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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露尘     大明正统txt下载     大明正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二十八章 宫闱秘话

    “你的意思是说王爷对我们都不放心?”紫苏问道。

    “兹事体大,他不得不谨慎小心从事。”杨牧云淡淡说道。

    “那他要把我们一直留在这里么?”紫苏脸色一变,“是你把他从东厂的人那里救下的,他怎能这样对待你?”

    “王爷是一番好意,”杨牧云笑笑,“在这里待着总要安全得多,如果外面没有发生什么大的动静的话,相信待上个几天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

    一辆豪华的马车辚辚的驰向皇宫。

    马车上,吴太妃一脸肃然,双目微暝,似在思索着什么。

    “母妃,”朱祁钰看着她怯怯的说道:“这么晚了入宫去见皇上不太好吧?等天亮了......”

    吴太妃霍的睁开眼,目中闪过一抹厉色,使得朱祁钰不禁打了个冷战。

    “在皇宫里试图刺杀刚诞下小皇子的那名女刺客是不是你派去的?”吴太妃厉声喝问。

    朱祁钰身子一颤,“孩儿怎敢?那可是大逆不道的罪过,孩儿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让人做出这样的事呀!”

    “那你去哪儿了,一天一夜都寻你不着,”吴太妃继续问道:“连李云锦都吞吞吐吐的不肯跟我说实话。”

    “孩儿......孩儿......”

    “怎么,说不上来了?”吴太妃一声冷笑,“你知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大明朝堂堂的郕王殿下,当今天子唯一的亲弟弟......你皇兄喜得贵子,而你却没有在第一时辰去恭贺,你可真会做弟弟呀!”

    “是孩儿疏忽了,”朱祁钰俯下身子不敢看她的眼神,“孩儿惭愧!”

    “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吴太妃叹了口气,“宫里出了刺客,而你却又见不到人,是怕别人都怀疑不到你身上么?”

    “我......”朱祁钰紧张得感觉有些透不过气来。

    “你又去找那个小贱人了?”吴太妃瞪视着他问道。

    “请母妃明示,”朱祁钰道:“孩儿不知您说的是谁?”

    “少在我面前装糊涂,”吴太妃一拂衣袖,“这京城里还有几个第一美人?你以为我天天待在宫里,便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么?”

    “孩儿不敢。”朱祁钰垂首道。

    “被你带进府里的那女子便是他吧?”吴太妃哼了一声,“人果然长得妖媚异常,你皇兄的后宫佳丽可没一个能比得上,难怪你迷得神魂颠倒......她身边的男人是你的贴身护卫吧?为了替你欲盖弥彰,连锦衣卫的人都敢假冒,这胆子也忒大了。”

    “母妃,不是这样的......”朱祁钰连忙辩解。

    “你还想编个谎话来诓骗我么?”吴太妃怒道:“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辰了,深更半夜在街上遇见一锦衣卫,他还带了一位貌若天仙的妻子,接下来便跟你回了王府......你当你母亲

    是三岁小儿么?”

    “孩儿......孩儿是万万不敢诓骗母妃的。”朱祁钰匍匐在地,身子颤抖不止。

    “你骗我也好,不骗我也罢,眼前这一关你想好怎么过了么?”吴太妃紧盯着他问道。

    “孩儿不明白母妃的意思。”

    “刺客失手逃出了皇宫,皇上龙颜大怒,下旨要东厂和锦衣卫大索全城,”吴太妃道:“你一天一夜没有露面,想好用什么理由来回皇上了么?”

    “孩儿......”朱祁钰踌躇了片刻说道:“还请母妃指点。”

    “你没有官职在身,只知整日放浪形骸,为人所诟病,”吴太妃眼角微微一翘,“说不定这反而掩盖了你的可疑。”

    “孩儿愚鲁,请母妃指明。”

    “等待会儿进了皇宫见了皇上,你便跪在地上向皇上请罪,”吴太妃说道:“说你这几日一直待在那个小贱人处饮酒作乐,刚知道皇宫里发生的事,这才急急忙忙赶来,请求皇上宽恕你的荒唐......这样应该可以把你撇清了。”

    “孩儿明白了。”朱祁钰抬起头怔怔的看向她。

    吴太妃的脸色缓和了些,轻轻抚摸着他的头道:“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自是希望你一切平平安安的......记住我给你说的话,请完罪后,多向皇上说几句吉祥话,哄得他高兴些,念着你是皇上仅有的一个弟弟,让他不至于太为难你。”

    “皇上会为难我什么?”朱祁钰眼睛转了转,低声道:“刺客......刺客与我并无什么干系呀?”

    “我说的不是这个,”吴太妃眼神变得复杂起来,叹道:“如今周妃给皇上诞下了皇子,而你业已成人,去外就藩势在必行,能恳求皇上为你选一个富庶之地就藩,我......我这做娘的也就心安了。”说罢眼圈一红。

    “母妃,”朱祁钰直起身子说道:“我可以请求皇兄让我留在京城么?”

    “那怎么可以?”吴太妃脸色一变,叱道:“我大明敕封的亲王成年之后不得留在京城,这是祖制,你看自太祖皇帝起,有哪一位王爷是长期待在京城的?当年你年纪小,皇上也没有子嗣......”叹了口气,“现在你已没了任何继续留在京城的理由,就算皇上不撵你,朝中大臣们搬出祖制来,也是没人敢回护你的。好孩子,娘也舍不得你,但没办法,为了你今后的日子能过得好些,不得不好好的为你筹划一番。”

    “为我筹划什么?”朱祁钰不解,“皇兄难道还会亏待了我不成?”

    “傻孩子,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吴太妃的眼中充满了怜爱,“昔日太祖皇帝的第二十子韩王被封到了甘肃的平凉府,那可是个荒凉之地啊,整日黄沙扑面,日常连口干净的水也用不上!井里打上来的水都是咸涩的,喝上几口,人的脸都肿了。连韩王身边的太监都受不了这样的日子,私下里偷偷逃回了京城。你要是去了那样的地方,可怎么活呀!”

    “母妃,不会的,皇兄断不会把我藩封在那样的穷山恶水之地..

    ....”

    “你又知道怎么不会?”吴太妃道:“就你这平时轻浮放荡的言行举止,被哪个御史弹劾到了皇上那里,要皇上对你进行惩戒的话,还会有你好果子吃?”音调抬高了些,“所以今后你要老老实实的待在你的王府里,哪儿也不要去,还有那个什么京城第一美人,回去后便让人悄悄打发她出府,莫要让人看见了。”

    “是,母妃,”朱祁钰道:“孩儿知道了。”

    ————————————

    乾清宫东暖阁,朱祁镇仍然在批阅奏章。

    王振小心的侍候在一旁,不断看着这位年轻皇帝的脸色。

    “你有什么要对朕说的么?”朱祁镇乜了他一眼道。

    “皇上,”王振神态恭谨道:“现在是丑时了,您该歇息了。”

    “朕还不困,”朱祁镇焦躁的将手中的奏章扔至一边,“刺客呢?抓到了么?”

    “回皇上,”王振身子微微一躬说道:“等有了消息老奴一定会禀告皇上。”

    “那就是还没抓到刺客了?”朱祁镇冷笑,“刺客在皇宫里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直入无人之境......朕可不敢去睡,生怕一合眼朕这脑袋就被不明不白的让人给摘了去。”

    “让皇上担惊受怕,是老奴的罪过,”王振双手一拱,“老奴着人细细查了,这刺客对宫中的道路和布置十分熟悉,肯定是宫里的人透露给她的,相信用不了几日便会有结果,请皇上安心。”

    “那朕便在这里静候佳音了,”朱祁镇的嘴角微微一翘,“希望王先生不会让朕等得太晚,朕的耐性可是有限。”

    “老奴明白,”王振道:“宫中现在已加派了三倍的禁卫,皇上勿须担心。”

    朱祁镇不耐烦的向他摆了摆手,“空话朕听腻了,要是没有什么结果的话,你下去吧!”

    王振默然站在那里,一声不语。

    “怎么,你还不走么?”朱祁镇的目光盯着他道。

    “老奴就在这里,和皇上一起静候消息,”王振的话语很平和,“皇上不睡,老奴也不去休息。”

    “看来王先生已胸有成竹了,”朱祁镇目光一闪,“朕今晚能等来消息,是么?”

    “这个老奴可不敢保证,”王振说道:“抓住刺客事小,揪出她幕后的主使才是大事,这可不是一两日就能得出确切结果的。”

    “莫非王先生猜到是谁了?”朱祁镇眼中目光闪烁。

    “老奴不敢妄言,”王振恭恭敬敬道:“只是觉得此事很是蹊跷罢了。”

    “哦,如何蹊跷,给朕道来。”朱祁镇手肘支起下巴,饶有兴味的问道。

    “是,皇上,”王振拱了拱手,“老奴若说的不对,还请皇上不要怪罪。”声音微顿了一下,说道:“这其中的第一个疑点,刺客是如何知道周妃快要生产了呢?这只有宫里的人知道周妃确切的生产日子,而且不会是一般的宫女太监。”

第五百二十九章 互相刺探

    “有理,”朱祁镇眼睛一眨不眨,“那第二个疑点呢?”

    “其二,与我大明不共戴天着,除了蒙元余孽之外,还有各地的邪教乱党,”王振微顿了一下,瞄了一眼皇帝的目光说道:“他们最主要的目标,应该就是皇上。可奇怪的是,当晚在长宁宫中,刺客与皇上近在咫尺,却舍皇上而对小皇子不利......这就有点儿让人看不懂了。”

    “不错,他们要乱我大明的话,刺杀朕要比刺杀朕的皇子要有利得多,”朱祁镇的嘴角微微一勾,“还有第三个疑点么?”

    “皇上,”王振身子稍稍一躬,迟疑片刻说道:“世人所做之事,无不求利。周妃娘娘所生皇子乃是皇长子......刺杀了皇长子究竟会对谁有利呢?”

    朱祁镇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朕的皇子死了,得利最大的那个人便是指派刺客入宫的人?”

    “老奴只是推测,”王振说道:“皇上英明,非老奴所能及,一定比老奴更加洞微知著。”

    “看来你言犹未尽呐!”朱祁镇长身而起,来到他面前看了看他,忽尔一声轻笑,“听你这一通分析,是意有所指,怎么,有些人的名字你不敢说出来,是么?”

    “皇子恕罪,”王振的额头压低了一些,“凡事要讲证据,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出来之前,老奴不敢乱说。”

    “证据?”朱祁镇哂笑道:“这可不是你这东厂的督主的风格,东厂与锦衣卫可不比刑部和大理寺,要讲证据抓人......通常你们不是一有怀疑对象,便不需驾贴迅即拿人么?”

    “皇上......”王振一惊,忙道:“老奴约束过下面的人,让他们切不可肆意胡来,请皇上明鉴。”

    “你一直掌管司礼监,做事还算克勤尽勉,”朱祁镇淡淡道:“能让你顾忌而不敢说的人,一定不比寻常,容朕想想......皇后无子,必不希望其她嫔妃先她而诞下皇子......”

    “皇后娘娘贤良淑德,决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王振道。

    “看来是朕不如先生厚道了,”朱祁镇拍拍他的肩,笑道:“这世上最诱惑人的,无非是给人以生杀予夺的权力,而天下最大的权力,是在朕这儿,历朝历代,因为皇位而反目成仇的父子、兄弟比比皆是。王先生,朕说的可对?”

    “老奴......”王振敢张开口,见皇帝眼中目光犀利,忙将下面的话咽了回去。

    “朕之子,是要继承朕的皇位,”朱祁镇缓缓道:“如果朕没有儿子,会由谁来继承朕的位置呢?”

    王振把头垂得低低的,默然不语。

    朱祁镇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刚想再说下去。忽然小云子走了进来,跪下禀道:“万岁爷,吴太妃和郕王殿下要求见皇上,现正在外等候。”

    “刚想说到他,他便来了,”朱祁镇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宣他们进来。”

    “是,万岁爷。”小云子起身退了下去。

    “皇上要召见太妃和殿下,”王振拱手道:“老奴告退。”

    “也好,”朱祁镇点点头,“你暂避一下。”

    ......

    “臣,拜见皇上!”

    “本宫见过皇上!”

    吴太妃携朱祁钰一进来便向朱祁镇深施一礼。

    “太妃,祁钰,勿须多礼,”朱祁镇上前轻托了一下他们的手臂,问道:“这么晚了,你们来见朕,有什么事么?”

    “本宫是来向皇上请罪来了。”吴太妃一脸沉痛的说道。

    “请罪?”朱祁镇的两眼一眨,“这从何说起?”

    “皇上,”吴太妃看了一眼朱祁钰说道:“皇上喜得皇子,当普天同庆,可祁钰他......他居然在外风流浪荡,置皇上的大事于不顾......”说着身子微微颤动起来。

    “太妃,不急,有话慢慢说,”朱祁镇高声道:“来人,为太妃看座。”

    小云子忙搬上一个锦墩放置吴太妃身后,然后识趣的退了下去。

    “太妃,请坐!”朱祁镇扶着吴太妃在锦墩上坐了下来。

    “谢皇上,”吴太妃说得有些急,脸颊有些潮红,喘了口气,伸手戟指向朱祁钰说道:“这个孽障,说起来当真气人,皇长子诞生,他当第一个来向皇上庆贺,谁知他竟夜宿妓馆,失了我皇家体面......”说着轻轻啜泣起来。

    “太妃勿要伤心......”朱祁镇劝慰了几句,转向朱祁钰道:“事情真是这样么?”

    “臣弟荒唐,请皇上重重责罚!”朱祁钰一撩袍袖,跪倒在地。

    “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太妃不必苛责过甚,”朱祁镇将弟弟扶起,“祁钰你起来说话。”

    “皇上,”吴太妃肃然道:“朝廷律法,大臣不得在外嫖宿,祁钰身为天子的弟弟,更应严于律己,如今他坏了朝廷的制度,本宫也不能包庇他,还请皇上严加责罚,本宫绝无异议!”

    “这是我皇家之事,就不必动用朝廷律法了,”朱祁镇看向吴太妃道:“说出去有损的还是我皇家的颜面,朕会让内廷的人过问一下,如果属实,就让祁钰闭门思过,要打要关就免了。”

    “皇上宽宏大量,本宫无颜以对,”吴太妃向朱祁钰道:“还不快叩谢皇上!”

    “臣弟......”朱祁钰刚欲再跪下去,却被兄长伸手托住。

    “祁钰你不必再说,”朱祁镇看着他说道:“太妃也说了,朕喜得皇子,当普天同庆,你就算有些许荒唐罪过,朕也会赦免你的。”

    “多谢皇上,”朱祁钰高声道:“臣弟恭祝皇上千秋万岁,子嗣繁茂。”

    “嗯......”朱祁镇点点头,拍拍他肩膀道:“祁钰,你也将及弱冠了,不能一味在外玩乐胡闹,让太妃为你忧心,这样有违人子的孝道。要知道御史台的那些人,可眼尖嘴利得紧,要是被他们抓住一点儿把柄,就会大肆宣扬,到那时朕也不好回护于你,可要仔细了......”

    “臣弟惭愧,从今而后,臣弟当惕厉自省,决不再做有损我皇家颜面的事。”

    朱祁钰拱手说道。

    “皇上宽大为怀,本宫在这里谢过了,”吴太妃站起略微欠了欠身,“本宫腆着这张老脸还想求皇上一事。”

    “太妃请说。”

    “诚如陛下所讲,祁钰他年及弱冠,按祖制该藩封了,”吴太妃娓娓言道:“趁着皇上喜得皇长子,还请皇上为祁钰指明一地,好让他早做准备。”

    “这个不急,”朱祁钰笑道:“如今到了年底,朕诸事繁多,此事等过了年再说。你安心待在京里便了。”

    “谢皇上!”朱祁钰脸现喜色说道。

    “太妃,”朱祁镇又转向吴太妃道:“祁钰藩封之事朕会详加考虑......朕就这么一个弟弟,决不致亏待了他,请太妃放心。”

    “如此本宫多谢皇上了。”吴太妃颤巍巍的说道。

    ————————————

    看着吴太妃和朱祁钰退了出去,朱祁镇陷入了沉思。王振悄悄来到他身后,一言不发。

    “如何?”朱祁镇头也不回的问道:“他二人身上可有什么疑点?”

    “老奴不知。”王振淡然回道。

    朱祁镇转过身看着他,笑了一笑,“是你挑起了这个话头,怎么,现在反而什么也不敢说了?”

    “这是皇上的家事,”王振的脸色很是平静,“老奴在宫里是专门侍候主子的,怎能随意置主子们的喙?”

    “有什么但说无妨,朕赦你无罪。”朱祁镇目光盯着他道。

    “是,皇上,”王振不紧不慢的说道:“从理论上说若是皇上没有皇子,郕王殿下是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微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他毕竟是皇上的亲弟弟,历朝历代兄终弟及也并不鲜见。”

    “你是说谋刺朕皇子的刺客与他有关喽?”朱祁镇眯起了眼问道。

    “老奴只是替皇上分析而已,”王振道:“别的老奴可并没有说。”

    “老滑头,”朱祁镇笑骂了一声,“朕幼时先生尚敢事事直言不讳,怎么现在处处跟朕打哑谜了?”

    “皇上现在业已亲政,”王振说道:“一言一行均关乎他人生死,老奴怎敢随意轻言?”

    “你呀,”朱祁镇拉长了声调说道:“年纪越活越大,胆子却越来越小......也罢,朕也困了,懒得与你多说。”

    “老奴侍候皇上歇息。”王振身子一躬说道。

    “王先生,”朱祁镇凝视着他道:“你能让朕放心去睡么?”

    “老奴伺候皇上这么多年,深知圣意,”王振的目光一眨不眨,“老奴决不会给皇上弄出动静来。”

    “那朕就放心了。”朱祁镇微微一笑。

    ————————————

    房中的灯烛已熄,杨牧云与紫苏和衣而卧。

    “夫君,”紫苏躺在杨牧云怀里轻轻抚摸着他的胸膛说道:“龙华寺的那些尸体当真不会被人发现么?”

第五百三十章 心系愁绝

    “王爷已安排人打理,应该是不会泄露出去的,”杨牧云安慰她道。

    “可我还是很担心,”紫苏清澈如水的眸子直勾勾的看着他道:“你和柳姐姐杀的可都是东厂的人,他们在京城里可是比锦衣卫都要可怕。”

    “事情既然做了,还担心它作甚?”杨牧云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说道:“当时我若不动手的话,恐怕你我就不会安然躺在这里了。”

    “夫君,”紫苏怔怔的问了一句,“你说王爷明日会带人去捉柳姐姐么?”

    “不会,”杨牧云摇摇头,“王爷是至情至性之人,况且她对柳姑娘一往情深,断然不会做那样的事。”

    紫苏轻轻叹息一声,喃喃自语道:“以前我一直不明白柳姐姐为什么要与郕王爷交往,他们之间根本是不可能的。原来......原来柳姐姐她心中是一直带有目的的。”

    “她高看了郕王爷,”杨牧云说道:“王爷他根本就没有染指皇位的可能,恢复她的西夏故国不过是南柯一梦罢了。”

    “希望她能放下执念,”紫苏轻轻说道:“她所谋划的事情要是被朝廷知道了,那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她是不会放下的,”杨牧云叹道:“有些事情做或不做已经由不得她了。”

    “莫非你知道她很多事情?”紫苏眨了眨眸子。

    杨牧云笑笑,一言不发。

    “你不愿意说就算了,我也不稀罕知道,”紫苏朝着他轻轻吹了一口气,“有一件事我想要你答应我,你可不能拒绝。”

    “什么事?”杨牧云心口突地一跳,“她不会又要我跟她那个了吧?”

    “柳姐姐的武功挺高的,”紫苏坐起身朝他嫣然一笑,“夫君你能不能教我武功呢?”

    “你怎么突然想着要学武功了?”杨牧云松了一口气,诧异的问道。

    “学武功好啊,”紫苏眸波一转,“既能保护自己,又能打抱不平。”

    杨牧云嗤的一笑,“就因为这个吗?”

    “这个还不够么?”紫苏说道:“我可是很认真的。”

    “夫人......”杨牧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身边保护你人的还少么?你不但是?萝院的老板,还是教坊司的女官,出入皆有人保护,哪里用得着自己保护自己。”

    “怎么,你不答应?”紫苏瞪了他一眼,在他胳膊上狠狠拧了一把。

    “哎唷——”杨牧云大声呼痛,向她挤眉弄眼的说道:“夫人,你轻点儿......”

    “你答不答应?”紫苏紧问了一句。

    “我答应,我答应......”杨牧云苦笑,“我答应还不行么?”

    “跟你好好说你倒拿起架子来了,”紫苏睨了他一眼,“看来还是不能给你好脸色。”

    “夫人,”杨牧云揉了揉她拧过的痛处说道:“练习武功可很是辛苦呢!你能捱得住么?”

    “你小看我?”紫苏秀眉一拧说道:“我自小由宫里的房嬷嬷督导,舞蹈乐器

    ,书画棋艺,每日从天不亮一直练到皓月初升呢!什么苦没吃过?”

    “哦?原来你是由宫里的嬷嬷一手调教出来的。”

    “房嬷嬷可是宫里的首席教习,”紫苏说道:“她是轻易不肯教人的,除非她认为你天资聪颖,可堪造就,否则你就是给她磕百八十个响头,她也是理都不理。”

    “夫人能入她的法眼,可见天资非常人能及。”

    “那是自然,”紫苏骄傲的挺起酥胸,“你以为要成为南都第一花魁只凭过人的姿色么?才艺也得技压群芳才行。”

    “那是,那是,”杨牧云笑道:“我夫人无论相貌还是才艺在南都......哦不,在我整个大明那都是首屈一指的。”

    “你别只顾着拍我的马屁,”紫苏扬起娇巧的下巴,“夫君打算怎么教我武功呢?”

    “这个不急,”杨牧云打了哈欠,讪讪一笑,“天太晚了,等明日再说吧!”

    “又想糊弄我是么?”紫苏的眸子霎了霎,伸手去解他的衣扣。

    “你......你要干什么?”杨牧云的身子一缩,拦住了她的手。

    “给夫君你宽衣呀,”紫苏一双澄澈的眸子如欲滴出水来,“我是你妻子,自当好好服侍你才是。”说着嫩如春葱般的纤指挑逗似的勾了一下杨牧云的下巴。

    杨牧云一阵心惊胆战,忙道:“夫人你别这样......我,我教你还不行么?”

    ————————————

    一顶小轿出了皇城的东安门折而向北,拐入了东厂胡同。

    “干爹,您怎么来了?”纪欣匆匆进了东缉事厂的内堂,向着端坐正中太师椅的王振拜了下去。

    王振手中端着一盏茶盅,另一只手揭开茶盖,轻轻撩开上面的浮沫,看着升腾热气中茶针沉浮,瞧也不瞧纪欣一眼,淡淡说了一句,“怎么,咱家来不得这里么?”

    “瞧干爹您说的,您是东厂督主,孩儿们还想时时听您耳提面命呢?”纪欣谄笑道。

    “你还知道咱家是东厂的督主呐,”王振呷了一口茶水,将茶盅放回几上,乜着眼说道:“咱家不在这里的时候,你们这帮猴崽子都反了天了吧?”

    “干爹说笑了,”纪欣拱手道:“有孩儿约束着手下的弟兄们,他们不敢胡来,说什么也不能丢了干爹您的脸面不是?”

    “猴崽子,就你会说话,”王振笑了笑,一挥手道:“别跪着了,起来吧!”

    “谢干爹,”纪欣站起身肃立在王振身边,笑着说道:“干爹有什么吩咐,派人来召孩儿过去就是了,还要您亲自跑一趟......”

    “别竟说没用的了,”王振目光一扫说道:“严晖呢?他不在这里么?”

    “严老二去搜捕刺客了,”纪欣说道:“等天一亮应该就回来了吧?”

    “那好,咱家就在这里等他。”王振面无表情的说道。

    “干爹,”纪欣不安的看了他一眼,小声的说道:“您在司礼监日理万机,怎敢劳您在这里久等,等严老二

    回来,孩儿一定让他入宫去拜见您。”

    “怎么,有什么事瞒着咱家么?”王振瞥了他一眼说道:“宫里出了刺客,还有比这更大的事儿吗?皇上都睡不安稳了,那句话是什么来着......对,君忧则臣辱,君辱则臣死。咱家都给了你们一天了,还没有丁点儿消息么?”

    “干爹,”纪欣拱手道:“那刺客中了严老二‘阴魔手’的毒,不会跑出多远,他现在说不定已经抓住那刺客了。”

    “是么,那咱家就在这里静候他的佳音了。”王振嘿嘿笑了一声。

    “干爹......”纪欣迟疑了一下问道:“是不是皇上那里给您出难题了?”

    “只要你们办事得力呀,”王振拉长了声调说道:“咱家这里还会有什么难题?”瞅了他一眼淡淡道:“纵然皇上不说,你们就好意思一直不交差么?”

    “干爹是不信任孩儿们么?”

    “纪欣呐,”王振眼中目光闪烁,“前一段日子东厂失火,狱中的钦犯逃掉烧死了不少,连坐镇在这里的尹老四也死了。现在这里替我管事的就剩下了你们三个,咱家心里是担心呐,怕你们当中又有谁遭遇了不测。”

    “干爹,”纪欣不以为然的说道:“严老二的武功您是知道的,一对‘阴魔手’独步武林。天下间可是少有敌手,比之尹老四要高出一筹,您尽管放心便是。”

    “现在皇上可是坐在宫里通宵等候刺客的消息,”王振说道:“你让咱家现在两手空空的回去复命么?”

    “嗯......这......”

    “别跟咱家耍嘴皮子了,”王振脸色一沉问道:“严老二现在哪里,快告诉咱家。”

    “干爹您是知道的,”纪欣说道:“严老二一向喜欢独来独往,他的行踪又怎会告诉我?”

    “纪欣啊纪欣,”王振摇摇头说道:“你这个东厂大档头是怎么当的?咱家让你节制严晖、成毅和尹天随三人,你就是这样节制给咱家看么?”

    “干爹,”纪欣一脸无奈的说道:“您是让孩儿节制他们不假,可他们一直是奉您的指令行事啊!没有您在这里坐镇,他们何尝把我放在眼里?”

    “好了,咱家不想听你说这些......”王振摆摆手,缓缓站了起来。

    “干爹,您这是要回宫么?”纪欣小心的问了一句。

    “你巴不得咱家回去,是不是?”王振哼了一声,“你现在便带上你的人手,随咱家来。”

    “去哪里?”

    “郕王府。”王振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

    ————————————

    “这练武呀,需要先练气。”杨牧云在床上对紫苏说道:“我现在先教你吐纳调息内气之法......”将一些调息的法门详细讲解给她听。

    “这能练出高深的武功么?”紫苏眨眨眼问道。

    “夫人千万不可小看了这练气调息的法门,”杨牧云一脸郑重的说道:“这可是修习武功的基础。”

第五百三十一章 王府早宴

    “能变得跟夫君你一样厉害么?”紫苏眨着灵动的眸子问道。

    “这......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练成的,”杨牧云笑了笑,“夫人请先依我所教之法......夜半生气时,若鸡鸣时,正卧闭目,存左目中出日,右目中出月,并径九寸,在两耳之上。两耳之上名为**高窗也。令日月使照一身,内彻泥丸,下照五经八脉之中,皆觉见了了,洞彻内外;令一身与日月光合。此乃导引日月之气始......”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说练气之始先天人合一,物我两忘......”

    “神神叨叨,让人不明所以,”紫苏的眸波一转,“你莫不是在糊弄我吧?”

    “我一开始也是自练气学起呢!”杨牧云面色一正说道:“一开始是可能有些索然乏味,但练着练着就能逐渐入境......”

    “好吧,我就信你,”紫苏淡淡道:“你若是敷衍我,我可不饶你。”

    “这哪儿能呢?”杨牧云一笑。

    ————————————

    第二天旭日初升的时候,紫苏只觉神清气爽,身子轻飘飘的说不出的舒服。她长长吐出一口气,睁开眼来,眼前的一切都是异常的清晰。

    “你教的东西果然有点儿门道。”紫苏瞥了杨牧云一眼轻轻笑着说道。

    “夫人这下该相信我了吧?”杨牧云笑道:“你依照我所教你的法门每日早中晚各修习一次,每次不少于半个时辰,如此半年下来,可有小成。”

    正说着,外面笃笃响起了敲门声。

    “是谁?”杨牧云警觉的问了一声。

    “二位可醒了么?”一个苍老尖尖的声音在外面说道。

    “是李公公......”杨牧云与紫苏对视了一眼。

    “二位既然醒了,便请更衣吧,”李云锦在外面说道:“王爷和王妃已在正厅相候。”

    ......

    在一间敞亮的正厅中,朱祁钰一身便服和一位满身贵气的少妇端坐在一张暗紫色八仙桌的正中,身后侍立着女使若干。他目不斜视的看着杨牧云和紫苏携手进来,微微点头示意。

    杨牧云见坐在他身旁的少妇不过十**岁年纪,相貌很是端庄秀丽,上穿着簇新的浅紫镶缠枝玉兰花镶两指宽的明紫缎宽边斜襟长袄,一派修身窈窕,下系着绯紫月华百褶裙,头上款款挽了一个婉约的堕马斜髻,一对赤金累丝的凤凰簪子头上镶拇指大的祖母绿,迎着朝阳熠熠生光。

    这位想必就是王妃了,杨牧云携紫苏上前几步,躬身一礼,“小人杨牧云见过王爷、王妃。”

    紫苏也跟着福了一礼,“小女子拜见王爷、王妃。”

    “来来来,不必拘礼,”朱祁钰伸手在身旁的椅背上拍了拍,“牧云啊,坐本王这里来,和本王一起用餐。”

    “谢王爷!”

    “令夫人便陪着王妃

    吧!”朱祁钰笑道:“我们多亲近亲近。”

    杨牧云挨着椅子边坐了,那边王妃也很是热情,让紫苏坐在了她身边。目光在桌子上略扫了一下,上面摆放着一些京城富贵人家常吃的糕点:莲藕蜜糖糕,奶油松酿卷酥,炸糕,肉松香蒜花卷,糖汁麻球......还有一些佐餐的小菜:腊肉蒸蛋,燕窝炖豆腐,干丝清炒牛肉脯,麻油凉拌熏肉丝......中间是两个瓷盆,一个盛着枣熬粳米粥,另一盆汤色浓白鲜香,令人闻之垂涎。

    “牧云,你还是第一次来本王府上吧?”朱祁钰笑着说道:“本王招待不周,还望你见谅啊!”

    “王爷言重了,”杨牧云拱手道:“小人何德何能,能与王爷同坐一席。”

    “你这么说,就显得有些太见外了,”朱祁钰转向王妃道:“素沅,这位便是我与你常说的救命恩人杨牧云,在南都时,本王为人所劫,要不是牧云搭救,我就不能回到京师来见你了。”

    “嗯......”王妃仔细端详了杨牧云几眼,微笑着说道:“没想到王爷你跟我说的恩公竟如此年轻,不亲眼一见还真叫人难以相信呢!”

    “你别看他年轻,”朱祁钰说道:“他武功着实非凡,等闲几十人都近不了他的身呢?”

    “哦?”王妃秀眉微扬,“如此我倒要敬杨恩公一杯了,替王爷他好好答谢一下恩公。”身后女使上来斟了一杯酒,王妃双手端起向杨牧云敬了过去。

    “岂敢岂敢,”杨牧云谦逊的站起身来,有些手足无措的将酒杯接了过来说道:“小人分内之事,岂敢让王妃娘娘言谢!真是折煞小人了。”

    “都是自己人,不必拘束。”朱祁钰拉着他坐下,“本王自回京后,一直在素沅面前念叨过你,她一直想着要当面答谢,你此番前来,正好了了她的心愿。”

    “这位便是你夫人么?”王妃看了一眼紫苏说道:“生得可真是好看,比起那京师第一美人柳云惜亦毫不逊色呢!”

    朱祁钰听了脸色微微一变。

    “王妃娘娘也见过柳姐姐么?”紫苏问道。

    “你称她为姐姐?”王妃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还不等紫苏答话,朱祁钰插口道:“杨夫人不过才十五岁,自然称比她年纪大的女人作姐姐......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杨恩公真是好眼力呢!”王妃瞥了他一眼轻轻笑道:“这么娇滴滴的绝世美人怕是王爷也把持不住吧?”见朱祁钰的脸色沉了下来,转言道:“是臣妾多言,惹王爷不高兴了,自罚一杯。”说着掩袖端起面前的酒盅一饮而尽。

    杨牧云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暗道:“看来朱祁钰并不怎么喜欢这位王妃。王妃她像是知道王爷跟柳云惜之间的事,而且因为她没少跟王爷闹不痛快。”

    “杨夫人,”王妃转向紫苏,“我听闻那位柳姑娘多才多艺,你一定不逊于她吧?”

    “承蒙王妃娘娘下问,”紫苏说道:“琴棋书画,舞蹈技艺,我都只略通一二。”

    “唔,那杨夫人是从哪里学的呢?”王妃的眼睛霎了霎问道。

    “杨夫人出身书香世家,”朱祁钰插口说道:“有此才艺不足为奇,王妃你又何必多问呢?”声音中颇显不悦。

    王妃一笑,便不再问了。

    杨牧云心中暗暗感激,紫苏出身青楼,说出身份难免让人看不起。而王妃故意去揭紫苏的身份,便是拿柳云惜来暗讽朱祁钰流连风尘女子,有失王爷的身份。

    “牧云,来尝一尝这汤......”朱祁钰指着中间那浓白鲜香的汤盆,“这是从太液池钓上的鲫鱼煨的汤。”

    “好鲜好鲜,”杨牧云尝了一口连连赞道:“这鲫鱼汤能做出如此鲜香的味道,当真难得。”

    “牧云你不知道吧?”朱祁钰说道:“这野生的鲫鱼原本就鲜美可口,把鲫鱼在油中略微炸成金黄色立刻投入砂锅中,配以笋片新鲜蘑菇香菇和嫩豆腐,再放足了香姜料在小红泥炉上足足煨两个时辰,待到豆腐都煨穿孔了才得成的,你看这汤色,乳白如奶,又如何不鲜美润口?还有这葱香鲫鱼脯,是将鱼肉片开,用盐姜汁和酒腌渍上一个时辰,再用小胡椒和葱段放在温油中反复煸炸而成,葱香浓郁,微辣鲜咸,轻酸薄甜,极是开胃爽口,你可得好好尝一尝。”

    “多谢王爷,”杨牧云怕王妃又问出什么让紫苏难堪,便道:“王爷盛情招待,小人甚是感激。只是我和夫人在您府中叨扰了一个晚上,心中甚觉不安,待会儿等用毕了这餐饭,便当告辞!”

    “牧云要走么?”朱祁钰眉峰微皱,摆手道:“不成不成,你好不容易来本王府上,若不多住些日子,本王如何心安?不成,本王说什么也不能放你走......”

    “王爷,”杨牧云向着他郑重抱拳一礼,“小人如今便在这京城中任职,可时时来王爷府上拜访......”

    “杨恩公急于要走,”王妃打断他的话道:“是嫌王爷招待不周么?”

    “不不,小人绝无此意。”

    “那便是本王妃口不择言,得罪了恩公夫妇么?”王妃目光一转说道。

    “王妃娘娘这样说,当真让小人无以面对王爷了。”杨牧云垂下头不想看她。

    “那你们便留下吧,”王妃笑道:“恩公夫妇要真走了,王爷指不定怎么埋怨妾身呢!”说着瞄了朱祁钰一眼。

    “王妃娘娘误会了,”杨牧云说道:“小人衙门里还有差事......”

    “真有差事也不在这几日吧?”朱祁钰的目光凝视着他道:“等到后日,本王亲自送你去礼部!”

    杨牧云:“......”

    ————————————

    “干爹,我们不进去么?”纪欣看着郕王府朱红的大门压低声音在王振耳边说道。

    “纪欣,”王振乜了他一眼,“我看你在东厂待久了,觉得什么地方都能横着进去,是么?”

    纪欣悚然一惊,忙道:“孩儿不敢。”

第五百三十二章 郁郁心结

    “咱家现在就给你一句忠告,”王振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奴才再风光都不过是个奴才,上面的主子若是不想给你这份风光了,你会活得连条狗都不如。”

    “是,干爹您说的极是,”纪欣抹了一把额角渗出的冷汗,讪讪的笑道:“孩儿记住了。”

    “严晖还没有消息么?”王振皱了皱眉头,话音一转问道。

    “没有。”纪欣说道:“若是有的话,孩儿老早就告诉干爹了。”

    “这可就真真的有些奇怪了,”王振轻轻抚摸着下巴沉吟道:“他昨日跟咱家保证过,今儿一早便会有好消息带来,怎么会直到现在都没有一点儿动静。”

    “孩儿这就派人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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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府的范围并不很大,比之朱勇的成国公府还颇有不如。这让杨牧云大感意外,想想这位年轻的王爷立府不久,而且还极有可能封藩外地,这也就好解释了。杨牧云和紫苏住的地方有一个不大的池塘,隆冬时节,水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枯萎的荷叶在冰面上耷拉着,寒风一吹,便瑟瑟发抖。

    “王爷很不喜欢那位王妃娘娘,是么?”紫苏站在池塘边突然问了杨牧云一句。

    “唔......或许是吧?”杨牧云含糊答道。

    “王爷不喜欢她,是因为柳姐姐,对不对?” 紫苏说着向杨牧云眨了眨眼睛。

    “这个你得去问王爷。”杨牧云天生对女人的八卦不感兴趣。

    被他堵了这么一句,紫苏没好气的瞄了他一眼,“你们这些男人,总是喜欢在外面拈花惹草,无论平头百姓还是王爷,都是一个样。”

    杨牧云笑了,向她挤挤眼打趣道:“若是男人不再拈花惹草,你那?萝院岂不要关门大吉了?”

    “你要是肯舍了现在的官位,退隐山林,”紫苏的目光盯着他道:“我便关了?萝院,跟着你长相厮守!”她的话语很是决然,一点儿也没有开玩笑的样子。

    杨牧云一怔,不知该如何接她的话头。

    “男人呐,总是舍不下那份功名利禄,”紫苏轻叹一声,“不像我们女人,总是痴痴的把自己拴在男人身边,割舍不断。”

    “男人不该有自己的抱负么?”杨牧云看着她道:“你说的归隐山林应该在功成名就之后,我还不到十六岁,你总不能让我学一个老头子进山修道去吧?”

    紫苏噗哧一笑,白了他一眼,“你便是去修道,也是个不正经的道士。”

    “好好好,夫人你说我是什么便是什么。”杨牧云也不跟她抬杠,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也只有你,肯跟我说句真心话。若是梦楠,她只会盼着我官越做越大才好。”

    “周姐姐家里是经商的,”紫苏笑道:“要想家大业大,自然盼着你官运亨通,所谓官商一体,原本是谁也缺不了谁的。”

    “还有我爹娘,”杨牧云叹道:“他们都希望我光宗耀祖,若是现在激流勇退,我爹

    爹他非气死不可。”

    “你们男人总是会找很多理由,”紫苏说道:“恨不得把自己说的有多么无辜,其实肚子里满腹的花花肠子。”

    “我可不像夫人你说的那样......”杨牧云叫起撞天屈来。

    “得了吧,”紫苏不由分说打断了他,眸中略带鄙夷之色,“我就不信你们男人会心甘情愿守着一个婆娘过一生一世。”

    杨牧云只有闭上嘴。

    “真是可怜了我那柳姐姐,”紫苏一声长叹,“把自己完全寄托在一个根本靠不住的男人身上。”

    杨牧云还没说话,便听见一个悠长清朗的声音说道:“那个男人是谁呀?”

    杨牧云和紫苏同时霍然转身,一位高贵的妇人俏生生的立在他们身后。

    “王妃娘娘?”两人异口同声。

    王妃披着一身火红的裘衣,见他们的目光向自己看来,微微一笑,“真是有些唐突了,没有扰着贤伉俪的谈兴吧?”

    “小人(小女子)见过王妃娘娘。”二人齐齐上前一礼。

    “此处勿须多礼,”王妃脸上挂着笑意,“听闻王爷说二位是第一次来王府......我便过来看看,底下人有没有怠慢了二位。”

    “王爷和娘娘盛情款待,小人不胜惶恐,”杨牧云很是谦恭的说道:“只是小人家眷还在家中翘首以盼,望娘娘跟王爷说说,放小人和内子早些回去。”

    “不过三两日而已,”王妃笑着说道:“杨恩公和尊夫人只管耐心住在这里便是,若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只管说给我听......王爷的脾气你们是知道的,要是惹了他不高兴,指不定怎么埋怨我呢!”

    杨牧云眼中闪过一抹异色,“莫非......莫非王爷他现在不在府中么?”

    “你怎么......”王妃把下面的话生生止住,展颜一笑,“二位方才在谈论那位柳姑娘么?”

    “王妃娘娘,”紫苏和杨牧云对视了一眼,转向她说道:“您见过她么?”

    王妃微摇螓首,俏脸现出一丝复杂的神色,“王爷从未在我面前提起过她,便是我问起,他也用旁的话支吾开去......杨夫人,你跟她很熟,是么?”

    “倒是见过几面,说不上很熟......”紫苏犹豫了片刻,说道:“王爷在外面免不了应酬,那些逢场作戏的事,王妃娘娘又何必当真呢?”

    “可是他对那位柳姑娘却是认真的,”王妃的脸色有些伤感,“他的书房里珍藏着许多那个女子的东西,从书画到香囊,不一而足,每当我问起,他便顾左右而言它......这些东西都是由他亲自收藏,碰都不让旁人碰一下。”

    “王爷要是真对她有意的话,为何不把她纳进门呢......”

    “夫人......”杨牧云截断了她的话,对王妃拱手一礼说道:“内子胡言乱语,王妃娘娘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不妨事的,”王妃淡淡一笑,“尊夫人快人快语,倒

    是很让人感到亲近呢!”目光转向紫苏说道:“非是我不能容人,这话我也向王爷提过,可王爷他从不置一语。弄得我也不知如何才好?”

    “或许王爷还有其他思量吧!”杨牧云说道:“最近宫里发生了许多事,王妃娘娘可知?”

    “嗯,”王妃微点螓首,“皇上喜得皇子......可是我能看出,王爷他不太高兴。”

    “这其中的原因,想必王妃娘娘应该知道。”杨牧云紧接着说了一句。

    “这个太妃跟我说过,”王妃说道:“皇上既然有了皇子,那么王爷封藩也就该提上日程了,王爷的苦恼或许在于此。”

    “听王妃娘娘的话,王爷他是不愿意离开京城?”

    “京城的繁华富贵,又有几人能够割舍?”王妃叹道:“何况这里还有他的红颜知己,他又如何能够决然离开?”

    “柳姑娘她心中还有重大图谋,怎会因为儿女私情跟王爷离开京城?”杨牧云偷偷瞄了王妃一眼,只是这话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跟她说的。

    王妃见他们都不说话,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笑意,“自我嫁给王爷,便一心一意的服侍于他,再不作他想,生恐有什么地方会惹他不高兴。杨夫人......”

    “王妃娘娘......”

    “我们女子要嫁给谁是从来都由不得自己的,你说,是么?”王妃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王妃娘娘说的极是,”紫苏忍不住看了杨牧云一眼,“女人把一切都给了男人,可男人也不见得会领情,要男人守着自己,则更是奢望。”

    “杨夫人真是性情中人,敢爱敢恨,”王妃有些感慨,“可我却不能像你那样洒脱。”

    “王妃娘娘看起来很是尊贵,”紫苏心中暗道:“可她心里却是要苦得多,她嫁给王爷是由不得自己,可王爷要娶一个女人又何尝能自作主张了?不像我跟他......要不是宁公子他从中使坏,我又如何能嫁给他?好在他虽然花心,但一直却待我不错,不像这位王妃娘娘,什么都憋在自己心里,无人能够诉说。”

    ......

    两人陪着王妃说了一阵子话,王妃便神情落寞的离开了。杨牧云和紫苏送出了一段路,方折回他们的住处。

    “王爷现在肯定离开了王府。”杨牧云神情肃然。

    “你既断定了他不在,莫非还猜出了他去哪里?”紫苏的目光看向他道。

    “首先王爷去的不是宫里,”杨牧云对视着她的目光,“否则王妃娘娘也不会跟我们说这一番话了。”

    “你的意思是说王爷他又去找柳姐姐了?”紫苏的眸子霎了霎。

    “王爷是性情中人,是决对放心不下柳姑娘的,”杨牧云缓缓道:“不然也不会一再将我们挽留在他的府里了。”

    “他的胆子可真大,”紫苏有些感到不可思议,“刚发生了昨晚那么一件大事,相信东厂的眼线已布置得满京城都是,他还要甘冒风险去见她。”

第五百三十三章 尸房辩论

    “若非是真喜欢上一个人,他又岂能去冒这个风险?”杨牧云叹道。

    “那你呢?”紫苏若有深意的向他眨了眨眼,“换成是你,会不会也甘冒这个风险?”

    “好端端的又扯到我身上做什么?”杨牧云笑着抚摸了一下她鬓边的秀发,“我将你明媒正娶的娶进门,这还不够么?哪儿像他们,王爷连给她一个名分都身不由己。”

    紫苏轻轻叹了口气,“明媒正娶么?那倒不见得,你那位嫡亲的姐姐恐怕就不这么看。她对我的印象这么不好,怕是你的父母就更难接受我了。”

    “谁说的,我姐姐人再好不过,”杨牧云笑道:“等时间一长,你们自然就相处得好了。”说着摘下挂在床头的秀春刀佩戴在身上,他原先用的双刃刀没有寻着,便一直将朱骥送给他的这把刀带在身边。

    “你要做什么?”紫苏脸色微变。

    “夫人,你千万不要声张,就安静的待在这里,我去去就来。”杨牧云一脸轻松的安慰她道。

    “你要去寻王爷么?”

    杨牧云没有说话。

    “夫君,”紫苏秀眉微蹙,“他是王爷,会有什么事?东厂和锦衣卫都不会轻易动他的。”

    “可他会去找柳姑娘,”杨牧云说道:“寻常事不会有人找这位王爷的晦气,可冒犯了天颜,就谁也保不了他们了。”

    “但是相公你昨晚刚杀了东厂的人,现在正应该避避风头,”紫苏劝他道:“我怕......我怕东厂第一个寻到的人就是你。”

    “夫人别怕,”杨牧云轻轻拍拍她的香肩,“我会小心的,你不必担心。”

    ————————————

    王振的脸色阴沉沉的犹如染了墨的池水。他静静的站在一间暗室内,暗室中放置着一张木板床,床上躺着一个死人,死人身上**的,像是刚从水里打捞上来。死人的左眼被刺穿,胸口有一道长约一尺的伤口。

    纪欣站在王振的身后,显得有些忐忑不安。床上的这个死人正是东厂的二档头严晖。

    一名仵作仔细的检验了尸体,转过身向王振躬身一礼。

    “如何,他是怎么死的?”王振沉声问道。

    “禀督公,”仵作回道:“严大人的左眼和胸口虽受创较重,但并不致命,但他腔颅和腹部积水较多,确是被人绑上一大石扔入水中,沉入湖底溺死的。”

    “嗯......”王振微点了下头又问,“那他身上的创口是被何兵器所伤,你可曾检验?”

    “回督公,”仵作沉吟了片刻说道:“严大人的左眼是被一尖窄的利器刺入,或许是距离较近,他猝不及防下以致于贯穿瞳孔,几入脑髓。能产生如此近距离的杀伤,应该是弩箭。他胸口的创伤自下而上,伤口由窄渐宽,从切口处看应该是刀伤......”

    “唔......弩箭,刀伤?”王振陷入了沉思。

    “那为何不会是剑伤呢?”纪欣插口问道。

    “纪大人,”仵作看了他一眼说道:“剑锋较直而薄,而这伤口处带有一定弧度,且里窄外宽,当是刀伤无疑。”

    “可还验出了其它什么?”王振问道。

    “回督公,没有了,”仵作迟疑了片刻说了一句,“严大人入水时没有挣扎,应该是被人制住了穴道。”

    “好了,你下去吧!”王振摆摆手。

    仵作躬身退了出去。

    屋内现在只剩下王振和纪欣二人,气氛有些阴冷。

    王振面目凝重的绕尸体走了一圈,久久不语。

    “干爹,”还是纪欣先开了口,“孩儿想带人进郕王府,杀害严老二的凶手应该就藏匿在郕王府里。”

    “你想强闯进去?”王振抬头乜了他一眼,用沉重而缓慢的语气说道:“要知道那是一座亲王的府邸,可不是寻常的大臣家。你冒冒失失的带人冲进去,就算抓到了凶手,皇上也得治你个不敬之罪。”

    “可我们东厂无须驾贴便可以......”

    “住口,”王振喝止住了他的话,“东厂是皇上的东厂,行事但为君分忧。你忘了郕王是皇上的亲弟弟了么?若没皇上的旨意,你擅闯亲王的府邸,置圣上的颜面于何地?这么浅显的道理还要咱家来教你么?”

    “是,是,干爹说的是,”纪欣忙不迭的说道:“是孩儿轻率了。可接下来该怎么办?”

    “让人先把郕王府围起来,静观其变吧!”王振轻轻吐了一口气说道:“没咱家的指令,任何人不得轻动。”

    “是。”纪欣恭恭敬敬应道。

    王振又看了严晖的尸身一眼,“几个月前是尹老四,现在是严老二,短短旬月之间,我东厂可是连着折损了两员大将啊!”

    “孩儿一定会将凶犯缉拿归案,”纪欣扬起脸,慷慨激昂的说道:“为老二和老四报仇。”

    王振嘴角微微一勾,“尹老四的案子可有眉目了?”

    “这......”纪欣一时语塞。

    “你这个老大做的可真够可以的......”王振拉长了声调说道。

    “干爹......”纪欣登觉脊背一亮,忙道:“是孩儿无能,请干爹惩治。”

    “惩治了你,还有谁来办差呢?”王振一声轻叹,话音一转,“对仵作的话,你有什么看法?”

    “回干爹,”纪欣略为思索一下说道:“依严老二的武功,轻易不会为人所擒,就算打不过,以他的身手,全身而退是不难的。仵作方才说,凶手用弩箭伤他的距离较近,严老二不可能察觉不到,唯一的解释是,严老二他根本就没提防凶手,便为他所趁。”

    “严老二为人何等的机警,况出门办案,又怎会不提防人呢?”王振的眉头微微皱起。

    “这说明他认为对方是自己人,”纪欣说道:“对方也一定是利用了某个身份麻痹了严老二。”

    “哦?什么身份?”王振眯起了眼。

    “俗话说厂卫一家,这京城里唯一跟东厂亲近的就只有锦衣卫了。”纪欣道。

    “你怀疑伤严老二的人是锦衣卫?”王振听起来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这只是孩儿的推想,”纪欣指着尸体上的创口说道:“干爹你看,他左眼的受创面较小创口且浅,应该不会是军队用的强弓硬弩,那么只能是一种小型弩箭,据孩儿所知,锦衣卫里便有一种制式武器,叫梅花袖箭。发射机括呈梅花形,里面能装六支箭,可藏在袖口。一旦发射出来让人防不胜防......”

    “有理,”王振看了他一眼道:“可使用这种暗器的不止锦衣卫一家,我东厂里面也有类似的暗器吧?”

    “干爹说的不错,”纪欣迎着他的目光侃侃言道:“我东厂的追魂钉也是暗藏在机括中发射,可产生的创口要比这小......还有这刀伤,自腹沟而至肩胛,出手之狠,意在一刀毙命,还好严老二他闪开了一些。若我所料不错的话,应该是凶手发射暗器的同时也拔刀而出,老二他有幸躲过一命,可受此重创,心神大乱,以致不敌......”

    “你既这么说,难不成将锦衣卫里的人也仔细排查一下?”王振白眉一挑说道。

    “这个只能暗中进行了,马指挥使那边......”

    “马顺那边我不会出面,你自己看着办吧!”王振知道他要说什么,干脆一口回绝,“东厂查锦衣卫?真是笑话,除非你拿出确凿的证据,否则还是不要做出这样让人贻笑大方的事情。朝中的大臣一再上奏表要求裁撤东厂,你总不能让锦衣卫也把东厂给孤立了吧?”

    “是,干爹顾虑的是,”纪欣暗自喟叹一声,“那这只能从其他地方着手了。”

    “纪欣呐,”王振看着他道:“皇上下旨让东厂和锦衣卫一齐缉拿刺客,现在正需你们同舟共济,为皇上分忧......你不妨去见见马顺,看他那里有什么线索。另外,尸体是在什刹海里打捞上来的,什刹海周围可派人仔细探访一下,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是,干爹。”纪欣应道。

    这时,一名身着便装的东厂番子走了进来,向王振拱手道:“督主......”

    王振眼皮微抬,“什么事?”

    “禀督主,”那番子禀道:“郕王府的侧门出来几个人,赶着一辆车向城南去了。”

    “城南?”纪欣眉毛微拧,不悦道:“应该是出去采买东西的,你们派人跟着就是了,这点儿小事也来烦督主么?”

    “可,可是......”那番子吞吞吐吐说道:“其中有一个人穿着灰布短袄,看起来有些像郕王爷。”

    “什么?”王振和纪欣脸色齐变,纪欣看了一眼王振,转向那番子问道:“是真的么,你可看清楚了?”

    “这个......那人虽然用毡帽遮住了脸孔,”那番子想了一下说道:“可还是被布置在那里的眼线看到了面目,鲁鑫他是见过郕王爷的,他说准保是王爷没错。”

第五百三十四章 弦歌雅意

    冬日的夜总是很早就落下了帷幕,清韵馆一处幽静的后院,一曲清越而婉转的琴音从里面传出,然后悠悠荡荡的向四处飘散开去。

    一位绝色佳人端坐在一座六角凉亭中,一对纤纤素手轻抚着摆在面前一张古朴的长琴。

    佳人一身白衣,披散着长发,身纤如月,并不因为外面寒冷而裹着很厚的衣服,一阵晚风吹过,带得那衣带飘飘,纤腰一束,有如谪仙。她身后站着一位身着淡绿袄裙的少女,目光警惕的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冬天的园子是萧索的,花树光秃秃的伶仃挂着几片枯叶,地上的草也是枯黄的,就连亭子外的池塘,也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走进园子的人很难藏匿住身形。

    “铮——”悠扬的琴音突然断了,绿裙少女秀眉微微一拧,张开檀口娇喝道:“是谁?出来!”

    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半老徐娘从一道月亮门后走了出来。

    “梁妈妈,你到我这里做什么?”白衣佳人不悦道。

    “扰了姑娘的雅兴,还望姑娘不要怪罪老身,”梁妈妈脸上挂着笑欠了欠身,“有一位公子想要见姑娘,老身就把他带到这里来了......”

    “我们姑娘岂是谁想要见便能见的?”绿裙少女呵叱道:“姑娘让你管理前院,没让你插手这里,你......”

    “蓉儿,”白衣佳人出言打断了她,瞟了一眼梁妈妈道:“你一向是个行事稳重的人,怎么现在却乱起规矩来了?”

    “这......”梁妈妈目光闪烁,欲言又止。

    “既然你把人都带来了,便让他进来吧!”白衣佳人抚了一把琴音说道。

    “是,姑娘,”梁妈妈转身冲着月亮门外叫道:“外面的客人,我们姑娘有请!”

    一名头戴竹笠,身穿短袄,下面穿一条黑棉裤的人走了进来。笠帽压得低低的,看不到他的脸孔。

    他一进来,梁妈妈便躬身退了出去。

    “你想见我们家小姐,为何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蓉儿高声叫道。

    那人犹豫了一下,缓缓摘下了头上的笠帽。

    白衣佳人纤细的身子微微一震,“王爷......”

    “云惜......”那人目光痴痴的看着白衣佳人开口呼道。

    “蓉儿,”柳云惜很快回过神,吩咐道:“你快到门外看看......”

    “姑娘,婢子晓得。”蓉儿衣裙荡起,也没见她如何动作,便轻飘飘的到了月亮门外。

    整个院内现在只剩下柳云惜和朱祁钰两人。

    “王爷,你是要带人来抓我么?”柳云惜的秀眉微微一挑。

    “云惜......”朱祁钰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我宁愿我死了,也不要你受到丝毫伤害。”

    “真让王爷挂心了,”柳云惜面色平静道:“我现在很好,王爷也见了,现在就请回去吧!”

    “云惜,”朱祁钰向着柳云惜走了几步,

    在亭外站定,表情似有些痛苦,“你......要赶我走么?”

    “王爷言重了,小女子怎敢?”柳云惜淡淡道:“以王爷尊贵的身份是不应该到这个地方来的。”

    “你......这么急着要跟我划清界限么?”朱祁钰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

    “王爷,”柳云惜用一种告诫的口吻说道:“我不过是一风尘女子,不值得王爷你留恋,否则对你我都不好......还有,小女子注定是要在这京城里继续待下去的,王爷不久便要被封藩外地......”声音微顿了一下,“你我本不是一路人,何必牵强在一起呢?”

    “你是因为我的身份而故意接近我?”朱祁钰脸上微微变色,“云惜,我想问你一句,你有没有真正喜欢过我?”

    “以王爷之尊贵,身边还会少了喜欢你的女人?”柳云惜嗤笑一声,“我虽身份微贱,却还待字闺中。而王爷身边已有了王妃,该当好好珍惜才是。”

    “我的事情你不早就知道了么?现在却来给我讲这么一番大道理,”朱祁钰眼目变得赤红,低吼一声,“为什么?”

    “王爷若无别的事情,就请回吧!”柳云惜不再看他,指尖在琴弦上划过,挑起一道亮丽的音符。

    “云惜......”朱祁镇快步走到亭内,一把抓住她的衣袖说道:“你跟我一起走吧,离开这京城,远离这是非之地,一起过快活的日子。”

    “你疯了么?”柳云惜从他手里抽出衣袖,离他远了些,“我为什么要跟你离开这京城?我又是你什么人?”

    “太妃已经向皇上提出藩封的事,”朱祁钰说道:“相信不久皇上就会颁下旨意,到那时在我的封国之内,再没有人能够阻碍我们了。你我能够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我可以封你作王妃......”

    柳云惜静静的看着他,不置一言。

    “你......你不高兴么?”朱祁钰看她反应冷淡,止住了话头。

    “我在此恭喜王爷了,”柳云惜神色淡然道:“云惜会在此日日祝福王爷的。”

    “你......不愿跟我一起走么?”朱祁钰愕然,自己能够给她一个王妃的名分,为什么她还会这么冷淡?

    “云惜福薄,不能再陪伴王爷了,”柳云惜的语气很坚定,“我是不会离开京城的。”

    “为什么?”朱祁钰急道:“你犯了这么大的......”

    “王爷请小心说话,”柳云惜截断了他的话道:“只要王爷念着往昔的情分,云惜就不会有事的。”

    “你......你宁愿在这里待一辈子么?”朱祁钰道:“你还在想着那根本不可能的事?”

    “事在人为,我的心思你永远不会清楚。”

    “是,我是不清楚。”朱祁钰有些忿忿的说道:“你的那个什么西夏故国已灭亡了几百年,你想要恢复他,无异于缘木求鱼。”

    “王爷请自重,”柳云惜俏脸一沉,“这是我祖先一代代遗留下来的信念,这个信念已融入了我的血脉

    中,不管成与不成,我都必须尽力做下去。”

    “如果给你和你的族人带来杀身之祸,你也要做下去么?”朱祁钰道。

    柳云惜转过了身不去看他,悠悠道:“若真有这么一天,便是我和我的族人命中的劫数......天要亡我,又如之奈何?”

    “要是你做下的事情暴露了,你也不走么?”

    “只要王爷能够站在这里,我怕什么?”柳云惜侧过俏脸瞥了他一眼,“我便是要走也不是现在,更不会跟你去你的封国当什么王妃?”

    朱祁钰默然,半晌咬着嘴唇沉吟道:“那我若是帮你恢复了你的故国,你肯嫁给我么?”

    “你说什么?”柳云惜霍然转身,怔怔的看着他,“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只有这个才能打动你,是么?”朱祁钰的嘴角勾起一抹异样的笑意,“我们不如做个约定,你要是能把我扶到皇兄现在坐的位置上,我就帮你达成你的心愿,如何?”

    “你......你想要当皇帝?”柳云惜俏脸变色道。

    “为了你,我可以一试,”朱祁钰看着她道:“要知道我现在是最有可能继承大明皇位的人,你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故意接近我的,不是么?”

    “可是,当今皇帝已有了皇子......”

    “只要我继续留在京城,那一切就皆有可能,”朱祁钰插口道:“为此你先前帮了我一回,现在便不愿再帮了么?”

    “你改变主意了,不愿再当一个逍遥王爷?”柳云惜盯着他的目光,声音微微有些发颤。

    “没有你,我又怎逍遥得起来?”朱祁钰微微一笑,“其实我也不愿离开京城的,我生于斯,长于斯,太妃也在这里......还有你,我怎舍得?”

    “王爷......”看着他炽热的目光,柳云惜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帮你达成愿望,你愿嫁给我么?”朱祁钰又问了一遍。

    “我......”柳云惜沉吟片刻说道:“若是王爷能够帮我,我愿一生一世侍候在王爷身边。”

    “那好,”朱祁钰道:“我会想办法继续留在京城,怎么帮我,那是你的事。不过,你想要做什么,一定要事先通知我。”

    “我明白,”柳云惜眼中闪烁着一抹复杂之色,“请王爷放心。”

    “那你现在还要赶我走么?”朱祁钰的话音中带有一丝调笑。

    “我现在为王爷弹奏一曲,”柳云惜微微一笑,“算是为王爷赔罪了。”说着来到那张古朴的长琴旁,盈盈而坐。正欲调一下琴音,忽听一声女子惨呼自外传来,不由脸色一变。

    “是蓉儿。”她和朱祁钰对视了一眼说道。

    一条黑影飘然而至亭外,就像是一个幽灵悄无声息。

    “纪欣?”朱祁钰看清了他的相貌,突觉背脊泛起一阵凉意。

    “打扰了王爷的清兴,还请王爷不要怪罪!”纪欣桀桀一阵怪笑,双手一拱说道。

第五百三十五章 意外大火

    “你把蓉儿她怎样了?”柳云惜紧张得问道。

    “小丫头武功不错,看来清韵馆还真是个藏龙卧虎的好地方,”纪欣乜了她一眼说道:“放心,我没有要她的命,只是将她打晕了而已。”

    “你......你怎么回来这里?”朱祁钰脸色惊疑不定的说道。

    “王爷能来这里,我便来不得么?”纪欣大喇喇的走入亭中,伸出两根手指在琴弦上一划,一道凄厉的音符瞿然而起。

    朱祁钰与柳云惜互相对视一眼,脸色俱各一变。

    “好琴,好琴,”纪欣点了点头赞道:“不知柳姑娘的武功是否跟琴艺一样出类拔萃。”

    “纪大人说笑了,”朱祁钰不等柳云惜回答便抢声道:“柳姑娘她又怎会武功呢?”

    “是么?”纪欣嘴角微微一勾,袍袖一展,“刷——”卷起一道刀光向柳云惜划了过去。

    “纪大人,请手下留情!”朱祁钰惊道。

    刀锋在柳云惜眼前飒然而过,带的裙角衣袂一荡。

    在朱祁钰的惊呼声中,柳云惜的眸子眨也不眨,千百茎青丝在她的身周悠悠荡荡的飘落下来。

    “王爷倒是挺怜香惜玉的,”纪欣阴阳怪气的说道:“可惜柳姑娘未必能承王爷您的好意。”

    “纪欣,你倒底要干什么?”朱祁钰怒道。

    “王爷,您何必动怒呢?”纪欣嘿嘿笑道:“小的若是有不敬之处,您到宫里向皇上请一道旨,任杀任剐都由得您了。”

    “纪欣,你想要干什么就冲我来,”朱祁钰强抑住怒气说道:“不要难为了她。”

    “小的不敢,”纪欣嬉皮笑脸的说道:“小的怎敢在王爷您面前放肆?”

    朱祁钰冷哼一声,“纪欣,你想要知道什么,本王都可以告诉你!”他面上虽装得若无其事,心里却惊惶不已:难道严晖和他的手下被杀一事已经泄露出去了?应该不会,龙华寺里知悉内情的人我都已让人把他们藏至别处了......抑或是杨牧云夫妇?不会,他们都好端端的待在我的王府里,东厂的人就算胆子再大,没有皇上的旨意晾他们也没有胆子搜本王的府邸......莫非我和云惜方才的话被他给听到了?想到这里他的眉峰微微一动:他刚从外面制住蓉儿冲了进来,应该没有时间听到我和云惜之间说的那番话。

    纪欣见他脸色变幻不定,必是在思量着对策,遂嘻嘻笑道:“小的怎敢对王爷不敬?只是想请柳姑娘移步到我们东缉事厂叙叙话。”

    “柳姑娘她又不是犯人,你怎可将她带走?”朱祁钰挡在了柳云惜的身前,斥道:“这里是京师,天子脚下,难道就没王法了么?”

    “小的并没有说柳姑娘是犯人,”纪欣装出一脸委屈的样子,“我不过是想请柳姑娘去我那里说说话,绝不致失了礼数的,还请王爷安心。”

    “你手里有驾贴么?有刑部的批捕文书么?”朱祁钰厉声道:“凭什么要把人带到东厂去?”

    “王爷说笑了,”纪欣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东厂请的人是从来都不用驾贴和批捕文书的。”

    “你......”

    “王爷,”柳云惜在他身后开口说道:“纪大人看起来也没有恶意,我便随他去一趟东厂罢了。”

    “那是个什么地方你难道不知道么?”朱祁钰急道:“你听说过有谁进了东厂还能出来么?”

    “王爷对我的一番好意,云惜心领了,”柳云惜向她福了福说道:“可依现在的架势,还能由得我不去么?”

    “聪明,我一看柳姑娘便是个聪明人。”纪欣竖起了大拇指,“我纪某从不为难识相的人,柳姑娘,请!”

    “不行,我说什么也不能让你跟他走......”朱祁钰急得拉住了柳云惜的衣袖。

    “我的傻王爷,”柳云惜用轻的只能他听见的声音说道:“这园子的四周都已被东厂的人给围起来了,若真的与他翻了脸,整个清韵馆的人都要跟着遭殃......”

    朱祁钰浑身一个激灵,目光向园子四周看去。

    “傻子,你看不到的。”说完这句话,柳云惜便飘然出亭。纪欣嘿嘿笑着紧跟了过去。

    “纪大人,”堪堪走到月亮门前柳云惜收住了脚步,并未回头看他,“我跟你走,你切不可为难馆内的其她人。”

    “纪某是专门来请柳姑娘的,”纪欣笑眯眯的说道:“别的人我一概不过问。”

    ————————————

    纪欣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后跟着数十名紫衣红帽的东厂番子,簇拥着一辆马车向东行去。

    临近年底,晚上京城的街道依旧像白天一样热闹,人流熙来攘往,但他们看到东厂的人过来,都本能的面带惧色向一旁让开。

    一行人行至崇国寺街和椿树胡同的交叉口处,前方聚了一大群人挡住了道路,原来是附近在过庙会,一帮杂耍艺人正在卖力演出,看得周围人不住叫好,由此人越聚越多。

    纪欣眉头一皱,命令身后的番子,“把他们都给我赶开!”

    “是,大人。”众番子留几人看着马车,其余人挥舞着刀鞘上前赶人。

    “都走开,不知道东厂办案么?”

    “再不让开,把你们都拿了去!”

    ......

    众番子呼喝叱骂,人们纷纷让开。杂耍艺人们也收起了把戏避至一旁,其中一人正表演喷火的戏法,恰在兴起处,吃番子们一吓,收势不住,火一喷老远,正好喷到一头拉车的牛身上,牛被火一炙,痛得哞哞叫着扬起四蹄,发了狂似的拉起车向前奔去。

    “牛惊了!”登时人群大乱。

    “快,快拦住它!”一名番子叫道:“千万不要让它惊着了大人!”可现场乱成了一锅粥,如何能拦得下那辆牛车?

    纪欣眼见一头牛拉着一辆平板车冲至眼前,车上装满了黑乎乎的坛子,忙一勒马缰,让至一边,冲身后的番子喊道:“快,快把马车拉开!”

    可是来不及了,牛车与马车撞在一起,牛车登时翻了。“砰啪”、“咣啷”、黑乎乎的坛子滚落下来碎了一地,一股醉人的香气

    向四周弥漫开来。

    “是酒......”纪欣对这味道并不陌生,却见一些提着灯笼的人扔下手中的灯笼便跑。几个纸糊的灯笼掉落在地上裂了开来,里面的灯烛甫一接触倾泻在地上的酒水便“哄”的一声燃起了大火。

    “不好了,着火了!”人们惊慌失措的喊道。

    火焰跳跃着向四周散去,现场更加乱了。

    “你们,赶快护着马车跟我走。”纪欣挥着马鞭朝着马车周围的几个番子吼道。

    马儿看到周围的大火似乎也惊着了,怎么也不肯挪步。那几个番子七手八脚的拽着马,推着马车向火势小的地方赶去。

    ......

    好不容易到了安全的地方,众番子看着远去的火光,总算松了一口气。见纪欣策马过来,起身齐齐朝他一拱手,“大人......”

    纪欣铁青着脸“呛”的一声拔出了腰间的刀,用刀尖将车帘挑了起来。

    车中坐的是一个五花大绑的肥胖女子,嘴里被布团塞住了,呜呜的说不出话来,两只眼睛惊恐的看着车外的人。

    刀光一闪,肥胖女子嘴里的布团被挑出了。

    “大爷饶命......”肥胖女子杀猪似的叫声惊呆了车外面的一众东厂番子。

    “人呢?”纪欣凌厉的目光在所有东厂番子的脸上一一扫过,让人不寒而栗。

    “大人......”众人哀哀的声音刚刚响起便被一声吼叫打断,“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

    “是,是.......”番子们如蒙大赦,迅速向四下里散去。

    ————————————

    夜幕下,几条黑影在屋舍墙垣间如飞般奔越,在飞速穿过几条窄窄的胡同,他们身手敏捷的闪进了一个偏僻的小院中,进到一间屋里,掩上了门。

    “扑——”一点火焰照亮了屋子,也清晰的映出了几人的五官。

    “柳姑娘......”其中一人向柳云惜抱拳一礼,另一位相貌俊俏之极的少年朝柳云惜笑了笑,拱了拱手,没有说话。

    “杨牧云,宁祖儿?”柳云惜的秀眉一挑,深感意外。

    “柳姑娘就暂时待在这里,千万不可露面,”杨牧云开口叮嘱道:“现在东厂的人已盯上了你,清韵馆你暂时回不去了。”

    “你们为什么三番两次救我?”

    “你懂的,”宁祖儿一笑,“当然不是因为好心。我和杨兄都是朝廷命官,是不会与跟朝廷作对的人站在一起。”

    “你们是为了解药?”柳云惜终于明白了。

    “不是我,是他。”宁祖儿笑着拍了拍杨牧云的肩膀,“那日杨兄够义气,为了我他一个人服了你的香露丸,我不能不还他这份人情......”说着一伸手,看着柳云惜道:“把解药拿出来吧?”

    “哦?”柳云惜唇角微微一翘,“这个解药的事,不急。”

第五百三十六章 执子勿语

    “杨兄,”宁祖儿似笑非笑的对杨牧云说道:“你为了她冒如此大风险,看来人家根本不领情呐!”

    “看来柳姑娘觉得现在不是谈解药的时候吧!”杨牧云笑了笑,“不急,既来之,则安之。等这一阵风声过去后再说。”

    “王爷他现在......”

    “王爷的事柳姑娘不必担心,”杨牧云说道:“他是皇上的亲弟弟,东厂的人是不会难为他的。”

    “嗯......”柳云惜颜色稍霁。

    “看来柳姑娘对王爷还是颇有情意的,”宁祖儿在旁说道:“并不只是一味的利用。”

    “你什么意思?”柳云惜的目光盯向这个生得比女人还要妩媚的宁公子怒道。

    “柳姑娘你不要误会,”杨牧云拦住宁祖儿向她说道:“昨晚严晖逃出龙华寺的时候,要不是宁公子出手,后果不堪设想。”

    “是么?”柳云惜白了他一眼,“说不定就是他透露给纪欣消息,让纪欣带着东厂的人闯到我那里去的。”

    “柳姑娘可真是异想天开,”宁祖儿摇摇头哂笑道:“要抓人我带着锦衣卫就够了,没有必要把功劳让给东厂的人。”

    柳云惜哼了一声,“谁知道你会不会再把我抓到你们锦衣卫的诏狱里去?”

    “柳姑娘请放心,”杨牧云说道:“宁公子这个人还是信得过的,锦衣卫里一直是他负责盯视你和王爷,要是动手的话也轮不着严晖和纪欣了。”

    “这是皇上下的旨意要你们锦衣卫监视王爷的么?”柳云惜吃了一惊。

    “就算是皇上的意思,也不见得是恶意,”宁祖儿笑道:“王爷待在京里总得有人保护他的安全,还能有比我们锦衣卫更令皇上放心的么?”

    “宁公子的话柳姑娘你都听明白了?”杨牧云态度很诚恳的说道:“我与宁公子对你跟王爷都没有恶意,你就放心的待在这里,等风声一缓,我们会再领你出去。”

    “那小女子在这里就多谢二位了,”柳云惜微微欠了欠身说道:“天色已晚,我也要歇着了。”竟然下起了逐客令。

    “那我和宁公子便不妨碍柳姑娘休息了,”杨牧云一抱拳,“告辞!”

    ————————————

    杨牧云和宁祖儿从那小院子里出来,走没多远宁祖儿回头看了一眼,“杨兄真以为这个女人会老老实实的待在那里么?”

    “你就是绑了她的手脚,她也会想办法解开逃走的。”杨牧云言下之意就是更别说她现在手脚自由了。

    “那杨兄还要把她带到那里,”宁祖儿有些讶异,“把她随便带到一个僻静之处放了不就得了?”

    “若如宁公子所说,方才的那番话也就不方便讲了,”杨牧云的唇角稍稍上翘了一下,“她也不会马上走的,总得了解清楚外面的状况她才会动身。”

    “杨兄你可得小心一些,”宁祖儿目光看着他深深的说了一句,“东厂的那些人可并不好对付。”

    “我省得,

    ”杨牧云点点头,“倒是因为我的事把你也拉进去了,真是对不住得很。”

    “你说这些可就见外了,”宁祖儿笑着说道:“如我换成是你,你难道就会袖手旁观么?都是一起从南都走出来的兄弟,快别说这么没气力的话。”说着轻轻捶了杨牧云肩膀一拳。

    杨牧云的眼眶有些湿润了,一抱拳,“如宁公子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就算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这可是你说的,”宁祖儿嘻嘻一笑,“那你就在这京城里好好的混,不要再意气用事了。官么?当然是当得越大越好,不然的话我又能用得着你什么?”

    “这话怎么听起来不太像是你要跟我说的?”杨牧云的目光一动,“我不在京城的时候你是不是经常和紫苏见面?”

    “不光我,还有释迦坚赞大师,”宁祖儿一点儿也没有避讳的意思,“她经常拉着我去白塔寺,听释迦坚赞大师将经求解,为你祈福。杨兄你能够安然回来,一定是紫苏的诚心感动了上苍,让你一路化险为夷,安然回到京城。”

    杨牧云心中一阵感动,宁祖儿这样说是清清白白的证明他与紫苏之间根本没有什么,请他放心。

    “好,为了你我也要削尖脑袋往上拱,”杨牧云伸手去拍他的肩膀,“要不然怎么对得起宁公子的一番苦心呢?”

    宁祖儿肩膀一缩躲开了他的手,笑道:“我可不敢当,这番话你还是说给自己的枕边人吧,等你封妻荫子的时候,我可沾不了你什么光。”

    ————————————

    紫苏坐在一张棋盘前,拈起一枚黑子落了下去。王妃坐在她对面,眼神飘忽,似乎满怀心事,久久不落一子。

    “娘娘,该你落子了。”紫苏提醒她道。

    “唔......”王妃心不在蔫的拈起一枚白子,看也不看的落了下去。

    “娘娘,”紫苏抬头看了她一眼,“你这样落子的话,待会儿可就要被我堵死一大片了。”

    “嗯?”王妃的目光向棋盘上扫了一眼,原来自己方才神思不属的瞎放一子,竟放在一块已被黑棋围得密不通风的白棋之中。这大块白棋本来尚有一气,虽然黑棋占了上风可随时将之吃净,但只要对方一时无暇去吃,总还有一线生机,苦苦挣扎,全凭于此。现下她自己将自己的白棋吃了,棋道之中,从无这等自杀的行径。这白棋一死,白方眼看是全军覆没了。

    “唉,五内不定,输得干干净净。”王妃一声轻叹,掷白子于盂中,竟是弃子认输了。

    “娘娘你满腹心事,无心对弈,”紫苏打圆场道:“小女子实在赢的侥幸。”

    “杨夫人棋艺高超,就不必客气了。”王妃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输赢。

    “娘娘,你方才心里是在牵挂着王爷么?”紫苏小心的问道。

    王妃俏脸一黯,良久方幽幽道:“一尺深红胜曲尘,天生旧物不如新。在男人眼里,是不是外面的女人永远要比家里的好?”

    “娘娘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紫苏浅浅一笑,缓缓说道:“娘娘名分已定,是谁也夺不走的。”

    王妃深深叹了口气,眼神愈发忧郁,忽然自嘲的一笑,“也是,男人把名分给了你,总不能连心也拴在你这儿......”看着紫苏道:“杨恩公他对你好么?”

    紫苏微微一怔,俏脸略带一丝不自然的笑意,“还好吧?”

    “看来你我都是同病相怜之人呢?”王妃的目光在她脸上略微一扫,叹道:“我们做女人的没法选择自己的姻缘,既然嫁给了一个男人,就要全心全意的对他,就算他不喜欢你,你也要喜欢他,关心他......”

    “王爷他还年轻......”紫苏忽然想到不宜在此评论朱祁钰,话音一转说道:“等时间一长,娘娘你对王爷的好,王爷终究会感受到的。”

    “希望如你所说吧。”王妃还是有些不能释怀,“可他一直忘不了那个女人。”

    “娘娘,”紫苏劝慰道:“王爷终归是要藩封到外地的,等离开了京城,便会把心收起来,好好对待王妃你的。”

    “就算离开京城,他也会带上那个女......”王妃顿住口,向着紫苏淡淡一笑,“通过这一日相处,我和你颇为投缘,真怕到时离开京城,再难见到你了呢!”

    “其实我也不愿一直在京城待着,”紫苏迎着她的目光说道:“如果有机会能到王爷的藩地,娘娘你可不能闭门不纳呀!”

    “你若真来,我欢迎还来不及,”王妃笑道:“就怕到时杨恩公他官做的大了,你反而不屑与我相交呢!”

    两个女人相视一笑,经过这一日相处,相互的心结打开了不少。

    这时一名女使缓步走了进来,朝着王妃欠身一礼,“娘娘,王爷他回来了。”

    “什么,王爷他回来了?”王妃一愕,急忙站起身,“他现在哪里,快带我去见他。”说着顾不得跟紫苏说话,与那女使出了厅门。

    看着王妃失仪的样子,紫苏微微摇头。女人,总是会很快忘记男人那不堪的以往,仿佛他已经浪子回头一样,沉浸在无尽的欣喜之中。

    ......

    回到了自己的住处,紫苏转身关上了门,突然听到一个声音说道:“你回来了。”

    她吃了一惊,回身看去,只见杨牧云悠然躺在床上,正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紫苏快步来到他面前问道。

    “刚刚,”杨牧云坐起身来,拍了拍床榻说道:“来,坐下。”

    紫苏依言坐在他身边,“王爷也回来了,这不会是跟你有关吧?”

    “也有关,也无关,”杨牧云好像在故意卖关子,“人都不在那里了,王爷还待着有甚趣味?所以干脆就回来了。”

    “柳姐姐她不在清韵馆了?”紫苏惊讶道:“去哪里了?”

    “想知道?”杨牧云拍怕自己的腿,“帮我揉揉这里,我便告诉你。”

第五百三十七章 耐心垂钓

    “好,”紫苏眯着眼睛瞄着他道:“我现在就好好侍候侍候你。”说着伸手在他腿上狠狠拧了一把。

    杨牧云大声呼痛。

    “感觉如何?”紫苏脸上似笑非笑,“要不要我再给你揉几把?”

    “不用了,不用了,”杨牧云连连摆手,“夫人的手法当真了得,再揉下去为夫......为夫恐怕就吃不消了。”

    “既如此,那就说吧!”紫苏搓了搓纤手说道。

    “好......”杨牧云苦笑着把发生的事跟她说了一遍,说的过程中他把声音尽量压低得只有紫苏一人能够听到,末了说了一句,“我对你说的话千万不可说给第二个人听,切记,不然就会有人头落地。”

    紫苏轻叹一声,凝视着他道:“你要真不放心的话,这些话是不必说给我听的。”

    “我何尝不知,”杨牧云握住她的手,坦然迎着她的目光说道:“只是我不想对你有所隐瞒......”

    紫苏身子微微一颤,抓住他的手指紧了紧。

    ————————————

    第二天朱祁钰没有露面,只是王妃差人来叫紫苏过去叙话。

    回来时紫苏告诉杨牧云,朱祁钰这日去了东缉事厂,只是被人挡住了没能进去。

    “那我对你说过的话有没有讲给王妃听?”杨牧云问道。

    紫苏微摇螓首,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可不想你人头落地......”声音微顿,“其实你应该偷偷讲给王爷,不然的话我怕他会疯掉。”

    “这是王妃她说给你听的吧?”杨牧云说道:“王爷他疯狂一些不是坏事,这样东厂的人才会认为他跟昨晚的事没有关系。”

    “你和宁公子把人给劫了,东厂的人会善罢甘休么?”紫苏有些不安的问道。

    “当然不会,”杨牧云的目光一闪,“或许清韵馆的人要倒霉了。”

    ......

    清韵馆,此时一片嘈杂混乱。

    “大老爷,我什么也不知道呀!”一名浓妆艳抹的女子向东厂的番子苦苦哀求道:“求求你们放了奴家吧!”

    东厂的番子冷着脸一言不发,伸手揪住那女子的头发把她拖了出来,往院子里一扔。院中押满了馆内的莺莺燕燕,她们个个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禀大人,”一名东厂的番子来到纪欣的面前一拱手说道:“清韵馆的所有女子都在这里了,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快说!”纪欣眉毛一竖叫道。

    “是,”那名番子打了个激灵说道:“就是柳云惜身边的那个丫鬟不见了,怎么搜也搜不着。”

    “继续搜,”纪欣冷冷的说道:“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搜到。”

    “是。”

    “慢着,”纪欣又加了一句,“把清韵馆的老鸨带到本官这里来。”

    ......

    纪欣如刀锋般的目光在梁妈妈身上扫来扫去,扫得梁妈妈心里直发

    毛。

    “大人......”梁妈妈怯怯的说了一句,想笑却笑不起来。

    纪欣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发出一阵瘆人的笑声,“说吧!”

    “大人想叫老身说什么?”梁妈妈颤声道。

    “怎么?还在跟我装糊涂?”纪欣伸手摩挲了一下刀柄说道:“让本官把你的嘴给撬开么?”

    梁妈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筛糠不止,“大人饶命,老身真的不知道您要问什么?”

    “柳云惜呢?”纪欣沉声问道。

    “大人......大人不是把她给带走了么?”梁妈妈打着哆嗦说道。

    “看来你的嘴比你的人更加不老实。”纪欣“呛”的一声把刀拔出了一截。

    “大人饶命——”梁妈妈扑倒在地,全身抖颤的叫道。

    “拖下去,”纪欣向左右看了一眼,“再不说便上刑,直到说出来为止。”

    两名番子应声上前,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把这个老鸨拖了下去。

    “大人,”一名番子走进来禀道:“外面的那些人怎么办?”

    “给我一个个拷问,”纪欣说道:“不招的人就只有死。”

    “是。”这名番子只觉脊背有些发凉,几百人呐,如果都招不出来难道都要处死?他抬眼看了一下纪欣,这位东厂大档头面色不善,便不敢多言,默默退了下去。

    纪欣轻轻吐了口气,有些心乱如麻,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把柳云惜给劫了去,真让这位厂公驾下坐头把交椅的纪大档头脸上有些挂不住。

    “纪大人好威风呀!”一个声音自他身后传来。

    纪欣霍然转身,王振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后,瞿然一惊,上前拱手一礼,“干爹......”

    王振淡淡瞥了他一眼,嘴角不无嘲弄的说道:“你摆出这么大阵仗,不知有何收获呀?”

    “孩儿无能,让干爹见笑了。”纪欣垂首说道。

    “忙活了一晚上,累了吧?”王振挥手道:“带上你的人,都回去吧!”

    “可是......可是她们......”纪欣抬起头,却见王振面无表情的冲着他说道:“她们也不必审了,都放了。”

    “干爹,我们要找的人......”纪欣急道。

    “要找的人她们不会知道,”王振有些不耐的打断他的话,“你也不用脑子想想,她们中要是有人知道,还会待在这里等你抓么?”

    “干爹说的是,”纪欣有些不甘,“要是放了她们,线索又从哪里去找?”

    “问的好,”王振轻轻哼了一声,“你若是什么事都问咱家的话,咱家还要你做什么?”

    纪欣一惊,感觉背脊有些发凉,忙道:“干爹教训的是,孩儿愚钝,未能领会干爹您的意思......孩儿这就让人放了她们。”说着对周围的手下发出指令,命他们即刻放人。

    “还有,”王振又叫住了他,“你也不能去郕王府去闹事,明白没有?”

    “昨晚是郕王跟她在

    一起,孩儿亲眼所见,”纪欣说道:“柳云惜被劫,或许跟郕王也脱不了干系。”

    “咱家给你的忠告你都忘了么?”王振脸色一沉,“现在郕王便在东缉事厂门口,口口声声要见那柳云惜,就差带人闯进来了。看来他并不知道柳云惜被劫一事。你难道想把他抓起来,用刑逼供么?”

    “孩儿不敢!”纪欣连忙说道。

    “你不敢?这世上还有你不敢做的事?”王振冷哼一声,“别忘了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你什么手段咱家都知道,除了皇上,恐怕没有你纪大人不敢抓的人吧?就是咱家,你也会下得了手的。”

    “干爹......”纪欣一惊,只觉双腿一阵酸软,差点儿没有跪在地上。手肘一紧,却是被王振给牢牢的抓住了。

    “怎么,怕了?”王振嘴角微微翘起,“你能够抓人,也要随时等着被人抓。这个世上没有谁是能够活得安稳的,要想命活得比别人长,就要懂得敬畏,比别人也要想得多一点儿,想得远一些......”

    “干爹,您的话孩儿记住了,”纪欣说道:“孩儿就是死也不会伤到干爹您的。”

    “这话虽然言不由衷,但咱家爱听,”王振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做事情不能只一根筋,要知大木顶风它欲折。喊打喊杀的那一套还是少做为好。”

    “是是是,孩儿一定遵从干爹的教诲。”

    “咱家让你放了她们,并不是置之不理,”王振缓缓说道:“只要布好眼线,鱼儿就总有上钩的一天,你若把这里连根拔起的话,后面的戏就没法唱了。”

    “干爹提点的是,”纪欣踌躇了一下说道:“可皇上那里......”

    “皇上那里有咱家去说,”王振把手一挥,“你只需办好自己的差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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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巷胡同里还未完工的杨家大院。

    杨牧云在天还未亮时就起床洗漱,今日是他去礼部报到的日子,他格外珍视。可穿什么衣服去,让他此刻格外挠头。

    名义上他还是锦衣卫的正五品千户和御前带刀官,可皇上并未说让他去礼部担当什么差事。自己堂而皇之的穿着五品官服过去,看来是不大合适。自己年轻资浅,总不会一进去就授予郎中或员外郎的官职。

    “或许是从主事干起吧,”杨牧云心中暗道:“刚一进兵部时我就已经是主事了,去礼部应该也不例外。”他向身后捧着自己五品官服的宁馨和黛羽说道:“去,给我拿一件便服过来。”

    “老爷,”宁馨瞪大了眼睛说道:“今日可是你去礼部报到的日子,哪儿有去衙门当职穿便服的?”

    “皇上又未确定我的官职,”杨牧云说道:“怎好穿这五品的官服?要是给我安置一个品秩低的职缺,那不徒惹人嘲笑么?”

    “大人说的是呢!”黛羽说道:“这头一天去可不能轻易落人话柄,我替您收了一件黛青色的圆领袍子,精心熨烫过的,穿出去一定很是精神。”

    “是么,那你赶快拿来让我试试。”杨牧云微微一笑说道。

第五百三十八章 会同大使

    杨牧云身穿圆领黛青色丝袍,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沿着西长安街缓缓向衙署区行去。

    莫不语和胡文广一左一右伴他而行。

    “大人,这礼部是做什么的?”莫不语问道。

    “这说起来范围可就大了,”杨牧云淡淡一笑说道:“太庙祭典、太学、科举还有教授番邦使节礼仪......”

    “哎呀妈呀,”莫不语挠挠自己的后脑勺,“这都是秀才们干的事,俺可做不来。”

    “你若不喜欢,还是回锦衣卫吧,”杨牧云瞄了他一眼,“反正你那个胞兄也在那里,正好做个伴儿。”

    “那可不成,”莫不语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俺这辈子跟定大人您了,您就赶俺,俺也不走。再说,您身边得有人服侍......”

    “莫兄,这你不用担心,”胡文广忍不住说道:“有我在身边照顾小舅舅,你放心便是。”

    “你刚来便想赶俺么。”莫不语眼一瞪,“俺跟大人可是从战场上的尸山血海里一起打过来的,那场面你见过么?鞑子的骑兵就像海浪一样拍击过来......”一讲起过往,他便滔滔不绝,说个不停。

    “我小舅舅他就要到礼部任职了,”胡文广说道:“可能今后再也没有机会上战场了,莫兄你再跟着,不嫌憋屈么?”

    “不让俺跟着,俺才憋屈,”莫不语叫道:“大人上战场,俺便跟着杀敌,大人当文官,俺便笔墨纸砚侍候着......”

    看着他们二人打嘴仗,杨牧云骑在马上暗暗好笑,多一个人果然热闹不少。

    ......

    礼部衙门在正阳门大街最南面,紧靠着正阳门。

    “这便是礼部衙门么?”胡文广睁大了眼睛叹道:“比湖州的知府衙门可要气派多了。”

    “你也不看看这是哪里?”莫不语看着他语带嘲讽的说道:“这可是大明的京城,天子脚下,岂是湖州那乡下地方之可比?”

    “我小舅舅他也是从湖州来的,”胡文广叫道:“你竟然说我小舅舅他来自乡下......”

    “胡说,”莫不语涨红了脸道:“俺哪里说大人是乡下来的了?”

    眼见他们又要吵个不停,杨牧云脸一沉,“你们吵够了没有,这里是有司衙门所在,往来皆是朝廷一二品大员,你们在这里吵闹,成何体统?再吵闹不休的话,统统给我滚回去。”

    吓得二人立马闭上了嘴。

    杨牧云下了马,吩咐二人守在此处,不要乱走,自己径自上前向门吏禀明了来历,门吏不敢怠慢,让人把他领了进去。

    进到里面左拐右拐,到了一间签押房门前,那人进去禀告了一声,便出来对杨牧云道:“侍郎大人有请!”

    “原来接见我的是一名侍郎,”杨牧云暗道:“这礼部的规矩倒不小,想我初到兵部时便直接去拜见了尚书大人......”心中顿觉受到了怠慢。

    待进去见到了一名身穿大红官袍的官员端坐书案前时,不由睁大了眼。那名官员同时看到了他,也是一脸惊讶。

    这位侍郎大人不是别人,正是几月前领着麓川使节到飞鸿居酒楼的礼部右侍郎孟祥。

    “卑职拜见孟大人。”杨牧云上前拱手一礼。

    “你,你是......”孟祥恍然道:“莫非飞鸿居的那个杨掌柜?”

    “大人好记性,”杨牧云赞道:“那日卑职有幸得见大人风采,一直心向往之,没想到今日又与大人相见了。”

    “你......你一介生意人,怎么就当官了?”孟祥感到匪夷所思,能够在朝廷当官的都是两榜进士,商贾做官,真是闻所未闻。

    “其实卑职也是读书人,”杨牧云说道:“偶然机缘讨得皇上隆恩,这才到礼部报道来了。”

    “哦,”孟祥微微点头,以为他是拿钱捐了个官儿,眼中露出轻视之色,拈须说道:“原来如此,你到我礼部来,想做什么?”

    “卑职愚钝得很,还请大人指教。”杨牧云拱手道。

    孟祥眼珠子转了转,沉吟道:“你初来乍到,很多朝廷上的规矩恐怕你不懂得,不过,那日你对麓川使节招待得倒是极为周到......这样吧,本官安排你去会同馆任一名大使,那里住的都是番邦蛮夷,个个粗陋不堪,少有知礼节者,你便去那里和他们打交道吧。”

    “是,大人。”杨牧云应道。

    “另外,你去吏部领一套官服来,”孟祥扫了一眼他身上的穿着说道:“这身便服万不可在当值时穿了。”

    “是。”杨牧云脸上恭敬,心中暗道:“这会同馆大使不知是什么官,不过听起来倒是挺气派的。”

    ......

    待杨牧云穿上一身绿色蓝雀补子的官服时,真有些哭笑不得了,所谓会同馆大使不过是一名正九品不入流的小官。他真有些怀疑这是不是出自皇帝的授意。

    不但他百思不得其解,连莫不语和胡文广也吃惊得瞪大了眼珠子。

    “这,这......”莫不语有些忿忿然道:“大人百战沙场,功勋卓著,这皇帝老儿有功不赏也还罢了,还把大人降成这么一个芝麻绿豆般的小官,当真欺人太甚。”

    “小舅舅,”胡文广也说道:“这、这真是皇上的意思么?”

    “废什么话,”杨牧云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呵斥道:“此乃天恩,做臣子的当坦然受之,你们在这里妄自腹诽,究竟是何居心?”

    “大人,俺有些想不通......”莫不语忍不住说道。

    “我都没说什么,要你替我抱什么不平?”杨牧云将两套皂隶服扔到二人面前,喝道:“想跟着我,便把这身衣服穿上,不然,就滚!”

    一见杨牧云真动了气,莫不语和胡文广不敢再说什么,连忙把那套皂隶服换上。

    “好,”杨牧云的脸色缓和了些,对他俩说道:“从现在起,你们都把嘴给我闭严实喽,再吐出一句怪话,我就把你们的舌头割了。”

    两人连忙捂住了嘴,互相对视一眼,生怕杨牧云真的来割他们的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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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同馆座落在京城官

    署区的西北,里面有大大小小几百间房舍,专供番邦使节居住。可就如此多的房舍,有时也不一定够住,此时大明如日冲天,向大明朝贡的番国,几达上百,使节往来于途,又带着大量的随从,使得会同馆房舍紧张,那日麓川王妃便带人住进了飞鸿居酒楼,便是因为不愿意挤在会同馆。

    主管会同馆的是鸿胪寺少卿汪伟元,这是个圆圆胖胖的中年人,看上去一团和气,见了杨牧云,寒暄了几句,便交待他主要照看好现居住在会同馆西北角的人。

    “其他的人怠慢一二没有关系,”汪伟元再三叮嘱,“可就是那儿的人可得看顾好了,不然的话那可就是杀头的大罪。”

    “哦?”杨牧云有些奇怪的问道:“住在那里的是什么人?”

    “你去见了也就明白了,”汪伟元一脸的神秘,“本官在这里先卖个关子。”

    ......

    “看顾个人还要打哑迷,”杨牧云从汪伟元的官署里出来时暗道:“这姓汪的真是莫名其妙。”

    “请问您是新来的杨大使么。”一位身穿绿袍的小官迎上来笑道。

    “不敢,正是本官,你是......”杨牧云并不认得他,眉尖一挑。

    “下官姓顾,草字少钧,是这里的副使。”顾副使向他拱手一揖,“下官见过杨大使。”

    “唔,原来是顾副使,不必多礼,”杨牧云说道:“你在此找我有什么事么?”

    “下官是奉汪大人之命来请杨大使去见一人。”顾副使神态恭谨的说道。

    “何人?”

    顾副使不答,只神秘的一笑,“杨大使请随下官来。”

    ......

    杨牧云领着莫不语和胡文广跟在顾副使身后,走过一条长长的甬道,又转了几个弯,来到一座幽静的小院前。

    顾副使止住脚步,转向杨牧云笑道:“杨大使请——”

    “顾副使不进去么?”杨牧云问道。

    “下官还有别的事,”顾副使向他一拱手,“告辞!”说罢转身便走。

    “这厮甚是无礼,”莫不语怒道:“待俺过去教训他一番。”

    “不语,”杨牧云叫住了他,“由他去吧。”

    “小舅舅,”胡文广盯着黑洞洞的院门说道:“这里面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什么那个顾副使避之唯恐不及呢?”

    “说那么多做甚?”莫不语道:“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说着一晃膀子便要入院,顿觉衣衫一紧,侧目一看,却是胡文广扯住了他的衣角。

    “你拉俺干啥?”莫不语瞪着一双大眼问道。

    “我想先进去。”胡文广**的说道。

    “那好,你先。”莫不语咧嘴一笑,罕见的没有和他争执。

    胡文广整了整衣衫,挺起胸膛大步向院门走去。

    刚进了院门,忽然一股劲风迎面刮来,他吃了一惊,正欲后退,刚移了一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当头罩下。

第五百三十九章 倾心拉拢

    胡文广陡觉身子一轻,飘然而起,那黑乎乎的东西贴着自己的鼻尖一划而下,“当——”的一声砸在青石板地砖上,激的火星四溅。他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要是被砸中了......想起来就不寒而栗。侧目向后看去,原来是杨牧云提着他的衣领疾撤躲过了这一劫。

    “小舅舅......”他还没说出感激之言,就见莫不语大吼一声,抽出配刀冲了上去。

    “嘡——”的一声,震得人耳膜嗡嗡直响,目光扫处,却见两个巨大的身影碰撞在一起。

    “阿列克塞?”杨牧云看清了与莫不语交手之人金发飘扬,眼睛泛着蓝光,正是赛因孛罗身边的那个俄罗斯卫士阿列克塞。

    他和莫不语都是力大无穷的勇士,交起手来一时不分胜负。

    杨牧云皱了皱眉,正欲上前分开两人,突听一个男人大声说出了一连串的话。

    他说的是蒙古话,杨牧云虽然不懂,但听起来很有气势。

    杨牧云顺着声音看去,一个相貌威严的男子也向他这边看来。

    “赛因孛罗王爷?”

    “杨牧云?”

    两人微微一怔,异口同声的说出了对方的名字。

    赛因孛罗哈哈笑着走上前来,在杨牧云的肩膀上给了一拳,“怎么是你这小子,不会是专门来看我的吧?”看那亲近的样子,直把杨牧云当成了他的小辈。

    “原来王爷被安排住进了这里。”杨牧云生生受了这一拳笑道。

    “不在这里难道要把本王关进大牢中么?”赛因孛罗笑着说道:“你们那个皇帝还不至于如此不懂礼数。”

    “他怎么又回到王爷身边了?”杨牧云瞥了阿列克塞一眼,“王爷不是把他撵走了么?”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赛因孛罗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走,进去陪我喝一杯。”

    ......

    馆舍里铺着红绒毯,摆着草原风格的案几,几名蒙古打扮的少女怀抱马头琴,拉出悠扬而苍凉的曲调。馆舍内部直装饰的跟蒙古包一般。

    “杨公子,请坐!”赛因孛罗盘膝坐在几旁,做了个请的手势。

    杨牧云犹豫了片刻,学着他的样子坐在他对面。

    赛因孛罗拍了拍手,一名蒙古衣装的少女缓步上前给他们各满了一碗酒。

    “杨公子,干!”赛因孛罗举起了酒碗。

    “王爷,请!”杨牧云也端起了酒碗。

    “咕咚咕咚——”两人一气饮尽。

    杨牧云入口只觉酒劲甚烈,还微带酸甜的味道,很像是草原上的马奶酒。

    “杨公子,这酒如何?”赛因孛罗抹了一把嘴角的酒渍问道。

    “很有劲道,”杨牧云点点头,“跟贵方的马奶酒很是相像。”

    “这就是我们草原的马奶酒,”赛因孛罗哈哈一笑,伸手一指那几名蒙人打扮的少女,“她们也是草原部族的女儿,是你们皇帝专门派来侍奉本王的。”

    “皇上对王爷真是关怀备至,饮食起居跟王爷在草原时一样。”

    “屁,你们那个皇帝有求于我倒是真的,”赛因孛罗说道:“否则早就把我这个阶下囚扔到你们大牢里去了。”

    “王爷在这里待的可还习惯?”杨牧云问道。

    “我若说不习惯你们皇帝还能放了我不成?”赛因孛罗一咧嘴说道:“说这不痛快的事做什么,喝酒!”

    ......

    连干了几大碗酒,杨牧云的头开始发蒙。说实话,他对草原人的这种喝酒方式很不习惯,哪像中原文士之间小盅慢饮、再行个酒令那样有意境?一上来就一阵狂饮,就像是牛喝水一样,当真粗俗,跟水浒传里梁山草寇简直有的一比。

    “好好......”赛因孛罗连声赞道:“杨公子当真痛快,难怪本王那侄女萨穆尔齐齐克会喜欢

    上你。”

    “王爷你要再灌下去,我可就真的醉了。”杨牧云微微摇头说道。

    赛因孛罗哈哈一笑,睨了他一眼说道:“杨公子你是怎么知道本王在这里的?”

    “唔......”杨牧云一时不知该如何措辞。

    赛因孛罗瞅了瞅他身上穿的官服,带着戏谑的语气说道:“你不会是派到这会同馆来当大使了吧?”

    杨牧云淡淡一笑,“不瞒王爷,我便是刚任命的会同馆大使。”

    “哦?”赛因孛罗眉峰一挑,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神色打量了他几眼,“杨公子莫不是在跟本王说笑?”

    “我怎能与王爷说笑?”杨牧云提起衣袖展了展身上的这身官服,“王爷应该能看出我穿的官服品秩吧?”

    “杨公子文武双全,此次又立了大功,”赛因孛罗拍案说道:“怎么能当一名九品不入流的小官,你们的皇帝也太刻薄了......”

    “王爷噤声,”杨牧云截住了他的话头说道:“天子幼军出征,几尽全没,人人皆是带罪之身,我能在此任职,已是天恩浩荡,不敬之语王爷万不可再说。”

    “话虽如此,可这非战之罪,战场的情状,我想你们皇帝不会一点儿也不知道吧?”赛因孛罗冷笑一声,“皇帝命你们五千人深入草原,分明就是让你们去送死。”

    杨牧云不自然的笑了笑,没有分辩。

    “杨公子,”赛因孛罗一瞬不瞬的看着他,“有功不赏,刻薄寡恩,这样的朝廷还值得你为它卖命么?”

    杨牧云默然。

    “杨公子,”赛因孛罗紧接着说道:“你不如跟我一起回草原,以你的本事,何愁不能建功立业?而且萨穆尔齐齐克又这么喜欢你,等你立些功劳,我那太师兄长一高兴,说不定就会把她嫁给你......到那时,你在草原上就是数得着的人物,不比在这里窝窝囊囊的当这个不入流的小官儿强么?”

    “王爷,你醉了。”杨牧云抬起头悠悠一笑。

    “我说的是真心话,”赛因孛罗脸色一正说道:“本王可以对长生天起誓,方才的话决无一句虚言,若不诚心以待公子,让我的灵魂永远得不到安息。”

    “王爷言重了,”杨牧云摆摆手说道:“杨某乃微不足道之人,当不得王爷起如此重誓。”

    “杨公子如此英雄人物,要是到我们草原......”

    “王爷,”杨牧云微微摇头,“是杨某生擒的你,而且连番大战,死在杨某刀下的各部族战士不知凡几......”

    赛因孛罗听他嘴里不再称他们作鞑子,心中一喜,遂道:“你们汉人不是也有句俗话叫什么‘两国交兵,各为其主’么?战场上的事,谁也不会记私仇的,杨公子尽管放心。”

    “王爷,时候不早了,”杨牧云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杨某酒一喝多呀,这脑筋就糊涂得很,什么话也听不清楚了......”向着赛因孛罗拱了拱手,“告辞!”

    “杨公子,本王送你!”赛因孛罗嘴角勾起一抹颇含意蕴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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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您怎么喝了这么多酒?”莫不语看到他的时候,他已连路都走不稳了,干脆将他负于背上。

    “小舅舅他认识那个鞑子头儿么?”胡文广在一旁轻轻拍着杨牧云的背问道。

    “他们当然认识,”莫不语边走边道:“这一路我们便是与他边打边逃回来的,要不是大人生擒了他,恐怕所有人都回不来了。”

    “为什么?”

    “他可是草原上鼎鼎大名的人物,”莫不语说道:“赛因孛罗王爷。”

    “啊?那个鞑子头儿居然还是一个王爷?”胡文广听得瞪大了眼睛。

    莫不语得意的一笑,“没想到吧?那日大人领着我们几百号人偷偷摸进鞑子的大营,直接就冲到了那位王爷大帐,那时守卫大帐的没几个

    人,就刚才跟我交手的那个大金毛还厉害些......”

    “那个大金毛也是草原上的鞑子么?长得好生奇怪。”胡文广没有见过色目人,对那个差点儿伤到他的黄头发蓝眼睛的大家伙很是稀罕。

    “那个人......”莫不语嗤之以鼻,“听他说是从什么俄罗斯来的,是个在西边很远的地方。那个家伙狡猾得很,假装投靠我们,瞅准机会便在背后捅了大人和俺一刀......”

    “他还捅了小舅舅一刀?”胡文广忙去摸杨牧云的背。

    “俺说的不是那个意思,”莫不语急得直摇头,“总之他在俺们背后使坏,大人和俺都吃了他的亏。”

    “哦,”胡文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看着他道:“你说那个王爷是小舅舅他生擒的?”

    “啊,咋啦?”

    “那小舅舅他为什么降成了九品官?”胡文广道:“他在京城时曾给家里来信,信上说他在皇上御前当差,是什么御前五品带刀官。怎么立了这么一件大功回来,反而降成了九品?”

    “这个......”莫不语答不上来,只得忿忿的说了一句,“是那皇帝老儿糊涂,忘了大人的功劳。”刚说到这里,后脑壳便“啪”的挨了一下。

    他回过头一看,杨牧云正一脸怒色的瞪着他。

    “大人,你醒了?”莫不语浑身一个激灵,缩了缩脖子。

    “你活的不耐烦了,”杨牧云斥道:“也不看看是什么所在,乱嚼皇上的舌根子,嫌命长么?”

    “大人,俺不敢了。”莫不语忙道。

    “小舅舅,”胡文广说道:“莫大哥他说的对,你立了这么大功,皇上却这么对待你,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你住嘴,”杨牧云虎着脸冲他叫道:“你再胡说八道,我便让姐姐她领你回湖州,从此再不准你来京城。”

    胡文广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

    “还有,”杨牧云目光盯着他二人道:“我现在醉了,醉得一塌糊涂,明白了么?还有,我的事不许说给任何人听。”

    莫不语和胡文广不禁面面相觑。

    杨牧云眼一翻,趴在莫不语背上,又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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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牧云他这是跟谁喝酒了?醉成这个样子?”杨兰质问自己的儿子。

    胡文广偷偷瞄了一眼莫不语,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周梦楠吩咐道:“宁馨、黛羽你们扶相公进去休息。素月,你去厨下让他们做一碗醒酒汤端过来。”

    “是。”三个俏丫鬟盈盈应道。

    “大夫人,”莫不语向着周梦楠拱手一礼说道:“要是没别的吩咐,俺这便去了。”

    “嗯。”周梦楠心系相公,也不跟他多说。

    莫不语转身离去时,身上“啪”的掉下一件物事。

    周梦楠眼尖,看出是一件绿色的官服。莫不语想要遮掩却是来不及了。

    “不语,这是什么?”周梦楠看着那件官服问道。

    “这,这个......”莫不语本不善于说谎,情急之下更是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

    “把它拿来我看。”周梦楠声音不高,却让人不得抗拒。

    “是。”莫不语无奈的捡起那件官服呈了过去。

    “这是谁的衣服?”周梦楠翻开那件官服看了看,向他问道。

    “这......这是俺的。”莫不语吭哧道。

    “胡说,”周梦楠俏脸一沉,叱道:“这件官服你穿得上么?”

    “我,我......”莫不语正急得不知该如何解释,却见胡文广走上前来,朝周梦楠一揖,“舅母,这件官服是我的。”

    “哦?”周梦楠眸光一闪,“文广你真是出息了,刚来你舅舅便给你谋了一个官身,真是可喜可贺。”

第五百四十章 各怀心事

    胡文广有些不大自然的笑笑,“还是多亏了小舅舅的提携。”

    周梦楠没跟他多说废话,伸出一只白嫩的手掌,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拿来!”

    “拿什么?”胡文广心突地一跳。

    “官凭啊,”周梦楠秀眉微挑,“怎么,吏部没有给你发一张官凭么?”

    “这个......”胡文广忽然紧张起来,“我可能是忘记带回来了。”

    “忘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会如此马虎?”

    “是,是文广一时疏忽......”

    “是这个么?”周梦楠不等他说完,从官服里抽出一张纸。

    屋内的人都瞪大了眼。

    “这,这......”胡文广吃惊的说不出话来,周梦楠抽在手中的是一张真正的官凭,上面还盖着吏部鲜红的大印。

    “这是你的官凭么,文广?”周梦楠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

    “舅母......”扑通一声胡文广跪在了地上,以额触地,“是小舅舅他不让我将事情告诉舅母的。”

    “大人他不想大夫人您忧心,”莫不语也道:“并不是俺们刻意隐瞒,还请大夫人您恕罪。”

    周梦楠的目光向四下里扫了一圈,吩咐屋内的仆妇,“你们都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侍候。”

    仆妇们齐应一声,退了下去。屋内只剩周梦楠、杨兰、莫不语、胡文广四人。

    “现在屋里也没外人了,你们可以讲了。”周梦楠说道。

    胡文广和莫不语互相对视了一眼,欲言又止。

    “不长进的东西,还不快说。”杨兰冲着胡文广叱道。

    胡文广一哆嗦,便一五一十的把所知道的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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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辆马车飞驰在京城的街道上,由于天色已晚,道路上的行人并不多。

    马车上,一张俏丽的脸庞掀开车帘向外探视了一眼。

    “小姐,”素月合上窗帘回过身对周梦楠说道:“您真要去那个地方么?”

    “嗯,”周梦楠微微颔首,眼有忧色的说道:“相公他一定是遇见了大麻烦,不然的话为什么朝廷会对他一贬到底呢?”

    “可是小姐,”素月说道:“您去找王公公不行吗?他权倾朝野,一定会有办法帮老爷的,为什么非要去找那个女人?”

    周梦楠睨了她一眼,“你嘴里说的是哪个女人?都好些日子了,你还不能好好称呼一下么?”

    素月脸上带着不屑,“非是婢子不敬,老爷接纳她也好几个月了,可还在青楼妓馆待着,这还不算,不知从哪儿又抱个野孩子过继在老爷名下,真是不知廉耻。就这老爷也不生气,还经常和她一起,我看她就是仗着自己美貌,把老爷给迷晕了。”

    “你是这么看待她的么?”周梦楠笑着微微摇头,“那是你对她误解太深了,?萝院是她名下的产业,她不能不打理。那个孩子的底细相公他是知道的,算不得来路不明。还有,我不否认相公是被她世上少有的姿色所吸引,但你认为她是只凭姿色来拴住男人,未免把她看得太轻了些。”

    “小姐,你一点儿也不讨厌她么?”素月有些不能理解,所有大户人家的原配正妻都是反对丈夫纳别的女人进门。周伯安的夫人就是因为自己的男人看上了自己的贴身丫鬟,因而把宁馨打发到女儿女婿身边的。

    “我为什么要讨厌她,多个人帮自己的相公难道不好么?”周梦楠轻叹一声,“若说我一点儿也不嫉妒就连我自己也不相信的,毕竟是自己的男人,总不希望他围绕别的女人转。”

    素月“噗嗤”一笑,“原来小姐你也有心不宽的时候......小姐,您真认为她能帮老爷么?”

    “她也算是相公纳进门的,能多帮相公一分就决不藏半分,”周梦楠说道:

    “王公公他现在诸事烦身,我怎好再登门求他。倒是紫苏,背后有一位宫里的大人物罩着,听说权柄不下于王公公呢!”

    “那她如果真能帮老爷,以后岂不压小姐你一头?”

    “若是真能对相公他有所助益,又何必计较那许多?”周梦楠淡淡道:“平时又不常在一块儿相处,谁又能压着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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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萝院这边热闹异常,生意比之前红火了许多,也难怪,现在清韵馆被东厂的人一番折腾,很多客人都不敢上门了,况且那里的招牌“京城第一美人”柳云惜不知所踪,坊间说什么的都有,有说她是乱党,有说她得罪了东厂的王公公,莫衷一是。这样一来,很多清韵馆的常客跑到?萝院这边来了,京城的青楼妓馆由两边分庭抗礼变成了?萝院一家独大。姚妈妈脸上乐开了花,正在她招呼客人不亦乐乎的时候,一个小厮过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姚妈妈脸色一变,让别的女子招呼客人,自己随小厮匆匆去了。

    ?萝院池心小岛的花厅中,紫苏正指导一群年少的女孩儿乐舞。

    “都说过多少遍了,”紫苏训斥她们当中最漂亮的一个女孩儿,“腿要绷得直些,腰要摆动得像风中柳枝,笑要妩媚一些......像你这样,腿弯腰直,脸僵硬得像抹了一层霜,哪个男人爱看?”

    女孩儿被她一通训,忍不住啜泣起来。

    “哭,就知道哭,”紫苏叱道:“长了这么一副好面孔,怎么脑筋却转不过圈来?要不是绮晴快要嫁人了,我才懒得教你。”

    “好了,姑娘,”怜依和芷雪二人走上前来劝道:“碧柔她刚学舞不久,哪有进境如此快的?能学到这个地步,已经很难得了。”

    “你们俩又来充好人不是?”紫苏瞥了她们一眼,“离年底宫里的新春庆典已没多少日子了,到时出了差错,谁担这个罪过?你们么?”

    “姑娘......”

    “你们俩私下里督导她们不严,别以为我不知道,”紫苏让她们俩先闭上嘴,又转向碧柔,“你觉得自己长得比绮晴漂亮,便不用下功夫了,是么?老实告诉你,三日内再没什么长进,我便打发你到姚妈妈那里去。”

    碧柔听了不禁打了个寒噤,啜泣声立马止住了。其她少女只觉背脊有些发凉,头垂得低低的不敢看她。

    “好了,都散了吧,”紫苏挥挥手,“你们做事都用心些就行了。”

    这时,姚妈妈带着两个头戴帷帽的女子走了过来。

    紫苏见了秀眉微微一蹙。

    “姑娘......”姚妈妈来到她面前欠身施了一礼。

    “你怎么到我这里来了,”紫苏看了她一眼,“难道前院又出什么状况了?”

    “姑娘,”姚妈妈笑了笑,“自从清韵馆那边出了事,我们这里的生意是出奇得好。”

    “那你来是向我表功了?”

    “姑娘说笑了,”姚妈妈笑道:“老身怎敢,咱院子的生意再好那都是姑娘调度有方,全院上下无不叹服......”

    “好了,”紫苏截住了话头看向她身后的两名女子,帷帽垂下薄纱,遮住了她们的面孔。“她们是谁,你带她们来做什么?”

    姚妈妈左右看看,上前一步轻轻说了一句。

    紫苏脸现异色,盯着那两个女子片刻,说道:“那你让她们随我来吧!”

    ......

    “真是稀客,”紫苏看着摘下帷帽的周梦楠道:“没想到周姐姐会亲自到我这里来。”

    周梦楠淡然一笑,对摘下帷帽的素月道:“你先到外面去等我。”

    “是。”素月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房中只剩下紫苏和周梦楠两人。

    “姐姐能屈尊到我这里来,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吧?”紫苏眨了眨眼问道。

    “妹妹是聪明人,何必一再讥讽呢?”周梦楠将一张叠好的纸递了过去,“请妹妹看看这个。”

    紫苏伸手接过展开一看,原来是一纸官凭。

    “兹任命杨牧云为会同馆大使,即日起到任。”官凭下面盖了一个吏部的大印。

    “夫君他被派到会同馆去当大使了?”紫苏看完脸色一变。

    “看来妹妹也知道这一纸官凭的分量。”周梦楠看着她脸色悠悠道。

    “夫君呢,他怎么说?”紫苏急道。

    “相公他醉了,醉的人事不知,”周梦楠说道:“所以我来这里找你,看妹妹你知不知道相公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只说皇上亲自召见了他,让他去礼部报到,”紫苏思索了片刻说道:“可并未说让夫君他担任何职。”

    “相公他从五品一直落到九品,”周梦楠看着她道:“皇上这样做究竟是何用意?”

    紫苏一脸凝重,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忽然抬起头看向周梦楠,“走,我与姐姐一起回去,等夫君他醒了,仔细问问他。”

    ......

    杨牧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又回到了草原,草原上下了很大的雪,到处白茫茫的辨不清方向。就这样茫无目的的在草原上走着,也不知走了多远,到了哪里,忽然天暗了下来,周遭漆黑一片。又行进了一段,前方突然出现了两点幽光,待幽光近了些,他才发现,那是一对狼的眼睛,狼龇着满嘴的獠牙,在一步步的向他靠近。他向后退了几步,猛然发现,身后和左右都出现了狼。它们围了一个圈子,而他,就在圈子的中心。

    群狼在步步逼近,他浑身戒备着,手心甚至沁出了冷汗。

    一只狼呜呜叫了几声,骤然向他猛扑了过来。他一拳向那只狼的头部猛击了过去,忽然手臂一痛,发现另一只狼咬住了自己的臂膀。还有自己的双腿,背颈......统统被狼给咬住了,他感到一股透骨的寒意弥漫了全身,正想挣扎,猛地大吼一声......

    杨牧云大汗淋漓的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盖了一层厚厚的棉被。

    “相公,你醒了?”

    “夫君,你做噩梦了?”

    两只纤柔白净的手各拿一块手帕,擦他额头上渗出的汗。两副绝美的面容映入他的眼帘。

    “紫苏,梦楠,是你们?”杨牧云一愕。

    “不然,你认为是谁?”紫苏娇笑着说道。

    “你们怎么都来了?”杨牧云问道。

    “是周姐姐把我叫来的,”紫苏说道:“她把你的事都给我说了。”

    “唔,什么事?”杨牧云突然感到头有些沉。

    “你去礼部了?”紫苏问道:“皇上给了你一个什么官职呀?”

    “你问这个做什么?”杨牧云躲避着她的目光。

    “怎么,不好意思说?”紫苏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皇上给你的官太大了,怕说出来吓着我们么?”

    “你既然知道了,又何必如此讥讽?”杨牧云有些着恼。

    “妹妹,你不要再逗相公了,”周梦楠静静的看着他:“相公,皇上为什么要这样做?”

    “皇上这么安排自有他的深意。”杨牧云这话不假,自他见到赛因孛罗那一刻起就明白了皇上的用意,皇上这是让他借着大使的身份看好这位草原来的王爷。

    “什么深意?”紫苏说道:“再深下去是不是就让你罢官还乡了?”

    “是呀,无官一身轻,这样不好么?”杨牧云哼了一声说道。

    “相公,紫苏妹妹她也是关心你,你就别跟她斗嘴了,”周梦楠劝道:“我们都希望相公你好好的......”

    “娘子,”杨牧云叹道:“你也不想想,一个九品不入流的小官用得着皇上亲自下旨么?”

第五百四十一章 炉边对答

    周梦楠和紫苏互相对望了一眼。

    “皇上是君,我是臣,”杨牧云叹息一声说道:“皇上无论下什么旨意,我都必须得遵从的,又何必在意是升是降?”看了她们一眼,“我若真的不会再被起用,你们是不是就会离我而去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紫苏气得俏脸泛红,“我要是图富贵的话,又何必嫁给你?”

    “相公,”周梦楠倒没有紫苏那样激动,“你我夫妻一体,说这些岂不有伤我们之间的情分?”

    “同富贵易,共患难难,”杨牧云笑了笑说道:“有句老话不是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么?”

    “你......”紫苏气极,一扯周梦楠的衣袖,“姐姐,没想到夫君这样看待我们,难为你一直为他忧心如焚,我们走!”

    周梦楠轻叹一声,深深望着杨牧云道:“相公,我和紫苏妹妹是怕你遇见了不顺心的事,一心想帮你的。”

    “姐姐的好心,都被他当成了驴肝肺,”紫苏说道:“你为了他都可以亲自来?萝院寻我,可他呢?却如此看待你......”

    “哦?”杨牧云惊讶的看向周梦楠,“你竟然去那种地方......”话未说完左耳一阵剧痛,竟是被人狠狠的拧住了。

    紫苏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什么地方呀?你再说一遍。”

    “夫人你快放手,疼——”杨牧云龇着牙叫道。

    “在你眼里,就是如此轻贱我的么?”紫苏眼圈一红,松开了手。

    “夫人误会了......”杨牧云伸手揉了揉耳朵苦笑道。

    “妹妹,”周梦楠有些看不过去,“相公他一直敬重于你,这你也是知道的......”拉住了她的手,一脸企盼的说道:“我也想与你多亲近亲近,不如你搬过来,我们住在一起,这样有些事我也能跟你商量商量。”

    “姐姐的好意,妹妹心领了,”紫苏微摇螓首说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妹妹我虽然一直待在那烟花之地,但从未做过对不起夫君之事,如你们因此而不能容我,那我这就离开,再不相见......”

    “怎么说着说着就成这样了?”杨牧云拉住紫苏的手对周梦楠说道:“娘子你可能不知道,紫苏她是在为他义父做事......”将事情的原委与她说了一遍,末了道:“这世上很多人都身不由己,但只要她做事问心无愧,又何必拘泥于表面呢?”

    “这其中的缘由我还是第一次听呢?”周梦楠脸带歉意的对紫苏说道:“其实妹妹你真心对待相公,只此一点便足够了。”

    “是呀,你们都是我的贤妻,”杨牧云又拉住周梦楠的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与子一起,永不相疑。”

    周梦楠与紫苏心中一甜,便向杨牧云肩头靠去。

    杨大公子左拥右抱,心里好不快活。

    ......

    “还是大人有本事,”莫不语偷偷在窗外窥到了这一切,叹道:“两位夫人哄一哄就这么过去了。”

    “要是我有小舅舅这样的本事......”胡文广还没感叹完就“啊”的一声痛呼,原来是被人扭住了耳朵。

    “小王八蛋,”杨兰骂道:“别的本事没有长进,倒会学着跟人听墙根了。”不由分说,扭住他耳朵便走。

    莫不语颇觉尴尬,怕被杨牧云听见,跟在杨兰和胡文广后面,一起退了下去。

    ......

    “娘,你松手!”来到一僻静地方胡文广忍不住叫道。

    杨兰哼了

    一声松开了手。

    胡文广不住揉搓被杨兰扭痛了的耳朵,“娘,你手可真重。”

    “小王八蛋,痛死你活该!”杨兰啐了一口,“听人墙根,老娘真该把你的耳朵给拧掉。”

    “至于么?”胡文广嘟嘟囔囔说道:“小舅舅和舅母他们又没看见......”

    “你说什么?”杨兰眼中射出一抹厉色,“要是被他们发现了,你让娘的脸往哪儿搁?”

    “是,是,娘,我错了。”胡文广见母亲真生气了,连忙认错。

    “孩子,”杨兰叹了口气,“你做事也太不知轻重了些,牧云他是你亲舅舅不假,可你那两个舅母可都不是好相与的角色,若是被她们知道了你做下了这样龌蹉的事,岂能容你。”

    “容不下我便跟着娘你回湖州呗,”胡文广满不在乎的说道:“小舅舅他现在礼部会同馆任一大使,娘你知道大使是几品官么?”伸出指头比划了一下,“九品,还不如咱湖州府辖下的一知县呢......”

    “你住嘴,”杨兰呵斥道:“你舅舅他是有大本事的人,九品怎么了,九品那也是京城的官儿,就是湖州知府他也得高看......你看看你,跟你舅舅他一般年纪,又混出什么模样了?还敢笑话他么?”

    胡文广垂下头,没有说话。

    “文广,”杨兰的声音缓和了下来,“娘也盼着你出人头地,可你......”喟叹一声,“学文,你不是读书的材料,学武,你就会你爹那几招庄稼把式。你小舅舅他混出了个样子,你便跟着他吧!我就这么一个兄弟,看在你娘的面子上,他一定会好好待你......”

    “我知道了,娘。”胡文广低低的应了一声。

    杨兰怜惜的看着他道:“娘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舅舅他遇见了些难处,可谁一生不碰到些坎儿呢?他年轻,又有本事,娘相信他一定会迈过这个坎儿,你就不要多想,一心跟着你小舅舅就是了。”

    胡文广点点头。

    ————————————

    从御前五品降到了九品,杨牧云脸上没有露出丝毫颓丧之色,每日天不亮便去会同馆当值,很晚才归家,有时还连夜待在馆里。汪伟元也没分派他别的差事,只看好赛因孛罗便行。

    杨牧云做事倒也尽心尽力,对赛因孛罗的生活关怀备至,只是别的话不再多说。

    赛因孛罗还是对他一如既往的热心,没有因为他的态度冷淡而改变什么。

    只是莫不语一见到阿列克塞便气不打一处来,两位大力士已私下里较量过好几次。

    这一日杨牧云正按赛因孛罗的要求布置他的饮食。隆冬时节,这位王爷突然想吃火锅,杨牧云便吩咐人在他屋里支起了打边炉。一应菜蔬、鱼肉、菌类、蘸料都齐备后,正准备走,却被赛因孛罗给叫住了。

    “本王无人在旁相陪,甚感寥落啊!”赛因孛罗说着看了杨牧云一眼,“杨大使若无别的事,便留下来陪本王一饮如何?”

    “每次都叨扰王爷用餐,杨某已深感不安呐!”

    “无妨,”赛因孛罗笑了笑,“不过是借花献佛,杨大使不必拘谨。你每日精心招待,本王也该有所回报才是。”

    杨牧云不再推辞,便坐了下来,反正每日与这位王爷对饮,也不多这一顿。

    “大明真是个好地方,”赛因孛罗感叹道:“物产丰足,生活优渥,本王都有些不想走了。”

    “如果王爷志仅于此,那我朝便不会如此盛情招待了。”

    赛因孛罗一怔,随即大笑,“有理,有理。贵国怎会养一无

    用之人?”高举酒杯,“来,为你我的相识相知,干一杯。”

    “在下不胜酒力,只能浅酌则止,”杨牧云端起酒杯,面带歉意的说道:“还望王爷见谅!”

    “好,好,”赛因孛罗笑道:“本王干了这杯,杨大使随意!”

    ......

    两人正喝着,忽见顾少均一掀厚厚的棉布门帘,走了进来。径直来到杨牧云身边低语道:“大人,尚书大人他到了。”

    “哪个尚书大人?”杨牧云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礼部尚书胡濙胡大人,”顾少均催促道:“你赶快随我出去迎接一下。”

    “哦,”杨牧云心中微微一惊,胡濙这个人他是见过的,自己刚进京时因与蒙古使团冲突而入了刑部大牢,后来便是这位胡濙和刑部尚书金濂、大理寺卿薛璟、都察院左都御史陈镒四人审理的自己。

    “王爷,在下少陪。”杨牧云站起身来向赛因孛罗拱了拱手,正要随顾少均出门,陡见棉布门帘一掀,进来一位须发皆白,身穿大红袍服的官员。他看的分明,此人正是礼部尚书胡濙。

    “尚书大人——”杨牧云和顾少均向他齐齐施了一礼。

    “嗯,”胡濙微微点了下头,看向赛因孛罗,拱手一揖,“王爷真好兴致呀!”

    赛因孛罗端坐在那里并未起身,眼皮微抬了一下说道:“胡大人可真来得巧,本王这里还没怎么动筷你便到了。”

    “是么,”胡濙笑道:“正好本官也尚未用饭,就此叨扰一下了。”说着走上前坐在杨牧云刚坐过的位置上。

    “你们下去吧,”胡濙向杨牧云和顾少均挥了挥手,“本官这里有事要跟王爷说。”

    “是。”两人应了一声,正准备出去,就见赛因孛罗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指向杨牧云,“你,留下。他,出去。”接着瞥向顾少均。

    胡濙微觉讶异,但还是说道:“你们就听王爷的吩咐。”

    顾少均退了出去,留下有些不知所措的杨牧云。

    “杨大使,坐。”赛因孛罗微微一笑,指了指身边的一个座位。

    “这......”杨牧云犹豫了一下。

    “既然王爷这么赏脸,你还不赶快过来。”胡濙对他说道。他忽然觉得这个年轻的官员有些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是,大人。”杨牧云这才上前,欠了欠身,坐了下去。

    “胡大人此来,有何贵干呀?”赛因孛罗问道。

    胡濙笑了笑,没有说话,乜了杨牧云一眼。

    “胡大人不必忌讳,”赛因孛罗看出了他的意思,说道:“本王与这位杨大人乃莫逆之交,无论何事都不会避着他的。”

    胡濙惊奇的打量着杨牧云,不知这位草原枭雄为何如此看重这位九品不入流的小官。

    “胡大人很是奇怪,是么?”赛因孛罗哈哈一笑,“实不相瞒,本王便是被这位杨大人擒获的,若不是他,本王怎能有幸与胡大人相会于此?怎能享受到如此优厚的待遇?”

    “当真?”胡濙吃惊的问道。

    “杨大人,”赛因孛罗嘴角一勾,“就请你向胡大人说说本王是如何被你生擒的经过吧。”

    “王爷,”杨牧云拱了拱手,“在下不敢误了尚书大人的公事。”

    “也好,”赛因孛罗点点头,“讲完了公事才好谈私事,胡大人,您请。”

    “嗯,”胡濙清了清嗓子说道:“皇上已答应在新年庆典上册封王爷您和太师,并准许你们斡剌特部可以单独入供我大明。”

第五百四十二章 暗中交锋

    “就这些么?”赛因孛罗神色不动。

    “还有,”胡濙继续说道:“朵颜卫被掳的人口牲畜归还朵颜卫,并请王爷和太师保证不再侵犯朵颜卫、福余卫和泰宁卫。”

    “朵颜卫?”赛因孛罗眼皮微抬了一下,“现在还有朵颜卫么?”

    胡濙微微一笑,“王爷怕是不知道,朵颜卫的指挥使现就在京城里。”

    赛因孛罗哈哈一笑,“朵尔歹他躲到这里来了么?来干什么?请大明的大皇帝为他恢复牧场和部众么?”

    “王爷,”胡濙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朵尔歹是我大明亲封的指挥使,来京拜见皇上也是在尽臣属的本分。”

    “是么?”赛因孛罗夹了一筷子涮羊肉放入嘴里慢慢咀嚼,“你们封的这个指挥使可不大老实呀,据本王所知,他们可没少侵扰辽东都司下辖的边堡,本王为你们清除了一个大患,难道不好么?”

    “王爷,”胡濙的声音加重了一些,“朵尔歹是我大明的臣子,如有不臣之举,也应当由我大明讨伐,毋须借他人之手。”

    “由你们讨伐?”赛因孛罗轻笑一声,眼中满是蔑视之意,“看来大明的军队还是挺能打的,特别是你们皇上一手调教出来的什么天子幼军,不知回来多少呀?”

    胡濙捋须笑道:“战场上刀光剑影,死伤难免,就像王爷,不也被我们请到这里来了么?”话虽说的客气,却不无嘲讽。

    赛因孛罗目光一转,嘿嘿笑道:“本王一人何足道哉?只要大军尚在,一切主动便尽操于我手。”

    “看来王爷对自己掌握的实力很是自信。”

    “难道不是么?”赛因孛罗头微微一扬,“你们皇帝的亲军,还有宣府兵、大同军,哪一支能挡我草原铁骑的兵锋?”语音中尽带威胁之意。

    “看来王爷不是来向我大明请封的,而是来下战书的。”胡濙脸色微变。

    “胡大人不必紧张,”赛因孛罗唇角翘起,端起一杯酒,“来,你我干上一杯。”见胡濙丝毫未动,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抹唇上的酒渍说道:“本王是诚心来见你们大明皇帝的,可你们皇帝把本王在这里一撂这么多天,连见也不见,究竟是什么意思?”

    “哦,原来令王爷不快的是这个,”胡濙悠悠一笑,“王爷远来,中间又遭受乱党的劫持,该当好好歇养些时日,好好压压惊才是。觐见天子应该挑个很庄重的日子,还望王爷不要心急。”

    “你们好酒好招待,本王倒是不急呀,”赛因孛罗轻轻一笑,“本王这里来了最新的线报,我的兄长太师也先征讨西域大获全胜,现正归来途中,若是知我在此,会不会引兵南下,那就不可预知了......”见胡濙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续道:“最好我们两方的事情快些达成,不然我兄长要是到了,他可不像本王这么好说话了。”

    “王爷的意思是不遂你的愿的话,你们便要兵戎相见么?”胡濙脸色一变。

    “胡大人,”赛因孛罗的目光在他脸上一扫,“你也是大明朝的四朝元老了,很多事情相信你也知之甚深。草原各部不比中原,他们是没有人发俸禄的,数万大军出来一场,总不能让他们空手而归吧?若是这样,本王还如何指挥得动他们?花钱买平安这个帐要细细的算起来,你们不亏......至于归还兀良哈部的人和牲畜,这个本王可做不得主,凡出征的儿郎人手分得一份掳获,所有的人畜都已分发下去了,如何收回?这不是打本王的脸么?”

    “王爷,”胡濙眯起眼睛不卑不亢的说道:“我大明并非没有一战之力,事情还是不要把它做得太绝的好。”

    “那好,”赛因孛罗站起身来,拿起桌上的棉巾抹抹嘴说道:“那我们之间便没有什么好谈的了,请胡大人回复你们的皇帝,这就让本王回去的好。”

    “看来王爷是真的喝醉了,”胡濙也站起身

    ,拱了拱手,“就请早些休息,有话明日再说吧!”说罢袍袖一拂,忿忿的去了。

    “胡大人......”杨牧云起身追了出去。

    ......

    胡濙正行间,忽听背后有人呼唤自己。便止住脚步侧目看去,见杨牧云追了上来,向他一揖,“下官送送大人。”

    “嗯......”胡濙点了点头,举步先行。杨牧云紧跟在他侧后。

    “那个敌酋真的是你擒获的?”胡濙不经意间问了一句。

    “回大人,正是。”

    “没想到你年纪不大,倒还挺有本事的,”胡濙颇为赞赏的瞥了他一眼,“这份功劳不可谓不小,就换了区区会同馆一大使,未免太委屈你了些。”

    “下官还不到十六岁,”杨牧云说道:“能身居九品,深感皇上隆恩。”

    “是皇上把你派到这里来的?”胡濙一怔,随即明白了皇帝的用意,“看来在此事上皇上是真的倚重于你,你可要小心仔细了。”

    “下官省得。”杨牧云说道。

    “这个敌酋,”胡濙忍不住恨恨的骂了一句,“都深陷囹圄了还这么嚣张,当真不把我大明放在眼里。回去本官便禀奏皇上,将他下到刑部大牢里去,多尝尝苦头,好好杀杀他的气焰......”

    “大人不必动气,”杨牧云对他说道:“当务之急是请皇上下旨,加强边关防务,不能让鞑子有可乘之机。至于谈么,还是好好坐下来跟他谈的好。”

    “你认为那个敌酋是在跟朝廷施缓兵之计?”胡濙眉头微微一皱。

    “大人,所谓能战方能和,多做一些未雨绸缪的准备,还是好的。”杨牧云拱手说道。

    “杨大使,”胡濙深深凝视着他道:“本官不懂军事,你跟鞑子交过战,应该知道鞑子的战力。你说,我大明的军兵当真挡不住他们么?”

    “下官不敢有瞒胡大人,”杨牧云轻叹一声,面色凝重,“鞑子全是骑兵,骑射之术精湛,且往来如风。我大明多是步兵,机动力不如鞑子。只能依靠北境各口处处设防。此次出征,府军前卫几尽全没,大同军的精锐力量也损折大半,这可都是骑兵啊!”

    胡濙听着听着倒吸一口凉气,一支精锐的骑兵力量意味着什么,连他这个不懂军事的人也再清楚不过。大明的骑兵本就不多,若再损失过巨,这就说明明军已经失去主动出击的可能,只能被动挨打。而大明的北境有数千里之长,处处设防,又处处防不胜防,一旦被鞑子骑兵突破一处,后果不堪设想。难怪赛因孛罗被俘也态度张狂,实在是看出了大明的弱点所在。

    朝廷没有把真实的情况诉之朝野,只说漠北大胜,迫使赛因孛罗亲自前来求和。自己这才自信满满前来,谁知......他闭目一声长叹,“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上言之不实,臣如之奈何?”

    “凡事皆事在人为,”杨牧云劝道:“大人不可虑之太甚。”

    “正是如此,”胡濙摇摇头,“我一礼部之文官是压不住那敌酋的气焰了,不如这就禀奏皇上,请皇上派一兵部的人过来和他详谈吧!”

    杨牧云心中一动,兵部右侍郎于谦倒是一位很是硬气且干练的人物,说不定派过来跟赛因孛罗交交口舌能比其他人更合适一些。

    他张了张口,刚要说话,就见一名绯色官服的官员匆匆走了过来。

    “这不是孟祥孟侍郎么?”杨牧云心中暗道。

    “下官参见尚书大人。”孟祥来到胡濙面前深施一礼。

    “你匆匆而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么?”胡濙问道。

    “明日麓川使节便要归国了,”孟祥说道:“下官特来询问大人,将以何规格想送?”

    “皇上可有什么旨意?”胡濙眉头微皱。

    “没有。”

    孟祥很干脆的回答。

    胡濙轻轻哼了一声,“那你便看着办吧!”

    “可麓川使团为首的是他们的王太妃......”

    “麓川正与我大明交战,”胡濙说道:“岂能依照正常礼节?皇上仁厚,没有为难他们,我们礼部便不要多事,随他去吧!”

    “是,大人。”孟祥应道。

    “麓川使节,”杨牧云心中暗道一声,“莫不是住在飞鸿居酒楼的那一行人?都这么多日子了,她们还没走么?”

    ————————————

    “大人,”莫不语来到杨牧云跟前兴奋的说道:“今天俺又赢了那个阿列克塞一场,他和俺比试摔跤,结果被俺重重的摔在地上。”

    “是啊,”胡文广也道:“没想到那个大金毛力气大得很,莫大哥赢得很不容易呢!”

    “你天天跟他较什么劲?”杨牧云不悦的看了莫不语一眼。

    “他辜负了大人的信任,俺杀他的心都有,”莫不语说道:“要不是大人您一再告诫,俺就一刀劈了他。”

    “行了行了,”杨牧云见他连说带比划,越说越起劲,便拦住了他的话头,“那位王爷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还在那里吃涮锅呀,”莫不语咂咂嘴,一副馋相,“大人,俺很久没吃涮锅了,您看......”

    “没出息,一听见吃就流口水。”杨牧云斥道。

    “小舅舅,我也想吃。”胡文广也在一旁眼巴巴的说道。

    “等晚上下了职吧,”杨牧云有些无奈,这两个大馋虫,脑袋里真不知都装了些什么,“我知道有一个涮锅店味道很不错,到时领你们过去。”他想起了刚回京时和朱祁钰对饮的那家涮锅店。

    “多谢大人。”

    “多谢小舅舅。”

    莫不语和胡文广互相对视了一眼,一脸欣喜。

    杨牧云叹息一声,吃货的境界也只有这么宽了。

    ......

    “小舅舅,京城的涮锅可真好吃,”从涮锅店里出来后,胡文广回味悠长的说道:“我明日还要来这里吃,可以么?”

    “当然可以,”杨牧云淡淡笑道:“不过明日你请。”

    “可我身上没有钱啊。”

    “没关系,从你的月例银子里扣也就是了。”杨牧云向他眨了眨眼。

    “这样啊......”胡文广突然觉得有些舍不得了。

    “怎么,不行啊?”

    “我......”胡文广看着他的目光,欲言又止。

    “大人,别理他,”莫不语咧开嘴笑道:“他想攒银子娶媳妇呢!怎么舍得扣下来请人喝酒?”

    “你......”胡文广涨红了脸,“你莫胡说。”

    “俺没胡说,”莫不语争辩道:“你不止一次跟俺讲,你想......”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杨牧云打断他的话,不让他再说下去,胡文广毕竟是他的外甥,不想让他太难堪。

    三人正说着话,突然看见前方有一个人摇摇晃晃的走在着,似乎随时都会倒下。

    “小舅舅你看,那个人一定是喝多了。”胡文广指着那人说道。

    话刚说完,就见那人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这么冷的天,要是躺在外面睡上一宿,非冻死不可。”杨牧云抬头看了看天,又有雪花悠悠荡荡的自黑漆漆的夜空中飘落下来。北方的冬天就是这样,下雪的时候很多。

    “不语,”杨牧云吩咐道:“你过去把他背起来,然后送回家去。”

    “是,大人。”莫不语虽不情愿,但仍走了过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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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州举人杨牧云因缘际会,踏入官场,诛除叛逆,扫荡蛮荒,与大明天子结下深厚的君臣缘分......大明正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正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正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