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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露尘     大明正统txt下载     大明正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零八章 幽室杀气

    “你再不放手,我就不客气了。”林媚儿怒道。

    “师妹你生气的样子真是更好看了。”乔子良嬉皮笑脸的赞道。

    寒光一闪,一根峨嵋刺夹着劲风直刺他的咽喉,又疾又狠。

    “哎呦——”乔子良身子急向后仰,右手仍抓着林媚儿手腕不放。“叮”折扇扇骨封架住了刺来的峨嵋刺,顺势点向林媚儿的手腕。

    林媚儿急忙撤招,峨眉刺反切乔子良右手,逼其不得不撒手。

    乔子良纵身而起,“刷——”的展开折扇,脸上笑意不减,“师妹你何必这样凶巴巴的对待我?我又哪里不如那个杨牧云了?他身边妻妾成群,哪里还有你的位置,不要再痴心妄想了。”

    “师兄,请自重,”林媚儿俏脸生寒,“看在师父的面上,我还不想跟你翻脸,你可不要逼我跟你动手。”

    “你不已经跟师兄我动手了么?”乔子良笑道:“但是我还是要与你说一句,不论你对我怎样,我都不会跟你翻脸的。”

    林媚儿不理那话茬,瞪着他说道:“你还不走么?”

    “我这做师兄的怎忍心留你一人在此?”乔子良迎着她剑一般的目光,仍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对你不管不问,这也不是做师兄的道理。”

    “我的私事不用你管,”林媚儿踏前一步,亮出了随身携带的峨嵋双刺。“你非逼着我下杀手么?”

    “怎么,我和你多年的同门之情还比不上区区一个外人么?”乔子良手中折扇微摇,脸上笑意依然很浓,“我对你的心意你难道一点儿也不知道。”

    “说完了。”林媚儿嘴里一个多余的字也没有。

    乔子良微笑不语。

    “你若再不走,我便不再认你这个师兄!”林媚儿冷冷的说道。

    “师妹,”乔子良目光闪烁,“要是让师父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不知有多痛心呢!”

    “你不用扯上师父她老人家,”林媚儿握着峨眉刺的双手一紧,沉声道:“我数到三,你若还是不离开这间屋子,我便真的出手了。”

    “师妹,我是一番好意。”

    “一......”

    “师妹,我对你是一片真心。”

    “二......”

    “师妹,我......”乔子良话还未说完,林媚儿“三”已出口,人已飞身扑到他面前,手中的峨嵋双刺挑起两道惊艳的亮弧,一道自上而下,一道从右至左,向他的头顶、腰间划去。

    “叮叮——”乔子良手中折扇如旋风般在身前旋转了几个圈子,将林媚儿的杀招一一封挡。

    林媚儿的眸子微眯,身形绕着乔子良越发的快了,手中的峨嵋双刺仿佛化成无数的飞刺,从四面八方向乔子良激射过去......

    在一旁观战的店主夫妇看得眼都花了,两个人影犹如旋风搅在一起,分不清彼此,“叮叮当当——”的兵刃交击声不绝于耳,也不知两人已过了多少招。

    两人师出同门

    ,相互都十分熟悉,交起手来一时难分胜负。

    房内劲风鼓荡,桌椅纷纷被掀翻倒地,“啪啦——”杯碗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店主脸上的肌肉一抖,转向自己的婆娘说道:“你快到后面躲起来,我不叫你就不要出来。”

    “那当家的你呢?”婆娘颤声拉住他的手臂没有放开的意思。

    店主喘了一口气,还未说话。只听“啪——”的一声,两条人影乍分开来。林媚儿飞身回掠,脚下踩出一串凌乱小弧圈,总算是稳住了身形。一丝浅浅的血线自她的唇角溢出,显是受了内伤,但手中的峨嵋双刺却丝毫不颤。

    乔子良并不急于追击,站在原地脸带微笑岿然不动。

    “师妹,”他的目光在林媚儿身上轻轻掠过,开口缓缓说道:“你的功夫其实已经很不差了,所缺的只是厚重的功力而已,想要胜我,还得再多练几年。”

    “你赢了,想怎样?”林媚儿还是不跟他废话,握着峨嵋双刺的手依然很紧。

    “不想怎样,”乔子良的嘴角微微一勾,“只想让你跟我回去,不要再想那个杨牧云了。”

    “我若是不从呢?”林媚儿紧绷着俏脸说道。

    “那你便打赢我,”乔子良潇洒的摇了摇折扇,悠然道:“否则的话就听师兄的。玄鸟卫的规矩一向如此,师妹不会不知道吧?”

    林媚儿俏脸一沉,暗自运行体内气息,但胸中气血翻涌,稍一提气,便感觉经脉紊乱,无法将劲气汇聚于一处。

    “如何?师妹还能战么?”乔子良眉尖一挑笑道。

    林媚儿还未答话,就听到一个声音冷冷的说道:“她不能战,我替他如何?”

    二人的目光循声看去,屋内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灰衣人,扬起一张冷峻的脸,漆黑锐利得如同刀锋一样的眼眸瞪视着乔子良,浑身散发着慑人的寒气,让人感觉不寒而栗。

    “冷一飞?”乔子良一愕,折扇刷的一收,“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冷一飞一脸冷然的说道。

    “你想插手我跟师妹之间的事?”乔子良脸色一变。

    “我对你的事没有兴趣,”冷一飞扫了他一眼说道:“只是不想眼看着师妹受人欺负而已。”

    “你是说我欺负她?”乔子良哼了一声道:“她为了杨牧云迟迟不回师父那里复命,我做大师兄的难道不该管管么?”

    “所以你私下里逼迫师妹从你,是么?”冷一飞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这就是你作为大师兄的表率?”

    “冷一飞,除了师父,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乔子良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那你便打赢我吧!”冷一飞乜了他一眼说道:“这可是你说的,按玄鸟卫的规矩,只要你赢了,再摆大师兄的谱不迟。”

    “你......”乔子良的眼中如欲喷出火来,握着扇柄的手紧了紧,牙齿缝里挤出一句,“冷一飞,你别太嚣张,莫以为我乔子良怕了你。”

    “是么?”冷一飞嘴角微微一撇,缓缓朝他踱了一步,“那你便放马过来,让我掂掂你这大师兄的斤两,看是不是只有欺负师妹的本事?”

    “好——”乔子良折扇一展,摆开了架势,“我倒要领教领教冷师弟的本事。”脚步微动。

    “慢!”

    “怎么,冷一飞,你怕了?”乔子良目光一转,哂笑道。

    “顺便提醒你一句,”冷一飞的声音变得跟他的目光一样冷厉,“我冷一飞跟人动手,只分生死,不决输赢。所以,这将是输的一方最后一次跟人比试了。”

    乔子良脚下一窒,脸上的笑意登时僵住了,一股莫名的寒意弥漫了全身。他看着冷一飞,冷一飞的目光也在盯着他,两人就在那里静静站着一动不动。

    四目相对,乔子良握着扇柄的手心微微冒出了汗,小时候刚入门时,冷一飞的武功是不及自己的,可这人寡言少语,专心武学,变得越来越让人琢磨不透了。他记得不久前有一次,师父让他们两人去取横行辽东的黑白双罴的性命,他们连续追踪了十七个日夜,终于在白山黑水间莫温河畔找到了他们......那是一场很惨烈的战斗,他对白罴,冷一飞对黑罴。一场大战下来,他身披七创,最终斩杀了白罴。黑罴的武功比白罴要高,所以冷一飞对阵要比他吃力得多,他清楚的记得,黑罴十指如刀,戳向冷一飞的胸口,可冷一飞不闪不避,手中刀抹向对方的咽喉......最后两个人都倒下了,黑罴在断气前整个手掌都戳进了冷一飞的胸膛,距离他的心脏只差一分......冷一飞还是活过来了。他杀死了比他武功高的对手,因为他比对方还要拼命。

    在乔子良的印象中,冷一飞每一次都是在搏命,以命相搏让他一次比一次变得更强。

    “我也要跟他搏命么?”乔子良知道自己心里在问这句话时,在气势上便已经输了。他长出一口气,缓缓收住了势子说道:“今日天色有些太晚,我改日再领教冷师弟的高招。”

    冷一飞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乔子良身形微动,只见门帘一晃,他人已飘然出了这家酒馆。

    林媚儿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一口血箭吐了出来。

    冷一飞眉头一皱,走上前递给她一颗药丸,“赶快服下去,坐下好好运功......”

    ......

    林媚儿再次睁开眼时感觉好多了,冷一飞站在离她丈许处默默看着她。

    “你......一直在跟着我?”林媚儿问道。

    “我没这个兴趣,”冷一飞说道:“我先回到师父那里发现你一直没来,便出来找你。”

    “你知道乔子良要对我不利?”林媚儿又问。

    “不知道,”冷一飞的答话没有丝毫踌躇,“我只是怕你去做傻事。”

    “我明白了,”林媚儿淡淡一笑,“你怕我登上门去找杨牧云的晦气,对不对?”目光看着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第五百零九章 锦鸾绣帐

    “你已经十五岁了,”冷一飞看着她道:“也非初入江湖,应该知道什么事不该做,什么人不该喜欢。”

    “你说的道理我何尝不明白?”林媚儿幽幽叹了口气,“我也努力不去想他,可是......可就是忘不了之前和他的种种事情。”

    “所以你就来这里喝闷酒?”冷一飞目光盯着他说道:“如果你还没喝够的话,我陪你喝。”

    林媚儿贝齿咬着樱唇,没有说话。

    “怎么,不欢迎么?”

    “我......我不想喝了。”林媚儿嗫嚅道。

    “那好,”冷一飞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我告诉你一件你可能想知道的事,杨牧云现在?萝院,你要不要去找他?”

    林媚儿摇摇头。

    “那便去师父那里复命吧,”冷一飞说道:“你一直待在外面也不是办法。”

    “嗯,”林媚儿微点了一下螓首,突然向他问道:“冷师兄,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冷一飞身子微晃了一下,脸上迅速滑过一抹难以捉摸的异色。数月前,苗地,白果树下,和一名冷艳的苗女意外的邂逅,她和自己一样,使的是弯刀,性子冷若冰霜,难以亲近。他还记得那个苗女的名字——妘玛。他和她一共交手了两次,却没能占一次上风,说也奇怪,一向对人心坚如铁的他却莫名在妘玛面前心软了起来。难道这便是喜欢么?他还记得妘玛临别时对她说的话,“冷一飞,如果再让我看见你,我一定杀了你。”话语里充满了悲怆与决绝。她不能离开苗地,也不能离开傩神的宫殿,所以她希望冷一飞能够留下来。可他离开了,因为他不属于那里。

    “她还好么?”冷一飞轻叹一声,冷厉的眸子变得有些迷离,林媚儿的一句话搅动了他沉寂已久的心绪,久久不能复归平静。

    林媚儿从他变得些许复杂的神情上得到了解答,轻声问道:“师兄你也不能做到忘记么?”

    “有些人和事是不容易被遗忘的,”冷一飞缓缓转过身去,“但再不情愿,也得努力把她忘掉,否则只会让自己痛苦......你现在准备去哪里?”

    “我随你去见师父。”

    “好,”冷一飞话锋一转,“店家,这是给你的。”

    “当——”的一声一锭大银落在了柜台上,店主夫妇瞪圆了眼睛,再抬头看时,方才说话的两人已没了踪影,只见棉布门帘微微摆动。

    ————————————

    清新典雅、散发着淡淡的馨香卧房里,红烛闪烁着暧昧的烛火,锦鸾绣帐低垂,荡漾着旖旎的春色。

    “你......还要回去,是么?”紫苏盈盈立于帐前,咬着嘴唇睇了杨牧云一眼说道。

    “唔......”杨牧云揉了揉鼻子,看着如玉般的佳人,吭吭哧哧了半天,才说了句,“谁说我要回去了?”

    “你难道不怕你姐姐训斥你?”

    紫苏的眸光凝望着他。

    一股夜风吹过,烛焰霍亮了些,薄如蝉翼的纱罗拂紧了紫苏凹凸有致的躯体,勒出一道道诱人的弧线。

    杨牧云眼都看直了,颔下喉结滚动,吞下一口唾涎,跨步上前,一只手揽住她的纤腰,另一只手抄到她腿弯里,娇呼声中,将她横身抱起。

    “我留下陪自己的夫人,天经地义,怕什么训斥?”杨牧云满腔豪气的说道。

    紫苏媚眼如丝,纤柔的手指在他**的胸膛上抚过,娇声呻吟一声,“冤家,你今晚当真能要了奴家么?”

    “我......”杨牧云喉头咕哝一声,将她放到床上,一脸颓然的坐在床沿重重叹息一声。

    紫苏格格一阵娇笑,坐起来从背后勾住他的脖颈,在他耳畔轻轻吹了一口气说道:“如此良辰美景,你叹息什么?”

    一股女儿体香扑鼻而来,杨牧云只觉浑身一阵痒痒,当下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升腾起的火焰,叹道:“可惜了夫人的一番精心装扮,你夫君我是无福消受啊!”

    “怎么,还是因为练功么?”紫苏眸波一转幽幽道:“夫君为了练功就一辈子不碰妾身了么?”

    杨牧云脸带歉意的握住紫苏的手,“自成亲以来,你我便聚少离多,我一离开,总是让夫人你为我担惊受怕......为夫对你亏欠良多啊!”

    “夫君是做大事的人,”紫苏心下感动,“怎能一直待在温柔乡里耳鬓厮磨?你我夫妻一体,万不可再说这样见外的话。”

    “虽是如此,可一直没跟夫人你成就夫妻之实,错在为夫。夫人......一直以来让你受委屈了。”

    “夫君说哪里话来,”紫苏安慰他道:“夫君你为朝廷效命,正是建功立业之时,怎能将心思放在儿女情长上?”嫣然一笑,“你我都还年少,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何必急于一时呢?”

    “夫人能这样想,为夫甚慰,”杨牧云深深凝视着她,“若为夫三年内不能有所建树的话,当辞官归乡,跟夫人你好好过日子,再不作他想......”

    “夫君你未免太急于功成了,”紫苏迎着他的目光说道:“三年?有人居官一辈子不过才是一六七品的小官,而夫君你不到十六岁就已官居五品,已是建树非凡,让大多数为宦者望尘莫及,难道你还想在二十岁之前出将入相么?”反握住他手深深的说道:“夫君你勿须想太多,妾身理解你的心思......我既嫁了你,再不作他想,况且现在有了圣文,夫君一心一意为官便是,妾身相夫教子,绝不相负。”

    “夫人......”杨牧云眼眶湿润,声音哽咽。

    “好了,”紫苏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唇角微微翘起,“男儿有泪不轻弹......时候也不早了,还是让妾身早些服侍你休息吧!”

    “嗯,夫人先睡,我去吹蜡烛!”

    ......

    帘幕低垂,两人相拥而卧,紫苏身上罩着的那层薄薄的纱罗并未褪下,埋首在杨牧云胸

    前喃喃细语,杨牧云则轻抚着她柔顺的长发低声应答,两人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同榻而眠了,似有说不完的话一般。

    “你管着这一大摊子的事,可还习惯?”杨牧云问道。

    “一直不都是这样么?能有什么不习惯的?”紫苏秀眉轻挑,带着一丝戏谑说道:“我也想把这一大摊子事给撂了,好能整日陪着夫君你,可夫君真愿意那样么?”

    “唔......我只是怕你太忙累着了,”杨牧云岔开话题,“你也应该在外面置一座宅子,这样我来找你也不用非得经过这座院子。”

    “这里不好么?”紫苏抬起娇巧的下巴侧过脸来向他眨眨眼,“莺莺燕燕的到处都是可人的女子,男人不都是喜欢这样的地方么?”

    “我可是你的夫君,不是流连烟花之地的登徒子,”杨牧云伸手在她俏挺的小瑶鼻上一勾,“为夫我替你着想,你却还来取笑我。”

    “我若是真在外面置一座宅子,岂不要跟周姐姐打擂台了?”紫苏笑道:“到时还是让你为难,不像在这里,不会有人上门来罗唣。”

    “你真的打算在这里一辈子么?”杨牧云问道。

    “我不知道,”紫苏缓缓阖上了双眸,“未来的事情谁能预料呢?我想嫁一个老实敦厚的人过安安稳稳的日子,谁知......”微摇螓首,没再说下去。

    “如果让你重新选择一次,你会不会就不选择嫁给我了?”

    “或许吧,”紫苏淡淡的说道:“我发过誓,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绝不与人做妾,不成想你从未跟我提过你成过亲的事......”轻轻一叹,“便是后悔却也晚了。”

    杨牧云一怔,默然不语。

    “你就是我前世的冤家,上辈子欠你的让我这辈子来还你,”紫苏继续说道:“我假装和宁公子好用来气你,谁知你当了真,对他的挑战你应也不应,索性一走了之......”

    “那你当时为什么干脆嫁给宁公子呢?反正他也没有结亲。”杨牧云发出埋藏在心底的疑问。

    “宁公子没有告诉你原因么?”紫苏唇角弯起一个诱人的弧度。

    杨牧云没有答话。

    “看来他不想让你知道,”紫苏笑了笑,“我能嫁给你,是你欠他的。”

    “唔......”杨牧云若有所思,“我要还他人情,还得撮合他一段姻缘才行。”他想起了跟宁公子纠缠不清的朱芷晴,堂堂周王府的郡主能够嫁给一位锦衣卫的副千户么?

    “你可不要多事,”紫苏抬起螓首看向他,一张毫无瑕疵的俏脸似笑非笑,“若你胡来的话,他说不定真的会把你杀了,我可救不了你。”

    “哦......”杨牧云还想再问,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紫苏秀眉一蹙,“这些没规矩的,真不让人轻省。”抬高了声音说道:“是谁?什么事?”

    “姑娘,”外面传来了姚妈妈的声音,“您睡了么?”

第五百一十章 醉香夜语

    “是姚妈妈,”紫苏从床上坐了起来,?萝院外院的大小事都是交给姚妈妈打理的,没有什么大事的话,她轻易不到自己这里,当下拿起一件衫子披在身上下了床过去开门。

    “什么事,非得大半夜的过来找我?”紫苏脸色不悦的看着一脸惊惶的姚妈妈问道:“是出人命了?还是有人来这里闹事了?”

    “都不是,”姚妈妈头摇得像拨浪鼓,吞吞吐吐说道:“前院来了一个客人,我把院子里的姑娘都给他介绍了个遍,他一个都看不上,指名点姓的要姑娘你过去。”

    “我?”紫苏蹙眉道:“他难道不知道我是谁么?”

    姚妈妈忐忑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你管这个院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么点子事就来找我?”紫苏叱道:“这个人分明就是来捣乱的,找人把他打出去便是,还用过来跟我说么?”

    “打不得,打不得......”姚妈妈连连摇头。

    “有什么打不得的?”紫苏不以为然的道:“来我们这里的公侯公子多了去了,什么人没见过?只管找人打发了去便是。”

    “哎呀!姑娘......”姚妈妈跺了跺脚,贴近前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声。

    “有这等事?”紫苏吃惊的瞪大了双眸,侧目往屋内看了一眼。

    “如果要是让人知道他在咱们么院子里......”姚妈妈话还未说完便被紫苏打断,“我明白了,你先去吧,好好招呼他,千万不可怠慢了,一会儿我便过去。”

    “是,姑娘。”姚妈妈欠身一礼,退了下去。

    紫苏关上门,回到房中,点燃了蜡烛,开始穿衣服。

    “你要是出去么?”杨牧云奇怪的坐起来问道。

    紫苏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是啊,我要去见一位客人,不好好打扮一番怎么成?”

    “什么?”杨牧云腾的一声从床上跳了下来,一双眼瞪着她道:“你把我丢在这儿,大半夜的去见客人?”

    “很奇怪么?”紫苏没有看他,“客人指名点姓的要我去,我能不过去么?”

    “可......可你不是这里的老板么?而且还是教坊司的女官,怎么还需要你去见客人?”杨牧云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这还不是拜你所赐......”紫苏刚说到这儿话音一转,“好了,你也别想太多,我去去就来,你若觉得寂寞,我便叫人来陪你......绮晴、怜依、芷雪她们三个如何?”

    “不......不用,”杨牧云连连摆手,“我一个人在这里等你好了。”

    紫苏一笑,高声说道:“茗儿、韵儿,快过来帮我梳头更衣。”

    ......

    ?萝院的醉香阁里,坐着一位少年,只见他身着一件湖蓝色绣银丝点素团纹的交领长衣,腰束一条浅蓝色缀玉腰带,腰带上别了个滚蓝边月白色心形荷包,上面缀着一颗闪亮的青蓝色碧玺珠子做饰扣,脚蹬粉底长靴。他看起来最多不过十二三岁,眉清目秀,很是俊俏,一头鸦羽般的乌发用玉冠松松扣住,手握折扇,神态很是潇洒。他旁边站着一位青衣小厮,神情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公......公子,”青衣小厮说道:“都这么晚了,我们不如回去吧?要是被人发现了......”

    “既来之,则安之,你慌什么?”少年瞪了他一眼说道:“你不说,我不说,又怎会被发现?”

    “可......可要是皇上或太后......”

    “好了,好了,”少年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皇兄他忙得很,这几天通宵达旦的在谨身殿召集大臣议事,何曾回过后宫?至于太后,她正忙着拜祖礼佛,把官眷们召来宫中叙话,哪儿有工夫理会我的事?你就不要杞人忧天了。”

    “是,公主,”见少年的眼一瞪,忙结结巴巴的改口,“啊不,公......公子。”

    “哼,真朽木不可雕也,”少年呵叱一声,“如果在人

    前说漏了嘴,当心我把你的舌头割了。”

    “婢子不敢,”青衣小厮见少年的目光又凶了起来,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忙道:“不,是小的不敢。”

    少年细长的眉毛皱了皱,正待再训斥他几句,忽听环佩叮当,香风拂面,一位艳绝人寰的佳人走了进来。

    紫苏精心妆扮了一番,上着银红色遍地散金缂丝对襟长绸袄,下配浅粉色百褶妆花裙,乌黑的秀发绾成个温婉的弯月鬟,用点翠嵌宝赤金大发钗定住,鬓边再戴一支小巧的累丝含珠金雀钗,钗形双翅平展,微颤抖动,十分灵俏。

    “自打来京还是第一次有客人点我的名字,”紫苏看着那椅中端坐的少年,俏脸似笑非笑,“请问你可是朱公子?”

    少年两眼盯着她没有说话,半晌方惊叹一声,“久闻紫苏姑娘乃南都第一美人,今日一见,真名不虚传。”

    “朱公子,”紫苏嘴角含笑,来到少年身边盈盈坐了下来,手摇团扇,“有话请明说,我破例出来见你,贽金可要比这里的头牌高十倍。”

    “紫苏姑娘快人快语,这要价为免太凶了些,”少年笑道:“不过为了南都第一美人,值了。”向身边的青衣小厮递了个眼色。

    青衣小厮恭恭敬敬的端上一个红绒锦盒放在两人中间的小几上,一按弹扣,打开了盒盖,里面登时现出璀璨的光芒。

    “这是由极品西域紫晶玉打造的头链,”少年介绍道:“与紫苏姑娘的人间绝色正好相配。”

    紫苏凝目看去,这条打造的极为精致的黄金头链的正中嵌着一颗拇指大小的紫色玉石,通体浓艳纯正,亮色逼人,一看便知是世间罕见的极品。

    “如何?”少年笑道:“这可是昔日西域帖木儿皇宫珍藏之物,跟姑娘的名字同样带一个紫字,可见跟姑娘极为有缘。”

    “朱公子真大手笔,”紫苏嫣然一笑,伸出一只纤纤玉手将盒盖合上,“初次见面便送如此贵重之物,我可是不敢当呢!”

    “首饰赠佳人,宝剑赠英雄,”少年看着她笑道:“本公子既然送给了姑娘,便没有收回的道理,紫苏姑娘你就不要推辞了。”

    “如此我便却之不恭了,”紫苏秀眉一挑,明眸如水,“不知朱公子喜欢什么呢?琴艺?对弈还是字画?”

    “紫苏姑娘多才多艺,本公子素有耳闻,”少年笑道:“琴棋书画本公子均涉猎粗浅,就不在姑娘面前献丑了......”略为沉吟了一下说道:“其实本公子此来是想找一个人。”

    “朱公子所说的这个人难道不是我么?”紫苏笑道:“不知朱公子想要找的是谁?”

    “他姓杨......”

    “哦,”紫苏打断了他的话道:“原来朱公子想要找的人是杨芊芊姑娘,真是好眼力。芊芊姑娘才貌双全,尤其是月下吹箫,让人听之如痴如醉。我这就让人把她叫过来......”

    “不是她。”少年摆摆手。

    “唔,那就是杨菲菲姑娘,菲菲姑娘的舞跳得很是不错,朱公子想欣赏的话......”

    “她们统统不是,”少年有些着急的说道:“我说的那个姓杨的,其实是一个男人。”

    “男人?”紫苏吃惊的眨眨眼,“我这?萝院里都是姑娘家,朱公子要找男人,莫不是来错地方了吧?”

    “够了,”少年气鼓鼓的说道:“你应该知道我说的那个男人是谁?他就在你这里,你别想瞒我。”

    “朱公子若是无理取闹的话,”紫苏的俏脸沉了下来,“我便叫人把你给请出去了。”

    “你敢?”少年腾的站了起来,双目瞪视着她道:“你当真不知我是谁么?南都的贡院门外,京城的皇宫大内,我们见过两次面的,你都忘了吗?”

    “请恕我眼拙,”紫苏板着俏脸站起身来,转过了身去,“朱公子要是没有别的事,就请回吧!若是撕破了脸面,大家面上可都不好看了。”

    “你......”少年戟指怒道。

    “哗啦——”门帘一掀,一个人走了进来,屋里的人立时呆住了。

    紫苏紧走几步,来到那人身边,埋怨道:“你怎么过来了,这里事我都可以帮你解决好,不用你出面的。”

    “我知道,”来人正是杨牧云,他看了一眼紫苏默默说道:“我自己种下的因,理应我出面解决,否则你替我挡得了今天,也挡不了明天。”

    “可是......”

    “没有可是,”杨牧云对她说道:“你先出去吧,我有些话要跟朱公子说。”

    “嗯。”紫苏回头看了少年一眼,娉娉婷婷的走了出去。

    “你去门外等我,”少年一脸激动,吩咐那个青衣小厮,“我不叫你就不要进来。”

    “是。”

    ......

    屋里就剩了杨牧云跟那少年两人。

    少年咬着嘴唇睇了他一眼,率先打破了两人间的沉寂,“你没想到我能寻到这里来吧?”

    “你真好本事,居然能出得宫来。”杨牧云叹了口气。站在他面前的少年是永清公主朱熙媛。

    “你是不是不想再见到我?”朱熙媛的眼眶变得湿润起来。

    “见又如何,不见又如何?”杨牧云默默看着她:“你在宫里,还好么?”

    “我......”朱熙媛再也忍不住,抽泣起来。

    “好了,不要哭了,”杨牧云劝慰她道:“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要是让人知道你不在宫里,那可就糟了。”

    “我不要......”朱熙媛泪眼婆娑的望着他,“我好不容易才出来的,就是为了看你一眼,你却要轰人家走......你知不知道,我一听说北征的兵马几乎在塞外全军覆没,就整日整夜的睡不着觉,天天在三清真君面前祈祷你能够安然归来。听说你回京了,我说不出的高兴,想方设法出宫来见你一面......”

    “你已见到了,便回去吧,”杨牧云说道:“我没事,很好,让公主殿下你操心了。”

    “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么?”朱熙媛眸中带着一抹失望。

    “我要说什么,又能给公主殿下你说什么?”杨牧云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自那一次带公主殿下你出宫,我便被皇上贬黜了御前,而公主你也被禁锢在宫中勒令带发修行......”

    “是我影响了你的仕途,是么?”朱熙媛的嘴唇几乎被咬出血来,怆然一笑,“好,杨牧云,算是我朱熙媛连累了你,你不愿见我,我这就走。”说罢转身向门外走去。

    “公主......”杨牧云一闪身,拦在了朱熙媛面前。

    “你拦着我干什么?”朱熙媛怒道:“你不是希望我走么?”

    “公主您能听我说几句话么?”杨牧云神色淡然的说道。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朱熙媛伸手去推他,“我只会给你带来噩运,你还是离我远一些的好。”

    这一推杨牧云却纹丝不动。

    “你要欺负我么?”朱熙媛抬起螓首怒视着他,一对粉拳在他胸口擂了起来。

    杨牧云默然不语,任她在自己身上捶打。

    “你欺负我......呜呜......”在他胸口打了几下,朱熙媛终于忍不住,倒在他怀里嘤嘤哭了起来。

    杨牧云静静的看着她在自己怀里哭泣,一言不发。待她情绪稳定了一些,方开口道:“公主,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我们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见她止住了哭泣,两眼看着自己,续道:“我出身寒微,而你是金枝玉叶,况且我已有了妻子......你对我好,只会害了我,还害了你自己。”

    “我只想问你一句,”朱熙媛盯着他道:“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看着她灼热的目光,杨牧云沉默片刻说道:“臣内心一直尊敬公主,从不敢越雷池半步,还请公主明鉴。”

第五百一十一章 御前奏对

    “我不想听这些套话,”朱熙媛一拂衣袖,离他远了些,两眼紧盯着他道:“我只想问你一句,若我不是公主,你会不会喜欢上我?”

    “公主的话臣不知如何回答好,”杨牧云苦笑,“臣若说不喜欢,便是对不住公主;若说喜欢,便是大逆不道。”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啰里啰嗦那么多做什么?你又不欠我的......”朱熙媛紧问了一句,“说实话。”

    “臣......臣心里喜欢公主。”杨牧云硬着头皮回答道。

    “你......你心里当真是这样想的?”朱熙媛吃惊的看着他,显然她没有料到杨牧云会真的说出来。她逼着对方表白时,心里也着实紧张,怕他会拒绝自己,可杨牧云说出自己想听的话时,又有些不知所措了。

    “因为臣,让公主与皇上,还有和太后不和,臣对不起公主。”杨牧云垂首说道:“是臣让公主受连累了。”

    “你还算有良心,”朱熙媛心中一阵酸楚,珠泪盈眶,“不枉我念你一场。”

    “公主,”杨牧云怕她再哭,忙道:“臣现在已表白了心迹,您赶快回宫吧,要是被人发现您又偷偷出宫到了臣这儿,臣便是有一百颗脑袋也不够皇上砍的。”

    “嗯,”朱熙媛不像方才那样情绪激烈了,一脸娇羞的瞄了他一眼,“我在这里跟你多待一会儿,好么?”

    “不行!”杨牧云断然拒绝道:“公主私自出宫,已是犯了大忌,这要是被皇上和太后知道了......”加重口气说道:“公主要被禁锢,臣会被拖出去杀头,那就再无相见的机会了。”

    朱熙媛紧咬樱唇,想说却不知该说什么。

    “来日方长,”杨牧云放缓语气说道:“公主有什么要对臣说的话,以后找个好时机再说好了,现在实不益在臣这里多待。”

    “那好,”朱熙媛眨眨眼说道:“那你送我回去,不然的话我是说什么也不会走的。”

    “臣遵命!”杨牧云有些无奈的答道。

    ......

    “你疯了,”在醉香阁的一间抱厦里,紫苏瞪视着杨牧云道:“你还要送她回去,还怕你和公主的关系不够尽人皆知么?”

    “我有什么办法?若不送她回去,”杨牧云解释道:“她在这里闹腾起来,别说我,连你也得跟着受牵累下刑部大狱。”

    “这个公主,真真的揪住你不放了,”紫苏忿忿道,乜了杨牧云一眼,“你不会真的喜欢这个黄毛丫头吧?”

    “夫人说笑了。”杨牧云摇摇头,“我怎敢喜欢她。”

    “你们这些个男人,个个口是心非,没一个好东西,”紫苏哼了一声,“你跟她说的话,我可是都听见了,她问你喜不喜欢她,你可是亲口认了的。”

    “这都什么当口了,你还吃的哪门子醋?

    ”杨牧云哭笑不得,跺了跺脚说道:“我不过是暂时哄住她,以为权宜之计,不这样,我怎能劝她回去?”

    “怎么,心虚了?”紫苏的眸子霎了霎,悠悠道:“你们男人这样想也无可厚非呀?这可是皇上的亲妹子,堂堂大明朝的长公主殿下,你要是能娶了她,便是驸马了,荣华富贵,高官厚禄那是唾手可得。到那时谁都得高看你一眼。”

    “跟你缠七加八的说不清楚,”杨牧云气呼呼的说道:“公主还未满十三,如何婚配?现在朝中上下都知道我已娶妻,把公主嫁给一个有妇之夫,大明朝皇家的脸面何在?夫人这样说,是把我往火坑里推,还嫌我烧得不够狠么?”

    看他真的生气了,紫苏噗嗤一笑,柔声说道:“哟,真生气了呢!妾身不过跟夫君开个玩笑,你就当真了么?”

    杨牧云沉着脸没有说话。

    “妾身是怕夫君你陷进与公主的是非中去,再也不好抽身了,”紫苏轻轻叹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看那个丫头是个性情中人,可不好糊弄呢!夫君现在是拿话把她给哄住了,她要是以你的托词往后跟你纠缠个没完没了,夫君又当如何自处。”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杨牧云没奈何道:“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要哄不好这个祖宗,我现在就得人头落地,连你也得......”长叹一声止住了下面的话。

    “那你送她回去时可要小心,”紫苏俏脸浮现一抹忧色,“现在皇宫各道门户都已上闸了吧,你如何不声不响的把她送进宫内去?”

    “见机行事吧!”杨牧云深吸了一口气,“我会些武功,大不了寻一段巡守薄弱的城墙偷偷带她攀爬进去,尽量不让人发现也就是了。”

    ————————————

    谨身殿内,灯火通明。

    曹鼐、陈循、苗衷、高榖四名内阁大臣口沫横飞的在朱祁镇面前陈述着军机要务。

    四人中,苗衷年纪最大,已年近八旬,头发胡子全白了,却精神矍铄,侯琎随军南征后,他暂时署理兵部左侍郎。只见他跨前几步,微微躬身奏道:“皇上,臣刚接到浙江方面来的军报,闽浙赣三省提督柳华剿贼不力,叶宗留贼匪日渐势大,已发展到过万人,叶宗留本人在浙江庆元称王......”

    “什么?”朱祁镇一惊,拍案而起,“年初的奏报说叶宗留贼众不过数百,短短不到一年便发展过万,这柳华是怎么剿贼的,越剿贼众越多,越剿贼势逾大,还让贼首称起王了。”

    “柳提督在奏报上说贼匪在山野丛林中流窜,动向不好掌握,只能处处设防,但他手下兵力单薄,又防不胜防,”苗衷加重了语气说道:“他恳请皇上增调兵力......”

    “增调兵力?”朱祁镇冷哼一声,“他想要朕给他多少兵啊?年初朕给了他一万兵,他可倒好,把数百人的贼匪愣是剿成了上万人,还有脸向朕提出增兵......”将龙案上的一本

    折子狠狠的掷到了地上,沉声道:“没用的东西,传朕旨意,把他给朕械送京师。”

    “这......”见年轻的皇帝龙颜大怒,苗衷侧目向曹鼐看去。

    四人中曹鼐年纪最轻,只有四十多岁,相貌儒雅,却是内阁首辅,他见苗衷朝自己看来,当即会意,上前向朱祁镇奏道:“皇上,柳华劳师糜饷,剿贼无功,致使贼焰嚣张,自当定罪。”话音一转,“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选派一位能臣干将,带兵去收拾东南局势。”

    “是啊,皇上,”陈循也站出来说道:“闽浙赣交界之处紧邻江南财赋重地,那里不宁,则江南不安,进而影响江南税赋的征收......”他是户部右侍郎,自然更操心赋税征收的事。

    “嗯,爱卿言之有理,”朱祁镇眉结深锁,“诸位爱卿说说,派何人带兵去东南为好?”

    “此人须是久在军旅,知兵又善于带兵......”苗衷说道:“臣推荐英国公。”

    “英国公?”朱祁镇眉尖一挑,沉吟片刻说道:“这倒是一位久在戎旅的沙场老将,不过他年事已高,前几日又卧病在家没能上朝,带兵剿贼少不了要翻山涉水,不知他能否吃得消啊!”

    “皇上顾虑的是,”曹鼐说道:“驸马井源久在军中,英勇善战,可供皇上驱策。”

    “井驸马英勇有之,善战倒未必,”朱祁镇摇摇头说道:“数月前鞑子骑兵抵近京师,井驸马率军战之,损兵折将,使鞑子骑兵从容而去。让他去东南剿贼,恐比柳华强不了多少,到时又得劳师糜饷......这东南再也不能乱下去了。”

    一连被年轻的皇帝驳了两个人选,四名内阁大臣面面相觑,一时谁也不吭声了。

    还是陈循小心的问了一句,“不知皇上中意何人?”

    朱祁镇沉吟不语,他原本看好修武伯沈荣,沈荣一直操练他驾下的这支天子幼军,谁知出塞一战,五千精锐回来不到四百......这沈荣是不能再用了。可派谁去呢?成国公朱勇么?现在他总督三大营军务,负责整个京畿之地的安全,可在与鞑子没有媾和之前,他又岂能轻动?朱祁镇突然悲哀的发现,整个大明竟然很难找出一位可战之将。

    四位内阁大臣只高榖一人还未说过话。朱祁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高爱卿,你给朕说说,我大明还有谁能够带兵啊?”

    “皇上,”高榖皱了皱眉说道:“臣出身工部,不通军旅之事......”

    “哎?”朱祁镇打断他的话道:“高爱卿是永乐十三年的进士,历经四朝,怎么说见识也是强过朕的,怎么会连一个带兵的人选也提不出来呢?不要有所顾虑,尽管提便是。”

    “是,皇上,”高榖知道不说不行了,便硬着头皮道:“宁阳侯陈懋,早年参与靖难之役,永乐年间又随太宗皇帝五征漠北,战功赫赫。宣德年间佩征西将军印,出任宁夏总兵官,多次击退番兵对我大明的侵扰,实在是一不可多得的将才。”

第五百一十二章 太液池畔

    “高大人,”不等朱祁镇发话,曹鼐便道:“宁阳侯的岁数比起英国公来可年轻不了几岁。”

    “虽说如此,可宁阳侯老当益壮,”高榖说道:“前些日子宁阳侯府办寿,宁阳侯当着满座宾朋的面,舞了一回陈家刀法。皇上,要知道宁阳侯上阵杀敌用的那把大砍刀重七十斤,他舞得那是虎虎生风啊!一盏茶的时分,脸不红,气不喘,实不减当年之勇。”

    “哦?”朱祁镇提起了兴趣,“此言当真?”

    “老臣决不敢欺瞒皇上。”高榖拱手道。

    “那你便替朕去探探宁阳侯的口风,可愿带兵去平定东南的贼匪。”

    “臣遵旨。”高榖应道。

    “臣听闻宁阳侯的长孙随同府军前卫征北,”曹鼐插口说道:“可是却没能回京,据说是战殁在塞外了,宁阳侯心情郁郁......”

    “曹大人可能还不知道吧?”苗衷呵呵笑道:“宁阳侯的长孙陈成锋刚刚已回到京城,只要皇上下旨,宁阳侯他定不会推辞。”

    “嗯?陈成锋他回来了?”朱祁镇看着苗衷问道。

    “未时前军都督府已经给兵部发来公文,”苗衷说道:“告知陈千户今早业已回到京城,现就在宁阳侯府。”

    “那他是怎么回来的?” 朱祁镇接着问道。

    “据陈成锋讲是被杨牧云救回来的。”苗衷回道。

    “是么?”朱祁镇皱了皱眉,“可兵部的于爱卿对朕说杨牧云一路护送他回京......那这个杨牧云是怎么救的陈成锋呢?”

    “这......”苗衷一怔,有些语塞。

    朱祁镇背着双手在御案前来回踱了几步,抬起头对着这四位内阁大臣说道:“东南是我大明的根本之地,切不可让那群乱匪再闹腾下去了,你们四个回去再好好商议商议,看还有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再来报给朕。”

    “是!”四人齐声应道。

    “你们下去吧!”年轻的皇帝脸上略显疲惫,斜倚在龙椅中向四人挥了挥手。

    四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怎么,还有什么要奏的么?”朱祁镇略微正了正身子。

    “皇上,”苗衷犹豫了一下奏道:“大同总兵朱冕向兵部发来了军报,说大同军在接应府军前卫南返的途中一路征战,伤亡较大,需要补充兵力和马匹......”

    “唔,问朕要兵马来了,”朱祁镇唇角微微上翘,拉长了声调说道:“他是想向朕要多少呀?”

    “大同军出塞两万,俱是精锐骑兵,回到关内只剩三千余,战马不到两千匹,”苗衷说道:“朱冕在军报上说如果要保证大同一线的防务不受鞑子侵扰,至少需要补充一万五千精兵,战马两万匹。”

    朱祁镇脸上不动声色,淡淡的问了一句,“还有吗?”

    “嗯......还有对战死战伤将士的抚恤银两,”苗衷看了一眼陈

    循说道:“大概需要白银四十万两。”

    “他还真能开口,”朱祁镇眉峰一挑,“还有没有?”

    “没了。”

    “那宣府呢?就没有奏报么?”朱祁镇抬高了声音问道。

    “暂时还没有。”苗衷回道。

    “没有?”朱祁镇冷笑一声,“宣府兵不是跟大同军一起出的塞么?宣府距京师比之大同更近,大同向朕讨要兵马银子的军报到了,宣府方面就没什么要跟朕说的么?”

    “这个......”苗衷踌躇了一下禀道:“可能过几日宣府的军报就会传到兵部吧!”

    “过几日?”朱祁镇嘴角微微一撇,“怎么,是不是他们比大同军损失更大,怕报到你们那里把朕给吓到了?”

    “这个绝无可能,”苗衷说道:“宣府出塞的兵马不过一万,再如何损失也不可能超过大同军。”

    “你这句话倒挺老实,”朱祁镇坐直了身子,目光注视着这四位内阁大臣说道:“兵部的于爱卿这次随宣大的军队出塞,跟随其一路征战,回来时将个中情形一一禀报给了朕。宣府的军队损失不多,除了一些辎重外,只战殁了千余人马,也就是说,他们回到关内时还有八千多人,真是大出朕的意料之外呐!”目光落在了苗衷身上,“苗爱卿,你可知这其中缘由?”

    “哦......”苗衷略一迟疑禀道:“军报上说府军前卫被至少十万鞑子骑兵围困,罗总督、朱总兵还有石亨石彪等一众大同将领为使修武伯他们脱离险地,几次杀入鞑子阵中,经过连番血战,才把府军前卫的几百残兵给解救出来,为此罗总督也受了伤......”

    听苗衷一一道完,朱祁镇脸上似笑非笑,良久方说了一句,“也真苦了罗亨信了,既要跟鞑子作战,又要出面一一摆平大同镇的那群骄兵悍将,还给朕上了一封遮遮掩掩的折子,真是用心良苦。”目光看向陈循,“朱冕向朕要四十万两银子,你们户部那里可还能拿得出?”

    “回皇上,”陈循叫苦道:“今年我大明四处用兵,户部的银子早就用尽了,这几个月京里的百官还有内廷公公们的俸禄都是用官仓里的粮米发放的。臣也不怕皇上怪罪,现在就是宫里过年的钱户部也拿不出来了。别说四十万两,就是四千两,户部也没有了啊!”

    “朕是要你替朕想办法的,可不是听你诉苦的,”朱祁镇紧皱着眉头说道:“户部没钱,就不用办事了么?那朕要你何用?”

    “皇上,”陈循说道:“这大同军的军报实在蹊跷,为何同是跟鞑子作战,大同军损失惨重,而宣府兵损失不多?臣实在有些怀疑。”

    “你怀疑什么?”

    “怀疑朱总兵刻意夸大他们大同军的损失,”陈循道:“现在连京城里人都知道,大同镇兵桀骜不逊......”

    “这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这是白日里刚刚发生的事,”陈循昂然道:“就在咸宜坊的西单牌楼北街,大同镇兵吃饭不给钱,

    还殴打人,五城兵马司的人来了,他们不但拒捕,还跟五城兵马司的人干起架来。要不是有人出手制止,还不知会出多大乱子......皇上,这些人应该好好惩处才是。另外,还需派人去大同镇那里好好彻查一下,他们倒底损失多少,究竟是如何损失的,为何会跟宣府兵的损失相差如此之大,这样一一核实了,抚恤银子才好发放。”

    “嗯......”朱祁镇默然不语,瞟了他一眼,这老狐狸,分明是在给自己争取时间,彻查清楚岂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完成的?年底是各衙门最繁忙的时候,如何抽得出足够的人手去彻查大同镇的事?拖得一拖,等开了春事情说不定就转圜过来了,当即伸手一拍桌案,“有这等事?这群丘八,竟然在朕的眼皮子底下闹起事来了,这朱冕是怎么带兵的?那帮闹事的大同兵呢?现在哪里?”

    “已被五城兵马司的人押到五军都督府去了。”

    “此案是要让五军都督府来审么?”朱祁镇眉头一皱,“朕不放心,你们帮朕拟一道折子,让刑部、都察院还有大理寺派人去五军都督府旁听,看他们是如何审理,回来详细禀报给朕。”

    “是,皇上。”

    “至于彻查大同军损失一事,朕命你们户部和兵部联合派人彻查,”朱祁镇的目光在四人脸上扫过,“不过大同一线的防务不能有丝毫松懈,兵马么就先从京营里调,先抽一万人和五千匹马过去。”

    ————————————

    “你就是从这里出来的么?”杨牧云此时站在皇城北边的一片湖泊边,这段城墙有一道水闸,连通着太液池和城外的湖泊,现在水闸是关着的。

    朱熙媛点了点头。

    “我的天,”杨牧云看着高达三丈的城墙,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你是怎么出来的?”

    “是翠柔帮我出来的,”朱熙媛嘻嘻一笑,看着他道:“她的武功你也知道,偷偷送我和菁儿出来并不太难办到。”

    “那翠柔呢?”杨牧云问道。

    “她偷偷把我们送出来的时候,有一队巡逻的禁卫过来了,”朱熙媛描述当时的情形,“她让我们先走,自己去引开那队禁卫。”

    “那队禁卫发现你们了?”杨牧云心头一紧。

    “不知道,”朱熙媛微摇螓首,“我当时赶紧和菁儿离开了。”

    杨牧云凝目沿着城墙和湖面逡巡了一圈,四周的一切都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异常,方暗暗松了一口气。要是宫里发现公主失踪,不把整个京城掀个底朝天才怪,绝不至于这么安静。

    “现在应该是亥时末了,”朱熙媛抬首看了看天,估摸了一下时辰说道:“正是城中禁卫换班的时候,这个时辰进去是最不容易被人发现的。”

    “嗯。”杨牧云神色凝重,把耳朵贴在城墙根底下听了听,再一步步走到湖边的水闸口。

    “你是想要从这里游进去么?”朱熙媛问道。

第五百一十三章 纠缠不清

    “我可以游进去,但公主你能么?”杨牧云看了她一眼说道:“现在有没有很后悔自己偷偷出了皇宫,结果连回来都很难了?”

    “你再这样说的话,我就真不回去了。”朱熙媛小嘴一撅,露出几分生气的模样,还真的转过了身子,**的甩下了一句,“我朱熙媛做出的事情,从来没后悔过。”

    “公主......”杨牧云忙抓住她的衣袖,陪着笑脸说道:“我不过开个玩笑,你怎么就当真了?”

    “为了你,我不惜跟皇上和太后翻脸,”朱熙媛怒道:“你却风言风语......”

    杨牧云知她性子刚烈,不好再逗她,遂正色道:“公主对我的好,杨某一直记挂在心,可公主你一直任着自己的性子来,这对你对我都不好。”

    “那你要我怎么做?”朱熙媛的情绪有些激动,“你现在有妻有妾,我也知道我们之间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结果。我也想忘记你,所以干脆带发修行,现在我的毓秀宫布置得跟一座道观一样,每天早晚都会在三清祖像前念一遍静心咒......可有用么?我的心里都是你的影子,怎么都挥之不去。你随军北征,我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觉,怕你会......”声音一窒,抽泣一声续道:“你回来了,我心里不知有多欢喜,只想远远的看你一眼。只要你无恙,我也就心安了......”珠泪止不住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没想到她对我用情如此之深......”杨牧云暗暗心惊,看她一副凄楚的样子,当真我见犹怜,强忍下将她拥入怀里的冲动,淡淡的说了一句,“公主殿下,请您小声些,要是被人发现您在此处,可就糟了。”

    朱熙媛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停止了抽泣,看着他道:“你打算把我怎样送进宫里?”

    杨牧云看着黑漆漆高达三丈的城墙,皱了皱眉说道:“还是由我上到上面,放一根绳子下来,请公主把绳子系在身上,我好拉公主上去。”

    “这么高,你上得去么?”朱熙媛担忧道。

    “试试吧。”杨牧云轻轻说了一句,伸手抚摸了一下城墙上的砖缝,正欲提气,忽然一物自城墙上坠了下来,在他眼前不住的晃动。

    杨牧云吃了一惊,迅速闪身跳开。

    “怎么了?”朱熙媛问道。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来是一根绳索自城墙上垂了下来。

    “难道我们被发现了?”朱熙媛惊问。

    “嘘——”杨牧云竖指唇中,要她噤声,凝目看去,绳子上好像系着什么东西。

    “是一张纸,”杨牧云的目光在周围逡巡了一圈,见没什么异样,便走上前,将那张纸解下来在手中摊开。

    上面写着几个娟秀的字迹,“速上。”

    没头没脑的两个字使得杨牧云怔住了。

    “是翠柔,”朱熙媛一脸欣喜的说道:“这是她的字迹。”

    “哦?”杨牧云呀然的抬头向上看去,城墙上黑魆魆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真的是她么?”杨牧云心中一阵犹疑。

    “断不会错的,”朱熙媛倒是很肯定,“翠柔就是在这个地方用绳子把我和菁儿缒下来的。”

    ————————————

    四位内阁大臣都退下去后,朱祁镇打了个哈欠,耸了耸肩,在一旁侍候的小太监忙来到他身后替他揉揉肩颈,捶捶背。那力度恰到好处。

    朱祁镇颇为满意的侧目看了他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回万岁爷的话,”小太监陪着小心说道:“奴婢叫小云子。”

    “小云子?”朱祁镇闻听微怔了一下,又问:“读过书么?”

    “奴婢幼时曾在私塾里读过几年书的,”小云子答道:“没读完便净身入宫了。”

    “哦?”朱祁镇有些惊讶,“这却是为何?你不想考取功名么?怎么想着入宫了?”

    这句话问的小云子脸色一黯,“万岁爷,奴婢家贫,父亲身染重病,急需钱来医治。家里便把奴婢卖给了宫里的一位公公......这才,这才到了宫里。”

    “嗯,”朱祁镇瞥了他一眼道:“那你恨你家里的人么?”

    “奴婢不敢有瞒万岁爷,”小云子一脸平静的说道:“其实卖身宫里是奴婢自己提出来的......我父亲的病因此而治好了。奴婢还有一个兄弟,读书比奴婢强,奴婢把每月的月例银子寄回家里供兄弟读书,只要他出息了,还是能光耀门楣的。”

    “你不但是个孝子,还是一个好兄长,”朱祁镇微微一笑,“只要你好好干,在宫里也是能照样出人头地的。”

    “谢万岁爷!”小云子心中一喜,差点儿当场跪下来磕头谢恩。

    朱祁镇合上一道折子搁在龙案上,脸上带着一丝疲惫站起身来。

    “万岁爷要回宫休息了么?”小云子托住他手臂小心问道:“要不奴婢把后宫的牌子给万岁爷端上来请您翻看?”

    “不用了,”朱祁镇脸带倦意的摆摆手,“朕只想一个人静静......”迈步向殿外走去,扔下一句话,“你就在身边侍候着吧!”

    “是,万岁爷。”小云子喜道,忙快步跟了过去。

    ————————————

    “果然是你!”杨牧云上到城墙上,见到翠柔,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你以为是谁?”翠柔顽皮的睇了他一眼说道:“要是宫里的禁卫早就示警了。”

    “翠柔姑娘艺高人胆大,那自是不凡的,”杨牧云笑笑,“有你在我就放心了。”转向朱熙媛一拱手,“公主,杨某就此别过......”

    “你想走?”朱熙媛的一双眸子紧盯着他,用一种不容辩驳的语气说道:“那可不成,你必须跟我一起回去。”

    “这......”杨牧云脸色登时有些紧张起来,“这怎么行,杨某又不是在宫里当差的,要是被人发现......公主你可就是害了我了。”

    “我说了,你想走,不

    成!”朱熙媛又将声调抬高了些,“若真有什么事,我会去向皇帝哥哥求情,你要现在走,我马上就喊人过来。”

    “公主,你......你这不是无理取闹么?”杨牧云急得直跺脚。

    “杨公子,”翠柔在一旁笑道:“你不知道,我们公主她在宫里是无时无刻的不在念着你,跟你好不容易见了,自要好好与你在一起叙叙。”

    “公主好意,杨某恐无福消受,”杨牧云脸上露出一副苦相,“多耽搁一刻,杨某便在这里多一分危险。来日方长,就请公主今日放过杨某吧?”

    “杨牧云,你既然来了,就休想走。”朱熙媛伸手拉住了杨牧云的衣袖。

    “杨公子,”翠柔在一旁劝他道:“我们公主如此盛情,你怎好一走了之,况且这里离宫城还有些远呢!我一个人护着公主回去恐有所闪失,你就当帮帮我吧!”

    “可是......”

    “等公主一回到毓秀宫,我就帮你出宫,你看如何?”翠柔一脸郑重。

    看到几双眼睛紧盯在自己身上,杨牧云长叹一声,“你们苦苦相逼,还由得我不答应么?”

    ————————————

    “万岁爷,您要回乾清宫休寝么?”过了乾清门,小云子在朱祁镇身旁问道。

    “不急,”朱祁镇淡然道:“朕还不困,想四处走走,你们切不可惊动旁人。”

    “是。”小云子和前后左右一众打着灯笼的宫廷禁卫躬身应道。

    漆黑的天幕难得露出了月亮,皎洁的月光洒在地上一片银白。朱祁镇心中感到一阵畅快,也不坐轿,信步而走,穿廊过院,不知走到了哪里。

    “小云子——”朱祁镇放慢了脚步。

    “奴婢在!”

    “等会儿你带几个人回一趟谨身殿,”朱祁镇吩咐道:“把案上的奏折给朕抱到乾清宫来。”

    “万岁爷您还要批改折子么?您可一定要保重好龙体啊!”小云子说道:“夜都这么深了,不如奴婢把折子抱到司礼监去,等那里的公公们批过红,奴婢再抱过来呈给万岁爷。”

    “也好,”朱祁镇犹豫一下说道:“你不是也读过书识得字么?也帮着去看看,有什么好说给朕听。”

    “是,万岁爷。”小云子应着退后几步,刚欲转身,突然见几条黑影在不远处闪过,忙冲上去护在朱祁镇身前,对一众宫廷禁卫喊道:“有刺客,快保护万岁爷。”一指左前方,“刺客在那儿......”宫廷禁卫当即分成两队,一队紧紧护在朱祁镇身周,一队向小云子所指方向围了过去。

    未闻兵刃相交的打斗声,一名禁卫匆匆来到朱祁镇面前躬身道:“皇上,不是刺客,是长公主殿下。”

    “熙媛?”朱祁镇眉头一皱,“都这么晚了,她不在自己的毓景里休息,到处乱跑什么?”对那禁卫说道:“把她们带到朕这里来。”

    “是,皇上。”

    片刻之后,禁卫便把几个人带了过来。

第五百一十四章 长宁宫闱

    其中一人身穿儒衫,一副书生打扮,长得明眸酷齿,不是朱熙媛是谁?她身后跟着三人,两名宫女,一名太监,那名太监把头垂得很低,看不清相貌。

    朱祁镇脸色一沉,像周围的禁卫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

    “是——”众禁卫躬身退了下去。

    “你也下去,”朱祁镇对小云子说道。

    “是,万岁爷。”小云子略微迟疑了一下,远远的退了开去。

    “扑通——”翠柔和菁儿跪了下来,连连叩首,“皇上饶命!”

    “朕回来再和你们算账,”朱祁镇铁青着脸说道:“你们两个先给朕退下去。”

    翠柔和菁儿又给皇帝叩了个头,战战兢兢的退了下去。

    现在只剩下了朱祁镇、朱熙媛和那个垂首不语的小太监。

    朱祁镇两眼盯着朱熙媛,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皇帝哥哥,”朱熙媛强堆出一副笑脸,“您怎么会在这里。”见朱祁镇的脸更沉了,才觉得这似乎是该问自己的话,忙解释道:“我这身装扮是想试试宫里是不是有人还会认得我,皇帝哥哥,你说我穿上这身男装俊不俊?”

    “朕倒想看看,你身后的这个小子俊不俊?”朱祁镇目光凝聚在那名太监身上,大喝一声,“抬起头来。”

    那名太监身子一颤,缓缓的将头抬了起来。

    “果然是你......”在看到他相貌的一刹那,朱祁镇的脸色由愕然转为震惊,既而变得恼怒,那人便是杨牧云。

    “皇上......”杨牧云跪了下来,以额触地。

    “皇帝哥哥,”朱熙媛娇呼一声,挡在杨牧云身前,“是熙媛自作主张把他带进宫来的,你千万不要怪罪他。”

    “让开——”朱祁镇呼的走上前,一把将她推开,嘴里骂道:“你还有脸护着他?皇家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瞪视着伏在地上的杨牧云:“你还有何话说?”

    “臣罪该万死,不敢求皇上饶恕,”杨牧云没有抬头,“这都是罪臣的错,跟公主她无关,请皇上千万不要怪罪公主。”

    “你倒挺讲义气,”朱祁镇冷笑一声,瞥了一眼朱熙媛,“你既然自称罪臣,那么朕问你,你罪在何处啊?”

    “回皇上......”杨牧云额头上满是冷汗,但容不得他慢慢去想对策,忙道:“罪臣......罪臣不该乔装改扮,偷偷潜入宫里来见公主。”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皇帝哥哥......”朱熙媛急道:“不是他来宫里见我,是我乔装改扮出宫去找他......他送我回来,不巧在这里撞见了皇帝哥哥。

    “是呀,可真巧,”朱祁镇没理她,依旧盯着杨牧云,“杨牧云,你把头给朕抬起来!”

    “是......”杨牧云颤抖着缓缓抬起下巴,映入眼帘的是皇帝一张因愤怒而变得有些扭曲的脸。

    朱祁镇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唇角微勾,“杨牧云,你说你私自入宫来见公主

    ,而公主说她是偷偷出宫去见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是谁在骗朕?”

    “我没有骗皇上......”杨牧云和朱熙媛异口同声的说道。

    “闭嘴——”朱祁镇狠狠瞪了一眼朱熙媛,“朕问的是他,你再多嘴,朕便让人将他捆起来送到锦衣卫北镇抚司去......”声音微顿了一下,“你是要朕问他,还是让锦衣卫拷问他?”

    朱熙媛脸色一变,贝齿咬着樱唇没有说话。

    “罪臣、罪臣......”杨牧云见一副花容惨淡的样子,遂把牙一咬说道:“罪臣心中一直暗恋公主,此番回京,心中按奈不住,便找了一身太监的衣服换上,偷偷潜入了宫里......刚在这里碰见公主,便被皇上发现了,罪臣万死,请皇上降罪。”

    “你暗恋公主?”朱祁镇冷笑一声,扫了一眼朱熙媛道:“那公主为何一身宫外的男装打扮?你跟着她要去哪里?”

    “这......”杨牧云一时语塞。

    “杨牧云,你把朕当成了三岁小儿不成?竟敢欺瞒朕!”朱祁镇厉声喝道。

    “罪臣不敢!”杨牧云垂下了头。

    “朕再给你一次机会,”朱祁镇说道:“你要对朕说实话,否则,哼哼......你应该知道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我说实话你便会放过我么?反正事已至此,我难免要落得一身剐,何必再饶上公主?”杨牧云暗道,当下心一横,“罪臣所说句句属实,是罪臣昏了头脑,做下如此胆大包天的事情,跟公主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请皇上明鉴。”又加了一句,“公主的一言一行,关乎皇家体面,从未对微臣有过逾矩之举,皇上切不可冤枉了公主。”把“冤枉”二字咬得极重。

    “你很好......”朱祁镇听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是要把所有的罪责全揽在自己身上,把朱熙媛撇清,给皇家留住颜面,轻轻吁了口气,“你可要想清楚,既然这样认了,该当知晓朕会如何处置你。”

    “罪臣明白,罪臣做下的事,从未想过要推诿她人,”杨牧云没有丝毫踌躇,“罪臣没有玷污公主殿下的清誉,无论皇上怎样处治罪臣,罪臣都绝无怨言,只是......只是恳请皇上放过罪臣的家人,她们不知罪臣犯下的糊涂事,不应......不应受到牵连。”

    朱祁镇心中暗叹一声,向他挥了挥手,“你起来吧!”

    “是。”杨牧云默默的站起身来。

    “朕其实是很看重你的,”朱祁镇深深凝望着他,“你出征后立下的功劳于谦都已经跟朕说了,朕本打算要重用你的,可是......”微微摇了摇头,“有些事你不能一错再错......要知道,有的事做错了,朕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有的事你只要犯了,就是朕也无法回护你的。”

    “罪臣知道,”杨牧云一拱手,“罪臣有负皇上重望,着实惭愧!”

    “朕不会牵连你的家人,”朱祁镇缓缓说道:“你尽管放心便是。”

    “皇帝哥哥......”朱熙媛

    在一旁幽幽道:“我可以说句话么?”

    “不可以,”朱祁镇很断然的拒绝了她,“他已认罪了,你还说什么?”睨了她一眼,“你身为大明的公主,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可朕和太后还是要皇家的脸面的,而有的人更可能会因为你的任性而丢掉性命。”

    朱熙媛身子一晃,一张俏脸惨白如纸,“皇帝哥哥,你真的会杀了他么?”忍不住看向杨牧云。

    朱祁镇默然不语。

    “皇帝哥哥,你要是真杀了他,我也不......”朱熙媛最后两个字还未说出口,就见小云子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

    “万岁爷......”

    “朕不是让你退下了么?”朱祁镇眉头一皱,呵斥道:“谁让你过来的?”

    “是,是......哦,不,不是......”小云子有些语无伦次。

    “没用的奴才,”朱祁镇没好气的道:“究竟怎么回事?把你慌成这个样子?”

    “回万岁爷,”小云子一叩到地,喘匀了气说道:“周妃娘娘她......”

    “她怎么样?”朱祁镇心头一紧。

    “周妃娘娘她快要生了......”小云子说道:“皇后娘娘方才派人来让奴婢禀告给皇上......”

    “什么?周妃她快生了?”朱祁镇一怔,随即狂喜道:“快,快摆轿,朕要去长宁宫!”说着迫不及待的飞步而去。

    “万岁爷......”小云子高喊着撵了过去。

    突如其来的喜事让年轻的皇帝欣喜若狂,把方才的事忘在脑后,将杨牧云和朱熙媛晾在了当地。

    看着一众禁卫和太监簇拥着朱祁镇渐行渐远,朱熙媛对杨牧云道:“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走?去哪里?”杨牧云一愣。

    “出宫呀,”朱熙媛急道:“难道你还等着让皇帝哥哥杀你不成?你赶快走,能跑多远跑多远。”

    “公主这是让罪臣畏罪潜逃么?”

    “傻瓜,你哪儿有什么罪?”朱熙媛不知该怎么向他解释,“皇帝哥哥他现在正在气头上,说的都是气话,你先出宫去避一避,待他气消了,我再向他去求求情......”

    “不成,”杨牧云的语气很是决然,“皇上一直以来对臣是以诚相待,臣怎能欺瞒皇上,臣做了错事就要一力承担,再不能让公主和皇上之间产生不和了......”说着向朱祁镇远去的方向奔了过去。

    “喂,你要去哪儿?”朱熙媛跺了跺脚,只得追了上去。

    ————————————

    杨牧云紧随着朱祁镇来到了长宁宫外,宫门外的禁卫见是皇帝来了,忙躬身让至一边。杨牧云便跟着入了长宁宫。

    长宁宫里一片繁忙,许多太监宫女出出进进,一见皇帝,纷纷施礼。朱祁镇不耐烦的一挥袖子,进入宫内。

第五百一十五章 宫闱喜事

    随扈的众禁卫留在了宫外,杨牧云犹豫了一下,也紧跟着朱祁镇走进了寝宫,禁卫们见他一身太监的服饰,无人上前阻拦。

    寝宫内的人全都是一脸紧张,眼睛紧盯着微微颤动的鸾帐,杨牧云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周妃头发散乱的躺在床上,脸色苍白。

    钱皇后站在床榻边不停的指挥忙碌着,看起来比其他人都要紧张。一见朱祁镇过来,忙施施然过来行礼,“皇上......”

    “皇后不用多礼了,”朱祁镇一挥手,单刀直入的问道:“周妃现在怎么样?”

    “妹妹她自酉时起便开始肚子疼痛,臣妾忙让人......”

    “朕是问她现在怎么样了?”朱祁镇不耐烦的打断她。

    “臣妾......”钱皇后嘴里刚吐出两个字,便听见周妃一阵惨叫。

    “爱妃——”朱祁镇赶紧俯过身子去看,却见周妃她声嘶力竭的喊叫着,湿漉漉的头发胡乱贴在她的额头上,眉毛拧作一团,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鼻翼一张一翕,急促的喘息着,嗓音早以沙哑,双手紧紧抓着早已被汗水浸湿的床单,手臂上青筋暴起。

    “皇上......”周妃紧紧抓住朱祁镇的手,嘴唇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声音由于肚子剧痛而有些发颤,“臣妾快不行了,臣妾快不行了......”

    朱祁镇拍着她的手背安慰道:“爱妃你不要多想,你会没事的,孩子也会没事的......”

    周妃的脸色由黄变红变紫再变白,脸上的水珠已经分辨不出来是眼泪还是汗水,手心沁出了汗滴,不停地抖着,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周妃快要生产的事你有没有禀告给太后?”朱祁镇转向钱皇后问道。

    “天太晚了,”钱皇后不知皇帝是什么意思,嗫嚅道:“臣妾......臣妾不敢惊动太后她老人家。”

    “嗯,”朱祁镇点点头,吩咐道:“在周妃顺利生产之前长宁宫的事不可让太后知道。”

    “是。”钱皇后低低应了一声。

    “不好了,”一位头戴簪花双翅纱帽,身穿青色官服,长相俏丽的女官惊惶道:“周妃娘娘下面来红了,快,快端热水来,快呀......”

    一见到那女官的相貌,杨牧云一怔,“玟玉?”

    床榻边的太监宫女都被玟玉打发了出去,见杨牧云还在一旁呆呆的站着,玟玉起身上前推了他一把,“你还在这儿愣着干嘛?还不快......”声音突然止住了,眸子直勾勾的盯着杨牧云的脸庞,“你......”

    “哦,我这就去。”杨牧云躲闪着她的目光,转过身向寝宫外走去。

    “皇后娘娘,”玟玉向着钱皇后施了一礼,“那些个奴才笨手笨脚的,玟玉不放心,想出去看看。”

    “那你快些回来。”钱皇后说道:“周妃这里离不开你。”

    “是,皇后娘娘。”玟玉应道。

    ......

    “杨公子......”一出寝宫,玟玉扯住了杨牧云的袖子,见周围人都

    没有注意这里,声音有些发抖的问道:“真的是你么?”

    “唔,”杨牧云垂首道:“姑......大人认错人了吧?”

    “是你,”玟玉目光紧盯着他道:“你怎么会这身装扮?你......你净身了么?”说到最后声音愈发得抖颤。

    “你这丫头居然咒我,”杨牧云心中大骂,“你才净身了呢!我就是去当乞丐,也绝不入宫当太监。”

    见他脸色阴晴不定,玟玉紧接着问道:“你怎么到宫里来了?”

    杨牧云一把将她扯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在她耳边低声道:“实话告诉你,我是偷偷进的宫,你千万不要声张,这身太监的衣服是让别人帮我找来的。”

    “原来是这样,”玟玉轻轻松了口气,连忙问道:“你偷偷进宫干什么?”

    “来看看你呀,”杨牧云眼珠子一转说道:“也不知你在宫里怎么样了,我心里好生记挂,所以偷偷进来瞧瞧你。”

    “你这人......”玟玉脸一红,随即跺了跺脚说道:“你想见我,我出宫找你也就是了。谁让你这样子进来的?皇宫是什么地方,怎能容你如此行事,你......”话还未说完,就听到门口的禁卫高声叫道:“太后驾到——”

    “太后来了?”玟玉一惊,对杨牧云道:“你就在这里待着,千万不要胡乱走动,我会想办法送你出宫。”

    杨牧云还未说话就见玟玉迎了出去。

    孙太后身穿冠服气相威严的进了长宁宫,玟玉向前紧走几步,朝孙太后盈盈一礼,“玟玉参见太后!”

    “免了,”孙太后乜了她一眼道:“周妃现在如何了?”

    “周妃娘娘她......”玟玉还未说完就听见寝宫内传来周妃一声惨叫。

    “还不敢快过去侍候着!”孙太后眉头一皱,叱道。

    “是,太后。”玟玉匆匆去了。

    “这些个奴才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孙太后摇头轻叹一声,“主子在里面要死要活,她们却还在外面晃荡。”

    ......

    “娘娘,吸气!”

    “娘娘,您忍着点儿疼。”

    “娘娘,您省着些气力千万别喊了。”

    “娘娘,您再加把劲,马上就好了。”

    ......

    一干接生婆子为周妃摇旗呐喊,场面蔚为壮观。玟玉紧张得都有些透不过气来,她还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虽然医术高超,却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周妃惨叫连连,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痛苦,俏丽的脸庞由于痛苦变得扭曲而显得有些狰狞。

    她现在只能用针灸不断的穿刺周妃娘娘身上的一些穴位,来减轻她的痛苦。

    “热水、热水,快点儿......这个时候热水不能断,快吩咐下去,伙房要不断的烧热水......”一名婆子喊道,她手中正拧着一条巾帕,血水顺着她手腕和巾帕滴答到盆里。

    “太后,周妃她不会有事么?”朱祁镇紧张得向

    孙太后问道。

    孙太后阴沉着脸没有说话,女人生子不啻于在鬼门关前走一遭,至于能不能走回来,就要看个人造化了,孙太后对这个是深有体会。

    “哇——”一个婴儿的啼哭打破了寝宫里的沉闷。

    一个稳婆用几乎变了调的嗓音尖叫道:“——出来了!出来了!是个哥儿,是个大胖小子!”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玟玉走了出来,步履有些蹒跚,向着朱祁镇一礼,差点儿没有软倒,声音也有些虚脱,“是位皇子。”

    朱祁镇霍的从椅中站了起来,声调由于极度的激动而变得有些颤抖,“快,快抱出来让朕看看!”

    “是,皇上!”

    ......

    襁褓中的婴儿圆头圆脑,胖鼓鼓的小脸颊,轮廓清晰的鼻梁,肿肿的眼睑下面是一条秀长弯弧的眼线,很瞧不清五官如何,只是不断发出小动物般的声响。

    朱祁镇将婴儿抱在怀里,兴奋得鼻子眉毛都几乎挤在了一块儿。

    “来,让祖母瞧瞧,”孙太后把孩子从皇帝怀里接了过来,高兴得眉毛一跳一跳的,“整整十几年了,皇宫里终于又有喜事了。”

    “适才小皇子哭的可得劲了,嗓门大的快把屋顶震翻了,是个健壮的哥儿呢!”玟玉在一旁笑着说道:“这会儿怕是哭累了。”

    朱祁镇微微颔首,大手一挥,“赏!大伙儿都辛苦了,在这里的每个人都重重有赏!”

    “谢皇上!”

    宫里所有的太监宫女婆子都纷纷躬身道谢。

    孩子又哭了起来,孙太后笑道:“这小子莫不是饿了,赶快叫奶妈过来。”话音未落,就见一宫女疾步上前。

    孙太后眉头一皱,正待呵叱。突觉手臂一松,那宫女竟然将自己怀中的婴儿夺了下来。

    “你......”孙太后惊叫一声,见那宫女抱起婴儿飞快向宫外奔去。

    “快拦住他!”朱祁镇也看出不对,高声叫道。

    寝宫里只有宫女太监,皇帝一声令下,当即便有几名宫女太监冲了过去,欲将那宫女拦住。

    “刷刷——”几道耀眼的寒光闪过,那几名太监宫女发出几声惨呼,浑身是血的倒在了地上。

    “有刺客,快来人呐!”钱皇后惊叫道。

    那宫女的身形已然飞起,眼看就要出了宫门。

    “嗤——”的一声,一道乌光直奔那宫女的后心。

    “叮——”那宫女手臂圈转,手中兵刃将那道乌光震飞。飘动身形也为之一窒。

    “呼——”劲风拂面,一只手掌已拍至自己面前。

    那宫女一惊,显然没有料到寝宫内会有这样的高手,手中兵刃回封已然不及,身形便疾向后退去。谁知对方身法也极快,紧贴着自己而上,瞬间已攻出六掌。

    那宫女左飘右闪,躲过了五掌,眼看第六掌就要按在自己胸口,手肘一提,把怀里的婴孩挡在自己胸前,对方迅即变招,变掌为爪,抓向她的咽喉。

第五百一十六章 又立一功

    “啪——”宫女挥掌切在他手腕上,陡觉手肘一松,襁褓中的婴儿已被对方扯走。当下一惊,手中兵刃划过一道耀眼的寒光,砍向那脱手而出的婴儿。

    再满殿人的惊呼声中,杨牧云不及细索,迅速将婴儿抄在怀里。

    “噗——”一声沉闷的入肉声,宫女手中的利刃重重的斫中了杨牧云的肩背。杨牧云忍痛双足一蹬,抱着婴孩身子滑出数丈。那宫女正待追上前,这时禁卫们冲进宫来,一见她手持利刃,便“呛啷啷——”的拔出刀来。

    “快——保护好皇上、太后和皇后!”禁卫官高声喊道。登时有一队禁卫持刀护在朱祁镇、孙太后和钱皇后身前。

    “拿刺客——”禁卫官大声喊着首先掌刀向那宫女劈了过去。

    那宫女纵身高高跃起,一展手中利刃,直取那禁卫官的面门。那禁卫官吃了一惊,连忙闪身躲开。

    “嗤嗤——”那宫女紧接着袍袖一甩,数十点寒星向四下里撒去。

    “啊、哎唷......”七八名禁卫惨叫着倒地。禁卫官大惊,大声呼喝着要更多的人入宫来拿人。可一眨眼的工夫那宫女便冲出了宫门,杳无踪迹了。

    朱祁镇铁青着脸一脚将挡在面前的一名禁卫踹翻,冲那名禁卫官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追,要是让刺客跑了,朕扒了你的皮。”

    “是,是。”禁卫官面如土色,向那些没头苍蝇似的冲进来的宫廷禁卫叫道:“快、快去追刺客,刺客向外面跑了。”

    众宫廷禁卫乱糟糟的退出去后,长宁宫里重归宁静。

    “皇上......”杨牧云脚步蹒跚的走上前来,高举襁褓中的婴儿向朱祁镇跪倒在地,“小皇子安然无恙,请皇上察看。”

    “好好好......”孙太后上前赶紧将杨牧云手中的婴儿接了过来,眼噙泪花的对他说道:“好孩子,多亏了你,回来哀家一定重重的封赏你。”杨牧云一身太监服色,孙太后没有认出他来。

    “谢......谢太后!”杨牧云强撑着一口气把话说完,身子一颤,险些歪倒。

    “杨公子......”玟玉俏脸失色,连忙上前扶住他。

    朱祁镇这才发现他脸色苍白,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连忙吩咐道:“快,你快扶他下去,好好包扎一下。”

    “是,皇上。”玟玉连忙扶起他,向宫外走去。

    “杨公子?”孙太后诧异看了一眼杨牧云背影,“此人是谁?难道不是宫里的人么?”

    “此事回来朕再向太后慢慢解释,”朱祁镇说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肃清刺客,把皇儿看护好!”

    ————————————

    “牧云他怎么受伤了?”一出宫门朱熙媛便迎了上去,一见杨牧云浑身是血的被玟玉扶了出来,吓了一跳,连忙问道。

    “刚才长宁宫里出了刺客,欲对小皇子不利,”玟玉解释道:“杨公子他是为救小皇子而受的伤......”

    “周妃娘娘她生了个皇子么?”朱熙媛怕被朱祁镇和孙太后训斥,一直在宫门外徘徊,并不知道里面发生的事。

    “嗯,小皇子现在已经平安了......”玟玉显然不想对她说太多,“公主殿下,杨公子他失血过多,需要赶紧医治,我得赶紧带他走......”

    “那你赶快带他跟我去毓秀宫。”朱熙媛急忙道。

    “不行,”玟玉断然拒绝,“杨公子是外臣,怎能去公主您的寝宫?臣还是先把杨公子送到乾清宫,再细细包扎的好。”

    “那好,我跟你一起去。”朱熙媛点点头说道。

    “不......”杨牧云强提起一口气出言阻止她道:“公主现在应该到长宁宫里,恭喜皇上喜得皇子。”

    “可是你......”朱熙媛秀眉一蹙。

    “臣没事,”杨牧云摆摆手,喘息了一下看着她道:“公主要真是为我好,就请按我的话去做,否则......”话未说完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杨公子,你现在千万不要多说话,”玟玉轻轻抚了抚他后背,转向朱熙媛道:“公主,你就按杨公子的话去做吧!他的外臣,公主实不宜与他太过亲近,不然便是害了他。”

    “那......你一定要照顾好他。”朱熙媛不舍的看了杨牧云一眼。

    “公主请尽管放心。”玟玉不欲多说,扶着杨牧云去了。

    ————————————

    “杨公子,请你忍着点儿疼......”乾清宫东暖阁的一间偏房内,玟玉替杨牧云解开了衣衫,伤口从颈侧直到后背,约摸一尺,让人看了触目惊心。玟玉忍着泪将伤药敷在长长的创口上,又用纱布给他包扎好。

    “你看你,哭什么?”杨牧云活动了一下手臂,冲她一笑,“不过皮肉伤,不碍事的。”

    “你是偷偷跟着永清公主殿下进的宫,是么?”玟玉默默问道。

    “真是什么都瞒不了你的眼睛,”杨牧云笑了笑,笑得有些无奈,“公主她私下里出宫来找我,我送她回宫,不成想被皇上给发现了,后来便跟着皇上来到了长宁宫......”

    “杨公子你的胆子也太大了,”玟玉说道:“你......你都已经有家室了,居然还跟公主私下来往,你就不怕皇上降罪么?”

    “我又何尝不知?”杨牧云苦笑,“可公主她非要纠缠于我,弄得我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唉......”摇摇头,似乎一言难尽。抬头看了她一眼,“先别说我了,好久不见,你在宫里可好?”

    “嗯,”玟玉微颔螓首,“我主要待在长宁宫里负责给周妃娘娘调养身体,皇上和娘娘对我都很好。”

    “那我就放心了,”杨牧云长吁了一口气,“我还一直担心你在宫里待不习惯呢!”

    “我原先也只是周王府的一个奴婢,本就是侍候人的,”玟玉睇了他一眼,幽幽道:“现在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侍候人而已,能有什么不习惯的?”

    “你.....

    .不开心?”杨牧云看着她道。

    “没有啊?”玟玉强笑了一下,“从王府到皇宫,由一奴婢升到了六品司药,我有什么不开心的?”

    “你的眼睛骗不了我,”杨牧云轻叹一声,“你心里有什么事可以讲给我听,或许我能帮上忙的。”

    “你看你,都成这样了......还是照顾好你自己再说吧!”玟玉启唇一笑,“周妃娘娘那里离不开我,你如果没什么大碍,我便回去了。”

    “唔......也真是难为了你,”杨牧云说道:“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竟然也要学着给人接生了。”

    “我也没有办法,周妃娘娘她硬拉着我不让走,说我在她身边安心,”玟玉拍拍自己胸口,似乎心有余悸,“刚才的情形可真是吓死我了,真怕娘娘她挺不过去。”

    “还好娘娘母子平安,”杨牧云笑道:“你可是立了大功了。”

    “杨公子何尝没有立下功劳?”玟玉凝视着他说道:“小皇子能得以保全,全赖杨公子舍命相救,待会儿你好好恳求一下皇上,说不定皇上会赦免了你跟公主的私相幽会之举。”

    “圣天子在位,做臣下的岂能以功相胁?”杨牧云一脸正色说道:“我杨某襟怀坦荡,跟公主之间绝无逾矩之举。皇上信则信,不信治我的罪,做臣下的也无话可说。”

    “好一个襟怀坦荡——”外面传来了朱祁镇爽朗的声音。

    “皇上......”杨牧云一惊,连忙冲着门口跪倒在地。

    朱祁镇大笑着走了进来。

    玟玉连忙行礼,只见他摆摆手,“玟司药勿须多礼,周妃能够安然诞下皇子,朕还得好好谢谢你才是。”

    “皇上的话折杀玟玉了,”玟玉垂首说道:“周妃娘娘和小皇子俱都平安,是皇上洪福齐天,臣只是安分做事,实在没有什么功劳。”

    “很好,”朱祁镇微微点头,“你不但会做事,而且还很会做人,比跪在地上的这位要强多了。”

    “臣惶恐!”杨牧云以额触地。

    “起来吧!”朱祁镇袍袖一挥说道。

    “谢皇上!”杨牧云起身侍立一旁。

    “身上的伤可好些了?”朱祁镇问道。

    “臣皮糙肉厚,区区小伤不劳皇上过问。”

    “皇上,”玟玉开口说道:“杨公子他方才因为失血过多差点儿没有昏过去,还好臣给他止血及时,才能使他强撑着等候皇上陛见。”

    “怎么,怕朕重重处罚他?”朱祁镇唇角一勾,“放心,有你玟司药保他,朕不会过分为难他的。”冲杨牧云一笑,“你小子倒是桃花照面,不但我御妹要保你,连玟司药也为你填好话,要怎么处置你,可真让朕为难了。”

    “臣行事糊涂,实罪该万死。”杨牧云躬身道。

    “你行事何止糊涂,简直胆大包天,”朱祁镇瞥了他一眼,“跟朕的御妹在外面幽会还不够,居然跟他跑到宫里来,你眼里还有朕么?”

第五百一十七章 君臣交心

    “皇上......”杨牧云扑通一声又跪倒在地。

    “皇上,”玟玉在一旁心有不忍说道:“请您看在杨公子他刚才救了小皇子的份上,就不要再怪罪他了。”

    朱祁镇眉尖一挑,对玟玉说道:“周妃她刚生下皇儿,身体虚弱得很,你还是赶快回长宁宫吧!”

    “是......”玟玉犹豫了片刻应道。

    “要如何惩治他,朕自有分寸,”朱祁镇似乎猜透了她的心思,声音放缓说道:“你不必过分担心他,只管放心去便是。”

    玟玉又应了一声,方退了出去。

    此刻房中就剩下了朱祁镇和杨牧云两人。

    朱祁镇静静的盯着他,没有说话。

    杨牧云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屋内静得落针可闻。

    “朕给你两条路,”年轻的皇帝先张开了口,“第一,把你身边的妻妾全部遣散了,朕会考虑把熙媛嫁给你,不过熙媛尚还年幼,你要娶她还得再等两年。”

    “皇上,”杨牧云垂首说道:“古人曰富不易妻,臣虽出身寒微,但也知糟糠之妻不下堂。臣......实在不敢领命。”

    “那好,”朱祁镇脸上没有丝毫不悦,随即说道:“熙媛一直忘不了你,为了你不惜忤逆朕和太后,这一次又是因为你偷偷出宫......你说朕该怎么办?”

    “臣......臣......”杨牧云支支吾吾说不上来,额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的滴落在地上。

    “朕倒有个主意,”朱祁镇微微一笑,扫了他一眼身上的装束说道:“你不如现在就净身入宫,当一名内宦得了,朕这就安排你去毓秀宫当差,与熙媛她朝夕相对,如何?”

    “皇上?”杨牧云犹如头顶响了个暴雷,差点儿软倒在地。

    “你答应了?”

    “不不不......”杨牧云一脸惊恐的抬起头,“臣......臣宁愿一死,也绝不敢领命。”

    “那朕就很为难了,”朱祁镇悠悠道:“朕给你指明的这两条路你都不走,那你要朕该当如何呢?”

    “皇上——”杨牧云一叩到地,咬牙发誓道:“臣愿离开京师,到边关去,终生不踏入京师半步。”

    “哦?”朱祁镇眉峰一耸,“看你这意思是朕逼你离开京师的喽!”

    “臣不敢!”杨牧云扬起头,一脸正色的说道:“为陛下廓清寰宇,驱除外虏,是臣毕生的志向。臣自小习武,心中憧憬的便是成为卫青、霍去病那样护家卫国的大将。自太宗皇帝北征以来,已有二十余载,漠北的鞑虏死灰复燃,屡屡犯边,前些日子更是直至京师城下......臣不才,愿做一士卒,为陛下守边。”

    “嗯,”朱祁镇点点头,颇为赞赏的看了他一眼道:“塞北苦寒,更兼风霜露雪,大漠

    狂沙,牧云你文韬武略,真愿意毕生待在那里?”

    “御敌于国门之外,永保大明太平盛世,乃臣之毕生所愿,请陛下成全。”杨牧云斩钉截铁的说道。

    “你随军一路征战的事情,于谦都与朕说了,”朱祁镇说道:“朕的天子幼军还有宣大的军队能够安然回到关内,你出力不少,还有在居庸关,你也是立了大功的......有功当赏,这个时候你让朕把你贬到边关去,让朝臣们如何议论朕呐?”

    “皇上,可是我......”

    “朕其实也知道,熙媛纠缠于你,非你所愿,”朱祁镇轻叹一声,“她有些太任性了,罪名也不能全扣在你头上......”

    “皇上......”杨牧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儿夺眶而出。

    “你对朕的一片忠心,朕不是全无所觉,”朱祁镇上前将他拉了起来,“为人臣者,光是一片忠心是不够的,还要跟你的同僚搞好关系......此番回来,除了于谦之前,再无一人说你一句好话,你要深以为戒啊!”

    “是,皇上提醒的是,臣一定改过。”

    “你跟公主的事,朕也相信你会处理好,”朱祁镇说道:“要知道宫里是个讲规矩的地方,这么多双眼睛在看着,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立刻传言四起。到时候朕即使不说什么,太后也会逼着朕向你发难的。你总不会让朕一直难做吧?”

    “臣......臣惭愧!”杨牧云赧颜道。

    “记得朕小时候,先帝一直教导朕做一个有为的明君,”朱祁镇叹道:“言犹在耳,先帝却已不在了。可做一代明君谈何容易?大明立国八十载,奢靡之风日盛,就算朕想有所作为,身边的臣工也都没这个雄心壮志了,他们个个糊弄朕,得过且过。朕想办什么事都不知该找谁商量......”

    “皇上身边还是有一些铮臣的,”杨牧云说道:“譬如于谦于大人,他就忠心任事,不计较个人得失......”

    朱祁镇微微颔首,“于谦做事还算勤勉,可是在朝中根基太浅,”轻叹一声,“朕手底下真正能用的人实在太少了,在朝诸君个个庸庸碌碌,不然的话集朕的天子幼军和宣大精锐也不会跟鞑子打成这个样子回来......”冷笑连连,“他们动不动就说被鞑子十万大军围困,经过奋勇拼杀,方突出重围......呸!真把朕当成傻子了。”

    “皇上......您是从赛因孛罗那里了解到的战况么?”杨牧云小心的问道。

    “难道还要他们清清楚楚告诉朕么?”朱祁镇冷哼道:“连于谦对朕的奏报都语焉不详,况乎他人?”

    “那皇上准备怎样处置这个赛因孛罗呢?”杨牧云问道。

    “他是你拼死抓来的?”朱祁镇看了他一眼道:“你觉得朕应该怎么办?”

    “这个赛因孛罗在漠北的地位极高,”杨牧云说道:“现在漠北势力最大的是

    斡剌特人,他们一共有十几万精锐骑兵。臣听说他们的首领也先率领精骑十万征伐西边的帖木儿国,留在草原的兵马并不多,尽数掌握在这个赛因孛罗手里。此人极会打仗,朵颜卫便是被他给带兵击溃的......要不是臣带人趁夜袭取他的中军大帐,将他生擒的话,恐怕我军绝难再回到关内。”

    “嗯,所以你立下的功劳不小啊!”朱祁镇笑道。

    “皇上,”杨牧云一拱手,“臣不敢居功,臣还闻听那个也先在西方大胜贴木儿国,不日便会重回草原,到那时鞑子的力量就更强了,若那也先率军南下的话,我大明北方诸边镇可就压力大增了。特别是大同镇,精兵猛将损失大半,防卫力量更是吃紧。”

    “朕这里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京师三大营的力量大部抽调南下,就算新兵加紧补充过来短时间内也形成不了战力......”朱祁镇摇摇头,喟叹道: “如此......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既不能战,不如求和,”杨牧云说道:“斡剌特人实力虽强,但也只能屈居于鞑子大汗脱脱不花之下,为何?因为他们血统并不高贵,草原上有一句俗语,那就是非元裔孛儿只斤家族的成员不能称汗。也先和赛因孛罗都是绰罗斯氏,这就注定了他们实力就算再强,也不可能成为草原上真正的王者......”

    “嗯,朕也听说他们和脱脱不花的嫡系察哈尔部不合,”朱祁镇点点头,“你提这个是什么意思?”

    “皇上可以抬高斡剌特人的地位,”杨牧云说道:“那个赛因孛罗皇上可以待他为上宾,封他为王。”

    “封王?”

    “不错,”杨牧云道:“不但封他为王,还要遥封也先为王,把斡剌特人跟鞑子汗廷的人分开,准许他们单独向大明入贡。”

    “你的意思是把他们单独看成一国?”朱祁镇眼睛一亮。

    “对!”杨牧云继续说道:“皇上把他们抬为跟鞑子大汗平起平坐的位置,他们一定会对皇上心生感激,再多给他们一些好处,这样他们便暂时不会侵扰我大明了。鞑子大汗虽心生不忿,但其实力较弱,断不敢与我大明单独开战,如此眼前的危机自可解去。”顿了一顿又道:“从长远看还必加深斡剌特各部和鞑子汗廷各部的敌视,对我大明来说可是一大幸事。”

    “唔,牧云你说的有理,”朱祁镇频频颔首,赞誉有加的说了一句,“朝中诸卿可没你想得那么深远,他们只是让朕把赛因孛罗严加看守起来,等鞑子上门来跟朕和谈。看来牧云你这一趟塞北之行没有白跑。”

    “朝里的大人们可能是怕皇上放不下架子吧?”杨牧云说道:“毕竟抬高一名被囚的番王有失大明天子的身份。”

    “身份是靠实力打出来的,”朱祁镇长出一口气道:“前些日子鞑子骑兵兵临京师城下的时候,他们可曾在乎过我这位大明天子的身份?他们说来就来,说走便走,我这皇上的架子早就被他们给端下来了。”

第五百一十八章 刺客疑云

    “杨牧云,朕可以相信你么?”朱祁镇瞥了一眼恭恭敬敬侍立在旁的杨牧云。

    “臣愿供陛下驱策,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杨牧云拱手昂然道。

    “你我君臣一场,套话也就不多说了,”朱祁镇目光凝视着他道:“朕交办给你的差事,希望你兢兢业业的办好,还有,你和公主的事......”

    “臣绝不会与公主殿下再私相会见了。”杨牧云斩钉截铁的说道。

    “不是朕不相信你,”朱祁镇目光一闪,淡淡道:“凡事还是把话说开了的好,你对熙媛一味的躲避,也不是办法......要是能从根本上断了她的念想,就再也不会生出瓜葛了,”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道:“根节在你这儿,如何把它断好,就看你如何把握了。”

    “是,臣决不负皇上厚望。”杨牧云忙垂首应道。

    “至于你的差事,”朱祁镇沉吟了片刻说道:“五军都督府那里你就不用去了,朕会专门给礼部下一道旨意,三日后你便去礼部报到吧?”

    “礼部?”杨牧云一愣,“臣是武职,礼部衙门那里臣恐怕......”

    “你文武双全,也就不必推辞了,”朱祁镇微微一笑,“若不是你身上有伤,朕本打算让你明日去......歇息几天,也不妨事。”

    “臣......遵旨!”看皇帝态度和蔼,杨牧云只得应了下来,心中却不住嘀咕,“皇上派我去礼部做什么?”

    “你就先在这里待着,”朱祁镇说道:“天亮时会有人把你带出去。”

    “是,”杨牧云躬身道:“臣恭送皇上。”

    朱祁镇点点头,转身去了。

    ......

    待朱祁镇完全出门后,杨牧云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皇上为什么会派我去礼部呢?”杨牧云百思不得其解,想了半天也不得头绪,索性也不再去想了。

    “皇上喜得皇子,一定会大赦天下,也暂时不会因公主的事再来为难我了,”杨牧云暗自庆幸,转念一想,“要是公主再来找我怎么办?我是见她不见?”他又把皇帝对他说的话又回想了一遍,“皇上让我斩断公主对我的念想,应该是让我当面把话跟公主说清楚,自然是不忌讳我跟她见面了,皇上宽宏大量,我可不能不识抬举,怎样好好回复公主,又不能让她寻死觅活,这可就有点儿难度了。”在房中来回踱步。

    一缕微光顺着窗棂洒了进来,天渐渐亮了。杨牧云抬起头看着微微发白的窗纸,心道:“现在外面不知怎么样了,那个女刺客不知抓到没有......”想起那个假扮宫女的刺客僵硬得毫无表情的脸,杨牧云便知她是易容改妆过的,脸上带着一张面具。她的身手感觉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对了......”他突然想起朱祁钰和他喝酒时向他吐槽的话,要是周妃诞下皇子的话,他这个王爷就不得不离京去外地就藩了。这番话他告诉朱祁钰的红颜知己柳云惜后,柳云惜却淡淡的表示,她绝不会让朱祁钰离京的。

    “莫非是她

    ?”杨牧云蹙了蹙眉,那女刺客是直奔婴儿去的,若是观音教的乱党,应该是直接刺杀朱祁镇才是。“若真是柳姑娘的话,万一她被抓住了,会不会牵扯上王爷呢?”

    他正想着,忽听“吱嘎——”一声,门帘一掀,进来一名绿袍小监。

    “杨大人......”那小监向着杨牧云施了一礼。

    “不敢,”杨牧云连忙回礼,“公公有礼了。”

    见杨牧云谦和有礼,小监脸上带着几分欢喜,“杨大人现在能走动了么?”

    “唔......无碍无碍。”杨牧云说道。

    “那就随咱家走吧?”小监说道:“现在文武百官都已上朝,正好可以出宫门了。”

    “有劳公公了。”杨牧云一拱手说道。

    ......

    两人出了乾清宫的宫门,一路向南而行,杨牧云向那绿袍小监问道:“公公如何称呼?”

    “不敢,杨大人叫我小云子便是。”小监头也不回的说道。

    “小云子?”杨牧云微微一愣,突然想起昨晚跟朱祁镇初见面时他管身边的一名小监叫小云子,“原来是云公公。”

    “哎哟!咱家可不敢当,”小监侧过脸来一笑,“咱家不过是侍候主子的,没有品秩,当不得公公二字。”

    “哪里?”杨牧云笑道:“云公公在皇上身边侍候,前途不可限量啊!”

    小云子听了更是一乐。

    “云公公,”杨牧云问道:“杨某请问一下,昨晚的那个刺客不知抓到了没有?”

    “唉——”小云子叹息一声,“那个刺客还真有两把刷子,在宫廷禁卫的重重堵截下,竟然杀出宫去了......”

    “什么,居然让她逃了?”杨牧云吃惊道。

    “可不是,”小云子连连摇头,“宫里的禁卫被她连伤了二三十个,其中死八人,重伤十三人,连宫禁副指挥使毛逯童毛大人都被她给伤了......”

    “这刺客的本事倒真不小。”杨牧云叹道。

    “谁说不是呢?”小云子瞅了他一眼,“杨大人被她伤的地方......”

    “不碍事!”杨牧云摆摆手,“只要皇上和小皇子一切平安,杨某就算把这条命豁出去也在所不惜。”

    “嘿嘿,杨大人立了大功,皇上一定会重重赏赐你的。”小云子笑道。

    “借公公吉言,”杨牧云说道:“没抓住刺客,皇上一定不会甘休吧?”

    “那当然,”小云子说道:“杨大人你是不知道,皇上是龙颜大怒,当场就革了宫禁指挥使蒋逸周的职,让锦衣卫指挥使马顺火速入宫,查询刺客的踪迹......”

    两人说着话,便来到了午门前。

    “杨大人......”小云子朝他拱拱手,“已经到了,从这儿出去您应该熟门熟路,咱家就不送了。”

    “多谢公公!”杨牧云也向他拱拱手。

    ......

    听说刺客没

    有抓到,杨牧云的心稍稍放松了些。他也是不愿朱祁钰和柳云惜出事的。

    出了承天门,杨牧云远远望见金水桥外停着一辆马车,马车旁一位披着狐裘的绝色丽人正焦急的向自己这边看来。

    “紫苏?”杨牧云看到她时不由一怔。

    “夫君——”紫苏也看见了他,展颜一笑,欢快的向他跑了过来。

    “你知不知道,你一晚上没回来,真把我担心坏了。”紫苏激动的扑到他的怀里,双臂紧紧的拥住他,好像怕他再从自己眼前消失似的。“我让人去找义父,想打听你的讯息,没想到你就出来了。”抬起娇巧的下巴,一双秋泓般的眸子看着他道:“你......没事吧?”

    “夫人你快松开手,”杨牧云眉峰微锁,“你搂得我快喘不过气了。”

    紫苏脸一红,松开双臂。

    “哎哟——”杨牧云皱起眉伸手去摸自己的肩头,方才紫苏抱他的时候牵扯到了伤口。

    “你怎么了?”紫苏顺着他的手看去,突然吃惊的捂住了自己的樱唇,“你受伤了?怎么会这样?”

    “说来话长......”杨牧云苦笑,看了一眼马车说道:“此处非说话的场所,我们到车上再说。”

    “嗯,夫君,我扶你!”紫苏双手扶在了他胁下。

    ————————————

    车轮碾过西长安街清晨空旷的街道,发出吱扭吱扭的响声。

    “这么说你救了刚出生的小皇子,反而是因祸得福了?”马车上,紫苏听了杨牧云的一番述说,渐渐放下了悬着的心。

    “嗯,”杨牧云点点头,掀开车帘向外投去一瞥,“听宫里人说刺客最终是跑了,锦衣卫难免要大索全城。”

    “谢天谢地,只要你一切安好我就放心了。”紫苏并不在意刺客的事。

    “刺客很可能是一位熟人,”杨牧云目光看向她道:“而且这个人你也认识。”

    “我也认识,怎么会?”紫苏愕然。

    杨牧云俯过身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是她?”紫苏脸上变色,“你怎么会认为是她?”

    “我只是猜测,”杨牧云淡淡道:“她会武功,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嗯,”紫苏微微颔首,还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说道:“这怎么可能,她为什么会潜入宫里对刚出生的小皇子不利?”

    “当然是为了一个人,”杨牧云说道:“为了一个男人。”

    “一个男人,是谁?”紫苏澄澈的眸子紧盯着他问道。

    “那个男人不是我,”杨牧云躲避着她的目光,“她喜欢的是谁,难道你还不知道么?”

    “是郕王爷,”紫苏更加吃惊了,“你是说,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郕王爷?”

    “夫人,噤声!”杨牧云向她摆摆手,掀开车帘又朝外看了一眼,“这些话千万不要声张,要是被锦衣卫的人听到了,那可就是天大的祸事。”

第五百一十九章 表明心迹

    紫苏咬着樱唇默默看了他片刻,转开话题说道:“你与公主私下来往的事,皇上不再追究了?”

    “皇上希望我能处理好与公主之间的事......”

    “如何处理?”紫苏睇了他一眼说道。

    “当然是结束我跟公主殿下之间的一切,”杨牧云很坦然的迎着她的目光说道:“不再产生任何交集?”

    “你舍得?”紫苏嘴角一翘,带着一丝戏谑。

    “夫人你就别再嘲讽我了,”杨牧云苦笑道:“这几个月来我可是吃尽了苦头,对这位公主殿下现在我可是避之唯恐不及,若真能跟她一刀两断的话,那可真是谢天谢地了。”

    “真的?”紫苏哂笑道:“要知道驸马爷可不是谁都能当的。跟皇上成了一家人,还有谁能不高看杨大人您呢?”

    “你......”杨牧云鼓起腮帮子瞪着她,无奈的摇摇头,“我是有妇之夫,说这样的话是嫌你夫君的脑袋掉得慢么?”

    “妾身可是一心替夫君你谋划呢?”紫苏笑道:“你把一纸休书给了我和周姐姐,不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向皇上提亲了么?”

    “我又岂是那样的人,”杨牧云叹道:“当今天子圣明,我若是做出如此下作的事,就算皇上不降罪,我亦无面目立于天地之间,夫人你太小看我杨某的为人了。”

    “夫君......”紫苏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俯过身去靠在他怀里,白嫩的玉颊贴在他胸膛,柔声说道:“有你这句话,妾身就是立时为你而死,也是心甘情愿。”

    杨牧云伸手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叹道:“夫人,我既然娶了你,就一定会跟你长相厮守下去,始乱终弃的事,我杨牧云就算是死也做不出来......”

    紫苏的纤纤玉手按在了他的嘴唇上,嗔道:“你和我都要好好的活下去,这个死字不要再说了。”

    “好,不说,”杨牧云一笑,把她紧紧搂在了怀里,“我还要跟夫人你白头偕老呢?”

    “夫君......”紫苏咬了咬了嘴唇,握住她的手说道:“妾身想要一个属于自己孩子,你......”

    杨牧云身子微微一震,沉默片刻说道:“夫人,来日方长,你我都还年少,此事还是过几年再说吧!”见紫苏俏丽的面庞有些黯然,搂着她的双臂又紧了紧说道:“非是我不想,只是现在时机有些不合适......这样吧,夫人,为夫跟你定个约定,十八岁之前,为夫一定会与你行周公之礼,你看如何?”

    紫苏听了嫣然一笑,对着他吹了一口气,“你这话好像是我逼着你似的,你与我有没有夫妻之实,你都是我的夫君,这是一辈子也无法变更的事。况且,我已有了圣文,我会好好把他养大,跟自己亲生的没什么分别......”

    “夫人,我说的是真心话,”杨牧云一脸正色,“三年内我一定会要了你的身子,让你做我真正的女人,让你为我生孩子,我保证......”

    “好了,我

    知道了,”紫苏忽然感到有些羞涩,自小生长在风月场所的她,对男女之事已是见怪不怪,但听到自己的男人说这样的话,心儿还是有些突突的跳,毕竟她还是完璧之身。话音一转,“皇上有没有对你说别的?还是要把你闲置在家么?”

    “哦,对了,”杨牧云一拍自己的脑袋说道:“皇上让我去礼部,不知是什么意思?”

    “让你去礼部?”紫苏眸波一转,有些失笑的说道:“夫君你在外征战回来,皇上怎么一下子把你弄到了那么个最讲究繁文缛节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杨牧云摇摇头。

    “那皇上让你担任何职?”紫苏又问。

    “皇上没说,”杨牧云道:“他只是让我三天后到礼部去报到,说去了自然会有安排。”

    “唔,那可就有趣了,”紫苏沉吟道:“到时夫君你就去吧,总好过待在家里赋闲。”

    “嗯,”杨牧云点点头,伸手掀开车帘又向外瞥了一眼,“现在我们要去哪里?回?萝院么?”

    “你倒想,”紫苏伸手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嗤的一笑道:“都一晚上了,我若再不领你回去,你姐姐她不吃了我才怪!”

    ————————————

    “大人,你可算回来了,”一见到杨牧云下了马车,莫不语便兴奋得迎了上去,咧开大嘴说道:“可把俺担心坏了,以为大人您真出了什么事呢?怎么不声不响的一晚上就失踪了呢?”

    杨牧云嘿嘿笑着没有说话,看着杨兰和周梦楠也迎了过来,便朝着她们打了个招呼。

    “小云子......”当姐姐再这样招呼自己的时候,杨牧云觉得分外刺耳,这使他想起了皇上身边那位叫小云子的小太监,忙道:“姐姐,我都这么大了,您还这么叫,这要让外人听了成什么样子。”

    “哟,还真是大了,都跟姐姐生分了,”杨兰没好气的乜了他一眼说道:“那我叫你一声杨大人这总行了吧?”

    “姐姐你就会让我难堪,”杨牧云笑了笑说道:“你还是叫我牧云吧,这样听起来更亲切些。”

    “好好好,姐姐遵命就是,”杨兰说道:“牧云啊,也不是我这当姐姐的说你,你送人回去竟送了一个晚上,把梦楠一个人丢在这里,她毕竟是你的结发妻子,你这样做合适么?”说着睨了紫苏一眼。

    “唔......”杨牧云解释道:“姐姐误会了,昨晚我去了宫里,直到今早才出来,紫苏她一大早等在宫门外,接了我赶快到这里来的。”

    “你进宫了?”杨兰两眼发光,“是皇上召你入宫的,你见到皇上了?”

    “嗯。”杨牧云点点头。

    “那皇上都对你说什么了,是不是又封赏你了?”杨兰激动的问道。

    “姐姐,”周梦楠插口说道:“有什么话还是去屋里说吧,外面冷,不要把相公给冻着了。”

    “嗯,好好......回屋里说,”杨兰说着

    又瞪了杨牧云一眼,“还是梦楠她最关心你,你可不能对不起她。”

    杨牧云啼笑皆非,只得嗯呀哈的应着,也不反驳,进屋时紧紧拉着紫苏的手。

    ————————————

    进到厅中才刚坐下,杨兰便忍不住问东问西,从皇帝的相貌年龄到宫里的摆设,一一都问了个遍。杨牧云笑着一一应答。

    “这么说皇上生了皇子?”杨兰见弟弟点头应是,忍不住道:“那可是天大的喜事呀,皇上不但要大赦天下,还要对臣子们进行封赏呢!小......哦,牧云,皇上他赏你什么了?”

    杨牧云没有对她说宫中出了刺客的事,便道:“皇上倒没对我说什么,只是让我三天后去礼部报到。”

    “礼部?”杨兰也不知道礼部是做什么的,但觉京城里的官儿个个显赫无比,眨眨眼,“那一定是升你的官了。”

    “或许吧。”杨牧云不置可否。

    “那......到时能带着文广他一起去么?”杨兰看了站在一旁的儿子一眼,说道:“文广好不容易来趟京城,还得你这当舅舅的带他多见见世面。”

    “这个......”杨牧云沉吟道:“礼部衙门我还从未去过,里面的情形我还不甚熟悉......下一次吧,下一次我一定带文广去。”

    “也好,”杨兰瞅了周梦楠一眼,又转向他说道:“姐姐我第一次来京城,你陪我出去走走,这总行吧?”

    “小弟自当奉陪,”杨牧云笑着拱了拱手,“这几日正好左右无事,我就陪姐姐到处逛逛。”

    “嗯,梦楠你也一起去。”杨兰说道。

    “姐姐,我这里还有事......”周梦楠话未说完便被杨兰的声音打断,“梦楠,你就是再忙,连半日的工夫都挤不出来么?”向她挤了挤眼,“我可都是为了你好。”

    “那......我向素月宁馨她们交代一下,”周梦楠微微笑道:“相公他一宿未睡,想是累了,不如歇息歇息再说。”

    “我没事,”杨牧云摆摆手,“在塞外出征的时候,我常常是几日几夜都没合过眼,这一宿没睡又算得了什么?难得姐姐这么有兴致,我这做弟弟的陪你便了。”

    ......

    “妙春堂。”杨牧云一看匾额便皱了皱眉头,妙春堂这名字一听就是药铺,京城十有**的药铺,不是叫这个春堂,便是叫那个春堂,如此种种,雷同得让人以为都是一个东家开的。

    他陪杨兰逛街,专挑卖胭脂水粉等女人物件集中的地方,可姐姐偏偏对这些绸缎首饰没有兴趣,一见到药铺,便兴致盎然的一头扎了进去。看杨兰一脸神秘的跟坐堂老郎中说这问那,真不知他们再嘀咕什么。

    于是询问似的看向周梦楠,谁知她却俏脸红红的转向一边。

    紫苏似笑非笑的在他耳边说道:“看来你姐姐真是关心得你紧呐!”

第五百二十章

    杨牧云额头微蹙,没有说话。突见姐姐向自己招了招手,便懵懵懂懂的走上前去。

    “公子请坐!”坐堂老郎中朝杨牧云微微一笑。

    “唔......”杨牧云不知所措的坐了下来。

    “请公子把手伸出来。”坐堂老郎中又道。

    杨牧云知道这是要号他的脉了,满腹狐疑的看向姐姐杨兰,“姐,我没病啊,你这是要他做什么?”

    “弟弟你风尘仆仆的在外出征归来,”杨兰意味深长的冲他一笑说道:“让这位邵先生为你好好看一下也不多,这样姐姐也就放心了。”

    “姐姐你不放心什么?”杨牧云正问着,坐堂老郎中的手指已搭上了他的手腕。

    杨兰没理他的问话,向坐堂老郎中问道:“邵先生,我弟弟怎么样?”

    坐堂老郎中双目微眯,捋须沉吟道:“令弟血脉运行平稳,中气十足,面色红润,无不虚之相,不像是得了不举之症。”

    “什么?”杨牧云听了一怔,不解的看向杨兰,“姐,你这是......”

    “别说话,听邵先生的。”杨兰一句话把弟弟给堵了回去。

    “不过,这也难说......”坐堂老郎中很同情地瞟了杨牧云一眼,说道:“公子如此年少,便得了这毛病,可怜可怜......”

    “邵先生,这可有的治么?”杨兰有些担忧的问道。

    “夫人放心,”坐堂老郎中拈须笑道:“老夫从医几十年,什么疑难杂症没瞧过,像公子这样的,老夫见得多了。有病用药去医治也就是了......老夫这里有一剂药方,名为‘灵龟蛇行’......”

    “刷刷刷——”笔走龙蛇,顷刻间写就一个方子,摇头晃脑的说道:“淫羊藿、党参、黄芪各三钱,当归、远志、白术、炙甘草各二钱,仙茅一钱......按这个剂量日服三次,保证公子你吐气扬眉,雄风大振......唉唉唉,公子你别走啊,老夫还没说完呢!”眼看着杨牧云起身而去,却呼之不及。

    “邵先生,”杨兰面带歉意的说道:“我这个弟弟性格有些古怪,您可千万别见怪。”

    “无妨无妨,”坐堂老郎中笑了笑说道:“男人有了这毛病,在外人面前都有些抬不起头。令弟如此反应,倒没出老夫意料之外,咳咳......”轻咳几声,目光一转说道:“不过令弟尚还年少,等几年再过这行房之事也是不迟......你也不要太心急了。”

    “邵先生,”杨兰有些难为情,“实在不瞒您说,我就这一个弟弟,爹娘对他期望也是极深,这不早早与他成就了亲事,可他还不知足,在外面拈花惹草,私纳妾室......”

    坐堂老郎中听得目瞪口呆,拈须叹道:“少年人如此不自爱,可叹可叹......”遂脸色一沉,“年纪轻轻便戕害自己的身体,唉......夫人还需多约束着他些,凡事不可太过了。”

    “是是是,多谢邵先生,多谢邵先生。”杨兰站起身,拿起那张方子向着坐堂老郎中躬了

    一躬,转身去了。

    ————————————

    杨牧云一脸忿忿的走出了妙春堂。

    “夫君,”紫苏迎了上来,看他脸色不愉,柔声问道:“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唔,没什么,”杨牧云含糊的应了一声,看了站在一旁的周梦楠一眼,“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有啊!”周梦楠的目光有些躲闪。

    “那为什么姐姐她拉我到这个地方来?”杨牧云问道。

    “姐姐她也是为了你好,”周梦楠笑了笑说道:“可能是好长时间没见相公了吧?想找个大夫给你好好看一看,她心里也会安稳些。”

    “是么?”杨牧云的目光看向她时有些怪异,“你不妨看看她让大夫给我开的方子。”

    “姐姐让大夫给相公开方子了么?”周梦楠听了微微一怔。

    杨牧云轻轻哼了一声,抬步便走。

    “相公......”周梦楠喊了一声,见他头也不回,正不知所措间,紫苏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姐姐不必着急,我去问问夫君,看他是因什么事不好启齿。”

    “如此有劳妹妹了。”周梦楠无奈道。

    ......

    “什么?”听了杨牧云对自己的一番倾诉,紫苏哑然失笑,“原来姐姐是为夫君你看隐疾来了。”

    “你笑什么?”杨牧云看向她时面色有些古怪,“你不会也认为我得了那种隐疾吧?”

    “这个妾身也不好说,”紫苏掩唇吃吃而笑,“总之大夫也不会无缘无故给夫君你开那样的方子的。”

    “连你也取笑我。”杨牧云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你以为我真的‘不举’么?”

    “这个妾身也没试过,不敢妄下断语。”紫苏脸上似笑非笑。

    “唔......”杨牧云阴沉着脸,“那你该当和姐姐她一起去抓药便是,跟着我又做什么?”

    “怕你做傻事呀!”紫苏在他耳边轻轻吹了口气,“除了妾身之外,周姐姐和她身边的丫鬟都和夫君侍过寝吧?可你对她们连碰都不碰,难怪姐姐会多想......”见他脸上阴气越来越重,忙柔声道:“她们都不了解夫君,难道妾身还会不知道么?夫君是有大志向的人,怎会坠入温柔乡里,反正妾身是决不信你是身有隐疾的。”

    杨牧云长长吐了一口气,脸色缓和了些,握着她的手道:“自娶了你后,一直没能跟你......让你受委屈了。”

    “妾身不委屈,”紫苏眸光凝视着他道:“夫君壮志未伸,才是真的心里有委屈。”

    “谁这一生的仕途能不坎坷呢?”杨牧云道:“我还年轻,皇上又给了我一件差事,不用再在外征战,已是很好了。”

    “用不用妾身去问问义父,”紫苏说道:“让他派人去礼部打听打听,看是皇上给你派了什么差事?”

    “不用了,”杨牧云摆手道

    :“其实皇上心里最希望的是我能处理好跟公主之间的事,只要能让公主她不再念着我,不让皇上为难。皇上就会重新重用我的。”

    “可是能摆脱这位公主殿下的纠缠并不容易。”紫苏淡淡说道。

    “我知道,”杨牧云深吸一口气,“这件事就是再难办我也不能只顾躲避了,早些说开对她和我都好。”

    、   “可你要如何与公主殿下解释清楚呢?”紫苏眸子一霎,“你总不能闯进宫里拉着她解释吧?”

    “这个......”杨牧云苦笑,“此事须从长计议,急是急不得的。”

    两人说着话,忽然被两个汉子拦住了去路。

    杨牧云还未开口,却见二人向自己深施一礼,“杨大人......”

    “是你们?”杨牧云看清来人相貌时脸现异色,原来这二人是锦衣卫里的门达和逯保。

    “杨大人还记得我们?”二人脸露欣喜。

    “杨某刚进京时还是门兄和逯兄接待的呢,”杨牧云笑着还礼,“杨某怎会忘记?不知二位找杨某何事?”

    “杨大人,”门达一拱手,“我们指挥使大人有请!”

    “马顺要见我?”杨牧云心中一惊,不露声色的道:“不知马大人因何事让二位来请杨某?”

    “在下不知,”逯保说道:“您去了也就知道了。”

    “你们是要带我夫君去锦衣卫都指挥使么?”紫苏忍不住问道。

    门达与逯保互相对视了一眼,说道:“夫人放心,我们马大人只是想请杨大人喝杯茶......”说罢让至两边,“杨大人,请!”

    杨牧云点点头,待他们转过身时在紫苏耳边悄悄说道:“他二人都未穿公服,想是并无什么大事,夫人不必担心。”

    “那......你要当心些,”紫苏还是有些不放心,“言语可别冲撞了他们。”

    “夫人放心,”杨牧云轻轻一笑,“别忘了我还是锦衣卫的挂名千户,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

    杨牧云与马顺是在一间酒楼的雅间相见的,马顺身穿一身青色直缀,头上挽了一个髻,用一根玉簪子别住。朱骥和宁祖儿就站在他的身后。

    看着宁祖儿向自己挤了挤眼睛,杨牧云微悬的心才缓缓放了下来。

    “杨大人,请坐!”马顺见了他微微一笑,做了请的手势。

    “不敢。”杨牧云向他施了一礼,并不就座,“不知马大人请下官来,有何吩咐?”

    “杨大人不必紧张,”马顺脸上依然带着笑,“你我依然是同僚,不必紧张,本官只是想向你询问一下昨晚发生的事。”

    “昨晚?”杨牧云眉头微微一蹙。

    “对,昨晚,”马顺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他道:“昨晚皇宫里出了刺客,欲对皇上和刚出生的小皇子不利......”

    “原来他是问的这个,”杨牧云松了口气,心绪彻底静了下来。

第五百二十一章 杯酒话锋

    马顺目光一闪,极细微的捕捉到了杨牧云脸上的表情变化,“怎么,杨大人这里难道别有隐情?”

    “哦,马大人误会了,”杨牧云面色一正说道:“下官......下官只是想到昨晚皇上和小皇子俱都平安,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

    “是么?”马顺淡淡一笑,“皇上和小皇子洪福齐天,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幸事。本官听说杨大人与那刺客交过手,可是有的?”

    “那时下官就在旁边,”杨牧云回道:“见小皇子被那刺客劫持,也没多想,便冲上去想把小皇子从那刺客手里夺回来......”轻吁一口气,“幸好小皇子无恙,下官当时也是紧张得很呐!”

    “杨大人说的是,”马顺悠悠道:“别的倒也不打紧,要是小皇子有丝毫损伤的话,那可就是天大的罪过了。”

    杨牧云听了心不由咯噔一下,连忙问道:“小皇子他难道受了惊吓?”

    “这倒没有,”马顺唇角一勾,“杨大人不必多心,本官听说那女刺客武功高强,杨大人为救小皇子而受了伤,不知现在伤势如何了?”

    “承蒙大人关心,”杨牧云拱手说道:“下官无恙。”

    “那就好,”马顺轻轻点头,“久闻杨大人文武双全,不但文章写得拍案叫绝,武功也是甚高,有人对你很是夸赞呢!”说着侧目看了宁祖儿一眼。

    宁祖儿向着杨牧云微微一笑。

    “大人过奖了,”杨牧云谦逊道:“下官这点儿微末技艺,在大人眼里实在不算什么!”

    马顺轻叹一声,“要不是皇上对你青眼有加,本官倒真想在锦衣卫里给你安排一个实职。”

    “大人身边人才济济,”杨牧云说道:“也不独缺下官一个。”

    马顺笑了笑,站起身来,斟了一杯酒向杨牧云平端了过去,“杨大人,请——”

    “谢大人!”杨牧云不敢推辞,上前一步,身形略躬,平举的手臂放低了些,想要把酒杯接过。刚碰到杯沿,但觉入手灼热,有如火炭,吃了一惊,也不缩手,镇静如常的将酒杯接了过来,但听“嗤嗤——”微响,杨牧云触摸酒杯的手指如同被火炙烤,隐隐有烟气升腾而起。

    杨牧云眉头也不皱一下,朗声说道:“多谢大人的酒。”仰起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杯灼热如火炭,而杯中酒却甚是冰凉,可见马顺的功力是如何的深厚。

    杨牧云心中一凛,他与马顺见面不多,一直以为马顺不过是一阿谀奉承的小人,靠拍王振的马屁才坐上锦衣卫指挥使的高位,不想此人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嗯,好!”马顺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杨大人这般年少,便有如此的武功造诣,当真难得!”

    “马大人原来是试我武功来着。”杨牧云不知他此举究竟是何意,只拱了拱手,默然不语。

    “杨大人与那女刺客交过手,”马顺目光一阵闪烁说道:“可曾从她武功招式上摸清她的来路?”

    杨牧云沉吟片刻说道:“下官出道晚,对江湖上一些门派的武功招式并不甚熟悉......当时下官一门心思的想着如何解救小皇子,没有过多注意她的出手路数......”

    “唔......”马顺点点头,“听宫里的玟司药说杨大人是被刺客的兵刃所伤,但不知刺客使用的是何兵刃?”

    “嗯......”杨牧云思索片刻道:“刺客所使用的兵刃薄而长,应该是刀吧?”

    “刀?”马顺的眉峰微微一扬说道:“本官询问过一些跟刺客交过手宫中禁卫,他们都说刺客使用的兵器两边都有锋刃,或许是剑。”

    “哦,可能是下官看错了,”杨牧云淡淡的笑了笑,“下官一晚没有合眼,有些疲累,请大人见谅。”

    “是么?”马顺的眼睛微微一眯,向他打量了几眼,“杨大人劳心劳力,又受了伤,难得还这么有兴致和家人一起逛街......”

    “不过是家姐不放心下官的伤势,硬拉着下官出来再看看郎中罢了,”杨牧云忙道:“下官别无兄弟,就这么一个姐姐......自小姐姐便对下官爱护非常,一见下官受了伤,便难免关心则乱了......”

    “也是也是,”马顺拈须笑道:“本官也有个姐姐,从小也是对本官关爱有加,实不下于高堂的舐犊情深呀!”

    “马大人,”杨牧云掂起酒壶在一只空杯里斟满了酒,双手端起神态恭谨的敬向马顺,“下官入京后理当请您喝一杯,谁知却一直没能如愿,这一次借花献佛,敬您一杯!”

    马顺呵呵一笑,伸手接过,“杨大人客气了,你我同朝为官,应当互相扶持,切不可在一些大是大非上有所隐瞒啊!”

    “下官知无不言,”杨牧云说道:“何况马大人如此照顾下官,一直未把下官这面锦衣卫千户的腰牌收去,下官自是感激不尽。”

    “这个倒不是本官徇私......”马顺笑了笑,意味深长的说道:“锦衣卫乃皇上身边第一亲军,一官一职何等重要,千户这样的要职可不是我能够任免的......”

    “这么说,是皇上......”杨牧云登时明白。

    “杨大人知道就好,”马顺嘴角微微一翘说道:“皇上隆恩,咱们做臣子的可要尽心报效啊!”

    “是是是......马大人说的是,”杨牧云连声说道:“皇上的恩德下官铭感五内。”

    “所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马顺看着他道:“说也惭愧,那个女刺客本官一直未能拿住,杨大人要是有什么线索,还请一定要告知本官。”

    “一定一定,”杨牧云躬身道:“下官绝不敢有半分隐瞒!”

    “你我难得相聚,”马顺轻轻笑道:“你便留下来与本官多喝几杯如何?”

    “大人有命,下官自当奉陪,”杨牧云说道:“但下官身体不适,恐不能多饮,还请大人恕罪......改日吧,改日让下官来请大人,大人以为如何?”

    “也好

    ,”马顺也不勉强,对身后的宁祖儿说道:“你一向与杨大人相熟,又都是南都来的,便替本官送一送他。”

    “属下遵命!”宁祖儿拱手应道。

    ......

    宁祖儿送杨牧云出了酒楼的大门,便见紫苏一脸欣喜的迎了上来,“你真把我担心死了,要是再不出来,我就真的要进去找你......”一眼瞥见了宁祖儿,“原来宁公子你也在。”

    “杨夫人......”宁祖儿笑嘻嘻的向紫苏施了一礼。

    “宁公子客气了,”紫苏向他眨了眨澄澈的眸子,“要早知道是你,我也就不担心了。”

    “我们大人不过是有几句话要问杨兄,”宁祖儿睨了一眼杨牧云说道:“没有什么别的用意,倒是杨兄有些太紧张了。”

    “那我可以跟他走了么?”紫苏问道。

    “杨兄,杨夫人请便!”宁祖儿笑道。

    杨牧云朝他拱了拱手,没有说话。

    ......

    “那位马指挥使都问了你些什么?”看看离那座酒楼已远,紫苏忍不住问道。

    “不过是昨晚皇宫里闹刺客的事,”杨牧云面色平淡的说道:“向我打听那名刺客的武功路数。”

    “他们还没有抓到那名刺客么?”紫苏微觉诧异,“连锦衣卫对此事都一筹莫展?”

    杨牧云似乎满怀心事,没有应声。

    “你......你把她说给马大人了,是么?”紫苏小声试探着问了一句。

    杨牧云霍的转过脸来看向她,脸色有些古怪。

    “你......你干嘛?”紫苏被他骇得向旁退开一步,“我不过随便说说,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杨牧云的目光向周围扫视了一遍,见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监视他们,便把紫苏拉到一个僻静的地方,一脸郑重的小声说道:“我跟你说过的话,千万不要当真,也万不可跟他人提起,明白么?”

    “我......我没跟任何人说过,”紫苏看了他一眼低声道:“那不过是你猜测的嘛,我又如何能当真了?”

    杨牧云微微点头,“很好,从现在起你我都不要再提此事了......要是被锦衣卫听到,便会有很多人因此而死,明白吗?”

    “嗯,妾身明白了,”紫苏咬着樱唇说道:“妾身定会守口如瓶,夫君你勿须担心。”

    “很好,”杨牧云微微抬起头,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跟她要好......你能不能把她约出来和我见上一面?我有些话要跟她说。”

    “有什么话不能让我转告给她吗?”紫苏睇了他一眼问道。

    “夫人,”杨牧云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俯过身在她脸上轻轻一吻,“你可不能乱吃飞醋,我有重要的事要当面问她。”

    “谁吃醋了?”紫苏一脸羞涩的瞟了他一眼,“我只不过是怕有人误会罢了。”

第五百二十二章 馆藏深语

    傍晚,清韵馆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梁妈妈正粉面含春的招呼着每一位贵客。能进到这里来的客人非富即贵,任何人都不能怠慢,不光是梁妈妈,连每一位迎宾的少女都使出浑身的解数,笼络得每一个客人都意乱情迷,她们的歌舞技艺差些,所以才做了迎客端茶的事情,只能凭借自己的青春面貌为自己挣得一席之地。

    “妈妈,”一名青衣少女袅娜着纤细的身子来到梁妈妈身边,低声说道:“有人入了西侧门,想见柳姑娘。”

    梁妈妈眼皮也不抬,漫不经心的说道:“每天想见咱们姑娘的人多了去了,总不能每个人都让姑娘去应酬吧?你就去回了他,说柳姑娘她没空。”

    “可是......”青衣少女犹豫了一下说道:“要见柳姑娘的是个女人。”

    “女人?”梁妈妈听了不禁一怔。

    ————————————

    清韵馆西侧偏厅,坐着一位头戴帷帽的霓裳丽人。她端坐椅中,气质十分优雅。

    门帘一掀,梁妈妈走了进来,瞄了一眼那位丽人,笑道:“真是稀罕,老身我还是头一次接待女客呢?”

    “梁妈妈,你好!”霓裳丽人盈盈站起身,把帷帽摘了下来,露出一张绝世容光的面庞。

    “紫苏姑娘?”梁妈妈微微一愕,随即淡然道:“姑娘来此,不知有何贵干?”

    “有劳梁妈妈了,”霓裳丽人面带微笑的说道:“我有事要见柳姐姐,还望梁妈妈通报一声。”

    “哦,”梁妈妈面皮微动说道:“我们姑娘她现在不在这里,紫苏姑娘想要见她的话,还是改日吧!”

    “柳姐姐她真的不在么?”紫苏眸波一转。

    “老身骗姑娘作甚?”梁妈妈笑着回道。

    “那她去哪里了?梁妈妈可否告知?”紫苏说道:“我有重要的事想要找她。”

    “这个......”梁妈妈犹豫了片刻说道:“我们柳姑娘去了哪里老身也不知道,紫苏姑娘如果有事的话能不能先告诉老身,等姑娘她回来了由老身转告给她?”

    “不是我不相信梁妈妈,”紫苏笑道:“这件事干系很大,只有当面给柳姐姐说才行。”

    “既是这样,”梁妈妈淡淡道:“那就请紫苏姑娘你先回去,等我们姑娘一回来,老身立马派人去告知姑娘。”

    “也好,”紫苏微微一笑,“若是平常,我就不劳烦梁妈妈了......”聘聘婷婷的移至梁妈妈身侧,低低的说了一句。

    梁妈妈登时脸色大变。

    “事关柳姐姐,我不得不亲自前来......”紫苏眸光一闪,轻声道:“还望梁妈妈对我说句实话。”

    梁妈妈身子一颤,看向紫苏的眼中充满了复杂之色。

    ————————————

    清韵馆西侧门外停着一辆马车,杨牧云打扮成一名车夫的样子坐在车驾上,头戴一顶笠帽,帽沿压得低低的。

    蓦然,不远处胡同口伸出一个脑袋向他这里看了一眼,又缩了回去。

    杨牧云心里一紧,从车驾上一跃而下,几个起落来到那胡同口,马鞭一挥,鞭梢向一个人的脖颈上缠去。

    “大人......”一个异常高大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

    “不语?”杨牧云一愕,再去看被自己马鞭卷住脖颈的人,居然是胡文广。

    “不语,文广,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杨牧云讶异的问道。

    “小舅舅,你快松开......咳咳......”胡文广满脸涨红,双手使劲去扯那鞭梢,大张着嘴,舌头都伸了出来,“我快喘不过气了。”

    杨牧云手腕一抖,将马鞭收回。

    “我问你们,”杨牧云脸色一沉,“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小舅舅你别误会,”胡文广清了清嗓子说道:“是我娘让我来的,她怕你今晚又不回去,才让我......让我......”话说到最后吞吞吐吐起来。

    “大人,”莫不语挠挠后脑勺说道:“您晚上一个人出来,俺不放心,就和胡兄弟偷偷跟来了,不成想被您给发现了......”

    “就你们两个还想学锦衣卫去跟踪?”杨牧云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幸亏我没下杀手,不然的话,哼哼......”

    “小舅舅武功高强,”胡文广揉了揉脖子讪笑道:“我们是望尘莫及。”

    “少拍马屁,”杨牧云虎着脸说道:“别在这里待着了,赶快走吧!”

    “这可不成,”胡文广摇摇头说道:“娘说了,不能让小舅舅你在外面过夜,就是拉也要把你拉回去。”

    “谁说我要在外面过夜?”杨牧云眉头一皱。

    胡文广向清韵馆那边瞟了一眼,支支吾吾说道:“小舅舅,小舅妈已经熬好了药在家里等你,你还是回去吧,不然的话她们都得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

    “担心......担心......”胡文广心一横,鼓足勇气说道:“小舅舅,那个地方是待不得的,你如果执意胡来,我娘她也不好向姥爷和姥姥交待。”

    “你们都想哪里去了?”杨牧云哭笑不得,只得说道:“我知道了,你们回去吧!”

    胡文广和莫不语互相对视了一眼,既没说话,也没挪动脚步。

    杨牧云额头一蹙,正待再说几句,一眼瞥见清韵馆的西侧门开了,一个头戴帷帽的佳人风姿绰约的走了出来。当下顾不得与他们多说,转身快步返回......

    ......

    “你到哪里去了?”紫苏隔着帷帽的薄纱看了他一眼问道。

    “唔,没什么,”杨牧云不想过多解释,只含糊的说了一句,“我只是去方便了一下而已。”

    “嗯,那好,咱们走吧!”紫苏说道。

    “去哪里?”杨牧云一愣,“柳姑娘她不在吗?”

    “我们上车再说!”紫苏踏上马车旁安放的木凳上了车子。

    杨牧云会意,也不忙着赶车,向那边的胡同口招了招手。

    莫不语和胡文广颠儿颠儿的跑了过来。

    “我还有事,须晚一些才能回去,”杨牧云对他们俩说道:“你们不用再跟着我了,赶快回去吧!”

    “小舅舅不在这里停留了么?”胡文广看了清韵馆的高墙一眼,问道:“你准备去哪里?”

    “你问这么多干什么?”杨牧云眉毛一竖,呵斥道:“再不听话,我就赶你回湖州去......”又转向莫不语,“还有你,是不是不想再跟着我当差了?”

    两人听了一缩脖子,吓得不敢言语。

    “我确实有事要办,又不是在外面花天酒地,”杨牧云放缓了语气对他二人说道:“事情办完了我自然会回去,你们不要多心,好好跟姐姐和梦楠她们解释一下。”

    “知道了,小舅舅。”胡文广只得应道。

    “那......大人,您要多加小心。”莫不语不忘说一句。

    “嗯。”杨牧云点点头,一跃而上马车,马鞭在空中甩了一个漂亮的鞭花,驾马而去。

    ......

    “你姐姐是不是怕我把你留宿在我这里,”紫苏隔着车帘说道:“所以让他们来看住你,好替周姐姐她打抱不平?”

    “夫人你说笑了,”杨牧云不想跟她扯这个话题,话音一转道:“我们这是去哪里,郕王府么?”

    “夫君你真是妙人,”紫苏吃吃笑道:“郕王爷虽然对柳姐姐她一往情深,但也不能不顾忌他们皇家的脸面,别说他已经有王妃了,上面还有一个皇太妃就把郕王爷看得死死的,怎能如此造次......再说了,柳姐姐她是随便的人么?一个王爷向她招招手,便轻易的以身相许?”

    “那......你这是让我去哪里?”杨牧云问道。

    “去该去的地方呀!”紫苏好像在跟他故意卖关子,“京师虽不比南都纸醉金迷,但也有许多花前月下的地方可供痴男怨女一诉衷肠的。”

    “他们难道还有这心情?”杨牧云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有没有心情也要借此来掩盖呀!”紫苏说道:“可能事情真的像你预想的那样,清韵馆的梁妈妈死活不愿说柳姐姐在哪里,我一吓唬她,她便支支吾吾的说了。”

    “哦,你是怎么吓她的?”杨牧云突然来了兴趣。

    “你想知道?”紫苏晶璨的眸子转了转说道:“你要是答应我今晚不回你姐姐那里,我就告诉你。”

    杨牧云闭上了嘴。

    紫苏轻叹一声,“看来你很是听你姐姐的话!”

    “夫人,”杨牧云默默道:“姐姐她从小没少照顾我,毕竟是我们的长辈。如今好不容易来到京城,我怎能做让她难堪的事?况且姐姐她在这里待不了多长时间便会返回湖州的......”

    “夫君放心,我不会让你难做的,”紫苏幽幽说了一句,话音一转,“沿着这条路向前走,到了顺天府街再转向西,一直到什刹海再停下......”

    “柳姑娘去了什刹海么?”杨牧云问道:“郕王爷也在那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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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州举人杨牧云因缘际会,踏入官场,诛除叛逆,扫荡蛮荒,与大明天子结下深厚的君臣缘分......大明正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正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正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