况且如果此物遗失,岂不很容易就泄露了他的机密?”

    “那......你识得这上面是哪里么?”杨牧云问道。

    “他既然说你们若在化州城里遇到难处,可随时找他,那这张图就一定是画的是城里某处......”郑玉说着将那张图小心叠好,眸光闪烁,“我待会儿去一趟潘知州那里,要一张化州城的地图,仔细对照一下,应该能找到那处地方。”

    ......

    化州城里戒严了,一队队的安南官兵在城内的街道上走过,给人一种肃杀的氛围,至于城门,更是把守严密,一个人也不许出城。

    看到这样的情景,杨牧云相信,别说人,就是一只鸟也别想从这城里飞出去。在他身旁,郑玉一手拿着一张潘知州给的化州城地图,另一手握着阮灵拿出的那张图,一边看一边对照着。一群劲装大汉护在她身周,警惕的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她的步子迈得越来越慢,杨牧云虽看不到她面具下的表情,但也能猜出,她未能参透出图中的秘密。化州城中的街巷布置相对简单,很多地方看起来差别不大。连杨牧云心中都起了疑问,摩诃贵来给了这样一张图与阮灵,是来消遣他们的么?

    郑玉轻叹一声,停下脚步,把手里的两张图都合了起来。这时从远处来了几名挎刀的劲装汉子,到郑玉面前恭敬施礼,禀报了几句话。郑玉挥挥手,他们便退下了。

    “还没有找到摩诃贵来,是么?”杨牧云忍不住问道。

    “他既然有心想与你结交,怎么会打这么难的哑谜呢?”郑玉打趣道。

    杨牧云对她的打趣装作没有听见,看看逐渐暗下来的天色,与她对视了一眼,“怎么样,天快黑了,还要再找么?”

    “当然,”郑玉用很坚定的语气说道:“就算是挖地三尺,我也要把他们抓到。”

    “都快两天了,”杨牧云皱了皱眉,“说不定他真的昨日就出了城,早就跑远了也说不定。”

    “你以为他会飞天遁地么?”郑玉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就算他飞到了天上,我也要把他射下来;就算他钻到地底下,我也要把他刨出来。”

    “你可真执着!”杨牧云叹道。

    “凡是对我阿爹不利的人,”郑玉咬了咬银牙,“我都绝不会放过他。”

    “城里的住户几乎都搜过一遍了,”杨牧云道:“你说要挖地三尺,那你准备从哪里挖起呢?”

    “你......”郑玉一时语塞,瞪着他伸手在他身上狠狠拧了一把。

    “......”杨牧云大声呼痛,“你做什么?”赶紧离她远了些。

    “你过来。”郑玉像是想起了什么,向他招了招手。

    杨牧云摇摇头,离她又远了几步。

    “你是自己过来呢?还是我让人把你押过来?”郑玉冷冷瞪着他道。

    “我可以过去,但你不能拧我。”

    郑玉“噗哧”一笑,随即道:“只要你不乱说话气我,我拧你作什么?”

    杨牧云这才小心的又靠了过来。

    “喂,”郑玉瞄了他一眼,“你是大明的锦衣卫,肯定办过不少案子吧?”

    “我这锦衣卫是挂名的,”杨牧云解释道:“入京后,不是在皇上身边,就是随军征战,哪里会办什么案子?”

    “那入京之前呢?”郑玉问道:“你总不会在锦衣卫里一直挂名到正五品千户吧?”

    “我......”郑玉的话让杨牧云想起了自己在南都的那些日子。

    “怎么,想起什么了吗?”郑玉的眸子霎了霎。

    “在南都的锦衣卫南镇抚司时,我是办过几件案子的。”杨牧云缓缓说道。

    “我就说吗?”郑玉兴奋道:“能在大明的锦衣卫衙门里任职,都绝非常人。来,说说,你在大明的南都都办过什么案子?”

    “那时我刚来南都......”杨牧云回忆道:“一天我与一位朋友去游乌衣巷,碰到一群刺客欲要行刺一个老者......”

    “那老者一定不是一个普通人喽?”郑玉插口道。

    “嗯,他便是我大明朝领兵部尚书衔,总督西南军务的靖远伯王骥王大人。”杨牧云说道:“那群刺客都是麓川人,因为王大人要领兵征麓川,他们便暗地里寻机行刺于他。”

    “那他们得手了吗?”

    “没有。”杨牧云摇摇头。

    “那他们都被抓住了?”

    “也没有。”

    “那他们都逃了?”郑玉眸子一转。

    “有的死了,有的被抓,但他们中最重要的人物逃了......”想起那些日子的惊心动魄,杨牧云心中不禁一番感慨。

    “领兵部尚书衔、总督西南军务、靖远伯,这可是你们大明朝的一品大员,”郑玉说道:“刺杀他可不是一件小事,刺客是怎么逃脱你们大明官府追捕的?”

    “当时锦衣卫封住了整个乌衣巷,像你们这样挨家挨户的搜查,”杨牧云陷入了往日的思绪,“结果在一个干枯的井中发现一个密道......”

    “密道?”郑玉眸子一亮,“刺客都藏在密道里,是么?”

    “嗯,”杨牧云颔首继续道:“密道狭窄,不好抓捕,当时我是命人用烟把里面的人熏晕,然后绑出来。”

第五百七十章 树中机关

    郑玉若有所思,突然听到一声啼叫,凝目看去,只见一棵大树上树枝树叶一阵晃动,一个灵活的黑影一闪。

    “那是什么?”杨牧云不禁问道。

    “是猴子。”郑玉淡淡说了句。安南的猴子甚多,乡野之间甚是常见,有时还会窜到城里,郑玉已是见怪不怪了。

    “这刺客若是要像猴子一样,那脱身应该就不难了。”杨牧云感慨了一声。

    “你说什么?”郑玉的目光霍的看向杨牧云。

    “我......我说错什么了吗?”杨牧云被她的反应一惊。

    “抓住那只猴子。”郑玉用安南话向周围的手下吩咐道。

    杨牧云虽听不懂她说的安南话,但也能大致猜出她说的意思,惊问:“那只猴子有什么不对吗?”

    郑玉不答,目光凝重。若是平常,他压根不会注意到这点儿细节,可是现在......别说天色已晚,就是城中刀枪密布的肃杀气氛,就足以吓跑所有的猴子了,更别说在人多的附近树上活动。

    看着郑玉领人飞一般的追去,杨牧云心中一动,“莫非布上所画的图形跟那猴子有关?”

    ......

    那只猴子身形甚是灵动,在墙头屋瓦间左一跳右一闪,要不是郑玉轻功目力甚佳,几乎捕捉不到它的踪迹。

    除了杨牧云之外,其余人远远的被郑玉抛在了后面。两人蹑着猴子的行踪在城内民居的屋顶墙头纵越如飞,直如两只大鹏一般。

    那猴子飞快的爬过一座高高的屋顶,就此没了踪影。

    两人站在屋脊上茫然四顾,不住向四下里扫视。

    不一会儿,郑玉手下一众劲装汉子方气喘吁吁的跑到房屋下,仰视着郑玉等待她的命令。

    “把这里围起来,”郑玉用低沉的声音吩咐道:“给我仔细搜!”

    众人齐应一声,便向四下里散去。

    郑玉依然站在屋脊上,密切注视着周围的动静。这里比四周的建筑都要高,站在上面方圆数十丈都一览无余。

    杨牧云想要跳下去跟那些劲装汉子一起去搜索,却被郑玉叫住,“你不用下去,陪我在这里。”

    “嗯。”杨牧云止住了脚步。

    这是化州城里一户比较殷实的人家,突然被一群如狼似虎的人闯了进来,登时人人吓得面无人色。

    还是屋主人有见识,见这群汉子手中的刀是安南军中的制式兵器,便知这是一帮便衣军卒,便大着胆子上前强挤出一副笑脸说道:“各位军爷,白天这里都搜过了,没有什么。再说小人一家都是良民,实在不敢藏匿贼人,不如请各位在大堂稍坐,小人一会儿便奉上......”话未说完,一柄寒气森森的刀刃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吓得他惊叫一声。

    一名青布包头,相貌颇为威猛的大汉阴沉着脸说道:“都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再要啰嗦,小心我一刀砍了你。”一挥手,对身后的人说道:“赶快搜!”

    ......

    “小姐是觉得猴子藏在了这户人家里,是么?”看着下面众人举着火把到处搜索,杨牧云不禁问道。

    郑玉好像没有听到他的问话,盯着下面的人一番动作,轻叹一声,“郑勇为人虽然忠实可靠,但办起事来总是脑筋不大灵光......”看了杨牧云一眼,“你叫我小姐?”

    “我现在是你的奴仆,”杨牧云微微一笑,“不叫你小姐叫什么?”

    郑玉脸上罩着面具,看不到表情,只见她双眸凝注了杨牧云一会儿,又转向一边。

    过了好一会儿,一名青布包头,高大威猛的壮汉来到房屋下面向郑玉遥遥拱手道:“禀小姐,都搜过了,没有什么发现。”

    郑玉盯了他一眼,一言不发。

    壮汉身子一抖,感觉脊背有些发凉,忙冲众人叫道:“继续搜,每一个角落都仔细看看,还有房梁上......”说着一头钻进了下面屋里。

    看着郑玉一副冷然的样子,杨牧云虽听不懂那壮汉的话,但也知他一无所获,心中暗叹,“这个人想必就是郑玉所说的郑勇了,做事果然一根筋,若是这样也能搜出什么,之前的安南官兵也早有发现了。”偷偷瞄了一眼郑玉,“怪不得她要我做他的奴仆,原来她身边没有得力的人。”展目四望,除了下面搜查的动静较大外,别处都是一片静谧,那只一直追踪的猴子仿佛凭空失踪了。

    这处房顶周围的房屋都较为低矮,想必都是一些平常人家居住,屋脊的后面,是一片空地,空地上除了一棵树外,别无它物。

    “这棵树长得倒真是有趣。”杨牧云的目光被这棵树吸引住了,粗大的树干如同无数的枯藤缠在一起,枝干向四周伸展,叶片宽厚茂密,聚在枝头就像伞盖一样。

    郑玉见他怔怔的看着这棵树出神,便道:“这是菩提树,在你们大明应该很少能见到。”

    “这便是菩提树么?”杨牧云讶异道:“传说佛祖在菩提树下修行并讲经论道,就是这样的菩提树么?”

    “随释迦牟尼佛修行的那棵菩提树在天竺,都几千岁了,比这棵要高大得多。”郑玉笑道:“你要真想修行的话,不妨去天竺寻找那棵菩提树吧!”

    “你去过天竺么?”杨牧云转向她问道。

    “没有,”郑玉微微摇头,“占城佛教兴盛,很多占人去过天竺,你要感兴趣的话,不妨去问问占人。”

    “化州城里的占人多么?”杨牧云又问。

    “应该比我大越别的州府多吧,”郑玉说道:“毕竟这里紧挨着占城,很多占城人来我大越必先经过化州,不然的话那些占人刺客也不会很容易便混进化州城里。”

    “占人信佛,一定很喜欢菩提树喽?”杨牧云道。

    “那当然,你要去占城国的话,就会看到每户占人家里都种着菩提树呢!”郑玉笑了笑说道。

    “唔......”杨牧云似乎若有所思,从屋脊上一跃而下到这片空地上,缓步来到那棵菩提树前。

    “你要做什么?”郑玉远远的问了一句。

    杨牧云不答,只是一瞬不瞬的看着那棵菩提树。

    郑玉也飞身而下,来到他身边,“你就对这课菩提树这么感兴趣么?”她的话音中有些嗔怪的味道。

    “小姐你看......”杨牧云扫了一眼空地的四周,菩提树的后面是化州城墙,前面是正在搜查的那户殷实之家,左右是另外两户人家的院墙。

    “你想对我说什么?”郑玉不解。

    “我有些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周围的人家不把这块空地圈进来呢?”杨牧云摸了摸下巴说道。

    “化州城里没有被居户圈进来的空地多了,”郑玉失声笑道:“这一块没有被圈进来有什么稀奇?”

    “可这块空地就真的有些稀奇,”杨牧云指了指四周被围得密不透风的墙说道:“小姐你看,这边是城墙,两边是

    院墙,后面是那家的屋墙,没有一扇门和一条通道能够进到这片空地来。”

    郑玉顺着他的手指看了一圈,还真如他所说,这里被围成了一块死地。

    “先不论这屋墙和城墙,”杨牧云道:“就这两边的院墙都高丈余,而我们一路走来,甚少看到普通民居会砌这么高的院墙的。”

    “嗯。”郑玉表示同意,“就这堵屋墙,也比别的房屋要高出很多。”

    “这样看来,平常不会有人能进到这里,”杨牧云笑了笑说道:“除非像你我一样有极高的轻身功夫,才能跳进这里。”

    郑玉微微颔首,示意他说下去。

    “可是小姐你看,”杨牧云指着空地说道:“这片空地上的杂草被拔得干干净净,连落叶都没一片,与城内其他无人圈管、杂草丛生的空地大相径庭。可见这是有人专门整理过的。”

    “你说的不错,”郑玉抬眼看了看高高的墙头,“普通人不会这么费事来整理这片空地的。”

    “那就只能是像你我这样的高手了,”杨牧云笑道:“可高手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来这里整理空地呢?”

    郑玉若有所悟,忙从身上翻出阮灵给他们的图。从上面弯弯曲曲的笔划来看,真跟这棵菩提树上的枝叶有些相似。

    “如此说来这幅图其实画的是一棵树。”郑玉眸子一亮说道。

    “那只猴子是翻过屋脊时消失的。”杨牧云抬头看了看身后高高的屋顶。

    “你的意思是猴子藏在这棵树上?”郑玉凝目看去,面前这棵菩提树枝繁叶茂,加之天色已黑,上面黑魆魆的看不出藏了什么。

    这时墙头响起了人声,两人侧目看去,只见郑勇高举火把,扒在一边院墙的墙头上向他们看来,一脸兴奋,“小姐,原来你在这儿,可把小人找得好苦。”

    “还不快让他们都过来。”郑玉没好气的说了一声。

    “是是......”郑勇一边点头哈腰,一边扭头冲身后喊道:“多架几副梯子......快点儿,小姐在这边呢!磨磨蹭蹭的小心我拿鞭子抽你们。”

    ......

    郑勇领着众人高举火把在空地上围了一圈,把整个空地照得亮堂堂的,连树冠上都可以瞧得很清楚了。

    “看来那只猴子并没有藏在上面。”郑玉秀眉微蹙。

    “这上面怎能藏得住?”杨牧云笑笑,伸足踏了踏地面。

    “地下面会有机关暗道么?”郑玉心中一动,吩咐郑勇他们,“你们都趴在地上听听,看下面有没有动静?”

    一语未毕,众人便赶紧趴在地上,耳朵贴着地面,仔细倾听起来。

    看着他们一个个屁股撅得老高,杨牧云有些好笑,目光转向那棵菩提树,并绕着树干转了几圈。

    “你看出了什么?”郑玉不去看那些手下,来到杨牧云身边问道。

    杨牧云不答,伸手在那树干上摸了摸,又屈起手指在上面敲了敲。眉头一皱,运足气息一拳向树干砸去。

    “咔嚓——”一声把趴在地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他们抬头看去,却见杨牧云在树干上砸了个大洞。

    “这树干是空的!”郑玉吃惊的说道。

    “嗵嗵——”杨牧云又是几拳下去,把树洞砸得大了些,郑玉看到里面通向地下的洞口。

第五百七十一章

    众人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谁也不成想,这棵郁郁葱葱的菩提树,树干竟然是空的。

    “快过来几个人,”郑玉向他们招招手道:“把这里照亮一些。”

    “是!”郑勇当即高举火把领着几人上前。

    火光照耀下,树根底部一个黑幽幽的洞口直通到地下,似乎还隐隐露出了台阶。

    “你们下去看一看。”郑玉吩咐道。

    一名汉子应了一声,率先拔出腰间的钢刀。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执着钢刀一矮身顺着树洞钻了下去。其他人正欲跟进,突然听到那汉子惨呼一声,手中的火把和钢刀都掉落在洞里,双手向自己面部抓去。

    杨牧云看得分明,一个毛绒绒瘦小的身影扑到那汉子的脸上乱抓,那汉子惊惧剧痛之下,扔下手中的火把钢刀去抓这活物。这活物不等对方的手触碰到自己,便飞身扑向另一个执刀举火的汉子。先前那个汉子捂着自己的脸在地上不住翻滚,惨嚎之声令人心悸,血水不断顺着手指缝渗出,原来方才猝不及防之下,他的两只眼珠子被生生抠出了血。

    另一名汉子没有闪躲开,被这活物也扑到了脸上,登时也扔下手中的钢刀火把,凄声惨叫起来。

    “刷——”寒光一闪,一柄利剑向这活物斩去,这活物反应倒也不慢,腾身而起,窜向高高的菩提树眨眼便没入枝叶间。

    “是那只猴子......”杨牧云的目光瞄向树冠说道。

    “不用管那畜生,”郑玉收剑入鞘,眸子盯着树洞下黑乎乎似乎深不见底的地道,“那刺客的头儿一定就在里面......他们一定不会束手就擒的,里面情况不明,冒然进去,一定会多伤人手,”目光看向杨牧云,“你在大明南都时,是如何抓获藏匿于井下密道中的刺客?”

    “将柴火之物点燃,扔入地道,把产生的大量烟雾鼓入地道中,”杨牧云说

    道:“这样等里面的人都被烟熏晕过去,再下去拿人就容易多了。”

    郑玉将杨牧云的话用安南话向郑勇等人又说了一遍,道:“你们都知道该怎么做了?”

    “属下明白!”郑勇躬身应了一声,转身对围观的众人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找柴薪干草,越多越好,快......”

    ......

    一束束的干柴茅草被点燃后顺着树洞扔进了地道中,一些人还拿着大芭蕉叶在外面扇着,溢出的烟转而被扇入了地道中。就这样大约过了两个时辰,郑玉让人蒙上用水蘸湿的布巾下去拿人。

    不多时,郑勇等人从里面拖出五人,全都被烟熏得晕了过去,其中一人眉目英挺,正是杨牧云在化州城门碰见的那名青年,占城王的弟弟摩诃贵来。

    “小姐,”郑勇向郑玉禀道:“里面还有一些铲子和铁榔头,看样子他们一直在里面向城外挖掘地道。”

    “挖到哪里了?”郑玉问。

    “属下隐隐能听到流水声,应该快挖到护城河了。”郑勇道。

    “好险,”郑玉目光转向杨牧云,“要不是你,这帮刺客或许就逃了,你可是立了一大功啊!”

    ————————————

    郑可这两天阴沉沉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喜气,行刺自己的刺客在动手之后还能逃脱,无论如何他的脸上是有些挂不住的,为此他拒不赴潘知州为他设下的盛宴,如今刺客全数落网,他总算能松一口气了,欣喜之余,家宴上他特地邀请了杨牧云。

    这是在知州衙门的一处花厅中,人不多,只有郑可、郑玉、郑昭和杨牧云四人。

    杨牧云明白,郑可能与他共坐一席,摆明已经释去了他所有的嫌疑。

    酒桌之上推杯换盏,除了郑昭之外,其余三人言笑晏晏。

    “杨公子见识手段皆非寻常,”郑可举杯赞道:“果不愧是从大明锦衣卫衙门出来的精英啊!”

    “郑侯爷过奖了,”杨牧云忙也端起酒杯,“在下愧不敢当。”

    “这是家宴,杨公子不用客气,”郑玉笑道:“要不是你察觉出了端倪,说不定刺客现在已经逃出化州城了。”

    郑昭哼了一声,脸色颇为不悦。

    郑可只当没看见,手中酒杯在杨牧云杯沿上一碰,一饮而尽,“此间事一了,不知杨公子有何打算?”

    “这就要问小姐了,”杨牧云瞄了一眼郑玉说道:“在下与小姐相约,要在她身边做一年奴仆,总不能言而无信吧?”

    “小女不识礼数,让杨公子见笑了,”郑可捋须笑道:“一年之约只不过是小女说笑,当不得真的。”

    “阿爹......”郑玉有些不依,欲言又止。

    “怎么,你还真想留天朝的上官么?”郑可的目光中带着责怪之意,“别忘了杨公子还是大明皇帝身边的御前五品带刀官,你私下里留他,是想让大明皇帝降旨到王上那里要人么?”

    “郑侯爷,”杨牧云笑笑拱手说道:“在下已不在皇上御前当值了,现正在家中赋闲。”他不想提起在礼部会同馆任大使的事。

    “哦?”郑可脸色变得有些诧异,眉峰挑了挑说道:“这是何。故?”

    “或许是在下愚钝,不能再侍奉御驾了吧?”杨牧云淡淡说了一句。

    郑可见他不愿多说,便不再问。

    “这么说你在这里多待些日子也无妨了?”郑玉欣喜道。

    杨牧云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郑昭将酒杯在桌上重重一顿,冲着杨牧云道:“你来我大越,究竟有何图谋?”

第五百七十一章(2) 盛情款待

    杨牧云愕然,“郑公子这话何意?”

    “阿昭,”郑玉叱道:“你说话怎生如此无礼,要知道,行刺阿爹的刺客主谋便是杨公子他拿获的。”

    “没有他,那刺客主谋也休想逃出化州,”郑昭目光冷冷的看向杨牧云,“前日你和行刺我阿爹的刺客一起,今日便将他们拿来了,真是好决断。”

    “阿昭,你喝醉了。”郑可沉着脸说道。

    “我没醉,”郑昭抗辩道:“阿爹,他可是锦衣卫,大明的锦衣卫是做什么的,你还不清楚吗?”

    “住口!”郑可脸上变色,“满口胡言,还敢说你没醉?退下!”

    “阿爹......”

    “退下!”郑可的语气又加重了几分。

    郑昭忿忿的站起身,狠狠瞪了杨牧云一眼便转身走了。

    “杨公子,”郑可的脸色缓和了些对杨牧云说道:“小儿无礼,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哪里,侯爷言重了,”杨牧云道:“那日在下鲁莽行事,难怪郑公子会误会。”

    郑可叹息一声,“我大越一心一意奉大明为主,愿永为大明屏藩,可大明朝廷却一直对我王上心存猜忌,迟迟不肯承认我王为大越国主......”摇了摇头,“纵然我王不说什么,可我大越的将士心中难免不平。”

    “侯爷所说乃军国大事,在下虽在大明为官,可朝中大事未尝与闻,”杨牧云说道:“只要安南国主对我大明执礼甚恭,我想一切误会都会烟消云散的。”嘴上虽轻描淡写,但心下雪亮。安南与大明毕竟曾交战二十余年,表面上虽然和解,但私下猜忌甚深,大明迟迟不肯承认黎元龙为安南王的地位,便是对当年退出交趾耿耿于怀。安南军方一直对大明持敌视态度,郑昭身为安南精锐铁突军的统卫官,这方面的意识犹为强烈,难怪对自己一直没有好脸色。

    “要是你在大明是一个大官就好了,”郑玉插口说道:“可以把这里的情状禀报给大明皇帝,只要大明皇帝不再把大越看成他的交趾布政使司,一切干戈就可以全部化解了。”

    “小姐

    所说言之有理,”杨牧云淡然一笑说道:“在下不才,不能身居高位,那样的话就无法与小姐相见了。”

    郑玉甜甜一笑,端起酒杯说道:“大明的官员要是都如杨公子一般通晓明理,双方之间还能有什么龃龉呢?杨公子,我敬你一杯。”

    “多谢小姐。”杨牧云端起酒杯与她一碰,然后一饮而尽。

    看着他们之间言谈甚欢,郑可颔首捋须叹道:“说来惭愧,本侯年轻时曾与先王一道与大明打了很多年仗,无论是大越还是大明的将士都死伤枕籍,当时我大越的很多人家就只剩下孤儿寡母,唉......本侯希望有生之年看到大越与大明和解,实在不愿这下一代人与大明再启战端。”

    “如果安南王与侯爷一般所想,我想皇上一定体察到的。”杨牧云说道。

    “杨公子,”郑可眼中目光闪烁,“你在大明为官,见识非我等所能及,本侯现下有一件难事,还想请你替我参详参详。”

    “不敢,侯爷请讲!”

    “此次本侯奉王命征讨占城,幸老天护佑,连战皆捷,克其国都,俘其王......”讲到这里郑可的声音放缓,“占城虽下,可还不太安定,王上便急急忙忙命我班师,此番一走,占城必重生叛乱,那样一来,则前功尽弃。”长叹一声。

    “侯爷为什么不把这些上奏给安南王呢?”

    “现在王上信任阮炽,他一直与我阿爹不大对付,”郑玉张口说道:“阿爹握兵在外,他便谗言王上说我阿爹欲在占城拥兵自立,阿爹不班师回京的话,正好落了小人的口实。可要是真班师了,那我大越将士的血不白流了。”

    “原来是一出安南版的赵构与岳飞。”杨牧云心下暗叹,“臣下手握重兵原本就会为君王所忌,立下不世功勋,那就更加微妙了。人心有如海底针,不是当君王的信不信任你,而是你已有了与君王叫板的实力,那如何能让君王安心呢?”

    见他沉吟不语,郑可道:“怎么,杨公子是觉得有什么难以启齿吗?”

    “哦不不,”杨牧云目光一闪,“在下想先听听王爷的对策。”

    “我之前给阿爹出了个主意,”郑玉道:“这不阿爹遭人行刺了吗?阿爹可上表称因受了惊吓而病倒在当地,需要在化州歇养些时日。化州与占城接壤,如占城真有变乱发生,阿爹可随时带兵平乱。”

    杨牧云笑笑,不置一语。

    “怎么,我出的主意不好吗?”郑玉有些不快。

    “如果安南王和那个阮炽如小姐所想的那样愚蠢,这个主意当然不错,”杨牧云道:“可小姐有没有想过,侯爷纵然病倒不能成行,可师还是可以班的,安南王若下谕让侯爷留下休养,下面可先行班师,到那时侯爷身边无兵无将,留下还有何意义呢?”

    郑玉:“......”

    “还有,侯爷这样的人物病倒,安南王不可能不闻不问,”杨牧云继续道:“到时安南王会派几位太医过来给侯爷看病,侯爷该如何应对?如若太医将王爷无病的内幕暗自通报给安南王,岂不更加深了君臣之间的嫌隙?”

    郑玉:“......”

    “杨公子果然见识不凡,”郑可赞叹道:“你说的话句句切中了要害,当时本侯就顾虑着没有给王上上表......”目光盯着杨牧云道:“你既然能说出来,就一定替本侯想到应对之策了?”

    “请问侯爷,”杨牧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问道:“您缘何认为一撤兵,占城便会重生叛乱呢?”

    “那是因为占城王的弟弟摩诃贵来逃走了,”郑玉抢着说道:“摩诃贵来文武双全,在占城很有声望,比他那位坐在王位上的兄长要强多了,要不是占城王削了摩诃贵来的兵权,失了占城的军心民心,我阿爹他也不会赢得那般容易。”

    “原来如此,”杨牧云眉尖一挑,“可摩诃贵来不是刚刚被抓住了么?”

    “对呀,是被抓住了......”郑玉一怔,不明白他所说的意思。

    “这么说后患已除,侯爷更没有不班师的理由了。”杨牧云淡淡的说道。

    郑可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细细品味杨牧云方才说的话。

第五百七十二章 厅中计议

    “侯爷一心为国的心思是好的,”杨牧云说道:“可也不能让朝中之人落着把柄才是。”

    “这个道理谁不明白,”郑玉白了他一眼说道:“我阿爹是让你为他出主意的,可不是听你编排的。”

    “玉儿,不得无礼。”郑可斥了一句,一脸郑重的转向杨牧云,“还请杨公子不吝赐教。”

    “在下年幼识浅,所说不一定合乎情理......”杨牧云谦逊道。

    “哪里,杨公子过谦了,有话但讲无妨。”郑可点头示意他说出来。

    “其实侯爷的处境在我中原历朝历代并不罕见,”杨牧云侃侃而谈,“历来功臣勋贵功高盖主,难免为君王所猜忌。他们结局要么交出兵权,安享富贵,要么......”唇角微微一勾,后面的话没再说下去。

    郑可脸色微变,他知道杨牧云所说的另一种结局是什么。

    “你出的就是这样的馊主意么?”郑玉不满道:“就算我阿爹愿意交出兵权,可朝中奸臣能放过我阿爹?阮炽那老贼做梦都想置我阿爹于死地,真像你所说,我阿爹退出朝堂之争的话,那么阮炽害我阿爹就更容易了,到那时我郑家全族恐怕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既如此,侯爷何不真据占城自立?”杨牧云说道:“依侯爷您的威望,再加上您手握的兵权,在占城称王也并非不可能......”

    “啪——”郑可脑门青筋凸起,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杯倒碟歪,酒水洒了一桌子。

    “当年我在先王灵前立过誓的,”郑可强抑住胸中的怒气说道:“扶保幼主,振兴大越,如有二意,当万箭穿心。言犹在耳,我怎能做出如此不忠不义之事贻笑天下?就算我全家冤死狱中,我也不能做此不臣之事。”

    “侯爷息怒,”杨牧云面色平静,拱手道:“侯爷的忠义,让在下甚是感佩。”

    “杨公子,你也看到了,”郑玉轻叹一声,“我阿爹无论如何是不会背弃王上的。”

    “既勿须班师回京,也能留忠义之名,难啊!”杨牧云叹息道:“不过还是有一个法子的。”

    “什么法子?”郑可与郑玉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那就是占城真的再乱起来......”杨牧云压低声音说道。

    “此言何意?”郑可眉头一皱。

    “这个道理用我们中原的话来说就是养虎为患,”杨牧云悠悠道:“最好占城现在就乱起来,这样侯爷就可以立即带兵回转平乱,而安南王那里也不好再猜忌侯爷了。”

    郑可沉吟不语。

    郑玉道:“你说的倒轻松,占城岂能说乱就乱,再说摩诃贵来也被捉了......”见杨牧云眼中露出异样的神采,便即恍然:“你的意思是那个摩诃贵来......”

    “正是,”杨牧云微微笑道:“若他真如侯爷所说,在占城颇具人望的话,那么将他放归占城,相信他一定会掀起风浪来......”

    “这......这不是养匪以要挟王上么?”郑可面色不愉道:“如此诛心之事岂是为人臣子之道。”

    “现在天色未亮,摩诃贵来被捉之事外人并不知晓,”杨牧云言道:“难道侯爷要押送他一同回东京么?”

    郑可的面色开始变得阴晴不定。

    “你的意思是把摩诃贵来暗地里放了?”郑玉目光看着他道。

    “要不怎样?”杨牧云迎着她的目光淡淡一笑,“如此一枚有用的棋子困在这里岂不可惜?若他能为侯爷争得一线施展的机会,侯爷又何必弃之不用呢?此人有勇有谋,行事缜密,要不是侯爷在入城时提前布置了替身,说不定他真能得手。他要是回占城重新作起乱来,又岂是平常人能够平定的?到那时非侯爷出马不可,有机会再入占城的话,侯爷可得好好谋划布置一番了......”

    杨牧云的一番话让整个花厅静了下来,郑玉警觉的站起身向花厅外扫视了一圈,以确保无人偷听。

    郑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看向杨牧云的目光有些复杂。

    “阿爹......”郑玉回到他身边刚说了一句便被郑可挥手止住了。

    “天太晚了,”郑可轻轻说了一句,“杨公子陪你忙了一晚上,应该也累了,你去让人安顿他休息吧!”

    “是,阿爹!”郑玉应道。

    “侯爷,”杨牧云站起身,“在下也是为侯爷设身处地的考虑,有不当之处,还望侯爷海涵。”

    “杨公子的一片好心,本侯自是省得,”郑可微微一笑,也不起身,“杨公子,请!”

    ......

    郑玉陪着杨牧云穿过一道长长的回廊,来到一个僻静的小院,这里都是由郑可麾下官兵护卫,外人是难以接近的。

    院中种满了花树,一阵风拂过,满院馨香。

    “现在应该是正月末了,”杨牧云叹道:“在我大明的京师,还是一片寒意肃杀,这里已然是花开满园了。”

    “如果你喜欢这里,是可以留下的。”郑玉看着他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杨牧云迎着她目光说道。

    “你想问什么?如果我不知道的话,那可答不上来。”郑玉俏皮的眨眨眼。

    “你一直带着这面具,从没摘下来过么?”杨牧云的目光盯着她,“在侯爷面前,也是如此么?”

    “怎么,你想摘下来这面具看看我的相貌,是吗?”郑玉笑道。

    “不敢,”杨牧云的眼帘一垂,“在下只是好奇一问而已,小姐不方便说,那就算了。”

    “我可以告诉你我带面具的原因,”郑玉眸波闪动,“那是因为我长得奇丑无比,小时候经常吓到人家,所以我阿爹才让我戴上这个面具,很多年了,我从未摘下。”

    “我不信。”杨牧云摇摇头。

    “你不信我可以摘给你看,”郑玉的眸子霎了霎,“不过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见过我相貌的男人必须嫁给我,”郑玉的目光变得认真起来,“我发过誓的,只有我的男人才可以看我的相貌。”

    **大胆的言语使得杨牧云一怔,开始让他重新审视这个安南女子。

    “她不会对我有什么意思吧?”杨牧云的神情变得有些不自在起来,转开话题,“侯爷为人方正,一些事不便亲自过问,还需小姐你替他拿一下主意。”

    “这个我晓得,”郑玉轻笑一声,眸子泛着异彩,“你不会是想着是如何开脱那个摩诃贵来吧?”

    “在下不过与他萍水相逢,算不得有什么交情,”杨牧云面色平淡,“小姐这话问的有些多心了。”说着转过身,正欲步入房中。

    “杨牧云......”郑玉叫了一声。

    “小姐还有什么吩咐?”杨牧云止住脚步,侧身问道。

    “其实你在大明很不得志,是吗?”郑玉很突兀的问了一句。

    “你怎么知......”杨牧云惊讶的张开口,只说了一半便顿住了。

    郑玉眸中带着笑意,“若是我阿爹真正掌握了大权,你会留在大越么?”

    “我......”杨牧云心情复杂,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自己从刚进京时的御前五品带刀官降为九品礼部会同馆大使,仕途之路愈来愈是不顺,心中对此也是产生了迷茫,漂至安南国时,也不是很期望早日回到大明京师了。

    看到他脸色有些变幻不定,郑玉眼角微微上翘,“若我真猜得不错的话,你就留下来帮我阿爹好了,总之要让你比在大明时风光。”娇笑一声,转身飘然而去。

    杨牧云呆呆的站在那里,体味着她刚才说过的话。

    ————————————

    郑可的心情变得异常烦躁起来,杨牧云的话挑起了他积压已久的思绪。他

    是最初与第一代安南王黎利在蓝山举义的十八人之一,资望非一般人可比,就是当朝宰相阮炽,也是在义军队伍壮大时才投奔过来的。多少年来,最初举义的十八人中有一些在与明军的战斗中战死了,还有一些在立国后因为种种原因被黎利找借口给杀掉了,活到今天的已寥寥无几。

    当今的安南王黎元龙跟他的父亲黎利一样刻薄寡恩,对他这样的老臣并不如何亲近。要不是与大明关系紧张,在南边还要与占城国作战,西边也要防着依附大明的澜沧王国,恐怕早就对自己削职罢权了。阮炽便是看中了这一点,极力拉拢自己,自从黎宜民被贬黜为谅山君后,大越的世子位空悬,阮炽便私下联络朝臣,给黎元龙上表请求册立自己女儿阮氏英所生的王子黎邦基为安南国世子。黎元龙当时询问他,立何人为好,他说诸王子年幼,还需考察一番,不宜早立。一句话让这场轰轰烈烈的册立世子运动不了了之,阮炽未能如愿让自己的外孙成为世子,因此恨他入骨,时常在黎元龙面前对他多加诋毁。

    他此次出征占城,大获全胜,可阮炽却鼓动朝臣上表说他欲在占城拥兵自立。使得黎元龙当即下谕要他班师,当时他攻克了占城国都毗阇耶,正要率兵向占城南边的据点古梵罗和宾童龙进军,将占城的残余势力一扫而空。大军刚要开拔,王上的谕令就到了,他不敢违抗,饮恨命令大军北返,对此军中颇有非议。

    “回到东京会怎样呢?”郑可的心中有些忐忑,占城元气大伤,国都毗阇耶还在安南军的手中,只南边那点儿残余势力对安南已构不成威胁。近来风传大明对安南已有和解之意,一旦大明皇帝正式册封黎元龙为安南国王,那么大明与安南之间的关系就将真正走向缓和,到那时......他心底突然升腾起一丝凉气,如果军权不在手的话,自己一家就将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不用黎元龙动手,朝堂上的政敌就可以置自己一家于死地。与自己同为开国元勋的黎察与刘仁澍怎么死的,他是历历在目。想到这里,他的心中更加不安起来,背着双手在厅内不住踱步。

    “真要采用那个明人杨牧云为自己出的计策么?”郑可仰头看着厅内的房梁,长长的叹了口气。

    “阿爹!”郑玉轻手轻脚的进入花厅,在他背后低低的唤了一声。

    郑可霍然转身,目光凝视着女儿没有说话。

    “阿爹,你又在想朝中的事了吗?”郑玉问道。

    “不想不行啊!”郑可叹道:“前途未仆,不可不多加思虑。”

    “那你想出什么对策来了吗?”郑玉见他一脸愁容,遂道:“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你一回京,王上便会卸下你的军权,到那时你当如何自处?”

    郑可脸一沉,默然不语。

    “其实杨公子说的不错,”郑玉说道:“趁外人还不知道摩诃贵来被我们抓住,便是放了他也无人知晓。”

    “那个摩诃贵来知道他所杀的是我的替身么?”郑可问了一句。

    “他一心想着如何逃出化州,又怎会知道?”

    “嗯,”郑可沉吟了片刻看向女儿,“你说杨牧云出此计策究竟是何用意?”

    “不管他是什么用意,这条计策眼下不正能解了阿爹的难题吗?”郑玉说道。

    “可放虎归山......”

    “不放了摩诃贵来这只虎,王上和阮炽那边就要对阿爹磨刀霍霍了,”郑玉插口道:“留着他,王上便不得不倚重阿爹,我们整个郑家也就安全了。”

    “唉......”郑可无奈的摇摇头,“这真是一个绝大的讽刺,要杀我的是这个摩诃贵来,能救我的也是这个摩诃贵来。”

    “更讽刺的是,”郑玉笑了笑,“阿爹与大明打了那么多年仗,如今却是一个明人为阿爹你出了一个绝妙的计策。”

    “他歇下了?”郑可淡淡的问了句。

    “嗯,”郑玉微颔螓首,“阿爹,杨公子那个人不简单,如果让他留在咱们身边......”

    “这怎么可能?”郑可打断她的话。

第五百七十三章 占城王子

    “他是大明的官员,”郑可有些难以置信,“怎会来我大越为官?”

    “怎么不可能?”郑玉反驳道:“我大越虽远远比不上大明强大,但却可以为他提供施展的地方,男人吗?只要能让他建功立业,他就会把他的全副身家押在这里。”

    “你这么了解他?”郑可的目光盯着女儿,“还是你答应他什么了?”

    “以阿爹的身份地位,还须我对他多说什么吗?”郑玉的唇角微微翘起,“聪明人一般都不会去做蠢事,何况他在大明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

    “嗯......”郑可微微颔首,“此人年纪虽轻,却是一不可多得的人才,如能为我所用......”

    “阿爹放心,”郑玉娇笑一声,“他保证过,要在我身边待满一年的,我有办法让他为我郑家效力一辈子。”

    郑可看着她悠悠一笑,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看来你的面具快要摘下了吧?”

    “阿爹......”郑玉不自然的垂下螓首。

    郑可捻着胡须呵呵的笑了。

    “阿爹,”郑玉抬起头,“接下来事情该怎么办?我们要如何放那个摩诃贵来呢?”

    郑可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思虑良久方对女儿说道:“这件事须得慎重,一个不好,我郑氏满门......”说着快步来到窗前向外看了看,确保无人在外偷听,转向郑玉,“这件事你不能出面,昭儿性子鲁莽,也不适合掺和进来,而且,不能有丝毫风声泄露出去。”

    “那......这件事该如何办呢?”郑玉秀眉微蹙,不解的看向父亲。

    “有一个人倒可以一用。”郑可望向窗外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就看你怎么跟他说了。”

    “阿爹的莫非是要让他......”郑玉还未说完就见父亲向自己点了点头。

    “除了他,你以为摩诃贵来会相信越人吗?”郑可说道。

    ————————————

    摩诃贵来悠悠醒转,发现自己在一间密不透风的房间里。自己的四个手下正跪在自己身边,一见他醒来,便高兴得道:“殿下,你醒了?”

    “拔罗耶,我们这是在哪里?”摩诃贵来想支撑着坐起,只觉浑身酸痛。

    “殿下,”拔罗耶忙扶住他,“我们是被那群越狗带到这里来的。你忘了,他们往洞里灌烟,我们都昏过去了......”

    “可恶的越狗,”摩诃贵来咬牙骂了一句,一拳砸在地上,“就差一点儿......就差一点儿我们就可以挖到城外去,唉——”恨恨不已。

    “殿下,”拔罗耶劝道:“还好那个郑可老贼已被殿下杀了,只要您能逃出去,回到占城,振臂一呼,就可群起响应,到那时,我占城复国就有望了。”

    “谈何容易?”摩诃贵来叹了口气,“只怕明日一早,我们的头颅就会被越狗斩下,挂在这化州的城头了。”

    “殿下万不可说如此气馁的话,”一个身材异常魁伟的汉子拍着胸脯说道:“小人就是死也要把殿下您从这里救出去。”这汉子便是化州城门前与安南山民起冲突的那个大汉,杨牧云暗地里给了他一下,他却浑然不觉。

    “占达里,”摩诃贵来拍拍那汉子的肩,“我们杀了越狗的统帅,他们恨咱们入骨,岂能容我们安然离开,能杀了郑可那狗贼,我摩诃贵来死亦无憾。”

    “可是,”占达里瞪着圆圆的大眼说道:“那我们的国家怎么办?大王已被越狗俘至东京,你要再有个闪失,谁来领导我占城的子民复国呢?”

    此言一出,摩诃贵来的脸色变得沉重起来,右手抚胸一脸郑重的看着黑乎乎的屋顶,“如果佛陀保佑他虔诚的信众,那占城就一定不会灭亡。”阖上双目,嘴里喃喃自语。

    “殿下......”拔罗耶、占达里等四人神态庄重的跪在地上,和摩诃贵来一起念起了经文。

    与安南传承的中华文化不同,占

    城受印度文化影响大一些。举国皆信佛教,连占城国王摩诃毗耶都是一名虔诚的佛教徒,毗阇耶不但是占城国都,还是一座佛教圣地。安南军队兵临城下的时候,摩诃毗耶认为自己作为佛陀的忠实信徒,有责任守护这座佛教圣地不受安南军队的侵害,便没有像自己的弟弟和其他贵族一样逃离毗阇耶,因此被安南军队破城后俘获,槛送东京。

    安南国王黎元龙得意洋洋,将摩诃毗耶游街,以昭示自己的武功,另外将毗阇耶改为定安府,派自己的亲信太监阮士连作为新设立的定安府镇守使。与大明类似,安南君主也更愿意相信太监。国都被克,国王被俘,黎元龙认为占城的残余势力已不足为患,传檄可定。因此一道谕令,让征讨占城的统帅郑可率大军班师离开了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危机四伏的占城国。

    五人念诵起了大般涅槃经,以平静自己的心绪。

    突然,门“哐啷”一声开了,进来几名一身戎装的安南官兵。郑可并没有将他们下州衙的大狱,而是秘密关进了一处偏僻的小院。除了自己的儿子女儿和几个亲信外,根本没有外人知道。

    当先一人身披甲胄,看上去应该是一名安南将官,他的目光在摩诃贵来等五人身上略一扫视,嘴角翘起一抹冷笑。

    摩诃贵来缓缓睁开眼,面色平静的看着那名安南将官,淡淡的说了句,“这么快便要带我们出去?连天亮都等不及么?”在他看来,对方是要将自己押出去枭首示众的。

    安南将官哼了一声道:“你还想活到天亮么?不将你们一刀刀的凌迟处死以慰我主帅在天之灵,怎能泄我大越全军之愤?”语音森冷,登时有两人脸色一变。

    摩诃贵来面无惧色,缓缓的站起身来,目光直视那名安南将官,很镇定的说道:“走吧!”

    ......

    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外面的夜色异常晦暗,连一点儿星光也无。

    那安南将官和手下士卒骑在马上,押着摩诃贵来等五人向城外走,通向城门的长街没有一个人影,周围一片死寂,只能听见嘚嘚的马蹄声。

    占达里忍不住叫道:“兀那越狗,有种就给我占达里一个痛快的,零刀碎剐的折磨人不算好汉!”

    正叫得痛快,“啪”后脑勺吃了一记。

    “想死的痛快,哪儿那么便宜?”一名骑在马上的士卒乜着眼睛冲他说道:“不如你管我们叫爷爷,多叫一声就少割你一刀。”其余几名士卒听了不禁大笑。

    “占达里,”摩诃贵来不悦的看了他一眼,“连死你也要去讨羞辱吗?”

    占达里啐了那几名士卒一口,不再说话。

    一行人很快便到了城门口,城门口守卫都披坚执锐,一脸肃杀,不是化州本地官兵。

    那安南将官跟他们说了几句,他们狠狠瞪视了摩诃贵来等人几眼,便转身去把城门打开了。

    出了城门后远远看去,城外的安南大营里灯火通明。

    “他们是要将咱们当着军营里那群越狗的面,凌迟处死么?”看着离安南军营越来越近,其中一人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怎么,怕了?”摩诃贵来睨了他一眼,“纳隆巴阿,你我都是在佛陀面前起过誓的,只要能够手刃郑可那奸贼,宁愿万箭穿心,你都忘了么?”

    “我没忘,”纳隆巴阿似乎有些紧张,吞咽了一口口水,“殿下,我纳隆巴阿不怕死,只是不愿零刀碎剐的受活罪罢了。”

    “软骨头,”摩诃贵来的目光有些蔑视,“你怕他们就不对你动刀了么?纳隆巴阿,挺起你的胸膛,不要让那群越狗看不起你。”

    “我......”纳隆巴阿还未说完,就听一声惨叫,其中一名安南士卒摔下马来。

    摩诃贵来等五人一愕,只见一个黑影如幽灵般一闪,几道寒光闪过,其他几名安南士卒也摔下马来,抽搐了几下便一动不动了。

    那安南将官也觉察出了不对,“呛——”的一声拔出刀来。还未看清对方是谁

    ,喉头一凉,瞪大了眼睛一声不吭从马上栽了下来,嗬嗬几声头一歪便没了气息。顷刻间数名安南官兵便毙命坠落马下,令人心底升腾起一股寒意。

    “殿下,是恶鬼么?”几人惊惧的说道。

    摩诃贵来皱了皱眉,却见一黑衣人蓦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你是......”他刚张开口,对方就扯下蒙在脸上的面巾。

    “是你!”摩诃贵来惊讶的睁大了眼,面前那黑衣人就是昨天白日里在化州城门前自己想要结交的少年,后来刺杀郑可时对方还救过自己。

    杨牧云微笑着点点头。

    “你是谁?为什么会来救我们?”摩诃贵来问道。

    杨牧云指指自己的嘴,摆摆手,表示听不懂他的话,手中刀划出几道弧线,割去他们几人身上的绑缚,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块金色的腰牌来亮至摩诃贵来面前。

    借着微弱的火光,摩诃贵来见上面刻着两行汉字,“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

    “你是大明来的?是大明皇帝身边的锦衣卫?”摩诃贵来用汉话询问杨牧云。他作为占城王族,在大明国子监留过学,因此识得汉字,会说汉话。

    “他果然认得汉字......”杨牧云吁了一口气,要是这位占城王子不能够用汉话交流,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遂道:“不错,在下杨牧云,见过摩诃贵来殿下。”

    “你怎会知道我身份?”摩诃贵来惊喜道:“是大明皇帝派你来的吗?”

    “这个说来话长......”杨牧云侧目看了看远处安南大营的灯火,对摩诃贵来道:“此处非说话场所,殿下赶快与我离开这里。”拉过一匹马,把缰绳递至他手里。

    摩诃贵来微一点头,翻身上马。

    夜幕下,几匹快马飞速向东驰去。

    ......

    也不知奔驰了多长时候,天边微露晨曦,耳边隐隐响起了浪涛声。

    “这是到了海边吗?”杨牧云凝目看去,前方不远处波浪迭起,拍打着岸边的沙滩,果然是到了海边。

    摩诃贵来手搭凉棚极目远眺,然后信手圈转马头,一抖缰绳,拍马沿着海岸线向南飞奔。杨牧云和他并辔而驰,其余人紧跟在他们身后。

    “殿下这是在找船么?”杨牧云骑在马上向他问道。

    “嗯,”摩诃贵来颔首道:“此间事了,我得赶回占城,陆路遥远,到处是越狗设立的关卡,还是走海路安全一些。我的手下驾船在海边等候,应该再往南赶赶就能看到他们了。”

    奔不数里,果然远远看到一艘海船停靠在岸边。

    “是他们!”摩诃贵来喜道,快马加鞭向前驰去。

    众人的马就要靠近海船的时候,船上也有人下来迎上前。

    “是他们......”杨牧云吃惊的勒住了马缰,来人一个个甚是面熟,竟是前些日子自己在海上跟阮安等人打的那群占城人。

    那些人上前向摩诃贵来恭敬施礼后,一见杨牧云一个个脸色大变,咆哮着上前将杨牧云团团围住,挥起拳头便欲动手。

    “不得无礼!”摩诃贵来出言制止了他们,脸色一沉,“你们要干什么?”

    “殿下,”其中一名大汉忿忿道:“数日前这个人跟那些越狗一道打我们,很多兄弟都被打伤了......”

    “唔,这一定是误会,”摩诃贵来看了杨牧云一眼,遂正色对他们道:“他是大明皇帝派来救我们的,你们要像待我一样尊敬他,懂么?”

    “是!”众人应道,一脸不甘的退了下去。

    “他们都是我的部下,”摩诃贵来用汉话向杨牧云介绍道:“杨大人不必害怕。”

    “前几日在海上我与他们发生些误会......”杨牧云想要解释,却被摩诃贵来打断,“过去的事就不用提了,对待朋友我们占人不会记仇。”

第五百七十四章 云角话别

    “殿下,”杨牧云催促道:“你赶快上船走吧,如果安南人追上来,就麻烦了。”

    “嗯,杨大人,”摩诃贵来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你是大明皇帝派到安南来的吗?”

    杨牧云不假思索的点点头,“皇上一直是向着你们占城的,这才秘密派我们锦衣卫到这里,殿下放心,你尽管回占城招兵买马,我大明的军队不日就将南下讨伐安南,到时两军南北呼应,占城复国指日可待。”

    摩诃贵来的神情变得激动起来,抓住杨牧云的手声音都有些发颤,“真的吗?大明皇帝真的会派兵南下讨伐那帮越狗?”

    杨牧云很肯定的答道:“此等大事我怎会欺瞒殿下,还望殿下回到占城后早日竖起义旗尽量迟滞他们南边的队伍北返,这样我大明在北边作战的压力便会减轻一些。”

    “我明白了,”摩诃贵来说道:“请杨大人放心,我一定尽快召集旧部,反攻毗阇耶......”语气变得昂然起来,“如今郑可那贼子死了,余皆不足为虑,现在又有了大明的支持,那帮越狗就更不是我们的对手了。”见杨牧云并没有下马的意思,遂道:“杨大人不与我们一起走吗?”

    “我还有差事要办,”杨牧云道:“就不与殿下同行了。”

    这时船上的人向这里喊了一声,摩诃贵来朝着杨牧云依照大明的礼节抱拳一礼,“既如此,杨大人......我在此向你告辞了,希望我们后会有期。”

    杨牧云还了一礼,“殿下保重!”忽然想起了什么,将背后的一个球形包裹解下来递了过去。

    “这是......”摩诃贵来不解的问。

    “这里面是郑可的头颅,”杨牧云笑道:“你拿去带回占城,传示你们的子民,一定会大有帮助的。”

    摩诃贵来两眼放光,“占城的子民要是见到了这贼子的人头,响应的人一定会更多的。”

    ......

    海船驶向了大海,岸上杨牧云的身影渐渐变成了一个小黑点,直到看不见了,摩诃贵来才回过身来。

    “殿下,”占达里开口道:“这个明人我怎么看起来有些面熟?”

    “何止面熟?”摩诃贵来乜了他一眼笑道:“在化州城门前你摔的那一跤便是拜他所赐。”

    “哦......”占达里挠了挠脑门,开始思索起来。

    “殿下,”拔罗耶问道:“那个明人说大明皇帝会派兵讨伐安南,这是真的吗?”

    “拔罗耶,”摩诃贵来目光闪烁,“如果大明不派兵过来,我们便不能率领着子民们复国么?”

    “唔......”拔罗耶语塞,忙垂下头去。

    摩诃贵来昂起头,一脸威严,目光朝船上的部下一一扫去,放大了声音,“千百年来,自我们的祖先立国时起,我占城世世代代的子民便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直到有一天,越狗来了,他们侵我土地,杀我同胞,焚毁寺院与我们的家园。只要我们有一口气,还有一个人活着,就要与他们血战到底。不管大明帮不帮我们,我们都将拿起武器,将这群豺狼逐出我们的家园......”

    一番话说得船上所有人热血沸腾,他们振臂高呼:“拿起武器,赶走越狗,夺回被越狗侵占的土地......”

    慷慨激昂的呼声似乎把周围的海浪声都压下了。

    摩诃贵来的眼眶变得湿润,目光向南望去,那里,他将要重新踏上占城土地,亮起自己的旗号,会有更多的占城人站在自己这边,与安南军队作战。

    “我一定会把所有的越狗都赶出占城的土地。”他一拳砸在船舷上,咬着牙说道。

    ————————————

    摩诃贵来的船渐渐远去,杨牧云从马上翻身而下,坐在雪白的沙滩上,迎着清凉潮润的海风,缓缓阖上了双眼,这一刻,他竟不想离开了。

    自幼没有见过大海的他,自从在海上漂过,便对这一望无际的海洋产生了一丝向往与眷恋。只觉得在这里他才能全身心的放松下来。

    身后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响起,他不用回头

    去看便知道是谁来了。

    郑玉来到他身边,目光凝望着碧波荡漾的大海,一言不发。

    良久杨牧云才说出了第一句话,“怎么,你是怕我有危险,才来的吗?”

    “不是,”郑玉淡淡的回了一句,“我是怕你跟他上船跑了。”

    杨牧云睁开眼笑了,伸展了一下双臂,“他去的又不是大明......若是去大明的海船,我说不定就真跟他走了。”

    “你不会!”郑玉挨着他缓缓坐了下来。

    “为什么?”杨牧云侧目看了她一眼。

    “我看得出,你在大明并不得志,”郑玉说道:“大明的皇帝好像并不怎么看重你。”

    “何以见得?”杨牧云的眉毛微微挑动了一下。

    “你似乎并不怎么急着回大明,”郑玉的唇角稍稍上扬,“你也说过,你现在是赋闲在家的。”

    杨牧云沉默了下来。

    “杨公子,”郑玉侧过脸来深深的看着他道:“留在我们大越吧,我阿爹身边很需要你这样的人,你跟随他一起建功立业,在这里,你会得到在大明得不到地位和声望。”

    “这是侯爷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杨牧云凝视着她的双眸。

    郑玉没有闪避他的目光,淡淡道:“这之间有什么分别吗?”

    “当然有,”杨牧云眼角动了动,“要知道,侯爷的地位在安南国并不稳固,随时会有杀身之祸,我跟着侯爷,说不定哪一天会被牵连着一起掉了脑袋。”

    “真有那一天,”郑玉的目光又洒向大海,语气很坚定的说道:“我会提前为你备下一条船,然后助你乘船回到大明。”

    “多谢!”杨牧云笑了笑说道。

    “不用,”郑玉脸上罩着面具,看不到她脸色,只是语气变得微冷,“我郑家若真的落难,绝不会牵连你。但是......”稍顿了一下续道:“我阿爹若能扫清政敌,掌控朝局的话,是不会亏待你的,你想做什么官都由得你。”

    “这个条件倒真的很诱人,”杨牧云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喟叹一声,“成则一本万利,不成也不会赔上身家性命。”

    “如何?你答应了?”郑玉问道。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杨牧云淡然一笑说道:“诚然如你所说,我在大明的确很不得志,刚入京时官居五品,后来降到七品,再之后是九品......”叹了口气,“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告老还乡了。”

    郑玉噗哧一笑,眼波流转,“是吗?那为什么你身上还会有五品的官凭腰牌呢?”

    “可能是皇上一时忘了让人收回去了吧?”杨牧云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瞄了郑玉一眼,“我跟着侯爷,现在能让我做几品官呢?”

    “你急什么,”郑玉吃吃笑道:“你跟在我阿爹身边,还怕他会亏待了你吗?我现在跟你一样没有官身,可哪个见了我不是恭恭敬敬的?”

    “你是郑侯爷的大小姐,自然不会有人小觑了你。”杨牧云心中暗道。

    见他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郑玉眸波一转说道:“那好吧,如果你真想过一过官瘾,我就告诉阿爹,让他任命你一个职位......不过阿爹是带兵的,只能给你一个军职,可你又不懂我们越人的话,又如何管束手下呢?”

    “那我还是给你当奴仆吧,”杨牧云叹道:“反正你郑大小姐也不会亏待我的。”

    郑玉格格娇笑起来,良久方止住笑声说道:“这可不敢当,那样的话我会被阿爹给骂死的......这样吧,你就跟我一起待在阿爹的身边,随时听用便了。”

    杨牧云无奈的笑笑,没有说话。

    “怎么,你觉得委屈,是吗?”郑玉眨了眨眸子。

    “我在大明不过是一默默无闻之辈,能跟着侯爷,哪里算是委屈了?”杨牧云说道:“应该说是我的造化才是。”

    “那就好,”郑玉秀眉一扬,“要知道并不是谁都可以在我阿爹身边听用的,我会证明你的选择并不会错。”站起身对他说了一

    句,“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看看。”

    “什么地方?”杨牧云问道。

    “去了你就知道了。”郑玉甜甜一笑,飞身上马。

    ————————————

    海边的云角村今日充满了欢声笑语,所有村民高兴得就像过节一样,因为他们的亲人被释放回来了,另外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云角村今后三年的赋税和徭役都被免除了,范家也不再找这里的麻烦,这怎能不让每个人喜出望外。

    只有阮灵有些闷闷不乐,一个人静静的站在村外眺望远方。

    “阿灵......”阮阿兴不知何时来到女儿身边。

    “阿爸,”阮灵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阮阿兴轻轻叹了口气,“你......在等他回来吗?”

    阮灵咬着嘴唇欲言又止。

    “他不是我们云角村的人,迟早都是要离开的。”阮阿兴说道:“你站在这里是等不来他的,还是跟阿爸回去吧!”

    阮灵俏脸一黯,眸子变得有些潮润起来。

    这时一阵马蹄声自远处传来,阮灵抬首看去,忽然一声娇呼,抬起双腿奔了过去。

    “阿灵——”阮阿兴叫之不及,摇摇头,也跟了过去。

    一匹马迎着阮灵飞驰过来,还未到阮灵跟前,马上的人一跃而下,向着阮灵紧走几步。

    阮灵凝目看了他一眼,“嘤咛”一声扑在了他怀里。

    来人正是杨牧云,对阮灵过于热情的举动,他有些手足无措,见阮阿兴远远的过来,招呼了一声,“阮大叔——”

    “杨公子,”阮阿兴拱手一礼,“你回来了?”

    见阿爸过来,阮灵脸一红,离开了杨牧云的怀抱。

    “嗯,我看看大家现在怎么样了?”杨牧云趁机向旁让开几步,还了一礼。

    “都很好,都很好,”阮阿兴连声道:“村里被抓的人连同我一起,都放回来了,官家不但免除了我们今后三年的赋税和徭役,还责令范家今后不得找我们麻烦。”

    “那就好,”杨牧云笑了笑说道:“今后大家伙儿都可以安安生生过日子了。”

    “都是托了杨公子的福,”阮阿兴道:“要不是杨公子,我们还不知怎样呢?快随我回村去,大家伙儿都等着感谢您呢!”

    “不了,”杨牧云摆摆双手,“阮大叔,你们既然一切安好,我也就放心了......我还有要事,不能在此耽搁,就此别过。”

    “连陪我回村一趟都不行吗?”阮灵咬着嘴唇,一脸幽怨。

    “阿灵,”杨牧云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接着道:“你放心,我还会来看你的。”转过身一跃上马,抖开缰绳,马儿一声长嘶,扬起四蹄,飞奔而去。

    “杨公子......”阮灵追了几步,见追之不上,便止住了脚步,眼泪如珍珠般自脸颊滚落下来。

    “随他去吧,”阮阿兴叹息着说道:“你们要是有缘日后自会相见的。”

    阮灵再也忍不住,回身趴在阿爸的肩头嘤嘤的哭泣起来。

    ......

    “真的好感人。”这是郑玉迎上去对杨牧云说的第一句话。

    “那个小姑娘看来是对你动情了,”郑玉霎了霎眸子,“你在她耳边都说了什么?”

    “你想知道?”杨牧云斜了她一眼。

    “我不过是想了解一下你们男人骗女人的伎俩便了,”郑玉轻轻哼了一声,“你不愿说就罢了。”

    杨牧云一笑,策马来到她身边低声道:“我方才对她说这一切事都是由郑侯爷办的,而我已答应了郑侯爷去他军中效力,今日侯爷领军开拔,我得赶快回去。”

    “真有你的,”郑玉瞪了他一眼,“哄小姑娘的话张口就来,就算转身离开也让人恨不起来。”

    “本是萍水相逢,又何必牵扯太多呢?”杨牧云悠然一叹,“希望她会很快的忘了我。”

第五百七十五章 军权旁落

    郑可遇刺的事情很快传到了东京,安南王黎元龙对此事十分关注,当即派人携御医前来传达谕旨。

    来人是安南国的一位重量级人物,名叫阮只,与郑可一样,是当年跟随黎利首义最重要的人物之一,曾独立带领过一支义军与明军作战,后投奔黎利,在至灵、乂安之战中大破明军,安南立国后,获封光禄大夫,左吾卫大将军,廷上侯,位列一等功臣,无论在朝内还是军中,声望都不下于郑可。

    郑可惊讶之余,也明白了王上的用意,若自己伤重无法领军的话,就可让阮只代行职权。看来自己借机缓行的计划要落空了。阮只虽与自己同为开国功臣,但二人私下交往不多,正因为这一点,王上才会派他前来。

    两人见面,难免一阵嘘寒问暖,唠叨一些过去的往事,接着郑可表明自己只是受了惊吓,身体并无大碍,决不致耽误班师回京。

    晚宴过后,郑可回到自己的居处,面色凝重。

    郑玉打发他人出去,单单留下了杨牧云。

    “阿爹,”郑玉来到郑可身边小心的问了一句,“王上派阮只过来,究竟是何用意?”

    “是什么用意你还看不出来吗?”郑可重重吐出一口气说道:“这阮只是什么身份,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吧?统领大军,独当一面,他皆不下于我。”

    “王上是要让他代替阿爹你领军吗?”郑玉目光微变。

    “谕旨中并没有明说,”郑可沉声说道:“不过那阮只透露出来的意思是如果我身体不适,可以在此好好休养,军队里的事就不用我多管了。”

    “他这不是明着要抢阿爹您的军权么?”郑玉忿忿道:“他与你都是当年随同先王一起举义的老兄弟,这话他竟然也说得出来?”

    郑可叹息一声,神态显得略有些疲倦,“都过了这么多年了,还提当年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旧事作甚?他是奉王命而来,容得我跟他去套交情吗?”

    “侯爷,”杨牧云上前几步问道:“听说阮只的资历跟您一般,所以安南王派他过来想要代行您在军中的职权,说明对他很是信任,可为何当时不让他统领大军征讨占城呢?”

    “当时阮只率军刚刚讨平复礼州的琴蛮,”郑玉解释道:“复礼州与大明云南都司下辖的临安府接壤,为防大明因此对我大越兴兵,阮只就一直在带军驻守在那里。”

    “这么说他能够前来,说明安南与大明的关系已大大缓和,两国边境暂时不会有什么大的冲突了?”杨牧云分析道。

    “应该如此,”郑可瞄了他一眼说道:“当时我带兵南征占城时,王上便交代我当速战速决,以免北方发生大的变故,南边的兵力不及抽调回来。”

    “安南王既然有余裕派来这么一位重量级人物,是不是想要对侯爷进行暗示,侯爷手上掌握的军权并不是没有人可以代替?”杨牧云说道。

    郑可脸色一沉,没有说话。

    “杨公子,”郑玉看着他说道:

    “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依现在的行程摩诃贵来应该已经回到占城了,”杨牧云思索了一番道:“很可能已竖起旗帜召集人马与留驻在那里的安南兵马开始交战了......如果多拖一些时日,等那边闹大,侯爷便可以带兵返回平乱。可如今......”

    “可如今阮只来了,”郑可苦笑一声,“我若再使那拖字诀,他可直接昭示谕旨把队伍带走。”

    “还会有另一种局面出现,”杨牧云沉吟了片刻说道:“就算占城那边的叛乱愈演愈烈,他也可以带兵前去平乱。”

    郑玉闻听吃惊的看向自己的父亲,却见他面色颓丧的摆了摆手,“罢了,罢了,王上终究对我是不放心的,我便卸了这军权给那阮只,回东京便了。”

    “阿爹,”郑玉道:“我们如此辛苦谋划,怎能轻易放弃。”

    “人算不如天算,如之奈何?”郑可叹道。

    郑玉正想在劝慰父亲几句,就听杨牧云在旁说道:“侯爷想要不军权旁落,其实还是有一个法子的......”

    “什么法子?”父女俩精神齐齐一振,目光聚在他身上。

    “侯爷所虑者,不过阮只一人,”杨牧云压低了声音,只有他们几人能够听到,“若是这个人出了什么变故,不就无人能够替代王爷了吗?”

    “这......”郑可瞪大了眼睛,看看女儿,又看看他,脸上变色道:“你是想要暗地里对他动手?”

    杨牧云笑了笑,没有说话。

    “不可,”郑可道:“那阮只是何等人,他既然敢来,并非无所备。你看看他身边的侍卫,一看便知个个身手不凡,特别是紧跟在他身边不离左右的两个,更是万中挑一的高手。事情万一不成,那我郑家就真的全完了。”

    “可是阿爹......”郑玉想要再说几句,却被父亲伸手止住,“我累了,什么也不想听,你们也下去歇着吧!”

    杨牧云向郑玉使了个眼色,郑玉只好说道:“那好,阿爹,您好好休息,我和杨公子下去了。”刚一转身,就听父亲又叫住了自己,“玉儿......”

    “什么事,阿爹?”

    “你们不可有任何事背着我,”郑可的语气变得森严起来,“要是让我知道你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就别怪阿爹我大义灭亲了。”话说到最后已声色俱厉。

    “是,阿爹。”郑玉眉目低垂,和杨牧云一起退了出去。

    ......

    出了屋子,郑玉吁了一口气看向杨牧云道:“我阿爹他执意不肯听你的话,看来我只能去帮他收拾收拾包裹,陪他一同回东京了。”

    “你甘心?”杨牧云看了她一眼。

    “不甘心又能怎样?”郑玉无奈的笑笑,“人家一步步算在你头里,你处处受制,又有什么法子?”

    “对了,这些日子听你说起安南国中的朝局

    ,”杨牧云道:“这个阮只姓阮,安南王身边的宰相阮炽也姓阮,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你都看出他们都姓阮了,还用我点出他们之间的关系吗?”郑玉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阮炽最早是跟随阮只一起投奔先王的,论起来阮只是阮炽的族兄,他这个人打仗是把好手,要是论起政治手腕,他就比不上阮炽了。阮炽的女儿阮氏英自从做了王上的妃子,他就水涨船高,坐上了宰相的高位,如今他的外孙黎邦基颇受王上宠爱,他就更加不可一世了。我阿爹没有受阮炽的拉拢,他便怀恨在心,此番要是削了军权,回到东京怕是凶多吉少......”

    “侯爷真的是认命了吗?”杨牧云微微眯起眼说道。

    “他只是不敢冒这个险而已,”郑玉微摇螓首,“他心里还存着一线希望,自己无职无权,阮炽能够手下留情,不去为难他。”

    “你觉得会吗?”杨牧云冷笑一声,“对于政治上的对手来说,没有比死人更能让人安心的了。”

    郑玉娇躯一震。

    ————————————

    安南大军自化州城外缓缓拔营,开始北返,军中的调度已经掌握在了阮只手中,郑可则跟在军中安然养病,特别将女儿和杨牧云留在身边。

    这日大军行进到新平路的一条小河边安营扎寨,杨牧云陪同郑玉一同出去打水,突然听到一阵喧闹声,便过去一看。原来是郑昭手下的铁突军与别的部队起了冲突。

    郑玉心中一紧,便拉住一名士卒一问,原来开饭的时候,阮只特意安排郑昭的铁突军最后一个打饭,饭菜不好不说,量还不足。这对于一向眼高于顶的铁突军将士来说,如何受过这种窝囊气,当即便有人摔了饭碗,找军需官理论起来。

    争吵当中,一些其他营的官兵在一旁冷嘲热讽,立时便激起铁突军胸中的怒火,军中汉子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直到阮只领兵过来将他们分开。

    问清原因,阮只当即将所有打架的官兵一律打二十军棍以儆效尤,尤其是铁突军的统卫官郑昭,约束部下不严,再加二十大棍,一共打四十大棍。

    此令一下,铁突军中登时哗然,大家都抄起兵器护在郑昭周围,大有谁敢动一下我们的统卫官,就跟他拼命云云。

    看这架势,阮只立马调来了弓弩队,命令说再不让开便一律射杀。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郑可出现了,就在所有铁突军官兵认为他们的统帅会为他们出头时,郑可铁青着脸上前将自己的儿子揪下马来,当着全军的面亲自动手打了郑昭四十军棍,打完便问阮只可满意否。

    阮只不想撕破脸皮,忙叫来军医为郑昭治伤。

    郑玉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忿忿然想要找父亲说理,可郑可命人将他拦下不见。

    “阿爹怎么这样,”郑玉见杨牧云向她走来,气愤的道:“竟然帮外人欺负自己的儿子。”

第五百七十六章 河边秘语

    “小姐息怒,”杨牧云劝道:“此情此景,须仰人鼻息,侯爷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那姓阮的处事不公,故意挑起军营内的不合,阿爹他难道看不出来吗?”郑玉依然难平胸中怒气。

    “侯爷久经战阵,这点儿小伎俩岂能瞒过他的眼睛?”杨牧云说道:“小姐想要侯爷怎么办?大庭广众之下去护着自己儿子吗?”

    “你......”郑玉一跺脚,满腹怨气的去了。

    ......

    营帐中,郑昭趴在行军床上,接受军医的诊治。郑可虽然是他亲爹,但下手一点儿也不留情,军医稍一触碰他的伤处,他就禁不住浑身打颤。

    堪堪上药包扎完,郑玉便掀帘走了进来。军医们识趣的退了出去,帐中只剩郑昭郑玉兄妹俩。

    “阿昭,你怎么样?”郑玉关心的上前问道:“有没有伤到骨头?”

    郑昭哼了一声,“放心,还死不了,不过得养很长一段时间,马暂时也骑不成了。”

    “爹也真是,”郑玉蹙着眉头,“自己亲自掌刑下手也不轻着点儿,也不怕把你打废了。”

    “打废了就不用跟他上战场了,”郑昭咬着牙说道:“阮只这个老贼,他是在故意整我,此仇不报,我郑昭誓不为人。”

    见他咬牙切齿一脸愤恨的样子,郑玉怕他气伤了身子,只得劝道:“好了,养着伤就不要想这些了,军中调度实际上已移交给了阮只,他这样安排,阿爹也不好说什么?其实你也应该约束一下手下人的性子,不要动不动就拔刀相向,那样阿爹也很难做......”

    “你懂得什么?”郑昭瞪了妹妹一眼,“铁突军是什么身份,那可是王上身边的禁卫军,自先王兴兵反明时起就是军中精锐,无论薪饷待遇都是全军最高的,这是先王时定下来的。此次南征,要不是我铁突军一马当先,破了占人的军阵,阿爹哪儿会赢得那么容易?”

    “好了好了,说的这功劳好像就你一个人似的。”郑玉白了他一眼说道。

    “不是吗?”郑昭鼓起腮帮子,“每逢战阵,我郑昭率领铁突军必一马当先,从未怯阵,这么多仗下来,我可没丢阿爹的脸。”

    “铁突军是骑兵,担任的正是先锋重任,”郑玉说道:“作为全军的精锐,率先冲锋陷阵,不正是你这个正统卫该做的吗?”

    “禁卫的荣誉是我们铁突军用鲜血换来的,”郑昭声音越说越大,“可军中就餐,兄弟们却排在了那些外厢军后面,我若不替他们出头,这个正统卫也就不用做了,哎哟......”说到激动处牵动了伤口,禁不住呼痛。

    “阿昭,”郑玉劝道:“你别再说了,小心伤口。”

    “唉——”郑昭一拳重重的捶在了床板上,“可恨一些外厢军的卫官,阿爹他担任统帅时在我面前笑脸相迎,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阿爹他现在大权旁落,便站在阮只一边挤兑我......”

    “提这些小人作甚?”郑玉劝慰道:“没的伤了身子。军中大多数人的心还是向着阿爹的。”

    “阿玉,”郑昭望了妹妹一眼,“我也不想在这军营里待了,你派人送我回东京吧?”

    “你这个样子,如何让人送你?”郑玉吃惊道:“你手下的这支铁头军怎么办?”

    “我现在又怎生带得了兵?”郑昭叹道:“阮只一定会让副统卫替代我的位置,我也不想在军中受这窝囊气了,恨不得早点儿离开。”

    “阿昭,你可不能意气用事,”郑玉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军营中的事岂能儿戏,阮只他现在正想抓阿爹的错处,你可不能再给他添乱了。”

    郑昭叹息一声,沉默了下来。

    “阿昭,你好好养伤,我会常来看你的。”郑玉安慰道。

    “阿玉,”郑昭抬眼望向妹妹,“你还跟那个明人一起吗?”

    “你是说杨公子,”郑玉点点头,“他怎么了?”

    “明人多奸诈之辈,”郑昭提醒她道:“你还是离他远一些,不,早早让阿爹把他打发了就是。”

    “看来你对他成见太深了,”郑玉道:“他并不像你想的那样......阿爹其实对他也很是欣赏呢!”

    “你呀!”郑昭摇摇头,“我率兵在京北驻扎的时候,曾抓到过不少明人的奸细,他们无一不是来打探我大越军事机密的......”

    “我知道了,阿昭,”郑玉不想跟他过多辩论,“我和阿爹会小心他的,你不必过虑。”

    见她一副敷衍的样子,郑昭苦笑着摇了摇头。

    ......

    杨牧云在帐外听到了这兄妹俩的对话,悄悄的退了开去,这些日子他跟着郑玉学说安南话,很多言语已经能够听得懂了。安南话出自于古汉语,很多词汇是汉话的变音,因此学起来并不很难,而且大明和安南使用的都是汉字,实在不行,手书也可以交流。

    杨牧云满怀心事的向一僻静之处走去,蓦然面前出现一人,抬头望去,不由一惊,“侯爷?”

    郑可向着他微微一笑,只轻轻说了句,“杨公子,请借一步说话。”

    杨牧云跟在他身后来到河边的一处密林中。

    “杨公子,”郑可停下脚步转向他,“在化州时,本侯对你倾心招纳,希望送你一场富贵,不成想事出非常,本侯恐怕要食言了。”

    “侯爷忍常人所不能忍,行常人所不能行之事,倒是让在下佩服得紧呐!”杨牧云笑道。

    “哦?”郑可眼中目光一闪,“杨公子此言何意?”

    “侯爷能够审时度势,及时让权,非常人所能办到,”杨牧云笑了笑,“须知退一步海阔天空。”

    “可要接着再退下去呢?”郑可目光看向湍湍流淌不息的河流。

    “侯爷能走到今天,殊为不易,”杨牧云意味深长的说道:“岂会一退再退?”

    “形势不由人呐!”郑可叹了口气,“我现在已位极人臣,如今又攻灭占城,王上该当如何赏赐我呢?”

    “所以在这个时候侯爷是不应该让王上为难的。”

    “嗯,你说本侯该当如何去做呢?”郑可目光灼灼的看向他。

    “侯爷可知我中原在先秦时期王翦灭楚的事?”

    “愿闻其详!”郑可淡淡一笑。

    杨牧云便清了清嗓子,朗朗说道:“当时是秦王嬴政在位,大秦破赵灭魏,山东六国已亡其三,可是攻楚却遭逢大败,老将王翦说楚乃大国,得倾全国之师六十万南下才能灭楚。秦王嬴政无法,只得将举国之兵六十万交予王翦,统军出征那天,王翦向秦王请赐良田美宅,说是为子孙业耳。秦王鄙之,答应了他的要求。大军行进途中,王翦又连续五次派人到秦王那里求赐美田良宅,连他的部下都笑话他太贪心了......”

    “这个王翦也的确不太明智,”郑可笑道:“一仗未打,便先向君主请求赏赐,秦王不怪罪他就已经很宽宏大量了。”

    “侯爷也这么认为吗?”杨牧云轻轻一笑,“那王翦征战一生,侍奉了几代秦王,岂是做事如此不知分寸之人?他向部下解释说,秦王鹰目豺声,生性多疑,刻薄寡恩,如今秦国全国士兵尽交到自己手中,此时唯有向秦王诸多要求,才可以表明自己除了金钱田宅之外别无他求,借此消除秦王怕他拥兵自立的疑惧。”

    郑可听了微微动容,凝视着他一言不发。

    “后来王翦与楚国对峙了一年多,最终灭楚。自始至终秦王也没有猜忌他,后来他终老秦国,得了善终。”杨牧云迎着郑可目光笑道:“侯爷的功绩再大也大不过这个王翦吧?可为何如此坐卧不安,为王上所忌呢?”

    郑可面目深沉,默然不语。

    “侯爷知道岳飞吗?”杨牧云又道:“他可是宋时的一代名将,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可就凭一句莫须有的虚言,就被皇帝罢职下狱,最后惨

    死风波亭,侯爷可知是为什么?”

    郑可不答,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因为他不会如王翦一样向皇帝示弱,”杨牧云道:“和他同时期有很多有名的战将,可谁都没有像他一样惨死。侯爷可知这又是为什么?因为他们都有弱点,韩世忠狎妓,张俊贪财,刘光世胸无大志,吴玠一心炼丹修仙。可见他们都不会威胁到皇权。可岳飞与他们都不一样,这些人身上的弱点他一个没有,他不贪恋权色富贵,想要什么,皇帝的江山吗?”

    郑可身子一震。

    “侯爷的症结也在于此,”杨牧云说道:“功高而不知主动示弱。侯爷已位极人臣,又兼立了灭国大功,这让王上该如何赏赐您呢?赏赐低了,恐侯爷不满,要是真让侯爷据占城自立,不是树一强敌跟王上分庭抗礼吗?”

    “本侯之心唯天可鉴,”郑可脸上肌肉微微一抖,正色道:“对王上的忠心从未变过,本侯就是死也绝不会背叛王上。”

    “侯爷公忠体国,在下甚是敬佩,”杨牧云微微笑道:“要让王上对侯爷放心,可不容易,如今王上派阮只来代行军中大权,证明王上已对侯爷起了猜忌之意。阮只的所做所为,侯爷都看到了,难免不是出于王上的授意,今日他拿郑公子开刀,便是激侯爷出手,他好拿捏侯爷的错处。还好侯爷没有乱了阵脚,自己亲手仗责郑公子,让他无话可说。可是侯爷躲得过今天,难道躲得过明天吗?”

    郑可默然,良久叹息一声,“我郑可问心无愧,他阮只能拿本侯怎么样?”

    “阮只之所以肆无忌惮,便是拿捏准了无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侯爷都不会反击的。只要侯爷一反击,便是对王上的安排不满,就是生有异心的明证。”杨牧云的目光盯着他,“可侯爷能够任人宰割而不还手吗?”

    郑可迎着他的目光怔怔的看了一会儿,叹道:“杨公子见解之精辟,本侯甚为敬佩,请公子教我。”

    “在下不敢,”杨牧云说道:“在下在化州时就曾说过,侯爷所虑只阮只一人,只要不着痕迹的将此人除去而不留把柄,就是王上也不好说什么。”

    “可如何将此人除去而不留把柄呢?”郑可皱了皱眉。

    “这件事现在做起来可甚是不易,”杨牧云微微摇头,“要知阮只可是在侯爷军中,一旦有什么闪失,侯爷首先脱不了嫌疑。就算被人抓不住把柄,要是不能自证清白的话,王上同样是可以治侯爷罪的。”

    “是呀,”郑可目光一眨不眨的看着杨牧云,“本侯要如何做才好,请杨公子明示。”

    杨牧云唇角微微翘了翘,眼睛霎了霎,“要如何做侯爷应该已经成竹在胸了吧?否则又怎会在这里听在下说这么多废话呢?”

    郑可一愕,旋即大笑,“聪明,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说着拈起一块石头扔进了河里。

    树丛中突然闪出一条身影,一道炫目的刀光闪电般劈向杨牧云。

    杨牧云腾身闪开,可对方的身形就像影子一般朝他贴了过去,手中刀光匹练一样狠狠劈下。

    杨牧云却倒背双手,脚尖轻点地面,整个人向旁滑出丈余。

    对方如影随形,连续劈出九刀,一刀比一刀猛,而且招式奇诡。

    “这是从哪里突然冒出的高手?”杨牧云心中暗暗吃惊,但是却沉着应对,并没有还手,只是竭力闪躲。

    “慢!”郑可喝止住了对方。

    对方倏然收刀,退至郑可身侧。

    杨牧云深吸一口气,凝目看去。这人褐衣蒙面,看不到相貌,只是两只眼如鹰隼一样瞪视着自己。

    “如何?”郑可像是在问那人。

    “不错。”那人声音铿锵沙哑,仿佛年纪已然不轻。

    “让他和你一起,怎样?”郑可又问。

    “他,可信?”那人侧目向郑可看去,嘴里没有一句废话。

    “我相信他。”郑可微微点头笑道。

第五百七十七章 雨夜暗箭

    第二日,天忽然下起了大雨,而且越下越大,大军在雨中行进,苦不堪言,安南的冬天是不下雪的。

    随着大军一路向北进发,郑玉忽然发现,杨牧云人忽然消失了。去问他父亲,郑可只是叹了口气,说自己前途未仆,任何人离开他都很是正常。

    一直到傍晚,大雨还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前方的先头部队已经抵达新平江边。

    新平江并不宽,平常涉水可过。可大雨导致江水猛涨,汹涌澎湃的浪涛阻住了大军前进的道路。

    郑可在大雨中病倒了,额头发着烧昏迷不醒,阮只只有接过全权指挥全军的权力。

    天已全黑,雨兀自下个不停,天空黯淡无光,地上伸手不见五指,阮只只得命令大军就地扎营。

    漆黑的雨幕中,一支换上了便衣的安南官兵出了营盘,冒雨向着新平江的上游行去。

    新平江上游的路并不好走,道路崎岖不平不说,还到处是茂密的荆棘丛林,在漆黑不见五指的雨中行走,尤其艰难。可这队安南官兵行进的脚程并不慢,可见训练有素,特别是领头的那人,在山石草丛间行走如飞,可知其身负武功,而且武功不低。

    越往前道路越是险陡,这支安南官兵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忽然,领头的那人停下脚步,一脸警惕的瞪视着前方,一晃手中的火折子,他身后的人立刻伏下身子分散隐蔽起来。

    “什么人?出来!”他低喝一声。前方树丛没有半分动静,只有雨水打在上面发出的沙沙声。

    他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不过用的是当地人说的蛮语。

    两个人影从前方树丛中站立起来。拉弓搭箭用蛮语向他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原来是存盆蛮人,”领头人唇角微微一翘,张口说道:“我是大越朝廷派来的,特来见你们的首领维纳苏瓦。”

    那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将弓箭收起,走上前细细打量他。

    领头人见来人衣衫简陋,批头散发,脸上身上涂抹着油彩,继续道:“我是大越禁卫副都尉武国斌,封阮侯爷之命特来见你们首领。”说着将一块玉质腰牌呈至二人面前。

    其中一人接过来看了看,一挥手道:“随我来吧!”

    武国斌领着一众手下跟着那两个蛮人继续沿着新平江上游走去,走不多时,只觉前方愈加崎岖难行,丛林愈发浓密。

    “武大人,”其中一名手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忍不住问道:“咱们还要走多久啊?”

    “只管走就是了,问那么多作甚?”武国斌冷冷的说了一句。

    “这些蛮人,”另一名手下也禁不住发了句牢骚,“怎么待在这样的鬼地方?”

    听了这话他身边的同伴不禁笑了,“要不是待在这山高林密的地方,不早让我们大越朝廷给灭了吗?”

    武国斌冷喝了一声,“都给我闭嘴,跟紧了,再说怪话我割了他舌头。”

    众人闻听打了寒噤,默默的排成一队在丛林中行进不再说话。

    又不知走了多远,天空中突然一道闪电划过,众人一惊,行进的步伐一窒。

    武国斌张眼望去,前边领路的两人蛮人已不见了踪影。而他们现在已身处一片开阔地中,四周都是阴森森的林木。武国斌的心底莫名涌起一丝寒气,刚要发话,突听一阵“咻咻”的破风声扑面而来。

    “趴下,快趴下!”武国斌朝身后的一众手下吼道。

    “噗噗——”众人在懵懂中纷纷中箭,惨叫声响彻夜空。

    数十人顷刻间便倒下了一大半,剩下的缓过神刚拔刀出鞘,一个个黑影如幽灵般自丛林中窜出,挥舞着刀矛向他们扑来。

    “不要乱,”武国斌喊道:“大家背靠背,千万不要被敌人冲散了。”说着一刀向迎面扑来的人砍去。

    双方在林中空地瞬间绞杀在一起。

    来人不下百余,而且个个身手不凡,武国斌和一众手下本就人少,又被一

    阵乱箭射伤大半。措手不及之下登时处于劣势,平均一人要面对对方三四人。

    一阵厮杀过后,武国斌的手下越来越少。

    “武大人,”其中几名手下冲他喊道:“您快走,我们替你挡着。”

    “不,要走一起走。”武国斌沉着脸一刀劈在一名敌人的肩膀上,紧接着又挥刀将两人逼退。

    “您再不走我们一个都走不掉了,”一人急道:“您赶快回去禀报阮侯爷,回来替我们报仇。”说着举刀拦住几个扑上来的人。

    武国斌一咬牙,手中刀在夜色中划出一道森冷的弧线,溅起一片血雨,几声惨叫声响起,他一矮身,钻入了丛林里。

    ......

    他也不知跑了有多远,跑到了那里,眼前无边无尽的丛林似乎永远也走不出去。尤其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感觉身后一直有一个人紧紧蹑着他,停下时向身后看去,却什么也没有。

    他实在受不了了,停下脚步发狂似的转着圈向周围喊道:“是谁,出来!快给我出来......”

    一声轻轻的叹息在他头顶响起,武国斌倏然抬头望去,一个大约十六七岁的少年仰卧在树冠的一根枝杈上,看也不看他一眼。

    “你是谁?”他喘着粗气嘶声吼道。

    少年一声不吭,仍然不望他一眼。

    武国斌咬牙腾身一跃,手中刀闪电般向他劈了过去。

    “咔嚓——”一声粗大的枝杈被一刀劈断,落下地来,而那少年却失去了踪影。

    “这人究竟是人是鬼?”武国斌的心中冒出一股凉意,若是人,这少年的武功怎会如此惊人?

    就在他心乱如麻时,感觉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霍然转身,就见方才那少年正笑吟吟的站在他身后看着自己。

    武国斌大吼一声,挥刀如风,向着那少年一刀又一刀的砍去。

    也不知砍了多少刀,那少年就如水中的倒影,在他如狂风暴雨般的刀锋下始终没有消逝。

    又是一刀劈下,那少年的身影忽然消失了。

    武国斌弯下腰大口喘着粗气,他感觉全身都要虚脱了,身为王宫禁卫高手之一,他还是第一次碰见如此可怕的对手,自己拼尽全力,而对方却好像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

    “你还打吗?”一个悠然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武国斌扭过头,狠狠瞪视着那个如幽灵一般的少年,声音像是自牙缝间挤出,“你想怎样?”

    少年笑了,笑道很灿烂,目光在他身上一扫,淡淡道:“不想怎样,只是想让你帮我做一件事。”

    武国斌脸色一变,“你休想!”

    “你的手下已经全完了,”少年看着他道:“可却偏偏留了你一人,你以为自己还能回到大营么?”少年说着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你......你是郑可的人?”武国斌吃惊的说道。

    少年微微一怔,没有吭声。

    “郑可他想要做什么,要造反吗?”武国斌红着眼睛嘶声道。

    “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我们侯爷可不敢去做,”少年悠悠道:“不过是想替王上清一下君侧而已。”

    “他想要清谁?”

    “你把刀扔了,我便告诉你。”少年笑道。

    “好!”武国斌一个字刚吐出口,手中刀如长虹贯日向少年掷去。脱手的那一刻,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奔向黑幽幽的丛林,身法之快有如离弦之箭。

    少年摇摇头,不多时,只听一声惨叫自丛林内传出,一名褐衣蒙面人走了出来。

    “你不该跟他说那么多废话的。”蒙面人冷冷的看了少年一眼。

    少年轻轻叹了口气,“没办法,谁让我心肠软呢?下狠手还得你来。”

    蒙面人哼了一声。

    “所有人既然都料理干净了,我们便进行下一步计划吧!”少年说道。

    “这个不用你提醒我,”

    蒙面人道:“武国斌是王宫禁卫高手中身手较弱的一个,阮只身边的那个裴国安武功要比他高多了。”

    “那是自然,”少年微微一笑道:“武功高的自然是要留下保护重要人物的。”

    “所以做任何事都不能托大,”蒙面人的目光盯着他道:“万一有个闪失事情败露,侯爷就完了。”

    “这个我晓得,”少年悠悠道:“我能不能在安南飞黄腾达就指望侯爷了,怎能把侯爷的事办砸了呢?”

    蒙面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杨牧云,你是个明人,为何不在大明走你的仕途,偏偏来我大越淌这趟浑水?”

    “大明的仕途已被我走绝了,”杨牧云笑了笑说道:“相比起来,安南的机会要大些,何不在这里搏一搏呢?难得侯爷如此看得起我,让我参与到他的大计中来,我定当誓死以报的。”

    蒙面人见他的神情不像作伪,遂道:“走吧,我们还得快些回去,一旦天亮了,那就麻烦了。”

    ————————————

    在雨中淋了一天的安南官兵很快进入了梦乡。只有阮只的大帐还亮着灯火,阮只背着双手,面色凝重的在营帐中走来走去。帐中立着一人,年约四十,相貌平常,中等身材,乍看无甚特别之处,可他目中闪烁着精光,浑身散发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他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仿佛一座雕像。

    营帐内静静的,只能听到外面哗哗的雨声。

    “侯爷,”见阮只没有丝毫要睡的意思,中年人忍不住说道:“您还是早点儿歇息吧,明日一早还要率军赶路呢!”

    阮只叹了口气,目光凝望了帐口一会儿,缓缓道:“如果明日雨还是不停的话,这新平江的水岂不是涨得更猛了。”

    “明日之事未必如侯爷所想,”中年人劝慰道:“现在全军系于侯爷一身,侯爷该当好好保重才是。”

    阮只摆摆手,没有说话。

    “侯爷,”中年人继续道:“军中的大权尽操于侯爷之手,郑可病重不能理事,连他的儿子郑昭都挨了四十军棍,现趴卧在床,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兵者,凶器也。一日不曾卸下,这担子担在肩上就一刻不安稳。”阮只面色凝重。

    “侯爷也是先王身边的老臣了,”中年人说道:“这兵也带了大半辈子,什么大仗恶仗没有见过?如今只是领兵回京,并不是去交战,又有何可担心的呢?”

    “我也说不上来,”阮只看着帐顶,“只是眼皮一直跳个不停,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郑可不是一个轻易能向人低头的人,我不但夺了他的权力,还逼他打了自己的儿子,可他连一点儿过激的反应也没有,岂不怪哉?”

    “让您代行军权,是王上的意思,”中年人说道:“他儿子郑昭挑起军中争斗,合该被执行军法,郑可如果因此为其子出头而与侯爷起了冲突,那是对王上不敬,侯爷就可借机拿出王上交给您的密旨,当着全军宣读将郑可拿下......”

    “可他不给本侯这个机会呀,”阮只眉头深皱,“他也真能下得去这个狠手,把自己的儿子打得爬也爬不起来,本侯就是想寻他的晦气,也拿不住他的把柄。”

    “侯爷不必忧心,”中年人笑了笑,“回京之路还长着呢,我就不信他能一直忍下去。”

    “他现在是一病不醒啊,”阮只叹道:“这一来可好,他干脆什么都不用闻了。王上让我早日带兵回京,本侯总不能一直在这里耽搁下去。既然眼前江水湍急过不去,就看能不能绕道上游过去了。”

    “新平江的上游是存盆蛮的地盘,”中年人说道:“他们会让我军轻易经过他们的地盘吗?”

    阮只轻蔑的嗤笑一声,“本侯这里可是足足八万大军,他们这群蛮人还想挡住本侯的路不成?要是他们敢有一丝妄动,本侯就率兵灭了他们。”说到这里眉峰微皱了一下,“也不知国斌那里怎样了,有没有见到存盆蛮的大首领维纳苏瓦。”

    “天黑雨大路难走,”中年人思忖了片刻说道:“按常理天亮前他应该赶不回来。”

第五百七十八章 无声杀戮

    “嗯,”阮只面色深沉的颔首道:“希望他们快些平安回来。”

    这时帐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中年人面色微动,闪身来到帐门前,左手握住了腰间的剑柄。他是个使左手剑的人,世上左手使剑的人少之又少,他便是极少中的一个,他左手拔剑的速度比世上大多数右手使刀剑的高手要快得多,与他曾对阵的人往往刀剑还未出鞘,他的剑尖就划破了对手的咽喉。

    出于天性,他本能的对靠近阮只营帐的人十分警觉。

    “什么人?”营帐外的护卫叫道。

    “黎冼,”来人说道:“我是奉副都尉武国斌之命有要事禀报侯爷。”

    “武副都尉呢?”护卫问道。

    “他稍后才能赶回来,”来人继续道:“他让我们先一步来见侯爷。”

    “你们等着。”护卫掀开帐帘入内。

    ......

    “裴都尉......”护卫刚张开口便被中年人挥手打断,“是随武国斌一同出去的弟兄么?”

    “是的,”那护卫回道:“一个是黎冼,另一个是侯渐,他们当时是随武副都尉一同出的大营。不过......”

    “不过什么?”中年人心头一紧。

    “不过他们带来了几个人,装束很是怪异。”护卫答道。

    “怪异,如何怪异?”

    “他们看起来像是山里的蛮人。”

    “蛮人?”阮只精神一振,“莫不是存盆人?”

    “这个......属下就不清楚了。”

    “快让他们进来!”阮只吩咐道。

    “是!”护卫应了一声正要退出,又被中年人叫住,“只让黎冼和那个领头的蛮人进来。”

    ......

    黎冼身边的那个蛮人脸上身上俱都涂抹着油彩,一见阮只便神态恭谨的躬身一礼。

    “会说越语吗?”阮只打量了他一眼问道。

    “小人坎曼,”蛮人说道:“奉维纳苏瓦大人之命来见阮侯爷。”

    “哦?”阮只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我派出的人这么快就到班隆洞了么?”

    “回侯爷,”蛮人面色不变,“我们维纳苏瓦大人并不在班隆洞,而是在距侯爷大营不远的地方。”

    “是么?”阮只淡淡一笑,“如此雨夜,你们首领与本侯一样露宿山野,倒是好闲情逸致啊!”

    “侯爷大军远来,我们维纳苏瓦大人不明就里......”坎曼说道:“但遇见了武副都尉,听他详细一说,就安心多了。”

    “既如此,那你家维纳苏瓦大人为何不亲自前来,”阮只瞄了他一眼说道:“却派了你过来?”

    “我家大人天亮后自当前来拜见阮侯爷。”坎曼道。

    “那好,”阮只看了一眼中年人道:“裴都尉,你让人带他下去好好招待,不可轻慢了他。”

    “谢侯爷!”坎曼刚直起身子,只听一声惨叫,黎冼倒在地上挣了几下便一动不动了。

    “侯爷......”坎曼一惊,一柄冰冷的剑锋已贴在他的脖颈上。

    裴都尉森寒的目光盯在他脸上,“说,你是什么人?究竟是谁派你来的?”

    “这,这......侯爷,您这是何意?”坎曼惊惧道。

    “你自以为很聪明,殊不知第一句话便露了破绽。”阮只冷笑一声,“你怎么知道本侯姓阮?”

    “这是武副都尉......”

    “本侯吩咐过武国斌,与存盆人接洽只准以郑侯爷的名义,断不许提本侯一个字,”阮只目光紧盯着他,“说吧,你究竟是受谁的指使?”

    “我......”坎曼话还未说完,只听帐外几声惨叫,紧接着几条黑影窜入帐中,朝阮只扑去。

    “侯爷小心,”裴都尉吃了一惊,舍了坎曼,持剑向那几条黑影迎了过去。

    坎曼就地一滚,鼓起腮帮子嘟起嘴唇朝阮只“噗”的一声。

    “啊——”阮只一声痛呼,弯下了身子。

    “侯爷——”裴都尉奋力挥剑斩伤了冲入帐内的几人,护在了阮只身前,“侯爷您怎么样?”

    阮只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已说不出话

    。裴都尉一眼瞥去,阮只的胸口中了一根飞针,飞针上发着幽蓝的光。

    “针上有毒......”裴都尉再不迟疑,拉着阮只冲出帐外。

    ......

    军营里现在已乱成一团,虽然还下着雨,大营内却是火光处处,从睡梦中惊醒的安南官兵像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跑,不知谁在大声喊着:“存盆人袭营了,存盆人袭营了......”

    营帐周围,护卫们正跟一群蒙面人狠斗。

    “存盆人杀进来了吗?”阮只吃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虽然他已经站立不稳,连呼吸都变得很困难。

    “侯爷,不要紧的,”裴都尉把他架在身上安慰道:“我们这里有八万大军,存盆人是不敢跟我们开战的。您现在不要说话,下官先带您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为保阮只安全,他已顾不得理会那些不知从哪里冒出的蒙面人了。

    刚奔出几步,就见几名护卫跟了过来。

    裴都尉握剑的手紧了紧,待见那几人确是从东京带过来的王宫禁卫,方松了口气。

    “那些跟你们交的手人是谁?”裴都尉边走边问那几名护卫。

    “不知道,”一名护卫说道:“不知从哪儿飞来一阵箭矢,兄弟们当时就有不少人中箭,刚缓过神,那群蒙面人就杀到眼前了。”

    “侯渐呢?”裴都尉又问。

    “打起来时就不见了。”

    “娘的,”裴都尉咬牙骂道:“军营里一定是出了内贼,要是被我揪出来一定将他碎尸万段。”

    “大人,现在怎么办?”

    “先保护侯爷要紧。”

    正说着话,一名褐衣蒙面人如飞般杀了过来,手中刀劈出一道炫目的寒光,登时有两名护卫身首异处。

    “快护住侯爷......”裴都尉吩咐身边的几名护卫,身子一跃,左手剑挑起一朵剑花划向那褐衣蒙面人。

    “当——”的一声刀剑相交,火星四溅,两条身影同时落地。

    “是你?”裴都尉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很奇怪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吗?”褐衣蒙面人冷冷道。

    “你本该早就已经死了。”

    “可是我还活着。”

    “郑可的胆子真大,居然连你也敢收留。”裴都尉脸上变色。

    “就算胆子不大,你们便肯放过他吗?”褐衣蒙面人嗤笑一声。

    “很好,”裴都尉目光紧盯着他,“现在让我将你了结了也是一样。”

    “你有这个本事吗?”褐衣蒙面人话音未落,裴都尉左手剑的剑尖已刺到了他面前。

    “叮——”他提刀封挡了一下,身子向后飘出丈余。

    裴都尉一剑又已刺到,褐衣蒙面人不挡反撩,自下而上划向他的咽喉。裴都尉剑招急变,瞬间刺出数点寒芒,点点戳向他的要害。褐衣蒙面人的刀锋圈出半个圈子,将他的剑招一一化解。

    两人以快打快,眨眼间过了十余招。

    裴都尉见一时拿不下对方,向那几名护卫叫道:“快,快保护侯爷到陶都督那里。”

    那几名护卫顾不得应声,忙背起已近昏迷的阮只就走。

    “想走?”褐衣蒙面人纵身想追,却被裴都尉拦下,两人你来我往,又狠斗了起来。

    ————————————

    郑昭自睡梦中惊醒,忽然听见外面大乱,想要支撑着从床上爬起,但腰胯处一阵剧痛,只得呻吟一声无力的再次趴下。

    帐帘一挑,郑玉走了进来。

    “阿玉,外面发生什么事了?”郑昭问道。

    “听说是存盆人袭营,”郑玉说着来到他面前,“你没事我就安心了,千万不要乱动,我去看看。”吩咐跟过来的几名手下,“你们给我牢牢守在这里,阿昭要是有什么闪失,我饶不了你们。”说着转身便要出帐。

    “阿玉......”郑昭又叫住了妹妹。

    “怎么了?”郑玉顿住脚步。

    “你小心些。”郑昭叮嘱了一句。

    “嗯

    。”郑玉点点头,心里一暖。

    ......

    她出了营帐,正要四处察看,忽见一条人影如飞般在不远处闪过。借着忽明忽暗的火光,她看清了那人的面孔,吃惊的自语了一声,“杨牧云?”当下不及细想,腾身而起跟了过去。

    在一座营帐后,杨牧云出手如风,将几人击倒在地,伸手抄起一名昏迷不醒的人,将他交给从暗处冲出几个蒙面人。一脸肃然的说道:“接下来的事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

    那几个蒙面人点点头。

    “要是被人发现,你们自己割了脑袋去向侯爷请罪吧!”杨牧云话说到最后已声色俱厉。

    “杨公子放心,”那几人说道:“要是真有闪失,小人就是万死,也绝不敢牵累了侯爷。”说罢架起那人便隐入了夜色中。

    “阮只?”郑玉更惊讶了,他看清了被架走那人的相貌,而被杨牧云击倒的人就是阮只从东京带来的王宫禁卫。

    “是谁?”杨牧云察觉出有人在窥视他,飞身向郑玉这边跃来。速度奇快,郑玉想要避开却来不及了,杨牧云已冲至她面前,伸手闪电般抓向她的咽喉。

    郑玉反切他的手腕,杨牧云“咦”了一声,快速变招,伸指点向她璇玑穴。郑玉被迫向后疾退,手刚一握住剑柄,手腕却是一紧,已被杨牧云拿住。劲风袭面,杨牧云的另一掌已劈至她的面前。

    她侧首躲过,杨牧云却不再进击,拿着她握住剑柄的手腕的手也收了回去。

    “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杨牧云诧异道。

    “你干什么?”郑玉掠了一下鬓边的秀发,白了他一眼说道:“想要杀了我吗?”

    “外面这么乱,你不待在自己的营帐里,到处乱跑什么?”杨牧云眉头一皱。

    “我没乱跑啊,”郑玉道:“我不过是去保护阿昭,谁知却碰到了你,便一路跟过来了。”

    “你跟踪我?”杨牧云脸色一变,向她身后看了看。

    “你放心啦,”郑玉笑着安慰他道:“就我一个人而已,看你紧张的。”

    “唔,”杨牧云两眼瞪视着她,“刚才你都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了也好,没看到也好,”郑玉眸波流转,“你要怎样,杀了我灭口不成?”

    “这倒不至于,”杨牧云收回目光,“如果你不想侯爷出事的话,还是当没看到的好?”

    “侯爷?哪个侯爷?是我阿爹,还是阮侯爷?”郑玉俏皮的眨眨眼。

    “你......”杨牧云目光如电一般射向她,“看来你还是什么都看到了。”

    “怪不得你无缘无故的失踪了,”郑玉灵动的眸子霎了霎,“是不是我阿爹让你去替他办事的?”

    “郑小姐,”杨牧云目光一闪,“有些事你还是不要问了,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这个我何尝不明白,”郑玉轻叹一声,“在阿爹眼里,外人比我和阿昭还更可信一些。”

    杨牧云笑了笑,转身便走。

    “喂,你等等我。”郑玉紧跟了上去。

    ......

    这一边,裴都尉和褐衣蒙面人的交手还在继续,两人的武功本在伯仲之间,一时很难分出胜负。

    杨牧云远远的看了一会儿,转身对郑玉道:“你待在这里别动,我去去就来。”

    “你......”郑玉叫之不及,杨牧云早去得远了,她心里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很听话的站在原地。

    杨牧云来到距二人两丈远的地方站定,刀光剑影荡起的劲风掀开了他的衣角,见褐衣蒙面人还是无法取胜,嘴唇微动,用传音之术对着裴都尉说了一句话。

    裴都尉身子一震,心神略分,被褐衣蒙面人一掌击在胸前,身子远远的飞了出去,还未落地便一口鲜血从嘴里喷了出来。刚挣扎着站起,一柄森寒的刀锋便划过他的咽喉,他身子晃了几下便“扑通”一声倒地,再也没能起来。

    褐衣蒙面人收刀入鞘,目光冷冷的看向杨牧云,“你对他说了什么?”

    “没有什么,”杨牧云淡淡一笑,“我只是告诉他阮侯爷死了。”

第五百七十九章 大军征蛮

    “我的事,不希望别人插手。”褐衣蒙面人冷冷道。

    “我也不愿意多事,”杨牧云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只是怕时间拖长了恐生变故,要知道,有任何闪失的话最危险的人会是谁。”

    褐衣蒙面人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闪身没入了茫茫夜幕中。

    这时郑玉跑了过来,看着褐衣蒙面人隐去的方向,转向杨牧云,“那人是谁?”

    “不知道。”杨牧云若有所思。

    “不知道?”郑玉眸子霎了霎,“你们看起来很熟的样子。怎么会不知道?”

    “很熟也不一定非得知道对方是谁的。”杨牧云淡然道。

    “他......是我阿爹的人吗?”郑玉低低的问了一句。

    杨牧云的目光霍然向她扫去,“大小姐,小心祸从口出。”转身快步而去。

    “喂,”郑玉喊道:“你别走......”

    ————————————

    天终于亮了,很凑巧的是,下了一天一夜的雨也渐渐停了。

    安南军营里的乱像也止住了,所有将士都惊奇得发现,昨日病倒的统帅郑可奇迹般的痊愈了,而代他行使军权的阮只却没了踪影。

    郑可指派营内将领约束自己的部下,收殓死者,救治伤者。大营内死伤的将士并不多,还找到一些袭营的存盆蛮的死尸。可阮只带来的王宫禁卫全部身死,尸首排列在阮只的营帐外。将领们一脸紧张。郑可却很镇定的指派他们带人去营外搜索。

    雨停后,新平江的江面也下降了许多,安南兵将分几路向四周搜索,其中一路沿着江水向下游行去。不多时,他们发现了阮只伏在江边的尸体,不远处还有几具存盆蛮的死尸。阮只的手中还握刀,身上伤痕累累,好像经过一番搏斗力尽而死。

    领队的将领不敢挪动尸体,赶紧派人回营禀报,郑可很快便来了,见到阮只的尸首后,他怒发冲冠,指天立誓要为阮只报仇。看到阮只蹊跷的死于营外,有的将领虽心存怀疑,但也不好说什么。

    郑可回到军营后,立即在大帐召集众将,他也不多说,让所有将领一个时辰之内领军整队出营,向新平江的上游进发,目标是存盆蛮的老巢班隆洞。

    八万安南大军浩浩荡荡的向新平江上游开进,一路声势浩大。

    郑昭由于身上有伤,留在营内。杨牧云和郑玉陪护在郑可左右,随军出征。

    看着前后无边无尽威武雄壮的大军,郑玉得意的看了杨牧云一眼,问道:“我大越的军队比起明军怎样?”

    杨牧云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你不说便是比不上我大越喽。”郑玉戴着面具的脸向上一扬。

    “你的话让我想起一千多年前发生的一个有趣的故事。”杨牧云笑道。

    “什么故事?”

    夜郎自大。”杨牧云一字一句的道。

    “你......”郑玉狠狠瞪了他一眼。安南的典籍大多来自大明,很多典故郑玉是知道的。

    “阿爹,”她不服气的向父亲问道:“您跟明人打过仗,明人的军队怎样您一定很清楚,他们比不过我们大越的,是不是?不然的话,为什么会被我们赶回去?”

    “可他们毕竟曾在我们这里盘踞了二十年,”提到过去的事,郑可面色凝重,“明军的战斗力还是很强的,有时他们被围也死战不降,直至最后一兵一卒。是我大越最强劲的对手。占人、芒人、蛮人都远远不能跟他们相比。”

    “是么?”郑玉瞄了杨牧云一眼,又向父亲问道:“您把明人讲得那么厉害,那我大越又是怎样打败他们的。”

    “我们大越胜在人心向背,”郑可道:“当大越的百姓都站在我们这边的时候,明军就不再具有胜算了。”

    “唔......”郑玉似乎没明白。

    “玉儿,你不知道,”郑可继续说道:“大明是天朝上国,幅员辽阔,人口众多,战争动员能力非我大越所能比,与大明作战,我大越就得赌上国运,这不是我大越一个小国所能承受起的。”

    “侯爷所言,发人深省,”杨牧云赞道:“在下谨受教了。”

    “哪里,杨公子学识渊博,本侯很是敬佩,”郑可捋须笑道:“本侯也是衷心希望大明能够与我大越和好,永生永世不再大动干戈呀!”

    “如安南王与侯爷一般深明大义,谨守臣礼,那我大明皇帝一定会降诏修好......”杨牧云话还未说完,就听郑玉轻轻哼了一声。

    “王上对大明有些太示弱了,”郑玉不满道:“一再派遣使臣到大明,请大明皇帝降旨封王。依我说,就是大明皇帝不封,王上不也是我大越的王么?干嘛低三下四的派人去大明请旨?”

    “这你一个女孩子家就不懂了,”郑可摇摇头,“王上是为了主动与大明修好才这样做的,能得到大明皇帝的正式册封,便是天朝承认了我大越,这样就永远熄了大明皇帝征讨我大越的心思。”

    “哦......”郑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侯爷,”杨牧云悄声问道:“您这样大张旗鼓的征讨存盆蛮,妥当吗?”

    “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郑可昂然目视前方,“我大兵所指,攻无不克。他们除了投降之外,别无出路。”

    ————————————

    安南大军向西行进,一路青山迤逦、怪石嶙峋,脚下流水潺潺,风景甚是殊丽。可是官兵们却如临大敌,根本顾不上去欣赏。

    最前边的是陶方晋率领的乂安道军,陶方晋是安南开国名将陶公僎之子,任后军都督,统领乂安道军。征占城时,他所率的乂安道军没有打过什么硬仗恶仗,可这一次,郑可把他派到了最前面。

    一路上,他心怀忐

    忑,阮只下了郑可军权时,他一度与阮只走得很近,与郑昭的铁突军起冲突的就是他麾下的乂安道军。经此一事,阮只对他很是信任,昨晚在阮只最危急的时刻,裴都尉首先想到是陶都督能够保护这位阮侯爷,让手下急忙送阮只去陶方晋的营帐,谁知却被杨牧云截了。

    阮只身死,陶都督是最紧张的,不知道重掌军权的郑可会怎样对待他。果不其然,郑可借口郑昭养伤,让他领着乂安道军打前锋。

    乂安道军的官兵们个个双手举着近一人高的大型藤牌,小心翼翼地向前行走,前边已没有路,只有一条野草倒伏,似被人踩过的野径,最多容两人并排经过,军队要布成这样的队形必然不堪一击,陶方晋紧皱双眉,下令队伍停止前进。

    陶方晋两眼仔细打量着周围的地形,新平江在这里逐渐收窄,蜿蜒而上,虽说江水两旁也是野草丛生,灌木横桠,可是相形宽阔一些,更难得的是在那变浅的江水中行进,可以避免丛林山石中层出不穷的陷坑、竹钉、套索、绊发竹枪、荆棘刺等障碍,那些难以发现,令人头疼的小机关不但能够严重阻碍大军的行程,更能让士兵因大量杀伤而降低士气。

    陶方晋立即命令军队向下转移,沿江流溯源而上。

    新平江在这里的宽度不超过寻常溪水,水深不过膝,宽度可划一条竹筏,虽说曲曲折折,不时还有被水流冲的滑不溜丢的巨石拦路,大军行速反而比在上面快了许多。

    存盆蛮人彪悍善战,几百年来一直与安南人争斗不休,安南陈朝宪宗时期大举征西,降服了很多部落,其中就包括了存盆蛮,陈宪宗得意洋洋,让人在临着新平江上游的一处石崖上刻了一篇《征哀牢纪功摩崖》。

    路过的安南官兵无人不见,杨牧云路过时还在崖下驻足了好久,为上面镌刻的笔划遒劲的楷书赞叹不已。安南历朝历代使用的都是汉字,杨牧云自然看得津津有味。

    安南大军一来,存盆蛮便屈膝投降,可大军一撤,他们便故态复萌,不断袭扰越人的村寨县镇。存盆蛮善于在山石草木间布置机关,这陶方晋是知道的,但他也深知蛮人也决不会放过在江流中布置陷阱,因此命下面的士兵全力戒备,空中、两侧密不透风地山林中,甚至水下的鹅卵石,生怕会突然从里边窜出个什么东西。

    待前方的探子回报说没有危险,他才放心的让队伍继续前进。

    “存盆蛮怎会愚蠢得袭击我军大营?”陶方晋一路上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他们都活得不耐烦了吗?”尤其诡异的是,别的军士死伤不多,而阮只连同他营帐周围的数十名王宫禁卫全部死了个干干净净,一个活口都没留下,仿佛这群蛮人是专门来找阮只晦气的。

    “难道是......”他不敢再想下去,只默默祈祷,希望存盆蛮见安南大军前来,弃刀枪出来投降,这样便可免去一场刀兵之灾了。

    神情正恍惚间,忽然前方枝头剧烈摇晃,怪啸声声而起,猝不及防的士兵纷纷惨叫倒下。

第五百八十章 大帐计议

    江边林中突然飞出无数石头,至少碗口大,像下冰雹一样砸向陶方晋的队伍。

    士兵们纷纷举起藤盾,可这东西挡弓箭和梭枪可以,扛不住石头一通乱砸,藤盾没几下便被砸得稀烂。有的士兵吭都没吭一声,就被砸得脑壳崩裂倒在地上,脑浆流了一地,死状惨不忍睹。

    恐怖的情状让众安南士兵心中生寒,敌人在暗处,让你看不见也摸不着,箭只能盲目的射入林中,可石头雨似乎越来越猛烈了。倒下的士兵越来越多,没有倒下的实在抵受不住,纷纷向没膝深的草丛内躲避,有些士兵甚至退入了江水中。

    忽然一阵阵惨叫声响起,在草丛内此起彼伏,原来存盆人在草丛中早布设了陷坑、竹钉、套索、荆棘刺等物,盲目躲进去的安南士兵在阵阵惨嚎声中再次死伤遍地。存盆人生活在茂密的热带原始山林里,有用之不尽的树木和石头。他们以树干为弓弦,以石头为箭矢,骤然发难,犹如摧枯拉朽一般,给冒然闯入、不明情况的安南官兵以极大的杀伤。内心崩溃的安南士兵丢下死伤的同伴开始向来路溃退。

    阵势一旦大乱,就是天王老子下界也拢不住了,陶方晋挥刀斩了几个溃兵,却不起丝毫作用,内心惊惧的安南士兵纷纷绕过他向后跑去。他又呼喝了几声,忽然一块碗口大的石头迎面飞来,他赶紧一低头,“啪”的一声,头盔被砸落在地,头嗡嗡直响,还未缓过神来,他身后的一名亲兵被一块大石砸入胸口,胸口登时凹了下去,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口鼻鲜血狂喷而死。陶方晋心中一寒,再也不敢耽搁下去,只得一咬牙,调转马头,随着败兵一起沿江的下游溃逃......

    ......

    听到前锋败报传来,郑可并没有感到太过惊异,下令全军暂停前进,并免去了陶方晋乂安道军都督的职务,由副都督李缘暂代乂安道军都督一职。同时派出大量秘密斥候,打探能够直接进军班隆洞的道路。

    大军沿着新平江江边驻扎了下来。郑可将所有将领召集到自己的大帐议论军机,可议论了一天也没议论出个头绪,众将散去后,他默默的坐在大帐中沉默不语,该除去的人都已清除掉,而大军已经开进了存盆人地界,不可能无功而返,怎样花费最小的代价使存盆人屈服,摆在了郑可的面前,他刚刚派人给远在东京的黎元龙上了一道奏表,详述了存盆人雨夜偷袭大营,阮只和随身的王宫禁卫全部被杀,军营中群情激愤,所有将士一致要求讨伐存盆蛮,为平息众怒,自己便擅自领兵西进,不日定当凯旋,请王上明鉴云云。

    “时间拖得一长,恐横生变故啊!”郑可阖上双眼叹道。

    自永乐十六年他随先王黎利一同起兵以来,已经过去整整三十年了,这些年里,他无日不刻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两代王上的猜忌会落到自己身上,可风不起而树欲折,自己手握重兵,难免为朝中奸臣所构陷。

    “不行,我决不能坐以待毙,”想到这儿,他双眼微睁,嘴里喃喃自语,“我要把仗一直打下去,好让王上知道他离不开我,整个大越离不开我......”

    帐帘一掀,走进来两人,郑可凝目一看,见是自己的女儿和杨牧云,微微抬起的身子又靠了回去。

    “阿爹......”郑玉走到父亲身后,伸出一双纤纤素手轻轻揉捏起他肩膀来。

    郑可舒服得呻吟了一声,侧目瞥了女儿一眼,“玉儿,你有什么事么?”

    “没有啦,阿爹,”郑玉甜甜的说了一句,“我是怕您累着,想好好服侍服侍您。”

    “难得你一片孝心,”郑可的嘴角微微向上翘了翘,“说吧,趁我现在心情好,你说出来我或许真的会答应你。”

    郑玉踌躇了一下,目光看向站在一旁的杨牧云。

    “侯爷,”杨牧云上前一步,拱手一礼道:“不知您方才和众位将军可议出了什么好的进军之策?”

    “你想知道?”郑可轻叹一声,“兵贵神速,如果真的议出了良策,本侯又安能坐在这里?”

    “那侯爷可否告知在下,有几条路可以通往存盆人的老巢班隆洞呢?”杨牧云问道。

    “看来你对兵事很是上心呐!”郑可微微一笑,站起身来,“也罢,现在本侯也是苦无良策,便来与你说叨说叨。”转身来到帐中挂的地图前,指着上面弯弯曲曲描画的线路说道:“能够通往班隆洞路径一共有三条,第一条便是沿着新平江河谷之地而上,这条路越往上越是狭窄,而且周遭地形复杂,便于存盆人步步设伏,想要通过恐怕要付出极大的代价,陶方晋所率的先锋军便是在这条路铩羽而归的。”

    “那另外两条路呢?”

    “另外两条?”郑可苦笑一声,摇摇头,“第二条路可是一条有名的阴阳道......”

    “阴阳道?”杨牧云不解。

    “你来看,”郑可指向地图上一条曲曲折折的线路道:“这是班隆山,方圆上百里,沿着山脊有一条小路可迂回绕向班隆洞,可这条路......”叹息一声续道:“一侧是峭壁,一侧是悬崖,中间只能容纳一人行走。我军如走这条路只能轻装前进,要是盆蛮人在峭壁上埋伏,只消扔下几块石头,就足可让我全军覆没了。”

    “原来阴阳道是这个意思,能够随时让人阴阳相隔。”杨牧云暗道。接着又问:“那第三条路呢?”

    “第三条路就是吞溪口,”郑可指着图上一处关口标记说道:“这是两山夹峙的一处关口,如果能拿下它,便可一马平川的直捣存盆人的老巢班隆洞了,不过此关口极为险峻,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从正面攻打将之拿下基本上不可能。”说完深深叹了口气,“相比起来,沿着新平江上游的河谷地带进军更是稳妥一些

    ,但是每前进一步恐怕都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我本想着大军一到,存盆人便会前来请降,看来,本侯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些。”

    “你既然要嫁祸到存盆人身上,定然要装得卖力些,”杨牧云心中暗道:“谁知一打才知对方是个硬茬子,但再硬也只能硬着头皮打下去了。”

    “杨公子,”郑可的目光看着他道:“大致情况便是这些,你看有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以较小的代价拿下存盆人的老巢班隆洞。”

    “侯爷,”杨牧云沉吟了片刻说道:“在沿江西上的途中,我曾在一大片临江石壁上看到一篇镌刻的纪功文......”

    “嗯,”郑可颔首道:“那是前朝太上王陈日爌率大军亲征哀牢凯旋时所作的《摩崖纪功文》,并让工匠刻在石壁上以供后人瞻仰。”

    “这位太上王的文笔倒是不错,”杨牧云吟道:“岁在乙亥季秋,太上王亲帅六师巡于西鄙,占城国世子、真腊国、暹国及蛮酋道匡、葵禽、车勒,新附杯盆蛮酋道声,车蛮诸部各奉方物,争先迎见,独逆俸(即哀牢酋名)执迷畏罪未即来朝......这个杯盆蛮便是现在的存盆蛮了?”

    “不错,”郑可点头说道:“前朝对这些蛮人的叫法与我朝略有不同而已。”

    “蛮人恃险以据王师,多少年前便是如此,”杨牧云道:“与今天也没什么不同,可前人是如何让这些蛮人屈服的呢?”

    “这......”郑可思忖了片刻说道:“当时陈日爌先是领军征的哀牢,可哀牢王远遁,陈日爌回师时又打败了许多部落......”目光一闪,“你是想说当年陈日爌是怎么打败存盆人的,是吗?”随即摇头道:“当年陈朝的军队是绕了一个大圈,寻哀牢王不着,从西向东返归时与存盆人打的仗,与现今我军自西向东打是不一样的。”

    “可地形是死的,人是活的,”杨牧云说道:“只要谋划得当,未始不能复制前人的胜迹。我愿前去好好踏勘一番,替侯爷解忧。”

    “你?”郑可看了看他,哂笑一声,“我派出的探子不下数百,他们以前都是附近的山民,通晓蛮语,你去能干什么,能与当地人交流吗?别还没深入蛮地,就被他们给捉了去。”

    “阿爹,”郑玉向他眨眨眼,“别忘了还有我呢,我可以陪他一起去啊!”

    “你?”郑可这才明白女儿向他讨好的原因,摇头说道:“你就更不成了,成天戴着这个劳什子面具,怪模怪样的,让人一见就心生警惕。”

    “那我把面具摘了不就行了?”郑玉笑道:“其实我老早就不愿意带这东西了。”

    “我看你是自从见了他才不愿意戴这面具的吧,”郑可冷哼一声,“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待在营里,打探消息自有比你更合适的人去做。”

第五百八十一章 丛林幽径

    郑玉很不高兴的从父亲的大帐中出来,见杨牧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没好气的说道:“你在想什么,莫非你还要出去打探消息不成?”

    “侯爷约束的是你,而不是我,”杨牧云淡淡一笑说道:“我又不姓郑,而且又不是侯爷的子女,侯爷没道理盯着我不放的。”

    郑玉一双眸子瞪了他好一会儿,方道:“你是明人,只会说汉话,如何去向那些蛮人打探消息。”

    “我来安南也没多长时间,”杨牧云笑道:“不是也跟着你学会说安南话了,而且跟侯爷和小姐你相处很融洽,相信那些存盆人也不会提防我的。”

    “为什么?”

    “因为我是明人,”杨牧云说道:“他们跟安南人不合,可对明人却不会生出敌意。”

    郑玉眯起了眼睛,“或许你说的是对的,但是却忽略了一点。”

    “什么?”

    “不是所有的存盆人对我们越人都有敌意,”郑玉说道:“他们中有些人投靠了我们,是甘心为我们所用的。”

    ......

    郑玉所说的这个人叫阿虎,是她的一个奴仆。他年纪不大,肤色黝黑,人虽瘦小,但显得十分精干。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存盆人,被越人虏获后辗转带到东京,在这个越人的都城里,有一个很大的奴隶市场,这里有来自很多地方的奴隶,他们中有的来自安南临近的蛮族部落,如存盆人、琴蛮人等。有的来自其他国家,如真腊人、暹罗人、缅人,甚至还有印度人。

    郑玉当时是跟着哥哥来逛奴隶市场的,见到阿虎时他已经奄奄一息,一时感觉他可怜便将他买下了。带回府中时,郑玉并没有因为阿虎的蛮人身份而歧视他,而是命人悉心照料,直到他身体康复。至此阿虎对郑玉感恩不尽,忠心耿耿的留在了她身边。

    郑玉把阿虎带到杨牧云眼前,得意的说道:“如何,他可是个真正的盆蛮人,能说他们的语言,但他却对我一个人效忠,你去盆蛮人的地界要是带上他,会方便的多。”

    “哦?”杨牧云的目光一亮,“小姐是要他跟着我?”

    “你想得倒美,”郑玉轻笑一声,“他除了我谁都不会跟的,除非......”她眸波一转,“我跟你一起,才能把他带上。”

    “这......”杨牧云面露难色,“侯爷他会答应吗?”

    “傻瓜,”郑玉瞪了他一眼,“不让我阿爹知道不就行了。”

    “这恐怕......不好吧?”杨牧云犹豫道。

    “那好,”郑玉假装要转身,“那我就把阿虎带回去了。”

    “别,”杨牧云在苗地的大山里转悠过,那里无边无际的丛林让人望而生畏,他深知在这个与苗地一般无二的蛮荒山林里一个当地向导的重要性,于是陪着笑脸对郑玉道:“小姐莫要生气,有事好商量。”

    “没的商量,”郑玉绷起了脸,“不带上我,一切休提。”

    “好好好,”杨牧云无奈,只有答应,看着她脸上罩着的面具,“你的样子有些特别,就这样随我一起出去的话,恐很是不便。”

    “有什么不便......”郑玉话刚一出口就明白他指的是什么,眸波一转,“你的意思是让我摘下这个面具?”

    杨牧云躲避着她的目光,没有说话。

    郑玉一笑

    ,“那好,我现在就把这面具摘下来,你要看吗?”

    杨牧云忙垂下眼睑,不敢看他。

    “我就这么可怕吗?”郑玉的眸子霎了霎,“你连看都不敢看我一眼?”

    “小姐言重了,”杨牧云道:“在下只是遵循圣人教诲‘非礼勿视’而已。”安南的读书人也尊孔子为圣人,对圣人言也并不陌生。

    郑玉格格一阵娇笑,眸光一转,“伪君子,拿圣人言来当挡箭牌。孔圣人还说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呢!”说罢转过身,走了几步撂下一句话,“想要阿虎的话,今晚三更,我们营外江畔见。没有你,我照样可以做我想做的事。记住,我只等你到三更,三更一过......”轻笑一声,已走的远了。

    ......

    夜晚,月色如纱,照在波光粼粼的江水上像是铺了一层随波涌动的薄缎。杨牧云在江边不知走了几个来回,愣是没见一个人影。

    “这丫头不会是逗我玩吧?”杨牧云心中暗道:“还是她已经先走了?”抬头看了看已渐渐西斜的圆月,喃喃道:“现在正是三更呀!我可没误了时辰。”

    正踟蹰间,陡然看见不远处一块大石后似乎有人影一闪。心中一动,发足飞奔了过去。还未到大石前,一条黑影猛地自石后腾身飞起,像江边奔去。杨牧云跟着腰身一拧,欲转身追去,忽然身后劲风飚然,还未侧身,一道寒光已划至面前,他倏然心惊,不及细想,双膝一弯,身子平平向后仰去,寒光贴着自己的鼻尖划过。

    他紧接着拧身一掌挥去,“啪——”似乎拍中了对方肩头。

    “啊哟——”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他凝目看去,一个窈窕的身影晃了一晃倒在地上。

    “你怎么样?”杨牧云忙上前去扶,还没碰到对方身子,便觉喉头一凉,被一柄森寒的剑锋给逼住。

    郑玉格格一声娇笑,站起身,凝望着他道:“杨牧云,没想到你也有着了我道的时候。”

    “小姐足智多谋,在下佩服万分,”杨牧云的眉峰跳了跳说道:“还请小姐把剑拿开,这样太危险了。”

    郑玉秀眉一扬,把剑撤下,嘴角一撇,“足智多谋,哼,你心里一定是在骂我狡诈多端吧?”

    “哪里哪里,”杨牧云强笑了笑说道:“在下对小姐的敬佩是发自内心的。不过小姐为何要如此呢?”

    “因为我怕你在阿爹那里出卖我。”郑玉盯着他的脸说道。

    “在下是那样不讲义气的人吗?”杨牧云笑笑,见她脸上的面具仍未摘下,便道:“看来小姐还是没有准备好......”

    “你是说这个吗?”郑玉摸摸自己脸上的面具,“在蛮人的地界,在脸上涂抹油彩并戴面具并不罕见,倒是你这一身打扮,在蛮人眼里不知多怪异呢!”

    “我就是脱掉衣服,浑身都抹上油彩的话,也不像个蛮人,”杨牧云自嘲道:“还不如像以往一样,更自然一些。”

    “你不仔细装扮一下,又怎知像不像呢?”郑玉朝他眨眨眼,“要扮成蛮人的话,我来帮你,保准让你都认不出自己来。”

    “不用了不用了,”杨牧云连连摆手,“我又不会讲蛮语,要是整成一副怪样子,被人逼着开口岂不露馅了?”

    郑玉一阵娇笑,有如花枝乱颤,看看夜色,目光一正,“时辰已不早了,要走赶快走,不然天一亮,被阿爹发现

    我不在营中,那就糟了。”

    “阿虎呢?”杨牧云见她身旁并无他人,遂问了一句。

    “阿虎?”郑玉眸光一闪,“你把他吓跑了呀!方才你如飞一样奔来,他一吓,便跑了!”

    “原来那个黑影是阿虎。”杨牧云心中暗道。但并不相信郑玉所说他是被自己吓跑的。

    ————————————

    恍惚间杨牧云感觉又像回到了苗地,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里,到处是从未见过的长着奇异板状根的巨树,鲜艳而不知名的花草。树上结的果子连见也没有见过,有些树上的叶子比伞还要大,把炽热的阳光严严实实的遮盖住了。

    满眼皆是绿色,从眼睛到心灵,所有的一切都被绿色淹没了,苍翠欲滴的帐幕里,时不时传来猴子和不知名的鸟叫声。空气里弥撒着腐树味,偶从浓密叶间漏下细碎阳光,在落叶遍布的丛林里缓慢移动。

    在这片人迹罕至的地方,阿虎显得兴奋起来,不住的往树上爬上爬下,手搭凉棚极目远眺。

    “喂,”杨牧云小声的用汉话对郑玉说道:“这个阿虎他真的会帮咱们吗?”

    “你不相信他?”郑玉斜了他一眼。

    “他毕竟是存盆人,”杨牧云提醒道:“会帮外人对自己的族人不利?”

    “他在被卖给我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族人的概念了,”郑玉看着阿虎的背影说道:“因为将他卖给越人的,正是他的族人。”

    “怎么会这样?”杨牧云吃惊道。

    “在你眼里很奇怪的事,在存盆人那里就很稀松平常。”郑玉说道:“如果他们需要,他们可以向越人交易一切他们有的东西,包括玉石、木材、花草、动物甚至他们的族人。”见杨牧云还是不明白,便耐心解释道:“在存盆,一些生活在最底层的存盆人是少数首领和贵族的私产,是可以用来与他人交换的,有时存盆向我们大越进贡,贡品就是一些存盆的青年男女。在我大越的军队里,有来自各个部落的蛮人,大越的军队在与他们的部落作战时,这些蛮人士兵往往比越人士兵还要勇敢。”

    “看来这是他们还没有开化的缘故,”听了郑玉的述说,杨牧云心中暗道:“在脱离了本部落之后,蛮人头脑里的本来意识便消失了,只会为现在的主家效忠。”

    “你在想什么?”郑玉朝他眨眨眼,“是不是从未在这样的原始森林走过,所以不大习惯。”

    “唔,”杨牧云微微摇头,“大明的境内也是有这样人迹罕至的莽荒山林的,里面同样住着与大明朝廷对立的部落,朝廷年复一年的派兵清剿他们,可他们一直都没能屈服。”

    “哦?”郑玉眸子转了转,“听你说的这么感触良深,那你一定是随军进山清剿过那些部落了?”

    “没有,”杨牧云抬眼望向林内深处,“但是我亲眼见过他们跟朝廷的军队打仗。他们将朝廷军队引至山林腹地,然后一拥而出,经过一场激战,朝廷军队寡不敌众,除少数人逃脱外,其他人全部倒在了血泊里。”

    “嗯......”郑玉的眸子闪烁着,想象杨牧云所描述的场景。

    忽然阿虎从不远处的一棵树上挑了下来,跑到郑玉跟前叽里咕噜说了一通杨牧云听不懂的话,然后伸手指了指前方。

    郑玉脸上微微变色,对杨牧云道:“前边有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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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州举人杨牧云因缘际会,踏入官场,诛除叛逆,扫荡蛮荒,与大明天子结下深厚的君臣缘分......大明正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正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正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