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二章
“谁?”索朗少主眉毛一挑。
“杨钦使。”
“他来干什么?”索朗少主挑起的眉毛拧在了一起。
“他没说,”陶吕猜道:“大少主见不见?”
索朗少主略为思忖了一会儿说道:“请他进来。”
......
杨牧云和陶吕猜并行信步走入院内,瞥了一眼院内正在驯狗师的皮鞭指令下攻击假人的猛犬,向着索朗少主行了一礼,“大少主——”这些天来,他跟着阿香学习当地的语言,已大有长进。
“杨钦使来了,”索朗少主乜了他一眼,“不会是这里的喧嚣扰了杨钦使的清静吧?”
“大少主说笑了,”杨牧云道:“这个地方怎比得上虎池的刺激?”
“怎么,杨钦使还想去那个地方吗?”索朗少主轻轻哼了一声。
“嗯,”杨牧云微微点头,“那个地方真是让在下毕生难忘啊!特别是那头白虎王,我之前是从未见过。”
“白虎在整个澜沧国也很是少见,”索朗少主得意的说道:“白虎王是数年前我阿爹在外打猎时发现的,那时它还是一只虎崽,被阿爹抱回来养在虎池里,一直长到现如今的白虎王。”
“看得出来,维纳苏瓦大人和大少主对白虎王下了不少的心血......”说到这里杨牧云倏忽一笑,放低了声音说道:“丧生在白虎王利齿下的人应该不可计数吧?”
索朗少主一怔,不知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陶吕猜却在旁一笑,“白虎王固然吃人无数,对杨钦使却是口下留情......我现在还是奇怪,杨钦使是用了何手段让白虎王对你如此亲呢?”
“陶先生想知道?”杨牧云斜了他一眼,“不如你与我同下虎池,问一问白虎王不就知道了?”
“这样......就不必了,”陶吕猜脸色一变,尴尬的笑笑,“我不如杨钦使武功高强,下去那样的地方可就上不来了。”
“未必,”杨牧云目光转向索朗少主,从袖口里取出一件金光闪闪的东西微微一晃,又放回了袖中。
索朗少主脸色大变,腾的一下从椅中坐了起来。
“你......你怎么会有那东西?”他声音颤得厉害。
杨牧云瞥了一眼陶吕猜,没有说话。
索朗少主会意,平静了一下心绪,“杨钦使既有要事相商,那便随我来吧。”对陶吕猜道:“你待在这里,就不用过来了。”
......
把杨牧云一领进自己的房间,索朗少主便迫不及待的道:“那东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这还是拜大少主所赐,不入虎池安得此簪?”杨牧云轻轻一笑,“我若说这是白虎王给我的,大少主信吗?”
索朗少主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第六百零二章(二) 谆谆善诱
情绪有些激动,“那你为何此时才把这东西拿给我看?你倒底都知道些什么?”
“起先在下并不知道此物与大少主有关,”杨牧云慢悠悠的说道:“在下当时拿到这簪子时也并未在意,直到昨晚......”
“昨晚怎么了?”索朗少主忽然变得一脸紧张。
杨牧云一笑,缓缓道:“昨晚在下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在下梦见了一位相貌极为漂亮的女人,她说她是维纳苏瓦大人的夫人,叫娜塔玻......”
“什么?”索朗少主惊叫一声。
杨牧云没去看他,继续道:“这位娜塔玻夫人说这支金簪是她的......”下面的话故意顿住了不说。
“她还说什么?”索朗少主追问道。
“大少主,”杨牧云微微摇头,“这梦境乃虚幻之事,当不得真,在下听了她的话也是半信半疑。但平白无故这女人托梦于我,也太过诡异,早上起来,在下神思不属,本想去找维纳苏瓦大人问个究竟......”
“啊——”
“大少主,你怎么了?”见他神情大变杨牧云故意问道。
“没......没什么,”索朗少主擦了擦额头上不断渗出的冷汗,“你、你见到我阿爹了?”
“现在安南军队不断袭扰关口,维纳苏瓦大人巡视未归,在下没能见到。”杨牧云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哦......”索朗少主松了口气,突然拉住他的手。
杨牧云吓了一跳,“大少主,你这是做什么?”
“那支金簪子呢?快给我!”索朗少主摊开手道。
“此物真与大少主有关吗?”杨牧云说着从袖口将金簪子取出放至他手心里。
索朗少主看了一眼,上面的摩诃黛维女神像栩栩如生,“没错,这确是她的。”紧紧握住,看向杨牧云的目光有异,“杨钦使......”
“大少主,你......”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在下并未说给任何人知晓,”杨牧云道:“而且这支金簪子也从未给旁人看过。”
“那就好,那就好......”索朗少主脸色缓和了些,但仍情绪激动的说道:“杨钦使,这件事你千万不要说给第二个人知道,连我阿爹也不要提起。”
“这么说我做的梦都是真的?”杨牧云诧异道。
“杨钦使,你什么都不要说,什么也别问,”索朗少主面目一沉,“有些事你还是少知道为妙。”
“大少主,”杨牧云笑了,“我可以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但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把一切事都瞒过去了?”
“你......”索朗少主蓦然睁大了眼,好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紧紧瞪视着他。
杨牧云的嘴角掀起一抹诡秘的笑意,“大少主,维纳苏瓦大人
因为战事吃紧,才一直没有到后宅去,可与安南人的仗终究会打完的,到那时他要去找他的夫人,大少主该怎么办呢?”
“你......你一直在骗我,”索朗少主嘶声道:“说什么娜塔玻给你托梦,你分明什么都知道了。”
杨牧云没有否认,只静静的看着他,“大少主,你不必激动,我要存心害你的话,只需把簪子交予维纳苏瓦大人也就是了。用不着亲自来见你。”
“那......那你想要干什么?”索朗少主嘴里喘着粗气问道。
“我只想帮大少主一把。”杨牧云笑道。
“帮我?”索朗少主嘴角牵动了一下,“你能帮我什么?”
“大少主,”杨牧云面色一正,“你与娜塔玻夫人之间的事终究瞒不长远,你阿爹迟早会知道的,到了那时,你这少主的位置也就做到头了。”
索朗少主的面色变得煞是难看。
“维纳苏瓦可不止你一个儿子,没了你,沙巴家族在存盆照样可以传承下去,”杨牧云继续道:“到那时,你不但身败名裂,而且会永远钉在耻辱柱上,以警视后人。”
索朗少主咬着嘴唇,几乎咬出血来。他一直害怕面对的事不代表永远不会到来,真到了那时,恐怕只会比杨牧云说的还惨。
“你......你要怎么帮我?”他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杨牧云笑了,目光一闪,慢条斯理的说道:“其实也很简单,大少主取维纳苏瓦大人而代之,不就成了,到那时整个存盆的生杀大权都操于你手,还用怕什么呢?”
索朗少主一震,一脸惊骇的看着他,“你......你也要让我杀了阿爹吗?”
“不不不,”杨牧云连连摇头,“在下怎会让大少主做出这样人神共愤的事呢?”
“那你要我怎么做?”索朗少主面色稍缓。
“大少主年轻有为,连安南军的郑大帅都对你慕名得很呐......”
杨牧云话还未说完,索朗少主的脸色又是一变,目光直勾勾的看着他,“你不是大明朝派来的钦使,你是越人的奸细!”
杨牧云嘿嘿笑了几声,“大少主,我是什么人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能够救你不就成了?”
“你要我出卖我阿爹,出卖整个存盆给你们越人,那是做梦!”索朗少主咬牙道:“我誓死也不会答应的。”
“大少主你先不要激动,”杨牧云劝慰道:“等我把话说完了再下决断不迟......你可知安南大军为何要攻打存盆?”
“你们越人一直想要伺机吞并我存盆,难道还需要什么理由吗?”索朗少主冷笑。
“大少主,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杨牧云淡淡道:“这支安南大军本是要北返东京的,可是在新平江下游驻扎的那个晚上,军中重臣阮只和他的随从全部被杀,而杀他们的人都是一身存盆装束......”
“你们这是栽赃,”索朗少主叫道:“越人又没有招惹我们,我阿爹会派人袭杀越人军中的重臣?难
道盼着越人的大军打过来把这里团团围住吗?”
“是不是你们做的并不重要,”杨牧云道:“关键是阮只这样的安南重臣死了,就得有人为他的死负责,否则郑大帅如何有面目率大军回去见安南王?”说着加重了语气,“郑大帅是势在必得,一定要拿下这存盆谷地。”
“那就让他试试看究竟能不能拿的下。”索朗少主冷冷道。
“大少主,”杨牧云看了看他,“所谓大明天兵南征安南不过是我编造出来的,当不得真。至于澜沧王国的救兵,你以为他们真能对抗得了安南大军吗?”
“你别忘了,多少年来存盆谷地从未被人攻进来过,”索朗少主嘴角一扬,“就算你们有一百万兵,也休想逾越存盆谷地的三处险关。”
“大少主说的,我倒是真信,吞溪口、青藤关、虎啸台我都仔细看过,哪一个都是一人当关万夫莫开啊!”杨牧云话音一转,“可大少主也别忘了,再险要的关口也需要人来守,你们舍弃了外围的近百个寨子,把数万人丁都集中在了谷内,吃的用的一定很紧张吧?时间一长,不知还能否撑持得住?十数日前便有桑吞寨的人因分粮不均而闹事,今后为此而闹事的人恐怕只会越来越多吧?”
索朗少主脸色一变,“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
“别人的心我也操不着,”杨牧云嘿然道:“我只是为大少主的未来感叹,存盆败,大少主固然不能幸免,可即使存盆胜了,大少主也难免不会受到你阿爹的惩处,你将娜塔玻夫人推下虎池,焉知维纳苏瓦大人不会用同样的手段对付你呢?”
他的话使索朗少主打了个寒噤,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郑大帅是想让维纳苏瓦背阮只被杀这口锅,”杨牧云道:“与其他人无涉,只要存盆脱离澜沧,归顺安南,那就一切照常,沙巴家族的人仍旧可以管理存盆谷地以及谷外方圆百里,如果大少主答应和郑大帅合作的话,那大帅他就奏请安南王请立大少主为新的存盆之主。”
“当真?”索朗少主眼睛一亮。
“大少主请看!”杨牧云从怀内取出一个卷轴,在他面前摊了开来。
索朗少主仔细看去,上面写着一行行字体工整的汉字楷书。安南国用的是跟大明一样的汉字,而存盆紧挨着安南,上层人物也是识得汉字的。
上面写的大致意思是如索朗少主肯配合安南大军献出存盆谷地,安南朝廷将在这里设置归合州,而郑可会向安南王保举索朗少主为归合州知州。下面加盖着郑可的帅印。
索朗看着文书思索良久,仍举棋不定。
“大少主,”杨牧云说道:“郑大帅所统率的大军都是百战精锐,是携攻灭占城之威而来。你想想看,以存盆的实力比之占城如何?你可千万不要错失这个机会啊!”
“上面说要在存盆谷地设置归合州,”索朗少主皱眉道:“难道是要把存盆变成和越人其它的州县一样吗?”
“当然不是,”杨牧云为打消他的顾虑,解释道:“这不过只是换了一个名称而已,其它一切照旧,不然又怎样让你们和澜沧国划清界限呢?”
第六百零三章 夜趋天险
“嗯......”索朗少主凝着眉头又沉思半晌,方“啪”的一击拳说道:“好,只要郑大帅不食言的话,我就跟他干了。”
————————————
安南军大营,虽已月挂中天,郑可的帅帐里仍然灯火通明,众将正一一向他讲述敌情和己方的情况。
所有的情况归纳在一起,无非是存盆关隘太难打了,自己的部下伤亡惨重等等。
郑可不动声色的听他们抱怨完,起身安慰了他们几句,就让他们退下了。
当帅帐里只剩下郑可一人的时候,一个幽灵般的身影闪了进来。
“阿爹。”郑玉在他面前抱拳一礼。
“哦,你回来了,”郑可看了女儿一眼,“杨牧云那边进行得怎么样了?”
“索朗大少主已被杨牧云说服了,”郑玉道:“他说只要阿爹扶保他为存盆之主,他愿为阿爹效力。”
郑可的唇角一勾,微微摇头叹道:“权力啊,总是让人利令智昏,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也可以出卖。”
“这么说阿爹是答应他了?”
“先稳住他再说,”郑可淡淡道:“一旦我的大军攻入存盆谷地,立不立他为存盆之主就无关紧要了。”
“阿爹说的是,”郑玉一笑,“存盆归入我大越,当设州置县,怎能容他沙巴家族的人一直割据下去。”
郑可点点头,“此役若成,杨牧云则居功至伟......”
“那阿爹会如何赏他呢?”郑玉眨眨眼。
“现在说这个为时过早了吧?”郑可冲着女儿微微一笑,“如果他愿意的话,我是不介意他成为我女婿的。”
“阿爹......”郑玉登时羞红了脸,还好脸上带着面具,让人看不出她的忸怩之态。
“阿玉,”郑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再过一个月就是你的十六岁生日了,阿爹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摘下这个面具,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郑玉垂下螓首,忽而又抬起头,眼神黯然,“阿爹,他可是明人......”
“那又如何?”郑可道:“难道我的女儿配不上他吗?”
“但他终究是要回到大明去的。”郑玉的话音有些伤感。
“未必,”郑可捻着胡须说道:“从我与他交谈中,可以了解他在大明的仕途应该是很不得志的。安南虽小,但我可让他在这里建功立业。等存盆一平,我就可以带兵风风光光的回东京,到那时,我就能在王上那里举荐他在军中任一五品统制职衔,怎么样,这个.asxs.不低吧!”
“嗯......”郑玉的情绪似乎仍旧不高。
“怎么,有心事?”郑可问道:“有什么尽管告诉阿爹,阿爹帮你解决。”
“这件事......不成的,”郑玉微摇螓首,“他身边现在有了女人。”
“哦?”郑可目光一闪,呵呵笑道:“年轻人果然是不甘寂寞......”见女儿眼中露出不悦之色,轻声劝慰道:“阿玉,你也不要太想不开了,男人么?谁身边没有个三妻四妾?只要你能占了正室的名分,别的又何必在乎那么多呢?”
“阿爹又怎知他没有娶妻?”郑玉没好气的道:“说不定我也只不过是自作多情,而他在大明已有了一堆的妻妾呢!”
“这个......可不能妄下断言,”郑可怔了怔,“待我仔细问过他再做计较
不迟。”话音一转,“杨牧云那里有没有详细接应的计划?”
“我正要向阿爹说这个,”郑玉想了想说道:“他在那里已收买了一些人,而这些人中有的驻守在虎啸台......”
“呃,这么说虎啸台那里可以作为突破之处了?”郑可眼睛一亮。
“现在还不行,”郑玉道:“那里可作为内应的人手太少,在他让索朗大少主想办法把其他人调走之前,阿爹暂不要派兵攻击虎啸台,不然一旦让维纳苏瓦往那里增兵可就麻烦了。”
“这个不用你提醒我也明白,”郑可说道:“我的士兵要沿着阴阳道接近到虎啸台下,一旦被发现,他们连撤都撤不回来。”
“所以杨牧云的建议是请阿爹仍旧派兵攻打吞溪口和青藤关,”郑玉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而这不过是吸引维纳苏瓦的注意力罢了,在暗地里阿爹准备一支精锐兵马,等杨牧云从谷里发来讯息,好立即沿着阴阳道夺取虎啸台。只要虎啸台拿下了,我们大军便可以源源不断的开进存盆谷地。”
“嗯,这个容易,”郑可微微颔首,“人手不能在军中找,以免泄露了风声。”
“阿爹是想动用刺杀阮只的那支秘密力量吗?”
郑可目光一闪,沉默着没有说话。
“阿爹,”郑玉咬了一下嘴唇说道:“你要是信任女儿,就让我带着我的手下去办这件事吧!”
“你可有想过,一旦夺取虎啸台失败,连活下来的机会都不会有。”郑可目光凝重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杨牧云又何尝不是,”郑玉面色沉静的说道:“他作为一个明人,身陷在危机重重的存盆谷地为我们做事,而女儿连这个险也不敢冒吗?”
“看来你为他比为我要多些。”郑可叹了一声。
————————————
安南军队又败退了,丢下了一地的尸首,青藤关外一片狼藉,关上的蛮兵嗷嗷狂叫着,挥舞着手中的刀矛要打开关门出去追杀安南的败兵。却被维纳苏瓦给喝止住了。他不敢冒这个险,毕竟敌强我弱,己方军队能凭险杀退敌人,可一旦出了险关,没有了凭恃,再对阵安南军队恐怕会输面居多,而他输不起。
这时吞溪口那里也传来了消息,刚刚也打退了安南军队的一次进攻。在一片欢呼声中,这位存盆的统治者却异常冷静,却问起了虎啸台那边的动静。
“怎么会有人去攻打虎啸台呢?”这是每一个存盆的蛮兵蛮将很理所当然的想法,“只要顺着阴阳道扔几块大石头滚下去,那群安南人连逃回去的机会也没有。”
在听说虎啸台那里很平静后,维纳苏瓦反而陷入了沉默,与青藤关和吞溪口打得热火朝天相比,虎啸台平静得异常,这反而让他心里不安起来。他考虑派一个信任的人多带些兵马去镇守那里,可一发话,却没有一个将领应声。
这并不是说明他们害怕,而是那些将领觉得那里没仗打,不过瘾。这些亢奋嗜血的人谁愿意去守一个冷灶呢?
维纳苏瓦见状甚是恼火,正要硬指定一个人带兵前去,这时有人通报大少主到了。他甚感意外,留长子看守班隆洞,是他有意为之,而且儿子从未上阵打过仗,还是让他看看家稳妥些。可没想到儿子到前线来了,惊讶之余,心里也甚是欣慰。
父子俩一见面,索朗大少主便嘘寒问暖,一副关心备至的样子。维纳苏瓦一阵感动,与儿子交谈了几句便提到了无人愿去虎啸台带兵的苦恼。谁知索朗大少主拍着胸脯说自己
愿去,而且不用带父亲手下兵将,只领着自己手下前去即可。
维纳苏瓦愕然,随即感叹儿子大了,能为自己分忧了,想想那里出现战事的机会很少,儿子去了不一定会有危险,就答应了他的请求。
就这样,索朗大少主堂而皇之的带人去了虎啸台。
......
虎啸台坐落在存盆山脉的中部,与吞溪口和青藤关一东一西鼎足而三。和那两个关口不同的是,虎啸台是山顶的一个平台,与外界的连接是盘旋而上十七八拐的一条阴阳道,一边是悬崖,一边是峭壁,简直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要不是这条通向山外的阴阳道,虎啸台不过是山上一座普通的平台,也不会和吞溪口、青藤关齐名。
就因为如此,存盆人在上面修了一座石堡,石堡的大门正对着阴阳道,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由于这里奇险,敌人根本不可能在这个方向大规模用兵,因此平时维纳苏瓦就派了几十人在这里守卫。郑可的安南大军将存盆谷地包围后,这里增加到几百人,几场大战过后,维纳苏瓦又觉得这里没有一个重量级人物坐镇心里不塌实,正考虑人选时,正好索朗大少主主动请缨。就派了他过去,上阵父子兵嘛!还有能比自己儿子更能让维纳苏瓦大人放心的人吗?
索朗大少主一来到这里,就把守卫虎啸台的兵马分为三拨,轮流当值守卫。一拨上午、一拨下午、一拨晚上,有意思的是,普辛率领的桑吞寨人分在了晚上,这让旁人看来,这位大少主分明是在护短,让这拨不受待见的人干最累、最辛苦的活,可这在谷里人看来也是极为正常的,谁让他们不是嫡系呢!
夜幕降临了,这个夜晚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到处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虎啸台四周一片静谧,静得连个虫鸣声也没有,让人感到有些诡异。忽然,虎啸台城堡上亮起一支火把,在漆黑的夜幕下晃动了几下。
城堡外不远处的阴阳道上也亮起了一支火把跟着晃动了几下。紧接着几声蛙叫打破了周围的寂静。
虎啸台的堡门缓缓的打开了。几条黑影一闪而入,很快控制了堡门。
“牧云——”一个带着面具,身材窈窕的黑影向守在门边的人叫了一声。
那人怔了一怔,随即轻声说了一句,“快发信号,叫后面的人赶快进来,不可有丝毫耽搁。”他正是杨牧云,而带面具的人是郑玉。郑玉点点头,转身吹了个口哨,尖厉的口哨声悠悠荡荡传出老远。
阴阳道上立时人影憧憧,纷纷向堡门涌来。
整个虎啸台已被普辛和桑吞寨的人控制了,安南军队沿着阴阳道开进来时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真没想到你会亲自来。”杨牧云看着郑玉说道。
“你没想到的事还多着呢!”郑玉瞥了他一眼笑道:“不但我,还有一位大人物来了。”
“谁?”杨牧云问道。
火光闪处,一位身披盔甲,相貌威严的将领走了过来。
“侯爷?”杨牧云愕然。
“杨公子,我们又见面了。”郑可笑着来到他面前说道。
“侯爷,你怎么亲自到这里来了,万一......”
杨牧云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郑可打断,“不亲眼见见你,本侯不放心啊!”亲切的拍拍他的肩,“你做的很好,本侯没看错你!”
第六百零四章 破关而入
两人正说着话,索朗大少主迎了过来。
“侯爷,这位就是存盆大少主索朗。”杨牧云介绍道。
“郑大帅亲自来了吗?”索朗大少主眼睛放光,一向倨傲的神态此时变得谦恭无比,身子也略微躬了些,“小人索朗拜见郑大帅。”
“唔......”郑可看都不看他一眼,只说了一句,“我们在这谷地里不熟,就有劳大少主带路了。”
“小人遵命!”索朗恭恭敬敬说道。
杨牧云心下暗叹,“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未来存盆统治者,平日里是多么的趾高气扬,而现在,不过是一个摇尾乞怜的可怜虫罢了。”
......
虎啸台另外两拨人尚在睡梦中就被摸上来的安南士卒给全部解决掉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安南军队就已全部控制了这里。在桑吞寨人引导下,安南军兵分数路,悄无声息的摸进谷内。
黯淡没有星光的无边黑幕为安南军队的行动做了很好的掩护,直到他们深入谷内也没有被发现。
郑可站在虎啸台上,目色凝重的看着远方,在他身后,安南军队源源不断的沿着阴阳路通过虎啸台进入存盆山谷。这个天险就这样悄无声息的陷落了。随着虎啸台的失去,整个存盆谷地的失陷再也没有悬念,拿下只是个时间问题。
杨牧云也想下去领路,却被郑可留下了,同时留下的还有他的女儿郑玉,他们二人一左一右站在郑可身边。
“侯爷,”杨牧云看向谷内的目光一闪,“存盆已破,还望您勒令部属,不要滥杀谷内之民为好!”
“杨公子真是菩萨心肠啊!”郑可微微笑道:“不得滥杀谷民的军令还在军营时本侯就已下了,只要他们放弃抵抗,本侯的刀就决落不到他们头上。”
“在下在此多谢侯爷了。”杨牧云心下一宽。
“你不必谢我,”郑可说道:“存盆之地既入大越,便是我大越的疆土,存盆民众亦是我大越的子民,本侯怎会滥杀无辜呢?”
“牧云可能还不知道,”郑玉对他的称呼显得亲切了许多,“阿爹他领军攻打占城时,也曾给底下的将领士卒下了严令,不得杀掠骚扰占城的百姓,因此占城人很是感念阿爹呢!”
一提到占城,郑可的脸色便黯淡了下来,“可惜占城王子摩诃贵来没有被捕获,一旦他煽动占城民众作乱,那大越将士之前的血就白流了。”
“阿爹,”郑玉劝道:“这又不是您的错,王命一下,您还能抗命不遵吗?照我说,占城乱了才好呢!这样才显得王上这令谕下得有多么荒唐......”
“胡说,”郑可呵斥她道:“王上是受了奸臣的蒙蔽,怎能是他的错呢?你如此口无遮拦,小心惹祸上身。”
郑玉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
“杨公子,”郑可侧着身子看向杨牧云,“等此役一了,本侯便上奏王上,为你请个五品都统制的职衔,就留在军中,你看如何?”
“多谢侯爷好意,”杨牧云侧过身向他拱手一礼,“可在下不是安南人,在安南军中任职恐难当大任,会有负于侯爷啊!”
“杨公子何必过谦,”郑可笑道:“此役若不是你在谷内暗中布置,虎啸台又怎拿得下来?别说五品都统制,就是任一方
经略史也绰绰有余啊!”
“侯爷的话在下万不敢当......”
“行了,”郑玉白了他一眼,“我阿爹难得为人请命,他的好意你是接受还是不接受?”
“唔,小姐误会了,”杨牧云面色平淡,“能在侯爷身边效命,是在下的荣幸,至于当不当官,在下并不在意。”
“杨公子的心胸,本侯佩服,”郑可点点头赞道:“本侯是不会亏待身边的有功之人的,五品都统制不过是个虚衔,并不用亲自带兵,你仍可以留在本侯身边。”
三人正说着话,忽然谷内远方几处冲天火起,又隐隐传来了喊杀声。
“不好,我们的人被发现了。”杨牧云脸上微微变色。
“无妨,”郑可倒不如何惊异,“迟早是要和他们接仗的,现在都已经入谷了,还怕他什么?”
......
仅仅一个晚上,就有两万名安南官兵经虎啸台进入了存盆谷地,并在谷内各处与蛮兵交战在一起。比起存盆蛮兵,安南官兵的装备要精良许多,与明军一样,安南军也装备了火铳,这就对只有刀矛弓箭的蛮兵形成了优势。再加上多数蛮兵都是在睡梦中惊醒,进而仓促应战,战事更加呈现出一边倒的迹象。
临近天亮时,两支进入到谷内的安南军队分别杀到了青藤关和吞溪口,此时蛮兵已然大乱,无法组织有效的抵抗,他们没费多大力气便拿下了这两处关口并打开关门,埋伏在关口外面的数万安南大军一拥而入,存盆谷地的三处天险均已沦陷。
“越人是从哪里来的?”维纳苏瓦惊问自己的手下,“难道他们是天上飞下来的吗?”
他的手下已无法回答他了。
天亮时,整个存盆谷地到处都是安南官兵,剩余的蛮兵在维纳苏瓦的带领下退到班隆洞继续顽抗。
班隆洞是谷内的一座高地,也是维纳苏瓦的老巢,所有蛮兵躲到高地的石墙后阻击安南人的进攻,箭如飞蝗一般落下,安南军队的攻击受挫。
安南军队见一时攻不上去,就把这座高地团团围了起来。
......
郑可站在虎啸台上,听往来穿梭的传令兵不断向他汇报谷内战况。
“这么说就剩下班隆洞一处还未攻下了?”他抬头望着高高的日头问道。
“那群蛮兵顽固得很,死战不降,”传令兵禀道:“申将军和李将军已把那里围住了。”
“嗯,”郑可点点头,对杨牧云和女儿说道:“走吧,随我去看看。”
————————————
杨牧云坐在一头战象上,极目远眺,那座叫班隆洞的高地外围满了安南军卒。上面影影绰绰的似有不少蛮兵持弓拉箭对准了山下。
他还是第一次坐在大象的背上,只觉得待在上面就好像坐在一块移动的陆地上,晃晃悠悠的有些不习惯。
郑可命人拉来了三头战象,除一头自己坐外,另外两头给了女儿和杨牧云。
安南将士们一见战象背上郑大帅,就纷纷恭敬的让至两旁。
快到山脚的时候,两名顶盔贯甲的将官昂然迎了上来,看气势应该就是传令兵所说的申将军和李将军了。
“大帅——”他们齐
齐上前施礼。
“现在情况如何?”郑可瞄了一眼前方问道。
“禀大帅,”其中一位圆脸络腮胡的将官说道:“我和李将军暂时领兵将他们围在上面,他们有石墙和石屋做掩护,我们的人很难接近他们。”
“怎么,你们是让本侯给你们想办法吗?”郑可脸色一沉,“就这么围着什么事也不做吗?”
两人一怔,还是另一位身材瘦削的将官反应得快,“直接攻打的话我们的士兵伤亡太大了,末将和申将军寻思着派人上去招降,这样或许可以兵不血刃的拿下班隆洞。”
“对对对,”申将军也反应了过来,忙道:“我和李将军正准备派人去,不想大帅就来了。”
“你们打的好算盘,”郑可哼了一声,“你们准备派谁去,还是你们两个亲自走一趟?”
“大帅说笑了,”李将军道:“我们两个就是想上三天三夜也比不上大帅您灵机一动,您既然来了......”
“好了,别拍马屁了,”郑可乜了他们一眼,“你们还是把这里围好,别的不用管,要是上面的跑走了一个......”
“我们便提头来见!”两人齐声道。
......
郑可朝高地上面瞭望了片刻,转向跟随自己而来索朗道:“大少主,你阿爹正带着人在上面呢?看样子要顽抗到底了。你说该怎么办?”
“我阿爹......阿爹他人糊涂得很,”索朗一脸惶恐,“希望大帅不要震怒。”
“我为什么要震怒?”郑可嘴角微微上翘,“维纳苏瓦为了他的地位和地盘不惜与我誓死一战,这没什么不对啊!可他此时此刻有些太不明智了。”
“是,是......不明智,不明智。”索朗的牙齿直打颤。
“所以嘛......”郑可拉长了声音笑道:“本侯想劳烦一下大少主,你上去劝一劝你阿爹,只要放弃抵抗,我郑可决不会伤他性命!”
索朗大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大帅,我一上去他一定会杀了我呀,大帅......”
“怎么会?”郑可微微摇头,“俗话说虎毒不食子,你是他的亲儿子,他怎会杀了你呢?再说了,整个存盆谷地都已被我拿下,他还想凭借这弹丸之地与我顽抗下去吗?”
“大帅你不知道呀,”索朗眼泪都快留下来了,打着哭腔说道:“以我阿爹的性格他宁可死也不会降的,我的事他应该是知道了,他又怎会放过我呢?”
“哎?”郑可说道:“大少主是识时务的俊杰,为了使谷内的民众不遭受战火的荼毒,弃暗投明。因此你要好好劝劝你阿爹,就算不为了自己,难道不为手下人考虑吗?非得让这么多人一起跟他陪葬?”
索朗仍旧哭求不止,说什么也不愿前去。
郑可怫然道:“大少主,我是要向王上请立你为新的存盆之主的,你要是这样不配合本侯的话,本侯是很难替你说话的,到时别说接替你阿爹的位置,就是性命也堪忧啊!”
索朗一哆嗦,哭声立止。
“可......可要阿爹他真的要杀我怎么办?”
“不用担心,”郑可安慰他道:“我会派几个高手随你前去,要是真有什么不对,让他们再保护你下来。”
第六百零五章 最后攻势
索朗呆住了,郑可的话就是命令,由不得他不答应,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那么的无助。是不是自己背叛父亲,背叛存盆真的做错了。
正在他彷徨无措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侯爷,我愿陪大少主一起去。”一抬眼,见说这话的是杨牧云。
不但他感到愕然,连郑可也怔了一怔。
“牧云你......”郑玉刚想说什么就被杨牧云打断,“是我把大少主拉到侯爷这一边的,至少在这谷里,我不想他出什么意外。”
“杨公子,”郑可看了他一眼,缓缓道:“维纳苏瓦已是穷途末路,大少主上去不过是替本侯向他劝降,你又何必一定要淌这趟浑水?”
“可大少主他害怕,”杨牧云淡淡说了一句,“我如果陪他上去,他会安心许多。”
“杨公子,”郑可皱了皱眉,加重了语气,“大少主的安全本侯会妥善安置,你就不必多操心了。”
“侯爷关怀在下,在下感激万分,”杨牧云向着郑可深深一躬,“大少主此去若是无恙,在下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就不劳侯爷挂心了。”
郑可额头深深皱起,欲待再说,却见郑玉开口道:“阿爹,我跟牧云一起去。”
“你?”郑可呵斥一声,“本侯在这里议事,你一个女孩儿家凑什么热闹,还不退下。”
“阿爹,我和牧云在一起,是不会有什么事的,请您放心!”郑玉道。
“胡闹,”郑可脸一沉,“你们都想把本侯气死,是么?”说罢一甩袖子,怫然而去。
看着郑可的背影远去,索朗大少主方松了一口气,这个时候他要是面对父亲,纵然自己是他的亲生儿子,维纳苏瓦也是不会手软的。
这边郑玉看了一眼杨牧云,面色似乎也轻松了些。
......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在安南大军包围圈外一个僻静的地方,郑玉追上了杨牧云问道:“你不知道这样会让我阿爹很难堪吗?”
“我明白侯爷是什么意思,”杨牧云侧目向后看了一眼,安南军队又发动了攻势,一时间杀声震天。“他是想让维纳苏瓦父子自相残杀。”
“那你为什么还要掺和进去?”郑玉嗔怪的睨了他一眼,“一个连自己的阿爹和部族都能背叛的人,值得你出头吗?”
“我知道你们看不起他,这世上没有人会看得起叛徒,”杨牧云悠悠道:“可你想过没有,没有这位存盆大少主献出虎啸台,你父亲的大军要是强攻入存盆谷地,会多死很多人的。”
郑玉默然。
“他只想好好的活下去,”杨牧云道:“你们连这个希望都苛于给他么?他投靠侯爷,我是为他做了担保的,因此就不能丢下他不管,他要有危险,我就替他挡着。”
“或许......你说的是对的,”郑玉沉默了半晌说道:“不管他以什么理由背叛了他的亲人和族群,但只要是站在了我们这一边,就不能再算计他。”目光看向鏖战正烈的班隆洞高地,安南军队与存盆蛮兵都已搅在了一起,嘶吼声响彻了方圆数里的天空。“为了这最后一战,不知道还会死多少人?”她喃喃道。
“也许侯爷的安排是对的,”杨牧云也被高地上惊心动魄的战斗吸引住了目光,“维纳苏瓦不一定会杀了他的儿子,他会带着剩下的人下来投降也说不定。”
“你后悔刚才顶撞了我阿爹吗?”郑玉向他眨眨眼。
杨牧云摇摇头,看了他一眼道:
“如果我坚持,侯爷是不会发对我与大少主一起去的。倒是你,为什么也要跟着凑热闹?”
“我愿意,我高兴,”郑玉咬着嘴唇说道:“你担心那位大少主,难道不知我也会担心你吗?”
杨牧云一怔,感觉到了她火辣辣的目光,忙将脸庞转向一边,“大小姐千万不要这么说,在下不值得你这样。”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倒底害怕什么?”郑玉追问道。
“我......”杨牧云颔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郑玉挑逗似的伸出手去勾住他的下巴,让他的脸转向自己,“我这样对你,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意吗?”她深深的说道。
“我不值得大小姐对我这样,”杨牧云下巴一抬,离开了她滑腻的手指,“我不是安南人,而且......而且我已成过亲了。”
最后一句话使得郑玉的娇躯一震,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复杂起来,这是她最怕听到的一句话,父亲也告诫过他,杨牧云可能在大明已有了妻室,可她不愿意听,这时杨牧云亲口说了出来,打破了她一切美好的幻想,一时间,错愕、懊恼、失望、伤心......心中百味杂陈。
“你......为什么不早说。”她话语中仿佛带着责怪。
“大小姐你也从未问过。”杨牧云默默道。
是呀,他说的也对,一男一女初次谋面你总不能一开口就问他婚否。
杨牧云的回答让郑玉有些不知所措,下面的话不知该怎么说了。
两人之间忽然沉默了下来。
杨牧云忽然感觉轻松了许多,有些事一旦说开心里便没了负担。
“我这样一说她便会对我死了心吧!”杨牧云暗暗道。
谁知郑玉心中却是这样想:“这家伙不会是在敷衍我我吧?不过这事千万不能让阿爹知道,牧云是遭遇海难飘到了大越的,他在大明的亲人会不会认为他已经死了?只要封锁住消息,让他跟大明那边一刀两断,一心一意的辅佐我们郑家,他迟早就会成为我们郑家的人。”心念于此,便对着他说道:“杨牧云,你看着我。”
杨牧云一愕,目光向她看去。
郑玉缓缓摘下了自己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绝美的容颜,湛然有神的眸子有若水晶,修眉端鼻,颊边微现梨涡,直是颜如舜华,秀美中透着一股英气,少了几分妩媚。
杨牧云一时惊呆住了,这是他到安南以来见过的最美的一张脸庞,她比阮灵和阿香长得都美,要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知晓这木然的面具下面竟然掩盖着这样的绝色姿容。
“我美吗?”看他呆呆的看着自己,郑玉有些羞涩的问道。
“唔......”杨牧云点点头,平心而论,她比起紫苏天仙般的容颜也只是稍逊。
“这面具我从小就一直带着,在我阿爹面前也没摘下来过,”郑玉双颊微红,眸波流转,“你是第一个见过我相貌的男人。”
杨牧云听得心下微惊,“她还是不死心吗?”正待再劝说几句,猛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响。
郑玉很快又带上了面具,两人目光看处,索朗大少主正向他们这边走来。
“大少主,你怎么来了?”杨牧云诧异的问道。
“杨公子,千万不要再这样称呼,叫我索朗就可以了,”索朗讪讪的看了郑玉一眼,“郑大小姐原来也在......”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郑玉的
话音中带着不悦,似乎在责怪他扰到了自己和杨牧云之间的谈话。
“呃......也没有什么大事,打搅了两位,抱歉抱歉,”索朗说着目光看向杨牧云,“杨公子,我是来向你告辞的。”
“告辞?你要去哪儿?”杨牧云不解的问道。
“我要到我阿爹那里去......”索朗吞吞吐吐的说道。
“侯爷又逼你了吗?”杨牧云一皱眉。
“不不不,”索朗忙摆手道:“这是我自己的意思,跟大帅没有关系。”
“为什么?”杨牧云追问。
“方才的一场仗,双方又死了不少人,”索朗的眼圈微微有些发红,“只要我阿爹不降,这人还得继续死下去,直到郑大帅的军队把班隆洞完全占领,我......我不想阿爹死,也不想死更多的人了,如果能劝他带着人下山不再打仗,他就算杀了我,我也要去。”
杨牧云听了有些感动,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那好哇,我跟你一起去。”
“不......不用,”索朗看了郑玉一眼,“这是我自己决定的事,就不劳杨公子为我操心了,我阿爹要真是狠下心来,恐怕连你也不会放过的。”
“你担心维纳苏瓦连我也会杀了?”杨牧云微微一笑,“这你不用担心,我的身手你是知道的,一有不对想要脱身并不难,你阿爹的手下是抓不住我的。到时我还要护你周全,把你平平安安的带回来。”
谁知索朗却摇摇头,“我阿爹要是不降,我也不打算回来了。”
“哦?”索朗的话让杨牧云感到极为惊讶,这位数个时辰之前在郑可面前还摇尾乞怜的存盆大少主怎么就突然就变得生无可恋了。
“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索朗惨然一笑,缓缓说道:“这世上没有人会瞧得起一个出卖自己亲人和部族的叛徒,自己人不会,连敌人也不会,郑大帅之前逼我上山,不就是要我去死吗?”看着杨牧云,“你一定奇怪,为什么我改变主意,主动要去见我阿爹,难道我突然不怕死了?不,我还是怕......但我更怕看到更多的人死,你知道吗?才半天的功夫,山上山下就已经死了上千的人,我亲眼看到跟了我阿爹很多年的部下倒在血泊里......”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那个自幼就跟在我阿爹身边的查努,是连着砍死七八个越人才倒下的,他临死前看到我时,兴奋的拽住我的手,说阿爹他一直在担心我,见到我还活着,他一定会很高兴的。说完这句话时,他才闭上了眼。”泪水不自禁的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杨牧云这才发现他身上染上了斑斑点点的血迹,“这么说,维纳苏瓦并不知道你......”话到这里再没说下去。
“阿爹他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我都不能再逃避下去了,”索朗泪眼婆娑,“我要到他那里去,让他知道我还活着。我会告诉他是我打开虎啸台的大门,让越人进来的,哪怕他会杀了我,我也要说......”
“不,你说的不对,”杨牧云纠正道:“是我胁迫了你,逼你献出虎啸台的,这一切与你无关,你只需劝你阿爹放弃抵抗,下来向侯爷投降......”沉声道:“事到如今,存盆谷地已经大开,大势已不可挽回,仗再打下去不过是死更多的人而已,而这没有任何意义。”
索朗一怔,激动的情绪渐渐冷静下来。
“所以,大少主要想劝降你阿爹,就必须让我和你一起去才行,”杨牧云慢慢说道:“只有把一切责任归在我身上,你才有劝你阿爹的机会。”
第六百零六章 托付后事
通向山顶石殿的道路上铺满了尸体,流淌在地上的鲜血也还未凝固,到处可见断肢残臂,可见方才的战斗杀伐之惨烈。
杨牧云极目看去,感觉班隆洞的地势很像是庐州深山里曾囚禁过朱祁钰的利金寨,四周都是峭壁,只有一个不太宽的斜坡直通谷里的平地。所以上面的蛮兵只需守住这一个方向就可以了,根本不须担心敌人从其它方向攻上来。
现在,他要把身边这位索朗大少主送上去,郑玉也要跟他一起,却被他劝住了。
“侯爷不会同意你跟我一起去的,时间多拖得一分就会多死不少人......以我的武功脱身不难,到时你带人冲上来接应我更好些。”好说歹说才算把她说服。
杨牧云说的也有道理,当父母的都不愿让自己的子女随便去冒险,尤其是现在大局已定的时候。
“好,我听你的,”郑玉炽热的目光看着他道:“要是你在天亮之前还不回来的话,我就第一个杀上去救你。”
她的话使得杨牧云身子一震。
————————————
杨牧云和索朗踩着一路的尸体到了山顶,上面,一个个满身血污的存盆将士用一双双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们。
“大少主回来了。”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整个班隆洞,一群存盆将士把他和杨牧云带到了维纳苏瓦议事的石厅里。
这位坐在虎皮交椅上的存盆统治者面目憔悴,才短短的一天一夜,维纳苏瓦就仿佛老了十几岁一般,须发蓬乱如草,身上斑斑点点的血迹也没顾得上擦拭干净,目光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一言不发。
“阿爹......”索朗怯生生的说了一句。
维纳苏瓦缓缓站起身,走到儿子面前,用低沉的声音问道:“虎啸台是怎么丢的?”
索朗愣住了,浑身开始发抖,“我......我......”
“你什么?”维纳苏瓦眯瞪起了眼,嗓音也变得尖厉起来,“快说!”
“这不是大少主的过失,”杨牧云开口说道:“是我打开虎啸台的大门,把安南人放进来的。”此话一出,聚在厅里的存盆将士登时骚动起来。
“你?”维纳苏瓦眯着眼看向他,“你不是大明天朝派来的钦使么?”
“我是明人不错,但却不是钦使。”杨牧云表情平淡的回道。
“他是越人的奸细,”一个大汉吼道:“他和越人窜通好了来蒙骗大人。”声音未落,只见石厅中刀光闪烁,数柄长刀向杨牧云身上招呼过来。
“慢!”维纳苏瓦一声大喝,数道刀锋劈至杨牧云身前尺许处生生止住。
“那你到这里来是送死的吗?”维纳苏瓦目光盯着杨牧云道:“还是认为我们根本就杀不了你?”
“在下武功虽高,但也双拳难敌四手,”杨牧云道:“大人的手下如果一拥而上的话,随时可以将在下乱刀分尸。”
“你怕了?”维纳苏瓦脸带讥诮。
“我是怕大人见到大少主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了大少主,”杨牧云静静的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做的事就决不让大少主他背锅。”
“好好好,”维纳苏瓦拍着巴掌连说了三个好字,目光一闪,“你倒是很讲义气,你把整个存盆都交给了越人,难道还在乎索朗的一条命吗?”
“大少主这条命可是金贵的很,”杨牧云说道:“他关系着存盆沙巴家族的延续,郑大帅已说了,一旦存盆平定,就立大少主为新的存盆之主。”
“是吗?”维纳苏瓦冷笑一声,目光看向儿子,“郑可让你来劝说我投降的,是不是?”
“是......不不,不是.....
.”索朗紧张得牙齿格格直响。
维纳苏瓦忽然悲怆的一笑,笑声说不出的苍凉,“我的好儿子呀,竟然伙同外人把我沙巴家族在存盆几百年的基业付之一炬......”
“阿爹......”索朗一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大人,”杨牧云朝着维纳苏瓦说道:“事已至此,你又何必一定要为难自己,为难自己的部下呢?”
“你住口!”一名存盆将领“刷”的一声将刀架在他的脖颈上,大声吼道:“你这贼子,要不是你,越人又怎能打得进来?为了我存盆死难的弟兄,我查波昂碎剐了你。”
维纳苏瓦冷冷的看着,并未有出言阻止的意思。
杨牧云放声大笑,笑得厅内所有人都为之一愣。
“我既然敢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杨牧云大声笑道:“杀我一个容易,你们能退却安南人的大军吗?”
“杀了你,我们再跟越人决一死战。”查波昂咬牙切齿的说道。
“可大少主呢?你们要想他跟你们一起陪葬吗?”
查波昂怔了一怔,手中刀正要砍下,却被维纳苏瓦喝止住,“住手!查波昂,退下!”
“大人......”
“我让你退下!”维纳苏瓦脸色一沉。
查波昂悻悻的收起刀,领着手下退了下去。
“你可保索朗不死,对吗?”维纳苏瓦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杨牧云。
“嗯,”杨牧云很严肃的点点头,“不然我也不会跟大少主一起来了,我杨牧云可以对天发誓,只要我活着,就一定保大少主在越人那里平平安安的,否则当万箭穿心,死于非命!”
“很好!”维纳苏瓦森冷的目光瞪视着他,“你要记住今天所发下的誓言。”转向儿子,“你跟我来!”说完径直向厅外走去。
“呃......”索朗忙站起身,跟了过去。
厅内的存盆将士让开了一条路。
“你们谁都不准动他,”维纳苏瓦头也不回的撂下一句话,“等我回来再行处置。”
众存盆将士瞪着杨牧云,眼中如欲喷出火来。杨牧云却很悠然的背着双手,把目光转向一边。
......
月光如水,洒在地面上像铺了一层白毯,维纳苏瓦和索朗父子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这月色下,谁都一言不发。
索朗心下惴惴,不知父亲想要做什么。
蓦然,维纳苏瓦在一座幽静的庭院门前停下了脚步。
索朗浑身一震,也不由自主的止住了步伐。
维纳苏瓦侧过身冲着儿子一笑,“去,把你母亲叫到这里来。”
“哦......”索朗有些失魂落魄,答应着却迈不动步。
“怎么,这么快就不听阿爹的话了?”维纳苏瓦嘴角一勾,“你是要我亲自进去吗?”
“阿爹......”索朗膝盖一软,又跪下地来。
“你也是堂堂男子汉了,”维纳苏瓦眉头一皱,“为何说跪就跪?”
“娜塔玻......不,母亲、母亲她......”索朗只感觉舌头僵硬,吐一个字都很困难。
“她死了,是吗?”维纳苏瓦的这句话让索朗大吃一惊,“咚”的一声,额头触地,再不敢看父亲。
维纳苏瓦静静的看着他,目光似乎能透视到他的心里。
索朗一颗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头脑嗡嗡直响。
良久维纳苏瓦方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你起来吧,我还有重要的事要交代你,时间不多了....
..”神情落寞的转过身,踽踽前行。
索朗偷瞄了父亲的背影一眼,失魂落魄的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跟了上去。
......
父子两人来到一座巨大的石殿里,这里灯火辉煌,维纳苏瓦刚一踏进大门,一个头缠黑布的老人迎了上来。
“大人......”
“你下去吧,”维纳苏瓦摆摆手,“我想和我儿子在这里待一会儿。”
“是——”老人躬身退了出去。
石殿中央放置着一具石刻雕像,雕像是一个人,相貌威武,盘腿坐在那里睥睨四方,他的两侧各立着五块石碑,上面刻着有字。
索朗知道这个地方,这是供奉祖先的神殿,而中间的那具雕像就是沙巴家族的先祖,存盆的第一代领袖德玛莱。而两侧的石碑则是历代存盆之主的排位。
“阿爹为什么要带我来这个地方?”索朗心中忐忑,“难道阿爹要在这里对我执行族规?”心头一紧,就见父亲一脸威严的对自己说道:“索朗,跪下!”
索朗上前几步,在先祖的雕像前跪了下来。
“索朗,你可知这是谁?”维纳苏瓦一脸严肃。
“我们沙巴家族的第一代先祖,创建了存盆的德玛莱。”索朗神态恭谨的答道。
“原来你还记得,”维纳苏瓦冷笑一声,“德玛莱先祖当时带着族人走出丛林,来到这存盆谷地,开创了基业,尔后经过历代先祖的不断开拓,才有了今日的存盆,可惜......”叹了口气,“到我这里就走到尽头了。”
“阿爹,”索朗一惊,“都是儿子的错,是儿子对不起爹,对不起历代先祖......”
“行了,”维纳苏瓦不耐烦的打断他,“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何用?越人已经跨过天险,攻进了存盆谷地,现就剩这班隆洞一处还在苦苦支撑,用不了多少时候,越人就会打到这里,砍下我这颗项上人头......”
“阿爹......”索朗浑身直抖,趴在了地上。
“你见到郑可了?”维纳苏瓦问道。
“嗯。”索朗不敢抬头看他。
“他是怎么对你说的?”维纳苏瓦接着问道。
“他说......他说会上奏越王,让儿子当......当存盆之主。”索朗战战兢兢答道。
“好哇,”维纳苏瓦一脸苦笑,“祖先传下的基业现在需要外人来恩赐了。”
“阿爹,我......”
“你抬起头来,看着我!”维纳苏瓦大声说道。
索朗哆嗦着身子仰起脸看向父亲,父亲正脸色通红的看着他。
“你既然选择了活下去,就要好好的活下去,”维纳苏瓦转过身,来到右侧的第五块石碑前,上面空无一字,“至于我,就留在这里陪历代先祖吧!”
“阿爹,你......”索朗吃惊的站起身,“这,这是......”
“这是我的碑位,”维纳苏瓦目光盯着这块无字石碑,“存盆之地是在我手中丢掉的,我维纳苏瓦愧对历代祖先,没脸将自己的名字刻在石碑上。”
“阿爹,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祖先,对不起存盆呀......”索朗失声痛哭起来。
等他哭够了,维纳苏瓦方缓缓说道:“你记住,你身上流的是沙巴家族的血,你不管做了什么,都永远是沙巴家族的人,沙巴家族失去的一切,你都要帮沙巴家族再拿回来......”转过身,看着儿子,“我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我、我......”索朗声音哽咽着点了点头。
第六百零七章 祖殿大火
维纳苏瓦取下脖颈上的木质佛珠项链,项链正中是一尊红木雕刻的佛陀雕像,挂在儿子的脖颈上,脸色郑重的说道:“从现在起,你就是我沙巴家族第十二代的继承人,也是整个存盆的主人。”
“阿爹,我......”索朗一惊,刚想说什么,却被父亲摆手止住。
“你若还是沙巴家族的男人,就应该勇敢的接下这个担子,”维纳苏瓦一脸肃然,“越人夺走我们的东西,你一定想办法再夺回来。这串佛珠是你号令存盆的信物,只要拿了它,所有的存盆人都会遵从你的命令。”
“我、我......一定会的,”索朗泪眼朦胧,声音哽咽,“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阿爹,就是娜......”
“你跟娜塔玻之间的事,对吗?”维纳苏瓦面无表情的说道。
“阿爹,你......你都知道了?”索朗使劲咬着嘴唇,没有勇气去看他。
“从她一开始勾引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维纳苏瓦淡淡道。
索朗身子一震,吃惊的瞪大了眼,“可阿爹你为什么......”
“你奇怪我为什么没有惩处你们?”维纳苏瓦眼角微微一翘,“因为你把她杀了,很好,你做的很好!”
“阿爹他是疯了吗?”索朗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即使你不动手,我也是准备要把她杀掉的,”维纳苏瓦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她是婻娇太后赐给我的女人,她待在我身边的目的便是要让存盆真正归属勐苏瓦,成为澜沧国直辖的地方......”苦笑一声,“我们先祖留下的土地是多么的令人垂涎,澜沧国想要,越人也想要,没想到传到我手里,终将要失去。”
“我一定会把存盆再夺回来的。”索朗握紧了拳头,眼中冒出了火花。
“好,你既然有这个心志,我也就放心了,”维纳苏瓦点点头,“你降了越人,就不要与他们硬顶,要表面上顺从他们,暗地里集结势力,等到合适的机会再行起事......”微顿了一下,“我也仔细想过了,越人已经攻入谷内,大势已去,再打下去,我这些属下都得跟着我陪葬......你现在成了新的存盆之主,他们都会听你的号令,你让他们不要再跟越人打了,随你一起下山投降郑可。”
“那阿爹你呢?”索朗问道。
“我哪儿也不去,就留在这里,”维纳苏瓦静静的看着先祖德玛莱的雕像,“我是不可能投降的,你只要把后面的事办好,我就是死也瞑目了。”向他挥了挥手,“去吧!”
“阿爹......”索朗悲呼一声,跪了下来。
“你跪在这里又有何益?”维纳苏瓦不再看他,“快去,天一亮越人又该发起进攻了,到时不知又要死伤多少人命,记住你在我和列位先祖面前说过的话,发过的誓。存盆是我沙巴家族的存盆,无论澜沧国还是越人都不能从我们手里夺去。”
“是,阿爹。”索朗恭恭敬敬的朝着父亲和先祖德玛莱的雕像磕了几个头,一脸泪痕的站起身退出了神殿。
出了神殿没有多远,一股大火自身后冲天而起,索朗蓦然转过身,供奉先祖的神殿全部没入了火海。
“阿爹——”索朗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扑倒在地。
————————————
杨牧云站在石厅里暗暗提气浑身戒备,他的周围一众存盆将士虎视眈眈的瞪视着他。
“待会儿要是真动起手来,我要怎样脱身呢?”杨牧云的目光四下里不住洒扫。
“你想要逃吗?”查波昂踏前一步,双手紧握刀柄。
“我要是打着逃的心思又何必来呢?”看着周围射过来的一道道凶光,杨牧云假作镇定。
“要不是大人暂留你的性命,我们早就把你斩成肉酱了。”查波昂的牙缝里挤出一丝狠话。
“是吗?”杨牧云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我知道你武功不低,”查波昂说道:“外面埋伏满了弓箭手,你现在便可以试试能不能逃得出去?”
“这个不急,”杨牧云神情淡然,“维纳苏瓦大人把大少主带出去了这么长时间,应该快回来了吧?”
“你还顾得问这些,”查波昂冷笑,“还是想想待会儿你是怎么个死法吧!”
杨牧云笑笑,“你们这架势还是省省的好,天一亮,下面的安南人应该又要发起进攻了。”
“先解决了你,再对付那些越人不迟。”查波昂冷哼了一声。
“老兄,”杨牧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就你们这些人还能支撑几天,又何必一定要和安南人死磕到底呢?”
“就算还剩一人,我们也一定要坚守在这里。”查波昂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们誓死也要保护维纳苏瓦大人。”
两人正唇枪舌剑时,忽然一个蛮兵闯了进来,嘴里不住的大叫,“火、火......”
“哪里着火了?”查波昂揪住他问道。
一条人影飞也似的窜出了厅外。
“快,别让杨牧云跑了。”查波昂大喊。
众人冲出了石厅,石厅后数百丈外,烟焰冲天,在无边的黑幕下显得格外刺眼。
“好像是神殿方向......”有人惊叫道。
众人疾向火光亮处跑去。
......
待奔至跟前,所有人惊呆了,大火已将神殿完全裹住,索朗跪在地上已泣不成声。
“大少主,”查波昂忙奔上前把索朗扶了起来,“这倒底怎么回事?”
“阿爹......阿爹他和先祖们去了。”索朗哽咽道。
“快......快去救火。”查波昂朝身边的一众存盆将士喊道。
众人正准备哄然散去找水灭火,却被索朗叫住。
“我阿爹他不愿自己和先祖的供碑与雕像受到越人的玷污,”索朗大声叫道:“所以把自己和这一切付之一炬。”
众人呆住了,有些不知所措。
索朗抓起颈中的木质佛珠和红木佛陀木雕高高举起,大声道:“阿爹已把信物传给了我,从现在起,我就是存盆之主。”
所有人听得一愣,查波昂已然单膝下跪,“小人拜见索朗大人!”
“拜见索朗大人——”他这一带头,其他人都跟着跪了下去,高声参拜。
“杨牧云呢?”索朗问道。
“大少主,”不知何时杨牧云已飘然来到索朗身边,“现在应该称呼你为索朗大人了。”
查波昂“呼”的站起,怒视杨牧云,手按刀柄,“你这个奸细,我现在就杀了你为维纳苏瓦大人报仇!”
“住手!查波昂!”索朗喝止住了他,“你现在赶快把所有人集中起来,
我有话要对他们讲!”
“可这奸细......”
“我自会处理!”
查波昂悻悻然的将目光从杨牧云身上移开,躬身退了下去。
......
索朗的身份很快被重新确定,他在坚守在班隆洞的所有存盆将士面前成为了新的存盆之主。在听到维纳苏瓦**之后,很多人当即痛哭起来。索朗抚慰了众人几句,然后宣布,向山下的安南大军投降。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索朗大人,”立在索朗身后的杨牧云赶紧道:“你快说这是维纳苏瓦大人生前的遗命,不然的话会酿成大乱的。”
“弟兄们,”索朗赶紧大声道:“我阿爹不想有人再因为他而有所死伤,所以让大家放弃抵抗,你们放心,郑大帅说了,只要我们不再与他对抗下去,就一切既往不咎。”令人不安的声音才渐渐的平息下来,毕竟谁都想好好的活下去。
“索朗大人,”一名存盆将士高声道:“我们与越人血战了这么多场,他们肯放过我们?别要被他们给欺骗了。”
“对......”登时有很多人跟着起哄,“要是我们放下刀枪,他们不肯放过我们怎么办?”
见有越来越多的声音质疑,索朗有些不知所措。
杨牧云站了出来,“存盆的弟兄们,郑大帅的威名,你们应该都听过,他是从不滥杀无辜的,你们只要放下手里的武器,他就决不会再为难你们,死的人已够多了,整个存盆谷地已被安南人占领,你们再对抗下去还有何意义。”
“你这个奸细,要不是因为你,维纳苏瓦大人怎么会死?”一个大汉喝骂道:“要是再听了你的话,我们人人都要死无葬身了。”
“对,杀了这个奸细!”下面掀起了哄然大波。
正在群情汹汹的时候,不知谁喊了一句,“越人杀上来了!”
“快,挡住越人,保护索朗大人!”查波昂挥刀喊道。
“保护索朗大人——”声音如山呼海啸,顷刻间数千名存盆将士齐刷刷亮出了刀矛弓箭。
“杨牧云,”查波昂又将刀架在了他脖子上,“你不是说越人想要招降我们吗?为何又杀上来了。”
“索朗大人,”杨牧云目光看向索朗,“待我去看看,等事情弄明白了,你再让人杀我不迟!”
“你想借机逃跑?”查波昂的眼微微眯了起来。
“你的刀离我这么近,”杨牧云笑了笑,“我又怎生逃跑?”
————————————
申时,是夜色最浓重的时刻,也是人最容易犯困的时刻。可在这个时辰,双方的数千兵马隔着不到十丈的距离对峙着,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盯着对方,没有丝毫睡意。
安南军队这边有人开始喊话,“杨牧云公子呢?他在不在?”
查波昂高声叫道:“他就在我手里,你们想要怎样?”
“放了他,”那边高声喊道:“你们丢掉武器过来这里,我们决不伤害你们一人。”
查波昂冷笑一声,“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们?”
安南人那边沉默了下去。
一个人出了安南军队的队列,朝着山上走来。
“什么人?”一个蛮兵大声喊道。
“就我一个人就让你们那么害怕吗?”来人讪笑道,声音却是一个女人。
第六百零八章 身不由己
在存盆将士的众目睽睽之下,一个身材窈窕、脸上带着面具的女人朝着山上走来。
待她走到他们阵前不到三四丈的距离时,查波昂目光一闪,大声喝道:“你不是上次跟着越使陶方晋一起来的黎玉黎侍卫吗?”
“我并不姓黎,”郑玉的脚下不停,边走边朗声说道:“我叫郑玉,我阿爹就是统领大军的郑可。”
此言一出,众人发出一片惊疑声。
“你来干什么?”查波昂喝问。
郑玉来到他身前丈许处站定,深深的看着被他用刀架着的杨牧云,抬高嗓音,“放开他!”
查波昂哼了一声,他曾亲眼见识过郑玉的身手,握紧了刀柄并没有要撤下的意思。
“放开他,我留在你们这里,”郑玉澄澈的眸子闪过一抹讥诮,“你们不是担心吗?我留下你们应该就安心了吧?”
“我凭什么相信你......”查波昂话还未说完便被索朗打断,“她确实是郑可的女儿,我曾亲眼见她和郑可一起。”
“唔......”查波昂随即撤下了架在杨牧云颈下的刀,指向郑玉。
“你不该这么快便带兵过来的......”杨牧云望着郑玉轻轻叹息一声。
郑玉抿了抿嘴唇,凝视着他的目光,“自你走后,我一直心神不宁,怕......怕你会出事!”
“你就这样一个人来,就不怕我担心你吗?”杨牧云摇摇头叹道。
“我愿意,我高兴!”郑玉的心里登时感觉甜甜的。
剑拔弩张的军阵之前两人的话语就好像打情骂俏一般,让人听了都觉得有些异样。
与存盆人对峙的安南军队缓缓向后退去,但约摸退了十余丈远,便即停住,再不后退。
“索朗大少主,”郑玉目光看向索朗,“整个存盆谷地都被我们占领了,你阿爹还要领着人继续负隅顽抗下去吗?”
索朗躲避着她的目光没有说话。
“大小姐,现在索朗大少主已经是存盆之主了。”杨牧云提醒道。
“哦?”郑玉秀眉一挑,“那我在这里恭贺索朗大人了。”
一群身材魁伟的汉子围了过来,看装束神态应该都是存盆人中的将领。他们的目光紧紧盯着郑玉。其中一人开口道:“郑大小姐,你此来准备要做什么?”
“当然是来请维纳苏瓦大人放了杨公子,”郑玉脸上丝毫没有惧色,“顺便想和他约谈一下,不要再继续与我们对抗下去了。”此言一出,就见周围所有的存盆将士脸上现出悲愤之色。
“我说错了吗?”郑玉一愕。
杨牧云在她耳边低声道:“维纳苏瓦已经**了,现在索朗继承了他的位置。”
郑玉听了一震。赶紧向着索朗深深一躬,“索朗大人,维纳苏瓦大人的事我心里也是万分悲痛。但为了您和您手下的出路,还望您接受我们的要求,不要再打下去了。”
“老大人已经升天,”一名存盆将领悲声喊道:“我们誓要与越人血战到底!”
“对,血战到底......”其他人也纷纷喊道,一时群情激愤。
郑玉秀眉一蹙,正待再说,却被杨牧云摆手止住。
“现在什
么都不要说了,”杨牧云微微摇头,小声说道:“你现在还是想办法发个讯息,要随你来的队伍先撤下去吧!”
“我不回去,他们是不会撤的,”郑玉皱眉道:“要是我阿爹知道我陷在这里,恐怕会带更多的人攻上来......索朗现在不是成了他们的首领吗?难道不能命令他们投降?”
“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我的大小姐,”杨牧云苦笑,“维纳苏瓦刚死,他只是新立,怎会立即便能令行禁止?再说打了这么多场仗,山上的人早杀红了眼,岂是一位新主几句话就能让他们放弃抵抗的?你总得给他点儿时间。”
郑玉吸了口冷气,眸子禁不住霎了霎,“那我阿爹会有那个耐心吗?”
————————————
郑可这里正大发雷霆,对着申李二人一阵破口大骂,“是谁命你们让阿玉她领兵上去的?”
“大小姐说是您让她带人上去接应杨公子的,”李将军大着胆子说道:“她还拿来了大帅您的令符,我和申将军不敢不调拨兵马给她啊!”说着从袖口中取出一面铜制的云纹令符递了上去。
“是啊,大帅,”申将军也跟着诉苦,“要不是见了令符,我们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私自行事啊!”
郑可气得脸色涨红,但又不好发作,遂问:“现在上面情况如何?”
申李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还是李将军说道:“那些存盆人还是对我们严阵以待,与之前并无什么不同。”
“再探!”郑可沉声道。
“是,大帅!”申李二人齐声应道。
正在此时,大帐的帘幕一掀,郑昭爹爹撞撞的冲了进来。
“阿爹,”郑昭嘶声道:“让我带着铁突军上吧,我一定要把阿玉救出来。”
“你是昏了头吗?”郑可呵斥道:“通向班隆洞的坡度那么高,你带着骑兵仰攻,是给人当靶子吗?”
“可阿玉她......”
“我自有计较,你不必操心!”郑可沉着脸说道:“总之你要是敢擅自行事,我就真斩了你。”
......
杨牧云和郑玉被关进了一栋石屋中,周围有数十名蛮兵看守。
杨牧云在石屋内背负着双手来回踱着步子,忽然仰起头,轻轻叹息一声。
“怎么,你后悔跟他来了?”郑玉的神色倒是坦然得多。
杨牧云摇头道:“我只是觉得自己陷在这里也就罢了,还连累了你,这可要我向侯爷怎么交代?”
“谁让你交代了?”郑玉白了他一眼,“我自己行的事自己担待,哪儿用得着你操心?”
“可你现在与我都陷在这里又有何益?”杨牧云道:“要是他们一意孤行,岂不是我们两个都要人头落地?”
“难道你就甘心引颈就戮?”郑玉唇角一翘,“你那么高的武功,怎么会让一个蛮子把刀架在脖子上?”
“我是随索朗来劝降的,不是来打架的,”杨牧云解释道:“只要我一动手,就会坏了大事。”
郑玉啧啧连声,“索朗现在可是存盆之主了,你认为他还会去劝降那群蛮子吗?”
“会的,”杨牧云很肯定的说道:“现在整个存盆谷地都已平
定,只剩下班隆洞上的几千残兵,侯爷率领数万大军团团围住了这里,他应该知道继续顽抗下去会是什么后果。”
“可他的话下面的人要是不听呢?”郑玉道:“你也都听到了,那群蛮人要与我们誓死血战到底呢!”
杨牧云面色凝重起来,郑玉所说的确是让人感觉事情棘手得很。
“这里面的死硬分子可是不少,”郑玉继续说道:“要是裹挟了这位索朗大少......不,是索朗大人硬抗到底,你又有何办法?”
杨牧云沉思了一会儿,问道:“你有什么法子?”
“你都想不出,我就更没什么好法子了,”郑玉道:“我阿爹很快就会再派兵攻上来,我们还是好好想想怎生从这里脱身的好。”说着目光不断在石屋的四下里扫视。
“最好还是不要打仗,”杨牧云叹息道:“就算把班隆洞硬攻下来,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郑玉双手一摊,“阿爹总不能领着数万大军在这里一直耗下去。”
忽然墙边响起了一丝窸窸窣窣的声音。
杨牧云顺着声音看去,忽然一处墙角一阵松动,露出了一个洞,然后探进来一颗小脑袋,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骨碌碌的向他这边扫视过来。
“阿旺?”杨牧云怔了一怔。连忙上前伸手把他从墙角的洞里拉了出来。
“大人......”阿旺刚要拜倒,便被杨牧云扶住,“不必多礼,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是来救大人的,”阿旺说道:“现在外面的守卫大都去睡觉了,趁这个机会我把洞再掏大些,这样大人就可以跟我出去了。”
“侬康和阿香现在也都在山上吗?”杨牧云问道。
阿旺摇摇头,“我阿爸阿妈还有阿姐早就趁乱离开了,她们听说大人跟大少主上了山,怕你有什么闪失,就让我偷偷来了。”
“没人发现你吗?”杨牧云轻轻抚摸着他的头问道。
“没有,”阿旺眨眨眼说道:“这里都是大人,怎会有人注意到我一个小孩子?”
“怕是你阿姐担心他,才让你来的吧?”郑玉笑着瞥了杨牧云一眼。
杨牧云假装没听见,对阿旺说道:“事不宜迟,我跟你一起把这洞掏大些,尽快离开这里。”
“对,还有尽快见到你的阿香姑娘!”郑玉笑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说一些莫名其妙的怪话,”杨牧云有些不悦,“阿香好心让他弟弟来救我,这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没有什么不对,”郑玉眸波一转,“杨公子生气了吗?我在这里向你赔不是了。”
杨牧云哼了一声,俯下身过去和阿旺一起掏挖墙角的洞。
“现在山下怎么样了,其他地方还打不打仗了?”杨牧云问道。
“除了这里,其他地方都被越人平定了,”阿旺晃着头说道:“其中有个地方的存盆人还想抵抗一下,接果被他们的家人一喊,就乖乖出来投降了。”
杨牧云听得目光一亮,转向郑玉,“有个法子或许会管用些。”
————————————
天一亮,安南军队又向山上开了过来,存盆人抓起刀矛弓箭迎了过去。
第六百零九章 空余忧伤
双方一上一下对峙着,安南军队没有走进存盆人的弓箭射程之内,存盆将士神经紧张的拉紧着弓弦,大战一触即发。
悠扬的军号声响起,安南军队立刻向两旁分开,一排排的男女老幼从阵后被赶到了前边。
很多存盆人登时就惊呆了,那些人当中有他们的父母、妻子和儿女,手中拉紧的弓弦不由自主的松了下来。由于安南人来的突然,很多人的家属没有来得及
一名圆脸络腮胡的安南将官扯着嗓子大声叫道:“上面的人听着,整个谷地都已被我们占领,尔等家小,也都被带过来了,下来投降的不但准许你们和家属相聚,还赦免你们的罪过,而且赏赐好酒好肉。顽抗到底的,连你和你们的家人一齐杀了。”
一番话说得山上的众存盆将士心旌摇动。
“不要听他们在那里胡说,”一名存盆头领叫道:“越狗是想引诱你们下去,然后一网打尽。你们要是听了他们蛊惑,一旦下去就会全家人头落地。”
存盆将士们默然,只见一队安南士兵在阵前架起了数十口大锅,燃起柴火,居然在两军阵前炖起肉来。不大会儿工夫,锅里水汽蒸腾,肉香四溢。
“要是锅里的肉熟了,还没有人下来的话。本将军可就要杀人了。”圆脸络腮胡的安南将官喊道。
肉香味飘了上来,所有存盆将士都忍不住吞下一口口唾涎。经过几天激战,山上的储备的粮食几乎耗尽,他们方才是空着肚子冲过来的。
人群中的小孩首先忍不住哭了起来,孩子的心理总是最脆弱。紧接着,老人和妇女开始呼唤自己的儿子和丈夫的名字。
山上存盆将士的心理防线被一点点打开。
一通鼓声响起,一队刀斧手大步而出,手中大刀精光闪亮。鼓声一停,一排大刀便举了起来,对准了众家属的头。
圆脸络腮胡的安南将官拧着眉毛抬高了声调,“上面的人要再顽固不化,本将军可就真的要杀人了。”他左手一挥,鼓声又起。
山上众存盆将士知道他的手一旦挥下,便是有一排人头落地。他们都是维纳苏瓦最亲信的将士,所以个个悍不畏死,可面对家人身首异处,又如何能坦然视之?
鼓声隆隆不绝,众存盆将士的心也是怦怦急跳。突然之间,有人大声叫道:“阿妈,阿妈,不能杀了我阿妈!”扔下手中弓箭,向敌阵前的一个中年妇人奔去。
他才刚奔出十余步,“嗖”的一箭自背后射出,“噗”的一声正中他的后心。这人扑倒在地,一时未死,兀自向他母亲爬去。
就如大堤决了一个缺口,“阿爸、阿妈、伢子”叫声不绝,数百人扔下武器,向着自己的亲人奔去。存盆头领们挥刀乱斩,却哪里止得住?他们的身份较高,家人都安置在山上的居所里,自然可以不为所动,可一般的存盆士兵哪里能够抗得住与亲人的生离死别?数百人一奔出,跟着便是全军哗啦啦一阵大乱,数千人立时跑出去一大半。
看着全军崩溃的场面,索朗一声长叹,对身边的一众死硬不降的军中头领说道:“各位,你们还要再打下去吗?”
一名须发花白头领挥舞着手中的刀,满脸悲愤的说道:“维纳苏瓦大人宁可**也不投降越狗,我们又岂能如此没有骨气,我们宁可战至一人,也不能让索朗大人向越狗跪下尊贵的膝盖。”
“汉人有
句名言,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另一名头领说道:“我们就是死也不能低下作为一个存盆人的头颅。”
其余头领纷纷表决心,要与安南军队死战到底。
索朗心中暗暗叫苦不迭,他心中实在不愿再打下去了,可被这群脑筋顽固的人所左右,不知该怎样张口开导他们的好。要是自己说投降的话,这帮人会不会当即翻脸一刀砍了自己。
“玉已成瓦,就是碎掉也没有价值了。”一个清朗的声音传了过来。
众存盆头领脸色一变,顺着声音看去,只见杨牧云微笑着站在他们不远处。
“你、你是怎么出来的?”查波昂拿刀指着他吼道。
“你想知道?”杨牧云微微一笑,目光瞥向和家属抱头相认的存盆士兵们,“你可以去问问他们。”
查波昂的脸色变得难看之极,想命人把他拿下,可看看周围,手下兵丁都已跑了十之**。
“索朗大人,”杨牧云目光看着索朗,“在下护送你下去吧!”
“唔......”索朗还未应声,就见眼前刀光闪烁,查波昂和一众头领挥刀护在他身前。
“怎么,你们不想活了,还要拉上索朗大人和你们一起陪葬么?”杨牧云脸带讥诮的说道。
“索朗大人是我存盆之主,我们决不会让他落在越狗的手里。”众人异口同声。
“索朗大人背负着存盆的希望,你们想要逼死他吗?”杨牧云斥道。
查波昂和头领们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他们身边的人已不多了,只稀稀拉拉剩下了两三百人。这些人都是维纳苏瓦收养的孤儿,从小训练成亲卫士兵,没有家室之累,自然都能跟这些头领与安南人死抗到底。
下面的安南军队并没有向上开进的意思,似乎是想等上面的人全部投降。
杨牧云一闪身,霎时便移至查波昂面前。查波昂一惊,举刀向他砍去,却砍了个空,紧接着听到身后传来几声呵斥,转过身一看,杨牧云不知怎么到了自己身后,和其他头领交起手来。
“刷刷——”刀光闪耀,杨牧云的身形却灵活之极,众头领的刀纷纷擦着他的身子划过。
“快保护索朗大人,”查波昂惊叫一声,“索朗大人被人给劫走了。”
众人目光看处,只见一窈窕纤细的身影拉着索朗向山下疾奔而去,她长发飘飘,虽脸上带着面具,可一看便知是位女子。
“追——”查波昂和众头领顾不得杨牧云了,一声令下,领着剩下的两三百人追了上去。
那带面具的女子虽拉扯着一人,但脚下不慢,查波昂等人一时没能追上。
这时安南军队行动了,他们分为三路,一路向面具女子和索朗迎去,另外两路分左右两翼向后包抄过去。
面具女子很快拉着索朗冲到安南军队面前。安南军队立刻让开一条路放她们过去,然后“豁喇”一声举起盾牌拦住了后面的追兵。查波昂等人停下脚步,正要摆开阵势冲破拦阻,忽然发现他们已被安南军队重重包围。
盾如墙幕,枪戟如林,几千安南军队把存盆最后的几百个抵抗者围得密不透风。
“跟他们拼了!”查波昂和一众头领咬着牙喊道。
几百人嘶吼着扑向了
面前的安南官兵。最后的厮杀开始了,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唯一不确定的是这场战斗能持续多长时间。
这几百人虽然视死如归,可毕竟安南军人多势众,无数刀矛落处,血肉横飞,到后来,厮杀声越来越弱。
等索朗忍不住发疯似的冲过来时,几百存盆将士都已倒在了血泊中。
查波昂是最后倒下的,索朗扑上前抱住了他。他的全身已被鲜血染遍,无数大大小小的伤口还渗着血水。
“索朗大人......”查波昂气息奄奄的说道:“我不能再保护您了,您要小心......”话未说完便合上了双眼。
索朗悲痛欲绝,抱着查波昂的尸首久久不愿放下。
杨牧云看着这一幕不禁一声长叹,摇头不已。
“我会让阿爹把他们厚葬的,”郑玉在他身边说道:“这就是打仗,总是会有人死的。”
“可这场仗打得未免太冤了些,”杨牧云压低了声音,“要不是侯爷布这么大一局棋,这场仗本来是可以避免的。”
“阿爹走这一步也是迫不得已,”郑玉默默道:“要除掉政敌总得有人给王上一个交待......其实有些人本不必死的。”
“你觉得这些人很傻,是吗?”杨牧云睨了她一眼道:“我们汉人有句俗话叫‘士为知己者死。’维纳苏瓦虽然已经死了,而这些人还战斗到最后一刻,可见其忠义之心唯天可表。”看着依然在那里哀哀恸哭的索朗,“侯爷会怎样处置他呢?”
“你放心,”郑玉道:“我阿爹不会为难他,但能不能继续留在存盆当主人,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此话怎讲?”
“阿爹只是一个县侯,可没有任命大越地方官员的权力,”郑玉微微笑道:“存盆已归属大越,让什么样的人管理这里,是王上说了算的。阿爹虽已上表请索朗继任存盆之主,可最终还需要王上准允。”
“嗯,”杨牧云点点头,“存盆已经全部平定,希望侯爷不要再为难谷内民众。”
“这个你不用担心,”郑玉道:“阿爹正命人将谷内的人口和土地编制造册,当成我大越的州县一样去管理。现在存盆人已经是大越的子民了,阿爹是不会让人再生事端的。”
“那就好,那就好......”
“牧云,这里的一切都已结束了,”郑玉深深凝视着他,“等安顿好其它,阿爹不日就要带兵北上,你......会随我们一起走吗?”
杨牧云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现在就走......不知为什么,我害怕待在这里。”他抬首望天,“这里的人,都是因我而死的,不知他们死后,会不会来找我索命?”
“不会的,”郑玉握住了他的手,安慰道:“要不是你,这里会死更多的人,说起来,感激你的人要更多。”
“那他会感激我么?”杨牧云的目光又看向索朗,只见他把查波昂轻轻放在地上,站起身闭上双眼,双手合十,嘴里喃喃自语。
郑玉抿了抿嘴唇,不知该说什么。
“他心里一定是恨死我了,”杨牧云摇摇头,“你看,他在那里不知在怎么诅咒我呢!”
“牧云,我们走吧,”郑玉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只要你自己问心无愧,又何必在意他人的态度?”
第六百一十章 河谷突袭
郑可的大军撤出了存盆谷地,当然,他也留下一部分军队驻守在这里,而索朗和存盆的上层人物全部随军返京,毕竟这些人对这个地方还有很大的影响力,在安南国彻底消化这里之前,还是把他们带走稳当些。
陶方晋从被关押的地方解救了出来,郑可不再让他带兵,专门将他和存盆降人安排在一起。军中诸将见识到了背叛郑可的下场,心中无不凛然。
大军沿着新平江北岸向下游走去,杨牧云回望渐渐远去的高山,心里不胜唏嘘。他没有再坐在大象的背上,而是骑马前行,比起晃晃悠悠的移动小丘,马背还是更习惯些。郑玉也骑马与他并辔而行。
比起大明北方壮硕的战马,安南马要矮小一些,身材高大的人骑在这样的马背上,两脚都能踩到地面。
“这样的马能够驮人走很远的路吗?”杨牧云很是疑惑。
“你别看我们大越的马又瘦又小,毛皮秃干,可脚力比起大明和北方鞑子的马要强多了,翻山越岭如履平地。”郑玉看出他心中的疑惑,笑着解释道。
“是么?”杨牧云有些不信。
“骑几天你不就知道了?”郑玉眨眨眼,“我们越人就是骑这样的马打败过大宋的军队,大元的蒙古骑兵,还有大明的军队。”
“你们不仅仅以骑兵取胜吧,你们还有战象,”杨牧云道:“这种大家伙在我大明的军队里就没有。”
“没想到你还挺谦虚的,”郑玉笑道:“我还以为你一定会认为你们大明的军队很了不起呢?”
“我大明北方边镇一些精锐的战斗力要强些,”杨牧云摇头叹道:“可整体上就不让人乐观了,鞑子骑兵现在经常南下,呼啸来去,我大明的军队很难招架......”他想起了去年出塞的一连串血战,数万人损失惨重,险些没能回到关内。
“幸好鞑子拖住了你们,”郑玉一笑,“要不然你们是不是又来打我们大越了?”
“这样的军机大事我又如何得知?”杨牧云额头轻摆,“不过在大明一些朝臣眼里,安南本是我华夏的交州之地,自秦时起,一千余年都在我中国版图之内,只不过在五代纷乱之时,趁机自立罢了。永乐时,我大明平定安南,一些安南的耆老不是上表太宗皇帝,要求安南重归中华吗?”
“那你们大明当今的皇帝也是这样认为吗?”郑玉问道。
“我不知道,”杨牧云说道:“我大明当今的天子很是年轻,他雄心勃勃,一心想要恢复太宗皇帝时的荣光......”
“很是年轻?有多年轻?和你一样年轻么?”郑玉眸子霎了霎,好奇的问。
“他比我要大上五岁吧......”杨牧云思忖了片刻说道:“皇上很是勤政,经常批改奏章到很晚。他还训练了一支天子幼军,可惜这支军队在出征塞北时损失过大......”
“你知道的这么详细,是不是也跟着这支天子幼军出征过?”
“嗯,”杨牧云微微颔首,眼神显得有些复杂,“论起来,鞑子骑兵的战斗力要更强些,骑射之术更是比大明的骑兵精湛,我大明军队的长处,在于火器,凭借着火器,才勉强将鞑子骑兵挡于长城之外。”
“火器?我大越也有啊,”郑玉眸光闪烁,“听你这么说,大明军队比不过鞑子骑兵,就是比起我大越的军队,
也没什么优势,你们大明的军队要是再来犯我大越,也定讨不了好去。”
“或许吧,”杨牧云不想跟他争辩,淡淡道:“我大明北有鞑子屡屡犯境,西南又有麓川之乱,只要安南国不主动挑衅的话,皇上也不会擅动刀兵的。”
两人边说着话,边欣赏着新平江上游两岸的美景。新平江上游还未开发,这里人烟稀少,有着大片的原始森林。
军队沿着河向下游行进,河两岸尽是参天大树。
望着幽深的密林,杨牧云沉吟道:“要是这里面埋有一支伏兵,定可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郑玉“嗤”的一笑,很是不以为然,“存盆都已平了,除死人外,活的人均被俘获,还会有谁在这里设埋伏?伏兵难道会从地底下钻出来吗?”
“但还有一人漏网了......”杨牧云神色凝重,他说的那个人是把自己擒到谷里来的神师。自郑可的大军入谷,就再无他的踪影,仿佛这个人平白无端的消失了。
“你说的是......”郑玉“谁”字还未出口,只听“咻——”的一丝破空声袭来,一名安南士卒惨叫一声,扑的倒地抽搐不已。
“不好,真有伏兵,”郑玉大叫一声,“快,快举起盾牌!”
话音未落,破空之声大作,飞蝗一般的利箭自林内激射而出,把猝不及防的安南军队射倒一大片。
安南军队的队形立时大乱,箭雨过后,无数人影从林内窜出,端着长矛利刃杀向乱成一团的安南士卒。
他们身披藤甲,脸上身上涂抹着油彩,有如山猴一般窜到安南官兵的面前,将手中的刀矛狠狠的戳向对方。
反应慢的被戳中身体,非死即伤。反应快的举起手中兵刃勉强招架,被逼得节节后退。
“小心——”杨牧云眼疾手快,一扯郑玉的身子,把她扯得一歪,一支利箭贴着她颈边飞过,迟得一分,那支箭就会射入她的咽喉。
郑玉惊出了一身冷汗,眼眸微霎,“呛”的一声拔出腰间长剑,疾如闪电般向杨牧云身后刺去,“噗——”的洞穿了一丛林战士的胸膛。
“牧云,接着!”她拔出身边卫士腰挎的单刀,扔给了杨牧云。杨牧云伸手接住,刷刷几刀,逼退了冲上来的两名丛林战士。
“乌鸦嘴,真的被你给说中了。”郑玉冲杨牧云说了一声。
“他们是什么人?”杨牧云问。
“不知道,”郑玉剑出如风,又刺死了一人,“管他是什么人,杀就是了。”
缓过神来的安南将卒举起兵刃,和丛林中窜出来的人厮杀在一起。
新平江上游的河岸地带一片刀光剑影,杀声震天。
双方战得正酣,忽听一阵呼啸,紧接着林内投掷出一个个圆球,“蓬蓬——”在众人头顶炸裂开来,一时白色的雾气弥散开来。
“快,捂住口鼻!”不知谁喊了一声,安南官兵纷纷舍了对手,退开几步,一只手捂着口鼻,另一只手不住挥舞着手中兵器,以防对方靠近。
待雾气散去,所有的安南官兵才发现,对方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骑在战象背上的郑可面色凝重,令部队停止前进,清点伤亡,并派出探子四下里搜索敌踪。
这一仗,安南军队战死三千余
人,伤者倍之。一次突袭,就让安南军损失了近万人,使得安南全军军心大震。而对方一击之后,并不与安南军队纠缠,趁着白雾弥漫,带上伤者和自己人的尸体顷刻间退得干干净净,体现了极高的战术素养。
......
郑玉在白雾散尽后,忽然发现杨牧云不见了。
“杨牧云——”她高喊了几声,却无人回应,焦急得到处找寻起来。
“你们有没有看到杨牧云?”郑玉问周围的安南士卒,他们都茫然的摇了摇头。
“难道他被那些人给掳走了?”郑玉随即摇了摇螓首,“不会的,他武功高强,决不致被那些蛮兵给轻易掳走......他一定是追蹑那些蛮兵的行踪去了,对,一定是这样。”心念及此,便也想追进丛林中去,却被身边的护卫死死拦住。
“大小姐,林中情况未明,贸然进去甚是危险呀!”众护卫苦苦劝道。
“让开!”郑玉呵叱道:“谁要敢拦着我,我就一剑杀了他。”
“侯爷要我们保护大小姐,要是您有什么闪失,小的们一样活不成,您要杀便杀吧!”
“我们都是为大小姐的安危考虑,要是林中再遇见了埋伏,别说找杨公子,就连大小姐也得陷进去啊!”
“是啊,大小姐您要三思啊!”
......
“你们......”郑玉跺跺脚,正待发作。只见一骑飞驰而来,马上骑兵见到郑玉一跃而下,躬身一礼,“大小姐,大帅请您过去。”
“我阿爹他没事吗?”郑玉问道。
“小人不知,”那骑兵道:“大小姐过去便知道了。”
“阿爹......”郑玉心系父亲安危,飞跃上马,跟随那骑兵去了。
————————————
杨牧云在方才战斗中连伤十数名蛮兵,正打得兴起,忽然头顶一个圆球炸裂,白雾弥漫,正错愕间,一张网当头罩下,还未及反应,就被裹了个严严实实。紧跟着身子一轻,被数人托起飞奔而去。
这张网不知是用何物织成,甚是坚韧,杨牧云越是挣扎缠得越紧,张目从网眼向外看去,只见两边的树木飞一般向后退去,可见这些人脚下之快。
不知奔了多久,也不知奔了多远。托着自己跑的这些人脚步慢了下来,不多时停住把他放了下来。
紧接着身子一松,罩在身上的网被解开,他伸展了一下双臂站起身来。
“杨钦使,别来无恙啊!”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
杨牧云一怔,抬起头看去,蓦然一惊,“是你?”眼前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正是之前将自己绑入存盆山谷的那位神师。
“看来杨钦使还没忘了本座,”神师目光一闪,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本座也没料到杨钦使的本事如此之大,大明天朝的救兵没有搬来,倒把越人的大军招入谷中了。”
杨牧云嘿嘿一阵干笑,目光飞快的向四处扫去,只见四下里布满了方才突袭安南军队的蛮兵,连树上都有人拿箭瞄准着自己。
“杨钦使,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逃么?”神师眯起眼说道。
“神师摆这么大的阵仗,不会是只想拿在下一人吧?”杨牧云目光一转。
第六百一十一章 又见神师
神师嘿嘿笑了几声,“杨钦使可真太看得起自己了,这么大的一场仗就为了你一人而打,不嫌太奢侈吗?”
两人正说着话,此时一群蛮兵簇拥着一名身材异常魁伟的汉子走了过来。
“神师......”那汉子在那里一站,若渊渟岳峙。只见他身子微躬,“越人并没有追过来。”
“嗯,”神师点点头,并不惊讶,似乎全在预料之中,目光微闪,“梭温将军,我军伤亡有多少?”
那汉子皱了皱眉,犹豫了片刻说道,“回神师,我军共战死一千七百零九人,伤三千四百一十三人。”
“什么?”神师怔了怔,“这么好的机会打越人一个措手不及,怎么还伤亡了这么多人?”
“神师,”梭温面色凝重的说道:“越人在我军突袭之下,虽开始有些慌乱,但没有溃散,而且他们有火器,缓过神来结成阵势,我军就很难再占上风,我们很多人就是伤在越人的火铳下,要不是神师最后关头命人投掷烟雾弹,我军很难再退回丛林。尽管这样,还是有百余人陷在越人那里没能回来。”
神师沉着脸没有说话。
“神师,”见他面色不太好看,梭温小心的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们还要继续跟越人作战么?”
“不用了,”神师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正面对决,你带的这些兵马是打不过那些越人的,突袭也只能使用这一次,越人吃了亏,定会严加防范,再如法炮制可就难了。你整顿一下兵马,回勐苏瓦向太后报功吧!”
“是,神师,”梭温看了一眼杨牧云,“这个人要如何处置,杀了吗?”
“杀了?”神师冷笑一声,“这未免太便宜他了,与太后和圣殿作对的人,得让他受尽刑罚,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这小子的相貌倒是挺俊的,”梭温端详了杨牧云一阵说道:“要是让太后见了,恐怕会被收到宫里去。”
“要真那样,就是这小子的造化了,”神师目光一转,嘿然笑道:“太后还收人么?伺候她的人还嫌不够多?”
“这么俊俏的人儿对太后来说那是多多益善,”梭温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意,“一旦太后玩腻了的男宠......”声音一顿,手掌做了个下劈的动作。
“也罢,”神师拈须笑了笑道:“既然梭温将军看上了他,那本座就做一个顺水人情,这小子就交与你处置吧!”
“不敢不敢,”梭温连连摆手,“我怎敢要神师的人,神师若有兴趣,也可当面将他献与太后,我就不多这个事了......”话音一转,“神师,我们现在就回勐苏瓦么?”
“嗯。”神师点点头。
“那存盆怎么办?就这样拱手让与越人,不管了吗?”
“怎么,梭温将军想收复存盆?”
“唔......”梭温道:“神师觉得我们就此回去是否妥当?”
“梭温将军要是觉得不妥可以一试,”神师说道:“存盆谷地四面环山,共有三处天险,每一处都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要不是这小子勾结谷内叛逆献出虎啸台,你以为越人会这么容易攻进去吗?”
“神师说的是。”
“梭温将军,”
神师一脸肃然的说道:“存盆不过是依附于澜沧国的一土酋而已,在我澜沧国和越人之间来回摇摆,被越人灭之毫不足惜。为避免越人灭存盆而变得势大,太后命你带兵救存盆,可存盆已被越人攻取,回天乏术。你能予越人以重创,已难能可贵,再夺回存盆......”摇了摇头,“别把你带的这点儿人都陷在这里了。依本座看,还是见好就收的好。夺存盆不成,又损兵折将,到那时可就真没法向太后交待了。”
听了他的话,梭温默然片刻,方道:“神师之言如醍醐灌顶,我这便去整顿人马,与神师一起回勐苏瓦。”
神师微微点头,说了一句,“去吧!”
他们之间说的是澜沧国的语言,与存盆土语又自不同,杨牧云在旁听得云山雾罩,又见他们不住打量自己,不知在讨论什么,最后见那大汉向神师施了一礼,转身去了。
“神师,他们是澜沧国的军队么?”梭温一走,杨牧云便向神师问道。
“你怎么知......”神师白眉微挑,“你能听懂我跟他之间的说话?”
杨牧云摇摇头,“连存盆土话我都听不太明白,更别说你们之间的谈话了......我只是猜想,存盆的军队已全数尽灭,又突然出现这么一支强大的力量,定是澜沧国派来的援兵无疑。”
“你很聪明,”神师深深看了他一眼,“你......真的是明人么?”
“当然,”杨牧云没有丝毫犹豫的答道:“在下是大明浙江行省湖州府杨家埠人。”
“那本座就奇怪了,”神师冷哼一声,“越人在大明眼中,形同叛逆,你一个明人为何跟越人勾结在一起。”
“郑侯爷待我甚厚,”杨牧云道:“我无以报答,所以......” “所以你便假冒大明派来的使节,诓骗我们来了,是么?”神师冷笑着打断了他的话。
杨牧云默然片刻道:“神师打算如何处置在下呢?”
“因为你,维纳苏瓦死了,存盆也失陷给了越人,”神师满眼怨毒,“你觉得,本座会给你一个什么样的死法?”
杨牧云长叹一声,缓缓闭上了双眼。
“你放心,本座不会让你死得这么快,”神师狞笑一声,“本座还有话问你......娜塔波现在哪里?她是死是活?”
“你问她做什么?”杨牧云睁开眼。
“现在是本座问你,”神师脸一沉,“快说!”
“她死了。”杨牧云淡淡道。
“怎么死的?”
“她勾引索朗,要索朗杀了他父亲维纳苏瓦取而代之,”杨牧云叙道:“索朗不从,便把她推入了虎池......”
神师眯着眼问道:“如此隐秘的事你怎会知道?”
“是因缘巧合吧......”杨牧云把那日跳入虎池发现和遇见的事详细的跟他说了一遍。
神师阴沉着脸听他讲述完,喟然一叹,“可惜可惜,这么大的一个把柄却为你所趁......”摇了摇头,“难道这是神的旨意?”
杨牧云恍然,“娜塔波夫人勾引索朗,从而让他们父子不和,莫非是你暗中指使的?”
神师霍然向他看去,
目光变得冷厉,“你错了,娜塔波的所作所为,并非出于我的指使。”
“那你为何追问她的下落?”
“因为她是婻娇太后的人,”神师说道:“是死是活本座总得给太后一个交待。”
“婻娇太后?”杨牧云一愕,“这么说娜塔波夫人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婻娇太后的授意?”
神师冷笑不答。
“娜塔波夫人这样做是让维纳苏瓦和索朗父子俩反面成仇,然后使得存盆大乱,这样的话婻娇太后便可以借平乱之名派军队进入存盆,从而将存盆牢牢控制在她的手里......”一个清晰的思路显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杨公子不愧是大明来的,”神师嘿然道:“竟然能看透太后的布局,难得难得......不错,娜塔波是婻娇太后赏给维纳苏瓦的,当时他的夫人刚死不久,太后也是借这个机会在维纳苏瓦身边安插一个眼线。而娜塔波也不辱使命,成功的挑起了维纳苏瓦和索朗之间的嫌隙,要不是越人大举来攻,你又握住了这个把柄逼索朗就范的话,现在整个存盆已经在婻娇太后的掌握中了。”
“这么说神师接应来的这支援兵不单单是救援存盆的,”杨牧云目光一闪,“也是夺取并控制存盆的,是么?”
“你真是一个聪明人,”神师叹道:“不过可惜,你是站在越人那一边的,要不是因为你的出现,现在存盆就会成为太后直接控制的地方。”
“神师,你不觉得这是天意么?”杨牧云轻轻一笑,“你们布置的一切却是为我做了嫁衣,这是上天让存盆属于安南吧?”
“但上天却抛弃了你,”神师冷冷道:“不然的话你又怎会落到本座手里呢?你坏了太后的大事,就算本座不为难你,太后也不会放过你的,等回到勐苏瓦,你就乖乖的听候太后的处置吧!”
————————————
从俘获的人口里,郑可了解到突袭他的是一支澜沧国的援军,大约两万人左右。
这引起了他的警觉,澜沧国就派来了这一支援军么?会不会还有其他援军趁他撤出存盆谷地之时去偷袭那里?派出去打探的人回来禀报说存盆谷地一切如常,他悬着的心才放回肚子里,传令存盆守将加强戒备。
“看来澜沧国派来的援兵并不多。”他如是想,不然的话猛然突袭之下给他的军队以大量的杀伤而又迅速撤走,显然不愿被他的军队咬住无法脱身。为了防备澜沧人的再次偷袭,吩咐就地扎营,按兵不动。并召集众将过来商议军情。
众将过来一阵七嘴八舌,有人说应该先退回存盆谷地,有的人家眷在东京,归家心切,说应继续向前行进,不能在这荒僻之地顿足不前,还有人说应带兵深入丛林搜剿澜沧人的军队......
郑可听得头大,便挥挥手让他们都下去了,这时郑玉过来跟他说杨牧云不见了。
郑可一怔,杨牧云的武功身手他是知道的,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可为什么就不见了呢?会不会追杀澜沧人追到丛林里了?安慰女儿说会多派人去打探杨牧云的消息。
可郑玉要亲自带人去找杨牧云。
郑可把脸一沉,训斥道:“澜沧人的军队就躲在丛林里,你带人去太危险了,杨牧云他值得你这样去冒险么?”
第六百一十二章 吐露心事
“我已让他看了我的相貌。”郑玉默默道。
郑可闻听一震,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自己的女儿,“你说什么?你让他看了你的相貌?”
“嗯。”郑玉微颔螓首。
“他......接受你了么?”郑可又问。
郑玉垂首默然不语。
“他在大明已成家了,是么?”郑可脸色一变。
“阿爹,”郑玉抬起头,凝视着他道:“我不想问他过去的事,只希望他能接纳我,与过往的一切一刀两断......”
郑可连连摇头,轻叹一声,“阿玉,这件事你做的太草率了,杨牧云是明人,大明是他的父母之邦,那里有他的亲人,要他自行切断与大明的一切联系......换成是你,能够做到么?”
“所以我请爹爹助他一臂之力。”郑玉眨了眨眸子。
“我?”郑可苦笑一声,“我能帮你助他什么?”
“功业啊!”郑玉道:“男人所注重的不就是功名利禄么?牧云在大明并不受重视,若是能在我大越干就一番功业的话,他又怎会舍得离开这里?”
“我又不是王上,”郑可哼了一声,“你想要他得到的东西我可不能保证让他心愿以偿......”顿了顿,“或许哪一天王上一不高兴,将我郑氏全族满门抄斩......你让他与你走这么近,岂不是害了人家吗?”
郑玉嘻嘻一笑,“所谓富贵险中求,这世上干什么事能没一点儿风险呢?阿爹不是也极力在招揽他吗?”
“招揽是一回事,做我郑可的女婿是另一回事,”郑可脸微微一沉,“在大越,我是开国元勋,已位极人臣,我的女儿,怎能给人做小?”
“谁说要给他做小了?”郑玉嘴唇一撇,“阿爹你也真是,你女儿是那么卑贱的人么?”
“哦?”郑可目光一转,“那你就跟阿爹讲讲他家里的情况。”
“阿爹......”郑玉嘟起小嘴不悦道:“你就别问那么多了,总之你让人封锁住他的消息,别让他在大越的事传到大明,也就是了。”
“堵得了一时可堵不了一世啊!”郑可叹道:“你用这样的手段把一个男人锁在你身边,不嫌太幼稚么?”
“我不管,”郑玉不依道:“阿爹你一定要帮我......”
看着做事一向雷厉风行的女儿露出娇憨之态,郑可又好气又好笑,“好好好......不过现在首先要找到杨牧云才行,人不在这里,你让阿爹帮谁呢?不过......”看了女儿一眼,“你乖乖的留在阿爹这里,找人的事我会命别人去做,你要是不听话,这个女婿我也不要认了。”
“阿爹......”郑玉俏脸腾的红了,还好有面具遮着,谁也看不见。
“大帅......”一名安南将官惊惶失措的跑进郑可的帅帐。
“你慌什么?”郑可眉头一皱,斥道:“难道哀牢人又打过来了么?”
“不......不是,”那将官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喷吐着气息说道:“索朗、索朗他跑了。”
“什么?”郑可心头一紧,连忙叫道:“快,快派人给我去追,说什么也要把他给我找回来。”
......
“索朗大人,”陶吕猜喘了口气,向着还在匆匆前行的索朗说道:
“我们还是歇一会儿再走吧?”
“不,”索朗眼中闪着炽热的火焰,“我要找到他们,一定要找到他们,让他们帮我夺回存盆!”
陶吕猜看着周围遮天蔽日的幽深林木,长叹一声,“我们又不知道他们在哪里,去哪里找他们呢?”
“他们一定没有走远的,”索朗一手拨拉着藤蔓与灌木,荆棘刺破了他的手指也浑然不觉,“应该就在附近。”
就在澜沧人突袭安南军时,索朗就借机拉着陶吕猜躲闪到一边。后来澜沧人退却,索朗就和陶吕猜追了上去。
可澜沧人退得甚快,转眼间便无影无踪。索朗不擅奔跑,对丛林又不甚熟悉,因此没能追上他们。
“索朗大人,”陶吕猜劝道:“追上他们又能怎样,依他们的实力,就算拼死一战,也未必能帮你夺回存盆谷地。”
“你不知道,”索朗唇角微微一勾,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存盆谷地除了三大天堑之外,还有一条密道能从外面直通谷内,是备不测之虞的,由于刚刚挖通,这个秘密很少人知道。”
“呃......”陶吕猜听了一愣。
挖秘密通道的事维纳苏瓦很早就让人着手了,负责这件事的就是他的亲信查波昂,就在郑可亲自率军由虎啸台入谷的那个晚上,密道也刚好挖通。查波昂还未来得及禀报,维纳苏瓦便**了,索朗成为了存盆之主后,他便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索朗,可索朗一心想要投降,根本没有逃跑的打算。后来查波昂和一群头领还有几百位死士战死后,知道这秘密的就剩下索朗一人了。
自从索朗抱着查波昂尸体那一刻起,心态就起了极大的变化。作为存盆的少主人,他的生活就如同众人捧月一般,除了父亲,他谁也不怕,养成了一股跋扈狠戾的性格。自从与父亲的女人娜塔波产生不当关系后,他的内心就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之中,为了摆脱这种恐惧,他不惜出卖父亲和存盆,私下里迎郑可的大军入谷。
安南人入谷之后,他们逼他去劝降自己的父亲。可出乎意料的是,维纳苏瓦并没有因他的所作所为而将他处死,不但原谅了他,还将整个存盆托付给他。父亲**后,他的内心就生出了深深的愧意,但却没有动摇他投降的意念,因为他知道存盆大势已去,无论再如何抵抗也无济于事,而郑可又答应了立他为新的存盆之主,又何必要与安南人死磕呢?
查波昂等人死后,他伤痛欲绝,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很多亲近的人离他而去。而更让他心寒的是,郑可对立他为存盆之主的事绝口不提,而是让他随自己的大军回东京,等安南王黎元龙亲自册封后再回存盆。
这一下就断了他最后的念想,只要他离开存盆,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安南人想要将存盆牢牢控制在手中,就要斩断一切旧势力,而旧势力的代表,就是统治了存盆几百年的沙巴家族的第十二代继任者索朗。安南大军能够顺利的进入存盆谷地,索朗是立了大功的,因此不能卸磨杀驴,将他除掉。可仍让他留在这里,是有隐患的,所以只能带他离开。只要沙巴家族对存盆的统治终结了,存盆人就会老老实实的做安南的子民。这也就是郑可为什么在攻灭占城后一定要抓到摩诃贵来的原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占城王族中人就是一面旗帜,只要摩诃贵来振臂一呼,很多人就会响应他,这样一来,本来安南人在占城并不稳固的统治就会瞬间瓦解,而郑可征战的成果就会付之东流。
对于郑可的安排,索朗并不能够反抗,他也没有反抗的资本
,只能默默的接受,带着一腔怨恨随郑可上路。不出意外的话,他会一路随郑可来到安南的都城东京,而黎元龙也只会封他一个空头的名号,把他留在东京城,至于回存盆,等下辈子吧。索朗虽然年少,但还不至于连这点儿伎俩也看不出来,可他还能够怎么办?自一上路时起,他就心如死灰,接受命运带给他的安排。
可是走没多远,意外出现了,澜沧人的突袭打了安南人一个措手不及。
澜沧援军到了,索朗如死灰般的心情变得活泛起来。按说澜沧人来得并不慢,要不是索朗打开关门把安南人迎入谷内,澜沧人蛮可以和存盆人里应外合,将安南人击退的。可一切都已成过去式了。
澜沧人来的援军并不多,虽然靠突袭杀伤安南人甚众,可安南人并没有因此而溃散,等安南人缓过劲来,他们一见不好就立即撤了。
趁这个机会索朗拉着陶吕猜逃了,因为他不想一个人跑,身边能够信任的只有这个装斯文的陶吕猜了。
“索朗大人,”陶吕猜勉强跟上了索朗,他的衣衫被划破了,发髻也已散开,与平时雍容的样子大相径庭,喘着粗气说道:“郑大帅不是答应立你为存盆之主么?你还跑去找澜沧人做什么?”
“立我为存盆之主?”索朗翻了翻白眼,冷哼一声,“让他哄鬼去吧,当我是三岁小儿么?只要我跟他离开了这里,今生今世都别想再回来了。到那时存盆就真的完了。”
“可澜沧人会真心帮我们么?”陶吕猜问。
“他们为什么不帮?”索朗眉毛一竖,“我阿爹是澜沧国的臣子,曾向婻娇太后效过忠的,如今他已罹难,澜沧人怎能不管?”
他正激动的说着,突然“嗤”的一支利箭迎面射来,他一惊,头一偏,利箭贴着他额角飞过,“笃”的一声钉入他身后的树干上,尾羽震颤不已。他举起双手,大声喊道:“我不是越人,我是存盆之主索朗,千万不要杀我。”话音未落,他周遭闪现出了十几条身影。
“你们领头的大人是谁,快带我去见他,”索朗又连忙叫道:“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
......
神师亲自带着杨牧云和梭温将军同行。而杨牧云全身由数条毒蛇缠绕,只有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们。
他们的身前和身后,都是蜿蜒不绝的队伍,这么多人在丛林中行走,却没发出任何声响,让杨牧云不禁暗暗称奇。
正走着,忽然一名战士快步来到梭温将军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梭温微微点了点头,只说了一句,“把他们先看管起来。”
那名战士应了一声去了。
“梭温将军,发生了什么事?”神师有些好奇的问道。
“呃,没什么,”梭温淡淡道:“他们抓住了两个人,说是想要见我,现在正在行军,我可没空搭理他们,就让他们将那两人看押起来再说。”
“哦,是什么人想要见梭温将军呢?”神师目光一闪。
“怎么,神师有兴趣?”梭温眼睛一转,“我让他们把人带过来让神师见一见?”
“嗯,”神师点点头,“有劳梭温将军了。”
......
“神师?”
“索朗大少主?”
神师与索朗一见都是又惊又喜。
第六百一十三章 密谋反攻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神师白眉一拧。
“我......我才从越人那里逃出来的,”索朗看向梭温,“这位是......”
“这位是梭温将军,”神师介绍道:“太后派他来救援存盆的......”
“梭温将军,”索朗眼睛一亮,“是你带兵伏击的越人么?你这一仗打得太精彩了,越人伤亡惨重......”
他说得滔滔不绝,梭温表情有些不太自然,“神师,这个人是谁?”
“他就是存盆大少主索朗,”神师眼中带着一丝戏谑之色,“现在应该是存盆之主了吧?”
“神师,梭温将军,”索朗对他的讥刺之语充耳不闻,神情激动的说道:“你们来了真是太好了,越人主力已退出了存盆谷地,又遭突袭损失惨重,现在正是收复存盆的大好时机呀!”
梭温与神师互相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杨牧云听了哈哈一笑,“索朗大人,你这话未免就不实了,郑侯爷所率的安南军主力是受了些损失,可未伤元气,存盆谷地留守的兵力是不多,但只要把住了吞溪口、虎啸台、青藤关三个关口,就算是来了十万大军,也休想攻下。”
“杨牧云,是你?”索朗眼中冒火,咬牙切齿的说道:“我杀了你!”说着一把抽出一名澜沧战士腰间的挎刀,向着杨牧云劈了过去。
“当——”的一声,他使出全身力气的一刀被梭温轻描淡写的封了下来。
“梭温将军,”索朗讶异的说道:“他可是越人的奸细,存盆之所以落到越人的手里,都是拜他所赐。”
“真的么?”神师冷笑一声,“一个外人能有那么大本事控制住虎啸台险隘?还把他献给了越人?”
索朗脸一红,嗫嚅道:“我......我也是受了他的欺骗,一时糊涂才......”
“索朗大人才不糊涂呢,”神师嘿然说道:“要不是越人对你许诺了什么,你肯如此大胆出卖你的阿爹和整个存盆吗?”话说到最后已声色俱厉。
索朗无言以对。
“神师是无所不知的,索朗大人就如实相告吧,”杨牧云在一旁插口说道:“郑侯爷答应你只要让安南大军入谷就立你为存盆之主,这话不假吧?”
“你......”索朗怒目相向,情急之下说道:“我本是存盆大少主,以后自然会是存盆之主,还用得着他郑可来立么?”
“这话原是不错,”杨牧云斜睨了他一眼,“要不是你......”
“住口!”索朗怒喝一声,截住了他的话头,“你花言巧语蒙骗了我阿爹,现在还想诬陷我么?”转向神师,“神师,你千万不要听他胡说八道,此人巧舌如簧,所说的话最是信不得的。”
神师眉毛一挑,撇了撇嘴角,“索朗大人,他的话我信不得。而你投靠了越人,你的话本座就能信么?”
“我一时糊涂,对不起阿爹,对不起为了存盆而死难的人,我要赎罪......”索朗闭目合十,喃喃的说了一番话,然后睁开眼,在神师耳边低语了几句。
神师身子,目中精光大盛,看着索朗,“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怎敢
诓骗神师,”索朗说道:“神师若是不信,可使人按我所说的地方仔细探查一番,要是没有的话,我愿受万蛇噬身之刑罚。”
“嗯......”神师沉吟了片刻,对梭温说了几句话。
只见梭温点点头,叫来几个亲信交待了一番,那几人便快速没入了丛林里。
澜沧人大军就地停了下来,一些战士爬上高高的树梢,警惕的盯着远方。
杨牧云和索朗被分开看押了起来,以防二人再起冲突。
天很快暗了下来,澜沧人并不生篝火,所聚集的地方也不发出任何声响,就算有人经过,也绝发现不了这里隐藏着一支大军。
“这梭温治军倒真是有一套,”杨牧云心下暗叹,“若不是在兵力和器械上与安南人有差距的话,那一场突袭郑可就绝无再翻身的机会。”
身周的这群澜沧战士目光中对他是颇有敌意的,白天那一仗,杨牧云连伤了十数人。由于他手下留情,并没有伤害一个人的性命,尽管如此,澜沧战士们看着他的眼中还是冒着怒火。
面对这样的景像,杨牧云也只能报之一笑,心里却暗暗发愁,不知去勐苏瓦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一路上跟与自己为敌的人一道行走在这阴森的丛林里的确很不舒服。
“蓬——”一个树叶包裹的东西扔在了他面前。
一名澜沧战士比划了一下,向杨牧云表示这是吃的东西。
杨牧云小心的伸手掀开了包裹的树叶,里面露出了一堆白花花的东西。
“是米饭,”杨牧云吞了一口唾液,他也真是有些饿了,看着周围的澜沧战士都手捧树叶大吃大嚼里面包裹的米饭,一副吃得很香的样子,他便放下了疑虑,“他们是押送我去婻娇太后那里处置的,必不会下毒害我。罢罢罢,就是被毒死也要做个饱死鬼。”再也忍不住捧起树叶里的米饭大口吃了起来。
“等等,这是什么?”杨牧云嘴里咀嚼到了肉肉的东西,吐到手里借着月光一看,那东西白白的、胖胖的。他直看得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蛆虫,是蛆虫......”心里一阵恶心,俯下身子狂呕起来。
旁边吃的津津有味的澜沧战士们看了不禁愕然。一名战士干脆上前夺去杨牧云手中的食物怒目而视。
“这么好的东西给他吃真是糟蹋了。”那名战士不由分说伸手抓起树叶中的食物往嘴里送去。
杨牧云见了又是一阵狂吐。
————————————
在丛林一处幽僻的地方,神师正和梭温议事。
“神师,”梭温看着神师说道:“那索朗的话可信么?”
“派人去查探一下不就知道了,”神师目光一闪,“一切顺利的话,明日天黑之前你派出去的人应该就会把消息带回来的。”
“若密道的事是真的,”梭温思忖道:“我们真要带兵去攻存盆山谷么?”
“梭温将军,”神师淡然道:“正面攻打存盆,你的人是一定攻不下来的,但从密道进去可就不一样了,郑可留在存盆的兵力一定不多,凭你带领的人能够顺利进去的话收拾他们应该不难吧?”
“可白天我们与郑可的人刚交过手,”梭温
皱着眉头说道:“要是郑可领着他的主力兵马再退回存盆谷地怎么办?”
“那就再寻找机会就是了,”神师笑了笑,“存盆可是个小地方,你以为郑可会带着他的数万大军常驻那里吗?时间一长,他的兵马吃什么,他的大越朝廷不供给他粮食的话,他的主力人马不撤也得撤。到那时,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要真如神师所料,我带着大家伙儿在这里等下去也就是了,”梭温突然一拳狠狠的捶到地下,砸了一个小坑,“可恨乐凡、孟潘、芒虎、甘蒙的土酋对太后阴奉阳违,说是奉太后令出兵救援存盆,可到现在连一个人影也没见着,要是各方人马齐聚,别说救援存盆,就是歼灭郑可的大军,也不在话下!”
“梭温将军,”神师轻轻一笑,劝慰道:“各地土酋暗地里不服勐苏瓦的号令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太后总得把他们一个一个的解决掉。本来太后是想先解决掉存盆的,可谁知越人突然插过来一手,先把存盆谷地给占了,这样也好,若将军收复存盆,可直接将存盆收于太后管辖之下。”
“嗯......”梭温微微颔首,“那索朗怎么办?事成之后杀了他吗?”
“不不不,”神师摆摆手,“这样的话反而影响不好,使各地的土酋对太后更加防范和不信任,以后要削平他们就更加棘手了。”
“那怎么办,把索朗留下,让沙巴家族继续统治存盆吗?”梭温皱着额头说道。
“这倒不用,”神师一笑,“越人占领存盆后杀了索朗吗?没有,而是把他带走,只要将他带到越人的都城禁锢起来,他还能翻起什么浪?这一点,我们可得跟越人好好学学。要收买人心,不用非得对他们的旧主斩尽杀绝,怀柔的策略也可以好好的用用。这样对双方都好。”
“神师说的对,”梭温又道:“可存盆谷地要是拿不下来,这索朗该当如何处置?也把他带回勐苏瓦么?”
“当然,”神师用毋庸置疑的语气说道:“索朗代表的是统治存盆几百年的沙巴家族,只要他活着,他对存盆人的影响力就还在,把他握在手里,对以后攻取存盆也还是有用的,做大事,目光要放长远啊!”
“神师说的,我明白了。”梭温长长吐了一口气说道。
“还有一件事,”神师目光一闪,“如果有机会拿下存盆,我们还得找一个人。”
“谁?”
“披耶猜!”神师说道。
“他也在存盆吗?”梭温一惊,“神师在存盆待了这许多日子,也没查到他的踪迹?”
“维纳苏瓦对本座防范甚严,要彻底查一个人是很难的,”神师叹道:“越人一打过来,他就把本座打发出谷,要本座刺杀郑可......”摇摇头,“郑可又岂是那么容易接近的?为了刺杀他,本座死了三个弟子,连本座也差点儿没能出来。”脸上闪过一丝惊惧之色,可以想向当日的情景是多么的惊心动魄。
“神师,”梭温说道:“披耶猜的母亲是阿瑜陀耶王国的公主,那他一定是待在阿瑜陀耶王国,又怎会出现在存盆?”
“要知道他身上流的是先王桑森泰的血液,又岂能甘于人下?”神师说这话时一脸肃然,“他是太后最大的敌人。”
第六百一十四章 虚虚实实
“可现在是披耶康吉在位,”梭温不明所以,“披耶猜又能如何?”
“披耶康吉的出身太低了,”神师说道:“他的母亲不过是一个婢女,他坐在澜沧王的位置上是很难服众的。”压低声音说道:“更可恨的是有人散播谣言,说披耶康吉是他母亲和一个下贱的奴隶所生,这个谣言在整个澜沧国掀起了轩然大波,很多有实力的贵族和各勐的土酋纷纷质疑披耶康吉的身份,使得婻娇太后很是被动......”目光瞄了瞄梭温,“这个谣言梭温将军也听说了吧?”
“唔......此等胡言乱语,我只当它是放屁。”梭温稍稍犹豫了一下说道。
神师嘿嘿笑了笑,“梭温将军对太后忠心耿耿,本座自是知道的,所以要想太后的位置稳固,就一定要除掉披耶猜。”
“他对太后的威胁真的这么大么?”
“你别忘了他的母亲可是阿瑜陀耶王国的的公主,”神师说道:“披耶猜身份高贵,得到很多人的暗中支持,他要是公开站出来与披耶康吉叫板,连太后都很难应对。”
“神师......”梭温突然惊恐的睁大了眼睛。
“梭温将军,怎么了?”神师讶异道。
“披耶猜会不会去了越人那里?”梭温道:“他要是请越人出兵扶保他上位的话,那事情岂不更糟了。”
神师也不禁打了个激灵,梭温所说倒也不是不可能。
夜深了,几乎所有的澜沧战士都进入了梦乡,可有一人悄悄的爬起身来,猫着腰遁入了茫茫的夜幕中。
————————————
“大小姐,”阿虎苦着脸对郑玉说道:“上一次的事小人差点儿被侯爷军法从事,这一次小人要再领您偷偷离开军营,侯爷他非斩了我不可。”
郑玉噗嗤一笑,“你只是我的奴仆,又不是军中士卒,我阿爹怎能对你军法从事?”
“可是......”
“没有可是,”郑玉秀眉一竖,“呛”的一声把剑拔出一半,厉声道:“你要再推三阻四,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我、我......”阿虎哭丧着脸说道:“丛林里大得很呐!找一个人如同大海捞针,我怎知杨公子在哪里?”
“我不管,”郑玉不容他解释,“你找得到要找,找不到也要找,要是找不到他,你就别想活了。”
“可那群哀牢人也在丛林里,”阿虎眼珠子转了转道:“要万一碰到了他们,小人一个人不幸死在丛林里也就罢了,小姐千金之躯,要是有个什么损伤,小人就是万死也莫赎了......”话还未说完,眼前寒光一闪,一柄利剑已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你再唠唠叨叨,我就先把你的舌头割下来,”郑玉叱道:“接着再......”握着剑柄的手微微使劲。
阿虎的脖颈感到一阵疼痛,登时魂飞天外,忙不迭的道:“我去,我去,我去还不成么?小姐你快把剑放下来......”
......
清晨的曙光洒在沉睡了一夜的大地上,可丛林内还幽暗无比,在这千万年前就形成的原始森林中,长着无数棵生长了数百年的参天大树,它们张开的枝杈如同一个个巨大的伞盖,把下面遮盖得严严实实,只漏下星星点点的余光。
郑玉自学成武功后,跟随在父亲身边四处征战,对丛林并不陌生,也不惧丛林里的毒虫猛兽。跟在阿虎的身后,步伐矫捷之极。
阿虎在丛林中奔走一阵,便俯下身子仔细观察地面的痕迹。丛林中的地面扑了一层厚厚的枯枝败叶,踩在上面松松垮垮的,
不时的可见里面突然窜出一些虫子和小动物。人走过的痕迹很难保存下来,必须是很有经验的人才能发现,这也是郑玉非要带上阿虎的原因。阿虎自幼生长在丛林里,丛林对于他就如同水和鱼一样。追蹑踪迹也正是阿虎的长处。
忽然,阿虎直起身子,目光凝视前方,手探到背后紧紧握住了弓箭。
“怎么了?”郑玉轻声问道。
“嘘——”阿虎要她噤声,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有人过来了,我们快藏起来。”
“真的有人么?”郑玉眯着眼看去,幽暗的丛林深处,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
......
陶吕猜气喘吁吁的在丛林里狂奔,看着地上出现星星点点的亮光,他知道天亮了,扶着一棵树喘息一阵,向后看了看,还好,没有人追上来。
其时他逃跑的时候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在别人眼里他是很微不足道的。索朗逃走时拉上他不过是想有个伴而已,一找到想要找的人就立刻把他忘到脑后了,梭温和神师更是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或许天亮后有人会发现他失踪了,但并不会有人去搜寻他。就连索朗也不会在意他的消失。
陶吕猜深吸一口气,正要举步,突然“咻——”的一声一支利箭飞来,“笃”的钉在了他扶着的树干上。
“哎呦我的妈也!”陶吕猜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怎么澜沧人追得这么快,都追到自己前边去了。他爬起身目光向四周望去,看该向哪儿逃,陡然两个人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退后几步,凝神看去。一人一身丛林人的打扮,正张弓搭箭对准了自己,另一人一身紧身夜行服,衬托着整个身材凹凸有致,虽然脸色带着面具,但还是能够看出是个女子。
“你......你们不要杀我!”陶吕猜颤声道。
“陶先生?”面具女子语音中带着一丝诧异。
“你是......”陶吕猜脑筋一亮,“你是郑大小姐。”
杨牧云向郑玉介绍过陶吕猜,郑玉当时也没在意过这个人,只是觉得他一身汉人的装束很是有趣。
“你怎么会在这里?”郑玉一边问一边警惕的注视着周围。
“是索朗他拉着我逃的,”陶吕猜说道:“我跟他逃到了澜沧人那里,我趁他们不注意,就跑了出来。”
“你既然是跟着他逃的,为什么又跑?”郑玉问。
“我......我不想再跟着他了,”陶吕猜摇摇头,目光闪烁,“我有重要的事要跟郑大帅说,求大小姐快带我去见郑大帅。”
“你见到杨牧云了吗?”郑玉并不关心什么重要的事,她心里只有杨牧云一个人。
“见到了,见到了,”陶吕猜连连点头,“他现就在澜沧人那里。”
“啊!”郑玉变得激动起来,上前拽住他手臂,“你快带我去找他。”
“这......”陶吕猜面有难色,“那里澜沧人很多,就你们两个人是绝对接近不了杨公子的。”
“我不管,”郑玉很是倔强,“我就要你带我去找他!”手上微一
使劲,陶吕猜就“啊哟”大声呼痛。
“大小姐你快放手,”陶吕猜一脸痛苦,“我知道他们在哪里,你领我去见郑大帅,让郑大帅派兵过来,岂不更妥当些?”
“是呀,大小姐,”阿虎也在一旁劝道:“哀牢人成千上万,连侯爷都吃了大亏,您就这样过去,别说救不了杨公子,连你恐怕也得陷在哀牢人手里。”
“那你说怎么办?”郑玉松开了手,目光盯着阿虎道。
“大小姐信任小人么?”
“你这话什么意思?”
“大小姐,”阿虎一脸严肃的说道:“请你领着陶先生回去见侯爷,小人去救杨公子,小人保证将杨公子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你?”郑玉秀眉微挑。
“大小姐不相信小人么?”阿虎挺起胸膛,“论武功,阿虎不如大小姐,但要论在这丛林里追踪救人,阿虎决不会让大小姐失望。”
“那好,”郑玉犹豫了一下说道:“你一定要小心,有什么不对想办法通知我。”
“阿虎明白!”阿虎一拍胸脯。
————————————
郑可大帐。
郑可一脸凝重的听陶吕猜把事情讲诉完。
“你是索朗的人,又跟他一起逃走,”郑可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他道:“可为什么又回来告诉我这些事?”
“我不是存盆人,”陶吕猜神色淡定的说道:“只是暂时寄居在索朗那里而已,我没有理由一直跟着他的。”
“你说有一条密道可以直通存盆谷地,”郑可目光逼视着他道:“密道在哪里?”
“我不知道,”陶吕猜摇摇头,“这个秘密只有索朗知道,他是不会告诉我的。”
“阿爹,”郑玉在一旁有些焦急的说道:“牧云也落在了那群哀牢人的手里,我让阿虎去盯着他们,您快派大军过去,就可将他们一网打尽......”
“一网打尽?如何一网打尽?”郑可微微摇头,“丛林不比旷野,兵力施展不开。哀牢人是天生擅长在丛林中作战,恐怕不等我们接近他们,他们便已逃了。”
“那怎么办?”郑玉急道:“牧云还在他们手里,阿爹您就不管不问了吗?”
“你心里就只会想着他吗?”郑可不悦道:“与其关心则乱,你不如冷静下来给我好好出出主意,把那些哀牢人消灭了,杨牧云自然也就获救了。”
“阿爹你这不是为难人么?”郑玉眼中带着怨气,“在丛林里又不能打,除非让那些哀牢人从丛林里出来。”
“那你就帮阿爹想想怎么把那些哀牢人从丛林里引出来?”郑可说道。
“大帅,”陶吕猜踌躇了片刻开口说道:“那支澜沧兵马是要夺取存盆谷地的,要怎样才能让他们放心的从密道中进入存盆谷地呢?”
郑可与郑玉互相对视了一眼。
“除非阿爹的主力大军不在存盆谷地。”郑玉说道。
“这样的话哀牢人是从丛林里出来了,”郑可淡淡道:“可存盆谷地可也让给他们了。我们并不知道密道在哪里,对他们可是防不胜防。”
要怎样让他们认为阿爹率主力大军远远的离开了这里,而实际上却暗藏在存盆谷地,等他们一旦出来就能一网打尽呢?郑玉苦苦思索了一阵,看向郑可,“阿爹,我倒想出来一个主意,但就不知道行不行?”
“哦?说来听听。”郑可抚须说道。
————————————
郑可的主力大军在遭受澜沧军队的袭击后退回了存盆谷地。过了些日子又开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沿着新平江上游向下游行进。
安南军队的这些动向都被澜沧战士探知,报告给了梭温和神师。
“看来越人的主力大军不能在存盆谷地长驻啊!”神师微微一笑,问打探消息的澜沧战士,“郑可也在军中吗?”
“在,”澜沧战士很肯定的答道:“他就坐在一头战象上,小人和嘎鲁都看得清清楚楚!”
第六百一十五章 蝎子双钩
“好,”神师点点头,“等他们走远些我们就入谷。”
......
傍晚天一黑的时候,梭温神师就率领着澜沧战士们接近了存盆谷地。梭温从勐苏瓦一共带了两万人来应援,除却上一次突袭安南军队损失的五千人外,还有一万五千人。这次他把一万五千人全部带上了。
“梭温将军,”神师对他说道:“待会儿入谷,你先派人把吞溪口、虎啸台、青藤关三处关隘控制住,这样我们就可以慢慢清剿谷里的越人。”
“这个我省的,”梭温迟疑了片刻问道:“现在谷里的越人不会很多吧?”
“郑可撤离的时候我们不是派人暗中都清点过了吗?”神师不以为然的说道:“越人共有八万,前些日子攻打存盆谷地折损不下万人,你率军突袭又杀死杀伤万人。越人能战之兵应该只剩下六万左右,郑可又带走了五万余,谷内的越人应该不过几千人,凭梭温将军的一万多精锐战士,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谷内,连几千越人也收拾不了么?”
“话是这么说,”梭温沉吟道:“可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梭温将军刚打过一个胜仗,人就变得胆怯了吗?”神师讥笑道:“也罢,待会儿本座替将军领兵入谷便了。”
“神师说哪里话,”梭温浓眉一挑说道:“无论胜败都是要死人的,因此动兵之前要格外慎重些才好。”
“将军说的是,”神师下巴微扬,“本座不会带兵,一切都依将军......若将军以为今日不妥,改日再来也行。”
梭温的目光一霎,“大队兵马来回调动岂不儿戏?为了小心起见,还是多捱后几个时辰进兵谷内的好。”
“嗯,将军说的极是,”神师唇角微微翘起,目光微转,“本座就静待将军马功成了。”
“将军,神师,”索朗这时匆匆走了过来,“密道通向谷内的那一边没有任何异样,我们这就出发吧?”
“不急,”神师微微一笑,“再等几个时辰也无妨。”
“再等几个时辰?”索朗一愕。
“将军用兵谨慎,岂是你能够明白的?”神师调侃道。
梭温轻轻哼了一声,“等谷里的人都睡熟了,我们再行动更妥当一些。”
“听见了吗?”神师看着索朗,“你还是稍安勿躁,再多等一会儿,存盆迟早都会回到你手里,你急什么?”
“是是,”索朗连连点头,“我谨听神师和将军的吩咐便了。”
“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同伴呢?”神师瞥了他一眼问道:“怎么好几天没见他了?”
“你说那个陶吕猜呀?”索朗毫不在意的说道:“这个人胆小得很,不知躲到哪里去了。等我找到他,一定用鞭子狠狠抽他一顿。”
“哦......”神师眯起了眼若有所思。
......
申时,是夜最深的时候,也是人最困顿的时刻。静谧得连风都止了。
蓦然,谷内火把乱舞,杀声震天,一队队手持刀矛的战士像是突然从地底下钻出来一般,吼叫着杀向谷内各处。
伴随着震天动地的喊杀声,谷内仍旧一片静寂。
澜沧战士闯进了一座座房屋内,可里面空空荡荡。
“这里没人。”
“那里也没人。”
“将军,这谷里没有一个人呐!”
......
纷至沓来的禀报声使得梭温手脚冰凉,直觉本能的告诉他,他和他的全军已进入了一个大大的圈套里。
“快,快去传令,”梭温嘶声吼道:“让所有人快撤......”
他的命令已经来不及传下去了。
一阵阵号角声响起,铺天盖地的火箭射了过来,澜沧战士成片成片的中箭倒地,身上窜着火焰在地上痛苦得来回翻滚,惨叫声此起彼伏。
梭温目眦欲裂,一咬牙,命人招呼剩下的澜沧战士们向密道口冲去。
“砰砰——”一连串的火光迸现,向前冲的澜沧战士立时倒下一大片。
“火铳,是越人的火铳!”梭温惊叫道,忙指挥人向另一边冲去。可所有人都乱了,没有人再去听他的命令。澜沧战士们四处溃散。
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从谷内四处传来,无数的安南官兵从隐秘处冲了出来,杀向已经失魂落魄的澜沧战士。
战事呈现出一边倒的迹象,安南官兵像捕杀猎物一样到处追杀澜沧战士。
“师父,怎么办?”神师的徒弟们一齐看向他们神一样的师父。
“走——”神师脸色铁青,跺了跺脚说道。
“去哪里?”一名弟子战战兢兢的说道:“越人已经封堵住了密道的去向,我们过不去呀!”
“蠢才!”神师骂了一句,“快跟我来,聒噪什么?”
神师领着弟子一行人沿着一处僻静的石阶向山上行去。这里没有安南士兵埋伏,他们走的很快。
山顶有个平台,平台上放置着一个轱辘架儿,轱辘架儿上缠着一圈圈的绳子,绳子连着个竹筐。
神师一脚跨进竹筐,对他的弟子说道:“快,你们快把我摇下去。”
众弟子面面相觑,但不敢违逆师命,便一起上前七手八脚的抬竹筐的抬竹筐,摇轱辘架儿的摇轱辘架儿,竹筐顺着峭壁向下降去。
神师缓缓松了一口气,看着竹筐上下滑的绳索,心道只要能安全落地,自己就能脱离险境了。可他的弟子们应该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其中有人肯定是没有机会逃出去的,那就是最后摇轱辘架儿的人,他们是不可能坐竹筐下来的。做师父的都自身难保了,哪儿还顾得了其他?
坐在竹筐里犹如腾云驾雾一般,很快便落在了地上。
他刚跨出竹筐,就见有一个人闪现在他的面前,看样子已经在这里恭候他很久了。
“杨牧云?”神师的瞳孔一缩,“你怎么会在这里?”
“神师有些太健忘了吧?”杨牧云一笑,“这个地方还是神师你带我来的呢!”
神师这才想起,他第一次抓到杨牧云后就是从这里带杨牧云入谷的。
“你......你是怎样脱却神龙的束缚的?”神师不解的问。
“这个说来话长,”杨牧云笑道:“不如我领神师去个地方,好好跟你说道说道。”
神师脸色一变,纵身跃
起,向一侧窜去。刚奔出几步,就见一条人影挡住了去路。
“神师何故如此行色匆匆?”杨牧云笑着说道:“不如在下送你一程?”
神师冷哼一声,袍袖一挥,一道寒光向杨牧云划去。
“嗤——”杨牧云闪避不及,袖子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目光一暼间,神师的双手拿着一对长长的铁钩,样子就像是蝎子的尾巴。上面闪着一道幽蓝的光,一看便知淬着剧毒。不禁脸色微微一变。
“小子,”神师狞笑道:“你要再敢拦我,我就要了你的小命。”
“是么?”杨牧云敛去笑容,手腕一翻,一柄单刀便操在了手里,“我倒想领教领教神师的高招。”
“你找死!”神师怒喝一声,手中双钩一分,向着杨牧云狠狠的划去。
“叮——”的一声脆响,两条人影交手之后倏然分开,紧接着又冲击在一起。
“叮叮——”两人疾如闪电般连过几招,谁都没有伤到对方。
神师的内心焦躁起来,要是再耽得片刻,安南人围上来,怕是想走也走不了了。目光一凝,使出了自己的绝招“蝎影千刺”。
杨牧云只觉眼前两道蓝光闪过,幻化出无数道飞刺向自己射来。
“不好——”他心头一紧,知道要是被这含有剧毒的铁钩碰着一下,就会因身中剧毒而失去战斗力。
“噗噗噗——”一道道飞刺穿身而过,杨牧云的身影被划成一条条的碎片随风飘舞。
神师的眼睛微微眯起,倏的扭转过身子,“当——”双钩封住了从极为刁钻的角度劈来的一刀。手臂一麻,身子向后疾退。谁知杨牧云的动作更快,电光石火般向他连劈出十余刀。
“叮叮当当——”神师勉强挡住了这一连串的攻击,胸口的气息为之一窒。
眼见对方又是一刀劈来,避无可避,一张口,“噗——”的一声,一物如飞般射向杨牧云眉心。
杨牧云头猛地一偏,那物擦着他的额角飞过。刀势微缓,神师险险避过。
两人退后几步,互相凝视着对方。
“杨牧云,你很好,”神师说了一句,“小小年纪,能有这样的身手,真让人意想不到。”
“神师武功高强,就不必谦虚了,”杨牧云笑了笑说道:“今夜你们难逃全军覆没之厄,你还是省些力气,放下兵器的好。”
“你想让本座束手就缚?”神师唇角微微一勾,“我劝你还是不要太过妄想的好,要知道得罪了圣殿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此时此地,你以为你还能走得了吗?”杨牧云冷笑。
周围隐隐传来了人声,神师脸色一变,深吸一口气,猛地一蹬地面,身形拔地丈余。
“想逃?”杨牧云双目微眯,也纵身而起。刚离地面,就见一张网向自己兜头罩来。他不及细索,腰身一拧,向斜刺里避开,眼见神师要飞身跑远,左手袖口一抬,“嗤——”一支袖箭如流星般向神师飞去......
“噗——”刺入了神师的脊背,他的身形晃了一晃,脚下却是不停,转瞬间人已再十余丈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