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一章 安南集市
杨牧云凝视着他,从船板上拈起一片树叶曲指一弹,叶片夹杂着轻微的破空声如离弦之箭般朝那人飞去。眼看就要划破他的脸颊,谁知那人不经意的侧了侧身子,叶片若刀锋一般的边缘擦着他的鬓边飞过。
杨牧云眯起了眼睛,举步走过他身边时,那人咧开嘴笑了笑,其貌看上去憨憨的。
“你在丁府是做什么的?”杨牧云转身向他问道。
那人手掌贴在耳畔作喇叭状,像是听得很费劲的样子,“你说什么?”
杨牧云无语,碰上这么一个装聋作哑的家伙,他也只能无奈的摇摇头。他还想再试探那人一番,却见数双眼睛瞪视着自己,目光中充满了敌意,那是丁煜带的一帮手下,自己大出风头,他们自然恨自己入骨,不禁喟叹一声,只得作罢。
这一切郑玉看在了眼里,冲丁煜笑道:“这个人挺有意思的,丁公子一出门就把他带在身边么?”
丁煜微微摇头,“他是我阿爹身边的人,阿爹让他一直跟着我......看他那样子,呆呆傻傻的,也不知能干什么。我不让他跟,他不听,而且甩也甩不掉,真是烦也烦死了。”
郑玉暗叹:“这丁公子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身边净带着一些酒囊饭袋,殊不知这个人才是真正的高手。”
丁煜俯下身子逗弄小郑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郑皓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看姐姐,一声不吭。
“乖,你到那边玩一会儿,”丁煜笑着说道:“待会儿哥哥给你糖吃。”向船老板使了个眼色。
船老板会意,走过来笑道:“小公子请随小人到船舱里,那里绵有好吃的。”
“不——”小郑皓紧紧贴着姐姐,“我就跟着阿姐,你想欺侮她,别以为我不知道。”
丁煜尴尬的笑笑,看向郑玉,希望她开口把这小孩子支走。谁知郑玉娇笑一声,拍拍弟弟的脑袋,赞道:“真不愧是我的好阿弟,这么小都会保护阿姐了。”
“那是,”小郑皓得意的昂起头,插着腰说道:“阿姐是女人,我是男人,男人天生都是要保护女人的。”
郑玉吃吃笑得有如花枝乱颤,“哟,真看不出来,我阿弟长大了。”
丁煜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本想好好亲近一下这位绝世美人,却被这小鬼头挡在中间,而且又发作不得,便低低吩咐了船老板几句,船老板应声去了。
“丁公子,你别见怪,”郑玉如秋泓一般的眸子向他霎了霎,“我与阿弟向来是形影不离的。”
“哪里哪里,”丁煜不自然的笑笑,“令弟小小年纪,倒与小姐你姐弟情深,当真难得。”
“丁公子,这船是要行去哪里?”郑玉的目光向前方看去。
“郑小姐难得与小可同船而行,”丁煜摇了摇扇子,目光一闪,“总是要玩尽兴才好......”
“阿姐,”小郑皓拉拉姐姐的袖子,“要是回去得晚了,阿娘会骂的。”
郑玉还未说话,就听丁煜哈哈一笑,“有你这个男子汉保护你阿姐,还怕什么?”
小郑皓瞪着他,气鼓鼓的一时说不出话。
“阿弟,”郑玉目光瞥向杨牧云,柔声说了一句,“别忘了,还有他呢!这位大高手绝不会任我们受人欺侮的。”
“嗯,”小郑皓点点头,掰着手指头说道:“其实,还有一位高手。”
“谁呀?”
小郑皓指指她。
“嘘——”郑玉唇竖中指,乜了一眼丁煜,用低低的声音说道:“千万
别让他知道。”
......
由于正是冬枯水浅的时节,水流甚缓,而且风力又小,游船悠悠荡荡行得甚慢。
丁煜对郑玉殷勤得很,可郑玉却只淡淡的虚应着。
眼见离东京越来越远,郑玉提点丁煜,“丁公子,我们该返航了。”
“郑小姐何必心急呢?”丁煜嘻嘻笑道:“现在天色还早......放心,决误不了咱们回城的。”为表亲昵,连咱们一词都用上了。
郑玉秀眉微蹙,不悦道:“丁公子,请自重些。若公子不方便,现在就请靠岸,我们自行返回。”
“别呀,”丁煜急道:“前面还有好玩的东西没看呢?这么急急的返回去,岂不可惜?”
“哦?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小郑皓好奇的问道。
“今日至灵县那边有一场庙会,”丁煜说道:“附近的人都来赶场,什么吃的、用的、穿的、戴的......那是应有尽有,对了,还有杂耍表演呢!可热闹了,小姐要是不去看看,就太可惜了。”
一听有杂耍表演,小郑皓眼睛一亮,拉拉姐姐的衣襟,“阿姐......”
“怎么,现在不怕回去被阿娘骂了?”
小郑皓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笑,“就看一会儿,应该不会耽搁很久吧?”
“你呀......”郑玉伸手勾了勾他的鼻子,“要是阿娘问起来,你怎么说?”
小郑皓咬着小指头,默然不语。
“大不了小可在集市上给小姐雇几匹快马,”丁煜说道:“这样就不会耽误小姐回去了。”
“牧云,”郑玉向杨牧云招招手,“你怎么看?”
“丁公子如此盛情,小姐,我看还是去吧,”杨牧云又加了一句,“只要一靠岸,小姐还担心什么呢?”
郑玉眸光一闪,“嗯”了一声。
......
游船又前行了不远,果然在江北岸出现了好大一片集市,民众熙来攘往,很是喧嚣。
岸边聚满了来赶集的小船,很多船上挂满了各种饰物,一靠岸船家便大声叫卖起来。还有划船卖艺的,头上攒花的汉子打着赤膊,瞧着铜锣吸引岸上人的目光,要是有人抛撒铜钱过来,他便笑容可掬的躬身作一圈揖,然后爬到船上高耸的竹竿上,以一个漂亮的后空翻自高杆上一跃而下,在空中抱膝连打了三个筋斗,方扑通一声穿入水中......虽说安南的初春不似大明北方那样寒冷,可江水毕竟还是很凉,岸上的看客中有人不禁缩了缩脖子,替那人打了个哆嗦。
“好棒!”小郑皓拍着手笑道:“阿姐你看,这里果然有玩杂耍的。”
“这算什么,”丁煜说道:“岸上还有更好玩的,有人能从嘴里喷出火来,还一群人叠罗汉,叠得高高的......”
小郑皓毕竟是小孩儿心性,听得两眼放光,摇着郑玉的手臂说道:“阿姐,我想去看。”
“这个容易,”丁煜笑道:“我这就让人领你去看。”
“不用,”郑玉紧紧拉着小郑皓的手,“我领着他就行了,”又朝杨牧云说道:“牧云,待会儿你跟我们一起下船。”
......
片刻后船工们撑着竹篙靠上岸,然后跳上岸去把缆绳系到岸边的一个木桩子上。
丁煜一脸殷勤得想要扶郑玉上岸,谁知她却把手伸给了杨牧云,后者一拉,她轻轻巧巧的跳到了岸上。
“看来小姐的这位下人在小
姐眼中很不一般呐!”丁煜酸溜溜的说道。
郑玉却朝着杨牧云嫣然一笑,理也不理丁煜,拉着弟弟和杨牧云去了。
“公子,”丁煜的一名手下在身边低声道:“要不要我们一起上,好好教训一下那小子?我就不信,我们这么多人,还收拾不了他一个?”
丁煜阴着脸还未说话,就听一声冷笑,他侧目看去,只见一直跟着他的那个竹笠人说道:“你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一个两个不是他对手,就算一起上,也绝讨不了好。”
“你......”那名手下脸上变色。
“好了,”丁煜一摆手,“这里人太多了,等到一僻静地方你们再见机行事吧!”
“是!”那名手下与其余几人互相使了个眼色。
......
杨牧云和郑玉领着小郑皓在人群中行走,路两边的货摊一个连着一个,让人目不暇接。
小郑皓跑到一个面具摊前,拿起一个青面獠牙的鬼面在自己脸上比了比,冲郑玉喊道:“阿姐,你快来!”
郑玉笑着和杨牧云走了过来。
“阿姐你看,”小郑皓把那鬼面戴在了自己脸上,“我要是晚上戴这个出来,会不会把府里的人都吓一跳?”
“你这小鬼头,”郑玉点了一下他的额头,“怎么光想着去吓人呢?”
“那样才好玩么,”小郑皓向姐姐眨眨眼,“阿姐不挑一个吗?”
“我挑这做什么?”
“阿姐你不是喜欢经常戴着面具吗?”小郑皓说道:“难道你是觉得这里的面具不好么?”
郑玉微摇螓首,淡淡一笑,“我再也不会戴面具了。”
“为什么?”小郑皓不解。
郑玉不答,只是看了身边的杨牧云一眼。
见姐姐突然对戴面具没了兴趣,小郑皓不再多问,又自顾自的挑起了其它面具。
“小姐真的不打算再上丁公子的船了么?”杨牧云低声问道。
“既然下来了,还上去做什么?”
“那我现在去雇几匹马,”杨牧云说道:“这里离东京城可不近。”
“这个不急,”郑玉笑道:“时辰还早着呢,我可不想现在就回去。”
两人说着话,小郑皓又挑好了几个面具。
郑玉付了钱,便让摊主把面具包起来。
三人刚一转身,就见丁煜满脸带笑的走了过来。
“郑小姐,你们走得可真快,”丁煜摇摇扇子说道:“小可总算追上你了。”
“丁公子请自便,”郑玉笑了笑,“你不用再跟着我们的。”
“小姐不想坐船回去了吗?”丁煜眯着眼睛看了看杨牧云。
“多谢丁公子送我们到这里,”郑玉微欠了欠身,“我们既已上岸,就不再叨扰丁公子了。”
“郑小姐这话就见外了,”丁煜笑道:“你我一见如故,不如结伴同行,岂不甚好?”
“我与丁公子的志趣不同,勉强同行的话恐会扫了丁公子的兴啊!”郑玉不软不硬的说了一句。
“不妨事不妨事,”丁煜道:“凡是小姐喜欢的,小可都喜欢。”
“是么?”郑玉长长的睫毛忽闪了几下,“丁公子若是不嫌无聊,那就轻便。”对杨牧云甜甜一笑,“牧云,我们走。”说着转身给了丁煜一个背影。
丁煜咬咬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了上去。
第六百三十二章 闹市戏法
“变戏法喽,快来看变戏法,”集市中有人敲着铜锣大喊,“仙人栽豆、生吞宝剑、吐云喷火、大变活人,个个精彩,保证各位从未见过,快来看了......”
一唇上留着两撇八字须,身穿长衫大褂的人把手中铜锣敲得“哐哐——”响,唯恐集市上的人都听不到。
一听有人变戏法,小郑皓立马嚷嚷着要去看,郑玉拉都拉不住。
人人都有猎奇的心理,那身穿长衫大褂的人只喊了几嗓子,很多人就拥了过来,不大会儿工夫便挤得里三层外三层。小郑皓赶到的时候,早被一堵黑压压的人墙挡住了视线,急得直跳脚,想挤进去,可人小力弱,挤了几次反而被后来的人挤了出来。
“阿姐,你快帮帮我。”小郑皓的小嘴一扁,哭丧着脸说道。
“好了,”郑玉看看那密不透风的人墙,无奈的劝他道:“谅这样的小地方也不会变出什么好看的戏法,之前在东京南市也不是没看过,我们还是去别的地方看看有什么好玩的。”
“不嘛不嘛,”小郑皓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我就要看变戏法,我就要看变戏法......”
“你看这么多人,怎么挤进去看?”郑玉生气的说道。
“阿姐和牧云哥不都是高手吗?一定会有办法的。”小郑皓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说道。
“你什么意思?要你牧云哥打进去么?”郑玉螓首微摇,眸波一转说道:“阿姐给你买两个大糖人,怎么样?”
“不——”小郑皓的嘴撅得高高的,一切诱惑的东西都再提不起他的兴趣,**的还是那一句,“我就要看变戏法!”
“那好!”郑玉板起俏脸,“你一个人在这儿看吧,我可要走了。”说罢转过身抬腿欲走。
小郑皓“哇——”的一声哭了,一边哭一边不停的说:“我就要看变戏法......”
“郑小姐,”丁煜这时凑上前来,堆起一张笑脸说道:“您别着急,我让人把他们赶开也就是了。”
“你干什么,在这里耍你侯府公子的威风么?”郑玉瞪了他一眼,“你要真敢这么做,我立刻就走,再不理你。”
“别别别,”见她一发脾气,丁煜立时改口,“小姐莫要生气,小可不过一时失言......”
“那你就帮我好好出个主意,”郑玉哼了一声,“不然就别再跟着我。”
“这个......”丁煜看着人越聚越多的人墙,面露难色,“小姐你这不是难为我么?”
“我倒是有个主意,”杨牧云上前一步,目光注视着丁煜说道:“丁公子,你身上可带了铜钱?”
“嗯,”丁煜点点头,“你问这个做什么?”
“拿来——”杨牧云一伸手掌。
丁煜正踌躇间,只见郑玉美眸一瞪,“要你拿就拿,磨磨蹭蹭的不舍得么?”
“唔......”丁煜从身上掏出一个茶色绣金线的钱袋放在了杨牧云的手心上。
杨牧云掂了掂,里面大概有好几十文铜钱的样子,解开钱袋抓了一把铜钱在手里,向空中一抛,运足气舌绽春雷,“有人撒钱了,快来抢钱啦!
“哗——”铜钱滚落了一地,人墙呼喇一声散了开来,人们纷纷俯下身子去拾地上的铜钱。
“快走!”杨牧云向郑玉一招手,拉起小郑皓就从拾钱的人群中挤了过去。
郑玉钦佩的一笑,像一朵云一样飘过了人丛。
“喂,你们等等我。”丁煜这才反应过来,收起折扇往脖领后一插,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
等人再聚拢过来时,杨牧云和郑玉三人已站在了最里面,丁煜虽慢了一步,但也奋力挤了过来。
“丁公子,给——”杨牧云把瘪了一大半的钱袋朝他递了过去。
“你这一手借花献佛倒玩得漂亮,”丁煜接过钱袋气哼哼的说道:“难道我就不会做好人么?”
“自己没主意,还来怪别人。”郑玉不悦的看了他一眼。
“也是,”杨牧云笑了笑,“要不是丁公子慷慨,我们又怎能站在这里呢?”
“这钱我回去后会还你的,”郑玉道:“你现在可以好好数一数,杨公子他刚才替我撒了多少。”
“只要小姐喜欢,拿去用就是了,说什么还不还的......”丁煜看向杨牧云,“原来你姓杨,叫杨牧云......”又奇怪的问郑玉,“他不是你的下人么,为什么你又叫他杨公子?”
郑玉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我愿意,我高兴,你管得着吗?”
这时一阵铜锣响,那个长衫大褂的人高声叫道:“各位,请静一静!”抱了个罗圈揖续道:“在下和一双儿女学得一手绝活,今初到贵宝地,给大伙儿开开眼,若还看得过去,请多多打赏,在下在此谢过了。”
杨牧云这才发现他身边站着一对少男少女,都不过十三四岁样子,男孩俊朗,女孩灵秀。
“现在由在下给各位先变个小戏法......”那人说着打了个手势,那对少男少女便搬过来一张桌子,桌子上铺着一块红布,红布上放着两只碗和几颗豆子。
“这个戏法叫仙人栽豆,大伙儿可看好喽,”那人把两只碗拿起来亮了亮,“待会儿我把桌上的豆子扣在碗里,若是大伙儿能够猜中的话,在下赔给大伙儿双份的钱,若是大伙儿都猜错了,那对不起,请打赏在下双倍的钱。”说着信手拈起一颗豆子放在一只碗里,把两只碗都扣在桌上,然后双手不断变换两只碗的位置,最后停了下来,抬起头微笑道:“请大伙儿猜猜,豆子在哪个碗里?”
周围一片轰然应答声,有说在左边那只碗里,有说在右边那只碗里,莫衷一是。
“牧云,”郑玉低声问道:“你觉得会在哪只碗里?”
杨牧云一笑,凑到她耳边用细若蚊鸣的声音说道:“两只碗里都没有。”
“哦?”郑玉惊奇道:“怎么会?他的手应该没有机会把豆子拿走。”
“没错,”杨牧云用手掩着嘴道:“他用的不是手,而是碗......”
话未说完,就见那人掀开了左碗,下面空空如也,围观的人中发出一片惋惜声,而另一些人则精神倍增,那是赌豆子在右碗的人,左碗没有,那就定是在右碗了。可当那人掀开右碗,下面也空无一物时,
所有人都惊呆了,一双双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两只空空的碗。
郑玉惊讶的看向一脸淡然的杨牧云,“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的手上有吸力,”杨牧云的眼睛眯了一下,“他把豆子吸到碗底,待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倒到袖口里。”
那人得意的抱了抱拳,“多谢大伙儿打赏了。”那对少男少女不失时机的端着铜盘走向围观的众人,众人惊叹之余,纷纷将钱扔到铜盘上。
那人又将三颗豆子扣至右碗下,两颗豆子扣到左碗下,来回挪动了几下,让周围人再猜。
有的人说左碗三颗,右碗两颗。有的人则说左碗两颗,右碗三颗。
“你觉得会是什么结果?”郑玉向杨牧云眨眨眼。
“自然是左碗三颗豆子,右碗两颗豆子。”丁煜很有信心的说道。
“我又没问你,要你多嘴。”郑玉白了他一眼。
“五颗豆子都在左碗里,”杨牧云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道:“右碗什么也没有。”
“真的吗?”郑玉吃惊的问。待那人掀开两只碗,果然与杨牧云猜的一样。
“你为什么不大声说出来呢?”郑玉的眸子霎了霎。
杨牧云笑笑,“人家不过是在江湖上混碗饭吃,我何苦砸了人家饭碗呢?”
待这场仙人栽豆赚得满满几大盘铜钱后,那人放收起了桌子。张罗着表演起其它戏法。
下一场是生吞宝剑,那个长相灵秀的女孩子反手捏着一把长长的宝剑步入场中,拧身抹额,舞起剑来,只见她手腕一动,挑起剑花朵朵,身形飘飞灵动,若行云流水,姿势优美之极。
丁煜拍手叫好,毫不吝啬的抓起一把铜钱掷入场中。
舞到妙处,少女剑势一收,拧身而立,娇巧的下巴高高抬起,双手握住宝剑缓缓向口中一寸一寸的递了进去。
在围观的人一片惊呼声中,长逾三尺的宝剑不大会儿工夫就只剩了一个短短的剑柄。
郑玉看得惊心动魄,“牧云,她这是真的把剑都吞进肚里去了吗?”
杨牧云微微摇头,“戏法变得再真也只是戏法而已,她手中的剑是有机关的,若是换一把她就变不成了。”
在一阵阵铜钱扔入铜盘中的声音响起,少女缓缓将插入口中的剑缓缓抽了出来。
待剑身全部抽出,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这时少年口里衔着一把刀连翻几个筋斗进入场中,手握刀柄竖在面前,口一张,一团火自他口中喷出,在刀锋上一燎,刀锋泛起淡淡蓝色。
人群轰然叫好,少年手持刀柄一缠一裹,向着少女挥去,两人就在场中打斗起来,两人身法灵动,招式利落,少年不时喷出一团团火焰,把场内的气氛引入了**。
小郑皓看得眼花缭乱,两只小手都拍红了。
“精彩,真是精彩!”丁煜叹道:“待会儿我定要他们跟我到侯府去表演。”
“别看他们年纪不大,使得都是真功夫呢!”郑玉赞道。
第六百三十三章 迭变突起
郑玉见杨牧云单手支颐着下巴,双眉微拧作沉思状,忍不住问道:“喂,你在想什么?”
“哦,没有,”杨牧云从沉思中缓过神来,“我只是有些奇怪,这几人身手都非寻常,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江湖上的奇人异士多了,”郑玉道:“偶尔出来卖艺挣几个钱花花也并不奇怪。”
杨牧云微微点头,目光向场中看去,见那一对少男少女已收起刀剑,向围观的众人深深一躬,退了下去。
围观的众人疯狂向场内扔钱,气氛达到了**。
“各位,”那身穿长衫大褂的人步入场中,面带微笑,“多谢大伙儿的捧场,在下现给你们表演一出大变活人......”使了个眼色出去,那一对少男少女搬上来一个大木笼子。
“阿姐,”小郑皓扯扯郑玉的衣襟,“他是想在这个大木笼子里变出人来吗?”
“嗯,应该是吧?”她目光盯着这个大木笼子,里面空空如也,看上去跟平常的木笼子没什么不同。
那身穿长衫大褂的人从衣袖中抽出一大块青布,拿在手中抻展在众人面前来来回回抖了几抖,以示这只是一块很平常的青布。然后他把这块青布罩在了木笼子上。
围观的众人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场内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各位,见证奇迹的时刻就要到来了。”那人微笑着将盖在木笼子上的青布一扯......
周围的看客发出一阵惊呼,连郑玉的一双美眸也睁得圆圆的。
原先空空的木笼子里竟然出现了一个人,仔细一看,居然是方才吞剑的少女。她推开木笼子的门,盈盈的自里面走出向着观众们行了个礼。
她方才还和那少年站在那人身后,怎么转眼间便出现在了这个木笼子里?
众人惊奇之下爆发出山呼海啸一样的喝彩声。
那人目光一转,待众人安静下来,开口说道:“可能有人会质疑在下,觉得在下和自己的女儿定是使了什么障眼法儿糊弄大伙儿,这样吧,有没有人敢过来一试,看看在下的法术究竟是真是假?”
众人登时小声议论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没有一人上前。
“诸位放心,”那人说道:“在下只是把人从木笼子里变出去,绝不会有什么风险,怎么,就没有人敢上来吗?”
“我来——”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自人群中响起。众人侧目看去,见是一身穿短褂的汉子,一双大手拨拉开挡在他前面的人向场内走去。这人生的浓眉大眼,高颧阔鼻,甩开膀子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他来到那人面前抱臂一站,大声叫道:“我来试试,如何?”
那人打量了他一番,点点头,伸手指向木笼,“壮士请!”
这汉子哼了一声,大大咧咧的钻进了木笼子。
那人照例将那块青布蒙在了木笼上,目光洒向众人,“各位,待会儿请你们请看好了,这位壮士还在不在里面?”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这里,唇角微微一翘,伸手将那块青布猛地一扯......
众人发出了比先前更大的惊呼声——果然,木笼子里的汉子已不见了踪影。
“大家快帮忙看一看,”那人招呼道:“那位壮士现在哪里?”
正当众人的目光四处扫视时,陡然听到人群外一声大呼,“都让一让,借光,请让一让......”人群犹如炸了锅一般,纷纷为他让开一条道。
郑玉凝目一看,掩口惊道:“是他,他怎么到外面去了?”
杨牧云顺着她的
目光看去,见那短褂汉子分开众人,自场外快步走了进来。
丁煜啧啧称奇,“不可思议,真太不可思议了,世上竟有人会此等法术。”
小郑皓惊讶的张大了嘴,扯着郑玉的衣裙说道:“真的是法术,阿姐,这真的是法术......”
短褂汉子走到那人面前深深一躬,“先生的法术,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小人佩服。”
“微末技艺,不值一哂,”那人微微笑道:“壮士不必多礼。”
短褂汉子向那人又是一躬,方才转身离去。
“喂,”人群中有人向他大声问道:“壮士,你是怎么从木笼子里出去的?”
短褂汉子一脸茫然的摇摇头,“不知道,我进到里面后,只觉脑袋嗡的一下,眼前一晕,就站在外面了。”
众人听了一阵感叹,咋舌不已。
“怎么样?”那人一脸自得的看着围观的众人,“有没有人再来试一试?玩玩嘛,就只当找个乐子。”
人丛中一阵窃窃私语,立时便有几人跃跃欲试。
那人的目光落在小郑皓身上,呲牙一笑,“小兄弟,你有没有兴趣过来试一试?”
“嗯!”小郑皓的脑袋重重一点。
“阿弟,你......”郑玉的朱唇刚启,小郑皓已挣脱了她的掌握,一溜小跑的来到那人面前。
“小兄弟勇气可嘉呀!”那人竖起了大拇指赞了一句,指指木笼,“小兄弟,请!”
小郑皓正要步入木笼,却被郑玉上来叫住了。
“阿弟,你怎么不听话?”郑玉皱着一对秀眉欲要拧小郑皓的耳朵。
小郑皓“咭儿”的一笑躲开了。
“阿姐,”小郑皓哀求道:“我不过是想玩玩嘛!这有什么关系?刚才你也看到了,那个大汉被变出去不是也回来了么?”
“你......”郑玉正要呵叱,就见丁煜摇着折扇走了过来。
“小孩子想要玩玩又有什么关系?”丁煜劝道:“你这当阿姐的未免管束得有些太紧了吧?”
“关你什么事?”郑玉转身瞪了他一眼,“要你多嘴?”
趁两人正说话的时候,小郑皓赶紧钻进了木笼子里,向着那人眨眨眼,“快呀!赶快变呀!”
那人一笑,一抖手中的青布盖在了木笼子上。
这边郑玉还在斥责丁煜,浑然没有觉察身后发生的事。
杨牧云的目光一凝,忽然发现那一对少男少女已悄无声息的失去了影踪。
“不对......”他一个箭步上前,出手推开了那人,将盖在木笼子上的青布一把扯飞。
木笼子里空无一人,哪里还有小郑皓的影子?
杨牧云出手如风,一把刁住了那人的手腕使劲一扼,叫道:“说,那孩子呢?”
那人啊呀一声,疼得额头渗出了汗珠,“快......快松手,有话好说!”
这时郑玉也发现弟弟不见了,俏脸一变,掐住那人咽喉,“说,我阿弟呢?”
“我说,我说......”那人涨红了脸吐出舌尖,“二位请松手,在下都快喘不过气了。”
郑玉和杨牧云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把手松开。
那人站直了身子,甩甩手腕,摸了摸颈下被掐的痕迹,苦笑道:“在下不过变个小小戏法而已,两位那么紧张干什么?”
“说,我阿弟呢?”郑玉又逼问了一句。
“小姐莫要生气,”那人朝人群中一指
,“那位小兄弟不是过来了吗?”
郑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人群中并没有什么异样,心头一紧,迅即回身,见杨牧云大喝一声,“站住!”
那人向人群中钻去,杨牧云抢在郑玉之前飞身追上,伸手从背后拽住了他的大褂。
“蓬——”一声闷响,一团粉尘荡了开来。
“不好!”杨牧云屏住了呼吸,连忙闭上双眼,退后一步双掌护在胸前,以防对方暗袭。
待他再睁开眼时,那人已遁去了踪迹。
这边郑玉双目四射,搜寻那人身影。
“人呢?”杨牧云看看抓在手里的大褂,心中一沉,恨恨的说了一句,“好一个金蝉脱壳。”
“方才那个变戏法的去哪里了?”郑玉焦急的问周围的人。
众人皆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
郑玉跺了跺脚,纤腰一摆,纵身向前追了出去。
“郑小姐......”丁煜收起折扇,迈开步子想要紧紧跟上。而杨牧云却转向另一个方向。
......
“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孩子,大概有七八岁......”
“这里小孩子多了,公子是问哪一个?”
“他是被人劫持了,劫持他的是三个人,一个留着小胡子,另外两个是一对十三四岁的少年男女,他们方才就在这集市上变戏法......”
“没有,公子再到前面去打听打听吧!”
被问的每一个人都连连摇头,杨牧云的心渐渐沉了下去。集市上的人熙来攘往,要找到小郑皓和那几个变戏法的无异于在大海中捞针。
在集市中转了一大圈,杨牧云和郑玉碰面了,看着她心急火燎的样子,便知和自己一样一无所获。
两人的目光对视了一下,便是一阵沉默。
这时丁煜跑了过来,“郑小姐......”
“你跟着我干什么?”郑玉没好气的娇叱一声。
“小可是来告诉郑小姐......”丁煜一语未毕,喘了口气。
“你找到我阿弟了?”郑玉眸子一亮。
“不......不是,”丁煜摇摇头,“小可与这里的巡抚司巡抚使相识,我已派人请他出面带兵查找,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郑小姐不必着急。”
“丁公子可真有办法,”郑玉讥刺道:“连巡抚司的兵都能调来,等他们到这里,贼人恐怕早就带着我阿弟跑远了。”
“不,巡抚司的兵就在集市附近,”丁煜解释道:“他们会先把这里围起来,然后一一甄别,时候未久,贼人跑不远的。”
“丁公子未免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杨牧云皱着眉说道:“别忘了集市是临着河道码头的,这里来往船只甚多,要是贼人劫了小公子上船逃走,那该又如何查找呢?”
郑玉一惊,“对了,牧云,我们得赶快去码头,说不定那几个贼人已带着我阿弟上了船......要是真那样,可就糟了。”
“我也跟你们去。”
“你?”郑玉狠狠睇了他一眼,“要不是之前你没头没脑的横插过来,我阿弟又如何能着了贼人的道儿?丁公子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这儿的好,莫要再帮倒忙了。”
“大小姐,”杨牧云劝道:“丁公子也是无心之失......还是找人要紧,让丁公子和我们一起吧,多个人就多份力量。”
“对对对,”丁煜忙道:“小可保证把你阿弟找回来。”
第六百三十四章 沿江而下
“那你现在就去找吧,”郑玉白了他一眼,“找不到我阿弟你就不要再来见我。”
“是是是......”丁煜一脸苦笑,可脚下就是一步不曾挪动。
郑玉也顾不上理他,随杨牧云一起向码头走去。丁煜在后面远远的蹑着。
集市码头停靠的大小船舶密密麻麻的有如过江之鲫,让人看了头大。
“我们分头去打听一下,”杨牧云跟郑玉商量道:“你一定小心,这几人不但身怀武功,还会邪术,一旦发现有什么不对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待我们一起再做计较......半个时辰后,我们还在这里碰面。”
“嗯,”郑玉微颔螓首,乜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丁煜,“别在后面傻跟着了,还不快去打听我阿弟的下落,半个时辰后再到这里来。”
“唔,小可遵命!”丁煜拱手应道。
......
码头上来来往往的人甚多,一个个打听起来费时费力,还不见得能打听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三个人打听了一大圈,回来碰面时一交流,发现仍是一无所获。
“怎么办?”郑玉看看已偏西的日头,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要是阿弟再找不到的话,回去后我如何向阿爹阿娘交代?”
“你先别急,”杨牧云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看着郑玉说道:“如果是你,挟持着人乘船离开这个集市,会向上游走,还是下游?”
“我呀,”郑玉想了想道:“换成是我的话,一定走下游,你想,向上游就是东京,那里河道盘查严密,通过很是不易。要是走下游就不同了,顺流一直向下,就可以入海,一入到大海,再要找到他们就难了。”
“郑小姐说得对,”丁煜帮腔道:“正好我们有船,现在就可以上船到下游去找寻......”
“对你个头,”郑玉瞪了他一眼,“这只是猜测,要是那伙儿贼人走的不是水路,从陆路逃走,那怎么办?”
“不会吧,”丁煜摸摸后脑勺,“冯巡抚使那里并无截获什么可疑的人等,贼人从陆路逃出集市恐怕不可能......”
“大小姐,”杨牧云问道:“你们都有什么仇家?能说来听听吗?”
“这个......”郑玉凝思道:“我阿爹带兵四处征战,杀人无数,朝内的一些臣僚与我们郑家也有龃龉,”瞟了一眼丁煜,“就比如他们姓丁的,就常常与我阿爹过不去。”
“郑小姐你可不能乱说,”丁煜喊冤道:“我阿爹与郑伯父只是政见不同而已,断不至于学那剪径绑票的小贼那样下作......再说小可不是一直跟着你么?又如何绑走你阿弟了?”
“丁公子你不必紧张,大小姐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杨牧云目光看着码头上熙熙攘攘的人流,“打听这样的事情,官府不一定管用,地方帮派的消息比官府要灵通多了。”
“帮派?”丁煜拧着眉头,“可如何找到这个地方帮派的人呢?”见杨牧云和郑玉的目光都注视着自己,不禁奇道:“你们看着我干什么
?”
“你不是跟冯巡抚使相熟么?”杨牧云说道:“他管理着这个地方,一定掌握着地方帮派的信息,由他帮着指引指引,说不定会有意外发现呢?”
......
升龙江上水路货运势力最大的是白帆帮,江上半数以上货物的运送都由他们的船来承运。帮主梁磐,与安南朝廷中的重臣都有私下的来往,因此,各关卡只要看到是白帆帮的船都不怎么严查的。
在这个至灵县的集市码头,由白帆帮的一个分舵舵主杜虎打理。这个杜虎五短身材,却很结实健壮,一脸横肉,双目炯炯,阔口高鼻,头上寸草不生,更让人心中发毛的是,此人的左脸竟然有一道深深的刀疤,显得狰狞无比。
别看他对别人一副凶相,一见冯巡抚使就满脸堆笑,民不与官斗嘛!再者说了,冯巡抚使管着上千号兵丁,比知县刘遥都要威风,杜虎又怎敢怠慢。
与大明不同,安南东京附近及以北各府县都设有巡抚司,巡抚司里设正巡抚使一名,副巡抚使两名。依照各府县规模大小和人口的多寡,巡抚司辖下的官兵从一千到数百不等,表面上职责是捕匪缉盗,协助地方官员维持治安,实际上相当于大明各卫所的军事力量。
之所以如此,对安南朝廷来说也是无奈之举。安南是从大明交趾布政使司独立出来的,对大明怀有深深的戒心。安南的都城东京,离大明最近的边关要隘镇南关不过三百余里,一旦明朝大军前出镇南关,不出几日即可直抵东京城下。这就像给安南国头上悬了一把刀,时时刻刻让人感到提心吊胆,这也就是为什么安南后来把都城迁到中部城市顺化的原因,没办法,卧榻之侧伏着一条巨龙时时窥视着自己,睡不安稳呀!可现在,只能把东京周围各府县打造成一个个军镇,实行军事化管理,以防不测之虞。
这时听说冯巡抚使亲自上门,杜虎立马迎了出去。
“哎呀,冯大人,”杜虎笑得五官都挤成了一团,脸上的刀疤就像爬了一条蜈蚣一抖一抖,“您有什么吩咐派人来招呼一声,小的定当前去拜会,怎能劳您大驾亲自登临?里面请,里面请......”
冯巡抚使年逾四十,相貌文雅,平时总是面带春风,可今天却一脸严肃。
“好了,我这次来是有要事,虚的就不讲了。”冯巡抚使一摆手,并不进屋,转身介绍起随他来的杨牧云、郑玉和丁煜三人。
杨牧云倒还罢了,郑玉和丁煜的背后分别是县侯郑可与廷上侯丁列,这让杜虎心中一凛。
“旁的本官也不多说了,素闻杜老弟这里消息灵通,”冯巡抚使道:“郑侯爷的小公子在这集市上丟失,还望杜老弟发动手下人到处仔细打探打探,本官在这里谢过了。”
“冯大人说哪里话来,”杜虎忙道:“小的这就派人打探,不知郑小公子是如何丢失,还请郑大小姐和丁大公子给小人细细讲诉一番。”
郑玉便将小郑皓是怎样被人劫持走的详细讲给了杜虎,还把变戏法的那三人形貌细致的描述了一番。
“唔,几位请里面宽坐,”杜虎说道:“小人这就让手下人去打探消息。”
“杜舵主,”郑玉忧心忡忡道:“这已经过去几个时辰了,想必贼人已带着我阿弟早已离开了集市,现在打探起来方便么?”
“郑大小姐且请宽心,”杜虎安慰她道:“我白帆帮是跑水路的,别说小小集市,就是整条升龙江上的事也躲不过我们的眼睛。你放心,我白帆帮会动用一切力量去寻找郑小公子的,贼人带着郑小公子就算不在集市了,我们照样能打探出他们的下落。”
“杜舵主,”杨牧云朝杜虎拱了拱手,“在下能和你的人一起出去打探吗?”
“呃......”杜虎还未答话,就听郑玉说道:“杜舵主,舍弟下落不明,我无心在这里安坐,还请你允许我和你们一起去探听我阿弟的消息。”
“这样最好,”杜虎一口应允,“我会亲自带人打探,届时你们与我一起便是。”
......
整个集市被巡抚司的官兵和白帆帮的人明里暗里又犁了一遍,仍旧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这无形中提醒着他们,人或许真的不在集市上了。
搜索的方向朝集市外扩展开去,白帆帮从水路着手,而巡抚司的官兵重点放在陆路。
“这件事要不要派人回东京去告诉郑侯爷?”杨牧云向郑玉问道。
“先不要惊动阿爹,”郑玉犹豫了一下说道:“阿爹需要重新整顿军中的事,这个时候我不能再给他添乱了。”
“可若是大小姐你一直不回去的话......”
“我明白你的意思,”郑玉不假思索的道:“我会写一封信让人带给阿娘,就说我带阿弟在外面玩几天......我经常会离开家一段时间,阿娘她暂时不会怀疑的。”
......
这个时候,从白帆帮和巡抚司那里陆续传来一些消息,变戏法的那三人以前从未来过这个集市,更重要的一条信息是,他们三人是坐船来的,而船来自下游。
那他们会不会乘船又逃向下游呢?这个可能性极大。
杨牧云和郑玉乘上一条白帆帮的船向下游而去,当然,丁煜也在这条船上,他们的白帆帮的人一路上不停的在沿岸打探小郑皓和那三人的消息。
月挂中天,江面上一片静寂,只能听见江水“哗哗”的拍打船舷的声音。
郑玉坐在船头,愁眉不展的看着月光下涌动的江水。夜风吹来,略带寒意,她不由缩了缩双肩。
“呼——”一件衣袍披在了她身上,她愕然回首,见是杨牧云。
“大小姐,这么晚了,你还不回舱里睡吗?”杨牧云凝视着她问道。
“我睡不着,”郑玉看着圆月,“不知阿弟现在哪里,怎样了吗?那些贼人不知道会不会折磨他?”
“大小姐,你担心也没有用,”杨牧云挨着她身边坐了下来,“不过你放心,你弟弟他聪明伶俐,贼人一定不会轻易伤害他的。”
“但愿如能你所说吧,”郑玉叹了口气,“你说贼人为何要劫持我阿弟呢?”
第六百三十五章 岸边明火
“这个......很难讲,”杨牧云看着波光粼粼的江水,“诚如你所说,郑侯爷南征北战,定结下仇家无数,而且手握兵权,为朝中一些大臣所忌,这些人暗中做些对侯爷不利的事,也不是不可能。”
“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郑玉的美眸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惧与不安,“是想要我阿爹的命,还是......”
“你不要想那么多,”杨牧云安慰她道:“现在当务之极是找到你弟弟的下落......”顿了顿,“说不定是一般绑架的小贼,勒索一些钱财罢了。”
“这决不像你想得那样简单,”郑玉微摇螓首,“他们哪儿像是寻常之人,唉......都怪我,我不该带着阿皓上这姓丁的船的,不然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事情发生了,再追悔也是无用,”杨牧云道:“希望明日会有你弟弟的消息......天太晚了,大小姐你还是回去休息吧?”
“牧云......”郑玉深深凝视了他一眼,螓首靠上他的肩头,“我好怕,怕明日一睁开眼阿皓他......”
“不会的,”杨牧云打断她的话,“你弟弟机灵得很,是不会轻易出事的,你不要胡思乱想。”
“嗯......”郑玉缓缓闭上了双眼。
见她靠在自己肩头没有起身的意思,柔软的秀发在微风中轻轻荡起,拂过杨牧云的脸颊,勾得他心里痒痒的,“大小姐......”他轻轻唤了一句。
“唔,怎么了?”郑玉一副慵懒的样子,闭目呓语道。
“你还是回舱里去睡吧?”
“不......我就想这样靠着,”郑玉柔声说道:“靠在你身边我感觉心里很踏实。”
“可你不能一直坐在这儿呀,”杨牧云劝她,“要是万一夜里着了凉怎么办?”
“有你在这儿,我是不会着凉的......”郑玉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
杨牧云只好任她靠着,夜愈发的静寂,似乎连流水声都停止了。
江两岸一片漆黑,也不知船行到了哪里。
听着郑玉细微的呼吸声,仿佛已入了梦乡。杨牧云心里有些复杂,靠在他肩头的这位安南佳人一再向自己表示过好感,可他却不敢接受,他已经不能再惹情债了。他已有妻子,梦楠和紫苏都远在大明的京师等待他回来,他不能在这里拈花惹草,可现在返回大明,他又有些犹豫,回去做什么呢?还去礼部会同馆做那九品大使?他暗暗摇头,那不是自己想要的抱负。留在安南或许还能一展自己的才华,郑可对他很是看重,跟着这位手握安南兵权的侯爷是比回到大明更让人值得期待。
杨牧云深深的吁了一口气,他还想到了陈思羽,她与倚靠在自己肩头的郑玉一样,出身于侯门显贵之家,也曾对自己流露过好感,可这又能怎么样呢?她还不是嫁给了成国公朱勇之子朱仪?身份的差距是横亘在他们面前不可逾越的鸿沟,自己一介白丁,有幸得到一些大人物的青睐,得以进入官场出任低级官职,但仅凭这是远远不能与世家显宦相比的,何况自己已有了家室?
一时间,他不由思绪万千,只要留在这异国他乡,他的命运就紧紧的与郑氏一家绑在了一起,如何处理好与郑玉之间的关系,成为了他最头疼的事。
蓦然,左边岸上似乎有火光一
闪,杨牧云心中一动,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片刻之后,那点火光又闪了一下。杨牧云的手扣紧了船舷。
“怎么了?”郑玉似乎也感觉到了杨牧云有些不对,螓首支颐起来问道。
“岸上有人。”杨牧云淡淡说了一句。
“谁?”郑玉的神情立刻绷紧,手不自觉的握住了剑柄。
“你留在这里,”杨牧云在她耳边轻声道:“我过去看看......”说罢手一甩,几块物事如疾风般朝江面上飞去,原来他注意到岸上火光时暗自运气从船舷上扣下几个木块,可见其指力惊人。
“喂,你......”郑玉刚启朱唇,就见杨牧云如大鹏展翅般飞身而起,跃出数丈,脚尖在掷在江面的一个木块上若蜻蜓点水般轻轻一点,人又暴起数丈,脚尖落处,在第二个木块上又是轻轻一点......
船离左岸不过二十余丈的距离,杨牧云的身形在江面上穿行间不过略顿了几顿便跃到了岸上。
这边郑玉也飞身而起,手挥处,一块船板远远掷落在了江面上,还未荡起水花,郑玉人已降至船板,双足在船板上一点,人又腾空而起,又一块船板远远掷了出去......几番起落,在杨牧云之后跳到了岸上。
就在她飞身跃离船舷时,一个人影自暗处冲了出来,正是丁煜,他见郑玉向江面上跳去,连忙也追了过去。可他的轻功与杨牧云和郑玉不能相比,脚刚踩在第一块船板上人还未腾空而起,气息已提不上来,整个身子急速坠落,扑通一声落在了的江水中。
慌乱之下双手双脚在水中乱抓乱刨,“救......”刚一张口,声音还未喊出,便咕咚灌了一大口水。额头被冰凉的江水一激,他更乱了,在江水中越是挣扎,身子越是下沉得快,眼看江水就要没顶,忽然感觉一轻,整个人已被提离了江面。耳边呼呼风响,待再睁开眼时,人已重新落回到了船上。
他扭过头看去,原来救自己的正是父亲派给他的那个头戴竹笠的怪人。
“原来你会武功?”丁煜奇道。
“公子,”竹笠怪人淡淡说了句,“岸上情形未明,你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船上的好。”
“可郑小姐她......”
“她已到岸上了,”竹笠怪人道:“公子不用担心,以她的武功不会有什么事的。”
“你既然能救我,为什么不帮我上岸?”
“小人是奉侯爷之命来保护公子安全的,”竹笠怪人一脸木然的说道:“至于旁人的事,与小人无关。”
“你......”丁煜跺了跺脚,转身喊道:“快,赶快靠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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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牧云冲至亮有火光之处,火光灭了,什么也没有,一阵夜风吹来,周围一人多高的茅草发出沙沙的声响。
“奇怪,刚才明明是这里亮的火光。”杨牧云皱紧了眉头,忽然眼角处亮光一闪,他倏的抬眼看去,远处又是一点火光闪了闪。他深吸一口气,疾风般向那火光亮处奔了过去。
待奔至跟前,火光消逝,仍什么也没发现。而远处,又亮起一点火光......
几次三番,杨牧云不想再被人牵着鼻子走,略微思索了一下,待火光再亮起时,提气向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正狂奔
间,远处的火光灭了,他站定身形倾听了一下,一个箭步钻进了一个茅草丛。
“蓬——”的一声,一个纤细的身影从茅草丛中飞出,杨牧云的身法更快,不待那人立稳身子,双掌如风向她拍了过去。
“啪啪——”那人勉强接了杨牧云双掌,后退几步“唰——”的抽出了一柄利刃。
借着月光,杨牧云看清楚了那人,正是白日集市上表演吞剑的那位少女,只见她手腕一抖,手中长剑暴涨起数道寒芒向自己刺了过来。
杨牧云不慌不忙的闪身至少女的侧后,一掌切向她颈侧。那少女纤腰一拧,长剑划过一道光弧,挑至他胁下......
经过短短几个照面,少女面对杨牧云的攻势左支右绌,只能勉强支撑。
而杨牧云仅凭一对肉掌对付她已然游刃有余,好像并不急着将她击败。
“你们究竟是谁?其他人在哪里?”杨牧云目光逼视着对方问道:“为什么要劫持那个小孩子?”
少女不答,手中剑如疾风般朝杨牧云挥舞过去。
杨牧云微微一笑,脚下轻点,身形晃动间避过了对方一剑又一剑的快攻。
“啪——”杨牧云待少女一剑使老,来不及撤回,一掌击在了剑身上,少女握剑的虎口剧震,差点儿撒剑,忙纵身向后退去。
杨牧云紧跟上前,一掌劈向少女的面门,少女后退不及,挥剑斫向他掌缘。谁知杨牧云只是虚晃一招,手掌疾向下一切,指尖划在了少女握剑的手腕上。
少女手一麻,“当啷——”一声,松开了手,长剑落在了地上。杨牧云不给对方丝毫喘息之机,两指如戟,点向少女胸口。
眼看少女无法躲避,杨牧云却忽然转身,向旁闪开了一步。一道寒光在他方才的背后劈落。
“是他?”杨牧云的眼眯了起来,袭向他身后的竟是那个能喷火的少年。那对少男少女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少女拾起地上的长剑,和那少年一起朝杨牧云杀了过来。
杨牧云凝神挥掌应对,几招过后,发现对付两人联手竟棘手多了。
这对少男少女一刀一剑,一左一右,一人封堵杨牧云的身法,一人攻击他的要害,一攻一守,浑然天成。杨牧云若攻击一人,另一人则袭其背后,令他不得不撤招回救。
一时间,三人居然打了个旗鼓相当。
杨牧云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出招越来越快,掌势夹杂的劲风也越来越凌厉。那对少男少女毕竟功力尚浅,在杨牧云压迫式的打法下越来越难以招架。
突然一声娇叱,从旁闪出一道寒光,直戳向那使刀少年的面门,少年一惊,撤刀后退。杨牧云趁机一掌拍在少女的肩头,少女一个踉跄,但仍咬牙挺剑向杨牧云刺来。
另一边,少年挥刀和横空杀出的一人站在一起。杨牧云凝目一看,是郑玉。她手中剑快如飙风,使得少年难以招架。
眼看这对少男少女就要落败,只听一声大喝:“住手!”
杨牧云和郑玉的攻势一窒,那对少男少女连忙退至一边。
杨牧云循着声音侧目看去,不远处站立着一人,长衫大褂,唇上两撇八字须,是集市上大变活人的那人。
第六百三十六章 山巅会谈
那人朝着杨牧云和郑玉拱了拱手,“杨公子,郑小姐,在下这厢有礼了。”
“你居然知道我们的身份?”杨牧云和郑玉互相对视一眼,心中均惊疑不定。
那人笑了笑。
郑玉上前挥剑指向他,娇叱道:“说——,你把我阿弟劫持到哪里去了?”
那人夷然不惧,淡淡道:“郑小公子他现在很好,郑小姐不必担心。”
“阁下如此处心积虑引我等入彀,究竟有何目的?”杨牧云目光向四下里扫去。
那人微微一笑,“在下也是迫不得已,有一事相求罢了。”顿了顿,“杨公子不必多疑,周围并未设下任何埋伏。”
“哦?”杨牧云眉峰一挑,“究竟何事?阁下不妨说明白,劫持一个小孩子作为要挟,未免太不人道了。”
“在下并无恶意,”那人说道:“郑小公子有专人照顾,并未受一丝委屈,两位请放心。”
“啰嗦什么,赶快放人。”郑玉的眸子像刀锋一样划过那人的面颊。
“郑小姐不必动怒,”那人笑道:“只要你答应在下一件事情,在下立马放人。”
“什么事?”郑玉逼问道。
“此处不是说话场所,”那人说道:“两位请跟随我到一处地方,在下会慢慢说给二位听。”见郑玉的剑仍指着自己,唇角一翘,“郑小姐打算一直拿剑指着在下么?”
“大小姐,”杨牧云上前几步在她耳边低语道:“救人要紧,万不可意气用事,先看看他究竟有什么花招?”
郑玉犹豫了片刻,收剑回鞘。
“二位请!”那人转过身,抬腿便走。那对少男少女一左一右跟了过去。
“牧云,”郑玉踌躇着问道:“你觉得会不会有诈?”
“先别想那么多,”杨牧云面目凝重的说道:“要知道小公子还在他手里,遇事小心些便了。”
......
杨牧云和郑玉跟在那人身后沿着一条幽长的小径走了许久,发现突然地势高了起来,脚下的小径也变成了向上的石阶。石阶延伸而上,似在山间盘旋,由于夜色漆黑,周遭的情势看不清晰。
又走了很长时候,杨牧云和郑玉发现身周忽然弥漫起了一团雾气,朦朦胧胧,如坠云端。
“起雾了,”郑玉的神情变得警惕起来,提醒杨牧云,“小心对方的圈套。”
“这不是雾,”杨牧云眯起了眼,想起第一次被神师掳入存盆谷地时是在峭壁下坐着竹筐被绞上高高的山峰,在快升上山顶时,也是缓绕在这样朦胧的雾气里。遂道:“这是云,我们已行走在云端了。”
郑玉惊奇的瞪大了眸子,“怎么会?啊哟,我们已快登上山顶了吗?”
两人正自惊疑不定的时候,透过缥缈的雾气,远处出现了豆大的一点亮光,还微微晃动了几下。
“两位,我们快到了。”那人回过头冲杨牧云和郑玉笑道。
......
行至近处,两人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山巅的一幢宅院前,巨大的石门上挂着两盏灯笼,在风中左右摇曳着。
门扇已然大开,像是知道有人到来。
“两位,里面请!”那人侧了侧身,做出一个微笑的姿态,然后先跨入了石门内。
杨牧云和郑玉跟着他一进入宅院,便浑身戒备起来。目光扫处,发现这处宅院并不是很大,院内的房屋均是山石砌成,里面黑乎乎的没有一点灯光,似乎没有人居住。
这种情状让杨牧云想起了昔日庐州深山里的观音教鬼宅。
宅院正中是一栋大石屋,在他们一行人走近时,忽然里面灯火通明。猛然跃动而起的火光使得杨牧云和郑玉心儿一跳。
“杨公子,郑小姐,”那人含笑侧身说道:“里面请吧!”
杨牧云和郑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踯躅间,陡然听见里面响起了一个孩童的声音,“阿姐,牧云哥,你们终于来了。”
一个小小的人影从里面蹦蹦跳跳的跑了出来,不是小郑皓是谁?
“阿皓——”郑玉的俏脸因激动而变得狂喜,张开双臂将弟弟抱在了怀里。
“阿皓,真担心死阿姐了,”郑玉喜极而泣,抚摸着弟弟的头和身子,“你没事吧?”
“我很好呀,”小郑皓看看那个留着八字须的人,“这位阿伯待我可好了,不但给我好吃的,还变戏法给我看,他变的戏法可神奇了......”
“你没事就好,”郑玉抹了抹眼角,“你知不知道,阿姐找你找得都快发疯了。”
“阿伯说他会把阿姐你和牧云哥领到这里来,”小郑皓笑着说道:“还说你们一到屋里的灯火就会亮起来,哈......他果然没有骗我。”
“阿伯当然不会骗你,”那人眼角一翘,笑道:“阿皓乖,你先跟这两位哥哥姐姐去玩好不好,阿伯跟你阿姐还有牧云哥有重要的事商量。”说着一使眼色,那对少男少女便走到小郑皓跟前。
郑玉心头一紧,紧紧抱住了弟弟。
“郑小姐,”那人悠悠道:“在下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等事情谈妥,一会儿你自然可以带着令弟离开这里。”
郑玉还是抱着小郑皓不放,目光向杨牧云看去。
“杨公子,”那人朝杨牧云说道:“在下会让他们好生看顾郑小公子,你们毋须担心。”
“嗯......”杨牧云思忖片刻对郑玉道:“大小姐,若是此人心存不良,又何必让小公子和你相见呢?”
“唔......”郑玉犹豫了一下,松开了手。
那对少男少女拉着小郑皓向旁侧的另一幢石屋走去。
“二位,里面请吧!”那人笑着说道。
......
三人在石屋内坐定,杨牧云目光略微一扫,发现屋内空间很大,摆放的东西却很少,显得有些空荡荡的。所有的东西都是石制的,石桌、石椅、石烛台......
那人拍了拍手,登时有一女子端着一个石盘进来,盘上的三个石杯冒着热气。她将石杯一一摆放在三人面前,然后退了出去。
“杨公子,郑小姐,请用茶!”那人面带笑容作了个请的手势,然后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杨牧云看着杯中金黄色的液体闻起来异香扑鼻,只是微点了点头,并没有去碰茶杯。
郑玉满怀心事,也没有去碰茶杯。
“怎么,二位是怕这茶水里有毒么?”那人笑道:“这可是上好的金陀罗花茶,就算是大明皇帝那里也不一定能喝得到,二位若不尝一尝,那就太可惜了。”
“多谢阁下的盛情款待,”杨牧云目光平静的看着他,“阁下领着我们走了这么老远,就不必客气了,干脆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究竟阁下是为了何事要把小公子绑到这里来呢?”
“杨公子快人快语,当真爽快,”那人放下茶杯,笑着说道:“此事对你们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你们肯放一个人,在下立刻就让你们把小公子领走。”
“什么人?”杨牧云和郑玉齐声问道。
那人嘿嘿一笑,“郑侯爷征存盆功高盖世,所掳的人里可有一个叫陶吕猜的?”
“陶吕猜?”杨牧云心中一动,看看郑玉,冲那人道:“倒是有这个人,阁下为什么问起他?”
“这个人与在下颇有渊源,”那人道:“只要你们放了他,就可以带小公子走。”
“陶吕猜已通过献俘和其他存盆人被看管了起来,”郑玉道:“并不在我们手里,阁下提这个要求不是难为人么?”
“郑小姐,”那人目光一转,“你当在下是三岁小儿么?从存盆掳获来的人是被看管了起来不错,可还未移交给东京卫军,所拘禁的地方也是在城外的军营里,不然的话在下也不会颇费周折的把小公子请到这里来了。”
“那陶吕猜究竟是什么身份?”郑玉问道:“为何阁下单单要他呢?”
“这个就不劳郑小姐过问了,”那人道:“对旁人,陶吕猜的身份不足一哂,把他偷偷放了,就算是越王也不会在意的。”
“你的意思是,不放陶吕猜,你就不放我阿弟了?”郑玉俏脸微微变色道。
“郑小姐不必激动,”那人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在下把小公子请到这里,可没有丝毫怠慢,还望郑小姐成全为好。”
“阁下如何称呼?”杨牧云目光看着他道。
“在下的贱名不值一提,”那人道:“那陶吕猜也不是什么存盆的大人物,你我两相其便,岂不甚好?”
“阁下既然这样说,那我和大小姐也就不多问了,”杨牧云道:“要放这陶吕猜么?也不难,不过得费些时日......但这事最好不要惊动侯爷,那样的话大家就都不好做了。”
“那杨公子的意思是......”
“还请阁下高抬贵手,”杨牧云道:“让我和大小姐先把小公子领回去,陶吕猜我们是一定会想办法把他放出来交给阁下的,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嗯......”那人凝思片刻,忽然一笑,举了举手中茶杯,“杨公子,郑小姐,请用茶。”
杨牧云一怔,随即举起茶杯,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此茶味道如何?”那人目光闪烁。
“不错不错,”杨牧云点点头,“香中带甘,细腻醇厚,让人饮之舌底生津,好茶好茶!”
“既是好茶,那为什么郑小姐不喝呢?”
郑玉刚欲开口,却被杨牧云截住了话头。
“大小姐不好饮茶,”杨牧云端起郑玉面前的茶杯,“由我来代她喝吧。”说罢一饮而尽。
“牧云你......”郑玉俏脸变色。
“可惜可惜,”那人摇摇头叹道:“这么好的茶郑小姐不品上一口真是可惜呀!”
“阁下能否答应我们先把人领走?”杨牧云目光注视着他问。
第六百三十七章 厅中问话
“可以。”那人眉眼一抬,手指轻弹,石屋内的烛火由橙黄色瞬间转变成了蓝紫色。
“你想干什么?”郑玉心头一紧,握住了剑柄。
门口出现了几个人影。是那对少年男女领着小郑皓来到了门外。
“阿姐,牧云哥!”小郑皓跑了进来。
“阿皓——”郑玉起身迎过去抱住了他。
“二位,”那人长身而起,盯着杨牧云和郑玉道:“人我已给你们带来了,而且也允许你们把他带走,在下要求的事也希望你们不要食言的好。”
“阁下放心,”杨牧云起身朝他拱了拱手,一脸肃然道:“我和大小姐自当言而有信。”
那人微微一笑,目光看向郑玉,“郑小姐,你以为如何?”
郑玉眸光一闪,秀眉微蹙,“你有没有对阿皓和牧云......”声音一顿,下毒两个字终究没有说出来。
那人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笑了笑说道:“郑小姐放心,在下不过是请你们品尝金陀罗花茶的滋味,在茶水中投毒这样下作的事在下还是不屑为之,小公子他也很好,你不必担心。”
“那好,”郑玉迎着他的目光道:“阁下的事我会尽力办到。”
“不是尽力,而是一定。”那人纠正她的话道:“只要二位把陶吕猜交予在下,在下会立刻离开大越,再不会打扰你和你的家人。”说着瞥了小郑皓一眼。
“好,阁下的事我一定办到。”郑玉一咬银牙。
“嗯,”那人微微颔首,“那就三天后在东京城南的延佑寺交人。”
“三天?”郑玉皱了皱眉。
“郑小姐,”那人道:“在旁人眼中陶吕猜不过是一寻常人,将这样一个人带出来应该不会让你和侯爷感到很为难吧?”
“好,我答应你!”郑玉道。
“爽快!”那人朝门口的那对少男少女说道:“你们去送他们三位下山。”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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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对少男少女领着杨牧云三人下到山脚的时候,夜色逐渐散去,天蒙蒙亮了。
“你们沿着这条路一直向前,就可直达江边了。”那个少年伸手一指前方,便和少女转身快步离去。
看着两人的身影快速消失在山上,杨牧云对郑玉道:“大小姐,我们走吧!”
“嗯,”郑玉一拉小郑皓的手,“阿皓,我们走!”
“阿姐,”小郑皓的目光里还有些恋恋不舍,“你说我们还会再见到他们吗?”
“怎么,你还没有在他们那里待够呀?”郑玉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他们待我可好了,”小郑皓很认真的说道:“不但给我好吃的,还变戏法给我看......阿姐,我从来没见过那么有意思的戏法,还想看。”
“那你跟我下来干嘛?干脆待在上面算了,”郑玉有些生气,“你知不知道你一失踪,我们有多着急?这要是被阿爹和阿娘知道了,可就是天大的祸事......哼,从此以后你休想再踏出家门一步。”
小郑皓朝她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三人沿着眼前的小径一直朝前走,不多时,隐隐听见一阵人声传来。
“你们先在这里别动,”杨牧云对郑玉道:“我过去看看。”
“你小心点儿,”郑玉叮嘱道:“有什么不对赶快回到这儿来。”
“嗯。”杨牧云点点头。
看着杨牧云的身影走远,小郑皓朝她眨眨眼,“阿姐,你是不是喜欢他?”
“你胡说什么?”郑玉俏脸感到一阵发烫。
“你对牧云哥的态度很特别,”小郑皓嘻嘻笑着说道:“你从来没这么关心过一个人,特别是一个男人。”
“小鬼头儿,敢笑你阿姐。”郑玉一把拧住了他的耳朵。
小郑皓大声呼痛。
一阵脚步声传来,郑玉抬眼看去,却见杨牧云领着一伙人朝她这里快步走来。仔细一看,是丁煜和他的手下还有白帆帮的人。
“郑小姐,你没事么?”丁煜一脸惶急的来到她面前。
“我能有什么事?”郑玉白了他一眼,“你怎么来了?”
“小可带着人找了郑小姐一晚上呢?还好你没事......”丁煜一眼瞥见了小郑皓,“咦?你阿弟找到了吗?是如何找到的?”
“关你什么事?”郑玉不再看他,一拉郑皓的小手,转向杨牧云,“牧云,我们得赶快回去了,阿爹阿娘他们肯定都急坏了。”
“小可这就送小姐回去。”不等杨牧云说话,丁煜抢着道。
郑玉哼了一声,却和杨牧云并肩而行。
小郑皓扭过头来朝丁煜一笑,“难道你还看不出么?我阿姐喜欢的是他,不是你。”说着蹦蹦跳跳的跟了过去。
丁煜一怔,一张脸立时沉了下去。
“公子......”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那个竹笠怪人正要劝他,却被丁煜挥手止住。
“回东京,找我阿爹去。”丁大公子注视着杨牧云的身影恨恨的说了一句。
······
“牧云,”郑玉站在船上望着涛涛江水低声向杨牧云问了一句,“陶吕猜的事情,要不要说给我阿爹知道?”
“这件事先是不要让侯爷知道的好,”杨牧云略为思忖了一下说道:“以免横生不必要的枝节。”
“你的意思是偷偷把陶吕猜放了?”郑玉的眸子霎了霎。
“诚然如那人所说,”杨牧云道:“陶吕猜是个无关紧要之人,放了也没什么不可。”
“你也这样认为吗?”郑玉道:“他可是索朗身边的人,阿爹报到王上那里的掳获名单里,可是有陶吕猜名字的。”
“这么说把他放了还棘手得很?”
“若是以前,倒是不妨事的,”郑玉叹了口气,“掳获的人得交到东京卫军那里。现在统领东京卫军的是相国阮炽的侄子阮晟,你说他会对陶吕猜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么?”
“那掳获的人会如何处理?”
“除一些发配给朝中大臣为奴外,有些人是要净身入宫当太监的。”
“什么?”杨牧云一怔。
这时岸边一阵马蹄声响,郑玉远远看见一队骑兵沿着江岸驰来。
“阿姐你看,”小郑皓一指当先一匹马上的一位浓眉大眼的青年,“是大哥,他带人过来了。”
“阿昭?”郑玉凝目看去,当先马上那人确是郑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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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城东,郑府。
郑可面沉似水,背着双手在厅中走来走去。郑夫人坐在一张红木椅上,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都一晚上了,”郑夫人的目光不住瞟着厅门外,“怎么还没个个信儿?侯爷,你说阿昭能找到他们吗?”
“夫人,你就别再问了,”郑可不耐烦道:“阿玉武功不弱,在外面吃不了什么亏,倒是阿皓,你怎么连他也没看住?跟着他们一起出去胡闹?”
“阿皓说是要找他阿姐玩,谁知......”郑夫人摇摇头,不住叹气,“不声不响的就跟阿玉跑了。还有你带回来的那个杨牧云,刚来到咱们府上就领着阿玉出去彻夜
不归,要是被外人知道了,唉......可怎么得了?”
“行了,你别再说了。”郑可听了心中烦躁不已。
这时,老家人匆匆跑了进来,“侯爷,夫人——”
郑夫人腾的从椅中站了起来,抢在郑可前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老家人喘了口气,“大小姐和小公子他们......他们回来了。”
“哦?”郑可目光炯炯的吩咐了一声,“快,快把他们带到这里来!”
“是,侯爷!”老家人转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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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玉直挺挺的跪在厅中,咬着嘴唇默然不语,小郑皓也可怜兮兮的跪在她旁边,一声不吭。
郑可铁青着脸,目光像刀锋一样落在女儿身上。
“说,究竟因为什么事现在才回来?”
“也没什么,不过是出去逛逛而已。”郑玉说道。
“逛逛,还而已?”郑可抬高了声音,“阿昭是从城外把你们找回来的,说,去哪儿了?”
“我和阿姐坐船去了至灵县的集市,在那里玩得晚了,才......”小郑皓刚说道这里便被父亲打断。
“住口!我没问你。”郑可目光盯着郑玉,“说吧,怎么回事?”
“阿爹,”郑玉抬起下巴,迎着他的目光,“我不过是领着阿皓出去玩儿,你至于这样吗?”
“阿玉,你是想气死你阿爹么?”郑夫人忍不住站了起来,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杨牧云道:“你现在都是一个大姑娘了,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龄,也不知收收性子。一声不响的偷偷带阿皓出去,还与人彻夜不归,这要是传出去,咱们这郑家的颜面还要不要?”
“阿娘,”郑玉有些明白了,抗辩道:“牧云对我尊敬有加,我们之间根本没有什么......阿皓,你说是不是?”
不待小郑皓回答,郑夫人叹道:“你呀,真不知道人言可畏,这东京城不比别处,你阿爹位极人臣,朝中不知多少人盯着他,想要拿捏他的错处。你就不能让他省一省心么?”
“侯爷,夫人,”杨牧云上前几步躬身道:“小人陪大小姐出门碰见了丁公子,他对大小姐很是爱慕,邀请我们同游升龙江,结果误了时辰......”
“丁公子?哪个丁公子?”郑夫人问道。
“就是丁煜丁公子,”杨牧云道:“他说他阿爹是廷上侯丁列。”
“丁煜?”郑夫人和郑可互相看了一眼,又问了一句,“你说你们碰见了丁煜?”
“是的,夫人,”杨牧云道:“侯爷和夫人若是不信可遣人一问便知。”
“你提他作什么?”郑玉怒道。
一听女儿说这话,郑可和夫人便知杨牧云的话不假。
“侯爷,”郑夫人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对丈夫说道:“我刚跟您提过丁家,阿玉就与那丁家公子碰面了,你说这是不是缘分呢?”
“唔......”郑可看向小儿子郑皓,“这是真的吗?”
“嗯,”小郑皓使劲点了点头,“那个丁公子一直缠着阿姐,阿姐却对他待答不理的。”
“你们起来吧!”郑可拈须沉吟了一下说道。
“谢谢阿爹。”小郑皓爬起身来拉了拉姐姐,“阿姐......”
“侯爷,”郑夫人道:“看来其中别有隐情,孩子们现在应该也都饿了,我看不如先去吃饭,一切等吃完了饭再说。”
“嗯。”郑可微微颔首。
第六百三十八章 他乡故知
“你为什么要在我阿爹阿娘面前提那个姓丁的?”郑玉一脸嗔怪的问杨牧云。
“不这样又如何澄清你我之间的关系?”杨牧云长吁一口气说道。
“你想澄清什么?”郑玉的如花娇靥流露出一丝幽怨,“阿爹并不反对我和你交往。”
“可你阿娘反对,”杨牧云看了她一眼,“我看得出来,你阿娘是想给你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丁家与郑家地位相当,丁公子不正中你阿娘的意吗?”
“你心虚了,是不是?”郑玉珍珠般的贝齿咬着樱唇问道。
“大小姐......”
“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叫我大小姐,叫我阿玉。”郑玉纠正道。
“大小姐,”杨牧云依然道:“这里是东京城,不是什么荒陋之地,郑家是侯门大户,所交往的也全是高门显宦,在这个圈子里夫人她自然不希望大小姐做什么出格的事,这一点就算是侯爷也不得不顾及郑家的颜面。”
“你变了......”郑玉凝视着他,“你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敢作敢为的少年才俊,而变得小心谨慎、事事如履薄冰了。”
“在下有负大小姐,”杨牧云深深一揖,“希望大小姐能原谅在下。”
“你是希望我原谅你,还是放过你?”见杨牧云不答,郑玉一声长叹,“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的高不可攀么?”
“在下已有家室,不值得大小姐对我这样,”杨牧云垂首道:“在下告辞!”见郑玉默然不语,便缓缓转过身,一步一步的去了。
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走远,两行清泪顺着郑玉白璧无瑕的玉颊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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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你还不休息吗?”郑夫人步入郑可的书房,从跟着自己丫鬟端的盘里亲手捧起一个碧玉碗,缓步行至郑可面前,柔声道:“侯爷,这是妾身亲手熬的紫米银耳粥,你喝一点儿吧?”
“哦,是夫人呐!”坐在太师椅中的郑可抬起头,看了夫人一眼,伸指点点桌子,“放这儿吧,”正了正身子,“我还不困,夫人你先睡吧!”
“妾身也不困,”郑夫人把粥碗放在桌上,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深深的注视着郑可,“侯爷,你也不要太操劳了。”
“我没事,”郑可说道:“这几天把兵马交接完,就能省省心了。”
“王上用得着侯爷的地方还多着呢?”郑夫人道:“以前侯爷也是出征回来交接兵马,谁知还没交接完,王旨一下,暂停交接,又得重新领兵出征......”
郑可嘿嘿一笑,“几十年了,不都是如此么?习惯了也就没什么了。”
“是呀,都几十年了,”郑夫人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思绪似乎也回到了过去,“想当初,侯爷年轻气盛,随先王征战往往一马当先,所向披靡。”
“老喽,”郑可捋着颔下的花白胡须说道:“再过几年我恐怕连马也骑不成了。”微微摇头唏嘘不已。
“侯爷,如今你我膝下儿女满堂,应当在家颐养天年才是。”
郑可闻听苦笑一声,“我倒是想,可王上不让啊!再说阿昭在军中的地位还不稳固,我现在撒手,不放心呐!”
“侯爷牵挂着阿昭,阿玉的事
就不想了吗?”郑夫人眼中目光闪烁。
“阿玉?她有什么事?”
“侯爷,阿玉今年都十六岁了,她的终身大事你就不为她考虑了吗?”郑夫人说道。
“唔......”郑可沉吟不语。
“侯爷,”郑夫人又道:“你忘了之前我跟你说的丁家的事么?丁侯与他夫人膝下只有一子,名唤丁煜,比咱们阿玉大一岁,还未婚配,妾身觉得......”
“夫人呐,”郑可打断她的话道:“我与丁列之间的事你也是知道的,他未必中意咱们家阿玉。”
“你们都是随先王一路征战过来的老臣,有什么坎是绕不过去的?”郑夫人道:“你不就是看不上他去巴结阮相么?照我说你这性子也该改一改了,王上宠幸阮相之女阮氏英,还立她为后,以后定会立她膝下的黎邦基为世子,到那时阮相可就更尊贵了。我们郑氏一门迟早也是要仰人鼻息的......侯爷,你就不为今后的事想一想吗?”
“夫人,”郑可拍了拍椅子的扶手,“你知不知道阿玉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侯爷说的是那个杨牧云么?”郑夫人一笑,“那个人倒生得一表人才,听说随侯爷征战存盆是立了大功的。侯爷不会真想把阿玉许配给那个姓杨的吧?”
郑可缓缓闭上了眼不置一言。
“妾身知道侯爷很看重那个杨牧云,”郑夫人说道:“可侯爷你想过没有,我们郑家要想在这大越朝中长盛不衰的延续下去,仅靠你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是不够的。”见丈夫没有吭声,续道:“那丁列与侯爷一样,都是开国功臣,位列一等侯爵。他在军中的影响和势力不比侯爷你差多少,若是能跟丁家联姻,对侯爷、对咱们郑家不都大大有利么?”
“夫人好谋划,”郑可睁开了眼道:“你觉得丁列他能答应与我们结亲么?”
“侯爷不必过虑,”郑夫人道:“妾身听阿皓说了,那个丁煜对咱们阿玉喜欢得紧呢!连撵都撵不走。说不定他现在就跟他阿爹阿娘说去了......”唇角微微一翘,“只要丁家有这个意思,侯爷你可不能一口把人家给顶了回去。”
郑可长身而起,背着双手在房中来回踱了几步,看着郑夫人道:“我不想逼阿玉做她不情愿的事,就算是你,也不能逼她。”
“侯爷你尽管放心,”郑夫人也站起身,笑道:“阿玉毕竟也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我还能逼自己的女儿去跳火坑不成?”
“他丁列要真有这个意思,就让他亲自登门,你不能上赶着去他那里提及此事。”郑可一脸严肃的说道。
“看侯爷你说的,”郑夫人嗔道:“我女儿又不是嫁不出去了,硬往他们丁家里塞,他们要是不提,我就当没这个事。”
“那就好,”郑可微微颔首,“阿玉性子烈,你得好好开导开导她,不要让她做出什么傻事来。”
“这个妾身明白,”郑夫人朝丈夫身边靠了靠,“侯爷,您还是随妾身回去早些休息吧?”
“嗯。”郑可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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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牧云出了郑府,漫无目的在外面街巷的道路上行走,从这一刻起,他感到心里轻松多了。
“有时
候,还是把话说明白要好一些。”他如是想。自从郑玉向自己吐露了情意,他就一直感觉心情沉重。他不是一个性子轻浮的人,到哪里都要拈花惹草。接受一个女子的情意,是要对她的一生负责的。而杨牧云这里,不能再随便欠女人的情债了。他是一个已有家室的人,而郑玉是一位侯门贵女,两人并不适合在一起。
“我离开那里可能会好一些,”杨牧云抬头看看渐渐暗下来的天空,喃喃自语道:“要不是海上那一场要命的飓风把他吹到了安南国的海岸,我本不会与她产生什么交集。”
不知不觉,杨牧云来到了城南,这里还是那样热闹,人们熙来攘往 并不比白日里少多少。沿街的各个店铺纷纷挑起了灯笼挂在自家的牌匾下并点亮了烛火,和夜空上的星光相互辉映,分外璀璨。
“玉轩阁?”杨牧云站在一家店铺外停住了脚步,他记得郑玉在这家店铺花了二百两银子买了一副水粉玉镯。
现在玉轩阁的门是关着的,与周围点起灯笼依然在营业的铺子比起来显得有些刺目。
杨牧云走上前,拍了拍门。里面似乎发生了几下响动。
杨牧云又拍几下门板,里面一个拉长的声调叫道:“谁呀?”
“来看珠宝首饰的,”杨牧云道:“麻烦开一下门。”
“对不起,今天打烊了,”里面的声音说道:“客人还是明天再来吧!”
杨牧云微觉诧异,一般的店主一听有客上门,赶紧招待还来不及,哪儿有还往外推的?他手中加了几分力道在门板上敲去。
“我不是说了吗?”里面的声音不耐烦道:“今天关门了,你明天再来。”
杨牧云不答,依旧敲着门板,一次比一次用力。
“我说你这人......”门板一开,里面的人见是杨牧云,不由一怔。
“我们昨日见过的,”杨牧云冲那人一笑,“不请我进去看看吗?”
“呃,客人里面请!”那人正是昨天的店铺老板,他忙把杨牧云让了进去,然后看看外面没人注意这里,赶紧又关上了门。
“客人要看看什么?”店铺老板陪着笑问道。
“想要看看人,”杨牧云的目光迅速向四下里一扫视,“这里就你一个人吗?”
“客人说笑了,”店铺老板道:“我这里是专门卖珠宝首饰的,怎么问起人来?”
“问不得么?”杨牧云目光逼视着他,“快一年不见了,你倒是健忘得很!”
“客人......客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店铺老板的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段成,在我面前,你还想装蒜吗?”杨牧云沉声道。
“大人......”店铺老板声音一颤,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便是杨牧云在南都锦衣卫南镇抚司任百户时的贴身下属段小旗。
“起来起来,”杨牧云摆摆手道:“这里毋须多礼,起来说话。”
“是,大人。”段小旗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你怎么到安南来了?”杨牧云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段小旗道:“大人,请随小人到里面慢慢讲给你听。”
第六百三十九章 夜巷车马
杨牧云随段小旗来到一间暗室,待坐定后,段小旗恭恭敬敬的奉上了一杯香茶,就像之前在南都时一样。
“大人,这是安南有名的珍珠花茶,您请品尝一下。”段小旗说道。
杨牧云见茶水淡绿,上面漂浮着几片晶莹润泽的白色米粒般大小的花瓣,氤氲的水汽飘荡着异常沁人心脾的茶香,不由深深吸了一口,“嗯,不错,看来段老板日子过得不错呀!”
“大人您就别再取笑属下了,”段小旗躬身而立,“大人您怎么会来到安南的?”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杨牧云端起茶杯,瞄了他一眼说道。
“是是,不瞒大人,”段小旗道:“小人是去年中秋前后被委派到安南的。”
“哦,”杨牧云目光一转,“这是沈大人的意思,还是都指挥使司下的调令?”
“大人您说笑了,”段小旗道:“小的何等样人,怎会有都指挥使司的调令?这自然是奉沈大人的命令。”
“看来沈大人对你是颇为看重呀,把你委派到这么重要的地方来了,”杨牧云看了他一眼,“怎么样,现在升职了吧?”
“托大人您的福,”段小旗欠了欠身子,“现在小人已经是总旗了。”
“呃,”杨牧云笑道:“恭喜恭喜,现在我该称呼你一声总旗大人了,”指了指身旁的一把椅子,“别站着了,坐下回话吧。”
“小人不敢,”段成一脸苦笑,“大人您别看小的升了职,其实这日子过得还不如南都潇洒。”
“唔,此话怎讲?”杨牧云轻轻啜了一口茶水。
“大人您是不知道,”段成摇摇头道,“想当初在南都时,我们这班锦衣卫的兄弟要多威风有多威风,谁敢惹咱们南镇抚司的人呢?可到了这儿,都得小心谨慎的,连个身份都不敢亮,憋也憋屈死了。”
“那是,这里可是安南,不是大明。”杨牧云微微一笑。
“说实话,要是能回到南都,就算把我降为一个普通校尉我也认了。”段成叹道。
“你在南镇抚司也是个老人了,”杨牧云把茶杯放回桌上,静静看着他道:“做事也算勤勉,按说沈大人不该把你调离南都的......”顿了顿,“是因为这里极缺人手,派过来的弟兄很多,是么?”
段成点点头,“大人猜的不错,您在南都任百户时的手下几乎都被委派到安南来了,还有宁公子的手下,也都到安南来了。祁总旗和陆总旗都被委任为了安南百户......”
“这动作可真够大的,”杨牧云笑了笑,“不会是沈大人要把锦衣卫南镇抚司搬到安南了吧?”
“大人您是不知道哇,”段成压低声音道:“上面给沈大人下了命令,说是要恢复锦衣卫交趾千户所......”
“哦?这是为何?”杨牧云眉毛一挑,“朝廷要出兵安南了吗?”
“这个......卑职不知,”段成道:“不过朝廷大军征讨麓川,怕安南在背后对朝廷不利,因此要加派人手打探他们的军情。”
“原来如此,”杨牧云问道:“那新任命的交趾千户是谁?”
“这说来也是大人您的老熟人了,”段成道:“他原先是在湖州任百户的......”
“何启秀?”杨牧云闻听身子一震,“他也来安南了?”
“嗯,何大人现在是交趾千户,全权负责对安
南的情报搜集工作。”段成说道。
“何大人可是个干练的人,”杨牧云稳定了一下情绪说道:“在他手底下当差可不能把事情办砸喽。”
“大人说的是,”段成道:“何大人知道我曾是您的属下,对小人很是照顾的。”
“昨日在集市上被安南人追捕的那个大汉也是锦衣卫的弟兄吗?”杨牧云又问。
“大人都看到了?”段成一怔。
“当时我还真有些担心,怕你这里暴露了,所以过来看一看,”杨牧云站起身来,“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属下多谢大人关心。”段成的眼眶变得有些潮湿。
杨牧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你毕竟跟我一场,我不希望你出事,这里不像在大明一样可以为所欲为,万事小心一些。”
“是——”段成垂下脸来,怕他看到自己脸上的泪痕。
“好了,我走了。”杨牧云转过身。
“属下恭送大人。”
“哦,对了,”杨牧云像是想起了什么侧过脸来,“你能不能替我打听两个人?”
“大人请讲!”段成不假思索的道。
“他们一个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校尉,叫莫不语。另一个是我的外甥,叫胡文广,”杨牧云道:“你帮我打听一下他们的下落。”
“属下记下了,”段成道:“不知大人现住在哪里,属下要是打听到这两人的讯息该如何通知大人呢?”
“你不用来找我,”杨牧云道:“我还会来你这里。”
“是,属下明白了。”
“还有,”杨牧云叮嘱道:“我来找你的事不要让别人知道,就是何大人也不要告诉。”
“是,属下谨记!”
......
杨牧云从段成那里出来时,天色愈发黑得很了,街上的行人也少了许多。一队队安南官兵在街市上往来巡逻,一看到可疑的人便上前盘问。
杨牧云不欲多事,便准备进入一条偏僻的小巷。
“你——站住!”一名安南士兵喊道。
杨牧云心头一紧,脚下的步子快了些。
“我说你呢!赶紧给我站住!”那名安南士兵的声调抬高了些。
杨牧云步子加快,迅速进入了巷子。
“是明人的奸细,”那名安南士兵大声喊道:“快追,别让他跑喽!”
一群安南官兵呼啸着追进了巷子。
杨牧云施展开轻功向前疾驰而去,将他们远远甩在了后面。
“快发信号!”一名安南将校眼见杨牧云越跑越远,大声喊道:“让前面的弟兄截住他。”
一名安南官兵点起一朵烟花窜向了黑沉沉夜空,炸裂开来分外璀璨。
杨牧云正飞速狂奔时,前面隐隐传来了人声,火把晃动,显是大队的安南官兵正自前面包抄过来。
后有追兵,前有围堵,杨牧云情急之下向左右看去,左右皆是高墙,并无通路。这时迎面过来一辆马车,路过他身边时停了下来,马车车厢上的窗帘一掀,探出一只手向他招了招。
杨牧云听见一个话语像是对他说道:“快上车!”
眼见前后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杨牧云不再犹豫,一个箭步蹿至车厢前,掀开
车帘钻了进去。
车驾上的车夫扬起马鞭,在空中甩出一个漂亮的鞭花,马车又辚辚的向前行去。
行不多远,迎面冲过来一群安南官兵拦在马车前面。
“停车——”一名安南将校挥舞着手中的刀大声喊道。
“吁——”车夫扯动着缰绳使马车停了下来。
“你有没有见到一个人跑过去?”那名安南将校大声喝问。
“没有。”车夫脸色木然的答道。
“没有?”那名安南将校的目光落在了马车的车厢上,“车上是何人呐?”
“是我们家公子。”车夫刚说完,后面的安南官兵也追了过来。
一前一后两队安南官兵将马车团团围住。
“老裴,没抓到人么?”先前说话的那名将校问刚带兵赶来的将校。
“连个鬼影都没有。”后来的将校道:“你一发信号我就带人赶来了。”
“呃,”先前的将校又把目光收回到马车的车厢上,手中刀一指车夫,“你让车上的人下来,本官要搜车。”
“放肆!”车夫喝道:“你们知道车上的人是谁吗?好大的胆子。”
“阿彭,怎么回事?”车厢的窗帘轻轻掀起,露出一个年轻人的脸,那张脸眉眼清秀,只是脸色过于苍白,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公子,”车夫向他垂首道:“这些人想要搜车。”
“搜车?”年轻公子咳嗽了几声,“本君离开东京也没多长时候 ,便有人敢对本君这样放肆了吗?”目光看向那名说话的将校,“你是何人,是谁的手下?”
见那年轻公子的目光冷厉得有如刀锋,那名将校不禁打了个寒战,当下放缓语气说道:“本官乃神翼卫统制胡大人麾下,刚才看到一明人奸细向这边跑来......”
“那你便去追那奸细,拦本君的车做什么?”年轻公子哼了一声,“胡子奇现在当上神翼卫统制了吗?很好,怪不得他的人越来越放肆大胆了。”
听他直呼上司的名讳,两名将校互相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敢再吭声。
年轻公子手腕一动,翻出一块墨玉腰牌在两名将校面前晃动了一下,“这块牌子你们可认得?”
两名将校目光略一扫视,登时脸色大变,忙深深一躬,“小人不知是殿下的车驾,有所冒犯,请殿下恕罪!”
“看来你们的眼睛还不瞎么?”年轻公子的唇角微微一翘,“你们还要搜本君的车吗?”
“不敢不敢......”两名将校不敢抬头看他,先前那名将校把刀收回刀鞘,一挥手,手下官兵立时让开了一条路。
“小人恭送殿下!”那名将校道。
年轻公子冷笑一声,冲车夫喊了一声,“阿彭,走!”
“是,公子!”车夫一甩鞭子,车轮发出辚辚的声音向前行去。
待马车走远,两名将官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老谭呐,你可把我给害死了。”后来的将校埋怨他道。
“谁知道车上的人会是他呢?”先前的将校懊恼不已,“我明明是见到那个明人奸细是朝着这条巷子跑的。”
“别说了,”老裴摆摆手,“咱们还是赶紧去胡大人那里请罪去,别等人告咱一状。”
第六百四十章 神秘公子
马车碾过幽寂的长街,发着“吱昂、吱昂——”的声响。
杨牧云坐在车厢里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年轻公子,他年纪应该不超过二十岁,身子略显单薄,头发梳得油黑乌亮,相貌很是俊秀,只是脸色苍白得有些吓人。
“他为什么要救我呢?”杨牧云心中不解,“看那两位安南将校对他很敬畏的样子,他在安南应该是个很有身份的人物。这样一个人物为何要对我施以援手?”心里一肚子的话想要去问,却偏偏问不出口。
那年轻公子并没有看他一眼,左手拿着一块白色木雕,右手攥着一把小刀,刀锋薄而锋锐,修长有力的手指捏在刀柄上一刀一刀的在白色木雕上刻划着。他雕刻得很仔细,仔细得让人不忍心打搅他。
他雕刻的是个女人像,在他纯熟的手法下,木雕逐渐成形,人像的轮廓和线条显得柔和而优美,看起来栩栩如生。
年轻公子的目光逐渐变得炽热起来,在最后一刀雕刻完的时候,他怔怔的看着这个雕像许久,忽然大声咳嗽起来,不停的咳嗽使得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种病态的嫣红,就仿佛地狱中的火焰,正在焚烧着他的**和灵魂。他看了一眼对面的杨牧云,感觉有些失态,便掏出一块绢帕捂住了嘴,待咳嗽声止歇,又从身上取出一块丝绸,将这个雕像珍而重之的包裹起来,很小心的放入身旁的木屉里。
“他雕刻的这个女人是他的恋人么?”杨牧云心中暗道:“他竟然痴恋成这样,也是个多情种子了。”
年轻公子放好这女人雕像后,冲着杨牧云笑了笑。
杨牧云连忙向他拱了拱手,“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不必客气,”年轻公子淡淡说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接着唇角微微一翘,“就算我不出手,杨公子也是有办法脱身的,是么?”
杨牧云身子一震,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知道我是谁?”
“杨公子武功高绝,区区普通士卒又如何拿得住你?”年轻公子迎着他的目光一笑,“不过你一旦动手,便会惹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因此不如我出面来解杨公子之厄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杨牧云目光一凝,“为何如此了解我的身份?”
“杨公子不必激动,”年轻公子道:“我不过也是受人之托,请你过去一叙而已。”
“谁?那个人是谁?”杨牧云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年轻公子说完这句话便不再看他,从木屉里又拿出一块白色木雕仔细雕刻起来。
他不愿说,杨牧云也不便再问。
马车行着行着逐渐慢了下来,只听车轮发出“吱——”的一声响,已稳稳的停住。
年轻公子抬头一笑,“我们到了。”将手中没有
掀开车帘,杨牧云发现马车停在一堵院墙的偏门前,车夫下了马车快步上前敲了敲门,门板“吱呀”一声开了。
“杨公子,里面请!”年轻公子微微一笑说道。
“行了一路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呢!”杨牧云拱了拱手并不急着进门。
“我的名讳自会有人说给杨公子听,”年轻公子笑道:“请恕我现在卖个关子。杨公子,请——”
杨牧云不便推脱,便随他入内。
应该是个大户人家的院子,院子里的布局很是宽敞雅致。杨牧云跟着年轻公子顺回廊过侧院,借着灯笼里的烛光看去,院中沿墙栽种着许多不知名的花草,由于安南初春气候温暖,很多花儿都盛开着,空气中飘荡着醉人的花香,年轻公子略略放缓了脚步,似在感受这风中的馥郁。
恰在这时,有一缕琴音逾墙而来,虽因距离较远,听不真切,但音韵清灵,令人陡生涤尘洗俗之感。
“这是何人抚琴?意境真是非凡呐!”杨牧云赞了一句,他忽然觉得这琴音好生熟悉,是一个许久未曾谋面的老友在向他轻声召唤一般。
“抚琴的人杨公子当真不记得了吗?”年轻公子侧过脸来微笑着说道:“他可是和你一样都来自大明啊!”
“哦?”杨牧云凝起额头深深思索起来。
两人又过了一道角门,来到一座宽阔的庭院。杨牧云抬眼看去,眼前是一片湖水,湖边一座石桥直通至湖心处的一座凉亭,凉亭内似有一人端坐其中手抚长琴,不过他是背对着人,看不见他相貌。只能远远望见他披散长发,身穿一袭月白长衫,给人一种出尘飘逸之感。
“这人是谁?”杨牧云问道:“是他要见我吗?”
年轻公子笑而不答,一步跨上了石桥,杨牧云满怀疑问的跟在他身后。
夜风拂过湖面,清凉的湿气扑面而来。杨牧云凝了凝神,目光向四处看去,远处的湖岸边影影绰绰,似布置有人。
“他们会是谁呢?”杨牧云心中暗道:“竟会如此的精心布置?是想干什么?”正想着,已跟着年轻公子步入了凉亭内。
“叮咚——”一声,琴音嘎然而止,那人长身而起,缓缓转过身来。
待看到他面貌时,杨牧云身子剧震,脱口而出道:“怎么是你?”
就算对方长得再奇怪,杨牧云也不会吃惊,可他居然是许久未曾谋面的人——曾经的锦衣卫湖州百户何启秀。
看他一脸震惊的样子,何启秀微微一笑,朝他拱了拱手,“杨大人,别来无恙啊!”
“何大人,许久不见,”杨牧云拱手还礼,“一向可好?”
“托杨大人的福,”何启秀笑道:“这日子嘛还算过得去。”
“听说何大人又高升了,”杨牧云道:“真是可喜可贺呐!”
“哪里哪里,”何启秀微微摇头,“我可不像杨大人,得皇上恩典,官运亨通啊!”
......
两人一阵寒暄,何启秀向杨牧云介绍带他过来这里的年轻公子,“杨大人,这位是安南国的大殿下,谅山君黎宜民。”
“原来是大殿下,”杨牧云一惊,重新向他施礼,“杨某不知大殿下身份,多有轻慢,恕罪恕罪!”
“我不过是一被废之人,”黎宜民笑道:“谈何轻慢,杨大人言重了。”随即对何启秀道:“人我已带到,就不扰你们二人叙旧了。”说着转身向亭外走去。
“下官恭送大殿下。”何启秀身子微欠说道。
“你我之间还需这么客气么?”黎宜民笑着说道:“留步留步,毋须这么生分。”
目送他走远,何启秀方转过身来冲杨牧云一笑,“坐吧!”
两个人在凉亭内的石凳上
坐下,何启秀拈起石桌上的一把茶壶倒了一杯茶端至杨牧云面前,“杨大人,请用茶!”
“何大人,”杨牧云欠了欠身,“您毕竟是我的老上司,要不是您的提携,恐怕我现仍在湖州府学读书而已,怎能劳您为我倒茶呢?”
“哎?这都是杨大人您的造化,”何启秀捋须笑道:“谈何提携不提携?这样的话再也休提。”
“何大人,听说您现在已经是锦衣卫的交趾千户了,我在这儿恭贺您高升。”说着拈起茶壶也倒了一杯茶双手奉至何启秀面前。
何启秀连忙接过,眼中目光闪烁,“段成都跟你说了?”
“嗯,”杨牧云点点头,“段成得您照顾,我很是替他高兴。”
“你这个手下办事很是老道,”何启秀道:“自从到了安南,还从未出过什么岔子。”
“何大人,”杨牧云看了一眼黎宜民离去的方向,“您与这位安南国的大殿下看来处得很好。”
“他呀,”何启秀目光一转,“这个人很是不简单,跟他相处,可不容易哟!”
“能在这里见到何大人,还是托了这位大殿下的福,”杨牧云道:“你们的消息可真是灵通,我在安南的行踪你们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不过是一个偶然罢了,”何启秀解释道:“昨日你出现在东京城南的集市上,可真把我吓了一大跳,你是在京城皇上身边公干的,怎么也到安南来了?这不,我赶紧让大殿下把你请到这儿来。”
“你和大殿下算无遗策,当真让人佩服。”
“你既然已看出了段成的身份,自然会再去找他的,”何启秀说道:“晚上东京城巡逻严密,我不便出面,只好有劳大殿下了。”
“看来大殿下跟何大人的交情不一般呐,”杨牧云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何大人来安南不久就搭上这样一条线,真是难得。”
“这条线是沈大人发展的,不过交给了我而已,我可不敢居功,”何启秀说道:“能不能用好这条线我心中可是没底啊!”
“哦?此话怎讲?”杨牧云双眉微挑。
“他不过是利用我们锦衣卫罢了,”何启秀目光一闪,“正好沈大人也想重新恢复昔日的交趾千户所,把锦衣卫的力量重新布置在安南,两下里各取所需,自然一拍即合。”说着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茶叶沫子,啜了一口。
杨牧云心中一动,想起那位姓孙的老太监给他说起的安南宫廷秘事,遂道:“大殿下想利用我们锦衣卫什么呢?是帮他夺取安南国的王位么?”
何启秀端着茶杯的手臂一颤,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怎么?你也打听到什么讯息了?”
“现在安南后宫是阮氏英为后,她和黎元龙生有一子叫黎邦基,听说很有可能会被立为世子,”杨牧云道:“至于之前被废的杨氏贲和她的儿子黎宜民被贬到了谅山府,可这黎宜民为何又出现在东京城呢?”
“这便是黎宜民的过人之处,”何启秀说道:“他不甘心呐!他可是黎元龙的长子,要不是横生变故,他就是安南国的世子,日后是要继承安南王位的。现在被贬到谅山府为君,你以为他会老老实实的认命?不会,他一方面暗中接交安南朝中权贵,还一方面暗地里与我大明联系。”
第六百四十一章 凉亭约定
“他这样做是想阴谋复位?”杨牧云说这句话时压低了声音,目光还向四周扫了一圈,像是怕被黎宜民的人听见。
何启秀看出了他的顾忌,遂淡淡一笑,“这周围都是我的人,你不必担心。”
杨牧云笑笑,“何大人行事缜密,是我顾虑得多了。”
何启秀眉峰微动,“能得杨大人夸奖,幸甚幸甚。”话音一转,“若黎宜民这个人没有野心,又何必找上我大明锦衣卫呢?”
“这么说何大人是想帮他一把了?”杨牧云看着他道。
“杨大人不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吗?”何启秀笑道:“我大明的势力能不能重返安南,就看这个黎宜民能够发挥多大的作用了。”
“这是沈大人的安排,还是皇上的意思?”
“这有区别吗?”何启秀唇角一勾,“要知道这安南国原本就是我大明的交趾布政使司,皇上至今都没有承认黎元龙为安南王,这不就已经说明了朝廷的态度吗?”顿了顿道:“难得安南内部生乱,或许这是我大明收复安南的一个机会呢?杨大人,不瞒你说,沈大人重设交趾千户便是依照皇上的旨意办的,当今皇上可是一个有为之君,只要锦衣卫上下精心办差,就有的是建功立业的地方。”
“何大人说的是,”杨牧云一笑,“那我在这里就恭祝何大人为我大明再建功勋,替皇上分忧了。”
“借杨大人吉言,”何启秀笑着一举茶杯,“你我以茶代酒,干一杯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杨牧云举起茶杯遥遥一敬,两人相视一笑。
“对了,”何启秀啜了一口茶放下茶杯道:“不知杨大人此来安南有何公干?”
“这个......”杨牧云略一沉吟,“公干是没有,我是因为一场意外流落到这里的......”遂将之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并未对何启秀有丝毫隐瞒。因为他知道何启秀既然知道了他的行踪,一定会上报朝廷,所以还是把一切说明白为好。
“这倒还真是一场意外,”听了他的述说何启秀看了他一眼,“杨大人倒是因祸得福,不但结识了郑县侯,还面见了安南王黎元龙,当真福泽深厚啊!”
“哪里,何大人您就不要讥讽我了。”杨牧云摆摆手。
“杨大人,我可是认真的,”何启秀目光闪烁,“我初来安南,身边得用的人手不多,他们只能在外围探探消息,无一人能够打进安南朝廷的高层,杨大人能有此机缘,当真让人眼羡呐!”
“我这是不得已,今见何大人,还望您替我如实禀报朝廷的好。”
“这你就放心好了,”何启秀意味深长的一笑,“杨大人,不知你有何打算?是暂时留在这儿一阵子呢?还是即刻返回大明?”
“这个我就不明白了,”杨牧云道:“我年轻识浅,还请你提点提点。”
“不敢当,”何启秀目光一闪,“杨大人,您的机缘千载难逢,难道就甘心放弃,回到京师碌碌无为么?”
“那何大人的意思是......”
“皇上的性情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何启秀眉角微扬,“是一心想要效仿太宗皇帝开疆拓土的,如果杨大人能够深体圣意,为皇上扬威的话,就是封个封疆大吏也不在话下。”
“这么说何大人是劝我留下了?”杨牧云面目一动。
“这大主意嘛还是杨大人你拿,毕竟你是皇上身边的人,我不过是提个建议而已。”何启秀笑道。
“何大人真是抬举我了,”杨牧云道:“杨某在京师不过是个
微不足道的人物......要是能为皇上分忧,我倒是很希望与何大人你共事的,毕竟,没有你的提携,我杨某也走不到今天。”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阵,忽然哈哈大笑。
“那我就如实把杨大人的意思写到秘奏里了,”何启秀目光看着他道:“你是北司的人,借调到我南司......这样,我会写两道秘奏,同时发向京师和南都,你看如何?”
“一切就依何大人。”
“那就说好了,”何启秀道:“在旨意没下来之前,你就安心待在这里。”
“一切全听何大人吩咐。”
“哎?我是千户,你也是千户,说吩咐你这不是打我脸么?”何启秀看着他笑道:“这样,我不过痴长你几岁,就觍着脸叫你一声杨兄弟,你称我一声何兄,如何?”
“这......”
“怎么,杨兄弟看不起愚兄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杨牧云道:“何大人......何兄既如此说,小弟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杨兄弟,你我同为朝廷效力,自当肝胆相照,”何启秀面色诚恳,“不过这里不像在大明,万事小心为好!”
“这个我省得,”杨牧云道:“何兄,你说我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你还是回郑可那里,”何启秀道:“这可是一个实力派人物,当年我大明的军队就吃了他不少亏。在安南朝廷中他还是一个很有影响力的人物,黎宜民一直想把他拉到自己这边,可一直没能遂得心愿,你看看能不能帮他一把?”
“这个......我试试看吧。”杨牧云道。
“还有,”何启秀站起身,来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说道:“黎宜民这个人你也不要太相信他,为了权力他可以不择手段,他现在因为需要而利用我们,但也随时可以出卖我们......这样的人,不得不防啊!”
“嗯......”杨牧云眼前浮现起那个一脸病态,斯文俊秀的青年,他的笑充满温情,一言一行体贴入微,真像何启秀所说的那样吗?
“好了,”何启秀笑道:“我也就不多留你了,他日如有需要,我会派人联络你,至于段成那里,你还是不要再去的好。”
“小弟明白。”
何启秀拍了拍手,厅内突然闪现出一个人。
“你替我送一送杨大人。”何启秀吩咐道。
“是,”那人转向杨牧云,“杨大人请!”
“安若甫,是你?”杨牧云看清他的面貌,惊诧道。
“没想到杨大人还认得小人,”安若甫面色丝毫不起波澜,依然恭谨道:“天色不早了,请杨大人随小人出府吧!”
杨牧云随安若甫走过石桥时,亭内悠扬的琴声再次响起,像是再为杨牧云送行。
“安总旗,湖州一别,应该快一年了吧?”杨牧云道。
“杨大人,是整整十一个月。”安若甫头也不回的答道。
“我记得离开湖州的时候,你送了我一件梅花箭筒,”杨牧云道:“我一直带在身边,每每还靠它化险为夷呢?”
“能够为大人效劳,小人三生有幸。”
“那个范猛呢?也跟着大人吗?”
“嗯,他现在已经升任总旗了。”
“哦?那你呢?也升了吗?”
“小人现在已是百户了。”
“恭喜恭
喜,那我现在要称呼你一声安百户了。”
......
安若甫领他穿过几个院落,从一扇偏门走了出去。
门外立着一人,一见杨牧云出来,病恹恹的脸上掀起一丝笑意。
“大殿下,你怎么会在这里?”安若甫看到他时不禁一脸诧异,目光向四下里扫去,“范猛呢?”
“范总旗已被我打发走了,”黎宜民说道:“现由我送杨公子回去。”
“这......怎敢劳烦大殿下。”
“我与杨公子一见如故,谈不上什么劳烦,”黎宜民淡淡道:“况且他是我送来的,理应由我送走。”冲杨牧云一笑,“杨公子,请吧!”
......
马车驰过青石板路,碾碎了夜幕下长街的寂静。黎宜民坐在摇晃的车厢里,却稳如磐石。他仍旧拿着一把小刀刻着手里的木雕,神情异常的专注。
杨牧云静静的坐在他对面,一声不吭。
木屑簌簌而下,当刀锋划过最后一刀时,他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杨牧云目光看去,他雕刻的仍然是那个女人的像。黎宜民痴痴的看着那个雕像,苍白的脸色逐渐泛起一丝潮红。
“你看,她美吗?”黎宜民抬起头向杨牧云问道。
“嗯,”杨牧云点点头,“很美,大殿下的手法真是巧夺天工。”
黎宜民笑了,看着这个雕像不忍释手。
“不知大殿下雕刻的是谁?”杨牧云试探着问道:“她是大殿下最喜欢的人吗?”
“当然,”黎宜民微微颔首,“她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怪不得大殿下一直雕刻她的样子,”杨牧云道:“大殿下用情之深,着实感人。”
黎宜民喟叹一声,把这个雕像用绸布裹好,小心翼翼的放入了木屉里。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雕刻她的相貌吗?”黎宜民看着杨牧云,一字字的道:“因为她不在了。”
“哦?”杨牧云一怔,随即劝道:“大殿下节哀......她虽然不在了,但一直能活在大殿下心中,也算不枉此生了。”
黎宜民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是啊,她也只能活在我的心里,而那个人,已经把她彻底遗忘了。”
杨牧云不明所以,只能静静的听。
“你知道她是谁吗?”黎宜民的眼中似乎燃烧起一团火焰,“她是我的母亲。”
“杨氏贲?”杨牧云心中暗呼一声。
“我母亲她深爱着父王,却遭人陷害,父王他问也不问,就将她贬出了宫......”黎宜民咬着牙,显得愤恨之极,“我母亲临去世时,只想见父王一面,可就连这么小小的一个要求,父王也拒绝了......我母亲她、她是含恨而死的。”
杨牧云默然,宫里女人的沉浮只在君王的一念之间,对于围绕身边的万千佳丽,谁还能想到昔日的旧爱?
“大殿下你......很恨王上吗?”杨牧云小心的问了一句。
“不,”黎宜民微微摇头,“我只恨那个害我母亲的人。”
“那个人是谁,大殿下查到了吗?”
“那个人还用查么?”黎宜民唇角勾起一抹冷厉的弧度,“得到了我母亲所失去的一切的那个人就是害她的人。”
“阮氏英?大殿下的意思是阮氏英害死了你母亲?”
第六百四十二章 复仇之心
黎宜民目光中流露出无比的怨毒之色,但却一闪即逝,很平静的说了一句,“天道有轮回,无论谁也躲不掉的。”
车厢内的气氛静谧了下来,静谧得有些诡异。
杨牧云不敢再看他的目光,这是一个被仇恨充斥了一切的青年,或许他的生活只剩下了一个目的,那就是为了复仇。
车轮的辚辚声清晰可闻,黎宜民忽尔一笑,“你与何启秀是旧识?”
“嗯,他曾经是在下的上司。”杨牧云道。
“这么说你与他关系匪浅了?”黎宜民目光一转。
“唔......可以这么说吧?”
“那他肯定对你说了一些推心置腹的话了,”黎宜民目光闪烁,“比如既要防着我又要利用好我,是不是?”
杨牧云身子微微一震,“大殿下你多心了。”
他脸上的些许变化又如何逃得过黎宜民的眼睛,他轻轻一叹,“你很聪明,也很会善解人意,几乎每个身居高位的人都很欣赏你,可是你毕竟太年轻了,不露形迹的掩饰自己心底的想法,你暂时还做不到。”
杨牧云默然。
“郑可的女儿不好吗?你为什么不敢接受她?”黎宜民掀开车帘向窗外看了看。
“你怎么知道她......”杨牧云惊诧的瞪大了眼。
黎宜民笑了笑,“我要想活得比别人长一些,就要比别人知道得多一些。”他笑得很祥和,让人如沐春风,可这笑容之下不知饱含了多少辛酸。
杨牧云心中暗叹,黎元龙的这几个儿子,除了那个飞扬跋扈的黎邦基,无论眼前的黎宜民,还是他曾救过的黎思诚,都活得谨小慎微,把自己纯然的一面深深的埋藏在了心底。
“我要是你,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把郑可的女儿追到手,”黎宜民说道:“要知道并不是谁都能当上这位功臣元勋的女婿。”
杨牧云看他的目光闪过一抹异色,微微摇头,“在大殿下眼里,如果对自己有用,就要不择手段的得到,是么?”
“你不这样想的话,又何必追随这位功勋赫赫,手握兵权的县侯呢?”黎宜民遽然一笑。见杨牧云语塞,又道:“其实不管用什么手段,你想达成的目的是一样的,不是么?”唇角一勾,“堂堂正正是赢,不择手段也是赢,只要赢了,谁还会再说你是怎么赢的吗?”
“大殿下想的不仅仅是复仇,是么?”杨牧云拧起眉头问道。
“不错,”黎宜民并不否认,“我要拿回我曾经失去的一切,我不但要亲眼看到害我母亲的人不得好死,还要登上大位,这样才能洗刷我母亲遭受的冤屈......”
“你是知道何大人身份和他所来的目的,对吗?”
“你和他一样,都是大明的锦衣卫,”黎宜民眯起眼笑道:“你们大明从未放弃颠覆我大越,做梦都想重设交趾布政使司,不是吗?”
杨牧云心中大震,一脸骇异的问道:“既然你知道,那为何还要......”
“还要和那姓何的交好,是吗?”黎宜民接过了他的话,悠悠道:“其实说起来也很简单,那就是我和他共同要对付的是同一人,他就是黎元龙。”
听他直呼父亲的名讳,杨牧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就因为黎元龙对不起他们母子俩,他就要联合外人共谋对付自己的父亲和国家吗?
看着他脸色变幻,黎宜民淡淡一笑,“你一定觉得我大逆不道,对不对?其实,在我母亲
死的那一刻,那个男人跟我就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只要能帮我夺得他的位置,我都欢迎。”顿了顿,“包括你追随的郑县侯,我想他也会帮我的。”
“郑侯爷和大殿下你......已经站在一起了吗?”杨牧云惊道。
“没有,”黎宜民摇摇头,“不过我相信他一定会帮我的,因为他既然选择了与阮炽交恶,就已经没了退路。要知道黎邦基可是阮炽女儿阮氏英的儿子,一旦黎元龙不在了,必定是黎邦基登位,到那时他和整个郑家该何去何从?所以他没得选择。”
“大殿下真有气魄,”杨牧云道:“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一旦失败,会有什么后果吗?”
“大不了一死而已,”黎宜民平静的道:“我既然选择这样去做,就不会再回头,除非......我死了。”
他一脸轻描淡写的样子,似乎把生死看得很淡。
杨牧云怔怔的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黎宜民抬眼迎着他的目光道:“郑玉是个很不错的女人,她对你一往情深,你要好好对她才是。”话音一落,正在行进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杨公子,”黎宜民目光凝视着他道:“今天我跟你说的这些话希望你不要讲给任何人听,还有也不要跟人说你见过我。”
“嗯,大殿下放心,”杨牧云肃然道:“在下定当守口如瓶。”
......
杨牧云下得马车后,忽然发现周围的一切很是陌生。
“这是哪儿?”杨牧云目光一眯,“这个地方我好像从未来过。”再去看马车,马车已消失在了夜幕中。
“奇怪,他为什么要把我扔在这儿呢?”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由于夜已深,四周没有一个人,就是找个人问路也无从问起。
“要是碰到安南的巡逻兵,那可就糟了。”杨牧云心中正一团乱时,陡然听见身后隐隐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霍地转身,朦胧的月光下,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正快步向自己走来。
“大小姐?”杨牧云看清了她的面容,不禁失声道。
“牧云——”郑玉一脸激动,快步行至他面前,凝视了他片刻,“嘤咛——”一声扑进了他怀里。
“大小姐,请不要这样......”杨牧云有些手足无措,想把她推开,手臂刚刚抬起又垂了下去。
“你去哪里了?”郑玉张开双臂紧紧勾住了他的脖子,抬起眸子深深凝望着他,“知不知道我找的你好辛苦?”
“唔......我不过是出来走走。”
“走走?那这么晚了也不知道回来?”郑玉嗔道。
“哦......你知道的,我对这东京城并不熟悉,”杨牧云不知如何回答她,只是前言不搭后语的说道:“走着走着便不知到哪里了,这周围又没人可以问问,正不知该怎么办时,大小姐就出现了......对了,大小姐你是怎么到这里的?”
“我?”郑玉看着他道:“我发现你不在府里时,就出来到处找你......后来碰到一个人,他拦住我,还出言轻薄我,我气不过,便出手想要教训他,谁知他转身就跑,我就一路追了下去。”
“呃,那个人是谁?”
“不知道,”郑玉微摇螓首,“那个人带着一顶竹笠,压得低低的,看不到相貌。而且他身法很快,我使尽全力才能勉强跟上,谁知到了这儿他又不见了......我远远看见一个人像是你,就赶紧跑过
去,没想到真的是你。”说到这儿喜不自胜。
杨牧云这才明白,一切都是出于黎宜民的安排,好让自己与郑玉的碰面显得很是偶然,这样就免去了一通解释。
“你在想什么?”郑玉眨着灵动的眸子问道。
“噢,没什么,”杨牧云收慑起心神道:“天色不早了,大小姐还是回去吧!”
“你不跟我一起回去么?”
“我?”杨牧云抿了抿嘴唇,“我在外面将就一晚上好了,这么晚了,再去府上打搅多不好。”
“你是顾忌什么?”郑玉道:“顾忌我阿娘对你的态度,是吗?”
“大小姐想多了,”杨牧云笑笑,“夫人她一直是很关心你的,在下只是个外人,不想让夫人因为我与大小姐产生不快,所以还是回避些的好。”
“你要是不跟我回去,我也就不走了,”郑玉一脸倔强,“我自己的事自己做主,用不着别人指手画脚。”
“夫人她可不是别人呐,”杨牧云劝她道:“再说你跟着我算怎么回事?”
“我愿意,我高兴,”郑玉抬高了声音,“我这就回去跟阿娘说,我喜欢你,我要跟你在一起。”
“大小姐......”杨牧云连连摆手,要她噤声,“这里可是东京城,要是被人听到了传出去可不得了。大小姐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郑家的颜面考虑考虑。”
“那好,你跟我回去我就不说了。”郑玉娇俏的下巴轻轻一扬。
“我的大小姐,”杨牧云苦笑,“我是你什么人呐?再者说了,我是有妻子的人,而且还不止一个。你缠着我,是不会结果的。”
郑玉的眸子凝望着他,忽然一阵啜泣,两行珍珠般的清泪顺着她洁白如玉的脸颊淌了下来。
“你......你别哭呀!”杨牧云慌乱起来,“如果我什么地方说错了,你打我骂我都行,千万别哭。”
“你没有错,错的都是我,”郑玉抽抽噎噎的说道:“谁让我喜欢上你了呢?我......我也知道不该喜欢上你的,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你......你说,我......我该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你该怎么办呐!”杨牧云看着她哭得有如带雨梨花的样子,有些抓狂,“我想一走了之,可大小姐你硬是不肯放过我,你说我要怎么做?”
“那你就让我讨厌你,”郑玉止住哭泣对他说道:“否则我就一直跟着你。”
“我......我怎么才能让你讨厌我?”杨牧云结结巴巴道。
“我不知道,你自己想法子,”郑玉道:“在你还没有让我讨厌你之前最好听我的,不然的话......”咬着嘴唇不再言语。
“好好好,我投降,”杨牧云有些头大,无奈的道:“我这就跟你回去好不好,你千万别再说这些让在下为难的话了,要是被夫人听到,我可没法在你们家再待下去了。”
“喏,说好了,你可不能反悔。”郑玉破涕为笑,一把挽住了杨牧云的手臂。
“大小姐......”杨牧云苦着脸道:“你要这样的话在下是不敢跟你回去的。”
“瞧把你吓的,”郑玉乜了他一眼,“好像我会把你吃了似的。”
这时前方亮起了一片灯笼,杨牧云凝目望去,隐隐可以看到灯笼上大大的郑字。
“你看,府里的人来找你了。”杨牧云胳膊一缩,离郑玉远了些。
第六百四十三章 安南王旨
“大小姐——”打灯笼的人走近了时,杨牧云发现是那个老家人领着一群家丁过来了。
“唉呀,大小姐,可算找到你了,”老家人激动得胡须一颤一颤的,“你跑到哪里去了?这么晚不回去,夫人可都急坏了。”
“我跟杨公子一起呀,”郑玉亲昵的挽住杨牧云的手臂,“我们正打算回去呢!”
“唔......”老家人和众家丁看向杨牧云的目光都有些怪异。
杨牧云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不知该说什么好,偏偏郑玉把他的手臂挽得紧紧的,甩都甩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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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郑府时,杨牧云明显看到郑夫人的目光颇为不悦,但他也只能很不自然的报之一笑,然后告退。
待杨牧云离去后,郑夫人黑着脸把女儿拉到内室,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说,你和他去干什么了?”
“只是出去逛逛呀,又怎么了?”郑玉不软不硬的回了一句。
“怎么了?昨儿一天你跟他还没逛够?大晚上的又跑出去?”郑夫人训斥道。
“我喜欢,我高兴,”郑玉跟母亲顶撞道:“我就要跟他在一起,阿爹从来都没说过什么,阿娘你就不要管那么多了。”
“你......”郑夫人气得身子发抖,“我早该看出来你跟他有些不对,你真是大了,做什么事都没有顾忌了。”
“我跟他光明正大,顾忌什么?”郑玉扬起粉颈,“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喜欢他!”
“你——”郑夫人气极,“当——”的一声将一个茶杯狠狠的掷到地上摔得粉碎,戟指骂道:“你还有没有羞耻,一个大姑娘家说出这样的话。”
“阿娘......”郑玉眸中含泪,“难道我喜欢一个人不应该吗?”
“你还说......”郑夫人几乎吼出声来。
母女俩正闹得不可开交时,郑可走了进来。
“侯爷——”
“阿爹——”
两对目光齐向郑可这边扫来。
郑可和她们的目光略一对视,便来到郑夫人面前,面色平静的道:“夫人,你先下去歇息吧!”
“侯爷,阿玉她......”
“我知道,”郑可打断了她的话,“我来劝劝她,你先下去吧!”
“是,侯爷。”郑夫人欠了欠身,瞪了女儿一眼,忿忿的去了。
“阿爹,”郑玉一脸委屈的看向父亲,“阿娘她......竟然这样对我。”
“我都知道了,你不必再说,”郑可叹了口气,“阿玉,你阿娘的话虽说得急了些,但还是为你好的。”
“阿爹......”郑玉吃惊的瞪大了眸子,“你是不反对我跟他在一起的。”
“阿玉,”郑可深深的看着女儿道:“阿爹并没有说你什么,只是希望你跟他之间的行为收敛些,毕竟这里是东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极多,你阿娘平日里跟一些豪门贵妇来往频繁,这些女人要是嚼起舌头来,可以用唾沫星子把一个人活活淹死。”
“阿爹的意思是人言可畏?”
“你比阿昭要聪明得多,有些话我不用说你也应该明白的。”
“是,阿爹,女儿会注意的。”郑玉揉搓着手指垂下螓首。
“阿玉,”郑可放缓了语调,“我和你阿
娘就你这么一个女儿,所以都希望你能嫁个好人家。”
郑玉紧咬着嘴唇默然不语。
“杨牧云这个人是不错,可就是......”说到这儿郑可摇了摇头。
“可就是什么?”郑玉抬起眼帘问道。
“他是个明人,而且......”郑可顿了顿,“他在大明已有了妻室,这你也是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郑玉的眸子霎了霎,“但没有人知道他在大越,甚至他在大明的亲人都不知道他还活着。如果我们封锁住消息,他在大越就可以一个新的身份重新开始。”
“欲盖弥彰,实不可取,”郑可连连摇头,“你以为杨牧云在大越的消息会永远掩盖下去?阿玉,你不要自欺欺人了。”
“阿爹......”
郑可摆摆手,“要知道我们家是什么身份,你阿娘决不会让你去给人家做妾的。”
郑玉心一沉,父亲话虽说得很委婉,可却明白无误的告诉她,不要再跟杨牧云相处下去了。
见女儿默不作声,郑可道:“你再好好想一想,想通了,再告诉阿爹!”说着转过身向门外走去。
“哐啷——”一声,似是上锁的声音。
郑玉一惊,急忙跑过去,隔着窗棂就见老家人正指挥几个家丁上锁。
“福伯,你干什么?”郑玉惊问。
“大小姐,对不住了,”老家人隔着门窗向她告罪道:“这是侯爷亲自吩咐的,要大小姐在里面好好反思,什么想通了,就会把大小姐放出来。”
“你们......”郑玉怒极,粉拳使劲朝门板上捶了一下,“赶快把门打开,你们以为这道门就能把我关住吗?”
“大小姐,”那几个家丁哀求道:“请不要让小的为难,您就是过了这道门,也出不了这个院子,大少爷已带兵把这里团团围住了,你要是硬来,我们就得捱棍子了。”
郑玉放眼看去,一群头戴遮面盔帽的铁甲卫士手持刀矛排成一排站在院中,两眼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这边。
“阿昭,你也带人来欺负我!”郑玉咬了咬银牙,她从心底里不大看得起这位兄长,两兄妹一直龃龉不断,阿爹让他看着自己,那是一点儿转圜的余地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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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辰时初刻,一位王宫太监在几位宫卫的护送下来到了郑府,郑可忙领着全府老少前来接旨。
“侯爷,人都到齐了吗?”前来传旨的太监约摸三十来岁,面方眉直,笑容和善。
“嗯,都齐了,有请公公传旨!”郑可一脸肃然的说道。
“不见得吧?”那太监的目光在人群中略一扫视,“杨公子呢?杂家可是听说他暂住在侯爷您的府上。”
“杨牧云?”郑可一怔,转向老家人道:“阿福,快把杨公子叫来接旨。”
杨牧云是在懵懂之中过来的,跟着郑家人一起跪下接旨。
“承天兴运,大王令旨......”那太监清了清嗓门,开始宣读王旨。
安南王旨跟大明皇帝的圣旨格式差不多,都是先表达君主的恩典,然后表扬郑可公忠体国,为大越朝廷开疆拓土,立下不世之功勋,特封为太尉。杨牧云辅佐郑可有功,封为神武卫都统制,令其即刻去大都督府报到。
一听杨牧云被封为神武卫都统制,郑可的脸色有些异样。
“太尉,统制大人,”那太监宣读完令旨笑道:“请二位接旨吧!”
“呃......”郑可并不上前,却向杨牧云使了个眼色。
杨牧云会意,起身上前恭恭敬敬接过令旨。
这安南王令旨的质地还是较为精美的,虽为纸质,双面用金银粉绘制出精美的蟒、云、吉祥图案。背面则呈现出麒麟、朱雀、玄武的画像,只不过比起大明皇帝颁下的圣旨要宽一些,短一些罢了。
“公公,请入内用茶。”郑可侧身作了个请的姿势。
“不了,杂家还有要事就不打扰太尉了,”那太监的目光看着杨牧云道:“杨统制,这令旨上可是说了让你即刻去大都督府报到,你可不能耽搁呀!”
“是,臣谨遵令旨!”杨牧云躬身道。
“嗯,”那太监点点头,朝郑可说道:“太尉,那杂家就告辞了。”
“郑某恭送公公!”
临出大门时,趁人不注意,郑可不知往那太监手里塞了一件什么物事,“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没能招待公公,就请公公留着喝茶吧!”
那太监捏了捏,登时眉开眼笑,“太尉,那杂家就多谢了!”
郑可转向杨牧云,“杨统制,事不宜迟,你这就去大都督府到。阿昭,去给杨统制牵匹马来。”
“太尉,这就不用劳烦您了,”那太监笑道:“王上已赐了杨统制一匹马,杂家已给牵来了。”说着一拍手掌,一名宫卫牵过来一匹白色带斑点的马。
“杨统制,”那太监对杨牧云说道:“杂家回宫时正好路过大都督府,你这就跟杂家一起同行吧!”
“那就有劳公公领路了。”杨牧云见那匹马毛色油亮,倒也神骏非凡。
“没想到安南也有如此的好马。”杨牧云暗赞了一声,几步上前,一撩袍袖,飞身上马,动作利落之极。
那马扬起前蹄,“唏律律——”一声人立而起,像是想要把杨牧云掀下马背。
杨牧云猛地一勒马缰,人仿佛生了根一样稳稳的坐在马背上。
“好,杨统制真是好功夫!”那太监赞道。
杨牧云却微微一笑,想当初他从湖州去往南都时是第一次骑马,那时他驾驭起马来还生疏得很,一路上颠得屁股生疼。可自从随府军前卫一路征战漠北,骑起马来就已经驾轻就熟了。现在,无论再烈的马在他手里都得服服帖帖。
......
看着杨牧云跟着那太监和一众宫卫渐渐走远,郑昭忍不住“呸”了一声,“无耻小人,要不是我阿爹提携,他哪里有今日风光?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去攀高枝吗?”
“你胡说什么,”郑可脸色一沉,“牧云也是遵旨而行,你难道看不出来这一切都是王上安排好了的么?”
“阿爹,”郑昭道:“王上为什么封您做太尉?这不是明摆着要架空您的兵权吗?”
郑可轻轻一笑,“这不好么?王上把我高高在上的供起来,是让我养老啊!也罢,只要你争气一些,我就真的可以少操些心了。”
“阿爹,”郑昭瞥了一眼远处已经消失的人影,“那姓杨的已经离开咱府里了,阿玉那边还用再看着吗?”
“让你妹妹在里面多待些日子吧!”郑可叹道:“现在放出来,她又要满世界去找杨牧云......你可得看紧喽,多磨一磨她的性子,这样挺好!”
第六百四十四章 大都督府
大都督府在安南王宫的正南左首,正门很是气派,高大的牌楼,两个石狮子守门。牌匾上用正楷的汉字写着“大都督府”四个大字。
“公公,”杨牧云朝着那太监拱了拱手,“在下到了,与公公就此别过。”
“不急,”那太监笑眯眯的对他说道:“杂家也不急着回宫,这就陪你进去一趟。”
杨牧云一愕,“这怎么好意思劳烦公公?”
“杨统制客气了,”那太监道:“杨统制到我大越人生地不熟的,王上交待过杂家,要把杨统制亲自送进大都督府。杂家不过谨遵王命罢了。”
“虽说如此,在下还是要多谢公公的,”杨牧云从身上摸出块银锭趁人不注意塞入那太监手中,低声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公公笑纳。”
那太监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王上对杨统制你青睐有加,不是没有道理的。咳......不多说了,杨统制快随杂家入内吧!”
......
“哟,瞿公公,您怎么来了?”一位身穿绿袍的官员迎上来笑道。
“杂家是来送这位统制大人上任呐,”那太监一指杨牧云,“从今儿个起,这位杨牧云杨统制就是神武卫的都统制了。”
“哦?”那位绿袍官员肃然起敬,朝着杨牧云恭恭敬敬一揖,“下官乃大都督府供奉路元甲,见过统制大人。”
“唔,路大人,勿须多礼。”杨牧云见他官服补子是只犀牛,应该跟大明京师五军都督府的经历官一般,便只下颔微点了点。安南官制一直承袭的是中国宋代官制,后来逐渐与大明接轨,不过里面的官职名称都是宋代的叫法,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瞿公公在旁看得暗暗点头,“看来这个杨牧云是见过世面的,懂得上下尊卑的礼法。”
“好啦,也别磨叽了,”瞿公公笑着说道:“路供奉,快领杂家和杨统制去见大都督吧!”
“啊哟,可真不巧,”路元甲连连拱手,“大都督他人不在这儿,一早他便出城巡视去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你们这大都督可真忙啊!”瞿公公蹙起眉头,“一大早儿的就往外跑,怎么,是有什么紧急军情吗?”
“是兵务司的荀大人亲自来找大都督的,”路元甲解释道:“征南的数万大军已经全部开到了京城南郊,如何交接安置可不是兵务司能够玩得转的,还需我们大都督亲自出马才行。”
“也是,”瞿公公眉宇稍展,“这群骄兵悍将也只能大都督这位开国功臣才能镇得住......”转向杨牧云,“杨统制,你看......”
“瞿公公,”杨牧云欠了欠身说道:“在下刚刚到任,左右无事,便在这里等大都督好了,您还是赶快回宫复命吧!”
“那......杂家便回去了,”瞿公公又对路元甲说道:“路供奉,你可得招呼好杨统制,王上可是对他颇为看重呐!”
“是,公公请放心!”路元甲微微一怔,随即笑着说道:“下官怎敢怠慢了统制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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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瞿公公后,路元甲把杨牧云领进了自己的签押房。
“统制大人,您请就坐!”路元甲满脸堆笑的把杨牧云让至自己平常坐的太师椅上,为他倒了一杯茶,“衙署内不许饮酒,
就请统制大人喝茶了。”
“路大人不用客气。”杨牧云略作推脱,便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路元甲又把一个油纸包摊放在杨牧云面前,“这是内人炸的虾仁,请统制大人品尝一下。”
杨牧云点点头,信手拈起一只虾仁放入嘴里,倒挺香脆,看着路元甲问道:“路大人,我这第一次到大都督府来,什么也不懂,还请你多多指点。”
“哪里,统制大人客气了,下官知无不言。”路元甲笑道。
“说起来惭愧,”杨牧云说道:“这圣旨来得突然,瞿公公一宣读完圣旨便把本官领到这里来了,这大都督是谁,本官还不清楚呐!”
“呃,杨统制想必不是东京人,没听说过大都督,”路元甲眉毛一扬,“我们这大都督可是威名远播,是先王驾下的开国功臣,姓丁名列......”
“丁列?”杨牧云脸色微变。他想起一直苦苦追求郑玉的丁煜,他说他的父亲便是丁列,“可是廷上侯丁列?”
“正是,”路元甲应道:“看来统制大人还是知道大都督的。”
“只是听人提过而已,”杨牧云道:“并不知道详情。”
“那下官就与统制大人仔细分说分说,”路元甲来了兴致,“大都督是追随先王首义的十八人之一,那十八人,是个个骁勇善战,只可惜很多都牺牲在了与明军作战的战场上,活到我大越立国的不到十人,到了今天,就只剩下了丁大都督和县侯郑可两人。”
“哦?”杨牧云惊讶道:“原来大都督和郑侯爷齐名。”
“那可不是,”路元甲骄傲的说道:“我们大都督是从枪林箭雨的战场上一路走过来的,想当初茶隆之战,大都督率一千人埋伏在杜家县,与先王的兰江伏兵上下呼应,前后夹击,大败明将陈智......”
“陈智?哪个陈智?”杨牧云打断他的话问道。
“是大明皇帝派来镇守交趾的荣昌伯陈智,他配了征夷将军印的,”路元甲奇道:“统制大人怎么忽然问起他来?”
“唔......没什么,你接着讲。”杨牧云含糊以应,他想起紫苏曾对他说过,她的父亲就是荣昌伯陈智,被先帝派去镇守交趾,结果败兵失地,回到大明后没几年就下了大狱,家人被充军,女眷没入教坊司,那时紫苏尚在襁褓之中,被太监金英收为义女。一提起当年的事,这位绝色佳人便感触良深。
“那一战是大都督的成名之战,阵斩数百人,当时大都督他还不到二十岁。”
“那大都督可真是少年英雄了,”杨牧云道:“这么年轻就独当一面,真是难得。”
“谁说不是呢?”路元甲继续说道:“要说真正的恶战,就数支棱昌江之战,明军十几万,由能征惯战的老将安远侯柳昇为帅,那可是个跟北方鞑子打过仗的猛人,他率军一连破我数道关口,直抵支棱关下。这人有个毛病,每战必身先士卒,喜欢率领骑兵猛打猛冲,先王针对他这个特点,先示敌以弱,把他引诱至倒马坡一带......统制大人知道那里为何叫倒马坡吗?就是因为那里的草地下面是大片的泥潭,看上去跟平常的草地没什么两样,可马一踏上去便会陷入泥潭里,越挣扎向下陷得越快......”
“这样一来明军的骑兵优势便发挥不出来了,是么?”杨牧云向他投去淡淡一瞥问道。
看来统制大人也是带过兵的,”路元甲说得口沫横飞,“不错,通向倒马坡有一座木桥,大都督当时命人在木桥上做了手脚,待柳昇带着先锋数百骑一过木桥,桥便断了,使他和大队明军分隔开来。柳昇和这数百骑陷在泥泞中不能前行,大都督调来强弓硬弩,将这些人全部射杀在了泥潭中。特别是柳昇,听说射得跟个刺猬似的......”
杨牧云“啊”的惊叫一声。
“统制大人您怎么了?”路元甲对他的反应甚是奇怪,通常他一说到这里,听的人无不欢呼雀跃,可这位统制大人为何脸色变得如此难看。
杨牧云默然不语,毕竟他是明人,听到自己国家战败心里很不舒服。
路元甲一时不知自己该不该再说下去。
“你不必再讲了。”签押房的门帘一掀,走进来一人。
他约摸三十岁上下,身披甲胄,脚蹬战靴,生的浓眉大眼,唇上留有髭须。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眼瞪视着杨牧云。
路元甲看到他不禁一惊,满上前行礼,“下官拜见副都督。”
“副都督?”杨牧云微微一愣。
“我叫阮晟,”那人眉峰一挑,“你就是王上新任命的神武卫都统制杨牧云吧。”
“正是,”杨牧云朝他一拱手,“下官杨牧云见过副都督。”
“嗯,”阮晟点点头,“大都督正在校阅征南归来的兵马,暂时不会回来,你先随我来吧!”
“是,副都督!”杨牧云拱手应道。
阮晟的目光看向路元甲,“你知道杨统制为何不愿意听大都督的过往战史么?”唇角一勾,“因为他是个明人。”
“明人?”路元甲身子一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神武卫是京城宿卫之一,兼守卫宫城的重任,怎么都统制会让一个明人担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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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牧云随阮晟出了大都督府,见牌楼下肃立着几十名精骑,个个身披甲胄,头戴铁盔,盔顶插着一根长长的翎毛。
他们一见阮晟,齐齐躬身垂首道:“副都督——”
“嗯。”阮晟下颔微点,径直走到一匹枣红色的雄健战马前,一蹬马镫翻身上了马,朝杨牧云说道:“走,上马。”
杨牧云迟疑了一下上马问道:“副都督,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阮晟面无表情的说道。
一路行去,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整齐划一的嘚嘚声。
阮晟来到一座悬挂着白绫的府门前勒住马缰。
杨牧云看得分明,府门的横匾上写着“宪侯府”三个大字。
“他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杨牧云心下嘀咕,看着府门上悬挂着白绫,分明是刚死了人。
阮晟从马上一跃而下,他身后的精骑也纷纷下马,杨牧云也跟着跃下马来。
这时大门一开,出来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来到阮晟面前深深一躬,“公子,您回来了。”
“嗯,”阮晟轻点着额头转身对身后的精骑道:“你们都守在这里。”瞥了一眼杨牧云,“杨统制,你跟我进去。”
“原来这是副都督的府上,”杨牧云心中更觉奇怪,“他家不知谁去世了,为何要把我带到他府上来?”
第六百四十五章 阮氏叔侄
府内是比照大明江南的园林建筑修建的,处处假山、回廊、鱼池、奇花异石,院落极多,可见园林主人地位非凡。特别的是府内各处都悬挂着白布白绫。
那管事称阮晟为公子,说明侯府主人姓阮,杨牧云脑海一闪,心中“啊哟”一声,“这宪侯不会是阮只吧?”阮只是怎么死的他最清楚不过,阮晟把自己带到这里来究竟是何用意,杨牧云心弦一紧,暗暗扣住了左手袖箭的机括。
阮晟领着他穿过几个院落,来到一间内堂,内堂正中素白帘幕下的供桌上放着一个牌位,赫然写着大越宪侯阮公只。
堂内站着一人,正痴痴的看着牌位发呆,听见有人进来,便转过身子。
这人年约五十,圆圆的脸,眼睛似眯非眯,颔下胡须稀疏。
杨牧云瞳孔一缩,此人在自己刚到东京城时就已见过,正是相国阮炽,在黎元龙出迎郑可时,阮炽就在这位安南王的身边,当时还出言嘲讽过郑可几句。
“叔父——”阮晟上前几步朝着阮炽深深一躬。
阮炽点点头,目光看向杨牧云。
杨牧云拱手一揖,“在下杨牧云拜见相国!”
“嗯。”阮炽轻轻挥了挥手,站在一边的一个下人将点好的一柱香奉至杨牧云面前。
杨牧云不动声色的接过,缓步来到牌位前,将那柱香插到供桌上的香炉内。退后几步,双臂平伸,两手交握,躬身拜了三拜。
“杨统制,”阮炽微微一笑,“你新官上任,本相就让阿晟把你带到这里来,有些唐突了。”
“哪里,”杨牧云面色平静的说道:“在下在军中也是见过阮侯爷的,对他的风采很是折服。要不是存盆人夜袭军营,阮侯爷也不会遭此大难......”摇了摇头,唏嘘不已,“在下到了东京,原本是早就该来拜祭的,只是不知阮侯爷的居处,幸得副都督领在下来此,才算把这柱香补上。”
“杨统制有心了,”阮炽目光一闪,“家兄陡遭不幸,本相心恸至极,久久不能自已,因此把杨统制叫来,有些话想当面问一问。”
“不敢,”杨牧云眉角微动,“相国有问,在下知无不言。”
“嗯,”阮炽微微颔首道:“当夜情形如何,还请杨统制为本相详细讲述一遍。”
“是。”杨牧云应了一声,便讲起了那晚发生的事。他讲得不疾不徐,阮炽和阮晟听得也很认真。
当然,他所讲的事全是编造的,边讲边注视着阮氏叔侄俩的神情,好在他们的神色没有什么异样。
末了,阮晟开口问了一句,“那些存盆人为何会袭击我大越军营呢?难道他们不怕激怒我大越,兴兵去灭了他们吗?”
“副都督有所不知,”杨牧云道:“大军在侧,难免引起存盆人的恐慌,他们以为大军会对他们不利,所以先下手为强,欲刺杀统帅,造成大军混乱,阮侯爷正是因此罹难。”
“这些存盆人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阮炽胡须微微一翘说道:“知道我兄长的营帐在哪里,出手也是又准又狠。”
“相国大人,”杨牧云面色如常的解释道:“那晚阮侯爷身边的副都尉武国斌带人出营巡视,遭到存盆人的伏击而全殁,禁卫黎冼和侯渐贪生怕死,领着存盆人换上死难禁卫弟兄的衣服,骗过了军营大门的守卫,径直来到阮侯
爷的大帐内对侯爷发难,侯爷是猝不及防,这才遭了他们的毒手......”
“猝不及防?”阮炽握了握拳,平静了一下心绪说道:“都尉裴国兴可是禁卫中的一流好手,他的手下也非泛泛,怎么会挡不住几个存盆人?还有,军营里的其他人不会过来支援吗?”
“存盆人使了暗器,毒针正中阮侯爷胸口,等我们过来救下阮侯爷时,毒液已经进入心脉脏腑,无法再救治了。”
阮晟目光凝视着他,神色激动的说道:“那裴国兴他们呢?从东京过去的禁卫全数尽灭,没留一个活口,这群存盆人的手段倒利落得很。”
“副都督明鉴,”杨牧云不紧不慢的说道:“不单单那些禁卫兄弟,军营中其他人伤亡亦是不少,郑侯爷听说军中大乱,不顾病体未愈,强撑着起来指挥将士们把前来夜袭的存盆人赶走,不然还会出更大的乱子。”
“他倒是来得及时......”阮晟还未说完便被阮炽呵斥道:“住口!郑侯忧心军情,力挽狂澜,不然你阿爹的遗体也别想带回来了。做人得知道感恩,乱说什么怪话?”
“是,侄儿知错了。”阮晟悻悻的道。
“杨统制,”阮炽目光看向杨牧云道:“听说你是最近才追随郑侯的,时间并不长,对吗?”
“相国大人,”杨牧云迎着他的目光说道:“在下因为在海上遭遇了飓风才漂流到化州的云角村,后来在化州城时郑侯爷被占人的刺客行刺,在下出手救了郑侯爷,这才得以追随在他身边。”
“嗯,听说杨统制的家乡在大明,是吗?”阮炽目光闪烁。
“不错。”杨牧云很干脆的答道:“此事王上也曾询问过在下。”
“那你就得好好珍惜一下王上对你的信任了,”阮炽悠悠笑道:“要知道神武卫可是东京卫军里的内四卫之一,是拱卫宫禁的,都统制向来是由我大越的功臣勋贵子弟来担任,让你这个明人坐到这样一个位子上,还是头一遭。你......可得牢牢把握好这个机会!”
“多谢相国大人告知,”杨牧云神情肃然的说道:“我杨牧云虽是明人,可现下却是大越的臣子,定当鞠躬尽瘁,以报王上知遇之恩。”
“别忘了还有郑侯爷,”阮炽笑着说道:“你可是他带出来的,做人可不能忘本。”
“相国大人的教诲在下铭记于心,”杨牧云垂首道:“今后还请相国大人多加提携!”
“本相一介文臣,军旅之事不便过多插手,”阮炽淡然道:“你只需记住为王上尽忠也就是了。”
“是,多谢相国大人教诲!”
“让你奔波了这么些时候,应该也饿了吧?”阮炽说道:“丁大都督暂时还不会回城,你就先留在这儿用些饭,回来本相会让阿晟领你回大都督府。”
“在下怎敢劳烦相国大人和副都督,”杨牧云道:“府上白服未满,在下不敢叨扰,回大都督府的路在下还记得,这就告辞!”
“杨统制何必客气,”阮炽笑道:“你我同殿为臣,该当多亲近亲近......”目光一扬,高声叫道:“来人——”
先前那个管事匆匆进来朝阮炽一躬。
“你带杨统制下去好生歇息,”阮炽吩咐道:“可不能有丝毫怠慢!”
“是,”那个管事侧
身面向杨牧云,“统制大人,请随我来。”
......
眼瞅着那个管事领着杨牧云出了门,阮晟忍不住道:“阿叔,什么我阿爹是被存盆人刺死,分明是被那个郑可老贼布局所害。”
“阿晟啊,”阮炽叹了口气,“你也是统领东京卫军的副都督了,怎么还如此的沉不住气,讲话是要凭证据的,不然就是恶意中伤,你这样诽谤郑侯,被王上知道了,是要重重罚你的。”
“阿叔,”阮晟目中精光闪烁,“那个姓杨的一定是知道内情的,他虽然一脸坦然,可我能听得出来,他是在刻意隐瞒什么。”
“那又如何?”阮炽目光转向兄长的牌位,“所有与你阿爹相关的人都死了,连存盆首领维纳苏瓦也死了,这叫死无对证。就算杨牧云肯说实话,王上也不会治那郑可的罪的。”
阮晟脸色一变,“难道我阿爹就白死了吗?阿叔......”
“不管你情不情愿,这口气你都得先行忍下,”阮炽对他说道:“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眼下当务之急是联络群臣奏请王上先立世子,阿英现身居王后,要是能把邦基扶上世子位,那我们阮家就可掌控整个大越朝野。等以后邦基继承王位,要谁活,要谁死,不就是你我的一句话吗?这时候你跟人争什么意气?”
“是,阿叔教训是,”阮晟垂首道:“是侄儿不淡定了。”
“这个时候你所要做的就是跟丁列处好关系,”阮炽叹息一声,“你阿爹已经不在了,很多事你得自己去把握。那个丁列是与先王一起打江山的老臣,你得好好尊敬他,就像对待你阿爹一样。他不是有个儿子叫丁煜吗?你也要像对待亲兄弟一样关照那个丁煜。”
“侄儿知道了,”阮晟迟疑了一下问道:“阿叔,你说那个丁列会倒向我们吗?我总觉得他对侄儿不冷不热的,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傻孩子,”阮炽摇摇头苦笑道:“丁列是何等样人,岂会轻易让人所左右,你也不用心急,诚心待他也就是了。有些人,总是会观观风向,再决定自己的脚究竟应该踩到哪一边。”
“阿叔,”阮晟有些不服气道:“当时你要是奏请王上让我来当这大都督,我又怎会低声下气的去讨好那个老匹夫?”
“你够格吗?”阮炽乜了他一眼道:“还是王上怜悯我们阮家,给你去世的阿爹一个面子,让你当了个副都督。不然你能与丁列同衙为官吗?他可是一生征战沙场的勋臣,部属故旧遍及军中,能够在军中与郑可分庭抗礼的人,除了你已逝的阿爹,就只剩他了。郑可手下的那群骄兵悍将,由你出面接收,你以为他们会买你的账?”拍拍他的肩,“你还嫩得很,需要多历练历练才行啊!”
“阿叔你盘算得倒是不错,”阮晟说道:“可丁列要是与那郑可沆瀣一气,共同对付我们阮家,到那时......局面不就更糟了吗?”
“怎么会?”阮炽皓首微摇,“他们两人可是出了名的互相不对付,想当年他们因为争功竟然打到了先王面前......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还是一见面就吹胡子瞪眼,要说这两人会联手,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阮晟反驳道:“那个丁煜喜欢上了郑可的女儿,要是他们两家结为了亲家,又如何不会联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