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三章 什刹海畔
一间四壁空空的静室里,雪白的墙壁正中写着一个巨大的“禅”字。“禅”字对面是一张禅床,禅床上有一位宫装丽人盘膝而坐,她紧闭双目,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丝毫血色。
一名相貌俊秀的锦衣公子站在禅床边一脸紧张的看着她。
良久,宫装丽人的头顶冒出丝丝白气,脸色渐渐由白转青,青油油的看起来有些瘆人。又过了大概一个时辰,宫装丽人忽然檀口一张,一口黑色的血箭吐了出来。
“云惜——”锦衣公子一惊,赶忙上前扶住了她。
宫装丽人缓缓睁开了眼,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王爷放心,我没有大碍!”
“唔......那就好,”锦衣公子惊惧的脸色缓和了些,“你要不要喝口水?”
宫装丽人微颔螓首,锦衣公子扶她坐好,从一旁的矮几上拈起一把茶壶,倒了一杯清茶递至宫装丽人的唇边。宫装丽人朱唇轻启,浅浅的啜了一口便不再饮了。
“王爷,”宫装丽人对他说道:“我在这里休养数日便可大好,你不用一直陪我,还是回王府吧!”
锦衣公子摇摇头,满是怜意的看着她道:“你这个样子,我怎放心离开?况且现在也无人注意到我,就是在这里多待几日也是无妨。”
宫装丽人惨然一笑,“是我连累王爷了,要是真有人查到王爷府上,我便出去自首,决不会让王爷为难的。”
“不可,”锦衣公子断然道:“就是我死了,也不会让别人伤害你分毫,这种话你就不要说了。”
“王爷......”宫装丽人凝望着他,鼻子一酸,两行清泪顺着白玉无瑕的脸颊流下来了。
“你怎么又哭了?”锦衣公子掏出一块锦帕轻轻擦拭她的面颊,和声道:“我的心意你还不明白么?如果能与你在一起,就是舍了这个王位又能如何?”
“王爷你千万不能这样说,”宫装丽人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说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要是真牵连到了王爷,我就是万死也莫赎了。”
锦衣公子轻叹一声,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轻声叹道:“我说过,我不会让你受到丝毫伤害的,这一段时间你就好好待在这里,等风声过去了之后再回清韵馆吧!”
“嗯,”宫装丽人靠在他的怀里微微点了点头,“我听从王爷您的安排。”
锦衣公子脸上露出了笑意,轻声道:“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放心,我是决不会说出去的。”
宫装丽人脸色一变,离开了他的怀抱,“王爷请你不要再问了,有什么事我一力承担便是,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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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中,月亮悬挂在天空,皎洁的月光落在波光粼粼的什刹海湖面上,像洒了一层银屑。一辆马车沿着湖边蜿蜒的小路而行,杨牧云挥舞着马鞭让马车驶得慢了下来,目光瞥向夜色下寂静的湖面,默默不语。
“你在想什么?”紫苏掀开车帘向他问道。
“这里倒很像是南都的莫愁湖。”杨牧云轻叹一声。
“又想南
都了?”紫苏浅浅一笑,看着他道:“如果让你选的话,是不是宁愿待在南都,也不来京城?”
“嗯,”杨牧云轻点着下颌说道:“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这话倒真是不假,与其在这里天天胆战心惊,倒不如回南都过那惬意而舒心的日子。”
“是谁让你天天胆战心惊,公主么?”紫苏的唇角俏皮得翘起一个诱人的弧度。
杨牧云脸色变得不自然起来,猛地一挥手中的马鞭,缓行的马车登时疾驰起来。
“夫君,”紫苏朝他一笑说道:“别跑得太快了,再有大概三百步的路程就要到了。”
“哦?”杨牧云手中马鞭高高举起,却没再落下。
......
“夫人,是这里么?”杨牧云停下马车,满腹狐疑的抬起头,看着面朝湖边的一扇门楣上的匾额,上面刻着三个大字“龙华寺”。
“就是在这里了。”紫苏微颔螓首,掀开车帘盈盈起身。
“夫人,你慢些。”杨牧云跳下马车,伸手扶她下来。
紫苏聘聘婷婷的走上前,在庙门上“咚咚咚——”的叩了三下。
“吱呀——”庙门露开了一条缝,一个小沙弥探出光光的脑袋。
“女施主,”他单手合十,一脸警觉的看着紫苏,“你夤夜到此,不知有何贵干?”
“听说贵寺方丈善于解梦,”紫苏笑着双手合十说道:“我因做噩梦无法入睡,特来向方丈求解来了。”
“方丈他已经休息了,”小沙弥说道:“打扰不得,还请女施主明日一早再来。”
“明日怕是迟了......”紫苏侧目向杨牧云递了个眼色。
杨牧云倏然上前,挥掌切向小沙弥颈侧。
“施主你......”小沙弥话还未说完,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杨牧云赶集推开门,让紫苏进去,回首看看庙门外,见没什么异样,把庙门重新关上。
......
“柳姑娘她便在这里么?”杨牧云把晕过去的小沙弥拖至一边,向紫苏问道。
“梁妈妈给我说的便是这里,”紫苏说道:“晾她也不会骗我。”
“这可真是稀奇,”杨牧云讶异道:“柳姑娘竟会躲在一个和尚庙里。”
“这世上稀奇的事儿多了,”紫苏瞥了一眼晕倒在地的小沙弥说道:“你把他打晕做什么?这庙里的屋舍多了,咱们总不能一间间的摸过去吧?要是惊动了更多人,可就不好了。”
“夫人,要让他醒来,又有何难?”杨牧云笑道:“就算他不知道,我再找一个和尚问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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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待在这里不碍事么?”柳云惜从禅床上下来,眸子看向朱祁钰问道。
“不碍不碍,”朱祁钰笑着保证道:“这座寺院是我母妃让人建造的,她常来这里礼佛,东厂和锦衣卫的人都不会搜到这里。你便是在这里待个一年半载,也是没问题的。”话音刚落,外面便响起了敲门声。
“奇怪
,这么晚了,怎么还会有人来敲门。”朱祁钰也没想太多,便上前开门。
一个头戴帷帽的女子娉娉袅袅的站在门外。
“你......”朱祁钰一惊,向后退了一步。
“王爷不认得我了么?”女子摘下了帷帽。
“紫苏,是你?”来到朱祁钰身后的柳云惜秀眉一蹙,欲上前去抓她的衣襟,突然紫苏身后闪出一个人影,拿向自己的手腕。
柳云惜吃了一惊,并指反戳对方掌心。
“啪——”两人迅速变了几招后拼了一掌,柳云惜气血未复,劲力不歹,被对方掌力震得后退了几步。还未站稳,对方又逼至面前。
“不要伤她——”朱祁钰大叫一声,挡在了柳云惜面前。
“郕王殿下,是我。”对方摘下了头上竹笠。
“杨牧云?”朱祁钰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
静室门被重新关上,四人静静的站在禅房中互相看着对方。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朱祁钰脸上惊疑不定。
杨牧云没有说话,侧目看了紫苏一眼。
“你们去清韵馆了,是么?”柳云惜一声轻叹,“是梁妈妈告诉妹妹的?”
“姐姐勿怪,”紫苏向着她盈盈一礼,“我是一番好意,否则梁妈妈就是死,也不会吐露姐姐在哪里的。”
“好意?”柳云惜的目光落在杨牧云身上,“杨大人,你真是好本事呀!”
“柳姑娘,”杨牧云拱手道:“自与你在宫里交过手后,在下很是挂念,因此让内子寻出了你的下落。”
“你们在宫里交过手?”朱祁钰吃惊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来郕王殿下并不知道事情的原委,”杨牧云欣慰道:“柳姑娘也没有告诉殿下么?”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朱祁钰的两眼盯着杨牧云,“快告诉本王,云惜她是怎么受伤的?”
“柳姑娘受伤了么?”杨牧云看向柳云惜。
“是的,快告诉本王,是谁伤了她?”朱祁钰额头上的青筋隐隐凸起。
......
“原来是这样......”朱祁钰听杨牧云述说完,看着柳云惜的目光变得复杂难言。
“我只是想帮王爷......”柳云惜咬着樱唇说道:“我不想看着王爷被赶出京城。”
“你不该瞒着我这样做的,”朱祁钰叹息一声,“本王并不想赖在京城不走,只是有些舍不得太妃一人留在京城......其实,在外就藩也没什么,至少比规矩森严的京城自在些。”深深的看了柳云惜一眼,“本王说过,我就算离开京城也一定会带上你,在这里,我给不了你名分。但出了京,我就可以堂而皇之的把你接进王府里。”
杨牧云鼻腔里“嗤”的一笑。
“你不相信本王所说的么?”朱祁钰怒道:“本王可以指天立誓,一定不会委屈了云惜。”
第五百二十四章 东厂高手
“王爷以为,云惜姑娘跟着你就是为了博取一个名分么?”杨牧云的目光看着朱祁钰说道。
“难道不是么?”朱祁钰愕然。一位风尘女子,无论容貌再怎么艳绝天下,也不可能在豪门巨宦中得到真正的尊重。朱祁钰能够允诺自己就藩后把柳云惜迎娶进门,已是很破天荒的恩典了。
“如果她只是一个寻常的烟花女子,王爷此举,自然会让他感激涕零,”杨牧云悠悠一笑,“可王爷知道她真正的身份么?”
“她......她能是什么身份?”朱祁钰如坠五里雾中。
“柳姑娘,”杨牧云的目光转向柳云惜,“你是要亲口告诉王爷呢?还是让杨某转述?”
柳云惜的樱唇如欲咬出血来,见朱祁钰的目光呆呆的看向自己,遂一咬银牙说道:“我自己的事会亲自说给王爷听,用不着他人替我嚼舌根子。”
“云惜......”朱祁钰欲言又止。
“王爷......”柳云惜深深的凝望着他,缓缓道:“其实,我不姓柳,而是姓李,我的真名叫李惜儿。”
“唔,原来你姓李,”朱祁钰疑惑道:“可你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真实姓名呢?”
“王爷,你昔日来清韵馆找我时,是不是见我写过一些笔划繁复,形状古怪的文字?”柳云惜幽幽道。
朱祁钰沉吟了片刻,抬首迎着她的目光说道:“不错,当时我问你时,你说是在画茅山道士的符箓......可观之又不太像,再问你,却又不肯说了。”
“王爷博览群书,应该知道西夏文吧?”柳云惜说道。
“你是说......你所书写的是西夏文?”朱祁钰奇道:“你怎会书写那么古怪的文字呢?”
“西夏的皇族姓李,而我的李姓便是出于此。”
“原来你是西夏皇族的后代,”朱祁钰脸现异色,“可是为什么会沦落风尘呢?”
“若不如此,她又怎会邂逅王爷,”杨牧云插口道:“柳姑娘可是一心想着复国的。”
“复国?”朱祁钰脸色一变,“难道你与我的相遇是有意为之么?”
柳云惜沉默不语。
“可是我不过是一个赋闲在家,并无实权的大明朝亲王,”朱祁钰道:“帮不了你的什么复国大业。”
“王爷说的不错,”杨牧云说道:“如果王爷一直在亲王的位置上待下去,是帮不了李姑娘复国的。可王爷别忘了,皇上在没有自己的子嗣前,你还有一个皇储的身份存在,否则以我大明的国法,是不允许亲王待在京城的。说句大不敬的话,假如皇上有什么不测的话,王爷便可以登基面南为君了。”
朱祁钰身子一震,他终于明白了柳云惜为什么不顾生命也要私入皇宫谋刺周妃诞下的皇子,只要掐断有可能继承朱祁镇大统的血脉,自己便可以一直在京城里以储君的身份待下去,如果她
暗中再对朱祁镇......朱祁钰倒吸了一口冷气,下面的事他已不敢再想下去。
柳云惜见朱祁钰的脸色变幻不定,看向自己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心一横说道:“我接触你是心里存了一些目的,王爷若是心里不忿的话,可以叫人来抓我,我绝无怨言。”
“你好......”朱祁钰惨然一笑,“在你心里,恢复那亡了几百年的西夏国就如此的重要,是么?”
“我不敢有瞒王爷,”柳云惜幽然长叹一声,“我们西夏的遗民虽然迁入中原两百余年,却无时无刻不心向故土,若是王爷能够帮助我们完成心愿,我愿率领西夏的遗民全力扶助王爷上位。”
“住口——”朱祁钰怒道:“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竟然能够宣之于口。我就是拼了自己的性命不要,也不能让人伤害皇上分毫。”
“那好,”柳云惜静静的看着了他一眼,“王爷......我与你就此别过。”说着转过身向门外走去。
“你要去哪里?”朱祁钰想要叫住她。
“我这就回清韵馆,”柳云惜头也不回的说道:“王爷若是想让人来拿我,悉听尊便。”
“你站住......”朱祁钰想要拉住她,门开处,突然脸色一变。几个幽灵般的身影站在门口处。
当先一人身形极瘦极高,站在那里就向一根细竹竿一样,目光看向他们时阴恻恻的一笑,“不用急,今晚你们谁都走不了了。”
“你......你居然能跟到这里来。”柳云惜一脸骇异的后退一步。
“你以为我会轻易的让你逃出宫去?”那人看了她身后的朱祁钰一眼,阴笑道:“不放你一马,又怎会把你背后的大人物给挖出来?”
“我的事跟王爷无关......”柳云惜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那人截住道:“有什么话跟我到东厂的大狱里去解释吧!反正这里的人一个都别想走。”
“严晖,你竟敢对本王无礼?”朱祁钰脸上变色道。
一听朱祁钰说出这人的名字,杨牧云心里一震,开始仔细打量起这个身材高瘦的人,“他便是东厂的二档头严晖么?听说他的阴魔手端的厉害,死在他手下的人不计其数......”
严晖的眼珠子一转笑道:“王爷,刺杀皇子可是谋逆的大罪。你把这钦犯藏在此处,可不要说跟她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你......”朱祁钰刚张开口便被柳云惜止住,“入宫行刺皇子是我所为,与王爷无关,你们千万不要冤枉王爷,我随你们去也就是了。”
“这位姑娘对王爷可真是有情有义,”严晖阴阳怪气的说道:“宁可自己深陷囹圄,也不愿牵连上王爷,真是让人感动啊!可惜可惜,我严某人纵然想成全二位,也不能罔顾朝廷律法,这样吧,你们若是束手就擒,我便让你们少吃些苦头......”
柳云惜俏脸一变,暗暗提了口气,右手握
紧了藏在袖口里的利刃,正要暴起发难,突然听见身后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
众人的目光看去,却见杨牧云走上前来,向着严晖一拱手说道:“严大人请了,这两个钦犯可是我们锦衣卫先寻到的。”
“你是锦衣卫?”严晖看向他的眼睛眯了起来。
杨牧云从怀里掏出一块腰牌在他眼前亮了亮,“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杨牧云见过严大人......”声音微顿了一下,“本官与纪欣纪大人,尹天随尹大人他们都相熟,可惜尹大人不久前被乱党所害......”
那块锦衣卫千户的腰牌货真价实,又听他提起了纪欣和尹天随,由不得严晖不信,他点点头说道:“原来是锦衣卫的杨千户,你缘何到此啊?”
“当然是调查昨晚宫里的刺客,”杨牧云说道:“找到他们本官可真是费了不少周章呐!”
“既然如此,杨千户便请吧!”严晖侧目递了个眼色,他身后的手下便稍稍向两边让了让,似是让杨牧云出去。
“严大人,多谢了!”杨牧云笑着瞥了朱祁钰和柳云惜一眼,“这两人本官得带走,回去便把他们下到北镇抚司的诏狱里。”
“哦?”严晖的目光一闪,“这么说杨千户是要与严某抢功了?”话音未落便见紫苏一脸震惊的上前对杨牧云说道:“夫君,你不是说要来救他们的么?怎么现在又要抓他们?你......你怎能这样做?”
“闭嘴,贱人,”杨牧云冲她呵斥道:“我是朝廷命官,怎能包庇钦犯?再要罗唣,本官连你这贱人一块儿抓,还不快退下去!”
“你......”紫苏两行晶莹的珠泪的夺眶而出,“原来你都是在骗我,利用我。”
“你个愚蠢的贱妇,”杨牧云喝骂道:“回去我再给你慢慢的算账。”转向严晖,“妇道人家不明事理,让严大人见笑了。”
“杨千户的手段非常,真让严某见识了,”严晖冷笑了几声说道:“可你要把他二人领走,却甚是不妥。”
“严大人,”杨牧云向他一拱手说道:“本官可是先发现他们的......”
“是么?”严晖嘴角一撇,有些不屑的说道:“他们可都是我们东厂布控缉拿的人,不瞒杨千户,这个女子是我严某人故意放出宫的,目的 便是追查出她幕后的主使人......嘿嘿,她的武功可不低呀,不是我严某人小瞧你,要不是她中了我的蚀气散,伤了她大半功力,你要拿她?恐不是她对手呢!”
“严大人,”杨牧云说道:“缉拿钦犯,可是皇上对我们锦衣卫北镇抚司下的旨,我们指挥使马大人还巴巴的等着本官拿他们回去复命呢!您横加阻拦,这不是难为本官么?”
“哟,拿马顺来压我,”严晖哼了一声说道:“别忘了我们东厂的督公可是王振王公公,他马顺也是我们王督公一手提拔起来的,怎么,马指挥使现在翅膀硬了,敢跟我们王督公叫板了?”
第五百二十五章 情势立转
“这东厂的人真是跋扈已极,全然不把锦衣卫放在眼里。”杨牧云心中暗道,遂笑了笑,“严大人言重了,不过本官来此马大人也是知道的,如双手空空回去见他,可是不好交代呐!”
“你交不交代关我们甚事?”严晖的一名手下忍不住说道:“再要啰嗦,把你也安个罪名拿下了。”
“就是,敢跟我们东厂抢人,你小子也算头一个。”另一名手下见杨牧云年纪颇轻,话语中露出轻蔑之意。
......
严晖挥手止住了众手下的聒噪,笑眯眯的对杨牧云说道:“人我是必须要带走的,杨千户若是不服,回去可如实禀报马顺,想要人,可来我东缉事厂......嘿嘿,不知马指挥使有没有这个胆子。”话音未落引发一阵哄笑。
朱祁钰和柳云惜在一旁听得脸色铁青,对方言语之间压根就没将他二人放在眼内,就当是砧板上的鱼肉,看谁能够提走了。
柳云惜握着利刃的手心沁出了冷汗,杨牧云的武功他的知道的,跟自己也就是在伯仲之间。严晖的武功更高一些,而且还善于使毒,自己功力未复,根本不是他二人的对手,别说交手,连逃脱都是很难。
“云惜,你快走。”不知何时朱祁钰挡在她身前低声说道。
“王爷......”柳云惜一怔。
“我挡住他们,你快走,”朱祁钰又说了一句,“他们不敢对本王乱来的,你再不走就真来不及了。”
柳云惜心中正犹豫间,却见身边人影闪动,严晖的几名手下将自己和朱祁钰围了起来。
刀光迎面闪烁,其中一人狞笑道:“想走?晚了。”
这边杨牧云沉着脸对紫苏说道:“我们走!”
“不,”紫苏一脸悲愤的看着他,“姓杨的,没想到你会是这种人,我真是瞎了眼,竟然会嫁给你......”退后几步,离他远了些,昂然道:“从现在起,我与你一刀两断,再没任何关系。”
“贱人,你疯了么?”杨牧云踏前一步,吼道:“难道你想跟他们到东厂大狱去,尝尝那万般酷刑的滋味?”
“纵如此,也好过跟着你这衣冠禽兽,”紫苏一脸倔强的叱道:“为了你个人前程,什么人都可以出卖。”
“贱人......”杨牧云咆哮着冲上前,一把抓住紫苏的手腕使劲一甩,无巧不巧的把她甩到了严晖脚下。
“杨千户,如此娇滴滴的一个美人可别给伤着了,”严晖脸带鄙夷的笑道:“看在马指挥使的份上,本官就卖你一个面子,你的女人可以带走。”
“多谢严大人,”杨牧云向严晖拱了拱手,“贱内缺乏管教,让严大人见笑了。”走到严晖跟前,冲紫苏叫道:“贱人,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俯下身子便去抓她。
不经意间,严晖陡见一点乌芒迎面飞来,由于近在咫尺,根本无从闪避,身形甫动,左眼一阵钻心的剧痛,却是被一支袖箭射中,紧接着“噗”的入肉声,胸口又被砍中。他还
未反应过来,耳中听到一句,“柳姑娘,快动手!”兵刃相交之声迭起,柳云惜已和他的一众手下交上了手。
严晖大叫一声,双臂一挥,“锵——”的一声,把砍中自己身体之物给砸开。
杨牧云被震得手腕一麻,赶紧持刀跃至一边。方才他俯下身之时,左手拢在袖口的袖箭便对准了严晖的咽喉,右手也握紧了藏在衣衫下的刀柄,袖箭射出之时他也拔出了刀。
还好严晖反应极快,不然的话袖箭入喉,便得立毙当场。饶是如此,他的左眼中箭,胸口也被杨牧云砍了一刀。待他用仅剩的右眼看清了一切是杨牧云所为时,怒发如狂,挥舞着双臂向杨牧云扑了过去。
杨牧云这才发现,原来严晖的武器是他的手。
严晖的手上,戴着一副暗青色的铁手套,形状看来丑恶而笨拙,上面满是带着倒钩的尖刺,使人一看就不禁毛骨悚然。看来“阴魔手”之名由此而来。他这双铁手套以金铁之英炼成,坚硬不下于任何神兵利器,再淬以剧毒,更是让人望之而变色。
几个照面之后,严晖的铁手套狠狠的砸在杨牧云的刀锋上。“铿——”的一声巨响,两人都后退了一步。
严晖抚住胸口不住的喘息,他身负重伤,武功大打折扣,暴怒之下想要将杨牧云立毙自己手下,可对方武功非同泛泛,就算自己无恙,想要战胜对方也不是急切间能够办到的事。
他看向杨牧云的右眼如欲喷出火来,此时身侧传来几声惨叫,原来是柳云惜将他的手下打得节节败退,有几人甚至重伤倒地,心下蓦然一紧。
“杨牧云,你想要造反么?”严晖咬牙切齿的说道。
“造反?”杨牧云嘻嘻笑道:“这我可不敢,倒是你,对郕王爷如此不敬,须得好好教训一下。”
“你......”严晖为之气结,恨恨道:“你胆敢如此,我定上报朝廷,将你满门抄斩。”
“严大人的话我好怕,”杨牧云笑了笑,却没有一丝害怕的样子,目光一闪说道:“你还是有命离开这里再说吧!”
严晖一咬牙,猛一提气,身子扑至杨牧云面前。
“嗤——”一道青幽色的厉芒闪过,杨牧云胸前的衣衫被划出一道大口子,隐隐露出了肌肤。
杨牧云吃了一惊,身形暴退。
严晖暗叹,若不是自己身负重伤,这一下定能将这小子的心脏掏出来。鲜血已染遍了他的衣衫,血水兀自不住的在他左眼眶中渗出,全身的气息渐渐涣散,势不能持久。
旁侧又发出几声惨叫,是自己的手下又有人被柳云惜所伤,严晖的脸色登时一变。由于对自己的武功极为自负,他带来的手下不多,想着就凭自己的阴魔手,也绝不能让人从自己的手指缝里飞了去,谁知顷刻间遭人暗算,情势立转,别说拿人,自己能否全身而退都不好说。一旦柳云惜将自己的手下全部解决掉,与杨牧云联起手来,他严晖就再无脱逃的机会。
杨牧云好像也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暴退之后揉身而上,手中
刀卷起几道刺目的亮弧挟着丝丝劲气向严晖周身扫来,严晖只得咬牙应战。
“叮叮当当——”一连串的交击声响过,严晖的身形闪至一边。
“再跟这小子纠缠下去我这条命就得撂在这里了。”严晖只觉伤口处越来越疼,气息越来越接续不上,正着急处,一眼瞥见悄悄行至一边的紫苏,心中一动,纵身向她扑了过去。
杨牧云一惊,大声叫道:“夫人,赶快闪开。”飞身疾跃了过去。
紫苏一声尖叫,身子紧贴着墙坐倒在地上。眼见一道青幽色的掌影向自己当面抓到,赶紧闭上了双眸。
“当——”的一声,劲风扫面,刺得肌肤生疼。再睁开眼时,杨牧云撵在严晖身后追了出去。
“柳姐姐......”她转向柳云惜那边看去,只听一声惨呼,柳云惜手中利刃刺入了最后一名东厂番子的胸膛。
严晖带来的手下全部倒在了屋里。
“柳姐姐,你快去帮帮我夫君!”紫苏朝柳云惜喊道。
“嗯。”柳云惜微微颔首,手中利刃向着倒在地上的人又重新戳了一遍,确保没留一个活口,这才冲出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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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影一前一后跃出了龙华寺的院墙,飞一般向着湖边驰去。
杨牧云一脸紧张,他知道要是让严晖逃脱了意味着什么,因此他拼了命也要把他追上。
严晖也知道要是被杨牧云追上会是什么样的下场,于是强忍伤痛向前飞奔。
湖边有一条小船,船头蹲坐着一人,头戴竹笠,笠沿压得低低的,看不清他相貌。
严晖率先奔至湖边一跃上船,冲那人喊道:“快,快开船!”
“是。”那人拿起横放在船上的船桨,在岸边的一棵树干上使劲一撑,那船便悠悠晃晃的向湖中荡去......
杨牧云追过来的时候,船已离岸数丈远了。他当即不假思索,深提一口气,纵身一跃,“扑通——”一声,在离船丈许处落水。
严晖看得身子一颤,冲身边那人道:“快,快划!”
杨牧云虽会游水,但水性并不太高。深夜中与那船渐渐拉开了距离。
看着离岸边越来越远,杨牧云也追之不上,严晖方吁了一口气,恨恨道:“这小崽子,待我以后抓住了他,定将他抽筋剥皮,剁为肉糜,方消我心头之恨......”
船行至湖中央,划船的那人突然把手中的船桨远远的丢了出去。
“你......你要做什么?”严晖一惊,立刻全身戒备。
那人不答。
“你是什么人?”严晖又问了一句。
那人仍是一声不吭。
严晖突感脊背有些发凉,再不迟疑,挥起手中的铁手套向那人狠狠的砸了下去。
那人飞身而起,“扑通”一声落入了水中。
第五百二十六章 湖畔低语
严晖心头一紧,霍然站起身来,看着那人落水处,卷起一圈圈的涟漪向四周扩散开去。这位东厂的二档头虽武功极高,但却不会游水,而现在船已行至湖中央,船桨已失,连划船的人都跳入了湖里,小船上就剩下了他孤零零的一人。
一阵夜风吹来,严晖只觉寒彻入骨。当下不敢多想,俯身将双臂探入水中,哗哗的划起水来。划了没多一会儿,但觉身下一凉,原来湖水已浸透船板,漫过了自己脚背。
“船漏了......”这是他头脑中首先冒出的念头,情急之下不假思索,挥动铁手套向船板上砸去。“喀嚓——”一声船板裂开,他抄起一块船板远远的掷了出去,“咚”的落在了湖面上,紧跟着身形高高跃起,飞出三四丈后落下正好踩在掷出的那块船板上,借力再次跃起,又一块船板在他手中飞掷而出,纵身跃出几丈后再次踩在掷出的船板上,腾身而起时他又掷出一块船板......
如此一起一落严晖瞬间便飞身跃出了十余丈开外,杨牧云浮出水面时看得暗暗心惊,没想到这位东厂二档头的轻身功夫如此之高,如果他的气息足够深厚的话,踏着水面行至湖对岸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见严晖再一次纵身跃起时,突然自水面下窜出一条绳索,如蛇一般缠住了他的脚踝,他一口气没提上来,“噗通——”一声落入水中。
“这不知是什么人在暗中帮我......”杨牧云如是想,他深吸一口气,一头扎入水中,向着严晖落水的方向飞快的游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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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晖落入水中,也不惊慌,闭住气息,挥舞着铁手套护着全身。说也奇怪,周围并无人接近他。此时正是寒冬,湖面虽然没有封冻,但湖水异常冰冷,使得他的左眼和胸口两处伤口有如万针攒刺,疼到了骨髓里。
他不敢多耽,用仅剩的一只眼迅速辨明方向,正欲游动,突然触碰到一层软软的东西,还没反应过来,猛然浑身一紧,被一张网给紧紧的罩住,瞬间被缠得如同一个粽子一般。
“哗啦——”一声,他连人带网被拖出了水面,丢在一艘船的甲板上。
“宁公子,”一个身材瘦小的黑衣人向身边一名相貌异常俊秀的少年公子说道:“这厮好不厉害,受这么重的伤还能踏水如履平地,要不是事先宁公子你安排得好,还真不容易拿住他。”
“鼎鼎大名的‘阴魔手’难道是白叫的?”俊秀公子笑道:“人家纵横江湖几十年,可不是浪得虚名。”
“你们是什么人?”严晖嘴里吐出一口水说道:“难道不知道跟我们东厂作对的下场么?”
“与东厂作对,本公子可不敢,”俊秀公子俯下身笑嘻嘻的看着他,“不过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你做掉,却是不难的。”
严晖心中一凛,闭上了嘴,正待寻思对方是何来路时,忽觉后颈一麻,头脑一阵晕眩,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宁公子,怎么处置这厮,杀了么?”见他被点了穴道晕过去,身材瘦小的黑衣人向那俊
秀公子问道。
“不忙,”俊秀公子的目光向远处一瞥,“划船过去,把杨兄拉上来。”
“是。”
.......
“宁公子,不言,”杨牧云被拉上船见到是宁祖儿和莫不言,十分惊讶,“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杨大人,”莫不言上前向他施了个礼说道:“自你和马大人见面后,宁公子就带着小人暗中一直跟着你。”
“你们是奉了马指挥使之命吗?”杨牧云脸色一变。
“杨兄不必担心,”宁祖儿笑道:“由我暗中盯你的梢总比别人要好些。”伸脚踢了踢罩在网中晕过去的严晖,“我这次帮了一个大忙,你要如何谢我?”
“宁公子已知道了他的身份?”杨牧云试探着问道。
“东厂二档头‘阴魔手’严晖,本公子又如何不知了?”宁祖儿笑着说道。
“宁公子这样做不怕得罪东厂么?”
“怕,当然怕,”宁祖儿悠悠道:“不过悄无声息的把他处治掉,应该不难吧?”声音微顿了一下,“此事仅我们三人知道,应当不会泄露出去。”
“宁公子,”杨牧云看向他,“难道你不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宁祖儿迎着他的目光坦然道:“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宁公子......”杨牧云眼眶微湿,声音也有些哽咽起来。
“杨兄不必婆婆妈妈,”宁祖儿说道:“如果换成了我遇见危难,相信你也不会袖手吧?”
“那是自然,”杨牧云斩钉截铁的说道:“我就是拼了这条性命,也要护得宁公子周全。”
“这不成了,”宁祖儿脸带笑意,“你我莫逆之交,又问那么多做什么?”
......
船靠在了岸边,宁祖儿向着杨牧云一拱手说道:“杨兄,东厂在附近布置的暗桩我都已帮你解决了,你放心回去便是,请好自为之。”
“大恩不言谢,”杨牧云拱手还礼,“宁公子若有差遣,杨某就算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杨兄言重了,”宁祖儿扫了一眼兀自昏迷未醒的严晖,“我会清除一切痕迹,你还是快些和他们离开这里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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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牧云目送宁祖儿的船离开,待其行至远处,方转过身来。一个人影杳无声息的出现在他面前,把杨牧云骇了一跳,后退几步拔刀护住身体,仔细看时,却是柳云惜。
“杨大人的胆子也不大么?”柳云惜启齿一笑。
杨牧云松了一口气,收起刀不悦的看了她一眼说道:“你这样出来也不怕我伤了你。”
“就算你出手伤了我,我也不会怪你,”柳云惜看了一眼远处的船说道:“他是你的朋友?”
“嗯,”杨牧云点头道:“是很值得信赖的朋
友,就算把我的命交给他,也心甘情愿。”
“那我就放心了,相信你那朋友会把一切都处理好的,”柳云惜目光转向他,话音一转说道:“你为什么要帮我和王爷?难道你不知道事情的后果么?”
“知道,”杨牧云说得很淡然,“可我还是想赌一把。”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你和王爷都落到东厂手里,”杨牧云说道:“皇上定不会轻易将此事揭过,你和王爷今后还是小心为是。”
“我知道,”柳云惜眸光闪烁,“我就是死,也决不会牵扯出王爷的。”
“柳......”杨牧云笑了笑,“我是叫你柳姑娘呢?还是称呼你为李姑娘?”
“随便吧,”柳云惜眨了眨眸子说道:“我在你面前已没有什么秘密了。”
“那我还是叫你柳姑娘吧,你的真正身份可轻易揭露不得,”杨牧云面容一正说道:“柳姑娘,杨某给你一句忠告,江山已改,往事如烟,如果人一直执着于过去的事不放,不但害了自己,还会伤害自己身边的人。”
“或许你说的是对的,”柳云惜幽幽叹道:“但是我没有办法选择,纵然知道要办的事很是渺茫,可我不得不去做。”
“你们西夏的故土已成为我大明的疆土,生活在那里的人也已成为我大明的子民,”杨牧云说道:“都过去两百多年了,沧海巨变,有些事是不能依着自己一厢情愿去强行改变的。”
“这我何尝不知,”柳云惜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你们汉人有一句俗话说的好,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知其难为而勉力为之。我就是那个不识时务的人,为了不切实际的幻想而苦苦挣扎自己的命运。”
“柳姑娘你还是不肯放下么?”
“这已由不得我了,”柳云惜叹道:“我的子民都在看着我,希望我能领他们重回故土,在那里重建属于自己的家园......”
“他们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而你把希望寄托在王爷身上,”杨牧云的目光盯着她道:“就算王爷真当了皇帝,可你凭什么认为他会帮助你恢复故国呢?”
“或许就像你所说的赌一把吧,”柳云惜的笑容里有些苦涩,“除此之外我不知还能做些什么?”
“那你还要回王爷身边么?”
柳云惜微摇螓首,“不,我已经没脸再见他了......”转过了身去,“请你转告他,我不会让他难做。我现在就回清韵馆,等他带人来......要抓还是要杀都由他,我决不躲避。”话音未落,她的身子已飘然而起,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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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这样说的?”听杨牧云陈述完柳云惜的话,朱祁钰感到有些茫然。
“嗯,”杨牧云点点头,“王爷若是不信,明日带人一去清韵馆便知。”
“不不不......”朱祁钰连连摇头,“我是不会带人去抓她的。”
第五百二十七章 郕王府邸
朱祁钰沉默了一会儿看向杨牧云,“你不会把我和她的事情说出去的,是么?”
“在下敬重王爷的为人,”杨牧云说道:“不然的话又何必甘冒风险除去严晖和他带来的一众手下呢?”
“严晖死了?”朱祁钰问道。
“王爷且请安心,”杨牧云信誓旦旦的说道:“此事绝不会让东厂知晓,王爷只保证寺里的人守口如瓶即可。”他扫了一眼躺倒在禅房内一众东厂番子的尸体,血腥味渐浓,躲在一旁的紫苏秀眉一蹙,忍不住干呕起来。
“夫人觉得不舒服么?”杨牧云走上前伸出手臂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部。
“这里是不能多耽了,”朱祁钰对他们说道:“你们跟我来。”
“可这些尸体......”
“本王会让人把他们全部清理掉,”朱祁钰面色很是平静,“寺里的人都是太妃的心腹,他们是决不会把这里的事说出去。”
......
朱祁钰领着杨牧云和紫苏出了龙华寺的后门,经过一条长长的窄道,在一个胡同口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沿着一条长长的斜街向东南而去。马车的车厢内,朱祁钰一言不发,满腹心事。
杨牧云在一旁劝道:“王爷也不必过于忧心,这一段时间就待在府里,您是皇上的亲弟弟,没有皇上发话,谁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朱祁钰深吸一口长气,缓缓道:“周妃生了一个皇子,本王理应入宫亲自面见皇上拜贺的。”
“王爷入宫,别的也不要多说,”杨牧云叮嘱他道:“尤其是宫里闹刺客的事,更是提也不要提。”
“这个本王晓得,”朱祁钰看了他一眼说道:“本王入宫还想向皇上求一件事......”
“是王爷你就藩的事么?”杨牧云脱口而出。
朱祁钰微微颔首,“皇上既已有了子嗣,本王就再无在京城里待下去的必要了......”苦笑一声,“与其让人上门来赶,不如本王直接提出,这样也体面一些。”轻声叹息,“待本王离开了京城,所有的风波应该也就烟消云散了。”目光转向紫苏,“紫苏姑娘......哦不,杨夫人,请你代本王去一趟清韵馆,让柳姑娘她离开京城,走得越远越好......”
“可柳姐姐要是不愿意离开呢?”紫苏的眸子眨了眨问道。
“那就请她小心保护好自己,”朱祁钰说道:“现在京城里东厂和锦衣卫的人应该是倾巢而出,龙华寺的事也不知能否隐瞒的住......”说着又看了杨牧云一眼。
“王爷放心,”杨牧云迎着他的目光说道:“事情纵然泄露,在下也决不会供出王爷的。”
“牧云你多心了,”朱祁钰亲切的叫出了他的名讳,“若你是那样的人,又怎会当着本王的面跟东厂的人翻脸动手呢?”微顿了一下续道:“你有恩于本王,本王很是感激,不忍看你在外面出什么事......牧云,你和你夫人不如到本王府
里避一避,待外面风声不那么紧了,再回去家里,你看如何?”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杨牧云向他拱手一礼说道:“在下听从王爷您安排。”
“好!”朱祁钰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淡淡一笑。
紫苏眸光一闪,想说什么,但终究没张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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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漆漆的夜幕还没有褪去,马车便来到了郕王府前。
杨牧云掀开窗帘一线,见王府大门紧闭,周围寂然无声,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便见赶车的车夫跳下马来,快步来到钉着碗口大铜钉的朱红大门前,掀起兽口里的铜环轻轻叩了叩,大门吱呀裂开了一条缝。里面的人不知跟车夫说了几句什么,那车夫点点头,转过身来到马车前掀开了车帘。
“走吧,”朱祁钰看着杨牧云和紫苏说道:“看来东厂的人并没有来府里罗唣,本王这儿暂时还是安全的。”
“郕王爷做事还是小心得很。”杨牧云心中暗道,拉着紫苏跟朱祁钰一起下了马车。
待进了王府,一名身着蓝袍的老太监匆匆走了过来。
杨牧云认得他,他便是数月前在南都时跟在朱祁钰身边的贴身太监李云锦。
却见李云锦来到朱祁钰面前躬身一礼,脸色惊惶的说道:“王爷,您去哪里了?太妃她可是在这里等了您一天了。”
“我娘来了?”朱祁钰一惊,“她在哪里?快带我去见她。”
、 话还未说完就听一个威严的声音说道:“你还知道回来!”
杨牧云抬眼看去,只见一名宫装贵妇脸带寒霜的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名太监宫女。她挽着高高的发髻,一对赤金累丝的凤凰簪子上镶拇着指大的祖母绿,穿一身大红刻着金丝凤纹的对襟长袄,相貌不怒自威。她约摸四十来岁年纪,眉宇间依稀与朱祁钰有几分相似。
朱祁钰连忙上前躬身施礼道:“孩儿拜见母妃。”
“罢了,”宫装贵妇电一般的目光扫向杨牧云和紫苏,最后落在紫苏那艳绝人寰的容颜上,哼了一声说道:“又去和你那些狐朋狗友去寻花问柳喝花酒了吧?夤夜不归,成何体统?这还不算,居然把不三不四的女人往府里带,真不怕那些御史们奏你一本,叫皇上下旨让宗人府治你的罪么?”
“母妃误会了,”朱祁钰忙介绍道:“这位是孩儿的好友,锦衣卫千户杨牧云,这是她的夫人......”
“下官杨牧云拜见太妃!”杨牧云上前朝着宫装贵妇深施一礼。紫苏也跟在他身侧福了一福。
“哦?”宫装贵妇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杨牧云不等她发问,便道:“下官和夫人是在路上碰见的王爷,现在京城里不甚太平,下官不放心,便送王爷回来了,还请太妃明鉴。”
“是呀,母妃,”朱祁钰也道:“杨千户他是一番好心,您看这么晚了......”
“这么晚了还麻烦人家,你这王爷当得也够让人见笑了....
..”宫装贵妇微微摇头。
“是,是孩儿荒唐,”朱祁钰转向李云锦说道:“你快去安排杨千户夫妇到侧厢去休息。”
“是,王爷。”李云锦恭恭敬敬应道。见太妃没有反对,转向杨牧云和紫苏道:“二位请随我来!”
“有劳李公公了。”杨牧云向他一揖。
......
待李云锦领着二人走远后,宫装贵妇脸一沉,对朱祁钰说道:“宫里出了恁大事情,你却找不到人,行事也未免太出格了些......”紧接着道:“赶快更衣,随我入宫去见皇上。”
朱祁钰吓了一跳,“母妃这样急,是出了什么大事么?”
“当然是大事,”宫装贵妇乜了他一眼,“现在不便多说,你快去更衣,在路上我再细细道与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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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里了,”李云锦将他二人带到一处幽静的房舍内,推开门笑道:“有什么需要请尽管说,咱家让下人们去备就是了。”
“李公公,多谢了,”杨牧云向着他施了一礼,“南都一别,您还是风采依旧啊!”
“杨千户过奖了,”李云锦回礼笑道:“短短数月,杨公子便官运亨通,当真让人意想不到,”又看了紫苏一眼,“咱家在这里先恭贺你和紫苏姑娘喜结连理。”
“同喜同喜。”
“好了,天太晚了,咱家就不打扰二位休息了,告辞!”
“李公公慢走!”
......
杨牧云关上门,转过身见紫苏俏脸一沉,别过脸不去理他。
“夫人怎么生气了?”杨牧云笑着问道。见她依然沉着脸一声不吭,又道:“为夫若是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夫人说出来,我定向夫人你赔不是。”
“我可不敢当,”紫苏绷着脸冷冰冰道:“贱妾出身寒微,只能任由人轻贱,哪儿当得起杨大人您赔不是。”
杨牧云一笑,朝她深深施了一礼,“夫人勿怪,为夫救人心切,口不择言,言语中难免伤到了夫人,还请你原谅。”
“在你心里,是不是真的认为我是一个贱人?”紫苏的目光带着幽怨,“我非你明媒正娶,又出身烟花柳巷,你看不起我也是应该的......”说到最后轻轻抽泣了起来。
“能娶到夫人是我天大的福分,”杨牧云忙道:“有锦衣卫南镇抚司的僚属们作证,我又如何不是明媒正娶了......”上前将她拥入怀中,“我的心你还不知道么?那严晖是东厂的二档头,武功比之尹天随是只高不低,正面交手我可没有胜算,若不出此下策,你我、郕王爷还有柳姑娘现在只怕都在东厂大狱里了。”
听他这么一说,紫苏的心情好了些,抬头看向他道:“你说,王爷为什么要把我们留在他的王府里?”
“龙华寺的秘密你我都看在了眼里,”杨牧云沉吟道:“把我们留在这里他会更放心些。”
第五百二十八章 宫闱秘话
“你的意思是说王爷对我们都不放心?”紫苏问道。
“兹事体大,他不得不谨慎小心从事。”杨牧云淡淡说道。
“那他要把我们一直留在这里么?”紫苏脸色一变,“是你把他从东厂的人那里救下的,他怎能这样对待你?”
“王爷是一番好意,”杨牧云笑笑,“在这里待着总要安全得多,如果外面没有发生什么大的动静的话,相信待上个几天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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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豪华的马车辚辚的驰向皇宫。
马车上,吴太妃一脸肃然,双目微暝,似在思索着什么。
“母妃,”朱祁钰看着她怯怯的说道:“这么晚了入宫去见皇上不太好吧?等天亮了......”
吴太妃霍的睁开眼,目中闪过一抹厉色,使得朱祁钰不禁打了个冷战。
“在皇宫里试图刺杀刚诞下小皇子的那名女刺客是不是你派去的?”吴太妃厉声喝问。
朱祁钰身子一颤,“孩儿怎敢?那可是大逆不道的罪过,孩儿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让人做出这样的事呀!”
“那你去哪儿了,一天一夜都寻你不着,”吴太妃继续问道:“连李云锦都吞吞吐吐的不肯跟我说实话。”
“孩儿......孩儿......”
“怎么,说不上来了?”吴太妃一声冷笑,“你知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大明朝堂堂的郕王殿下,当今天子唯一的亲弟弟......你皇兄喜得贵子,而你却没有在第一时辰去恭贺,你可真会做弟弟呀!”
“是孩儿疏忽了,”朱祁钰俯下身子不敢看她的眼神,“孩儿惭愧!”
“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吴太妃叹了口气,“宫里出了刺客,而你却又见不到人,是怕别人都怀疑不到你身上么?”
“我......”朱祁钰紧张得感觉有些透不过气来。
“你又去找那个小贱人了?”吴太妃瞪视着他问道。
“请母妃明示,”朱祁钰道:“孩儿不知您说的是谁?”
“少在我面前装糊涂,”吴太妃一拂衣袖,“这京城里还有几个第一美人?你以为我天天待在宫里,便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么?”
“孩儿不敢。”朱祁钰垂首道。
“被你带进府里的那女子便是他吧?”吴太妃哼了一声,“人果然长得妖媚异常,你皇兄的后宫佳丽可没一个能比得上,难怪你迷得神魂颠倒......她身边的男人是你的贴身护卫吧?为了替你欲盖弥彰,连锦衣卫的人都敢假冒,这胆子也忒大了。”
“母妃,不是这样的......”朱祁钰连忙辩解。
“你还想编个谎话来诓骗我么?”吴太妃怒道:“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辰了,深更半夜在街上遇见一锦衣卫,他还带了一位貌若天仙的妻子,接下来便跟你回了王府......你当你母亲
是三岁小儿么?”
“孩儿......孩儿是万万不敢诓骗母妃的。”朱祁钰匍匐在地,身子颤抖不止。
“你骗我也好,不骗我也罢,眼前这一关你想好怎么过了么?”吴太妃紧盯着他问道。
“孩儿不明白母妃的意思。”
“刺客失手逃出了皇宫,皇上龙颜大怒,下旨要东厂和锦衣卫大索全城,”吴太妃道:“你一天一夜没有露面,想好用什么理由来回皇上了么?”
“孩儿......”朱祁钰踌躇了片刻说道:“还请母妃指点。”
“你没有官职在身,只知整日放浪形骸,为人所诟病,”吴太妃眼角微微一翘,“说不定这反而掩盖了你的可疑。”
“孩儿愚鲁,请母妃指明。”
“等待会儿进了皇宫见了皇上,你便跪在地上向皇上请罪,”吴太妃说道:“说你这几日一直待在那个小贱人处饮酒作乐,刚知道皇宫里发生的事,这才急急忙忙赶来,请求皇上宽恕你的荒唐......这样应该可以把你撇清了。”
“孩儿明白了。”朱祁钰抬起头怔怔的看向她。
吴太妃的脸色缓和了些,轻轻抚摸着他的头道:“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自是希望你一切平平安安的......记住我给你说的话,请完罪后,多向皇上说几句吉祥话,哄得他高兴些,念着你是皇上仅有的一个弟弟,让他不至于太为难你。”
“皇上会为难我什么?”朱祁钰眼睛转了转,低声道:“刺客......刺客与我并无什么干系呀?”
“我说的不是这个,”吴太妃眼神变得复杂起来,叹道:“如今周妃给皇上诞下了皇子,而你业已成人,去外就藩势在必行,能恳求皇上为你选一个富庶之地就藩,我......我这做娘的也就心安了。”说罢眼圈一红。
“母妃,”朱祁钰直起身子说道:“我可以请求皇兄让我留在京城么?”
“那怎么可以?”吴太妃脸色一变,叱道:“我大明敕封的亲王成年之后不得留在京城,这是祖制,你看自太祖皇帝起,有哪一位王爷是长期待在京城的?当年你年纪小,皇上也没有子嗣......”叹了口气,“现在你已没了任何继续留在京城的理由,就算皇上不撵你,朝中大臣们搬出祖制来,也是没人敢回护你的。好孩子,娘也舍不得你,但没办法,为了你今后的日子能过得好些,不得不好好的为你筹划一番。”
“为我筹划什么?”朱祁钰不解,“皇兄难道还会亏待了我不成?”
“傻孩子,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吴太妃的眼中充满了怜爱,“昔日太祖皇帝的第二十子韩王被封到了甘肃的平凉府,那可是个荒凉之地啊,整日黄沙扑面,日常连口干净的水也用不上!井里打上来的水都是咸涩的,喝上几口,人的脸都肿了。连韩王身边的太监都受不了这样的日子,私下里偷偷逃回了京城。你要是去了那样的地方,可怎么活呀!”
“母妃,不会的,皇兄断不会把我藩封在那样的穷山恶水之地..
....”
“你又知道怎么不会?”吴太妃道:“就你这平时轻浮放荡的言行举止,被哪个御史弹劾到了皇上那里,要皇上对你进行惩戒的话,还会有你好果子吃?”音调抬高了些,“所以今后你要老老实实的待在你的王府里,哪儿也不要去,还有那个什么京城第一美人,回去后便让人悄悄打发她出府,莫要让人看见了。”
“是,母妃,”朱祁钰道:“孩儿知道了。”
————————————
乾清宫东暖阁,朱祁镇仍然在批阅奏章。
王振小心的侍候在一旁,不断看着这位年轻皇帝的脸色。
“你有什么要对朕说的么?”朱祁镇乜了他一眼道。
“皇上,”王振神态恭谨道:“现在是丑时了,您该歇息了。”
“朕还不困,”朱祁镇焦躁的将手中的奏章扔至一边,“刺客呢?抓到了么?”
“回皇上,”王振身子微微一躬说道:“等有了消息老奴一定会禀告皇上。”
“那就是还没抓到刺客了?”朱祁镇冷笑,“刺客在皇宫里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直入无人之境......朕可不敢去睡,生怕一合眼朕这脑袋就被不明不白的让人给摘了去。”
“让皇上担惊受怕,是老奴的罪过,”王振双手一拱,“老奴着人细细查了,这刺客对宫中的道路和布置十分熟悉,肯定是宫里的人透露给她的,相信用不了几日便会有结果,请皇上安心。”
“那朕便在这里静候佳音了,”朱祁镇的嘴角微微一翘,“希望王先生不会让朕等得太晚,朕的耐性可是有限。”
“老奴明白,”王振道:“宫中现在已加派了三倍的禁卫,皇上勿须担心。”
朱祁镇不耐烦的向他摆了摆手,“空话朕听腻了,要是没有什么结果的话,你下去吧!”
王振默然站在那里,一声不语。
“怎么,你还不走么?”朱祁镇的目光盯着他道。
“老奴就在这里,和皇上一起静候消息,”王振的话语很平和,“皇上不睡,老奴也不去休息。”
“看来王先生已胸有成竹了,”朱祁镇目光一闪,“朕今晚能等来消息,是么?”
“这个老奴可不敢保证,”王振说道:“抓住刺客事小,揪出她幕后的主使才是大事,这可不是一两日就能得出确切结果的。”
“莫非王先生猜到是谁了?”朱祁镇眼中目光闪烁。
“老奴不敢妄言,”王振恭恭敬敬道:“只是觉得此事很是蹊跷罢了。”
“哦,如何蹊跷,给朕道来。”朱祁镇手肘支起下巴,饶有兴味的问道。
“是,皇上,”王振拱了拱手,“老奴若说的不对,还请皇上不要怪罪。”声音微顿了一下,说道:“这其中的第一个疑点,刺客是如何知道周妃快要生产了呢?这只有宫里的人知道周妃确切的生产日子,而且不会是一般的宫女太监。”
第五百二十九章 互相刺探
“有理,”朱祁镇眼睛一眨不眨,“那第二个疑点呢?”
“其二,与我大明不共戴天着,除了蒙元余孽之外,还有各地的邪教乱党,”王振微顿了一下,瞄了一眼皇帝的目光说道:“他们最主要的目标,应该就是皇上。可奇怪的是,当晚在长宁宫中,刺客与皇上近在咫尺,却舍皇上而对小皇子不利......这就有点儿让人看不懂了。”
“不错,他们要乱我大明的话,刺杀朕要比刺杀朕的皇子要有利得多,”朱祁镇的嘴角微微一勾,“还有第三个疑点么?”
“皇上,”王振身子稍稍一躬,迟疑片刻说道:“世人所做之事,无不求利。周妃娘娘所生皇子乃是皇长子......刺杀了皇长子究竟会对谁有利呢?”
朱祁镇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朕的皇子死了,得利最大的那个人便是指派刺客入宫的人?”
“老奴只是推测,”王振说道:“皇上英明,非老奴所能及,一定比老奴更加洞微知著。”
“看来你言犹未尽呐!”朱祁镇长身而起,来到他面前看了看他,忽尔一声轻笑,“听你这一通分析,是意有所指,怎么,有些人的名字你不敢说出来,是么?”
“皇子恕罪,”王振的额头压低了一些,“凡事要讲证据,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出来之前,老奴不敢乱说。”
“证据?”朱祁镇哂笑道:“这可不是你这东厂的督主的风格,东厂与锦衣卫可不比刑部和大理寺,要讲证据抓人......通常你们不是一有怀疑对象,便不需驾贴迅即拿人么?”
“皇上......”王振一惊,忙道:“老奴约束过下面的人,让他们切不可肆意胡来,请皇上明鉴。”
“你一直掌管司礼监,做事还算克勤尽勉,”朱祁镇淡淡道:“能让你顾忌而不敢说的人,一定不比寻常,容朕想想......皇后无子,必不希望其她嫔妃先她而诞下皇子......”
“皇后娘娘贤良淑德,决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王振道。
“看来是朕不如先生厚道了,”朱祁镇拍拍他的肩,笑道:“这世上最诱惑人的,无非是给人以生杀予夺的权力,而天下最大的权力,是在朕这儿,历朝历代,因为皇位而反目成仇的父子、兄弟比比皆是。王先生,朕说的可对?”
“老奴......”王振敢张开口,见皇帝眼中目光犀利,忙将下面的话咽了回去。
“朕之子,是要继承朕的皇位,”朱祁镇缓缓道:“如果朕没有儿子,会由谁来继承朕的位置呢?”
王振把头垂得低低的,默然不语。
朱祁镇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刚想再说下去。忽然小云子走了进来,跪下禀道:“万岁爷,吴太妃和郕王殿下要求见皇上,现正在外等候。”
“刚想说到他,他便来了,”朱祁镇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宣他们进来。”
“是,万岁爷。”小云子起身退了下去。
“皇上要召见太妃和殿下,”王振拱手道:“老奴告退。”
“也好,”朱祁镇点点头,“你暂避一下。”
......
“臣,拜见皇上!”
“本宫见过皇上!”
吴太妃携朱祁钰一进来便向朱祁镇深施一礼。
“太妃,祁钰,勿须多礼,”朱祁镇上前轻托了一下他们的手臂,问道:“这么晚了,你们来见朕,有什么事么?”
“本宫是来向皇上请罪来了。”吴太妃一脸沉痛的说道。
“请罪?”朱祁镇的两眼一眨,“这从何说起?”
“皇上,”吴太妃看了一眼朱祁钰说道:“皇上喜得皇子,当普天同庆,可祁钰他......他居然在外风流浪荡,置皇上的大事于不顾......”说着身子微微颤动起来。
“太妃,不急,有话慢慢说,”朱祁镇高声道:“来人,为太妃看座。”
小云子忙搬上一个锦墩放置吴太妃身后,然后识趣的退了下去。
“太妃,请坐!”朱祁镇扶着吴太妃在锦墩上坐了下来。
“谢皇上,”吴太妃说得有些急,脸颊有些潮红,喘了口气,伸手戟指向朱祁钰说道:“这个孽障,说起来当真气人,皇长子诞生,他当第一个来向皇上庆贺,谁知他竟夜宿妓馆,失了我皇家体面......”说着轻轻啜泣起来。
“太妃勿要伤心......”朱祁镇劝慰了几句,转向朱祁钰道:“事情真是这样么?”
“臣弟荒唐,请皇上重重责罚!”朱祁钰一撩袍袖,跪倒在地。
“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太妃不必苛责过甚,”朱祁镇将弟弟扶起,“祁钰你起来说话。”
“皇上,”吴太妃肃然道:“朝廷律法,大臣不得在外嫖宿,祁钰身为天子的弟弟,更应严于律己,如今他坏了朝廷的制度,本宫也不能包庇他,还请皇上严加责罚,本宫绝无异议!”
“这是我皇家之事,就不必动用朝廷律法了,”朱祁镇看向吴太妃道:“说出去有损的还是我皇家的颜面,朕会让内廷的人过问一下,如果属实,就让祁钰闭门思过,要打要关就免了。”
“皇上宽宏大量,本宫无颜以对,”吴太妃向朱祁钰道:“还不快叩谢皇上!”
“臣弟......”朱祁钰刚欲再跪下去,却被兄长伸手托住。
“祁钰你不必再说,”朱祁镇看着他说道:“太妃也说了,朕喜得皇子,当普天同庆,你就算有些许荒唐罪过,朕也会赦免你的。”
“多谢皇上,”朱祁钰高声道:“臣弟恭祝皇上千秋万岁,子嗣繁茂。”
“嗯......”朱祁镇点点头,拍拍他肩膀道:“祁钰,你也将及弱冠了,不能一味在外玩乐胡闹,让太妃为你忧心,这样有违人子的孝道。要知道御史台的那些人,可眼尖嘴利得紧,要是被他们抓住一点儿把柄,就会大肆宣扬,到那时朕也不好回护于你,可要仔细了......”
“臣弟惭愧,从今而后,臣弟当惕厉自省,决不再做有损我皇家颜面的事。”
朱祁钰拱手说道。
“皇上宽大为怀,本宫在这里谢过了,”吴太妃站起略微欠了欠身,“本宫腆着这张老脸还想求皇上一事。”
“太妃请说。”
“诚如陛下所讲,祁钰他年及弱冠,按祖制该藩封了,”吴太妃娓娓言道:“趁着皇上喜得皇长子,还请皇上为祁钰指明一地,好让他早做准备。”
“这个不急,”朱祁钰笑道:“如今到了年底,朕诸事繁多,此事等过了年再说。你安心待在京里便了。”
“谢皇上!”朱祁钰脸现喜色说道。
“太妃,”朱祁镇又转向吴太妃道:“祁钰藩封之事朕会详加考虑......朕就这么一个弟弟,决不致亏待了他,请太妃放心。”
“如此本宫多谢皇上了。”吴太妃颤巍巍的说道。
————————————
看着吴太妃和朱祁钰退了出去,朱祁镇陷入了沉思。王振悄悄来到他身后,一言不发。
“如何?”朱祁镇头也不回的问道:“他二人身上可有什么疑点?”
“老奴不知。”王振淡然回道。
朱祁镇转过身看着他,笑了一笑,“是你挑起了这个话头,怎么,现在反而什么也不敢说了?”
“这是皇上的家事,”王振的脸色很是平静,“老奴在宫里是专门侍候主子的,怎能随意置主子们的喙?”
“有什么但说无妨,朕赦你无罪。”朱祁镇目光盯着他道。
“是,皇上,”王振不紧不慢的说道:“从理论上说若是皇上没有皇子,郕王殿下是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微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他毕竟是皇上的亲弟弟,历朝历代兄终弟及也并不鲜见。”
“你是说谋刺朕皇子的刺客与他有关喽?”朱祁镇眯起了眼问道。
“老奴只是替皇上分析而已,”王振道:“别的老奴可并没有说。”
“老滑头,”朱祁镇笑骂了一声,“朕幼时先生尚敢事事直言不讳,怎么现在处处跟朕打哑谜了?”
“皇上现在业已亲政,”王振说道:“一言一行均关乎他人生死,老奴怎敢随意轻言?”
“你呀,”朱祁镇拉长了声调说道:“年纪越活越大,胆子却越来越小......也罢,朕也困了,懒得与你多说。”
“老奴侍候皇上歇息。”王振身子一躬说道。
“王先生,”朱祁镇凝视着他道:“你能让朕放心去睡么?”
“老奴伺候皇上这么多年,深知圣意,”王振的目光一眨不眨,“老奴决不会给皇上弄出动静来。”
“那朕就放心了。”朱祁镇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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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中的灯烛已熄,杨牧云与紫苏和衣而卧。
“夫君,”紫苏躺在杨牧云怀里轻轻抚摸着他的胸膛说道:“龙华寺的那些尸体当真不会被人发现么?”
第五百三十章 心系愁绝
“王爷已安排人打理,应该是不会泄露出去的,”杨牧云安慰她道。
“可我还是很担心,”紫苏清澈如水的眸子直勾勾的看着他道:“你和柳姐姐杀的可都是东厂的人,他们在京城里可是比锦衣卫都要可怕。”
“事情既然做了,还担心它作甚?”杨牧云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说道:“当时我若不动手的话,恐怕你我就不会安然躺在这里了。”
“夫君,”紫苏怔怔的问了一句,“你说王爷明日会带人去捉柳姐姐么?”
“不会,”杨牧云摇摇头,“王爷是至情至性之人,况且她对柳姑娘一往情深,断然不会做那样的事。”
紫苏轻轻叹息一声,喃喃自语道:“以前我一直不明白柳姐姐为什么要与郕王爷交往,他们之间根本是不可能的。原来......原来柳姐姐她心中是一直带有目的的。”
“她高看了郕王爷,”杨牧云说道:“王爷他根本就没有染指皇位的可能,恢复她的西夏故国不过是南柯一梦罢了。”
“希望她能放下执念,”紫苏轻轻说道:“她所谋划的事情要是被朝廷知道了,那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她是不会放下的,”杨牧云叹道:“有些事情做或不做已经由不得她了。”
“莫非你知道她很多事情?”紫苏眨了眨眸子。
杨牧云笑笑,一言不发。
“你不愿意说就算了,我也不稀罕知道,”紫苏朝着他轻轻吹了一口气,“有一件事我想要你答应我,你可不能拒绝。”
“什么事?”杨牧云心口突地一跳,“她不会又要我跟她那个了吧?”
“柳姐姐的武功挺高的,”紫苏坐起身朝他嫣然一笑,“夫君你能不能教我武功呢?”
“你怎么突然想着要学武功了?”杨牧云松了一口气,诧异的问道。
“学武功好啊,”紫苏眸波一转,“既能保护自己,又能打抱不平。”
杨牧云嗤的一笑,“就因为这个吗?”
“这个还不够么?”紫苏说道:“我可是很认真的。”
“夫人......”杨牧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身边保护你人的还少么?你不但是?萝院的老板,还是教坊司的女官,出入皆有人保护,哪里用得着自己保护自己。”
“怎么,你不答应?”紫苏瞪了他一眼,在他胳膊上狠狠拧了一把。
“哎唷——”杨牧云大声呼痛,向她挤眉弄眼的说道:“夫人,你轻点儿......”
“你答不答应?”紫苏紧问了一句。
“我答应,我答应......”杨牧云苦笑,“我答应还不行么?”
“跟你好好说你倒拿起架子来了,”紫苏睨了他一眼,“看来还是不能给你好脸色。”
“夫人,”杨牧云揉了揉她拧过的痛处说道:“练习武功可很是辛苦呢!你能捱得住么?”
“你小看我?”紫苏秀眉一拧说道:“我自小由宫里的房嬷嬷督导,舞蹈乐器
,书画棋艺,每日从天不亮一直练到皓月初升呢!什么苦没吃过?”
“哦?原来你是由宫里的嬷嬷一手调教出来的。”
“房嬷嬷可是宫里的首席教习,”紫苏说道:“她是轻易不肯教人的,除非她认为你天资聪颖,可堪造就,否则你就是给她磕百八十个响头,她也是理都不理。”
“夫人能入她的法眼,可见天资非常人能及。”
“那是自然,”紫苏骄傲的挺起酥胸,“你以为要成为南都第一花魁只凭过人的姿色么?才艺也得技压群芳才行。”
“那是,那是,”杨牧云笑道:“我夫人无论相貌还是才艺在南都......哦不,在我整个大明那都是首屈一指的。”
“你别只顾着拍我的马屁,”紫苏扬起娇巧的下巴,“夫君打算怎么教我武功呢?”
“这个不急,”杨牧云打了哈欠,讪讪一笑,“天太晚了,等明日再说吧!”
“又想糊弄我是么?”紫苏的眸子霎了霎,伸手去解他的衣扣。
“你......你要干什么?”杨牧云的身子一缩,拦住了她的手。
“给夫君你宽衣呀,”紫苏一双澄澈的眸子如欲滴出水来,“我是你妻子,自当好好服侍你才是。”说着嫩如春葱般的纤指挑逗似的勾了一下杨牧云的下巴。
杨牧云一阵心惊胆战,忙道:“夫人你别这样......我,我教你还不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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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顶小轿出了皇城的东安门折而向北,拐入了东厂胡同。
“干爹,您怎么来了?”纪欣匆匆进了东缉事厂的内堂,向着端坐正中太师椅的王振拜了下去。
王振手中端着一盏茶盅,另一只手揭开茶盖,轻轻撩开上面的浮沫,看着升腾热气中茶针沉浮,瞧也不瞧纪欣一眼,淡淡说了一句,“怎么,咱家来不得这里么?”
“瞧干爹您说的,您是东厂督主,孩儿们还想时时听您耳提面命呢?”纪欣谄笑道。
“你还知道咱家是东厂的督主呐,”王振呷了一口茶水,将茶盅放回几上,乜着眼说道:“咱家不在这里的时候,你们这帮猴崽子都反了天了吧?”
“干爹说笑了,”纪欣拱手道:“有孩儿约束着手下的弟兄们,他们不敢胡来,说什么也不能丢了干爹您的脸面不是?”
“猴崽子,就你会说话,”王振笑了笑,一挥手道:“别跪着了,起来吧!”
“谢干爹,”纪欣站起身肃立在王振身边,笑着说道:“干爹有什么吩咐,派人来召孩儿过去就是了,还要您亲自跑一趟......”
“别竟说没用的了,”王振目光一扫说道:“严晖呢?他不在这里么?”
“严老二去搜捕刺客了,”纪欣说道:“等天一亮应该就回来了吧?”
“那好,咱家就在这里等他。”王振面无表情的说道。
“干爹,”纪欣不安的看了他一眼,小声的说道:“您在司礼监日理万机,怎敢劳您在这里久等,等严老二
回来,孩儿一定让他入宫去拜见您。”
“怎么,有什么事瞒着咱家么?”王振瞥了他一眼说道:“宫里出了刺客,还有比这更大的事儿吗?皇上都睡不安稳了,那句话是什么来着......对,君忧则臣辱,君辱则臣死。咱家都给了你们一天了,还没有丁点儿消息么?”
“干爹,”纪欣拱手道:“那刺客中了严老二‘阴魔手’的毒,不会跑出多远,他现在说不定已经抓住那刺客了。”
“是么,那咱家就在这里静候他的佳音了。”王振嘿嘿笑了一声。
“干爹......”纪欣迟疑了一下问道:“是不是皇上那里给您出难题了?”
“只要你们办事得力呀,”王振拉长了声调说道:“咱家这里还会有什么难题?”瞅了他一眼淡淡道:“纵然皇上不说,你们就好意思一直不交差么?”
“干爹是不信任孩儿们么?”
“纪欣呐,”王振眼中目光闪烁,“前一段日子东厂失火,狱中的钦犯逃掉烧死了不少,连坐镇在这里的尹老四也死了。现在这里替我管事的就剩下了你们三个,咱家心里是担心呐,怕你们当中又有谁遭遇了不测。”
“干爹,”纪欣不以为然的说道:“严老二的武功您是知道的,一对‘阴魔手’独步武林。天下间可是少有敌手,比之尹老四要高出一筹,您尽管放心便是。”
“现在皇上可是坐在宫里通宵等候刺客的消息,”王振说道:“你让咱家现在两手空空的回去复命么?”
“嗯......这......”
“别跟咱家耍嘴皮子了,”王振脸色一沉问道:“严老二现在哪里,快告诉咱家。”
“干爹您是知道的,”纪欣说道:“严老二一向喜欢独来独往,他的行踪又怎会告诉我?”
“纪欣啊纪欣,”王振摇摇头说道:“你这个东厂大档头是怎么当的?咱家让你节制严晖、成毅和尹天随三人,你就是这样节制给咱家看么?”
“干爹,”纪欣一脸无奈的说道:“您是让孩儿节制他们不假,可他们一直是奉您的指令行事啊!没有您在这里坐镇,他们何尝把我放在眼里?”
“好了,咱家不想听你说这些......”王振摆摆手,缓缓站了起来。
“干爹,您这是要回宫么?”纪欣小心的问了一句。
“你巴不得咱家回去,是不是?”王振哼了一声,“你现在便带上你的人手,随咱家来。”
“去哪里?”
“郕王府。”王振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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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练武呀,需要先练气。”杨牧云在床上对紫苏说道:“我现在先教你吐纳调息内气之法......”将一些调息的法门详细讲解给她听。
“这能练出高深的武功么?”紫苏眨眨眼问道。
“夫人千万不可小看了这练气调息的法门,”杨牧云一脸郑重的说道:“这可是修习武功的基础。”
第五百三十一章 王府早宴
“能变得跟夫君你一样厉害么?”紫苏眨着灵动的眸子问道。
“这......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练成的,”杨牧云笑了笑,“夫人请先依我所教之法......夜半生气时,若鸡鸣时,正卧闭目,存左目中出日,右目中出月,并径九寸,在两耳之上。两耳之上名为**高窗也。令日月使照一身,内彻泥丸,下照五经八脉之中,皆觉见了了,洞彻内外;令一身与日月光合。此乃导引日月之气始......”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说练气之始先天人合一,物我两忘......”
“神神叨叨,让人不明所以,”紫苏的眸波一转,“你莫不是在糊弄我吧?”
“我一开始也是自练气学起呢!”杨牧云面色一正说道:“一开始是可能有些索然乏味,但练着练着就能逐渐入境......”
“好吧,我就信你,”紫苏淡淡道:“你若是敷衍我,我可不饶你。”
“这哪儿能呢?”杨牧云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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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旭日初升的时候,紫苏只觉神清气爽,身子轻飘飘的说不出的舒服。她长长吐出一口气,睁开眼来,眼前的一切都是异常的清晰。
“你教的东西果然有点儿门道。”紫苏瞥了杨牧云一眼轻轻笑着说道。
“夫人这下该相信我了吧?”杨牧云笑道:“你依照我所教你的法门每日早中晚各修习一次,每次不少于半个时辰,如此半年下来,可有小成。”
正说着,外面笃笃响起了敲门声。
“是谁?”杨牧云警觉的问了一声。
“二位可醒了么?”一个苍老尖尖的声音在外面说道。
“是李公公......”杨牧云与紫苏对视了一眼。
“二位既然醒了,便请更衣吧,”李云锦在外面说道:“王爷和王妃已在正厅相候。”
......
在一间敞亮的正厅中,朱祁钰一身便服和一位满身贵气的少妇端坐在一张暗紫色八仙桌的正中,身后侍立着女使若干。他目不斜视的看着杨牧云和紫苏携手进来,微微点头示意。
杨牧云见坐在他身旁的少妇不过十**岁年纪,相貌很是端庄秀丽,上穿着簇新的浅紫镶缠枝玉兰花镶两指宽的明紫缎宽边斜襟长袄,一派修身窈窕,下系着绯紫月华百褶裙,头上款款挽了一个婉约的堕马斜髻,一对赤金累丝的凤凰簪子头上镶拇指大的祖母绿,迎着朝阳熠熠生光。
这位想必就是王妃了,杨牧云携紫苏上前几步,躬身一礼,“小人杨牧云见过王爷、王妃。”
紫苏也跟着福了一礼,“小女子拜见王爷、王妃。”
“来来来,不必拘礼,”朱祁钰伸手在身旁的椅背上拍了拍,“牧云啊,坐本王这里来,和本王一起用餐。”
“谢王爷!”
“令夫人便陪着王妃
吧!”朱祁钰笑道:“我们多亲近亲近。”
杨牧云挨着椅子边坐了,那边王妃也很是热情,让紫苏坐在了她身边。目光在桌子上略扫了一下,上面摆放着一些京城富贵人家常吃的糕点:莲藕蜜糖糕,奶油松酿卷酥,炸糕,肉松香蒜花卷,糖汁麻球......还有一些佐餐的小菜:腊肉蒸蛋,燕窝炖豆腐,干丝清炒牛肉脯,麻油凉拌熏肉丝......中间是两个瓷盆,一个盛着枣熬粳米粥,另一盆汤色浓白鲜香,令人闻之垂涎。
“牧云,你还是第一次来本王府上吧?”朱祁钰笑着说道:“本王招待不周,还望你见谅啊!”
“王爷言重了,”杨牧云拱手道:“小人何德何能,能与王爷同坐一席。”
“你这么说,就显得有些太见外了,”朱祁钰转向王妃道:“素沅,这位便是我与你常说的救命恩人杨牧云,在南都时,本王为人所劫,要不是牧云搭救,我就不能回到京师来见你了。”
“嗯......”王妃仔细端详了杨牧云几眼,微笑着说道:“没想到王爷你跟我说的恩公竟如此年轻,不亲眼一见还真叫人难以相信呢!”
“你别看他年轻,”朱祁钰说道:“他武功着实非凡,等闲几十人都近不了他的身呢?”
“哦?”王妃秀眉微扬,“如此我倒要敬杨恩公一杯了,替王爷他好好答谢一下恩公。”身后女使上来斟了一杯酒,王妃双手端起向杨牧云敬了过去。
“岂敢岂敢,”杨牧云谦逊的站起身来,有些手足无措的将酒杯接了过来说道:“小人分内之事,岂敢让王妃娘娘言谢!真是折煞小人了。”
“都是自己人,不必拘束。”朱祁钰拉着他坐下,“本王自回京后,一直在素沅面前念叨过你,她一直想着要当面答谢,你此番前来,正好了了她的心愿。”
“这位便是你夫人么?”王妃看了一眼紫苏说道:“生得可真是好看,比起那京师第一美人柳云惜亦毫不逊色呢!”
朱祁钰听了脸色微微一变。
“王妃娘娘也见过柳姐姐么?”紫苏问道。
“你称她为姐姐?”王妃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还不等紫苏答话,朱祁钰插口道:“杨夫人不过才十五岁,自然称比她年纪大的女人作姐姐......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杨恩公真是好眼力呢!”王妃瞥了他一眼轻轻笑道:“这么娇滴滴的绝世美人怕是王爷也把持不住吧?”见朱祁钰的脸色沉了下来,转言道:“是臣妾多言,惹王爷不高兴了,自罚一杯。”说着掩袖端起面前的酒盅一饮而尽。
杨牧云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暗道:“看来朱祁钰并不怎么喜欢这位王妃。王妃她像是知道王爷跟柳云惜之间的事,而且因为她没少跟王爷闹不痛快。”
“杨夫人,”王妃转向紫苏,“我听闻那位柳姑娘多才多艺,你一定不逊于她吧?”
“承蒙王妃娘娘下问,”紫苏说道:“琴棋书画,舞蹈技艺,我都只略通一二。”
“唔,那杨夫人是从哪里学的呢?”王妃的眼睛霎了霎问道。
“杨夫人出身书香世家,”朱祁钰插口说道:“有此才艺不足为奇,王妃你又何必多问呢?”声音中颇显不悦。
王妃一笑,便不再问了。
杨牧云心中暗暗感激,紫苏出身青楼,说出身份难免让人看不起。而王妃故意去揭紫苏的身份,便是拿柳云惜来暗讽朱祁钰流连风尘女子,有失王爷的身份。
“牧云,来尝一尝这汤......”朱祁钰指着中间那浓白鲜香的汤盆,“这是从太液池钓上的鲫鱼煨的汤。”
“好鲜好鲜,”杨牧云尝了一口连连赞道:“这鲫鱼汤能做出如此鲜香的味道,当真难得。”
“牧云你不知道吧?”朱祁钰说道:“这野生的鲫鱼原本就鲜美可口,把鲫鱼在油中略微炸成金黄色立刻投入砂锅中,配以笋片新鲜蘑菇香菇和嫩豆腐,再放足了香姜料在小红泥炉上足足煨两个时辰,待到豆腐都煨穿孔了才得成的,你看这汤色,乳白如奶,又如何不鲜美润口?还有这葱香鲫鱼脯,是将鱼肉片开,用盐姜汁和酒腌渍上一个时辰,再用小胡椒和葱段放在温油中反复煸炸而成,葱香浓郁,微辣鲜咸,轻酸薄甜,极是开胃爽口,你可得好好尝一尝。”
“多谢王爷,”杨牧云怕王妃又问出什么让紫苏难堪,便道:“王爷盛情招待,小人甚是感激。只是我和夫人在您府中叨扰了一个晚上,心中甚觉不安,待会儿等用毕了这餐饭,便当告辞!”
“牧云要走么?”朱祁钰眉峰微皱,摆手道:“不成不成,你好不容易来本王府上,若不多住些日子,本王如何心安?不成,本王说什么也不能放你走......”
“王爷,”杨牧云向着他郑重抱拳一礼,“小人如今便在这京城中任职,可时时来王爷府上拜访......”
“杨恩公急于要走,”王妃打断他的话道:“是嫌王爷招待不周么?”
“不不,小人绝无此意。”
“那便是本王妃口不择言,得罪了恩公夫妇么?”王妃目光一转说道。
“王妃娘娘这样说,当真让小人无以面对王爷了。”杨牧云垂下头不想看她。
“那你们便留下吧,”王妃笑道:“恩公夫妇要真走了,王爷指不定怎么埋怨妾身呢!”说着瞄了朱祁钰一眼。
“王妃娘娘误会了,”杨牧云说道:“小人衙门里还有差事......”
“真有差事也不在这几日吧?”朱祁钰的目光凝视着他道:“等到后日,本王亲自送你去礼部!”
杨牧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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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爹,我们不进去么?”纪欣看着郕王府朱红的大门压低声音在王振耳边说道。
“纪欣,”王振乜了他一眼,“我看你在东厂待久了,觉得什么地方都能横着进去,是么?”
纪欣悚然一惊,忙道:“孩儿不敢。”
第五百三十二章 郁郁心结
“咱家现在就给你一句忠告,”王振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奴才再风光都不过是个奴才,上面的主子若是不想给你这份风光了,你会活得连条狗都不如。”
“是,干爹您说的极是,”纪欣抹了一把额角渗出的冷汗,讪讪的笑道:“孩儿记住了。”
“严晖还没有消息么?”王振皱了皱眉头,话音一转问道。
“没有。”纪欣说道:“若是有的话,孩儿老早就告诉干爹了。”
“这可就真真的有些奇怪了,”王振轻轻抚摸着下巴沉吟道:“他昨日跟咱家保证过,今儿一早便会有好消息带来,怎么会直到现在都没有一点儿动静。”
“孩儿这就派人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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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的范围并不很大,比之朱勇的成国公府还颇有不如。这让杨牧云大感意外,想想这位年轻的王爷立府不久,而且还极有可能封藩外地,这也就好解释了。杨牧云和紫苏住的地方有一个不大的池塘,隆冬时节,水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枯萎的荷叶在冰面上耷拉着,寒风一吹,便瑟瑟发抖。
“王爷很不喜欢那位王妃娘娘,是么?”紫苏站在池塘边突然问了杨牧云一句。
“唔......或许是吧?”杨牧云含糊答道。
“王爷不喜欢她,是因为柳姐姐,对不对?” 紫苏说着向杨牧云眨了眨眼睛。
“这个你得去问王爷。”杨牧云天生对女人的八卦不感兴趣。
被他堵了这么一句,紫苏没好气的瞄了他一眼,“你们这些男人,总是喜欢在外面拈花惹草,无论平头百姓还是王爷,都是一个样。”
杨牧云笑了,向她挤挤眼打趣道:“若是男人不再拈花惹草,你那?萝院岂不要关门大吉了?”
“你要是肯舍了现在的官位,退隐山林,”紫苏的目光盯着他道:“我便关了?萝院,跟着你长相厮守!”她的话语很是决然,一点儿也没有开玩笑的样子。
杨牧云一怔,不知该如何接她的话头。
“男人呐,总是舍不下那份功名利禄,”紫苏轻叹一声,“不像我们女人,总是痴痴的把自己拴在男人身边,割舍不断。”
“男人不该有自己的抱负么?”杨牧云看着她道:“你说的归隐山林应该在功成名就之后,我还不到十六岁,你总不能让我学一个老头子进山修道去吧?”
紫苏噗哧一笑,白了他一眼,“你便是去修道,也是个不正经的道士。”
“好好好,夫人你说我是什么便是什么。”杨牧云也不跟她抬杠,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也只有你,肯跟我说句真心话。若是梦楠,她只会盼着我官越做越大才好。”
“周姐姐家里是经商的,”紫苏笑道:“要想家大业大,自然盼着你官运亨通,所谓官商一体,原本是谁也缺不了谁的。”
“还有我爹娘,”杨牧云叹道:“他们都希望我光宗耀祖,若是现在激流勇退,我爹
爹他非气死不可。”
“你们男人总是会找很多理由,”紫苏说道:“恨不得把自己说的有多么无辜,其实肚子里满腹的花花肠子。”
“我可不像夫人你说的那样......”杨牧云叫起撞天屈来。
“得了吧,”紫苏不由分说打断了他,眸中略带鄙夷之色,“我就不信你们男人会心甘情愿守着一个婆娘过一生一世。”
杨牧云只有闭上嘴。
“真是可怜了我那柳姐姐,”紫苏一声长叹,“把自己完全寄托在一个根本靠不住的男人身上。”
杨牧云还没说话,便听见一个悠长清朗的声音说道:“那个男人是谁呀?”
杨牧云和紫苏同时霍然转身,一位高贵的妇人俏生生的立在他们身后。
“王妃娘娘?”两人异口同声。
王妃披着一身火红的裘衣,见他们的目光向自己看来,微微一笑,“真是有些唐突了,没有扰着贤伉俪的谈兴吧?”
“小人(小女子)见过王妃娘娘。”二人齐齐上前一礼。
“此处勿须多礼,”王妃脸上挂着笑意,“听闻王爷说二位是第一次来王府......我便过来看看,底下人有没有怠慢了二位。”
“王爷和娘娘盛情款待,小人不胜惶恐,”杨牧云很是谦恭的说道:“只是小人家眷还在家中翘首以盼,望娘娘跟王爷说说,放小人和内子早些回去。”
“不过三两日而已,”王妃笑着说道:“杨恩公和尊夫人只管耐心住在这里便是,若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只管说给我听......王爷的脾气你们是知道的,要是惹了他不高兴,指不定怎么埋怨我呢!”
杨牧云眼中闪过一抹异色,“莫非......莫非王爷他现在不在府中么?”
“你怎么......”王妃把下面的话生生止住,展颜一笑,“二位方才在谈论那位柳姑娘么?”
“王妃娘娘,”紫苏和杨牧云对视了一眼,转向她说道:“您见过她么?”
王妃微摇螓首,俏脸现出一丝复杂的神色,“王爷从未在我面前提起过她,便是我问起,他也用旁的话支吾开去......杨夫人,你跟她很熟,是么?”
“倒是见过几面,说不上很熟......”紫苏犹豫了片刻,说道:“王爷在外面免不了应酬,那些逢场作戏的事,王妃娘娘又何必当真呢?”
“可是他对那位柳姑娘却是认真的,”王妃的脸色有些伤感,“他的书房里珍藏着许多那个女子的东西,从书画到香囊,不一而足,每当我问起,他便顾左右而言它......这些东西都是由他亲自收藏,碰都不让旁人碰一下。”
“王爷要是真对她有意的话,为何不把她纳进门呢......”
“夫人......”杨牧云截断了她的话,对王妃拱手一礼说道:“内子胡言乱语,王妃娘娘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不妨事的,”王妃淡淡一笑,“尊夫人快人快语,倒
是很让人感到亲近呢!”目光转向紫苏说道:“非是我不能容人,这话我也向王爷提过,可王爷他从不置一语。弄得我也不知如何才好?”
“或许王爷还有其他思量吧!”杨牧云说道:“最近宫里发生了许多事,王妃娘娘可知?”
“嗯,”王妃微点螓首,“皇上喜得皇子......可是我能看出,王爷他不太高兴。”
“这其中的原因,想必王妃娘娘应该知道。”杨牧云紧接着说了一句。
“这个太妃跟我说过,”王妃说道:“皇上既然有了皇子,那么王爷封藩也就该提上日程了,王爷的苦恼或许在于此。”
“听王妃娘娘的话,王爷他是不愿意离开京城?”
“京城的繁华富贵,又有几人能够割舍?”王妃叹道:“何况这里还有他的红颜知己,他又如何能够决然离开?”
“柳姑娘她心中还有重大图谋,怎会因为儿女私情跟王爷离开京城?”杨牧云偷偷瞄了王妃一眼,只是这话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跟她说的。
王妃见他们都不说话,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笑意,“自我嫁给王爷,便一心一意的服侍于他,再不作他想,生恐有什么地方会惹他不高兴。杨夫人......”
“王妃娘娘......”
“我们女子要嫁给谁是从来都由不得自己的,你说,是么?”王妃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王妃娘娘说的极是,”紫苏忍不住看了杨牧云一眼,“女人把一切都给了男人,可男人也不见得会领情,要男人守着自己,则更是奢望。”
“杨夫人真是性情中人,敢爱敢恨,”王妃有些感慨,“可我却不能像你那样洒脱。”
“王妃娘娘看起来很是尊贵,”紫苏心中暗道:“可她心里却是要苦得多,她嫁给王爷是由不得自己,可王爷要娶一个女人又何尝能自作主张了?不像我跟他......要不是宁公子他从中使坏,我又如何能嫁给他?好在他虽然花心,但一直却待我不错,不像这位王妃娘娘,什么都憋在自己心里,无人能够诉说。”
......
两人陪着王妃说了一阵子话,王妃便神情落寞的离开了。杨牧云和紫苏送出了一段路,方折回他们的住处。
“王爷现在肯定离开了王府。”杨牧云神情肃然。
“你既断定了他不在,莫非还猜出了他去哪里?”紫苏的目光看向他道。
“首先王爷去的不是宫里,”杨牧云对视着她的目光,“否则王妃娘娘也不会跟我们说这一番话了。”
“你的意思是说王爷他又去找柳姐姐了?”紫苏的眸子霎了霎。
“王爷是性情中人,是决对放心不下柳姑娘的,”杨牧云缓缓道:“不然也不会一再将我们挽留在他的府里了。”
“他的胆子可真大,”紫苏有些感到不可思议,“刚发生了昨晚那么一件大事,相信东厂的眼线已布置得满京城都是,他还要甘冒风险去见她。”
第五百三十三章 尸房辩论
“若非是真喜欢上一个人,他又岂能去冒这个风险?”杨牧云叹道。
“那你呢?”紫苏若有深意的向他眨了眨眼,“换成是你,会不会也甘冒这个风险?”
“好端端的又扯到我身上做什么?”杨牧云笑着抚摸了一下她鬓边的秀发,“我将你明媒正娶的娶进门,这还不够么?哪儿像他们,王爷连给她一个名分都身不由己。”
紫苏轻轻叹了口气,“明媒正娶么?那倒不见得,你那位嫡亲的姐姐恐怕就不这么看。她对我的印象这么不好,怕是你的父母就更难接受我了。”
“谁说的,我姐姐人再好不过,”杨牧云笑道:“等时间一长,你们自然就相处得好了。”说着摘下挂在床头的秀春刀佩戴在身上,他原先用的双刃刀没有寻着,便一直将朱骥送给他的这把刀带在身边。
“你要做什么?”紫苏脸色微变。
“夫人,你千万不要声张,就安静的待在这里,我去去就来。”杨牧云一脸轻松的安慰她道。
“你要去寻王爷么?”
杨牧云没有说话。
“夫君,”紫苏秀眉微蹙,“他是王爷,会有什么事?东厂和锦衣卫都不会轻易动他的。”
“可他会去找柳姑娘,”杨牧云说道:“寻常事不会有人找这位王爷的晦气,可冒犯了天颜,就谁也保不了他们了。”
“但是相公你昨晚刚杀了东厂的人,现在正应该避避风头,”紫苏劝他道:“我怕......我怕东厂第一个寻到的人就是你。”
“夫人别怕,”杨牧云轻轻拍拍她的香肩,“我会小心的,你不必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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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振的脸色阴沉沉的犹如染了墨的池水。他静静的站在一间暗室内,暗室中放置着一张木板床,床上躺着一个死人,死人身上**的,像是刚从水里打捞上来。死人的左眼被刺穿,胸口有一道长约一尺的伤口。
纪欣站在王振的身后,显得有些忐忑不安。床上的这个死人正是东厂的二档头严晖。
一名仵作仔细的检验了尸体,转过身向王振躬身一礼。
“如何,他是怎么死的?”王振沉声问道。
“禀督公,”仵作回道:“严大人的左眼和胸口虽受创较重,但并不致命,但他腔颅和腹部积水较多,确是被人绑上一大石扔入水中,沉入湖底溺死的。”
“嗯......”王振微点了下头又问,“那他身上的创口是被何兵器所伤,你可曾检验?”
“回督公,”仵作沉吟了片刻说道:“严大人的左眼是被一尖窄的利器刺入,或许是距离较近,他猝不及防下以致于贯穿瞳孔,几入脑髓。能产生如此近距离的杀伤,应该是弩箭。他胸口的创伤自下而上,伤口由窄渐宽,从切口处看应该是刀伤......”
“唔......弩箭,刀伤?”王振陷入了沉思。
“那为何不会是剑伤呢?”纪欣插口问道。
“纪大人,”仵作看了他一眼说道:“剑锋较直而薄,而这伤口处带有一定弧度,且里窄外宽,当是刀伤无疑。”
“可还验出了其它什么?”王振问道。
“回督公,没有了,”仵作迟疑了片刻说了一句,“严大人入水时没有挣扎,应该是被人制住了穴道。”
“好了,你下去吧!”王振摆摆手。
仵作躬身退了出去。
屋内现在只剩下王振和纪欣二人,气氛有些阴冷。
王振面目凝重的绕尸体走了一圈,久久不语。
“干爹,”还是纪欣先开了口,“孩儿想带人进郕王府,杀害严老二的凶手应该就藏匿在郕王府里。”
“你想强闯进去?”王振抬头乜了他一眼,用沉重而缓慢的语气说道:“要知道那是一座亲王的府邸,可不是寻常的大臣家。你冒冒失失的带人冲进去,就算抓到了凶手,皇上也得治你个不敬之罪。”
“可我们东厂无须驾贴便可以......”
“住口,”王振喝止住了他的话,“东厂是皇上的东厂,行事但为君分忧。你忘了郕王是皇上的亲弟弟了么?若没皇上的旨意,你擅闯亲王的府邸,置圣上的颜面于何地?这么浅显的道理还要咱家来教你么?”
“是,是,干爹说的是,”纪欣忙不迭的说道:“是孩儿轻率了。可接下来该怎么办?”
“让人先把郕王府围起来,静观其变吧!”王振轻轻吐了一口气说道:“没咱家的指令,任何人不得轻动。”
“是。”纪欣恭恭敬敬应道。
王振又看了严晖的尸身一眼,“几个月前是尹老四,现在是严老二,短短旬月之间,我东厂可是连着折损了两员大将啊!”
“孩儿一定会将凶犯缉拿归案,”纪欣扬起脸,慷慨激昂的说道:“为老二和老四报仇。”
王振嘴角微微一勾,“尹老四的案子可有眉目了?”
“这......”纪欣一时语塞。
“你这个老大做的可真够可以的......”王振拉长了声调说道。
“干爹......”纪欣登觉脊背一亮,忙道:“是孩儿无能,请干爹惩治。”
“惩治了你,还有谁来办差呢?”王振一声轻叹,话音一转,“对仵作的话,你有什么看法?”
“回干爹,”纪欣略为思索一下说道:“依严老二的武功,轻易不会为人所擒,就算打不过,以他的身手,全身而退是不难的。仵作方才说,凶手用弩箭伤他的距离较近,严老二不可能察觉不到,唯一的解释是,严老二他根本就没提防凶手,便为他所趁。”
“严老二为人何等的机警,况出门办案,又怎会不提防人呢?”王振的眉头微微皱起。
“这说明他认为对方是自己人,”纪欣说道:“对方也一定是利用了某个身份麻痹了严老二。”
“哦?什么身份?”王振眯起了眼。
“俗话说厂卫一家,这京城里唯一跟东厂亲近的就只有锦衣卫了。”纪欣道。
“你怀疑伤严老二的人是锦衣卫?”王振听起来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这只是孩儿的推想,”纪欣指着尸体上的创口说道:“干爹你看,他左眼的受创面较小创口且浅,应该不会是军队用的强弓硬弩,那么只能是一种小型弩箭,据孩儿所知,锦衣卫里便有一种制式武器,叫梅花袖箭。发射机括呈梅花形,里面能装六支箭,可藏在袖口。一旦发射出来让人防不胜防......”
“有理,”王振看了他一眼道:“可使用这种暗器的不止锦衣卫一家,我东厂里面也有类似的暗器吧?”
“干爹说的不错,”纪欣迎着他的目光侃侃言道:“我东厂的追魂钉也是暗藏在机括中发射,可产生的创口要比这小......还有这刀伤,自腹沟而至肩胛,出手之狠,意在一刀毙命,还好严老二他闪开了一些。若我所料不错的话,应该是凶手发射暗器的同时也拔刀而出,老二他有幸躲过一命,可受此重创,心神大乱,以致不敌......”
“你既这么说,难不成将锦衣卫里的人也仔细排查一下?”王振白眉一挑说道。
“这个只能暗中进行了,马指挥使那边......”
“马顺那边我不会出面,你自己看着办吧!”王振知道他要说什么,干脆一口回绝,“东厂查锦衣卫?真是笑话,除非你拿出确凿的证据,否则还是不要做出这样让人贻笑大方的事情。朝中的大臣一再上奏表要求裁撤东厂,你总不能让锦衣卫也把东厂给孤立了吧?”
“是,干爹顾虑的是,”纪欣暗自喟叹一声,“那这只能从其他地方着手了。”
“纪欣呐,”王振看着他道:“皇上下旨让东厂和锦衣卫一齐缉拿刺客,现在正需你们同舟共济,为皇上分忧......你不妨去见见马顺,看他那里有什么线索。另外,尸体是在什刹海里打捞上来的,什刹海周围可派人仔细探访一下,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是,干爹。”纪欣应道。
这时,一名身着便装的东厂番子走了进来,向王振拱手道:“督主......”
王振眼皮微抬,“什么事?”
“禀督主,”那番子禀道:“郕王府的侧门出来几个人,赶着一辆车向城南去了。”
“城南?”纪欣眉毛微拧,不悦道:“应该是出去采买东西的,你们派人跟着就是了,这点儿小事也来烦督主么?”
“可,可是......”那番子吞吞吐吐说道:“其中有一个人穿着灰布短袄,看起来有些像郕王爷。”
“什么?”王振和纪欣脸色齐变,纪欣看了一眼王振,转向那番子问道:“是真的么,你可看清楚了?”
“这个......那人虽然用毡帽遮住了脸孔,”那番子想了一下说道:“可还是被布置在那里的眼线看到了面目,鲁鑫他是见过郕王爷的,他说准保是王爷没错。”
第五百三十四章 弦歌雅意
冬日的夜总是很早就落下了帷幕,清韵馆一处幽静的后院,一曲清越而婉转的琴音从里面传出,然后悠悠荡荡的向四处飘散开去。
一位绝色佳人端坐在一座六角凉亭中,一对纤纤素手轻抚着摆在面前一张古朴的长琴。
佳人一身白衣,披散着长发,身纤如月,并不因为外面寒冷而裹着很厚的衣服,一阵晚风吹过,带得那衣带飘飘,纤腰一束,有如谪仙。她身后站着一位身着淡绿袄裙的少女,目光警惕的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冬天的园子是萧索的,花树光秃秃的伶仃挂着几片枯叶,地上的草也是枯黄的,就连亭子外的池塘,也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走进园子的人很难藏匿住身形。
“铮——”悠扬的琴音突然断了,绿裙少女秀眉微微一拧,张开檀口娇喝道:“是谁?出来!”
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半老徐娘从一道月亮门后走了出来。
“梁妈妈,你到我这里做什么?”白衣佳人不悦道。
“扰了姑娘的雅兴,还望姑娘不要怪罪老身,”梁妈妈脸上挂着笑欠了欠身,“有一位公子想要见姑娘,老身就把他带到这里来了......”
“我们姑娘岂是谁想要见便能见的?”绿裙少女呵叱道:“姑娘让你管理前院,没让你插手这里,你......”
“蓉儿,”白衣佳人出言打断了她,瞟了一眼梁妈妈道:“你一向是个行事稳重的人,怎么现在却乱起规矩来了?”
“这......”梁妈妈目光闪烁,欲言又止。
“既然你把人都带来了,便让他进来吧!”白衣佳人抚了一把琴音说道。
“是,姑娘,”梁妈妈转身冲着月亮门外叫道:“外面的客人,我们姑娘有请!”
一名头戴竹笠,身穿短袄,下面穿一条黑棉裤的人走了进来。笠帽压得低低的,看不到他的脸孔。
他一进来,梁妈妈便躬身退了出去。
“你想见我们家小姐,为何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蓉儿高声叫道。
那人犹豫了一下,缓缓摘下了头上的笠帽。
白衣佳人纤细的身子微微一震,“王爷......”
“云惜......”那人目光痴痴的看着白衣佳人开口呼道。
“蓉儿,”柳云惜很快回过神,吩咐道:“你快到门外看看......”
“姑娘,婢子晓得。”蓉儿衣裙荡起,也没见她如何动作,便轻飘飘的到了月亮门外。
整个院内现在只剩下柳云惜和朱祁钰两人。
“王爷,你是要带人来抓我么?”柳云惜的秀眉微微一挑。
“云惜......”朱祁钰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我宁愿我死了,也不要你受到丝毫伤害。”
“真让王爷挂心了,”柳云惜面色平静道:“我现在很好,王爷也见了,现在就请回去吧!”
“云惜,”朱祁钰向着柳云惜走了几步,
在亭外站定,表情似有些痛苦,“你......要赶我走么?”
“王爷言重了,小女子怎敢?”柳云惜淡淡道:“以王爷尊贵的身份是不应该到这个地方来的。”
“你......这么急着要跟我划清界限么?”朱祁钰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
“王爷,”柳云惜用一种告诫的口吻说道:“我不过是一风尘女子,不值得王爷你留恋,否则对你我都不好......还有,小女子注定是要在这京城里继续待下去的,王爷不久便要被封藩外地......”声音微顿了一下,“你我本不是一路人,何必牵强在一起呢?”
“你是因为我的身份而故意接近我?”朱祁钰脸上微微变色,“云惜,我想问你一句,你有没有真正喜欢过我?”
“以王爷之尊贵,身边还会少了喜欢你的女人?”柳云惜嗤笑一声,“我虽身份微贱,却还待字闺中。而王爷身边已有了王妃,该当好好珍惜才是。”
“我的事情你不早就知道了么?现在却来给我讲这么一番大道理,”朱祁钰眼目变得赤红,低吼一声,“为什么?”
“王爷若无别的事情,就请回吧!”柳云惜不再看他,指尖在琴弦上划过,挑起一道亮丽的音符。
“云惜......”朱祁镇快步走到亭内,一把抓住她的衣袖说道:“你跟我一起走吧,离开这京城,远离这是非之地,一起过快活的日子。”
“你疯了么?”柳云惜从他手里抽出衣袖,离他远了些,“我为什么要跟你离开这京城?我又是你什么人?”
“太妃已经向皇上提出藩封的事,”朱祁钰说道:“相信不久皇上就会颁下旨意,到那时在我的封国之内,再没有人能够阻碍我们了。你我能够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我可以封你作王妃......”
柳云惜静静的看着他,不置一言。
“你......你不高兴么?”朱祁钰看她反应冷淡,止住了话头。
“我在此恭喜王爷了,”柳云惜神色淡然道:“云惜会在此日日祝福王爷的。”
“你......不愿跟我一起走么?”朱祁钰愕然,自己能够给她一个王妃的名分,为什么她还会这么冷淡?
“云惜福薄,不能再陪伴王爷了,”柳云惜的语气很坚定,“我是不会离开京城的。”
“为什么?”朱祁钰急道:“你犯了这么大的......”
“王爷请小心说话,”柳云惜截断了他的话道:“只要王爷念着往昔的情分,云惜就不会有事的。”
“你......你宁愿在这里待一辈子么?”朱祁钰道:“你还在想着那根本不可能的事?”
“事在人为,我的心思你永远不会清楚。”
“是,我是不清楚。”朱祁钰有些忿忿的说道:“你的那个什么西夏故国已灭亡了几百年,你想要恢复他,无异于缘木求鱼。”
“王爷请自重,”柳云惜俏脸一沉,“这是我祖先一代代遗留下来的信念,这个信念已融入了我的血脉
中,不管成与不成,我都必须尽力做下去。”
“如果给你和你的族人带来杀身之祸,你也要做下去么?”朱祁钰道。
柳云惜转过了身不去看他,悠悠道:“若真有这么一天,便是我和我的族人命中的劫数......天要亡我,又如之奈何?”
“要是你做下的事情暴露了,你也不走么?”
“只要王爷能够站在这里,我怕什么?”柳云惜侧过俏脸瞥了他一眼,“我便是要走也不是现在,更不会跟你去你的封国当什么王妃?”
朱祁钰默然,半晌咬着嘴唇沉吟道:“那我若是帮你恢复了你的故国,你肯嫁给我么?”
“你说什么?”柳云惜霍然转身,怔怔的看着他,“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只有这个才能打动你,是么?”朱祁钰的嘴角勾起一抹异样的笑意,“我们不如做个约定,你要是能把我扶到皇兄现在坐的位置上,我就帮你达成你的心愿,如何?”
“你......你想要当皇帝?”柳云惜俏脸变色道。
“为了你,我可以一试,”朱祁钰看着她道:“要知道我现在是最有可能继承大明皇位的人,你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故意接近我的,不是么?”
“可是,当今皇帝已有了皇子......”
“只要我继续留在京城,那一切就皆有可能,”朱祁钰插口道:“为此你先前帮了我一回,现在便不愿再帮了么?”
“你改变主意了,不愿再当一个逍遥王爷?”柳云惜盯着他的目光,声音微微有些发颤。
“没有你,我又怎逍遥得起来?”朱祁钰微微一笑,“其实我也不愿离开京城的,我生于斯,长于斯,太妃也在这里......还有你,我怎舍得?”
“王爷......”看着他炽热的目光,柳云惜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帮你达成愿望,你愿嫁给我么?”朱祁钰又问了一遍。
“我......”柳云惜沉吟片刻说道:“若是王爷能够帮我,我愿一生一世侍候在王爷身边。”
“那好,”朱祁钰道:“我会想办法继续留在京城,怎么帮我,那是你的事。不过,你想要做什么,一定要事先通知我。”
“我明白,”柳云惜眼中闪烁着一抹复杂之色,“请王爷放心。”
“那你现在还要赶我走么?”朱祁钰的话音中带有一丝调笑。
“我现在为王爷弹奏一曲,”柳云惜微微一笑,“算是为王爷赔罪了。”说着来到那张古朴的长琴旁,盈盈而坐。正欲调一下琴音,忽听一声女子惨呼自外传来,不由脸色一变。
“是蓉儿。”她和朱祁钰对视了一眼说道。
一条黑影飘然而至亭外,就像是一个幽灵悄无声息。
“纪欣?”朱祁钰看清了他的相貌,突觉背脊泛起一阵凉意。
“打扰了王爷的清兴,还请王爷不要怪罪!”纪欣桀桀一阵怪笑,双手一拱说道。
第五百三十五章 意外大火
“你把蓉儿她怎样了?”柳云惜紧张得问道。
“小丫头武功不错,看来清韵馆还真是个藏龙卧虎的好地方,”纪欣乜了她一眼说道:“放心,我没有要她的命,只是将她打晕了而已。”
“你......你怎么回来这里?”朱祁钰脸色惊疑不定的说道。
“王爷能来这里,我便来不得么?”纪欣大喇喇的走入亭中,伸出两根手指在琴弦上一划,一道凄厉的音符瞿然而起。
朱祁钰与柳云惜互相对视一眼,脸色俱各一变。
“好琴,好琴,”纪欣点了点头赞道:“不知柳姑娘的武功是否跟琴艺一样出类拔萃。”
“纪大人说笑了,”朱祁钰不等柳云惜回答便抢声道:“柳姑娘她又怎会武功呢?”
“是么?”纪欣嘴角微微一勾,袍袖一展,“刷——”卷起一道刀光向柳云惜划了过去。
“纪大人,请手下留情!”朱祁钰惊道。
刀锋在柳云惜眼前飒然而过,带的裙角衣袂一荡。
在朱祁钰的惊呼声中,柳云惜的眸子眨也不眨,千百茎青丝在她的身周悠悠荡荡的飘落下来。
“王爷倒是挺怜香惜玉的,”纪欣阴阳怪气的说道:“可惜柳姑娘未必能承王爷您的好意。”
“纪欣,你倒底要干什么?”朱祁钰怒道。
“王爷,您何必动怒呢?”纪欣嘿嘿笑道:“小的若是有不敬之处,您到宫里向皇上请一道旨,任杀任剐都由得您了。”
“纪欣,你想要干什么就冲我来,”朱祁钰强抑住怒气说道:“不要难为了她。”
“小的不敢,”纪欣嬉皮笑脸的说道:“小的怎敢在王爷您面前放肆?”
朱祁钰冷哼一声,“纪欣,你想要知道什么,本王都可以告诉你!”他面上虽装得若无其事,心里却惊惶不已:难道严晖和他的手下被杀一事已经泄露出去了?应该不会,龙华寺里知悉内情的人我都已让人把他们藏至别处了......抑或是杨牧云夫妇?不会,他们都好端端的待在我的王府里,东厂的人就算胆子再大,没有皇上的旨意晾他们也没有胆子搜本王的府邸......莫非我和云惜方才的话被他给听到了?想到这里他的眉峰微微一动:他刚从外面制住蓉儿冲了进来,应该没有时间听到我和云惜之间说的那番话。
纪欣见他脸色变幻不定,必是在思量着对策,遂嘻嘻笑道:“小的怎敢对王爷不敬?只是想请柳姑娘移步到我们东缉事厂叙叙话。”
“柳姑娘她又不是犯人,你怎可将她带走?”朱祁钰挡在了柳云惜的身前,斥道:“这里是京师,天子脚下,难道就没王法了么?”
“小的并没有说柳姑娘是犯人,”纪欣装出一脸委屈的样子,“我不过是想请柳姑娘去我那里说说话,绝不致失了礼数的,还请王爷安心。”
“你手里有驾贴么?有刑部的批捕文书么?”朱祁钰厉声道:“凭什么要把人带到东厂去?”
“王爷说笑了,”纪欣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东厂请的人是从来都不用驾贴和批捕文书的。”
“你......”
“王爷,”柳云惜在他身后开口说道:“纪大人看起来也没有恶意,我便随他去一趟东厂罢了。”
“那是个什么地方你难道不知道么?”朱祁钰急道:“你听说过有谁进了东厂还能出来么?”
“王爷对我的一番好意,云惜心领了,”柳云惜向她福了福说道:“可依现在的架势,还能由得我不去么?”
“聪明,我一看柳姑娘便是个聪明人。”纪欣竖起了大拇指,“我纪某从不为难识相的人,柳姑娘,请!”
“不行,我说什么也不能让你跟他走......”朱祁钰急得拉住了柳云惜的衣袖。
“我的傻王爷,”柳云惜用轻的只能他听见的声音说道:“这园子的四周都已被东厂的人给围起来了,若真的与他翻了脸,整个清韵馆的人都要跟着遭殃......”
朱祁钰浑身一个激灵,目光向园子四周看去。
“傻子,你看不到的。”说完这句话,柳云惜便飘然出亭。纪欣嘿嘿笑着紧跟了过去。
“纪大人,”堪堪走到月亮门前柳云惜收住了脚步,并未回头看他,“我跟你走,你切不可为难馆内的其她人。”
“纪某是专门来请柳姑娘的,”纪欣笑眯眯的说道:“别的人我一概不过问。”
————————————
纪欣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后跟着数十名紫衣红帽的东厂番子,簇拥着一辆马车向东行去。
临近年底,晚上京城的街道依旧像白天一样热闹,人流熙来攘往,但他们看到东厂的人过来,都本能的面带惧色向一旁让开。
一行人行至崇国寺街和椿树胡同的交叉口处,前方聚了一大群人挡住了道路,原来是附近在过庙会,一帮杂耍艺人正在卖力演出,看得周围人不住叫好,由此人越聚越多。
纪欣眉头一皱,命令身后的番子,“把他们都给我赶开!”
“是,大人。”众番子留几人看着马车,其余人挥舞着刀鞘上前赶人。
“都走开,不知道东厂办案么?”
“再不让开,把你们都拿了去!”
......
众番子呼喝叱骂,人们纷纷让开。杂耍艺人们也收起了把戏避至一旁,其中一人正表演喷火的戏法,恰在兴起处,吃番子们一吓,收势不住,火一喷老远,正好喷到一头拉车的牛身上,牛被火一炙,痛得哞哞叫着扬起四蹄,发了狂似的拉起车向前奔去。
“牛惊了!”登时人群大乱。
“快,快拦住它!”一名番子叫道:“千万不要让它惊着了大人!”可现场乱成了一锅粥,如何能拦得下那辆牛车?
纪欣眼见一头牛拉着一辆平板车冲至眼前,车上装满了黑乎乎的坛子,忙一勒马缰,让至一边,冲身后的番子喊道:“快,快把马车拉开!”
可是来不及了,牛车与马车撞在一起,牛车登时翻了。“砰啪”、“咣啷”、黑乎乎的坛子滚落下来碎了一地,一股醉人的香气
向四周弥漫开来。
“是酒......”纪欣对这味道并不陌生,却见一些提着灯笼的人扔下手中的灯笼便跑。几个纸糊的灯笼掉落在地上裂了开来,里面的灯烛甫一接触倾泻在地上的酒水便“哄”的一声燃起了大火。
“不好了,着火了!”人们惊慌失措的喊道。
火焰跳跃着向四周散去,现场更加乱了。
“你们,赶快护着马车跟我走。”纪欣挥着马鞭朝着马车周围的几个番子吼道。
马儿看到周围的大火似乎也惊着了,怎么也不肯挪步。那几个番子七手八脚的拽着马,推着马车向火势小的地方赶去。
......
好不容易到了安全的地方,众番子看着远去的火光,总算松了一口气。见纪欣策马过来,起身齐齐朝他一拱手,“大人......”
纪欣铁青着脸“呛”的一声拔出了腰间的刀,用刀尖将车帘挑了起来。
车中坐的是一个五花大绑的肥胖女子,嘴里被布团塞住了,呜呜的说不出话来,两只眼睛惊恐的看着车外的人。
刀光一闪,肥胖女子嘴里的布团被挑出了。
“大爷饶命......”肥胖女子杀猪似的叫声惊呆了车外面的一众东厂番子。
“人呢?”纪欣凌厉的目光在所有东厂番子的脸上一一扫过,让人不寒而栗。
“大人......”众人哀哀的声音刚刚响起便被一声吼叫打断,“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
“是,是.......”番子们如蒙大赦,迅速向四下里散去。
————————————
夜幕下,几条黑影在屋舍墙垣间如飞般奔越,在飞速穿过几条窄窄的胡同,他们身手敏捷的闪进了一个偏僻的小院中,进到一间屋里,掩上了门。
“扑——”一点火焰照亮了屋子,也清晰的映出了几人的五官。
“柳姑娘......”其中一人向柳云惜抱拳一礼,另一位相貌俊俏之极的少年朝柳云惜笑了笑,拱了拱手,没有说话。
“杨牧云,宁祖儿?”柳云惜的秀眉一挑,深感意外。
“柳姑娘就暂时待在这里,千万不可露面,”杨牧云开口叮嘱道:“现在东厂的人已盯上了你,清韵馆你暂时回不去了。”
“你们为什么三番两次救我?”
“你懂的,”宁祖儿一笑,“当然不是因为好心。我和杨兄都是朝廷命官,是不会与跟朝廷作对的人站在一起。”
“你们是为了解药?”柳云惜终于明白了。
“不是我,是他。”宁祖儿笑着拍了拍杨牧云的肩膀,“那日杨兄够义气,为了我他一个人服了你的香露丸,我不能不还他这份人情......”说着一伸手,看着柳云惜道:“把解药拿出来吧?”
“哦?”柳云惜唇角微微一翘,“这个解药的事,不急。”
第五百三十六章 执子勿语
“杨兄,”宁祖儿似笑非笑的对杨牧云说道:“你为了她冒如此大风险,看来人家根本不领情呐!”
“看来柳姑娘觉得现在不是谈解药的时候吧!”杨牧云笑了笑,“不急,既来之,则安之。等这一阵风声过去后再说。”
“王爷他现在......”
“王爷的事柳姑娘不必担心,”杨牧云说道:“他是皇上的亲弟弟,东厂的人是不会难为他的。”
“嗯......”柳云惜颜色稍霁。
“看来柳姑娘对王爷还是颇有情意的,”宁祖儿在旁说道:“并不只是一味的利用。”
“你什么意思?”柳云惜的目光盯向这个生得比女人还要妩媚的宁公子怒道。
“柳姑娘你不要误会,”杨牧云拦住宁祖儿向她说道:“昨晚严晖逃出龙华寺的时候,要不是宁公子出手,后果不堪设想。”
“是么?”柳云惜白了他一眼,“说不定就是他透露给纪欣消息,让纪欣带着东厂的人闯到我那里去的。”
“柳姑娘可真是异想天开,”宁祖儿摇摇头哂笑道:“要抓人我带着锦衣卫就够了,没有必要把功劳让给东厂的人。”
柳云惜哼了一声,“谁知道你会不会再把我抓到你们锦衣卫的诏狱里去?”
“柳姑娘请放心,”杨牧云说道:“宁公子这个人还是信得过的,锦衣卫里一直是他负责盯视你和王爷,要是动手的话也轮不着严晖和纪欣了。”
“这是皇上下的旨意要你们锦衣卫监视王爷的么?”柳云惜吃了一惊。
“就算是皇上的意思,也不见得是恶意,”宁祖儿笑道:“王爷待在京里总得有人保护他的安全,还能有比我们锦衣卫更令皇上放心的么?”
“宁公子的话柳姑娘你都听明白了?”杨牧云态度很诚恳的说道:“我与宁公子对你跟王爷都没有恶意,你就放心的待在这里,等风声一缓,我们会再领你出去。”
“那小女子在这里就多谢二位了,”柳云惜微微欠了欠身说道:“天色已晚,我也要歇着了。”竟然下起了逐客令。
“那我和宁公子便不妨碍柳姑娘休息了,”杨牧云一抱拳,“告辞!”
————————————
杨牧云和宁祖儿从那小院子里出来,走没多远宁祖儿回头看了一眼,“杨兄真以为这个女人会老老实实的待在那里么?”
“你就是绑了她的手脚,她也会想办法解开逃走的。”杨牧云言下之意就是更别说她现在手脚自由了。
“那杨兄还要把她带到那里,”宁祖儿有些讶异,“把她随便带到一个僻静之处放了不就得了?”
“若如宁公子所说,方才的那番话也就不方便讲了,”杨牧云的唇角稍稍上翘了一下,“她也不会马上走的,总得了解清楚外面的状况她才会动身。”
“杨兄你可得小心一些,”宁祖儿目光看着他深深的说了一句,“东厂的那些人可并不好对付。”
“我省得,
”杨牧云点点头,“倒是因为我的事把你也拉进去了,真是对不住得很。”
“你说这些可就见外了,”宁祖儿笑着说道:“如我换成是你,你难道就会袖手旁观么?都是一起从南都走出来的兄弟,快别说这么没气力的话。”说着轻轻捶了杨牧云肩膀一拳。
杨牧云的眼眶有些湿润了,一抱拳,“如宁公子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就算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这可是你说的,”宁祖儿嘻嘻一笑,“那你就在这京城里好好的混,不要再意气用事了。官么?当然是当得越大越好,不然的话我又能用得着你什么?”
“这话怎么听起来不太像是你要跟我说的?”杨牧云的目光一动,“我不在京城的时候你是不是经常和紫苏见面?”
“不光我,还有释迦坚赞大师,”宁祖儿一点儿也没有避讳的意思,“她经常拉着我去白塔寺,听释迦坚赞大师将经求解,为你祈福。杨兄你能够安然回来,一定是紫苏的诚心感动了上苍,让你一路化险为夷,安然回到京城。”
杨牧云心中一阵感动,宁祖儿这样说是清清白白的证明他与紫苏之间根本没有什么,请他放心。
“好,为了你我也要削尖脑袋往上拱,”杨牧云伸手去拍他的肩膀,“要不然怎么对得起宁公子的一番苦心呢?”
宁祖儿肩膀一缩躲开了他的手,笑道:“我可不敢当,这番话你还是说给自己的枕边人吧,等你封妻荫子的时候,我可沾不了你什么光。”
————————————
紫苏坐在一张棋盘前,拈起一枚黑子落了下去。王妃坐在她对面,眼神飘忽,似乎满怀心事,久久不落一子。
“娘娘,该你落子了。”紫苏提醒她道。
“唔......”王妃心不在蔫的拈起一枚白子,看也不看的落了下去。
“娘娘,”紫苏抬头看了她一眼,“你这样落子的话,待会儿可就要被我堵死一大片了。”
“嗯?”王妃的目光向棋盘上扫了一眼,原来自己方才神思不属的瞎放一子,竟放在一块已被黑棋围得密不通风的白棋之中。这大块白棋本来尚有一气,虽然黑棋占了上风可随时将之吃净,但只要对方一时无暇去吃,总还有一线生机,苦苦挣扎,全凭于此。现下她自己将自己的白棋吃了,棋道之中,从无这等自杀的行径。这白棋一死,白方眼看是全军覆没了。
“唉,五内不定,输得干干净净。”王妃一声轻叹,掷白子于盂中,竟是弃子认输了。
“娘娘你满腹心事,无心对弈,”紫苏打圆场道:“小女子实在赢的侥幸。”
“杨夫人棋艺高超,就不必客气了。”王妃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输赢。
“娘娘,你方才心里是在牵挂着王爷么?”紫苏小心的问道。
王妃俏脸一黯,良久方幽幽道:“一尺深红胜曲尘,天生旧物不如新。在男人眼里,是不是外面的女人永远要比家里的好?”
“娘娘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紫苏浅浅一笑,缓缓说道:“娘娘名分已定,是谁也夺不走的。”
王妃深深叹了口气,眼神愈发忧郁,忽然自嘲的一笑,“也是,男人把名分给了你,总不能连心也拴在你这儿......”看着紫苏道:“杨恩公他对你好么?”
紫苏微微一怔,俏脸略带一丝不自然的笑意,“还好吧?”
“看来你我都是同病相怜之人呢?”王妃的目光在她脸上略微一扫,叹道:“我们做女人的没法选择自己的姻缘,既然嫁给了一个男人,就要全心全意的对他,就算他不喜欢你,你也要喜欢他,关心他......”
“王爷他还年轻......”紫苏忽然想到不宜在此评论朱祁钰,话音一转说道:“等时间一长,娘娘你对王爷的好,王爷终究会感受到的。”
“希望如你所说吧。”王妃还是有些不能释怀,“可他一直忘不了那个女人。”
“娘娘,”紫苏劝慰道:“王爷终归是要藩封到外地的,等离开了京城,便会把心收起来,好好对待王妃你的。”
“就算离开京城,他也会带上那个女......”王妃顿住口,向着紫苏淡淡一笑,“通过这一日相处,我和你颇为投缘,真怕到时离开京城,再难见到你了呢!”
“其实我也不愿一直在京城待着,”紫苏迎着她的目光说道:“如果有机会能到王爷的藩地,娘娘你可不能闭门不纳呀!”
“你若真来,我欢迎还来不及,”王妃笑道:“就怕到时杨恩公他官做的大了,你反而不屑与我相交呢!”
两个女人相视一笑,经过这一日相处,相互的心结打开了不少。
这时一名女使缓步走了进来,朝着王妃欠身一礼,“娘娘,王爷他回来了。”
“什么,王爷他回来了?”王妃一愕,急忙站起身,“他现在哪里,快带我去见他。”说着顾不得跟紫苏说话,与那女使出了厅门。
看着王妃失仪的样子,紫苏微微摇头。女人,总是会很快忘记男人那不堪的以往,仿佛他已经浪子回头一样,沉浸在无尽的欣喜之中。
......
回到了自己的住处,紫苏转身关上了门,突然听到一个声音说道:“你回来了。”
她吃了一惊,回身看去,只见杨牧云悠然躺在床上,正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紫苏快步来到他面前问道。
“刚刚,”杨牧云坐起身来,拍了拍床榻说道:“来,坐下。”
紫苏依言坐在他身边,“王爷也回来了,这不会是跟你有关吧?”
“也有关,也无关,”杨牧云好像在故意卖关子,“人都不在那里了,王爷还待着有甚趣味?所以干脆就回来了。”
“柳姐姐她不在清韵馆了?”紫苏惊讶道:“去哪里了?”
“想知道?”杨牧云拍怕自己的腿,“帮我揉揉这里,我便告诉你。”
第五百三十七章 耐心垂钓
“好,”紫苏眯着眼睛瞄着他道:“我现在就好好侍候侍候你。”说着伸手在他腿上狠狠拧了一把。
杨牧云大声呼痛。
“感觉如何?”紫苏脸上似笑非笑,“要不要我再给你揉几把?”
“不用了,不用了,”杨牧云连连摆手,“夫人的手法当真了得,再揉下去为夫......为夫恐怕就吃不消了。”
“既如此,那就说吧!”紫苏搓了搓纤手说道。
“好......”杨牧云苦笑着把发生的事跟她说了一遍,说的过程中他把声音尽量压低得只有紫苏一人能够听到,末了说了一句,“我对你说的话千万不可说给第二个人听,切记,不然就会有人头落地。”
紫苏轻叹一声,凝视着他道:“你要真不放心的话,这些话是不必说给我听的。”
“我何尝不知,”杨牧云握住她的手,坦然迎着她的目光说道:“只是我不想对你有所隐瞒......”
紫苏身子微微一颤,抓住他的手指紧了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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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朱祁钰没有露面,只是王妃差人来叫紫苏过去叙话。
回来时紫苏告诉杨牧云,朱祁钰这日去了东缉事厂,只是被人挡住了没能进去。
“那我对你说过的话有没有讲给王妃听?”杨牧云问道。
紫苏微摇螓首,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可不想你人头落地......”声音微顿,“其实你应该偷偷讲给王爷,不然的话我怕他会疯掉。”
“这是王妃她说给你听的吧?”杨牧云说道:“王爷他疯狂一些不是坏事,这样东厂的人才会认为他跟昨晚的事没有关系。”
“你和宁公子把人给劫了,东厂的人会善罢甘休么?”紫苏有些不安的问道。
“当然不会,”杨牧云的目光一闪,“或许清韵馆的人要倒霉了。”
......
清韵馆,此时一片嘈杂混乱。
“大老爷,我什么也不知道呀!”一名浓妆艳抹的女子向东厂的番子苦苦哀求道:“求求你们放了奴家吧!”
东厂的番子冷着脸一言不发,伸手揪住那女子的头发把她拖了出来,往院子里一扔。院中押满了馆内的莺莺燕燕,她们个个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禀大人,”一名东厂的番子来到纪欣的面前一拱手说道:“清韵馆的所有女子都在这里了,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快说!”纪欣眉毛一竖叫道。
“是,”那名番子打了个激灵说道:“就是柳云惜身边的那个丫鬟不见了,怎么搜也搜不着。”
“继续搜,”纪欣冷冷的说道:“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搜到。”
“是。”
“慢着,”纪欣又加了一句,“把清韵馆的老鸨带到本官这里来。”
......
纪欣如刀锋般的目光在梁妈妈身上扫来扫去,扫得梁妈妈心里直发
毛。
“大人......”梁妈妈怯怯的说了一句,想笑却笑不起来。
纪欣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发出一阵瘆人的笑声,“说吧!”
“大人想叫老身说什么?”梁妈妈颤声道。
“怎么?还在跟我装糊涂?”纪欣伸手摩挲了一下刀柄说道:“让本官把你的嘴给撬开么?”
梁妈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筛糠不止,“大人饶命,老身真的不知道您要问什么?”
“柳云惜呢?”纪欣沉声问道。
“大人......大人不是把她给带走了么?”梁妈妈打着哆嗦说道。
“看来你的嘴比你的人更加不老实。”纪欣“呛”的一声把刀拔出了一截。
“大人饶命——”梁妈妈扑倒在地,全身抖颤的叫道。
“拖下去,”纪欣向左右看了一眼,“再不说便上刑,直到说出来为止。”
两名番子应声上前,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把这个老鸨拖了下去。
“大人,”一名番子走进来禀道:“外面的那些人怎么办?”
“给我一个个拷问,”纪欣说道:“不招的人就只有死。”
“是。”这名番子只觉脊背有些发凉,几百人呐,如果都招不出来难道都要处死?他抬眼看了一下纪欣,这位东厂大档头面色不善,便不敢多言,默默退了下去。
纪欣轻轻吐了口气,有些心乱如麻,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把柳云惜给劫了去,真让这位厂公驾下坐头把交椅的纪大档头脸上有些挂不住。
“纪大人好威风呀!”一个声音自他身后传来。
纪欣霍然转身,王振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后,瞿然一惊,上前拱手一礼,“干爹......”
王振淡淡瞥了他一眼,嘴角不无嘲弄的说道:“你摆出这么大阵仗,不知有何收获呀?”
“孩儿无能,让干爹见笑了。”纪欣垂首说道。
“忙活了一晚上,累了吧?”王振挥手道:“带上你的人,都回去吧!”
“可是......可是她们......”纪欣抬起头,却见王振面无表情的冲着他说道:“她们也不必审了,都放了。”
“干爹,我们要找的人......”纪欣急道。
“要找的人她们不会知道,”王振有些不耐的打断他的话,“你也不用脑子想想,她们中要是有人知道,还会待在这里等你抓么?”
“干爹说的是,”纪欣有些不甘,“要是放了她们,线索又从哪里去找?”
“问的好,”王振轻轻哼了一声,“你若是什么事都问咱家的话,咱家还要你做什么?”
纪欣一惊,感觉背脊有些发凉,忙道:“干爹教训的是,孩儿愚钝,未能领会干爹您的意思......孩儿这就让人放了她们。”说着对周围的手下发出指令,命他们即刻放人。
“还有,”王振又叫住了他,“你也不能去郕王府去闹事,明白没有?”
“昨晚是郕王跟她在
一起,孩儿亲眼所见,”纪欣说道:“柳云惜被劫,或许跟郕王也脱不了干系。”
“咱家给你的忠告你都忘了么?”王振脸色一沉,“现在郕王便在东缉事厂门口,口口声声要见那柳云惜,就差带人闯进来了。看来他并不知道柳云惜被劫一事。你难道想把他抓起来,用刑逼供么?”
“孩儿不敢!”纪欣连忙说道。
“你不敢?这世上还有你不敢做的事?”王振冷哼一声,“别忘了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你什么手段咱家都知道,除了皇上,恐怕没有你纪大人不敢抓的人吧?就是咱家,你也会下得了手的。”
“干爹......”纪欣一惊,只觉双腿一阵酸软,差点儿没有跪在地上。手肘一紧,却是被王振给牢牢的抓住了。
“怎么,怕了?”王振嘴角微微翘起,“你能够抓人,也要随时等着被人抓。这个世上没有谁是能够活得安稳的,要想命活得比别人长,就要懂得敬畏,比别人也要想得多一点儿,想得远一些......”
“干爹,您的话孩儿记住了,”纪欣说道:“孩儿就是死也不会伤到干爹您的。”
“这话虽然言不由衷,但咱家爱听,”王振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做事情不能只一根筋,要知大木顶风它欲折。喊打喊杀的那一套还是少做为好。”
“是是是,孩儿一定遵从干爹的教诲。”
“咱家让你放了她们,并不是置之不理,”王振缓缓说道:“只要布好眼线,鱼儿就总有上钩的一天,你若把这里连根拔起的话,后面的戏就没法唱了。”
“干爹提点的是,”纪欣踌躇了一下说道:“可皇上那里......”
“皇上那里有咱家去说,”王振把手一挥,“你只需办好自己的差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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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巷胡同里还未完工的杨家大院。
杨牧云在天还未亮时就起床洗漱,今日是他去礼部报到的日子,他格外珍视。可穿什么衣服去,让他此刻格外挠头。
名义上他还是锦衣卫的正五品千户和御前带刀官,可皇上并未说让他去礼部担当什么差事。自己堂而皇之的穿着五品官服过去,看来是不大合适。自己年轻资浅,总不会一进去就授予郎中或员外郎的官职。
“或许是从主事干起吧,”杨牧云心中暗道:“刚一进兵部时我就已经是主事了,去礼部应该也不例外。”他向身后捧着自己五品官服的宁馨和黛羽说道:“去,给我拿一件便服过来。”
“老爷,”宁馨瞪大了眼睛说道:“今日可是你去礼部报到的日子,哪儿有去衙门当职穿便服的?”
“皇上又未确定我的官职,”杨牧云说道:“怎好穿这五品的官服?要是给我安置一个品秩低的职缺,那不徒惹人嘲笑么?”
“大人说的是呢!”黛羽说道:“这头一天去可不能轻易落人话柄,我替您收了一件黛青色的圆领袍子,精心熨烫过的,穿出去一定很是精神。”
“是么,那你赶快拿来让我试试。”杨牧云微微一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