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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露尘     大明正统txt下载     大明正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九十三章 君臣相托

    “臣没能及时回来复命,”于谦躬身道:“臣来迟了,臣有罪。”

    “朕并没有给你规定期限,”朱祁镇笑了笑说道:“于大人何罪只有?”

    “臣昨日便当来见皇上,”于谦垂首说道:“直至今日方姗姗来迟,有负皇恩,请皇上降罪!”

    “于大人重情重义,将事情善了之后才来见朕,”朱祁镇瞥了他一眼说道:“朕敬重你还来不及,哪儿能治你的罪呢?”

    “臣惶恐!”于谦将头伏得低低的。

    朱祁镇站起身,踱步来到于谦面前,悠悠道:“自兵部右侍郎的位置空缺以来,群臣为朕推荐了很多人选,朕却独独选中了你来补这缺,你可知是为什么?”

    于谦将头伏得更低了,默然不语。

    “你为人稳重,是个可堪当大事的人,”朱祁镇的目光盯着他道:“兼知人善任,所荐举的人无不能独当一面......开封的事就做的很好嘛!没有给朕捅出大乱子来。”

    于谦将头抬高了些,神情肃然道:“臣愿为了大明,为了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说的好!”朱祁镇目光闪烁,“于大人学识渊博,为人忠诚刚毅,自比诸葛武侯,若朝中人人都如于大人般,我大明重兴有望了。”

    “皇上......”于谦的脊背挺直了些,“臣何德何能,当得皇上如此赞誉?”

    “于大人何必过谦?”朱祁镇微微笑着说道:“你这趟宣大之行差事办得令朕很是满意!”

    “臣......臣无能,”于谦的眼神一黯,“臣督军塞外,使宣大的精锐折损大半......”

    “此非战之罪,你就不要把罪名往自己身上揽了,”朱祁镇看着他道:“经过这几番接触,朕也看明白了,我大明的军旅已远不能与太祖太宗时相比,你能带领一部分人马全身而退,已很难得了。”

    经年轻的皇帝一番夸赞,于谦心潮澎湃,扬了扬下巴说道:“臣和一部分将士能够安然退回关内,其中一人居功至伟,他就是......”

    “是啊,全凭将士们用命,”朱祁镇截住了他的话头,“朕已吩咐下去,凡是入关的将士均有赏赐......”最后定定的说了一句,“于爱卿辛苦了。”

    “皇上......”于谦热泪盈眶,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你给朕上的折子朕看过了,”朱祁镇说道:“上面说边镇的卫所军已不能用,朕深以为然,他们自太祖太宗那一代人起,可能还有一些战斗力,到了如今这一代,除了握锄头种地尚还熟练外,其余的刀枪战阵应已完全生疏了。要是真跟鞑子爆发大战的话,这些人是不足恃的。”

    “皇上英明,”于谦说道:“朝廷与其每年花费大量的财力养这些不能打仗的兵,不如把他们都裁撤了,招募一些忠诚勇武之士重新组军。这样可大大加强边镇的防卫力量,大同镇和宣府镇就有这样一部分招募来的军士,战斗力比卫所军要强得

    多了。”

    “爱卿言之有理,”朱祁镇点点头,略为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可改变我大明军伍的弊病非一朝一夕能成,依目下情势,宜缓不宜急。这一点,还要你们兵部跟五军都督府多多沟通才成啊!”

    “皇上,”于谦听了眉头一皱,急道:“如今五军都督府与天下各镇卫所的利益关系纠结在一起,势力盘根错节,要兵部跟五军都督府一起改革军制,那......那不是与虎谋皮么?”

    “那你想如何?”朱祁镇的目光盯着他道:“撇开五军都督府,你们兵部单独改革军制?这怎么可能,你以为兵部的指令可以绕开他们直接下达给天下各军镇卫所么?”

    于谦为之语塞,鼓了鼓腮帮子没有说话。

    “你想让朕亲自出面,是么?”朱祁镇盯着他的眼睛,“使朕来做这个恶人,对不对?”

    “臣不敢!”于谦又重新垂下头。

    “于谦,”朱祁镇的声音抬高了些,有些肃厉:“朕觉得你是个正臣,有着铮铮铁骨,不畏权贵,跟其他庸庸碌碌的官儿不一样,才把你从河南巡抚的位置上调来京师,做了兵部的右侍郎,你可不能让朕失望啊!”

    “皇上......”于谦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说道:“臣身单力薄,怕担不了这么重的担子,让皇上失望了。”

    “这可不像是你于节庵的话,”朱祁镇淡淡的笑了笑说道:“相当初先帝在时,平汉王之乱,让你当着群臣的面斥责朱高煦之罪,那文采,那语气,当真是慷慨激昂,朕现在读了都感佩不已呢!”

    “臣当时年轻,不知所谓,”于谦说道:“让皇上见笑了。”

    “北风吹,吹我庭前柏树枝。树坚不怕风吹动,节操棱棱还自持,冰霜历尽心不移。况复阳和景渐宜,闲花野草尚葳蕤,风吹柏树将何为?北风吹,能几时!”朱祁镇高声吟道。

    于谦心中打了一个突,“这不是我所做的诗词么?”

    朱祁镇吟诵完冲着他轻轻一笑,“这首诗词于爱卿想必比朕更为熟悉吧?”

    “这是臣的拙作。”于谦硬着头皮回道。

    “朕每读一回这首词时,就会去想,这该是有着怎样一副风骨的人才能做出如此荡气回肠的诗作,”朱祁镇目光炯炯,“爱卿虽不再年轻,但当年的傲骨都已不复在了么?”

    于谦额头一紧,忙道:“臣不该让皇上为难的,臣惭愧!”

    “朕想做一名有为之君,但也少不了你们这些能臣干吏的辅佐啊!”朱祁镇的语气柔和了些,“朕希望爱卿能像你诗作上所写出的棱棱风骨一样,冰霜历尽心不移。”

    “臣定当不负皇上所托。”于谦挺起胸膛昂然道。

    “你想怎样做尽管放手去做好了,”朱祁镇轻轻拍拍他的肩膀,用一种坚定的目光看着他道:“要知道朕是支持你的。”

    “臣肝脑涂地,亦难报皇上深恩。”于谦双臂平平端起

    ,向朱祁镇作了一揖。

    “朕也知道你难做,但朕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大明一天天的沉沦下去,”朱祁镇喟叹一声,“听之任之,朕百年之后如何去见列祖列宗?你我勉力而为之吧!”

    “臣一定不会让皇上失望,”于谦说完这句话沉吟了片刻道:“皇上,臣还有一件事想要奏请皇上......”

    “是关于杨牧云的事吧,”朱祁镇悠悠一笑,“这几天想为他说话的人倒不止你一个。”

    “皇上明鉴,”于谦道:“臣能回来见皇上,实赖杨牧云之功,敌酋赛因孛罗也是为他所擒,居庸关能够转危为安,他也是从中出了大力的。此人文武双全,是一不可多得的人才。”

    “哦?”朱祁镇的眉峰一扬,淡淡道:“那你希望朕如何拔擢赏赐他呢?封公还是封侯?”

    “皇上......”见他一副平淡的样子,于谦一时摸不透这位年轻的皇帝是怎么想了。

    “朕如果没记错的话,于爱卿有一位女婿是官居锦衣卫千户吧?”朱祁镇睨了他一眼道:“他年方几何呀?”

    “小婿他年方二十七。”于谦不明白皇帝为什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二十七岁就做了锦衣卫的千户也是难能可贵了,”朱祁镇一笑,“他是袭的祖荫吧?”

    “正是。”于谦答道。

    “杨牧云今年十五岁,比你女婿小了十二岁呢!”朱祁镇说道:“可朕封他为御前五品带刀官兼锦衣卫千户,品秩跟你女婿不相上下呢,难道朕薄待他了么?”

    “皇上,”于谦说道:“杨牧云的才干远在小婿之上,在塞外与鞑子周旋时,臣做主给了他一千人马,他带的是有声有色,还直趋鞑子的中军大营,擒获了赛因孛罗......”

    “这在你的奏章上都已经说了,勿须赘述,”朱祁镇道:“杨牧云立的功劳何止你奏章上所述?朕并不糊涂。”

    “是。”

    “一个人冒得太快,对他而言并非是好事,”朱祁镇缓缓道:“朕闻听江南的竹子最容易被风吹折的并不是长得最细的,而是最长的,于爱卿是江南人,不知朕说的可对?”

    “皇上,”于谦恍然大悟,“臣明白了,皇上是想让杨牧云多历练历练,不宜拔得太高。”

    “朕不是个刻薄寡恩的人,”朱祁镇神情淡然说道:“杨牧云虽然不在朕身边当差了,可他的官衔朕一直没有拿掉,俸禄按双倍照发,难道朕做的还不够么?”

    “皇上洪恩浩荡,是做臣子未能体恤圣意,”于谦身形略微一躬道:“臣替杨牧云向皇上陈个不情之请......他想调回兵部,还请皇上允准。”

    “好哇,这么快他也学会钻营了,”朱祁镇唇角一勾说道:“朕想听听,是个什么样的理由?”

    “皇上,”于谦脸色郑重的说道:“杨牧云在军中毫无根基,那些勋臣贵戚出身的军官都排挤他,使他感觉在军中待得很不如意。”

第四百九十四章 夜静无声

    “所以他托你把他调到兵部去,是么?”朱祁镇的嘴角微微一翘,“于爱卿为人还是太刚直了些,区区小事本不用对朕说的。”

    于谦脸色微红,有些赧颜道:“他毕竟是在皇上身边侍候过的人,臣要用他,多请示一下皇上总不会错的。”

    “看来于爱卿对是他颇为欣赏呐,”朱祁镇笑了一笑,“他原本便是在兵部当差的,你可知朕为何将他从兵部调出呢?”

    “臣不知,”于谦下颌略低,垂眉道:“还请皇上明示。”

    “我大明不缺文臣,”朱祁镇声音放缓,“而能征惯战的武将越来越少了,满京城皆是承荫袭爵的庸碌之辈,朕遣朕亲自操练出来的幼军去出征,就是想试一试这群膏粱子弟的斤两......”说着连连摇头,“这些人真是大失朕望,不过也好,最起码还能拔擢一些下层军卒出来,杨牧云打得就不错么,否则你也不会去抬举他......”

    “臣是为国荐才,绝无私心。”于谦面色一正说道。

    “你刚入兵部,想身边用一些得力的人手,这本无可厚非,”朱祁镇看着他道:“可朕认为,在军伍中多磨炼一下这个杨牧云,更合适些......那些勋臣子弟眼高于顶,排挤为难他是很正常的。毕竟让这样一个毫无根基的毛头小子把自己的风光夺了去,任谁心里都不舒服。”

    “皇上说的是,”于谦附和道:“依臣看来,与其将杨牧云留在京里,不如把他派到边关上去。他带过宣府兵,宣府的都督佥事杨洪杨老将军对他很是欣赏呢!”

    “你呀,”朱祁镇伸指点了一下他笑道:“总是想方设法帮着他说话,怎么用他,如何用他,朕心中有数,你就不必再置喙了。”

    “是,皇上。”于谦神态恭谨的说道。

    “好了,先不说他了,”朱祁镇话音一转说道:“自京师三大营的军队大部南调后,亟需补充新兵,朕以为应从山东和两河的备倭军和备操军中抽调,爱卿以为如何?”

    “两河与山东地近京师,抽调新兵自是方便快捷,兼又都是地处北方,到来之后不会产生水土不服,臣以为甚善。”于谦答道。

    “那好,这件事朕就全权交予你督办,务必将至少十万人的新兵在十二月底之前调入京师,”朱祁镇说着又深深加了一句,“不光京城的百姓,朕也想着安安稳稳的过个年。”

    “臣遵旨,”于谦面容整肃,“臣一定想办法在年前将京师三大营的兵力补充完整,若办不到,便脱下这身官袍呈给皇上。”

    ————————————

    “不好意思,客官,”一名店伙计陪着笑脸说道:“小店里客已满了,要不您去别处看看?”

    “呔——”莫不语忍不住大吼一声,揪住那名店伙计的衣襟说道:“怎么这么巧客都满了,俺不信,你领俺进去看看。”

    “这......这......”店伙计苦着脸看向杨牧云。

    “不语,放开他。”杨牧云沉声道。

    “大

    人......”

    “我让你放开他。”杨牧云又提高了声调。

    莫不语悻悻的松开了那店伙计的衣襟。

    “得罪了,”杨牧云向那店伙计拱了拱手,转向莫不语,“我们走。”

    ......

    “大人,”出了这家客栈后莫不语忍不住说道:“也真是邪了门了,问了好几家客栈,家家店满,怎么就这么巧呢?”

    “你哪里知道,”杨牧云像是在意料之中,一点儿也不惊讶,“明年是春闱之年,今冬京城的客栈里自然住满了应试的举子,若是有空余的客房那才是很奇怪的事。”

    “是么?那俺就不清楚了,”莫不语挠挠硕大的脑门吗,嘟囔了一句,“到明年开春还有几个月呢,这帮书呆子,来得也恁早了些。”

    “你知道什么?”杨牧云听了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来京应试的举子全国各省的都有,离京师近的,自不必着慌,若是远隔千山万水,譬如云南广西等偏远之地,现在出发的话,不知开春时能否赶到呢!”

    莫不语吐了吐舌头,“大人说的是,这帮读书人也忒不怕折腾了。”

    “折腾?”杨牧云乜了他一眼,用调侃的语气对他说道:“十年寒窗苦读,所为何来?为的就是一朝金榜题名,就算京师再远个十万八千里,天下读书人也会趋之若鹜的。”

    “俺明白了,”莫不语嘿嘿笑着说道:“大人您说的金榜题名便是被皇上给选中了,一选中便是有了官做。”

    “你也不笨么。”杨牧云哂笑道。

    “大人,那现在怎么办?”莫不语接着说道:“这京城里的客栈问一个满一个,如果要是都没有空房的话,咱们今晚住哪儿啊?”

    杨牧云抬头看看漆黑如墨的夜空,上面只隐隐约约挂着几颗星辰,唇角一勾笑道:“天当被子地当床,怎么,你住不得么?”

    “俺倒是没什么,”莫不语从小跟哥哥流浪惯了,露宿街头是常有的事,自不以为意,“这么冷的天,俺是怕大人您受罪。”

    “咱们这都算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了,”杨牧云面色淡然,“一路自塞北而来,哪一日不风餐露宿,这点儿罪又算得了什么?”

    “可大人您在京里有住处呀!”莫不语道:“又何必自找罪受?”

    “闭嘴,你这夯货懂得什么?”杨牧云呵斥道:“你若不愿跟我,可自去找你兄长,我决不拦你。”

    “俺不过随便说说......”莫不语嗫嚅道:“大人您又何苦生这么大气?”

    “不语,”杨牧云放缓了声音说道:“你也都看到了,我可能要有一段时间赋闲在家了,你跟着我左右没有事做,不如回宁公子那里继续跟着他当差吧!”

    “不,”莫不语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盯着他,断然道:“大人,俺既然跟了你,便辈子不会离你身边的,你便是赶俺,俺也不走。”

    “那便由得你,”杨牧云的目光和他对视着,“你可不要后悔。”

    “俺从来没感到后悔过,以后也不会,”莫不语的话没有丝毫犹疑,“就是日日跟着大人天当被子地当床,俺也绝不后悔。”

    ......

    在一条幽僻的小巷里,有一座不起眼的小客栈,说是客栈,不过是临时改成的。这座宅子的主人常年不在京城,于是看管宅子的老两口便自作主张把宅子临时改成了客栈,这么多举子入京,到处找住处,这钱不赚白不赚。在这里,杨牧云没有再吃闭门羹。

    老两口人看起来很和蔼,但价钱要得挺凶,一看杨牧云和莫不语两人两马,便向他们要一晚二钱银子。杨牧云二话不说,便掏出一块一两的银锭递了过去。

    老头子大喜,忙招呼老伴去打扫房间,自己亲自把马牵去马厩。

    “两位客官有什么吩咐只管说,”老头子笑眯眯道:“小老儿一定让二位满意。”

    杨牧云看了看虽显陈旧,但尚算干净的房间,点点头道:“有的话我自会说,你先下去吧!”

    “二位如果早半日来的话,还有两个房间,”老头子脸带歉意的说道:“如今你们二位只能挤一挤了。”

    “不妨事的。”杨牧云笑了笑说道。

    ......

    “大人,”莫不语抻了抻腰,打了个哈欠说道:“俺可要先睡了。”

    “唔,”杨牧云微点了一下头瞪视着他道:“我丑话先说前头,若是你晚上睡觉打呼噜的话,我就一脚把你蹬下去。”

    “俺不敢,”莫不语缩了缩脖子嘿嘿一笑:“真那样的话,不等大人你蹬俺,俺就自己滚到院子里睡去。”

    ......

    夜深了,杨牧云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身边的莫不语还是忍不住响起了鼾声,但杨牧云也懒得蹬他了,就算他不打呼噜,杨牧云也睡不着。

    “今后的路该怎么走呢?”杨牧云眉头深锁,“每天去中军都督府签个卯么?就算遇见了沈荣又怎么样,他还会把自己召入麾下?”满腹的心事让他睡意全无。

    蓦然,纸窗前黑影一闪。

    他腾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什么人?”他抓起佩刀跳下床,推开房门冲了出去,屋内,莫不语兀自酣睡未醒。

    当他冲入院中时,见一条黑影飞身跳上了院墙,当下更不迟疑,一个箭步奔向前,脚尖在地上一点,腰身一拧,身子拔地丈余,稳稳落在了墙头。

    那条黑影跑得很快,在屋宇墙头如履平地,转瞬间已至十余丈开外。

    杨牧云心中略惊,胸中深提一口气,拔足紧追了上去。

    也不知跑了多远,那条黑影飞身跳入一个院子,晃了几晃便不见了踪迹。杨牧云紧跟着跳进了院子,略一凝神,便向一道月亮门奔去。

    刚穿过那道月亮门,便觉脑后劲风飚然,他毫不惊惶,拧身挥肘,手中刀连着刀鞘向身后击了过去......

    “啪——”对方一掌结结实实的拍在了刀鞘上。

第四百九十五章 镜中花月

    杨牧云的身子被震退数丈,一惊之下,“呛”的一声拔刀出鞘。“刷——”一刀向对方扫去,却见对方身子微晃,刀锋堪堪离他半寸距离划过,没有伤及分毫。杨牧云大惊,出刀更加凌厉如风,手腕翻动间,已连劈出十余刀,刀刀狠辣,刀刀致命,可却连对方身上的一块衣袂也没碰到。

    谁知对方颇为欣赏的点了点头,轻轻说了一句,“不错。”身形瞬间移至杨牧云身侧,左手竖掌如刀,若鬼魅般探了出去,在他脖颈上一划,然后倏地立于一旁。

    杨牧云只觉颈侧被人触碰了一下,不禁一呆,收住刀势,怔怔的看着那人,“你,你是......”

    那人双眉微扬,摘下了脸上的蒙巾。

    “师父——”杨牧云瞳孔一缩,失声叫了出来。

    那人微笑颔首,“这么多日子不见,没想到你的功夫又进步了。”

    “弟子拜见师父,”杨牧云向着那人一揖,脸色黯然道:“弟子的这点儿功夫,比之师父还是差得有些太远了。”

    “能认识到这点,孺子可教也,”那人一笑,“你的武功比为师虽然差距尚远,可也不致于这么快被为师所趁......”面容一肃,缓缓道:“遇见高手,更应该平复心绪,以不变应万变,似你方才那般,失了先着心便乱了,大砍大杀一气,看上去威势汹汹,可在真正的高手眼里不值一哂。若是刚才在你脖颈上划过的是不是为师的手,而是一把刀的话,你现在还有命么?”

    “师父说的是,”杨牧云垂首赧颜道:“弟子有负您的教诲。”

    “也罢,”师父轻叹一声,“这段日子你一直在行军打仗,功夫能不落下就很不易了。”

    “师父,”杨牧云声音有些激动的说道:“那日在开平卫堡的鞑子大营外与你一别,弟子真一直担心你呢!”

    “担心我什么?”师父淡淡一笑,“怕我被鞑子掳了去么,你师父我又岂会如此不济?”

    “师父,你把弟子引到这儿来,是有什么事么?”

    “难道有事为师才能见你么?”师父的目光甚是柔和,“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最近可好?”

    “师父......”杨牧云鼻子一酸,泪水差点儿夺眶而出。

    “看来你心里很是委屈啊!”师父轻声叹息了一声说道。

    “没有啊,师父过虑了,”杨牧云佯装笑容道:“弟子此次出征归来,恐要在家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了,这样就能跟师父在一起,日日聆听您的教诲,岂不是好?”

    “这是你的心里话么?”师父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为师听闻你所立的功劳不小,怎么,朝廷不会重用你么?”

    “此次天子幼军出征几近全殁,”杨牧云苦笑一声,“皇上不下旨降罪就不错了,至于重用,弟子更不敢奢望。”

    “不用这么悲观吧?”师父笑了笑,“不过在

    天子幼军中担任军官的都是勋臣子弟,你一人表现太过耀眼的话,的确太扫他人颜面了。”

    杨牧云默然不语。

    “皇上把你安插在这支出征的队伍中,一则是要你在军旅之中多加磨炼,二则是要你结交这些勋臣子弟,”师父悠悠道:“看来第一个目的你是达到了,第二个目的么......”摇了摇头。

    “弟子得罪了成国公世子朱仪,”杨牧云道:“他父亲成国公朱能现在是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旁人避我还来不及,至于结交,弟子可是高攀不上。”

    “你呀,”师父指着他笑道:“就是放不下你清高的架子,也难怪,比起你一刀一枪拼杀赚来的功劳,那些袭爵封荫的勋贵子弟的确不大让你看得起......”面容一肃,续道:“可你既然想打入这个圈子,就得放低身段,好好高攀一下他们,就是高攀不上,也得摆出一副谦逊的低姿态来......官场可不比江湖,不能只顾自己的一时快意而触怒他人。”

    “师父教诲的是,”杨牧云眉峰微拧说道:“可弟子一开始便触怒了世子朱仪,北征时不愿与他们一起屠戮草原部落冒功又惹了众怒。这个圈子弟子看来不好再待下去了。”

    “怎么,就遇见这么一点点难处便打退堂鼓了?”师父睨了一眼杨牧云道:“你知道当时我为什么要收你为弟子么?”见杨牧云不答,面带有追忆的神情说道:“为师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时,你十二岁,别看年纪不大,说话却带着冲天的豪气,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常以国之干梁著称......”

    “弟子当年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些。”杨牧云的面容有些尴尬。

    “若果是如此,为师当年就不传授你武功了,”师父定定的看着他,“为师收你为徒,便是认定你为一可造之人,你也没让为师失望,不到一年时间便由一介白丁升为五品官衔,还受到当今皇上青睐,做了御前的五品带刀官。”

    “可现在皇上已不信任我了,”杨牧云慨叹,“我也早不在皇上身边当差了。”

    “那皇上为何不把你的官衔一并拿掉呢?”师父说道:“这御前五品带刀官和锦衣卫千户的官印和腰牌还在你身上带着吧?就连那俸禄,也仍旧是双倍照发,你以为皇上是真的忘了让人收回你的官凭么?”

    “那师父您是说......”杨牧云的脸色变得激动起来。

    “皇上并没有忘记你,”师父淡然道:“把你搁置在一边冷落冷落也是为了你好。不然的话,你是很容易成为朝廷内外的众矢之的的,”瞥了他一眼续道:“你是不该招惹公主的,否则的话又怎会招来这么多眼睛盯在你身上?”

    “这个......这个却非弟子故意为之。”杨牧云双手一摊,有些无奈的说道。

    “这个为师知道,”师父笑了一笑,“说实话,你也挺不容易的了。”说着话音一转,“为师听说你在南都时结交了几位勋臣子

    弟,可是真的?”

    “师父你是说他们......”杨牧云抬起头,眼前浮现出宋平、陈成锋、蒋文英和张天合几人来,除了宋平跟国色馆的红姑娘蝶雨私奔隐姓埋名在居庸关安家落户外,其他几人都来了京城,尤其是陈成锋,出征时还在这支天子幼军中当了一名千户。可能是出于被人告诫,出塞期间他与杨牧云从未说过一句话,很多时候他像是在躲避自己,对此杨牧云也并未太过意外。后来在无名山谷一战,这支府军前卫的兵马被鞑子切为两段,杨牧云最终将指挥使沈荣,千户朱仪、郭聪、徐永宁给救了出来,陈成锋和另一千户郑宏却陷在了谷中生死不知。

    “听说你跟宁阳侯陈懋的孙女陈思羽的关系倒是非同一般呐!”师父似笑非笑的说道。

    “师父......”杨牧云脸一红说道:“思羽她已嫁入成国公府,就不要再提以前的事了。”

    “你不提人家便会忘记么?”师父说道:“你出征的这张总旗官凭还是她帮你弄来的吧?”

    “思羽她不忍我一直赋闲在家,因此想帮我一把,”杨牧云面色一正说道:“我和她之间并无别的意思。”

    “她为你创造了这个机会,而你又把握好了这个机会,”师父轻笑一声,“在校阅过后,皇上并未反对你出征,看来这个宁阳侯陈家对你是有大助的。”

    “可弟子与陈成锋交情泛泛,跟宁阳侯府的其他人也从未谋过面,”杨牧云不解道:“他们又怎会助我?”

    师父冲他神秘的一笑,“你救了宁阳侯陈懋的长孙陈成锋回来,卖了这么大一个交情给宁阳侯府,他们又怎会不好好的助你?”

    “师父怎么说得我越来越糊涂了?”杨牧云奇道:“陈成锋陷在塞外,生死不知,我又怎会救他回来?”

    “没有么?不见得,”师父微微一笑,“待会儿我让你见一个人,等你见着了他,便知为师所言非虚了。”

    “是谁?”杨牧云忍不住问道。

    “跟我来。”师父转过身,向庭院中的一条幽径走去。

    杨牧云随他过了庭院,穿过一道角门,来到一座清幽的小院内,院内只种了几棵松柏,掩映住了一间不大的小屋。

    “到了。”师父侧过脸对着杨牧云一笑,伸手推开了屋门。

    屋里面陈设比较简单,只点了一盏昏黄的油灯,油灯下站立一人,背对着他们,看不清相貌。

    “这便是为师想让你见的人,”师父脸上的笑意越发的神秘,朝立在那里的人说道:“你转过身来吧!”

    “是,师父!”立在那里的人爽朗的应了一声。

    “这也是师父收的徒弟么?”杨牧云心中陡然升腾起一丝怪异的感觉,“师父为何要带我来见他呢?”待对方完全转过身来,借着朦胧的灯光看清他的面容后,杨牧云大吃一惊,这人的相貌居然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第四百九十六章 宁阳侯府

    “你,你......”杨牧云瞠目结舌,惊得说不出话来。

    对方一笑,向他作了个揖,“怎么,不认得了么?敝人姓杨,名牧云。”举手抬足,连语气腔调都跟他一模一样。

    “这个人怎么会跟我如此的相像?”杨牧云的目光看向师父。

    师父一笑,看了看那假“杨牧云”,又转向他道:“怎么样,如果让他到你熟识的人面前,会不会被人认出来?”

    “不会,”杨牧云摇摇头叹道:“别说旁人,连我都看不出任何破绽。”

    “杨公子夸奖了。”假“杨牧云”嘻嘻一笑。

    “陈成锋呢?他现在哪里?”师父问那假“杨牧云”。

    “我把他安顿在了京城外北郊的榆河镇,”假“杨牧云”瞥了一眼真杨牧云,“剩下的事可以交给杨公子去做了。”

    “嗯,”师父点点头,又问了一句,“陈成锋有没有看破你的身份?”

    “杨公子刚才不说了么?”假“杨牧云”笑道:“我的扮相连他也看不出破绽。”

    “好,”师父颔首道:“那郑宏呢,跟陈成锋一起么?”

    “郑宏当日就战死了,”假“杨牧云”说道:“连同几千府军前卫的将士,都埋在了那山谷中。”

    “可惜、可惜......”师父面带惋惜的看了杨牧云一眼,“如果能把郑宏也救出来,你也能卖武安侯郑能一个大大的人情了。”

    “师父的意思是让弟子把陈成锋领回来?”杨牧云顺着他的目光说道:“把他交给宁阳侯?”

    “怎么,这事你还要让他去做么?”师父的目光瞧向假“杨牧云”道。

    “杨公子若不反对的话,”假“杨牧云”笑着说道:“敝人倒是极愿代劳的。”这话说得杨牧云的心“嗵”的一跳。

    “不成不成,”师父笑着摆手,“其他人倒还好说,只是陈思羽跟牧云生过情意的,他们又曾经共处过一室......你是瞒不过他的。”

    “这我倒没想到,”假“杨牧云”似笑非笑的睨了杨牧云一眼,“看来我想好人做到底也是不成了。”

    “行了行了,你已经做的很不错了,”师父对他笑道:“这一路上可辛苦你了,任务已经完成,你还是早些下去休息吧!”

    “多谢师父,”假“杨牧云”向着师父拱手一礼,“其实鞑子看管的这位陈公子并不紧,弟子救出他并没有费太大力气......”抬头与师父对视了一眼,“弟子告退。”又转向杨牧云,“杨公子,告辞。”

    “哦......”杨牧云想还礼,却不知他如何称呼,总不能也叫他一声“杨”公子吧,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来。

    假“杨牧云”一笑,转身出了屋子。

    待门板合上后,杨牧云忍不住问道:“师父,这人是谁?他为何跟弟子长得这般相像?”

    “找个和你一模一样之人何其困难,”师父悠然一笑,“你在江湖上闯荡也有些日子了,难道看不出他是用了易容术么?”

    “师父说他是易容装扮的?”杨牧云奇道:“他怎么连说话举止也......”

    “也和你这般相像,是么?”师父轻轻一笑,“其实这也很好解释,他以前是见过你的,以他的聪慧,记住你的形貌举止再模仿出来并不难。”

    “他以前见过我,是谁?”杨牧云的脑海开始飞速转动起来,极力搜索这个人会是谁。

    “不要去想这个了,”师父打断了他的思路,“现在你需要做的是把陈成锋从城外接进来,然后安然送回侯府......宁阳侯陈懋可是前军都督府的左都督,他要是能够帮你的话,你今后的仕途走得可就顺畅多了。”

    “唔,师父说的是。”杨牧云收起思绪应道。

    “还记得他给你说过陈成锋被安置在哪里了么?”

    “京城外北郊榆河镇。”

    “很好,”师父凝视着他说道:“接下来你知道该如何去做了吧?”

    “弟子这就出发,”杨牧云沉吟了片刻又道:“可弟子如到了榆河镇,又该如何寻找呢?”

    “你到了就知道了,”师父微微一笑,“现在是丑时,以你的轻身功夫,应该会在辰时前到达榆河镇,那时天大概也快亮了,正好接了他返回城里。”

    ————————————

    冬日的清晨天总是亮得很晚,而且也异常寒冷刺骨,通常这个时候路上不会有什么行人的,特别是荒郊野外,更是连一个鬼影也不会出现。

    京城北郊的一条官道上,正飞驰着一辆马车,马车向正南的德胜门行驶而去。

    车厢内,一个神情有些委顿的青年向着杨牧云连连拱手,“杨贤弟,这一路上愚兄对你多有得罪,还望你不要往心里去的好。”

    “哪里哪里,”杨牧云有些心虚的笑了笑,“陈兄福大命大,是上苍护佑,能把你从鞑子那里救出来,纯属侥幸而已。”

    “杨贤弟你那是真本事,哪里侥幸了?”陈成锋还以为他故作谦虚,“换一个人,恐怕你我都得葬身塞外,回到京城?等下辈子吧!”

    “哦?”杨牧云眨了眨眼睛,顺着他的话道:“陈兄莫非还记得我当日是如何救你的?”

    “怎么不记得,”陈成锋眉峰一扬说道:“杨贤弟那日可是飞天遁地,大杀四方啊!”

    “唔......”杨牧云脸色有些不自然,含含糊糊的说道:“陈兄......陈兄有些太夸大其词了吧!”

    “杨贤弟何必过谦,”陈成锋笑道:“你的本事愚兄和天合、文英他们都知道,那日鞑子军营四处火起,你骑一匹白马,使一杆长枪,带了愚兄,在营中左突右冲,不知多少鞑子丧命在你的枪下......古时赵子龙长坂坡七进七出,亦不过如此。”

    “嗯,原来他使枪......”杨牧云点点头,又陷入了沉思中。

    “贤弟,你说什么?”

    “噢,没什么,你继续说,他骑马带着你......不,不我骑马带着你左冲右突,然后呢?”

    “你这人真是奇怪,”陈成锋目露异色,“当日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记得了么?”

    “不是不是,”杨牧云忙辩解道:“陈兄说的如此传神,我都感觉那都不是我了呢!”

    “是么?”陈成锋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怎么你今天看起来怪怪的,没有之前那么洒脱了?”

    杨牧云嘿嘿笑了笑,“快要进京城了,想得未免多了些,陈兄不要见怪。”

    “哦,”陈成锋恍然,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压低声音问道:“贤弟莫不是怕回去那位朱世子再来为难你?”

    “陈兄所料不错,”杨牧云神情一黯说道:“小弟比不上陈兄这等勋爵人家,一旦触怒了显贵,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

    “那愚兄替你撑着便是,”陈成锋接过了他的话头,“朱仪是我妹夫,他父亲成国公虽然身为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可也只能待在中军都督府,我爷爷可掌握着前军都督府呢!到时我求爷爷发一道调令过去,把你调来前军都督府,我那妹夫又如何能再难为你?”

    “这个......那小弟就在这里多谢陈兄了。”杨牧云说着向陈成锋拱手一礼。

    “你我都是过命的交情,又何须如此多礼?”陈成锋话锋一转,“不过愚兄也是知道你是怎样跟我那妹夫结上梁子的......”眼一瞪说道:“你思羽之间可不能再有任何瓜葛了。”

    “原来他之前一直与我保持距离,便是因为这个。”杨牧云心念及此,拍着胸脯向他保证道:“陈兄放心,我已有了妻室,而思羽她也嫁了人,我和她之间是再无任何私情了。”

    “是么?”陈成锋睇了他一眼道:“没有私情,不见得吧?出征前皇上检阅全军,你那张总旗的委任官凭是不是思羽她交给你的

    ?”

    “什么都瞒不过陈兄,”杨牧云苦笑,“小弟那些日子整日赋闲在家,思羽她是可怜我,才为我弄了这么一张委任官凭来,其实我跟她是真的没有什么,我可以赌咒发誓......”

    “行了行了,”陈成锋摆手道:“你也莫赌咒发誓了,你只要老老实实的,不要净整些幺蛾子出来,我保证你和我妹夫的恩怨就此揭过。”

    “陈兄如此看顾小弟,小弟又怎能不识抬举?”

    “你知道就好,”陈成锋看着他微微一笑,“你这人武功高强,又通文墨,我爷爷见了你说不定也会喜欢上你呢!”

    ————————————

    宁阳侯府坐落在小时雍坊的庆封胡同,杨牧云见到了侯府,便要告辞,陈成锋哪里肯依,硬扯着他下车去敲府门。

    朱红嵌着铜钉的侯府大门打开了一条缝,从门缝里露出一个须发花白的头颅。

    “窦伯,是我呀!”陈成锋笑着向那个花白头颅打了个招呼。

    “你是......大孙少爷?”花白头颅揉了揉眼睛,待看清楚了激动的大叫起来,“大孙少爷,真的是你,你......你回来了。”当即转过身向门内大声喊道:“大孙少爷回来了!”

    声音远远的传了出去,平静的侯府登时如同炸了锅一般,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分别从各个庭院,各间房屋内走了出来。不一会儿便挤满了二门前的院子。

    “成峰,你回来了?”其中一位中年男子脸色激动的走上前来,眉宇间跟陈成锋有几分相似,想是他的父亲了。

    “孩儿拜见父亲,儿让父亲担忧了。”陈成锋说着就要跪拜下去。

    “好好好......能回来就好,”中年男子忙伸手托住他,目光看向他身边的杨牧云,“这位是......”

    “他是孩儿的救命恩人,”陈成锋介绍道:“叫杨牧云,孩儿被鞑子俘虏后,是他把孩儿从鞑子那里救出来的。”

    “晚辈杨牧云拜见伯父!”杨牧云上前恭敬一礼。

    “勿须多礼,勿须多礼,”中年男子连连摆手,“你救了小儿,便是我陈家的恩人,快里面请!”又对陈成锋说道:“你爷爷一直念叨着你,你快随我去见他老人家吧!”

    ......

    宁阳侯府虽比不上成国公的规模,但也是一座豪宅深第,府内高阔平和,远眼过处还有小桥流水和山丘树林,处处雕廊画栋,着实气派富贵,便是那门窗廊柱都是描金绘彩的。杨牧云跟着中年男子穿过几座庭院来到内院一座高大的厅堂前,由一个老家人将他们领了进去。

    厅堂正中的一张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位年约六十开外,精神矍铄的老人。他穿一件赭石色的团花圆领棉袍,脚蹬步履,坐在那里很有威严。陈成锋一见到他,便紧走几步,在离他丈许处双膝跪地,叩下头去,“孙儿成峰叩见爷爷!”

    “好好,你总算回来了,”老人声如洪钟,笑眯眯的站起身来。

    他这一起身,杨牧云吃了一惊,这老人身材高大,比寻常人都高了一个头,肩宽背厚,身形一点儿也不佝偻,一双蒲扇般的大手上满是老茧,应是常年抓握兵器所致。

    “沈荣回来时说你陷在塞北,我正想派人去打探你的消息,”老人说道:“没想到到锋儿你却安然回来了。”眯着眼看向他身后的杨牧云。

    不等那老人发问,杨牧云便上前拱手施礼道:“小人杨牧云拜见侯爷。”见这老人如此派头,应该便是宁阳侯陈懋了。

    “爷爷,”陈成锋对那老人说道:“他是随孙儿一同出征的,在军伍中任一名总旗,孙儿被鞑子俘虏,是他不顾危险救了孙儿出来......孙儿才能回来见到爷爷。”

    “这么说他是你的救命恩人了?”老人笑道:“既是同过生死共患难的,那就不是外人了。”袖子一摆,“杨总旗,勿须客气,请坐!”话语中自有一股威势,让人无法相拒。

第四百九十七章 心生隔阂

    “谢侯爷!”杨牧云身子微躬,脸色淡然,却并不就座。

    陈懋微微一笑,向着那中年男子说道:“我跟他们说会儿话,你先下去吧!”

    “是,父亲大人。”中年男子躬身一揖,退了出去。

    “你们来得正好,”陈懋的目光扫了一下孙儿和杨牧云,“我正想出去走走,你们两个就陪我这个糟老头子去后园散散心吧!”

    ......

    侯府的后花园种了很多蜡梅,隆冬时节梅花竞相开放,让人感到这里依旧一片生机盎然。缕缕北风吹过,冬日的晨雾弥散出浓浓寒意,一夜冰凌霜结,梅花枝头上探出冰晶玉洁,剔透着珠光宝气,宛若玉女亭立。透着绿芽含苞红颜顶立着白雪,红梅欲绽严寒,洋溢着别样的姿彩。

    陈懋在碎石径上慢慢踱步,杨牧云和陈成锋在后面不疾不徐的跟着。

    “这么说你所领的那支千人队已全部覆没,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陈懋站定脚步,吐出一口气说道。

    “是的,爷爷,”陈成锋脸一红,嗫嚅道:“我们中了鞑子的埋伏,跟沈指挥使他们失去了联系,只有我和郑兄率领所部浴血奋战。激战了一日一夜,矢尽刀折,左右伤亡殆尽,郑兄他想尽最后一搏,以期突出重围,谁知身上连中十余箭,命丧当场......孙儿并未贪生怕死,想着多杀几个鞑子,也不能辱了父祖的威名,谁知......”脸色一黯,“谁知马失前蹄,失手被擒......”

    陈懋面色凝重,缓缓道:“此非战之罪,你也不用太自责了。”侧目看了杨牧云一眼,“你方才说你跟沈指挥使他们一起冲了出去?”

    “是的,侯爷,”杨牧云说道:“小人在前方探路,并未跟大队人马一起......”将那夜的情形详述了一遍。

    陈懋点点头,“后来你们遇见了罗总督和于大人他们所率的宣大兵马,这才返回关内......可你又怎么回去救了我的孙儿呢?”

    杨牧云被问得心儿一跳,暗道这个谎可不好圆。当即答道:“小人还有一个锦衣卫的身份,朝廷在关外布置了不少眼线,专门侦测鞑子的动向,是他们传来消息说鞑子押送一批俘虏正准备返回漠北,其中就有陈兄。于是小人就带了一帮弟兄夜袭鞑子军营,将陈兄救了出来。”

    “哦?你是锦衣卫?”陈懋转过身定定的看了杨牧云一眼。

    “爷爷,”陈成锋在旁插口道:“在南都孙儿与杨贤弟相识时他就已经是锦衣卫百户了。”

    “这就奇了,”陈懋伸手捋了捋颔下胡须,目光炯然道:“锦衣卫怎么到府军前卫里当了一名总旗?这是朝廷的意思么?”语气隐然变得有些不善。

    “爷爷,不是这样的,”陈成锋忙道:“此事说来话长......”

    “老夫累了,”陈懋沉着脸开始下逐客令,“改日再聊吧,锋儿,送客!”说完迈开步径自走了。

    “杨贤弟,”陈成锋面带歉意的对杨牧云说道:“我爷爷他岁数大了......说的话还望你不要往心里去。”

    “侯爷是长辈,教训我们这些做小辈的是应该的,”杨牧云笑了笑,话音一转,“看来侯爷对锦衣卫成见很深。”

    陈成锋叹了口气说道:“这说来也话长......”

    “那咱们就改日再聊吧,”杨牧云向他拱了拱手,“说好了,你可不能躲着我哟!”

    “愚兄这条命都是贤弟你给的,”陈成锋讪讪的笑笑,“你就是让愚兄去一趟刀山火海,愚兄也欣然去一遭。”

    ......

    陈成锋亲自送杨牧云出了大门,又连连致歉。杨牧云慰藉了他几句,准备要走,一辆马车向侯府这边行驶过来。

    “哥哥——”马车还未停下,便传来一句女子娇柔的声音。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张俏丽的面庞探出了车窗外。

    “思羽......”两人齐

    声叫出了这个名字,互相对视了一眼,又转向一边。

    马车停在了侯府门前,丫鬟景莲跳下马车,掀开车帷,扶陈思羽从车内下来。

    陈思羽身穿一件正红牡丹掐金锦绣华服,发髻上插着五凤朝阳金丝累珠衔红宝的大头钗,耳坠一对红珊滴珠嵌赤金流苏耳环,浑身珠光宝气,更衬着她明媚动人。

    “哥哥,你回来了?”陈思羽脸带喜色的说道:“你不知道全家有多担心你......”声音蓦然顿住了,目光怔怔的落在杨牧云身上,灿然的双眸中满是惊喜、羞涩......带着浓浓的情意。

    陈成锋看得脸色一沉。

    陈思羽丝毫没有觉察出哥哥的不悦,对着杨牧云深深的说了一句,“你回来了......”

    “嗯。”杨牧云淡淡的应道。

    “你......还好吗?”

    “我很好,”杨牧云目不斜视,恭敬的向她行了一礼,“多谢朱夫人关心。”

    看着心中一直牵挂的人如此漠然的回应,陈思羽贝齿轻咬着朱唇道:“你好,我也就放心了。对了,你怎么会跟我哥哥一起来侯府的?”

    杨牧云正要答话,却听陈成锋轻咳一声,打断了两人间的交谈,“思羽,你今日怎么来了?”

    “我是想过来陪陪爷爷,”陈思羽道:“自打听说哥哥你出事了以后,爷爷一直心情郁郁,我怕他会闷出病来......”说着霁颜一笑,“你既然回来了爷爷的这块心病应该也就好了。”

    陈成锋面无表情的说道:“你既来了便随我进去吧!”向着杨牧云说了一声,“我要带舍妹进去,就恕不远送了,杨贤弟请!”

    “陈兄不必客气,告辞!”杨牧云拱了拱手,转身便走。

    “杨公子......”陈思羽正想追上去,却被哥哥拉住。

    “哥,你干什么?”陈思羽秀眉一蹙。

    “思羽,”陈成锋沉着脸道:“你已嫁作人妇,还与外男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可我有很多话要跟他说......”

    “有什么想跟他说的可以讲给哥,哥再转述给他也是一样,”陈成锋沉声道:“你要再跟他纠缠不清的话,就只会害了他,懂么?”

    陈思羽俏脸一黯,默不作声了。

    ————————————

    “师父给我打的好盘算恐怕要落空了,”杨牧云边走边喃喃自语,“宁阳侯那个老头儿好像对锦衣卫很有成见......也是,我说什么不好,非要说出自己锦衣卫的身份。”心中懊悔不已,但转念一想,“不对,在南都时陈兄他们就已知道了我在锦衣卫南镇抚司当差,迟早还是要说给他爷爷听的。”

    此时离宁阳侯府已远,他来到一人流熙来攘往的大街上站住脚步,抬头看看天色,日头渐高,遂思忖道:“去哪里呢?中军都督府的夏经历让我每天去那里点卯等那位沈伯爷......我用不用去理那个茬儿?在塞外时,沈荣还私底下派人杀我,在他底下当差,可得时时打起十二分的小心了。”杨牧云心中犹豫,“此次出征,府军前卫这支天子幼军几乎全军覆没,回京的人个个应该都是戴罪之身,看夏经历阴阳怪气的样子,完全就是在幸灾乐祸。我若是那个姓沈的,便告病在家算了,哪有脸面日日入衙当值?”想通这个关节,心中便敞亮多了,去中军都督府的念头立时就淡了。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杨牧云向人打听了修武伯府的位置,便去那附近打听消息。

    修武伯府在小时雍坊北面安富坊的银带胡同,路程并不算太远,走到那里时天还没到正午。修武伯府大门紧闭,看起来很是冷清。杨牧云在伯府大门前来回踱了几步,见斜对面不远处有一群人在围观什么,便走上前去。

    原来那群人在观看两个老者下象棋。其中一名老者洋洋自得,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另一名老者眉头紧锁,苦思下一步的走法。

    杨牧云在湖州府学读书时也经常和人下象棋的,便饶有兴致

    的向棋盘上看去。洋洋自得老者的车和马已逼得对方老帅没有腾挪的地方,眼看是要输了,周围人也开始议论,都说这是一步死棋,再无盘活的可能,劝那眉头紧锁的老者放弃,老者却执意不肯。

    “如何?”洋洋自得老者乜了他一眼,“都快到晌午了,你还不认输,难道要请大家伙儿吃饭不成?”

    围观的人一阵哄笑。

    眉头紧锁老者又凝视片刻,叹息一声,正待出言认输。杨牧云这时开口说道:“其实这步棋是能解开的......”

    众人侧目看去,见他年纪很轻,都颇不以为然。

    洋洋自得老者哂笑道:“你个娃娃真是口出狂言,若是能破开这死局的话,我便磕头拜你为师。”

    眉头紧锁老者摇摇头,也是不信杨牧云的话。

    “把炮拉过来,不就成了。”杨牧云伸手把遗忘在角落里的炮拉在士和帅之间,对准了对方的车。这一下情势逆转,若车吃士,炮便可以飞过去打掉对方的老将,这棋便赢了。若车不吃士,炮就可以打掉车,而且车还不能跑,车一跑,炮越过士照样可以打掉对方老将。

    所有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看向杨牧云的目光变得有些钦佩。

    这下换成洋洋自得老者皱紧眉头,盯着棋盘半天也想不出破解之法,只好忍痛让对方的炮打掉了自己的车,这一下攻势大减,眉头紧锁老者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感激的看了杨牧云一眼。

    下面棋路就顺畅多了,杨牧云又出言指点了他几步,洋洋自得老者很快便拱手认输。

    “没想到这小娃娃棋下得蛮厉害的。”必胜的棋输了,洋洋自得老者有些意兴索然,眼见已到晌午,站起身话也不说一句转身便走了。

    “这老王怎么就走了,他还没有向这小兄弟磕头拜师呢!”围观的人中有人凑趣道。

    在众人的一片起哄声中,那老者只当没听见,步子走得更快了,转眼消失在胡同的拐弯处。

    “多谢小兄弟,”眉头紧锁老者赢了棋,心情大好,连连向杨牧云道谢,“要不是你出言指点,我这一上午呀都别想赢他一局。”

    “小事一桩,老丈不必言谢,”杨牧云看他兴致挺高,便开口问道:“老丈,有个事我想向你打听一下。”

    “小兄弟请讲,”老者呵呵笑道:“只要是小老儿我知道的,定当知无不言。”

    “请问这沈伯爷在府内么?”杨牧云伸手一指斜对面的修武伯府。

    “哦,你想见沈伯爷啊,”老者摆摆手,“这恐怕不成,伯爷他自从回来后便紧闭府门,概不见客。”

    “这却是为何?”杨牧云问道。

    “听说伯爷他回来后生了重病,”老者说道:“连五军都督府的衙门都去不成了。”

    “真的?”杨牧云惊讶道。

    “我骗你做什么?”老者瞪了他一眼,“我天天坐在这里下棋,就前些日子见他回来后就再也没出去过,而且有人来看他也不开门。”

    “沈伯爷他身体一向康健,怎么会生病的?”

    “这小老儿就不清楚了。”

    “我看八成是吓病的,”一个围观的闲汉说道:“我有一亲戚也在府军前卫里当差,就是在那一天和沈伯爷一同回来的,听他说,这一趟出征,府军前卫五千精锐,回来仅剩三百,其余的人全部死在塞外了,其中好些都是勋爵人家的子弟,这让沈伯爷如何向皇上交代,如何向那些勋爵人家交代?”

    “还交代什么?”另一个闲汉说道:“这沈伯爷自己不是也差点儿把命丢在塞外了么?想当初太祖太宗皇帝的时候,出关征讨鞑子的大军从来就没下过十万,五千人,想想就是去送死的。”

    “这话原也不错,”先前那人说道:“可那沈伯爷出征前是拍着胸脯向皇上保证不但有所斩获还会全军而还。”

第四百九十八章 湖州来人

    “谁知这话说的有些大了,”那个闲汉续道:“如今惨败而回,真是无脸面见人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证实了杨牧云心中所想,沈荣是暂时不会露面了,中军都督府的夏经历针对的不仅仅是自己,而是看整个府军前卫都不顺眼。惨败归来,十有**是要等待皇上治罪的,这个时候能得到旁人的好脸子看才怪。

    杨牧云离开了银带胡同,突然感到有些茫然,不知自己要向何处去,点卯?不过是他人加在自己头上的羞辱,难道自己还要上赶着去凑别人的冷嘲热讽么?

    因为公主的事情,皇上一直没有再召见他,不知以后他还会不会有入宫的机会。他心中又一次萌生了退意,眼看快要到年底了,自己左右在京里没有事做,不如回湖州吧!一想到回湖州,低落的情绪又一次兴奋起来,脚下的步子也快了许多。

    行走在大街上,杨牧云忽然发现街道上的人流比往常要多了许多。家在外地的京官们开始置办礼物,趁着过年封印休衙的时候,他们是要告假还乡的。由于交通不便,道远的官员一般两三年才回一次家。辞旧迎新,无论什么阶层的人都是要讲究孝道的,拜望父母高堂,免得让老人们挂念。

    京城里的各个衙门都在忙着年终的盘点、总结一年的事务,这都跟他没什么关系了。他所能期待的是朝廷会下一份什么样的诏书,不过这可能也要等到年后了,皇上也很忙,庆贺新春、祭拜祖宗,宗室团聚,自有皇家的一套礼仪。各地的藩王、封疆大吏们已陆陆续续派人回朝见驾了,一些外国使节也要召见,皇帝小儿恐怕都要忙得连轴转,触霉头的事都要尽量往后放一放了。

    “爹娘在湖州不知怎样了?”杨牧云心道:“我已有大半年没有见到他们了,不如趁这个机会我离开京城,反正也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他拿定主意后,便向着城南方向行去。

    ......

    “咦?”一辆与他擦肩而过的马车挑开了车帘,一个憨头憨脑的少年向探出头向外张望开去。

    “怎么了?”车内一名三十开外的妇人拍了一下那少年的肩头问道。

    “我怎么感觉刚才过去的人很像小舅舅?”少年挠了挠脑门说道。

    “你看花眼了吧?”妇人伸指一点少年的额头,叱道:“要知道你舅舅现在可是有品秩的官员了,这出门不是骑马便是坐轿,怎会像寻常人一样在街面上行走?”

    “娘说的是,”少年讪讪的道:“可能是我真的看花眼了。”

    “这到了京城,你可得给我机灵着点儿,”妇人斜了少年一眼说道:“这里可不比咱湖州,规矩可是大得很呐,你要是错漏了礼数,没的给你舅舅和我丟脸。”

    “知道了,娘,”听妇人一通说教,少年有些手足无措,目光又向外看了看,“娘,你说小舅舅他住的地方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比湖州知府大人的宅子还要气派?”

    “那是自然,”妇人得意的道:“要知你舅舅他现在可是京官,自然比那些个地方官更有排场。”

    “啧啧啧......”少年连声惊叹,脸上不无艳羡的说道:“要是我也像小舅舅一样,那该有多好?”

    “你?”妇人鄙夷的横了他一眼,“论文你连一本三字经都背不下来,写个字跟蚯蚓爬一样,论武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比你爹那庄稼把式强不了多少。还想做官?下辈子吧!”

    “娘......”少年脸一红,有些气鼓鼓的说道:“那你拉我来这京城做什么?”

    妇人叹了口气,瞥了他一眼说道:“我就你舅舅这一个兄弟,他发达了,总不能眼瞅着他外甥庸庸碌碌的不管,你跟着他,总能多少有些长进吧?”

    “娘,你是要把我扔在这里不让我回湖州了吗?”少年惊问。

    “京城不好么?”妇人没好气的说道:“你回湖州做什么?跟你爹一样当个捕快么?被人呼来喝去的永远也没个出头之日......娘拉你来这京城,就是要你好好

    见见世面。等过了年你都十六岁了,也该说个媳妇了,可你现在这样子,哪个好人家的姑娘能嫁你?在这儿跟你舅舅几年,要是能混出息了,也好跟你说亲!”

    “娘......”少年忸怩的垂下头去。

    ......

    马车渐渐慢了下来,妇人向外看去,见马车拐进了一个胡同,在一个颇为气派的宅邸前停了下来。

    “到了。”车把式说道。

    “哦。”妇人满心欢喜的和少年下了马车。“不对......”妇人眯着眼看去,只见前方府门大开,无数人出出进进的在搬东西。

    “这是怎么回事?”妇人心一紧,走上前向一位正在指挥搬东西的老者问道:“请问老丈,这里是杨牧云的府上么?”

    “正是。”

    “这里如此繁忙,是要搬家么?”妇人又问。

    “嗯......”老者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奇怪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妇人还未答话,就见府内飘然出来一位相貌极为俏丽的少女,冲着众人说道:“你们手脚都轻着点儿,里面的东西可贵重了,要是摔坏一两件,你们陪得起么?”

    “宁馨姑娘......”老者满脸堆笑,正要禀报搬运情况,只见那少女一双明亮的眸子直勾勾的盯在跟自己搭讪的妇人身上。

    “姑奶奶,你怎么来了?”少女走过去朝着妇人福了一福,又对她身边的少年甜甜的说了一句,“胡公子好!”

    少年登时脸一红,不知所措的回道:“宁馨姑娘好!”

    这妇人便是杨牧云的姐姐杨兰,少年是杨兰的儿子胡文广。

    “宁馨姑娘,”杨兰脸带忧色的说道:“这是要搬家么?可是出了什么事?”

    “不是的,姑奶奶,”宁馨笑着解释道:“老爷他住不惯这里,要搬去另一个地方住,所以小姐让婢子收拾这府里东西往那里搬。”

    “哦,是这样,”杨兰轻舒了一口气,又问:“那个地方在哪儿?离这里远么?是不是比这处宅子还要大?”

    “姑奶奶随婢子去了不就知道了?”宁馨启齿笑道。

    ————————————

    “府军前卫的?”宣武门前的守门将官看了看拿在手中的腰牌冷冷一笑,将其掷回了两名骑在马上、浑身披挂的军卒手中,高声说道:“上面有令,凡是府军前卫的人一律不许出京,二位,请回吧!”

    “我们是奉了军令要出外公干的,”其中一名军卒拱手抱拳行了个军礼说道:“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本官是为朝廷把守这宣武门,”守门将官面目冷然的瞪视着他们,“方便那两个字本官是不懂的。”

    “若是误了大事,你吃罪的起么?”另一名军卒忍不住斥道。

    “要是让你们出去,那才是本官吃罪不起的大事,”守门将官的态度越发的冰冷,手按刀柄沉声道:“二位若再不走的话,本官就让人把你们拿下送到五军都督府去。”话音一落,只听“歘——”的一声,守门的官兵围拢过来,手执刀矛齐齐指向那两名军卒。

    “走!”两名军卒黑着脸拨转马头,向来路回返而去。引得聚在城门口的人一片议论声。

    这一切全部被杨牧云看在眼里,心里“咯噔”了一下,看来所有府军前卫的人都被留在京城里,不准外出。

    “朝廷这是要做什么呢?”杨牧云百思不得其解,“是要严惩府军前卫回来的官兵么?可又不见上面降罪......”他伸手捏了捏衣兜里的腰牌,一个是御前五品带刀官的,一个是锦衣卫千户的,要是拿出来会不会也被顶回去呢?他心里没底。自己是此次出征的府军前卫军中一百名总旗官之一,在早上自德胜门入城时便亮出了这个身份,他记得德胜门守城将官看自己时的脸色异常复杂,让身边的人将自己记录在案,当然,还有

    陈成锋。而昨晚自己是偷偷出城的,没有人知道。

    “朝廷这么做不知是出于什么用意?”杨牧云心中暗忖,“看来在皇上没有具体的旨意下来之前我也不方便离京了。”心中想着又要在京城里无所事事的待下去,就不禁有些怅然。唉,这还是他头一次在家乡以外准备过年,看来这年注定是要在憋憋屈屈中度过了。

    “啪——”他的肩头不知被谁人拍了一下,霍然转身,映入眼帘是一张五官挤在一起的圆圆胖脸。

    “真的是你!”那张圆圆胖脸欣喜道:“我还怕认错了人呢!不想果然是杨大人你。”

    “是你呀!”杨牧云皱了皱眉,拍自己肩的圆脸胖公子不是别人,正是京城有名的红莲帮少帮主雷擂。

    “你找我有事?”杨牧云问道。

    “不,不,是偶遇,”雷擂笑着向他一拱手,“小人跟杨大人您真是有缘呐!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一坐,好好喝他几杯!”

    “改日吧......”杨牧云心事重重,心不在焉的说道。

    “别介,”雷擂不依道:“大人您帮我们打掉了青龙会,我们红莲帮上下还没好好谢谢大人您呢!今天说什么好好请您一请。”

    看他满是热络的样子,杨牧云不好推脱,只得应允了。雷擂兴奋得拉起他就走。

    “那日在春香阁的花酒没有吃成,”雷擂说道:“这次小人会好好给您补上。”

    “喂——”杨牧云甩开他拉扯自己衣袖的手,板着脸道:“我可先给你说好,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我是决不会去的。”

    “杨大人放心,”雷擂拍着厚实的胸脯说道:“小人知道你为人正派,这顿酒呀,无关风月,您放心好了。”

    ......

    雷擂好似早有准备,把杨牧云领到京城最有名的酒楼之一嘉运楼。这座酒楼的规模与气派与飞鸿居酒楼不相上下,雷擂把他领入酒楼三楼的一个雅间里,便催促着酒楼的伙计上菜。

    “杨大人,”雷擂斟了一杯酒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要是没有您,我们红莲帮......不不,现在不叫红莲帮了,叫红莲商会。”笑着续道:“没有您的帮助,我们红莲商会还被那青龙会压在头上......这份情我们全商会不知如何还才好。”

    “青龙会勾结鞑子,帮着鞑子偷运火药军械,这是他们自作孽,非是我刻意帮你们,”杨牧云淡淡道:“你们接管了青龙会的地盘,这买卖可比以前做得大发多了吧?”

    “那是,”雷擂眉飞色舞,“我父亲他老人家也说要好好谢谢大人呢!不过他有事不在京城,不然的话他老人家也定当作陪,跟大人您好好喝上一杯。”

    “你们还念着我,真是难得,”杨牧云淡然一笑,“有机会的话,自然还是会相聚的。”

    “是是是,”雷擂笑道:“杨大人您说的再对也没有了,小人跟您从相遇到相识,就一直好运不断,自当是要跟您多多聚聚的。”

    两人喝了几杯,雷擂嫌上菜上得慢,便向杨牧云告一声罪,出了雅间催菜去了。

    杨牧云独自喝了几杯酒,只听一阵环佩叮当,门板响处,香风扑面,飘然进来一位丽人。

    “姑娘你进错地方了吧?”杨牧云眉峰微蹙,并没有抬头看她。

    “你看都不看,又怎知我来错地方了呢?”一个娇柔而又带有磁性的声音说道。

    这个声音好熟,杨牧云忙抬首看去,“你......”愕然站起身来。

    “怎么,这也没有多少日子,便不认得了么?”佳人启齿一笑,百媚丛生,这艳绝人寰的容貌不是别人,正是紫苏。

    “夫人,你......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杨牧云感觉舌头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紫苏没有直接答他,幽幽道:“你还记得我是你夫人。”

第四百九十九章 别来倾诉

    “夫人生气了么?”杨牧云站起身,来到紫苏身旁,握住了柔若无骨的纤手。

    紫苏幽幽一叹,一双秀眸看向他道:“你是不是把我给忘了?”

    “哪儿能呢?”杨牧云拉着她坐了下来,笑道:“我对你的心从来就没有变过,你毕竟是我明媒正娶来的夫人,怎么能说这样的气话?”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紫苏的眸子盯着他问道。

    “我才刚回来,”杨牧云解释道:“哪儿都还没有去呢!”

    “那你打算去哪里?”紫苏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杨牧云被她灼灼的目光盯着有些不自在,讪讪的笑了笑,“我总得去把差事交了,不然的话今后可不好去任职了。”

    “你准备如何去交呢?”紫苏眸光闪烁,唇角微微勾起,“整个府军前卫上至指挥使,下至普通兵卒,都被勒令待在家中,连京城都不准出,你莫非有通天彻地之能置身事外么?”

    “你......你怎么会知道?”杨牧云脸色微变,突然想起宫里的内官监总管金英是她的义父,“莫不是宫里带给你的消息?”

    “别忘了我现在也是朝廷任命的女官了呢!”紫苏秋泓般的眸子霎了一霎,“你方才刚刚在宣武门吃了个闭门羹,难道还看不出眼前的情势么?”

    “你......”杨牧云松开了握着她纤手的手掌,吃惊道:“这是那个姓雷的说给你的?”转过头看向门口。

    “你不用看了,”紫苏淡淡的说道:“他不会再进来了......”见他一脸疑惑,续道:“是我让他把你带到这个地方来的,事办完了,还不赶紧溜么?”

    “你认得他?”杨牧云感到有些不可思议,“雷擂怎么会听你差遣?”

    “因为他们红莲帮最大的生意往来客户是宫里,”紫苏说道:“看好我义父他是宫里的内官监总管,专管采办宫中所用器物,可以说是他们红莲帮的衣食父母呢!你说我一句话吩咐下去,那个雷胖子会不会屁颠屁颠的抢着去办呢!”

    “看来他跟你更熟一些......”杨牧云顿觉心中不是滋味,他还真以为雷擂是与他攀交情呢!现在看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如何,这人心看起来不是你所想得那样厚道吧?”紫苏的俏脸上浮起一抹讥讽的笑意。

    “夫人要我来,不过一句话的事,”杨牧云脸色有些不大自然的道:“又何必如此拐弯抹角?”

    “如你肯爽快的来见我,”紫苏悠悠道:“我就不用如此费事了,”瞥了他一眼续道:“你果真是刚回来吗?昨日你不已经回到京城了么?而且还绕有兴致的跟郕王殿下吃了一顿涮锅,不是么?”

    “这是柳云惜她告诉你的吧?”杨牧云苦笑,“我怎么感觉夫人你现在就像那锦衣卫一样厉害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呢!”紫苏笑着拉住他的手,一脸动情的说道:“自从你离开京城后,你不知我有多担心你,毕竟这是一次孤军深入的征战,我一妇道人家虽然不通军事,也是知道此次出征凶多吉少的......菩萨保佑,夫君你总算平安无恙的回来了。”怔怔的看着他,两行清泪顺着自己清丽的毫无瑕疵的玉颊淌了下来。

    “你看你......”杨牧云伸手揩了一下她玉颊上晶莹的泪珠,不悦道:“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么?还哭什么?也不嫌晦气。”

    “我是觉得心里委屈,”紫苏哽咽道:“我为你担惊受怕了这么些个日子,你回来了却见都不来见我。”

    “好好好......”杨牧云无奈的说道:“是为夫错了,为夫向你道歉行不行?再不成为夫跪下来向你磕头赔罪了。”说着真的站起身来作势欲跪。

    “我可当不起......”紫苏连忙拉住他,破涕为笑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夫君这样做不是折煞妾身了么?”

    “这就对了,”杨

    牧云笑着将她一把揽入怀里,“我最喜欢看你笑的样子,夫人笑起来的样子最好看了。”

    “真的么?”紫苏扬起娇巧的下巴,眸子向着他眨了眨,“比起你身边的那位林姑娘,我跟她笑起来谁好看?”

    杨牧云身子一震,脸带异色的笑笑,“夫人的话好生有趣,我与林姑娘不过是偶然在塞北相遇,一路上患难与共,有几次若不是她出手相救的话,为夫我恐怕就回不来了。”

    “你以为我是在吃你的醋?”紫苏吃吃一笑,眸波流转,“若你迎林姑娘进门的话,我也不会反对的。”

    “真的?”杨牧云讶异的对视着她的眸子说道。

    “那还有假?”紫苏编贝似的玉齿一咬樱唇,伸手在他腰间狠狠的拧了一把,“你们男人,没一个是心里不龌龊的。”

    杨牧云大声呼痛。

    “你你你......”杨牧云瞪视着他道:“你下手也不轻着点儿,想谋杀亲夫么?”

    “夫君真觉得很疼么?”紫苏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带着一丝怅然叹道:“男人的疼通常是在身上,而女人的疼却是在心里,比之男人可是要疼得多了。”

    杨牧云怔了怔,默然不语。

    紫苏轻抚他的腰间,一双眸子似欲要滴出水来,柔声说了一句,“还疼么?”

    杨牧云哼了一声,仍旧没有说话。

    “夫君......”紫苏似梦呓般说道:“你说男人为什么可以喜欢很多女人,而女人只能喜欢一个男人?”

    杨牧云:“......”

    “夫君你不要怪我,”紫苏继续说道:“要我跟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男人,我真有些不舍得呢!我是不是有些太善妒了?”

    杨牧云轻叹一声,抚摸着她柔软如丝缎般的长发说道:“其实我也想守着一个女人过一辈子......”

    “真的?”紫苏眸子一亮。

    杨牧云很郑重的点了点头,“我家在湖州的乡下,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我爹娘在家务农,相濡以沫的过了大半辈子,互敬互爱,连架都不曾吵过。我还有一个姐姐,她嫁了一个衙门里的捕快,姐夫他老实本分,对姐姐她千依百顺,从未红过脸。那时我就想,如果我能像他们那样过一辈子,也挺好的......”

    “那你喜欢过周姐姐么?”紫苏的眸子霎了霎,“为什么在南都的时候你从未跟我提起过她?”

    “我跟她成亲是因为长辈的撮合,”杨牧云说道:“这其中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便是周家不愿自己的女儿被朝廷召去京城选秀女。”

    “这么说你不喜欢周姐姐了?”紫苏说道:“其实周姐姐人挺不错呀,不得人长得貌美如花,而且还有亿万家财,更难得的是,她不像我这么善妒,她能主动送自己身边的丫鬟给夫君你做妾呢!”

    “可我和她很难像跟你一样,”杨牧云说道:“梦楠无论做什么事都像她的为人一样,很成熟,很理智。她照顾得我很周到,周到的让我感觉不像是他的相公......她没有办法全付身心的去爱一个男人,因为她有周家偌大的家业要去打理。她不能时时陪伴在我身边,所以她让身边的丫鬟服侍我,来代替她的存在。不管我喜不喜欢,梦楠她都是我的娘子,我敬重她,她敬重我,这对我和她之间就已足够。”

    “我明白,”紫苏微颔螓首,“她不但敬重你,还包容你,甚至包容你所喜欢的其她女人。她第一次在南都见我时,就认可了我和你的关系,还送了我一份很厚的见面礼。这种大妇的风度和胸怀我是一辈子也学不来的。”

    “谁让你学她了?”杨牧云看着她道:“我就喜欢这样的你,任性、率真,特别是你吃我醋的样子,最是可爱了。”

    “讨厌!”紫苏在他胸口轻轻的捶了一拳嗔道,心里却觉得甜甜的。

    “你能吃我醋就说明你心里特别在乎我,”杨牧云说道:“被一个女人歇斯

    底里爱的感觉可不是每一个男人都能够有的。”

    “谁歇斯底里爱你了?”紫苏白了他一眼,“你这个人真是自恋得可以。”

    杨牧云哈哈一笑,张开双臂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你虽然不是我第一个妻子,但却是我最爱的夫人,如果能够让我选的话,我会选择天天和你在一起。”

    “你们这些男人啊,天生都是会哄女人的,”紫苏的眸子闪了几下,“把一个女人哄高兴了,转过脸便把这些甜言蜜语拿去哄另外一个女人。”

    “在你眼里我便是如此不堪么?”杨牧云说道:“我跟林姑娘虽一路走来,但却始终以礼相待,从不曾逾矩......”

    “好啦,你不就是想让我说你从没招惹过别的女人,都是她们来撩拨你么?”紫苏睨了他一眼道:“撩拨你的何止一个林姑娘?塞外草原、皇宫大内、甚至苗地,都有你播下的情种吧?哦,对了,絮儿前些日子从南都给我来信了,字里行间提的都是你,哼哼,你这家伙,连我身边的人你都不放过。”

    “没办法,”杨牧云叹了口气,厚着脸皮说道:“谁让你夫君这么招女人喜欢呢?”

    紫苏狠狠瞅着这个恬不知耻的家伙,忽然莞尔一笑,“你既然这么喜欢收女人的心,那你就帮帮我的忙,我院子里的红姑娘绮晴、怜依、芷雪她们都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你就大发善心,把她们都收了吧,反正对你来说,女人多多益善。”

    杨牧云的面容僵了一下,抱着紫苏的双臂松开了,向旁退开几步,讪讪道:“夫人你何必开这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了?”紫苏一本正经的说道:“她们几个你也都见过了,无论才艺、姿色,在这满京城里都是屈指可数的。曾有一些达官贵人要花大价钱为她们赎身,都被我顶了回去......”斜了他一眼,“跟了你也不辱没了她们,要知道她们虽自小都待在这院子里,可都是不折不扣的清倌人儿呢......”说罢吃吃笑出声来。

    “夫人,”杨牧云苦着脸道:“你要再这样说的话我就立刻消失,决不敢再见你,大丈夫说到做到。”

    “哟,还大丈夫呢,”紫苏笑道:“不见我也就罢了,连圣文你也不见了么?”

    “圣文?”杨牧云心中一动,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白胖可爱的婴儿样子,脸色变得激动起来,“他......他在你那里还好么?”

    “好,当然好,”紫苏说道:“我就当他是亲生的一样,难道还能亏待了不成?你要不要一起跟我去看看他?”

    “嗯,”杨牧云点了点头,“这么小他的亲生父母和家人都不在了,现在我就是他的父亲,自是要去好好看看他。”

    “那你便跟我来吧。”紫苏嫣然一笑。

    ......

    马车的车厢里铺着厚厚的毯子,车壁上放着靠垫和褥子,确保马车在行驶的时候也不至于让人在车厢里感到很颠簸。

    孩子的乳母抱着小圣文靠了过来,杨牧云张目看去,几个月不见,孩子又胖了不少,变得越发得可爱了。

    孩子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看向杨牧云,突然咧嘴一笑。

    “夫人,你看孩子笑了,他冲着我笑了......”杨牧云喜不自胜的对紫苏说道。

    “看来他并没有忘记你。”紫苏笑道。

    “那是自然,我是他父亲么。”杨牧云笑着张开双臂要去抱孩子。

    乳母看向紫苏,似乎是在等她发话。

    “我夫君要抱抱孩子,便让他抱抱吧,”紫苏吩咐道:“离开京城这么些日子,他也该跟孩子好好亲热亲热了。”

    ......

    “小圣文,想爹爹了吗?”杨牧云把孩子抱在怀里,忍不住去亲孩子的小脸,“圣文真乖......”

    孩子“咭儿”的笑了。

第五百章 携手归家

    看着孩子可爱讨喜的样子,杨牧云也禁不住乐了。逗弄着孩子胖乎乎的胳膊小手说道:“宝贝,叫爹爹,叫爹爹呀!”

    “孩子还不到半岁呢,哪里会说话?”紫苏嗔怪的看了他一眼,从他手里把孩子抱了过来又递给乳母,“孩子该吃奶了,你等会儿再逗他吧!”

    “你怎么不喂......”杨牧云话还没有说完就见紫苏的目光狠狠向自己瞪来,忙闭上嘴,伸手在自己脸上轻轻打了一下,“你看我这嘴,口没遮拦的乱说,真真该打!”

    “你该打的又何止这张嘴?”紫苏轻叹一声,眸子流露出一抹复杂难言的意味。

    她这样子颇让杨牧云感到有些心疼,自南都时这位名极一时的花魁就嫁给了自己,大概也有半年了吧,自己却从未......杨牧云默默的拉住了她的手,在她耳边轻轻低语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

    “夫君要是真有什么隐疾的话妾身可以延名医给你诊治......”紫苏深深看了他一眼,“如果真不能为夫君你生下一男半女,妾身也认命了。”自从跟这个可爱的婴孩相处了一段时间,紫苏心里母爱泛滥,很想要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孩子,可跟杨牧云自成亲以来,他一直没能跟自己圆房,一个还是黄花少女的少妇如何能够生育自己的子女呢?

    “......”杨牧云的脸登时涨成了紫猪肝色,什么意思,当你夫君不能跟你尽一个男人的人事么?你男人若不是因为练功,不早就要了你的身子?

    紫苏见他脸色变幻不定,以为自己的话让他生了难堪,便拉住他的手柔声道:“是妾身的话说重了么?夫君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有病医病就是了......就算真的治不好,我们已经收养了一个孩子,等悉心养大了,跟亲生的也没什么分别。”

    若是旁的女子,自小在一个较为封闭的环境中长大,不知男女之事,还可以用几句话糊弄过去。可紫苏从小就生长在这烟花场所,耳濡目染之下,对男欢女爱又怎能不知?

    看着她一脸黯然幽怨的神色,杨牧云不自然的笑笑,出言安慰她道:“夫人说哪里话来,你夫君我是一个真正的男人......”凑过去在她耳畔低语道:“我只是想再等两年,等夫人你的身子长开了,变得跟那柳云惜一样成熟,我们再行房不迟......”

    紫苏听了不禁俏脸一红,白了他一眼说道:“先前是借口练什么功来推脱,现在又拿我来取笑,我不如柳姐姐么?”说着挺直了身子,胸脯饱满,身材纤细,再加上她那艳绝人寰的容颜,能让每一个男人的眼珠子都瞪出来。

    “你们两人一南一北,均是人间绝色,无论相貌才艺,都是不分轩轾,”杨牧云笑道:“你比她年轻,她比你成熟......等再过两年,你有了她那一份成熟的风韵,她就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比过你的了。”

    “你看上她了,是不是?”紫苏目光盯着他问道。

    “怎么会?”杨牧云被她说的眼皮子一跳,忙道:

    “她可是郕王殿下心仪的女人。”

    “是因为这个原因你才不敢与他过于亲近的,是么?”紫苏又问。

    “夫人你真是......”杨牧云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跟她根本不是你想得那样,你跟宁公子之间也走得很近,可我从来都没说过什么,以己度人,你应该相信我的话才对。”

    “也是,”紫苏凝视了他片刻,才移开目光说道:“我要是柳姐姐的话,怎么会抛下一位王爷,去欣赏你这样一个五品的小官呢?”

    听她这样说,杨牧云方松了一口气,跟漂亮的女人面前解释自己跟另一个同样漂亮的女人之间没有任何暧昧关系的话题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柳姐姐跟我说你昨日回来后去跟郕王殿下喝酒了?”紫苏话音一转道。

    “嗯,”杨牧云点点头,“郕王殿下不过是想感谢我在庐州时对他的相救之恩罢了。”

    “那他没有跟你说别的什么吗?”

    “没有,”对于朱祁钰在酒桌上的话杨牧云并不想透露出来,“殿下只是跟我叙说一下在南都时的旧事罢了,这你也是知道的......对了,他还说要跟我再比试一次投壶呢!”

    “那你跟他比试投壶的时候,要不要那位公主殿下在一旁看着呢?”紫苏乜着眼促狭笑道。

    杨牧云心突地一跳,连连摆手道:“夫人,这个玩笑可开不得,就因为公主的事,我才被皇上贬出了御前,到现在都还没翻过身来呢!”

    “看来你心里还是有些明白的,知道什么人可以亲近,什么人必须敬而远之,”紫苏轻笑一声,“我还认为你真的以为自己有当驸马的命呢!”

    “夫人说笑了,”杨牧云叹道:“皇上没有治我的罪,便已是皇恩浩荡了,我若再不知好歹,别说丢官罢职,就是脖子上的这颗脑袋,也该挪一挪位置了。”

    “你能想通这些,说明这一趟出征就没有白跑,”紫苏说道:“还有,你跟郕王之间最好也不要来往了。”

    “这是为什么?”杨牧云不解。

    “夫君是读书人,中过秀才、举人,学贯古今,难道没有听说过‘冯唐已老,李广难封’的典故么?”

    “夫人是想提点我什么呢?”

    “夫君是个聪明人,怎么连这一点都看不透?”紫苏眨了眨秀眸,唇角微微翘起说道:“飞将军李广骑射武功俱佳,一生大小上百战,威名远播,却总是不能封侯赐爵,你说这是为什么?”

    “李广为人刚直粗犷,得罪朝中同僚甚多,他们在皇帝面前对他颇多诋毁,因此使其郁郁不得志......”

    “非也,”紫苏微摇螓首,“汉武帝乃一代名主,识人甚明,又岂能是朝中宵小几句诋毁的话便将一大将之才给抹杀掉的?再说了,李广的弟弟李蔡、儿子李敢不都被汉武帝封侯了么?论武功征战,他们可并不比李广更强。”

    “这......”杨牧云被她给问住了,一时语塞

    “因为在景帝平定七国之乱时,李广私下接受了梁王刘武的印绶,”紫苏说道:“作为皇帝的臣子,他暗地里结交诸侯王,是犯了大忌。”

    杨牧云身子一震。

    “做臣子的只能效忠一人,那就是当今皇帝,”紫苏目光看着他继续说道:“梁王刘武觊觎皇位,已然为皇帝所忌,李广却与他眉来眼去,置当今皇帝于何地,所以他一辈子没能受封,是一点儿也不冤的。”

    “我明白夫人的意思了,”杨牧云迎着她的目光说道:“我若想以后的仕途走得顺畅些,就必须与郕王殿下划清界限。”

    “还有,你不能再跟公主纠缠不清了,”紫苏神色凝重的说道:“义父他老人家这些日子在太后跟前为你填了不少好话,就是想着让太后去影响皇上,能够重新重用你,你......你就少让人操些心吧!”

    “金公公和夫人恩情,我不知该怎样报答?”杨牧云长叹一声说道。

    “你跟我还见外么?”紫苏幽幽道:“之前在扬州清水潭镇,你救了义父他一命,这个好他老人家一直记着。又因着我跟你的关系,他一直在不遗余力的帮你......毕竟你好了,我也会过得好,难道不是么?”

    “对,”杨牧云握住紫苏的手,动情的说道:“为了你,我不会再意气用事了......就算我不能让你过上风光的日子,也不能让你因为我而受了牵连。”

    “好了,不说这些了,”紫苏嫣然一笑,“我们现在该走了。”

    “去哪里?见你义父么?”杨牧云问道。

    “我义父在宫里当差,哪儿有功夫见你?”紫苏笑道:“你都已回到京城了,难道就不想归家么?”

    “家?是去?萝院么?”

    “看你,就惦记着风月场了?”紫苏白了他一眼,“出去这么些个日子,连自己的住处都忘记了不成?”

    “你是说宝巷胡同的那个小院?”

    “不是那儿还能是哪儿,”紫苏没好气的说道:“我就不能跟你一同回去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杨牧云讪讪道:“都这么长时间了,也不知那儿怎样了,你还带着孩子,天这么冷,真怕你们住不惯。”

    “我没那么娇弱,”紫苏说道:“你不愿意跟你在一起么?”

    “愿意,愿意......”杨牧云头点得跟鸡啄米一样。

    ......

    马车轧过长街,向鸣玉坊的宝巷胡同行去。

    杨牧云和紫苏在车内说着话,突然感觉马车一顿,缓缓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紫苏秀眉一蹙,掀开车帘问道。

    “姑娘,”车夫马鞭遥指前方,“前边好像出乱子了......”

    “哦?”杨牧云也探出身子向前看去,果见前方乱成一团。

第五百零一章 闹市风波

    一群官兵正与人厮打,现场一阵鸡飞狗跳。

    杨牧云从那群官兵的号衣看去,不禁吃了一惊,这是一群大同镇兵。京城里出现大同镇兵,当真让人匪夷所思,而这些大同镇兵竟然还在这里闹事。而与他们对峙的是五城兵马司的军卒,领头的人杨牧云看起来有些眼熟,仔细一看,居然是中城兵马司的常副指挥。想当初他刚来京城,与蒙古使节团发生冲突,便是被这位常副指挥押送的刑部。

    “你们胆敢顽抗,难道想要造反么?”常副指挥向那群大同镇兵大声喊道。

    “不过是吃了几杯酒而已,”其中一位军官模样的人乜着眼看向常副指挥,“大爷我忘带了银子,过几天还给店家便了,怎么就连你们五城兵马司的人都给惊动来了?”

    “大人,您可别听他们胡说,”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人跌跌撞撞的来到常副指挥身边,指着那群大同镇兵说道:“他们一进来便要这要那,吃完了抹抹嘴便走,根本不提给钱的事,小的不过多问了几句,就被他们一通好打,他们说这都是朝廷欠他们的......”

    “奶奶的,你还敢恶人先告状......”军官脸色一变,正待上前,立时被几名中城兵马司的人持刀阻住。

    “干什么?”军官乜着眼睛叫道:“在老子面前动刀子?也不称称你们自己的斤两?别说你们这几个虾兵蟹将,就算是鞑子老子也斩得多了,还不给老子滚一边去!”

    “这可是天子脚下,”常副指挥沉着脸说道:“还容不得你们这些外镇的人在这里放肆!”

    “怎么着?”那军官狞笑一声,“想跟咱爷们练练?那好哇,你们一起上,若是能打得过我们,老子二话不说,拍拍屁股任你们处置。若是不敢,就自己割了卵子入宫去吧!”说罢一众大同镇兵便哄笑起来。

    “不是老子夸口,”那军官大声笑道:“就老子手下的兵,一个打你们十个,不服的话尽管放马过来。”

    中城兵马司的官兵人人脸上变色,目光一齐向常副指挥身上聚去。

    这群大同镇兵不过三四十人,而常副指挥所带的人马过百。可这群边镇来的骄兵根本不惧,在他们眼里,这群京城里的巡检兵不过银样镴枪头,人再多又济得甚事?

    常副指挥脸阴沉得黑如锅底,如果此时示弱的话,自己在这京城也就不用混了,当下一挥手,大喝了一声,“拿人!”

    中城兵马司早就憋不住劲儿了,挥舞着刀枪冲了上去。

    “呛呛——”大同镇兵也纷纷拔出腰间的挎刀,迎了上去。

    “乒乒乓乓——”双方混战在一起,看热闹的百姓赶紧远远避开。

    这群大同镇兵果然悍勇,人数虽少,与那群中城兵马司的兵丁打斗并不落下风,反而压得对方节节后退。不大会儿功夫,便有十多人伤在这群大同镇兵的刀下。

    眼看要有越来越多的人

    血洒当场,忽然有一个人影飞身跃入正在激斗的双方人群中......“砰——”一名大同镇兵被突如其来的这人一拳打倒在地,兵马司的人立刻扑上前将他摁住。

    其余的大同镇兵吃了一惊,舍下对阵的中城兵马司官兵,纷纷举刀向那人身上招呼过去。那人如穿花蝴蝶般在众大同镇兵中穿梭来去,左一拳,右一脚,“哎唷、啊呀......”呼痛怪叫之声不绝,兵刃撒了一地,有七八人在顷刻之间被击倒,而对方的衣袂都未被刀锋扫到一片。

    那军官喝骂一声,举刀冲上前去,舞动着手腕向那人一阵暴风骤雨般的狂劈。十几刀过去,没有卷到对方一根发丝。那军官心头微震,刀势一窒,对方便欺近前来,不由一惊,正要举刀奋力砍去,陡觉臂弯和腰间一麻,浑身力道顿失,紧接着腿弯似乎被什么给戳中了,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身子歪向一边。等他被人拽起来时,脖颈间已多了几把明晃晃的刀锋。

    一见头儿被人拿住,其余的大同镇官兵大惊,纷纷举刀冲上前来。

    “站住——”那人舌绽春雷,将一众持刀的悍卒喝立当地。

    “让他们把刀放下!”那人目光转向被拿住的军官。

    军官瞪视着他咬牙不语。

    “不说的话,你死,他们也活不成!”那人的目光比刀锋还要锐利,话音中满带杀气。

    军官脸上肌肉抖了几抖,终于长出一口气说道:“兄弟们,把刀都放下了......”

    “铛啷啷——”刀掷了一地,中城兵马司的人这才上前将他们一一绑缚起来。

    常副指挥松了一口气,整了整衣襟,上前抱拳一礼道:“多谢阁下出手......”眼睛蓦然睁得老大,“你......你不是兵部武库清吏司的杨主事么?”他面前的人正是杨牧云,第一次与相见时他报的身份是兵部武库清吏司主事,因此常副指挥以杨主事相称。

    “常副指挥,我们又见面了。”杨牧云微微一笑还礼道。正待交代几句抽身,忽见围观看热闹的百姓“豁喇——”让至两边,一队兵马开了过来。

    众人举目看去,当先两人头戴凤翅盔,一身山文甲,骑在高头大马上甚是威武,后面跟着一群魁梧彪悍的将卒。

    被缚军官一见那二人,眼睛一亮,扯开嗓子叫道:“石将军,小石将军,快来救救属下呀......”

    马上全身披挂的人正是石亨和石彪叔侄俩。

    石彪一见他,眉头一皱,大声说道:“张鹏,你怎么会在这里?出什么事了?”

    “他们欺负属下,还打伤了咱大同镇的人,您一定要替小的们做主哇......”说得声泪俱下。

    “住口!”一名中城兵马司的士卒抽了他一鞭子,喝了一声,“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也敢在此叫嚣!”

    “本官乃大同都督佥事石亨......”石亨在马上一抱拳,向

    着常副指挥朗声说道,目光瞥见一旁站立的杨牧云,惊讶道:“杨千总,你也在呀!”在塞外时于谦和杨洪临时授杨牧云千总之职,在军中并不是什么秘密,因此石亨还以当时军阶相称。

    “石将军,好久不见了。”杨牧云微微一笑,向他拱了拱手。

    “本官方才还和侄儿谈论你的事,没想到这么快就与你相见了......”石亨的目光又瞥向张鹏等人,“这是怎么回事,能跟我说一说么?”

    “我也只是比石将军先到片刻而已,”杨牧云淡淡的说道:“见他们大打出手,恐出人命,因此便多管了一回闲事,制止他们继续相殴罢了。”

    “杨千总这闲事管得妙啊!”石彪阴阳怪气的说道:“咱们好歹也是在塞外与鞑子的刀光箭雨一路拼杀过来的,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可倒好,拳脚净往昔日在战场上相扶相携的兄弟们身上招呼了,你这哪儿是管闲事,简直是拉偏架呐......”

    “小石将军这话差矣,”杨牧云眉尖微微一挑说道:“须知这里是京师,不是边镇,是处处讲规矩的地方,一个不好,便会遗人话柄。小石将军能走到今日也是不易,万不可被底下人给拖累了呀!”

    “哦?你倒说说,我的这些手下究竟犯了何事?”石彪马鞭遥指张鹏等人说道。

    “他们聚众生事,又打伤了我的手下多人,”常副指挥插口说道:“还不该拿办么?”

    石彪冷笑一声,“你们人多,他们人少,如何聚众生事?莫不是你觉得我们这些在边关跟鞑子浴血奋战的将士好欺负不成?”

    “你......”常副指挥气极之下一时语塞。

    杨牧云伸手止住了他,对石彪说道:“杨某也京城当过差,颇知京城里的法度。外镇兵马入京,如非应差,是不能随身携带兵刃的。而他们在茶楼酒肆闲逛,也须臾刀不离身,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声音微顿了一下笑道:“要是被言官御史风闻了此事,在御前奏上一本,对两位石将军可是大大不利呀!”

    “杨千总说的不错,他们是该好好教训教训了,”石亨眼珠子一转,呵呵笑道:“他们如有得罪,本官便在这里替他们赔礼了。”说着向常副指挥抱拳一礼。

    常副指挥见他军阶颇高,不敢托大,连忙还礼。

    “是我等疏于管教,闹出了这么大的误会,”石亨继续道:“本官这就带他们回去,重重责罚。”说着一挥手,身后的一群大同镇兵上前准备脱去张鹏他们身上的绑缚。

    “慢着,”常副指挥面沉似水,“他们寻衅滋事,打伤我手下多人,石将军如何能轻言一语带过?”

    “双方都有损伤,”石彪忍不住说道:“你们又打又抓,这还不够么?你还待怎样?”

    “这里不是大同,是京城,”常副指挥目光扫过围观的百姓,“须知人言可畏,在这里犯了事,牵涉的可就不仅仅是军法了。”

第五百零二章 姐弟重逢

    “那你想如何?”石彪手按刀柄,面色不善,沉声道:“你一小小兵马司副指挥,莫非还想处置我们大同镇的人?”

    “不敢,”常副指挥拱了拱手,不卑不亢的说道:“五城兵马司维持的是京城治安,并未处置人犯的权力......不过,下官虽然无权处置他们,但有人可以处置他们,下官可以将他们押送五军都督府处置,这也不算坏了朝廷的法制。”

    “你......”石彪按捺不住,正欲拔刀,却被石亨伸手死死摁住。

    “常副指挥所言不差,”石亨微微笑道:“本官正欲往五军都督府一趟,不如将他们交予本官,本官将他们带去发落。”

    “职责所在,不敢劳烦,”常副指挥看起来丝毫不想给他面子,“下官作为当事人,是一定要过去做个证的,还有我这些部下,他们当中有多人受伤,也需去那里鉴定一下。”

    “也好,”石亨面色不变,“那我们便一起同行吧?”目光转向杨牧云,“杨千总也要同去么?”

    “我还有事,便不与石将军一起了,”杨牧云侧目瞥了一眼常副指挥,“若常副指挥需要本官去做个见证的话,请派人知会一声,本官决不推辞。”向着常副指挥拱了拱手,转过身子踏步而去。

    ......

    马车轧过街道,发出辚辚的声响。车厢内,一对少年夫妇在小声说着话儿。

    “夫君,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紫苏看着他道:“是后悔刚才出手了么?”

    杨牧云摇摇头,若有所思的说道:“那种情况是迫的人不得不出手啊,双方真刀真枪的大打起来,顷刻之间便会出人命,如果那样事情就真闹大了......”深吸一口气,又道:“不过这样一来,我就彻底得罪了石家叔侄俩,他们可是成国公的人。我本不受成国公待见,又横出这么一件事端,往后的日子恐怕就更不好过了。”

    “那怎么办?”紫苏俏脸带着忧色握住他的手道:“不如我去求一求义父,看他有没有办法托人把你调到别处去?”

    杨牧云拍拍她的纤手,展颜一笑说道:“内官结交外臣,乃是朝廷大忌,你义父好不容易从南都调回京师,又做了内官监总管,你就不要再麻烦他老人家了。我这人吉人自有天相,江湖上的风险,朝堂上的暗箭,塞外战场的拼杀,我不都过来了么?放心,我不会有什么事的......”

    紫苏看他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其实是不让自己担心,只得幽然一叹,不好再说什么。

    ......

    林媚儿静静的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目送那辆马车远去,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冷一飞悄然无声的来到她身边,默默不语。

    直到马车消失在前方拐角处,林媚儿仍然没有移动脚步。

    “你若舍不得他,不妨追上去。”冷一飞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追上去又能如何?”林媚儿唇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依旧目视前方,“他是我什么人,我又是他什么人?我有什么理由追上去?”

    “既然你心里已下了决定,又何必割舍不下?”冷一飞说道:“你原本就该明白,一旦入了京,就该会面对什么?”

    “可我已经面对了,”林媚儿幽幽叹了口气,“却还是割舍不下,有些东西已经深植在了心里,不是那么轻轻易易的就能放下的。”缓缓侧过脸来看向冷一飞,“师兄,我不想在这里待了,我想离开京师。”

    冷一飞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我跟他的事也请你不要告诉师父,”林媚儿继续说道:“另外,还请你帮我询问一下师父,看最近有没有需要去外面办的差事,离京城越远越好,最好一连几年都不用回京。”

    “你是想离他越远越好,对吧?”冷一飞双眉微锁,“你想用这种方式忘记他?”

    “我只是想试试,”林媚儿淡淡笑了笑,“要完全忘记他或许不可能,但时间一长,总有一些心里的东西会变淡的。”

    冷一飞吁了一口气,看着她道

    :“你又何必这样折磨自己?”

    “我如果继续留在京城的话才是真的折磨自己,”林媚儿的目光又转向前方马车消失的地方,眸子像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想见又不能见,见了只能徒增尴尬,不如远远的避开。”

    “那好,”冷一飞道:“既然你已拿定了主意,师父那里我去说。”

    “谢谢师兄......”林媚儿眼帘低垂,神色有些黯然。

    “你我之间还客气什么?”冷一飞一向冷漠的脸庞难得露出一丝笑意,“你去哪里,我陪你。”

    “不用,”林媚儿微微摇头,“我已不需要师兄你的照顾了。”

    “你爱他已深,想走出来恐怕很不容易。”冷一飞提醒道。

    “你怕我想不开?”林媚儿与他的目光略一对视,便转向一边,“多谢师兄关心了,我还不至于像你想得那样......”纤腰一摆,人已在数丈之外,晃得几晃,便隐没在茫茫的人海中。

    冷一飞的眼眯了起来,喃喃自语的说了一句,“师妹,看来你还是放不下他。”

    ————————————

    马车到了宝巷胡同口的时候,杨牧云吃惊得睁大了眼,胡同里进进出出拉木料砖瓦泥灰的车辆和来来往往的工匠确凿无疑的告诉他人,里面有一座宅邸正在修建。

    “这巷子里面并没有居住什么大户人家呀?”杨牧云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他清楚的记得,这胡同里居住的都是寻常住户,要说官嘛,则只有自己。

    “难道新到任的京官搬了进来?不会,刚来的官儿有谁会这样大张旗鼓?”杨牧云思索道:“莫非是哪个朝廷勋爵相中了这里,要圈建新的宅邸?”

    杨牧云当下叫停了马车,拉住一个工匠问道:“请问这是哪位大官人要搬来这里么?”

    那人的回答让杨牧云大吃一惊,“不瞒您说,这是杨大人家扩大宅院呢!”

    “哪个杨大人?”

    “就是一直在胡同最里面住的那个杨大人呀,”那个工匠显然心情颇好,不免与他多唠了几句,“杨大人把周围的几户民居都买了下来,院墙要打通,大门也需修缮,因为临近过年,赏了我们两倍的工钱呢!”

    看着那工匠兴高采烈的坐上拉木料砖瓦的车驰向胡同里,杨牧云呆呆的愣在了当地,“这是谁要这么做?是黛羽么?不会。是......”他的目光看向从马车上下来的紫苏。

    “这可不是我的主意。”紫苏冲着他嫣然含笑,“破土建宅这样的大事还轮不到我操心。”

    “是梦楠。”杨牧云恍然,向着胡同里快步走去。

    ......

    杨牧云原来居住的小院在胡同的最里面,本来甚是清静,现在却是人来人往很是热闹。里面连着好几户人家的院墙都扒开了,连同胡同里窄路对面的房舍,也被掀翻了重建,现场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其中有一人正在那里指挥,相貌甚是熟稔,杨牧云仔细看了看,“这不是周府的管事冯全么?”

    冯全这时也看见了他,满脸堆笑的上前打躬作揖,“姑爷,您来了?”

    “你这是在做什么?”杨牧云伸手指了指所看到的景象。

    “这是小姐吩咐的,”冯全笑道:“姑爷住的地方实在太小太简陋了,小姐便让小的重新修整一下......”

    “可我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呀,”杨牧云脸上变色,“梦楠呢?她在哪里?”

    冯全还未说话,就见一名相貌极为俏丽的少女袅娜着纤细的娇躯向这边走了过来。

    “老爷,您回来了,”说话的正是素月,只见她穿一身崭新的石青色绣白玉兰花缎面小袄,乌黑的秀发挽了一个桃心髻。目光瞥处,见紫苏也步态轻盈的走了过来,不禁怔了一怔,向她福了一礼,“紫......二夫人,您也来了。”

    “嗯,”紫苏微颔螓首,问道:“周姐姐呢?她在哪里?”

    素月没有回她

    的话,却对杨牧云道:“老爷,请您随我来。”说罢转过身向一处敞开门的小院行去。杨牧云携紫苏跟在她的后面。

    “梦楠呢?她在干什么?”杨牧云问道。

    “小姐正在待客,”素月头也不回的说道:“特让婢子出来看看老爷到了没有。”

    “哦,什么客人?莫非我也认识?”

    “不但认识,跟老爷你还很熟呢!”素月侧过脸狡黠的一笑。

    “唔......”杨牧云的脑筋开始转动起来,刚跨入院门,只听有人叫了一声,“小舅舅......”

    杨牧云一愕,抬眼看去,一个浓眉大眼,年龄和自己相若的少年迎了过来。

    “文广,是你?”杨牧云又惊又喜。

    胡文广拉着他激动的道:“小舅舅,果然是你,可有好些日子没见到你了。”不等杨牧云说话,便转向后面的厅房大声喊道:“娘,舅母,小舅舅回来了......”

    “姐姐也来了?”杨牧云惊讶道。

    “嗯,”胡文广使劲点了一下头,“我跟娘一起来的......”拉着杨牧云的衣袖说道:“小舅舅你是刚上完朝回来的么?怎么没有穿官服?”

    杨牧云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却见这位憨头憨脑的大外甥一眼瞅见了紫苏,不由呆住了,“这位姐姐......生得好美,就像天上的仙女一样。”

    说的紫苏噗哧一笑,显得更加娇艳动人。

    “你胡说什么呢,”杨牧云拍了一下他的胳膊,瞪着他道:“还不快叫舅母,什么姐姐的没上没下......”

    “啊?”胡文广方缓过神来,目光兀自落在紫苏身上没有移开,“她......她莫非是小舅舅你新近娶的二舅母?”连忙作躬打揖,“外甥文广见过二舅母......”

    “真看不出么?你还有这么大一个外甥,”紫苏睨了杨牧云一眼,对胡文广说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

    几人正说着话,厅房的门帘掀开了,几个女子走了出来。

    杨牧云凝目看去,周梦楠陪着一位年约三十开外的妇人走在前面,后面跟着黛羽和宁馨。

    “姐姐——”他激动得向那妇人喊了一声。她正是杨牧云的姐姐杨兰。

    “果然是你,小云子。”杨兰也激动起来,快步上前拉住杨牧云左看右看,眼中噙着泪花,“你长高了,也瘦了,变黑了。”忍不住伸手去抚摸杨牧云的脸庞。

    “姐姐,你怎么到京城来了?”

    “傻小子,姐姐就不能来看你呀?”

    “爹娘他们还好么?”

    “好、好......”杨兰说道:“他们的身体都好着呢,只是都心里记挂着你,让姐姐我过来看看你好不好。”

    “我......”杨牧云的声音哽住了,嘴唇哆嗦了片刻说道:“弟弟不孝,不能回去奉养二老。”

    “不妨事的,”杨兰一摆手,“只要你在这里好好的,爹娘他们也就心满意足了。”

    “姐姐,相公,”周梦楠在旁说道:“外面冷,还是进屋里说话吧!”

    “嗯,”杨兰用手帕沫沫眼角的泪痕,一眼瞥见杨牧云身旁的紫苏,不由怔了怔,“这位小娘子是......”

    “这位紫苏妹妹,是相公在南都时纳进门的......”周梦楠笑着在旁解释,又对紫苏说道:“紫苏妹妹,这是相公的亲姐姐,赶快过来见礼。”

    “紫苏拜见姐姐。”紫苏向着杨兰盈盈一礼。

    “都是自家人,何必这么多礼?免了,”杨兰看了一眼杨牧云,“你这小子,才当上官儿没多久便急着给自己的媳妇儿房里拉姐妹了。”说的杨牧云和紫苏脸上俱各一红。

    “只要多个人照顾相公,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周梦楠赶紧打圆场。

    “你呀,也是前世修来的,”杨兰嘴上依旧不饶人,“娶了个这么大度的媳妇。”

第五百零三章 仁寿宫语

    紫苏听了一张雪白如玉的俏脸微微有些泛青。杨牧云连忙说道:“姐,您远道而来,也不知会弟弟一声,不然的话我还能迎一迎你呢!”

    “哎哟,这可不敢当,”杨兰嘴角微撇说道:“你现在可跟以前不同了,我怎么还敢劳你的大驾呀!”

    “看姐姐你说的,真让做弟弟的无地自容了,”杨牧云干笑两声,“您好不容易来趟京城,我一定找个好地方好好的给您接风洗尘。”

    “何必那么破费?”杨兰看向周梦楠说道:“一家人聚在一起好好吃顿饭就行了,在外面反而让人感到不惯。”

    “相公,”周梦楠笑着对杨牧云道:“妾身一切都安排好了,保准让姐姐她满意。”

    “哦,那就好,”杨牧云点点头,眼看着她们回往屋里,便拉住紫苏的手,也欲跟过去,“哎唷......”他的手被紫苏狠狠掐了一下,忍不住呼痛。

    “怎么了?”杨兰回过头问道。

    “没事,没事,”杨牧云忙把手拢到袖子里笑道:“我见到姐姐心里一时高兴,没看清脚下的路......差点儿把脚给崴了。”

    “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不小心。”杨兰瞄了弟弟一眼,与周梦楠一起回返了厅里。

    “你进去吧,”紫苏绷着脸睨了他一眼道:“我回去了。”说罢便欲转身。

    “夫人,你这是干什么?”杨牧云赶紧拉住她,“我姐姐大老远的从湖州来了,你不陪陪她怎么行?”

    “谁是你夫人?”紫苏看了看兀自晃动的棉布帘子,“你夫人不是陪你姐姐进去了么,还拉着我做什么?”

    “夫人生气了?”杨牧云笑着说道:“你有什么气只管冲着我便是,千万不要在姐姐面前失了礼数。”

    “妾身怎敢生杨大人您的气呀?”紫苏哼了一声说道:“反正你姐姐横竖看不上我,她身边又有周姐姐作陪,我还过去讨那没趣干什么?”

    “夫人......”杨牧云叹了口气,跺了跺脚说道:“也罢,你既不愿去,我跟你一起走就是了。”

    “什么?”紫苏一双明丽的眸子睁得大大的,惊讶道:“里面坐的可是你亲姐姐,你哪里能够撇下她?我不过是个没名没分的妾室,万不可因为我伤了你们姐弟俩的和气。”

    “谁说你是个没名没分的妾室了?你可是我杨牧云明媒正娶的妻子,”杨牧云一脸郑重的看着她道:“你可是锦衣卫南镇抚司镇抚使沈云沈大人保的大媒,全南镇抚司的弟兄们看着我以正妻之礼娶你过的门,何来没名没分?”伸手拍拍她的香肩,“别再说什么妾室的丧气话,我不爱听。”

    “可是妾身并没有见过夫君家中长辈......”紫苏心中一暖,语音缓和了下来,说出了心中的顾虑。

    “这不就见着了,”杨牧云笑笑说道:“我姐姐虽说话尖酸刻薄了些,可其实人再厚道不过,可能是第一次见你吧,她还不太习惯。不过没关系,有我在你身边呢,有什么我替你挡着就是了。”

    “可她要是问起我的身份来,我怎么说?”紫苏眨着一双秀眸向杨牧云问道。

    “你就说你爹是当朝宰相,你娘是一品诰命夫人......”

    紫苏“噗哧”一声笑了,乜了他一眼道:“有你这么胡乱编排的么?”

    “怎么让你有面子就怎么说呗,”杨牧云笑道:“反正我姐姐她也不知道你的底细,要编就编个大的。”

    “去你的......”紫苏举起粉拳捶了他一下,眸中满是笑意。

    “我们进去吧,”杨牧云拉住她的手,“要是让人出来催就不好看了。”

    “嗯。”紫苏微颔螓首,任他拉着手进了厅堂。

    ————————————

    这日散朝后,朱祁镇在谨身殿正跟几名大臣议

    事,有一小太监进来禀报说太后身体偶感不适。朱祁镇事母甚孝,听了后便打发那几位大臣回去,自己由小太监引着匆匆向仁寿宫而来。

    一入仁寿宫,朱祁镇跨过高高的门槛,直奔太后寝殿。

    寝殿内,紫铜熏炉里燃着珍贵的龙涎香,如袅袅青烟般细细散开,弥漫得屋内异香扑鼻,光洁的大理石地面直欲照出人影。转过屏风,朱祁镇不禁一愣,孙太后坐在一张红木凤椅上正和一位年约四十的宫装贵妇聊着什么,看她那言笑晏晏的样子,不像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皇上,你来了。”孙太后看见皇帝进来了,身子略略坐直了些。

    “皇上......”那位宫装贵妇也向朱祁镇打了个招呼。

    “吴太妃也来了,”朱祁镇向那宫装贵妇微倾了一下身子,转向孙太后,“朕听说太后身子有恙,便赶紧过来了......太医可曾来看过?是什么病?”

    “这些奴才,总是大惊小怪,”孙太后笑着微微摇首,看了一眼吴太妃道:“哀家不过感到有些胸闷乏力,幸好妹妹过来看我,陪着说了几句话,便感觉好多了。不曾唤太医过来。”

    朱祁镇轻轻松了一口气,说道:“太后,为以防万一,还是请太医过来看看的好。”

    “哀家真的没有什么,皇上不必忧心,”孙太后目光凝视着朱祁镇,“皇上既然来了,便陪哀家说会儿话,有你在哀家身边,能顶一千个太医呢!”

    “是,太后。”朱祁镇神态恭谨的应道。

    这时吴太妃站起身来,向着孙太后欠了欠身道:“姐姐与皇上聊,那妹妹便告退了。”

    “你那么急着走做什么?”孙太后冲她笑道:“陪哀家和皇上再多聊会儿。”

    “妹妹已经叨扰姐姐许久了,”吴太妃笑着看了一眼皇帝,“姐姐一定跟皇上有很多的体己的话要说,妹妹又怎能如此的不识趣......”说着又向朱祁镇招呼一声,转身便去了。

    看着吴太妃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朱祁镇方收回目光向孙太后说道:“太妃她一向深居简出的,今日怎么有暇到太后这里来了?”

    “自先帝和太皇太后先后仙逝后,这宫里还有几个老人?见一面也是少一面了......”孙太后看着他道:“皇上,坐吧!”

    “谢太后。”朱祁镇说着在一张红木凤椅上坐了下来。

    “皇上这么急急的过来,一定渴了饿了,”孙太后高声说道:“来人,上茶,把点心糕饼也端上来。”

    “是,太后。”一名红袍老监忙招呼宫女太监上茶水点心。

    朝会后朱祁镇便没怎么用膳,又跟几名大臣在谨身殿议事议了半天,一听太后不舒服便赶了过来,也真是感觉肚子有些饿了。想伸手去抓块点心来吃,看看一旁立的太监宫女,犹豫了一下,掸了掸衣袍,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

    孙太后看穿了他的心思,便对那些太监宫女道:“你们都下去吧,需要你们伺候你们再上来。”待他们都退下去后,转向皇帝道:“皇上,这里就剩下咱们娘儿俩,你也不必拘着了。”

    “嗯......”朱祁镇没等太后的话音完全落下,便一手端着茶水,一手抓.asxs.心,边吃边喝起来。

    看着皇帝狼吞虎咽的样子,孙太后有些欢喜,也感到有些心疼,“皇上,你勤于政事是好的,可也不能不顾着点儿自己的龙体,偌大的江山社稷还需要你来担呢!”

    朱祁镇没有说话,把一大块点心塞入口中,嚼了几下便吞下肚去,又咕咚喝了几口茶水,方掏出一块手帕抹了抹嘴角。

    “这些奴才是怎么侍候皇上的?”孙太后有些忿忿的道:“回头哀家把他们都撤了,换上一些老成点儿的......”

    “太后误会了,”朱祁镇笑着说道:“是朕下旨在朕议事时不让他们打扰的,朕故意空着肚子来,就觉着

    太后这里肯定有好吃的东西,果不其然,当真是大快朵颐!只有在太后这里,朕才能变得洒脱些。”

    “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顽皮,”孙太后笑道:“觉着好吃就多吃点儿,这松子百合酥、桂花蜜制蒸糕都是你爱吃的。”

    “太后知道朕今日一定会来么?”朱祁镇一笑,“准备的点心竟然都是朕爱吃的。”

    “皇上就是不来,哀家也一直准备着这些点心,”孙太后的眸子似乎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雾气,“说起来皇上或许会不信,无论你是做太子的时候,还是当上了皇帝,哀家这里日日备着你喜欢吃的点心,就是希望皇上您过来能够吃到......”鼻子一酸,泪水溢出了眼眶。

    “朕相信,朕相信......”朱祁镇忙把手帕递过去给她擦泪,“都是朕不孝,本应该经常过来陪陪太后的,现在却让太后伤心了。”

    “皇上日理万机,哀家怎好让皇上时时过来,”孙太后叹道:“不过看着皇上这么辛苦,我这做娘的心里很不好受,要知道,先帝在世时都没有你这么劳累。”

    “父皇英明神武,朕就是夙兴夜寐,也难及先帝之万一,”朱祁镇说道:“祖宗的基业既然落在了朕身上,朕实在也不敢稍有懈怠啊!”

    “皇上勤于政事,哀家无话可说,”孙太后道:“可皇后及后宫嫔妃那里,皇上也不能冷落了,我大明江山也需要有人替你打理下去不是?”

    孙太后的话让朱祁镇笑了,“太后说的是,周妃那里快生了,好几个太医看过了都说是个皇子,到时她真诞下一个麟儿,朕就把他放在太后这里养着,说不定到时太后一喜欢呀,把朕都给忘到脑后去了。”

    “看你,都是快当爹的人了,还没个正样,”孙太后目光闪烁的说道:“想当初太祖皇帝膝下共有二十六个皇子,到了太宗皇帝时只有三个,再到了你父皇就只有你和祁钰两兄弟了......”

    “朕明白太后您的意思,”朱祁镇笑着安慰她道:“朕还年轻,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到时候说不定会像太祖一样也生他二十多个皇子,那时今儿这个来请安,明儿那个来请安,太后这里可就热闹了。”

    “胡闹,”孙太后轻轻叱了一句,嘴角一翘笑道:“好了,皇上你也别竟哄哀家开心了,你如果还有政事的话,就先去忙吧!”

    “也没什么大事,”朱祁镇笑嘻嘻的说道:“朕还是在这里多陪太后一会儿吧,朕也有好长时间没在太后您这儿好好坐坐了。”

    “随你,随你,”孙太后一高兴,兴致也高了起来,“你若有闲暇的话,也多去周妃那里坐坐,好让她安心待产,方才吴太妃她也问起周妃了呢!”

    “哦?”朱祁镇目光一闪,“太妃到太后您这里来,应该不是单单询问周妃待产的事吧?”

    “看来皇上是真大了,什么都瞒不过你了呢?”孙太后喟叹一声,目光看着他道:“哀家本想晚些时候再向皇上提起,但既然皇上问了,哀家现在就说了吧!”微顿了顿,缓缓道:“吴太妃她这次来是向哀家说的是祁钰的事儿。”

    “祁钰?他怎么了?”朱祁镇淡淡的问道。

    “皇上,”孙太后一脸庄重的说道:“先帝崩逝后,就留下你和祁钰两人,当时太皇太后觉得皇上年幼,就把祁钰留在了京城,而没有去外地就藩。如今皇上大了,已经亲政,而且很快就要有自己的子嗣,祁钰他也就再没有留在京城的理由......”

    “朕并没有说要撵祁钰出京呀?”朱祁镇平静的说道。

    “可我大明藩王不能留京,这是太祖皇帝定下的祖制,”孙太后说道:“况且祁钰他已成年,也是该分封外地了。吴太妃是祁钰的生母,自然要为她的儿子打算。”

    “她是想请太后求朕把祁钰留在京城?”朱祁镇皱了皱眉。

    “不,”孙太后微微摇头,“她是聪明人,是不会求皇上破坏祖制的。”

第五百零四章 家庭聚会

    “那她想替祁钰求什么呢?”朱祁镇目光炯炯的问道。

    “做娘的,哪一个不是为子孙计长远的?”孙太后微微笑道:“祁钰一旦藩封,子子孙孙便要在那里繁衍了,因此挑一个好的封地至关重要......”目光与皇帝对视了一下,“皇上要是站在她的立场,会把祁钰的封地选在哪儿呢?”

    “太后有何意见?”朱祁镇没有直接回答。

    “哀家问的是皇上,皇上却把球又踢回哀家这里了,”孙太后一笑,正容道:“封地的事儿哀家也问过吴太妃,她说江南各府不错,除了南都之外,杭州苏州可都是极为富庶的州府。”

    “她倒是替祁钰打得好盘算,”朱祁镇笑了笑,“江南可是朝廷的财赋重地,朝廷一半以上的赋税可都是出自南直隶和浙江,苏杭那可是天堂一般的所在,祁钰要真是封到了那里,比待在京城还要快活呢!”

    “怎么,皇上同意了么?”孙太后道。

    朱祁镇不置可否,沉吟了一下说道:“自太祖武皇帝以来,我大明宗室藩封之王多矣。太后可曾听过有谁封到了南直隶和浙江?”

    孙太后一怔,思索了片刻说道:“那还倒真没有,太祖一脉二十多个皇子,封国不是在北方便是在荆楚一带,太宗只有三子,除却汉王造反作乱藩国被废除外,赵王被封在在河南彰德府。你父皇九个弟弟除了早夭的之外,封地倒大多在南方,不过都在江西和湖广两省......”

    “太后以为历代先祖为何不将自己的子孙封在东南形胜之地呢?”朱祁镇紧接着问道。

    “这......”孙太后摇摇头,“朝堂上的大事,哀家一个妇道人家又如何知晓?”

    “太后,”朱祁镇目光看着她道:“非是朕刻薄,朕就祁钰这么一个弟弟,是不是苛待他的。南直隶和浙江是朝廷的经济命脉,拱卫京都,是名副其实的畿内之地,其财政和赋税必须牢牢控制在朝廷手里,只要这两省乱不起来,我大明就稳如泰山。”

    “你是怕祁钰会在那里作乱?”孙太后脸上微微变色。

    “那倒不至于,”朱祁镇淡淡笑道:“不过封一个藩王过去,毕竟对那里政令的施行有或多或少的影响......”微顿了一下续道:“太后放心,朕就这么一个弟弟,一定会封他一个好去处,觉不会把丢到一个蛮荒的地方。”

    “皇上是仁厚之君,哀家有什么不放心的?”孙太后微微颔首道:“其实吴太妃她也知道皇上不可能把苏杭之地封给祁钰,就又提了一句其实湖州也不错......湖州应该是归浙江管吧?看来也只能作罢了。”

    “湖州?”朱祁镇目光一闪。

    “怎么?可是有什么不妥么?”孙太后见皇帝的脸色有些异样,不禁问道。

    “没什么,”朱祁镇淡然一笑,“一说起湖州,朕便想起一个人来。”

    “哦?是谁?”皇帝的话也勾起了孙太后的兴趣。

    这个人太后也是知道的......”

    朱祁镇的话还未说完,孙太后面容一动,打断他的话道:“皇上莫非说的是他么?”

    “看来太后也记起来了。”朱祁镇下巴轻点说道。

    孙太后一阵沉默,两人之间热络的氛围一下子冷却了下来。

    “那个人......已经回京了么?”好半晌孙太后才开口问道。

    “嗯。”朱祁镇颔首道。

    “这个人倒是命大,”孙太后轻轻呼出一口气道:“府军前卫五千人大部折在了塞北,而他居然回了来。”

    “看来他还是挺有本事的。”朱祁镇说道。

    “这么有本事的一个人回来了,皇上打算怎么用他呢?”

    “朕......”朱祁镇话还未出口就见孙太后的脸色有些怪异,话音一转道:“太后认为该怎么用他呢?”

    “这哀家可就不知道了,”孙太后悠悠道:“朝廷的规制后宫是不能干预政事的,如何用这个人皇上看着办吧!”

    “他还年轻,朕觉得还是让他在下面多磨炼磨炼的好。”朱祁镇试探着说道。

    “皇上能这样认为,哀家甚感欣慰,”孙太后的脸色缓和了些,“熙媛把她的毓景宫都折腾成一个道观了,这事皇上可知道?”

    “熙媛她还年幼,有些小孩心性,”朱祁镇说道:“朕让皇后多加教导也就是了。”

    “皇上说的倒轻松,”孙太后轻轻哼了一声,“自打她那次和杨牧云胡闹回来后,也有好一段日子了,可有何改观?”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声调也微微抬高了些,“一个堂堂大明的长公主,为了一个男人,竟然闹到要出家当姑子的地步,这要传出去,让外面的人怎么看待我皇家?”

    “太后教训的是,”朱祁镇听得头都大了起来,“朕一定对熙媛严加管教。”又加了一句,“不会让她跟杨牧云再有所接触。”

    “皇上......”孙太后长长吐了一口气,眼神有些复杂,“他救过熙媛和祁钰,他的夫人也救过你,也算是对我皇家有恩......你做事也不要太过了,要是落个刻薄寡恩的名声,实在有损天颜。”

    “朕明白,”朱祁镇安慰她道:“朕会把握分寸,太后敬请宽心。”

    “嗯......”孙太后望了他一眼道:“皇上政事缠身,哀家也累了,就不留皇上了。”

    朱祁镇站起身来,向着孙太后恭恭敬敬一礼,“太后敬请安歇,儿臣退下了。”

    ————————————

    “阿嚏——”杨牧云重重打了个打喷嚏,感觉到一阵寒意,把身上的衣衫捂紧了些。

    “怎么了,夫君你不舒服么?”紫苏关心的问道。

    “唔,我没事,”杨牧云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句,“可能这一段日子奔波的有些累了,突然闲下来有

    些不自在罢了。”

    外面天色已暗,厅中已掌上了灯,杨牧云和杨兰、周梦楠、紫苏围坐一桌一起用晚饭,胡文广坐在杨牧云的下首相陪,素月、宁馨、黛羽站在一旁侍候。厅内四角都扣上了火盆,还是抵不住外面的寒气渗进来,这只是一间普通的民宅,墙体单薄,而且没有地龙。在房舍和院子没有整修好前,只能暂时在这里凑合了。

    晚饭还算丰盛,看来周梦楠是让人精心准备的:炸糕、肉松香葱花卷、酱香肘子、糖醋炸鱼、干丝清炒牛肉脯、麻油凉拌熏肉丝、枣熬粳米粥......席间,众人言笑晏晏,一派祥和气氛。

    看着杨牧云害冷的样子,胡文广赶紧斟了一杯酒端给他,“小舅舅,喝杯酒暖暖身子。”

    杨牧云点点头,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还没把酒杯放回桌上,又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我看你是受了些寒气,”杨兰睇了他一眼道:“还是喝碗热粥暖暖身子吧!”话音刚落,素月、宁馨、黛羽便将盛好的粥一起端到了杨牧云面前,她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俱各俏脸一红,默默退至一旁。

    “弟弟你可真有福气,”杨兰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有这么多漂亮的女孩子服侍你,真是羡煞他人了。”

    “哪里哪里......姐姐说笑了。”杨牧云讪讪的道。

    杨兰没再调侃他,转向周梦楠道:“这寒冬腊月的,京城比起湖州来可冷得多了。弟妹你在原来那个大宅子住得好好的,为何要折腾到这边来?”

    “姐姐不知,”周梦楠笑着说道:“那所大宅子是暂居别人的,主人家年底回来了,要收回宅子,没办法,我也只得张罗着搬到这里了。家里的箱笼家具多,一个小院腾不下,便把周围的十几户人家的院子都盘了下来,待院墙打通,房屋整好后,就有个样子了。”

    周梦楠的话说得杨牧云心突地一跳,抬头看向她道:“你圈了十几户人家的院子?弄那么大阵仗怎么也不跟我商量一下?”

    “相公且请安心,”周梦楠面色淡然的说道:“这周围的房舍屋院妾身早在几个月前就盘下来了,住户百姓也都安置到了他处,不会给相公你添什么麻烦的。”

    “娘子一番好心,恐我无福消受啊!”杨牧云叹道:“你要想我过得太平,为人处世还是低调些好,原先那个小院我住着就蛮舒适的......”

    “相公的话甚是,”周梦楠一笑,“不过到年底了,不说京城里的高官勋贵人家,就连皇宫也在大张旗鼓的修葺呢!我们这儿的这点子阵仗等闲人也看不到眼里......”微顿一下继续说道:“相公原先住的那间小院只相公和黛羽两人住着还可以,姐姐和文广来了如何安置?再者说了,相公您现在是官居正五品,行走官场,免不了同僚之间往来,你总不能让人来咱家连个奉茶待客的地儿都没有吧?”

    “对,弟妹说的对,”不等杨牧云答话杨兰便插口道:“梦楠这么替你着想,还落了你一通不是,连姐姐我都有些看不过去了呢!”

第五百零五章 不欢而散

    看着姐姐如此护着梦楠,杨牧云摇头苦笑。

    “夫君为人不好铺张,”紫苏浅浅一笑开口说道:“其实京里面像夫君这样的五品官儿比比皆是,有些住的地方还不比他原先的小院强呢!甚至一些刚到任不久的京官找不到住处,还租房住呢!梦楠姐姐要是把宅子建得阔了,被一些心眼儿窄的言官御史看得眼红,回来在皇上那里参夫君一本,那可是大大不妙了。”

    “妹妹提醒的是呢!”周梦楠也是一笑说道:“回来姐姐我自会吩咐下去,扩建的宅院勿须太大,四五进院子也就可以了。”

    “就是,”杨兰瞥了一眼杨牧云道:“梦楠自小当家做主惯了,办事稳当得很,岂能拿捏不住分寸?小云子,你切不可听她人挑唆,扰了你和梦楠之间的夫妻情分。”

    紫苏听了脸色有些不自然起来,纤手一紧,却是被杨牧云伸手握住了。

    “瞧姐姐你说的,”杨牧云笑道:“都是一家人,哪儿能说出两家话来。紫苏和梦楠都是为我着想,弟弟我得妻如此,夫复何憾?”

    杨兰不去看他,目光转向胡文广道:“文广呐,你看你小舅舅,功成名就,又有娇妻美妾在旁,简直过得就像神仙一样的日子,可比你小子强太多了。”

    “母亲说的是,”胡文广神态恭谨的说道:“小舅舅文武双全,自小便是一个做大事的人,文广自是远远不及。”

    杨兰唇角翘起,向着杨牧云微微一笑说道:“小云子,我和你姐夫就文广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儿子,你姐夫不过是衙门里的一个捕快,没什么大出息,教不了你外甥什么,姐姐我见识又短,不能把他一直拘在湖州乡下,你看可不可以把文广他放在你这儿,兴许你能把他带得出息些。”

    “姐姐要把文广留在京城?”杨牧云一怔,“可您和姐夫只文广一个独子,您把他留在我这儿,姐夫他愿意么?”

    “又不是充军发配,文广如能留在京城和你一块儿,你姐夫高兴还来不及呢!”杨兰兴致颇高的看着弟弟,“你若觉得这个外甥还不算太蠢笨,可堪造就,就是留在身边当个小厮姐姐也高兴。”

    “这......”杨牧云有些犹豫,现在自己的处境并不太好,皇上将自己冷落在一边不闻不问,自己在这武官系统颇受排挤,不知未来会怎样,这个时候让文广跟着自己万一受到牵累怎么办?

    “怎么,弟弟你可是有什么难处么?”杨兰略带失望的问道。

    “姐姐误会了,”周梦楠笑着说道:“相公只是怕把文广安置得低了,姐姐姐夫面上须不好看。”

    “这个却是不妨,”杨兰展颜道:“我说过,只要能将文广留在这儿,就是做个看门的小厮姐姐我也没意见。”

    “看姐姐你说的......”周梦楠抿嘴笑道:“文广在我和相公这里,自当倾心照顾,姐姐怎能说出这样没气力的话来?这不是让我和相公难堪么?”

    “这么说你们是答应了?”杨兰喜道:“文广,快过来拜谢你舅舅和舅母。”

    “甥儿谢舅舅和舅母提携。”胡文广向着杨牧云和周梦楠恭敬一礼。

    “自家人何必这样客气?”周梦楠眸子一霎向着杨兰笑道:“相公他来京不久,很多事还不熟悉。要给文广谋个合适的差事,恐怕得等一段日子了......要不这样,让文广先到我这里来做个管事,等相公他那里觑好了机会,再让文广过去,姐姐看如何?”又加了一句,“这月银比其他管事要高一倍。”

    “好好好,”杨兰眉开眼笑的说道:“反正文广我是交给你们了,你们夫妻俩也不会亏待了他去......”

    正说着话,门外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厅内的人闻听一怔。紫苏站起身来,门帘一掀,奶妈黄氏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孩冲了进来,一脸惊惶的对紫苏说道:“姑娘,小公子他一直啼哭个不停,不知道是怎么了?”

    “哦,让我看看。”紫苏说着将襁褓中的婴孩接了过来,说也奇怪,刚才还哇哇啼哭,小脸涨

    得通红的婴孩一见紫苏马上安静了下来。

    “宝贝,是想我了么?”紫苏抱着他摇了摇,轻声软语的说了一句,婴孩“咭儿”的笑出声来。

    “看来奴婢是真的不中用了,”奶妈黄氏面带惭色,“奴婢怎么哄都哄不住,小公子一见了姑娘,就立刻不哭了。”

    婴孩可爱的样子吸引了厅内所有人的目光,杨兰走上来摸摸婴孩的小手,问道:“这孩子真是可爱,叫什么名字?”

    “圣文......杨圣文。”紫苏头也没抬说道。

    “啊?”杨兰一愕,她是知道杨家下一辈是圣字辈的,弟弟跟周梦楠是在今年四月份成的亲,迄今不到八个月,是不可能生下孩子的。而和紫苏成亲还在梦楠的后面,又怎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有了孩子?

    “这......这是小舅舅的孩子么?”胡文广忍不住问道。

    “闭嘴!”杨兰脸色一寒叱道。

    “姐姐不知,”周梦楠在一旁解释道:“那日相公和紫苏妹妹在路上打跑了一个拐带婴儿的女贼,救下了这个孩子,后又找不到孩子的生父生母,便收养了他,杨圣文这个名字还是相公给取的呢!”

    “哦,原来是这样......”杨兰恍然。

    “两位姐姐,”紫苏抱着圣文向杨兰和周梦楠略欠了欠身子,“孩子看起来有些不适,妹妹得带他回去了,不能再陪两位姐姐,还请不要见怪。”

    “那你路上慢点儿,我就不送了......”杨兰和她客气了两句,见杨牧云陪在紫苏身侧一齐向门口走去,便问:“小云子,你......”

    “我送她回去。”杨牧云截住了她的话头道:“梦楠,你好好照顾一下我姐姐。”

    ......

    待两人的身影没入落下的门帘,杨兰方坐回了椅中,看了一眼周梦楠道:“弟妹,这个紫苏是何来历,她是怎么和我弟弟搅在一起的?”

    “这个我也不大清楚呢,”周梦楠沉吟了片刻说道:“我跟相公成亲了没几日他便去了南都,听说他和紫苏是在那里认识的......”

    “那她是怎么过的门?”杨兰又问,“我弟弟他没跟你提过这事么?”

    “相公带她来见我时他们俩已成过亲了,”周梦楠眸子带着些许落寞,“我为了打理父亲的产业,不得不东奔西走,很少陪在相公他身边......我看得出,相公是很喜欢她的。”

    “那是当然,男人都喜欢长得俏的,”杨兰“嗤”了一声,“你看她长得那个娇媚的模样,别说男人,就是我见了也觉得身子发酥呢!”狠狠的瞪了胡文广一眼,“你个没出息的,一直盯着人家看,难道不知道她是你小舅舅的女人么?”

    胡文广脸一红,忙低下头去。

    “不长进的东西,还不快给我出去。”杨兰双眉一拧斥道。

    ......

    待胡文广出去后,杨兰转向周梦楠道:“你老实告诉我,我弟弟是不是一直跟那个紫苏在一起,就没在你房里待过。”

    周梦楠登时脸红得跟抹了胭脂一样,垂下螓首默然不语。

    “我就知道......”杨兰有些忿忿然,“那小子一定是被她给迷住了,等他回来我一定好好数落他,刚当上官儿便做出这等宠妾灭妻的事......”

    “姐姐,”周梦楠抬起头,踌躇了片刻说道:“其实相公跟紫苏妹妹她根本就没行过周公之礼,他们并没有夫妻之实......姐姐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紫苏妹妹她行走举止间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已婚妇人,而是跟我一样都还是处子之身。”

    “你说什么......”杨兰惊讶的张大了嘴,连说话都变得磕磕巴巴起来,“这......这是怎么回事?”

    “姐姐当真不知?”周梦楠看了她一眼道:“相公说他在练一种武功,不能亲近女色,否则会功力全失。”

    “这个......倒真没听他说过,”杨兰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喃喃道:“自小他就在湖州府学读书,他怎么学的武功,跟谁学的武功,我们家里是一点儿都不知道。”目光瞄了一眼周梦楠,“他......真的没有碰过你?”

    周梦楠微摇螓首,眸光向素月、宁馨、黛羽逐一扫去,“她们也都给相公侍过寝,可相公并没有跟她们行过男女之事。”

    “唔......”杨兰也向她们逐一看去,这些少女个比个的水灵,个比个的娇艳,一个男人跟这样浑身散发着青春气息的明艳少女躺在一张床上竟然什么都没做,那就真让人匪夷所思了。

    “弟弟他不会真的有什么内疾吧?”杨兰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古怪念头。

    ————————————

    马车轧过铺着青石板的街道,发出吱吱的声响。

    杨圣文在紫苏的怀里晃着晃着就睡着了,看着孩子睡得甜甜的,紫苏的唇角挂起了一抹笑意,轻手轻脚的将孩子放在厚厚的绒垫上。

    杨牧云看着她,突然说道:“是你让奶娘把孩子弄哭抱进来,好使你脱身的,是吧?”

    “你看出来了,”紫苏抬起头嫣然一笑,意味深长的说了句,“看来什么都瞒不过夫君你。”

    “你又何必要这样?”杨牧云叹了口气。

    “那我要怎样呀?”紫苏眸波一转,“等你们一家人用完晚饭,然后让你姐姐开口下逐客令,好把我灰头土脸的赶走,是么?”

    “我姐姐怎会是那样的人?”

    “怎么不是,”紫苏情绪开始变得激动起来,“一进门她就对我冷嘲热讽,我为什么要受她的气?”

    “我姐姐她第一次见你,可能你们之间有些不习惯罢了。”杨牧云的声音尽量放得很平缓。

    “我想依着你,”紫苏眸中莹然有了泪光,“尽量平平和和的陪你吃完这顿饭,可是......可是我没忍住。”话音刚落便低低的啜泣起来。

    杨牧云默默的伸出手揩掉滚落到她玉颊上的泪珠,将她轻轻拥到自己怀里。

    紫苏香肩耸动,想挣脱他的怀抱,可是却被他的双臂给箍紧了。

    “孩子在这里呢,”紫苏提醒他道:“你要干嘛?赶快放开我。”

    “不管我姐姐承不承认,你都是我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妻子,”杨牧云说道:“你在家里的位置跟梦楠是一样的,绝不是什么妾室。”

    “你就会拿甜言蜜语来哄我,”紫苏佯怒,“哄完了好赶紧回去,是不是?”

    “谁说我要回去了,”杨牧云一笑,在她耳畔低语道:“今晚呀,我就住在你那里不走了。”

    “你敢?”紫苏乜了他一眼,“你姐姐好不容易来趟京城,你却撇下她跟我走了,小心她用唾沫星子把你淹死!”

    “你夫君福大命大,没那么容易死的,”杨牧云在她莹白润滑的脸颊上轻轻一吻,“我说过了,有什么我替你受着。”

    紫苏脸红红的像喝醉了酒一样,贝齿咬了咬樱唇,一双眸子睇着他道:“你......今晚当真要陪我?”

    “嗯!”杨牧云很认真的点了下头。

    “跟我做真正的夫妻么?”紫苏鼓起勇气问了这关键的一句。

    “......”杨牧云语塞,不知该怎么回答她。

    “你还是要躲避么?”紫苏从他的表情中得到了解答,微感失望道:“你想躲避到什么时候?”声音中带着一丝幽怨。

    杨牧云下巴垂到她的香肩上,脸和她如玉般柔滑的脸颊贴在一起,“这一次出征,我经历了很多生生死死,曾一度认为自己回不来了,上天保佑,我又回到了京城,还能见到你,和你相拥,简直跟做梦一样。”

    “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第五百零六章 浓情蜜意

    杨牧云默默解开了自己的衣衫,脊背和肩膊上凹凹凸凸的布满了伤疤。

    “呀,怎么会......”紫苏瞪大了眸子,一双纤柔的玉手缓缓的抚摸了过去,两行清泪顺着玉颊淌了下来,“早知道你要受这么多罪,我说什么也不能让你走,思羽姐姐为你求的这个机会真真害死人了。”

    “思羽她是一番好意,”杨牧云叹息着穿上了衣衫,“男人么,想要建功立业、封妻荫子,这条路本就很不好走。比起很多再也不能回来的将士,你夫君我要幸运得多了。”

    “你回来了,朝廷对你有什么安排?”紫苏大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眸子问道。

    “没有,”杨牧云摇摇头,“我去了一趟中军都督府,那里的经历官让我每天去那里点个卯,并未说上面派给我什么差事。”

    “那太好了,”紫苏喜道:“看来朝廷无暇过问府军前卫的事,至于点不点卯的,倒无关紧要,趁这个机会你就在我这里安心休养一段时间吧。”

    “我这都是皮外伤,无关大碍。”杨牧云说道:“我当时就想,如果朝廷仍不派我一件具体的差事,让我继续赋闲的话,我就回一趟老家,见见我的父母,毕竟他们年纪大了,我有些放心不下......”

    “雷擂在宣武门前寻到你的时候,你就是想着离开京城,是么?”紫苏问道。

    “嗯,”杨牧云微点下巴,“不成想姐姐带着文广来京了,想让文广留下来跟着我......”喟叹一声,“我怎好将现在的境遇说给姐姐听,让她平白替我担心?”

    “梦楠姐姐倒挺急智,把事情揽了过来,也省却了你的难处,”紫苏一笑,看着他道:“你那个外甥胡文广,看起来跟你一般大呢!”

    “唔......我爹娘在我姐姐嫁人后才有了我,”杨牧云解释道:“文广与我同岁,从小我便跟他一起玩,一起读书。不过他这人读书不大成,姐夫只是衙门里的一名捕快头儿,姐姐不想文广再像姐夫一样,便让他来投奔我......”看了她一眼,话音一转说道:“姐姐她并不是针对你,我爹爹和姐夫都没有纳过妾,母亲在生下姐姐后一连十多年都无所出,那时她劝爹爹纳妾,爹爹执意不肯......姐姐见我娶了你也没知会家里一声,有些看不惯,只是想训斥我,不想却连带你受了委屈。”

    “这么说你姐姐是替你的原配娘子鸣不平了,”紫苏浅浅一笑,“听夫君这么一说,我心里现在是一点儿也没有怨气了呢!不过公公他始终待婆婆如一,让人感到好生敬重。”

    “夫人,”杨牧云握住她的手道:“我姐姐她说话虽尖厉了些,但人却再厚道不过,她说的那些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这我心里明白,”紫苏深深凝望着他道:“只要你待我好,我什么都不会在乎的。”

    “夫人......”

    “夫君......”

    两个人紧紧相拥在一起。

    ————————————

    “大人也真是,丟下俺一人

    不声不响的就跑了。”莫不语牢骚满腹的牵着两匹马走在京城夜晚的街道上,瞪大了眼盯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要从里面寻摸出杨牧云的影子。

    他早上起来后,便发现杨牧云不见了,问那对老夫妇,他们懵懵懂懂的是一问三不知。

    “大人难道去五军都督府了?”莫不语想起杨牧云说过每天需要去那里点卯的事。他便牵着两匹马直奔那里。

    一个小小的校尉守门的侍卫如何肯放他进去,就连他的问话也是爱搭不理的。惹得莫不语憋了一肚子火,差点儿没跟他们打起来。想起杨牧云对他的告诫,便生生的忍了下来。

    在五军都督府门前碰了钉子,他想起杨牧云跟兵部侍郎于谦关系不错。“或许大人他去了兵部呢!”一想到此他牵着马便又奔向兵部。

    兵部离五军都督府也不远,中间就隔了一条正阳门大街,宗人府后面便是。可不巧的是,于谦不在兵部,据衙门口的守卫说于大人进宫见皇上去了。

    这样的结果一下子让这个粗豪的汉子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办好。自小他跟胞兄莫不言游荡江湖,所有事都由哥哥做主。跟了杨牧云后,一切以他马首是瞻,从未有过自己想法。

    “大人他究竟去了哪里?”他捧着自己硕大的脑袋苦苦思索,猛然一拍脑壳,“之前听宁公子他说过,大人的住所好像在城西鸣玉坊的宝巷胡同,他不会是回自己家了吧?”他振奋起精神,一路打听着向城西而去。待快走到宝巷胡同时,天已全黑。

    借着街角朦胧的灯光,他隐然看见胡同口站着一个人,身形纤细,风姿绰约。

    “这个人的身影看起来好熟悉呀!”莫不语心中一动,牵着马儿向那人走了过去,待走近了,恰好那人转过脸来。

    “林姑娘......”莫不语失声叫道,面前的人正是林媚儿。

    林媚儿似乎也没想到是他,微怔了一下。

    “林姑娘,大人他是不是在里面?”莫不语开口问道。

    林媚儿摇摇头,一声不吭,转身便走。

    “林姑娘你......”莫不语话还未说完,林媚儿人已在十余丈之外,身影晃了几晃便消失在了夜幕中。

    “林姑娘这是怎么了?”莫不语挠挠头,自言自语道:“难道是跟大人他吵架了?”待他正准备进入胡同口时,一辆马车自胡同里驶了出来,几乎撞上了他。

    他连忙闪至一边,待马车驶远了还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老侯,你慢着点儿,姑娘、姑爷和小公子都在车上,要是撞着了人,看姑娘怎么惩治你......”

    莫不语愣了一下,浑没在意,牵着马儿向胡同里走去。

    ————————————

    “不知小舅舅在京城办公的衙门是什么样?要是能领我去看一看就好了,肯定比爹的捕房要气派得多。”胡文广边走边想,这院里的人对他都很客气,称呼他为胡少爷。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被称为少爷。一般这个称谓都是加在官老爷和大户人家的公子头上的。他登时觉得自己比往日要高

    了几分,胸膛高高挺起,连走起路来都有些不一样了。

    他听见院门口有说话声,便走了过去。

    院门外,一个身材异常高大魁梧的汉子牵着两匹马正和司阍在说什么。

    “这个汉子长得好高啊!”胡文广心中暗自惊叹,“爹爹捕房里的那个李二柱在所有捕快中个子最高,块头最大。可跟这汉子比起来,娇小得就跟个娘们儿似的。”

    “胡少爷......”司阍见了他忙满脸堆笑的打招呼。

    “怎么回事呀?”胡文广下巴一扬问道。

    “这位大个汉要找老爷,可老爷他已陪二夫人出去了......”司阍说道。

    “是找小舅舅的?”胡文广一听来了精神,眨巴眨巴眼打量了一下那个高大魁梧的汉子,“你是谁呀?找我小舅舅有什么事?”

    “大人是你小舅舅?”高大魁梧的汉子挠挠脑门道:“俺的大名叫莫不语,是杨牧云杨大人的部下......”

    “你是小舅舅的部下?”胡文广眼睛一亮。

    “昂,怎么了?”看他那一脸激动的样子倒把莫不语给惊着了。

    “那你跟我来吧!”胡文广说道。

    看着这素不相识的少年一脸热情的样子,莫不语摆摆手,“俺是来找大人的,大人要是不在这里,俺就不进去了。”

    “我小舅舅去送我小舅母了,”胡文广解释道:“或许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回来,你跟我进来耐心等一会儿也就是了。”

    “哦,”莫不语点点头,“可这马?其中有一匹是大人的......”

    “这马好办,”胡文广吩咐司阍,“你去叫个人来,把马牵到后院去好生照看一下。”

    “这......”司阍有些踌躇。

    “这什么这?”胡文广眼一瞪说道:“你没听这位莫爷说么?这两匹马其中有一匹是我小舅舅的,难道你要连人带马拒之门外?”

    “小人不敢,”司阍说道:“要让这位莫爷进来,小人做不了主,还得请夫人示下。”

    “甭那么麻烦了,”莫不语有些不耐烦道:“大人不在的话,俺也不稀罕进去,就在这门口等大人回来就是了。”

    “这怎么行?”胡文广急道:“要是被小舅舅知道把你堵在门外不让进来,不骂死我才怪!”

    ......

    这几人正争执间,周梦楠和杨兰从屋内来到了院门外。

    “这不是莫校尉么?”周梦楠一眼认出了莫不语,在陪杨牧云回到京城时她便知道了丈夫这位忠心耿耿的部下。

    “小人莫不语见过夫人。”莫不语上前向着她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小人是来找大人的。”

    “你来时没有碰到相公么?”周梦楠看了看他说道:“他坐在一辆马车上,应该刚出了胡同......”

    “难道是那辆马车?”莫不语忽然想起刚进胡同时驰来的一辆马车差点儿撞到自己。

第五百零七章 酒馆夜话

    弥漫着氤氤氲氲水汽与馨香的房中,摆放着一只巨大的木桶,桶中注满了热气腾腾的清水,水面上飘浮着馨香柔嫩的各色花瓣。隆冬时节还能找来这么多其它季节的花瓣,杨牧云不知这是怎么做到的,他现在已舒服得说不出话来,全身暖洋洋的泡在桶中,如浮在云端。

    “每个季节我都会让人采集花瓣,”紫苏乌黑的长发如瀑般披散在香肩上,一层薄薄的半透明的淡玫瑰粉绯红边的纱罗下晶莹剔透的肌肤和凹凸有致的躯体若隐若现,更显得人美似玉。她站在桶边,纤柔的十指按揉着杨牧云的肩窝,柔声细语的说道:“然后放入冰窖内储存起来,这样每一次沐浴的时候便能拿出来浸泡。”

    “这样的感觉可真舒服,”杨牧云微微阖上双目,长长吐了一口气说道:“我已经完全忘了上一次洗澡是什么时候了,北方可真冷,塞外的雪一下便没过了膝盖,整日整夜在茫茫雪原上行军,那些日子啊......”长叹一声,似乎有些不堪回首。

    “好在你回来了,”紫苏纤长的手指轻轻抚过他身上的疤痕,轻声说道:“不过身上添了一些伤疤而已,要知道很多出塞的将士一生都回不来了。”

    “那倒是,”杨牧云睁开眼,缓缓道:“每打一场仗,我的身周都会布满了尸体......昨天还在你身边欢蹦乱跳,豪言壮语的战友,经过一场征战,便会倒在冰冷的雪地里,再也不会发出任何声息......”紫苏揉按的双手一窒,杨牧云侧过脸,“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紫苏的神情怔了一怔,便又在他身上揉搓起来。

    “我不该给你说这些事情的......”杨牧云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你......这次出征,有没有遇见过她?”紫苏迟疑了一下问道。

    “谁?”

    “那个逼你拜堂成亲的鞑子郡主啊,”紫苏的秀眉微微一挑,“别给我说你们没有邂逅过。”

    杨牧云默然。

    “你们真的遇见了?”紫苏的手指一紧,话语中微带醋意。

    “我不但遇见了她,还碰见了她的男人。”杨牧云忙道。

    “哦?”紫苏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

    “他是鞑子大汗的亲弟弟,阿噶多尔济,”杨牧云不带丝毫停顿的说道:“一个郡主,一个殿下,你说谁会更可能跟她走在一起呢?”

    紫苏揉搓他肩头的手指灵动了些,毫无瑕疵的俏脸似笑非笑,“那个叫阿噶多尔济的一定很想杀了你吧?”

    “何止?他恨不得把我大卸八块。”杨牧云用很肯定的语气说道。

    “我看把你大卸八块也是轻的,应该把你剁成肉酱,”紫苏吃吃一笑,“看你还敢不敢勾搭不相干的女人。”说着狠狠在他肩背上狠狠拧了一下。

    “哎哟,”杨牧云呼了一声痛,“夫人你轻点儿。”

    “怎么,疼啊?”紫苏嘴角轻轻一撇,“我没咬你一口,算是便宜你了。”

    ————————————

    京城咸宜坊一个幽僻的小巷里亮着一抹昏黄的灯光,这是从一个小酒馆里发出来的。

    这个小酒馆很不起眼,店主是一对中年夫妇,他们为人很和气,对待每一个客人都很周到,所以他们开的酒馆位置虽然偏僻,但并不乏上门的客人。

    平常他们一般过了酉时就打烊了,可现在一直到了亥时他们还没有关门,因为店里还有一个客人,而这个客人一点儿要走的意思也没有。

    这是一个年纪很轻的少年,模样长得异常俊秀,唇红齿白,鼻挺腰细,比巷子里的姑娘还好看。他是在酉时末来的,进来时眉宇深锁,仿佛满怀心事,踱至一个角落里要了一壶酒、两个菜细斟慢饮起来。

    这一坐便是一个时辰,中间添了几回酒店主记不清了。这个少年酒量不错,一点儿也没有醉的样子,更没有要走的意思。

    店主几次想开口请少年离开,都被他婆娘拦住了。

    “人家肯定是有心事,来这里排遣郁闷,就由着他在这里喝下去吧!”他婆娘如是说。

    “他要在这里喝一晚上,我便要陪他一晚上不成?”店主有些不耐。

    “那又如何,不少了咱酒钱就行,”他婆娘说道:“你要是困了,便去后面休息,我在这里盯着。”女人总是比男人打算精细,知道像这样一个位置偏僻的小酒馆培养一个回头客不容易。

    店主不说话了。

    门帘一挑,一个相貌英挺的青年步入店来。他身穿淡青色儒衫,脚蹬长靴,手摇折扇,举止很是潇洒。

    店主夫妇瞪大了眼,一到了戌时这巷子里便没有了行人,这个时候还能有客人光顾,真是太罕见了。

    “客官......”店主满脸堆笑的迎上去,谁知那青年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向角落里的少年走去。

    “师妹你真让我好找。”青年在那少年对面一坐笑道。

    原来那是一位姑娘,店主夫妇对视了一眼,怪不得那模样长得比女人还要俊俏。

    少年理也不理他,拈起酒壶倒了一杯酒慢慢啜着。

    受了对方一个冷脸,那青年也不生气,目光一扫这简陋的酒寮,“刷”的展开手中折扇笑道:“要说喝酒这个地方未免太冷清了些,这样,师兄给你介绍个好地方,你我到那里一醉方休如何?”

    少年仍然没有搭理他,就当他不存在般自斟自饮。

    “怎么,师妹没兴趣么?”青年悠悠道:“我说的是?萝院,那可是京城有名的所在,王孙公子都会去的地方。不但酒好,姑娘也美......”见少年依旧不答话,声调抬高了一些,“如果那个人也在的话,师妹会不会去呢?”

    “咚——”酒杯重重的顿住了桌上,少年目光如电般射在青年的脸上。

    “师妹动心了?”青年一笑,伸手掂起酒壶在顿在桌上的酒杯里斟满了酒,一点儿也不介意酒杯被用过,伸臂过去将酒杯端

    起一饮而尽。唇角一勾,“师妹用过的东西总是有一丝与众不同的香气,让人回味悠长啊!”手中折扇摇了摇,“啧啧”连声。

    “喝完了?”少年瞥了他一眼。

    “嗯。”青年咂咂嘴,仍在回味。

    “喝完就请便吧,”少年冷冷说了一句,“不送!”

    “师妹先不用忙着撵我这当师兄的走,”青年嘻嘻笑道:“先容师兄把话说完......”拉长了语气说道:“你在这里冷冷清清的喝闷酒,那姓杨的可是温香软玉抱满怀,日子过的好不快活呢!”

    “你在我面前提他干什么?”少年脸色一寒。

    “师兄我只是替师妹你抱不平而已,”青年一脸义愤填膺的样子,“若不是师妹你,那姓杨的早死在外面了,哪儿还能有今日?他可倒好,一回到京城,便将师妹你抛到脑后,去那烟花之地左拥右抱去了,此人......当真该杀!”

    少年的目光瞪视着他,良久方吐出一口气道:“你对我说这些做什么?”

    “师兄我只是不忍心看你这样,”青年“啪”的一合扇子说道:“为了那个姓杨的男人不值得,只要师妹你说句话,师兄我便去替你把那个姓杨的好好教训一顿。”

    “你?要替我教训他?”少年的一双眸子微微眯了起来,唇角一翘,“我倒要听听,你要如何替我教训他?”

    青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悠然道:“师妹不跟我去?萝院看看么?他现在可是与那里最美的姑娘在一起......鸳鸯共浴,风光旖旎呀!”说到最后故意拖长了声调。

    “我没兴趣,”少年的声音很冷淡,“另外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要想找那姓杨的晦气,这就请便,不要扰了我在这里喝酒的兴致。”

    “一个人喝闷酒的滋味可不好,”青年笑道:“师兄我怎忍心丢师妹你一个人在这里?”

    “你待怎样?”少年的目光如霜。

    “师妹不走,师兄在这里陪你好了,”青年又倒了一杯酒,悠悠道:“长夜漫漫,一人在此独斟是很难熬的。”

    “乔子良,”少年直接呼出了他的名字,“你是自己出去呢?还是我把你打出去?”

    “师妹何必动怒?师兄我是一片好心呐!”青年笑着说道:“这么长时间不见,你就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么?”

    “嗤——”少年不再答话,出手如风,一支筷子闪电般向青年的面部戳去。

    “笃——”青年手中折扇疾如闪电,夹住了那支筷子。“好些日子不见,师妹的身手是越发的利落了......”乔子良话音未落,另一支筷子已戳至自己胸口。

    “呼——”乔子良身子一侧,筷子贴着自己胸口而过。右手疾探而出,“啪——”的一声抓住了少年左手手腕。

    “放开我!”少年脸色一变,娇叱一声。

    “好不容易抓住了你,我怎舍得放开?”乔子良嬉皮笑脸的说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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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州举人杨牧云因缘际会,踏入官场,诛除叛逆,扫荡蛮荒,与大明天子结下深厚的君臣缘分......大明正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正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正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