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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露尘     大明正统txt下载     大明正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六十八章 密室魅影

    于谦想起土木堡驻地的卫所兵已完全退化成了一群农民,眼前的事便也见怪不怪了。

    “邓指挥使,”于谦叹了口气,带着一丝教训的口吻说道:“为将者,当令行禁止,切不可被手下人所左右,否则本官还要你做什么?”最后一句话说得声色俱厉,罗亨信便是因为约束不住大同镇的那群骄兵悍将而轻易的落入对方的彀中。

    “是,于大人。”邓祖鹏的额角渗出了冷汗。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的天已经黑下来了。冬日昼短,一进酉时天就已完全黑了。

    外面响起一片嘈杂声。

    “看,着火了。”有人喊道。

    “这是谁家着火了?”有人问道。

    “看样子应该是马家......”

    一听马家这两个字,于谦身子一震,目光向窗外看去。只见将台胡同方向马家大宅火光冲天而起,果然是着火了。

    “呀,于大人......”邓祖鹏看到这一幕吃惊的说道:“马家失火了,怎么办?要不要卑职带人进去看看?”

    “走——”于谦脸阴沉沉的说了一句,转身出了雅间快步走向楼下,邓祖鹏忙跟了过去。

    ————————————

    马府失火的地方不止一处,在黑色的天幕下显得异常刺目。随着火起,府内也乱了起来。

    一条黑影在这府中乱象下飞一般直奔后院西南角,她身子轻盈,在院墙屋瓦上纵越如飞,有如谪仙。

    “西南角......”她嘴里默默念叨了一句,脚尖在墙头轻点几下,又跃过几椽房院,在府内角落一座寥落的偏院跳了下来。

    院中只种了几棵松柏,幽静异常,好像没有人居住的样子,跟前院的人声鼎沸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应该是这里了吧?”她轻轻的上前走了几步,脸孔蒙着黑色纱巾,一双晶亮的眸子警惕的扫视着院内的一切。

    她便是林媚儿,府内的火是她放的,目的是引开府里其他人的注意力,她好方便行事。自打从博日都嘴里知晓脱脱不花今日便会集齐人手后,她就知道不能再等了,一定要抢在前面先把人救走,否则的话待脱脱不花领人杀入城内,那一切都晚了(她不认为危机四伏的关城有守御住的可能性。)

    林媚儿轻手轻脚的一步步接近房门,目光谨慎的向四下里洒扫,手握峨眉双刺的指节有些发白。这里太安静了,异乎寻常的静谧,反而给人一种奇诡的感觉。

    厚厚的积雪踩上去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离房门越发的近了,林媚儿屏住了呼吸,脚步逐渐放慢。刚踏入房门两丈处时,突听“呼喇——”一声两扇门板大开,“嗤嗤——”之声不绝,无数点寒芒扑面飞来。林媚儿心里早有准备,纵跃腾挪,将之一一避过。

    “呼——”一张大网兜头罩了下来,林媚儿眼疾身快,就地一个侧翻,堪堪避过。手中一支峨嵋刺如流星般脱手而出,向着一侧松树的树冠激射而去。

    只听一声惨呼,一隐藏在树冠中的人自树上一头栽了下来,噗通一声在雪地中溅了一片血花,身子抽搐了几下便一动不动了。

    “嗖——”一击而中,峨嵋刺又收回了林媚儿手中,她手腕处系有一条坚韧的肉眼几不可见的细细丝线,与手中峨嵋刺连在一起。使得这对利器既可当兵刃,也可做暗器。

    周围风声骤起,几条人影从天而降,二话不说向着林媚儿扑了过去。一时人影翻腾,劲风大作,林媚儿和他们在雪中大战起来。

    他们胜在人多,而林媚儿胜在身法够快,比他们的身法都快。

    判官笔、双钩、九环刀、凤翅镏金镋四件兵刃刮起凌厉的劲风卷向林媚儿!可没有一件兵刃沾到林媚儿的衣角。

    使判官笔的是一个认穴高手,他一向认穴极准,出手必中,在他明明觉得自己已打中林媚儿穴道的时候,全身的劲力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一支冰冷的峨嵋刺已戳穿他的咽喉。他带着一脸的惊诧与不甘倒了下

    去。

    林媚儿并不比他快很多,只快一分,一分就已足够。她的兵刃是峨眉刺,所以她的招法没有“削”,没有“截”,只有“刺”!

    刺,本来只有向前刺。但林媚儿无论往哪个方向都能刺,无论往哪个部位都能刺!她能往肋下刺,往腰胯刺,从耳旁刺。而且还能向前刺,向后刺,向左右刺,向任何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刺。

    忽然间,一人着地向她身后滚来,刀花翻飞。

    地趟刀!

    这是一种极难练的刀法,所以练成了就很有威力。本来这一刀林媚儿是不容易察觉的,可他刀上的九只铁环发出的脆响提前暴露了他的意图。刀锋还未划中林媚儿的要害,咽喉就已被一支冷冰冰的峨眉刺刺中,听音辨位,就如同背后也长了一对眼睛,不用回头就能准确的刺中对手的关键要害,这是林媚儿多年练就的功力。

    真正的高手是不会让自己的兵刃有过多装饰的,因为有的装饰足让自己致命。

    “歘——”一柄又长又威猛的兵刃向林媚儿迎面戳来,林媚儿仰面避过。这杆兵器形似三股钢叉,却比叉粗大,中有利刃枪尖,称为“正锋”,两面出锋,侧分出两股,弯曲向上成月牙形,有如凤翅,因此叫凤翅镏金镋。镋上满是倒刺,可刺,可撕,可挂,无论谁只要被它沾着一点,皮肉立刻就要被撕得四分五裂。这种兵器江湖中更少人用,能用这样兵器的人武功也必有独到之处。

    那人一戳不中,紧接着一扫,逼林媚儿向后退跃。而使双钩的人恰好封住了林媚儿的退路。

    她若向后退,就会失却先机,而那对锋锐的双钩立刻就可能致她的死命!

    而她更不能前迎,若向前迎,镏金镋瞬间就会让她毙命。

    无论谁看来,她都一定死定了的。可林媚儿却不想死,她偏偏纵身迎了上去。

    使镏金镋的人一怔,使出全力向前一推,力气未使足,眼前寒芒一闪,“哧”一阵奇特的刺激的痛感袭入喉头,使他全身肌肉猛然一缩,无论如何也无法将镋翅再推出半分。

    他双眼渐渐凸出,全身的肌肉关节渐渐失却控制,裤裆里突然变得湿湿的,双腿也渐渐弯曲下来。

    难以置信的神情挤上他的面孔,他实在不能相信对方出手这么,这么准!可残酷的现实不由得他不信!

    “扑通——”他跪倒在雪地里,头垂了下来,可身躯却久久没有倒下。

    “你还要打么?”林媚儿转过身,目光逼视着那个使双钩的人。

    那人一脸恐惧的后退几步,突然弯腰蹲下身剧烈呕吐起来。没有人会不在乎自己的性命,求生的本能会让每个清醒的人做出最理智的选择。

    林媚儿的眸子闪过一丝怜悯,转过身,向着大开的房门走去。

    里面还会有什么机关么,她仍旧没有放松戒备,每走一步都很谨慎。

    屋里面很是静寂,仿佛没有什么危险。她目光扫了一圈,床上的锦被铺在榻上,里面鼓鼓囊囊的,似乎藏着什么东西。一个梨花带雨的美人战战兢兢的立于榻前,看到她后尖叫一声,浑身瑟瑟发抖。

    “赛因孛罗呢?”林媚儿开口向她问道。

    美人吓得牙齿格格直响,已说不出话来,抖颤得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向床上的锦被一指。

    林媚儿哼了一声,走上前去,伸手一把掀开锦被,里面不是人,而是一大团棉布包袱。

    “不好——”她心弦一紧,一股凛冽的杀气已袭至颈侧,她不及细想,猛地斜身扑倒在床上,反手挺起手中峨眉刺。

    “铿——”手臂一震,峨嵋刺差点儿脱手,连带着自己在床上一个翻滚。

    “嚓——”一柄散发着彻骨寒气的钢刀贴着林媚儿的鬓角砍在床榻上,数十茎青丝在锦帐里飘荡。

    林媚儿只觉背脊发凉,再慢半分自己的半爿脑袋就要被切下来了。

    “这是一个真正的高手,比外面那几个货色加起来还要强十倍的高手。”她

    心中暗道。伸手一拽锦帐向对方可能所处的位置罩了过去,然后自己一跃而起,闪至一边。

    她凝眸仔细看去,方才那个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美人儿不见了,屋中空荡荡再无一人。

    “刷——”一股令人战栗的刀气自林媚儿身后扫来,林媚儿不及硬接,纵身一跃,身形暴窜丈余,落在了房梁上。目光迅即向下扫去,还是没有一人,那人仿佛会隐身般,一击不中便遁去身形。

    “刷——”刀气的威压自脑后闪现,迫得林媚儿自房梁上凌空一跃而下。她袖子一甩,罩在身上的外衣瞬间脱体向后飞去,然后拧身掷出手中的峨嵋双刺......

    “嗤喇——”衣服被剖为两爿,“叮当——”两下钢铁交鸣,两个身影自上几乎同时跃下地来。

    待看清楚了对方后,林媚儿不由一惊,立于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方才进屋所见到的那位吓得花容失色、我见犹怜的美人。

    美人现在一点儿也没有了娇怯怯的模样,一双刀锋一样锐利的眸子在林媚儿身上一扫,冷冷说了句,“你的反应倒快。”口气生硬,听起来很是拗口。

    林媚儿发现她手中握着一把刀,一把造型奇异的钢刀,刀身极长,刀刃极薄,刀柄也极长,她双手握住了刀柄,右手在上,左手在下,站立的姿势也颇为怪异,右脚向前踏出,左脚略为靠后,脚尖和前脚的脚后跟呈一条笔直的直线。一抹流光在锋刃极薄的刀身上闪过,弥漫一股肃然的杀气。

    林媚儿年纪虽轻,但见识广博,却也从未见过中原的哪个武术流派使这样奇特的刀,而姿势又如此古怪。

    “难道是......”她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思忖片刻方吐出一句,“倭刀,你是倭人?”

    美人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没有说话。

    “赛因孛罗呢?”林媚儿接着问道:“你们把他弄哪里去了?”

    “想知道么?”美人冷然说道:“胜了我,我便告诉你。”你字刚咬下去,她人已欺身到林媚儿面前,双手一挥,一片凛冽的刀光便朝着她当面倾洒了下去。

    林媚儿身形疾退,手腕一动,峨嵋双刺向着美人爆射而去。

    “叮叮——”美人挥刀磕开,纵身前跃,钢刀卷起漫天刀气向林媚儿当胸搠来,刀势又准又狠。

    林媚儿侧身避过,收回峨嵋双刺握于手中运转如风,跟她战在一起。

    两人一个武功招式轻灵飘逸,一个狠辣诡异,交手竟然一时难分高下。

    “她的身法看起来怎么这么熟悉?”林媚儿脑中灵光一闪,“那日在一胡同里救走观音教楚明心的,难道便是此人?还有那对眸子,不是刚入马府时姓白的少年身后那个黑衣蒙面人么?”

    “你是观音教的人!”林媚儿张口说道。

    “你看出来了,是么?”美人哂笑一声,“可惜,居庸关很快就不为明人朝廷所有了。而你,也再不能耀武扬威了。”

    “你们这些邪教乱党,不但反叛朝廷,而且还勾结鞑子......”林媚儿忍不住怒道。

    “你说过,我是倭人,”美人唇角微扬,面带不屑的说道:“这朝廷是你们明人的朝廷,与我有何关系?”

    “你为何要与邪教乱党一起,与我大明作对?”

    “你真想知道?”美人闪身避过她峨嵋双刺的刁钻一击,一刀横扫了过去,“放下你手里的那两根刺,我便说与你听。”

    “你做梦!”林媚儿娇叱一声,左手一根峨嵋刺架住她的刀锋,右手舞动着另一根峨嵋刺划出一道耀眼的亮弧向着她的颈侧狠狠的刺了过去......

    “嗤——”锋芒扫处,却刺了个空,美人的身影凭空消失了。

    林媚儿一愕,退开几步,手中峨嵋刺左右一摆,先护住全身。

第四百六十九章 斜云挂月

    “歘——”一股凌厉的劲风自身后飚来,林媚儿身子一侧,脚尖一点地面,整个人疾速滑向一边。

    “嗤——”还是慢了一步,她右臂的衣袖被划开了一道大大的口子,露出雪白的肌肤。还未立稳,一条鬼魅般的倩影欺至她身侧,一道刺目的刀光划向她的脖颈。

    林媚儿螓首一偏,刀锋贴着面颊而过。她运招也快,皓腕一动,峨嵋双刺闪电般直搠芊鹤樱子胁下,刺芒止处,美人的身形又一次消失了。

    “她这是什么妖术?”林媚儿的额角沁出了冷汗,“怎么人说消失便消失了?”眸光一闪,心念微动,纵身向门外疾奔而去。

    刚奔至门框边,一道耀眼的厉芒迎面劈来。

    “叮——”峨嵋双刺在刀锋上一格,她整个人被逼得凌空一个倒翻,落地时又回到了屋中。

    “阁下何不现身堂堂正正一战?”林媚儿朗声说道:“你就只会使些鬼魅伎俩么?”声音在屋内回荡,可对方却一点儿没有现身的意思。

    林媚儿一步步向后退去,目光紧张的扫视着屋内的一切,她想背后先贴住墙壁,再慢慢挪向屋外。

    “刷——”一点寒芒突地从地上弹起,挑起一道烁目的亮弧,自林媚儿小腹直划向咽喉,“当——”峨嵋双刺横于胸前,被锋利的刀刃一磕,林媚儿向后疾退,背心刚好抵住墙壁。瞳仁一缩,螓首微偏,“铿——”的一声,刀尖贴着她的颈侧钉入墙壁。

    林媚儿身子一矮,“嗤喇喇——”一声,刀锋在她头顶墙壁上划出一连串的火花。

    眼前衣袂一闪,林媚儿目光一凝,双膝微微一弯,腰身稍稍下挫,足跟上收,足尖猛地一点地面,整个人有如一只雌豹,暴然跃起,两支精钢峨眉刺一上一下划出两道厉芒直刺了出去,一戳胸口,一取肋下。

    “嗤——”峨嵋双刺破开的是一件衣衫,人却杳无踪影。

    林媚儿心一惊,还未回过身。“啪——”背心处已重重吃了一掌。

    “哇——”一口血箭自她口中喷出,身子蓦然一旋,连转了两个圈子,一跤坐到在地。

    眼前人影闪动,对方丝毫不给她喘息之机,一道炽烈的刀光自她头顶凌厉无匹的劈了下来......

    林媚儿见闪避不及,遂一咬牙,右手峨嵋刺骤然横在头顶上一格,“锵——”的一声暴响,钢刀狠狠的劈在峨眉刺上,震得人耳膜嗡嗡鸣响。

    林媚儿胸口一阵气血翻腾,一缕血线顺着唇角溢出。

    钢刀一寸寸的下压,林媚儿手执峨眉刺苦苦支撑,手肘回曲,却离自己的额头越来越近。

    美人的目光凝注着她,嘴角带有一丝戏谑的口吻说道:“你又何必苦苦挣扎呢?只需开口求我,我便会撤刀饶你一命的。”

    “呸——”林媚儿啐了一口血沫,气息一乱,对方的刀锋又迫进少许,她提起左手的峨嵋刺,向着对方的心口递了过去。

    谁知对方不闪不避,眼看着峨嵋刺在离自己心口三寸处停了下来,再也递不进半分。

    林媚儿心中一叹,她的劲力快要耗尽,再过一会儿便支撑不住了。

    “难道我要毙命于此么?”林媚儿感觉自己的视线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想好了么?”在对方刀锋的力压下,锋刃离她的额头只有不到一寸距离了。刀刃迸发的寒气刺得她肌肤生疼,对方好整以暇的注视着她,就像看一只猫爪下的老鼠,“再犹豫下去的话,求饶可就来不及了。”那语气,好像林媚儿已成她刀下鱼肉般,就看如何宰割了。

    林媚儿咬了咬嘴唇,左手握住的峨嵋刺开始回转,她想对准自己的心口刺下去——她宁可自杀,也决不在别人手下受辱。

    就在她万念俱灰之时,突然微风吹拂的鬓边发丝一动,紧接着手肘一松,头顶的压迫感瞬间消失。

    “怎么回事?”她愕然睁大了双眼。一个熟悉的、让她日思夜想的身影飘进了屋内

    ,与那个美人战在了一起。

    “这个冤家,他终于来了。”林媚儿贝齿咬着樱唇,欣喜的眼眸中透着一丝幽怨。

    ......

    “芊鹤樱子,是你?”过了几招之后,杨牧云从身法招式上认出了她的身份,这已是他们之间的第三次交手了,之前对方都是蒙着面纱,这还是第一次她以真面目示人。

    她的相貌着实称得上是一位难得的美人,大大眼睛,长长的细眉,精致的五官,肤白如瓷,透着淡红的菡萏色,身材窈窕纤细。一双眸子却透着一股狠戾之色,让人感觉难以亲近。

    “这么快就又见面了,是么?”芊鹤樱子冲着他嫣然一笑,“为了这个女人你真的可以不顾一切来送死吗?”

    “我感兴趣的是你,不是她,”杨牧云嘻嘻一笑,“不过这次来收获也蛮大的,终于可以一睹你的真面目了。”

    “怎么样,你是否觉得失望?”芊鹤樱子细眉一挑,下巴微扬说道。再狠戾的女子都会很在意男人对自己相貌的看法。

    谁知杨牧云摇摇头,叹了口气,只说了一句话,“你还是把脸蒙起来更好些。”

    林媚儿“噗哧”一声忍不住笑了,这句话当真阴损得很。作为一个女人,你说她笨,说她不解风情都可以,但你如果说她长得难看,她非跟你拼命不可。

    果然,芊鹤樱子的脸色变得错愕,既而愤怒起来。冷厉的眸子像刀锋一样在杨牧云身上划过,似乎要把他大卸八块。身形微动,便移至杨牧云面前,双手执刀猛地一劈,炽烈的刀光卷起的弧度仿佛能把空气撕裂。

    “锵——”一声暴响,杨牧云拔刀在手,格挡住了芊鹤樱子的凌然一击。

    两人四目相对,芊鹤樱子眸中射出的怒火足够把杨牧云烧化。两人的身形倏然退后,又倏然交织在一起,“锵锵——”金铁铿锵之声大作,接连发出一连串的暴击。

    朱骥送给他的这把刀的确是一件神兵利器,经过剧烈交锋之后,刃口丝毫不卷。

    “刷——”杨牧云觑准机会,斜劈一刀,角度刁钻,势要让对方避无可避。可刀锋过处,只切下一片衣角,人蓦地隐然无踪了。

    “牧云,小心!”林媚儿一脸担忧的在旁提醒他道。

    杨牧云知道对方又使遁术,不等她发难,左手在怀中一掏,一包雪屑挥洒开来,弥漫了整间屋子。他身侧的地上突然出现了几个清晰的脚印,杨牧云见状一刀横扫了过去。

    “嘡——”芊鹤樱子现出身形,挡了他这一刀后,身形滑向一边,一扬手,几点寒芒打着旋儿划出几道巨大的弧度朝杨牧云爆射而来。

    “叮叮——”杨牧云手腕一翻,卷起一片刀花磕飞几枚十字镖,凌空一跃,一枚十字镖在他脚底飞过。他身子在空中一弹,遽然向芊鹤樱子飞去,刀光凛然大盛,朝着她当头罩了下去。

    “铿——”芊鹤樱子硬接了一刀,身子斜滑出丈余,一矮身,又隐去了踪迹。

    杨牧云两眼紧盯着地上的雪屑,见一处稍有异动,左袖微抬,“嗤——”的一声一支袖箭激射过去。

    “啊——”一声尖叫,芊鹤樱子捂着左臂现出身形歪倒在一边。紧接着“当”的一声,她手里的钢刀被磕飞,再接着脖颈一凉,一柄森寒的刀锋架在了她的颈下。

    杨牧云手疾如风,点了她身上几处穴道,让她再也动弹不得。

    “媚儿,你怎么样?”杨牧云这才转过身,关切的向林媚儿问道。

    “我......我没事,”林媚儿强撑着站起身来,蹙了蹙秀眉说道:“快问她赛因孛罗在哪里?”身子一晃,杨牧云连忙过来扶住了她。

    他们一齐看向芊鹤樱子时,却见她一脸倔强。

    “你是自己好好说呢?还是让我把你的嘴巴撬开?”杨牧云扶着林媚儿走过来冲她说道。

    芊鹤樱子充耳不闻,缓缓闭上了眼睛。

    “媚儿,”杨牧云转向林媚儿说道:“我先扶你出去,回来我单独审她。”

    “你要做什么?”林媚儿眸光闪烁,秀眉微挑问了一句。

    杨牧云知瞒她不过,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们男人自有男人的审问法子,你们女人在旁边看着有些不方便。”

    “你是想趁机沾她便宜吧?”林媚儿哼了一声,“不行,你审她我必须在旁边看着。”

    杨牧云像是被她戳中了心窝,尴尬的笑笑,“那你在这里还用我审么?”

    林媚儿瞥了他一眼,俯下身子在芊鹤樱子耳边低语了几句。她蓦然睁大眼睛,脸色因惊惧而变得有些潮红,挣了几下身子,可穴道被封,全身劲力使不出来,只能胡乱扭动几下。

    “怎么样?”林媚儿看向她时脸上似笑非笑,“你要再不说,我可要真的出去了,他一个男人可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的。”话音甫落,外面一片嘈杂的人声传了过来。她脸色不禁一变,向杨牧云看去。

    “你看着她,我出去看看。”杨牧云对她说了一声,纵身出了屋子。

    偏院的门被人给踹开了,一群手持兵刃、高举火把的官兵冲了进来。

    “哎哟,这院里好像打斗过。”一名士卒晃了晃火把说道。

    “这儿还躺着四个人呐,”另一名士卒走上前来,盯着雪地上躺着的四具尸体说道:“好像已经死了。”抬腿在一具尸体上踢了几脚,看是不是真的死了。

    “总旗大人,”一名士卒指着大开的房门,对一名领头的将官说道:“您说要不要弟兄们进去看看?”

    那名总旗还未答话,就见一名少年从里面走了出来,环视了一遍众人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到这里来做什么?”

    “哟呵,”一名膀大腰圆的士卒走上前来,晃了晃手中的大刀片子,目光在杨牧云身上洒扫了一遍,带着戏谑式的口吻说道:“俺们还没问你,你倒问起俺们来了。”将手中的大刀片子一扬,做了个恐吓的动作,“从现在起,马府由俺们邓指挥使大人接管了,识趣的你给俺们乖乖的自个儿滚到前院去接受讯问,不然的话老子把你踹到前院去。”

    “邓指挥使?”杨牧云心中略定,“原来他们是昌平卫的。”不想与他多说,从怀里摸出块牌子在他面前一举,差点儿拍在他脸上。

    “你这是干啥?”那士卒眼一瞪,正待发作,却见杨牧云哂笑道:“怎么,上面的字看不清楚吗?”

    “俺管你上面是啥字?”那士卒吼道:“俺又不识得它,你竟敢拿那块破牌子拍俺,你是不是活腻歪了?”

    看着他一脸咆哮的样子,杨牧云愕然,这才想起大明的卫所军中大部分人都不识字,就是拿块皇帝的玉玺过来,这帮丘八也同样不知所云。于是清了清嗓子,朗声说了一句,“锦衣卫办案,无关人等回避。”

    “啥?你说啥卫?”那士卒瞪大了眼珠子,“那个锦啥子卫难道还大过俺们昌平卫?你小小年纪拿根鸡毛当令箭使,吓唬俺们不成?实话告诉你,这整座马府院子都是俺们昌平卫的人,要俺们回避,你算哪儿根葱?”身边的一众士卒跟着他起哄。

    杨牧云彻底无语了,心里总算明白了什么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跟这群丘八加文盲打交道,孔夫子都得气得从坟头里爬出来。他瞅见人群里有一个军官模样的人,便走过去,冲他板着脸说道:“这些兵都是你带的么?”

    那军官还未说话,众士卒便呼喇一下围了过来。

    “总旗大人,这小子胆敢跟您这样说话,不教训教训他还以为俺们昌平卫的人都是吃素的。”一名士卒忿忿说道。

    “他们不识字,你一个总旗总不会一个大字不识吧?”杨牧云把那块牌子朝他扔了过去。

    那军官连忙接住仔细一看,脸色大变,恭恭敬敬上前将那牌子递回给了杨牧云,“请恕卑职眼拙,得罪了。”

第四百七十章 马家兄弟

    “你既然识货,”杨牧云淡淡的说了句,“下面的话就不用我跟你挑明了吧?”

    那军官阴鸷的目光一扫周围的士卒,一挥手,大喝一声:“撤!”

    “总旗大人,”那个膀大腰圆的士卒有些摸不着头脑,“指挥使大人说这府里的每个角落都不能放过,要细细搜查一番......”

    “啪——”话未说完脸上已重重的吃了个耳光。

    “我说的话你没听见么?”那军官斥道:“指挥使大人那里有我担着,撤——”

    这群官兵来得快去得更快,顷刻间走了干干净净。

    杨牧云这才长长吁了一口气,把那块随身的锦衣卫千户腰牌又重新揣了回去。自己的差事虽然被免了,可官衔仍在,时不时的可以掏出这块牌子狐假虎威一把。

    “媚儿不知从这东瀛女子嘴里问出什么来没有?”杨牧云瞄了一眼屋内,转身又走了进去。

    芊鹤樱子依然倒在哪里,眼眸里带着愤恨,一脸倔强的神色丝毫没变。

    杨牧云暗暗叹了口气,看来她的嘴不会比她手里刀软上多少。目光一瞥,见林媚儿围绕着屋里的那张大床看得津津有味。

    “有什么发现?”杨牧云来到她身边问道。

    “外面的人都打发走了?”林媚儿乜了他一眼。

    “嗯,”杨牧云点点头,“他们都是昌平卫的官兵,应该是于大人下的令。”

    “是我放的那几把火让他下定的决心吧?”林媚儿忽然叹道:“或许我们都下手晚了。”

    “此话怎讲?”

    林媚儿没有回答,伸手掀开床上的被褥,露出下面的床板。

    杨牧云不知她这是何意,目光中带着询问。

    林媚儿用纤长的手指在上面轻叩了几下,发出“噔噔”的脆响,根本非木头的沉闷声。

    杨牧云大奇,伸手摸去,虽然上面看上去是木纹,可触手却是冰凉的石板。

    “古怪古怪......”他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与林媚儿对视了一眼,“这下面一定有一条暗道通向外面,你是怎么发觉这里不对的?”

    “我刚进来时便着了她的道儿,”林媚儿瞥了一眼芊鹤樱子,“当时倒在床上,便感觉下面有些不对劲,现在掀开来一看,果然是有机关。”

    “那这机关要如何打开呢?”

    “这就得要问她了。”林媚儿再看去时,芊鹤樱子的眸中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忧色。她突然明白了,外面布置的人,还有她竭力与自己和杨牧云死斗,是在拖延时间。原因便是让进入机关暗道的人能够有充分的时间逃走。

    她秀眉一凝,瞪视着芊鹤樱子说道:“快说,你那白公子和马崇韬是不是带着赛因孛罗从这里跑了?”

    芊鹤樱子闭上眼,一声不吭。

    “不用问了,多半是这样,”杨牧云脸色有些焦急,“我们得赶快想办法把这机关打开,否则人就跑远了。”

    “这个还用你说?”林媚儿睨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打开暗道的机关除了她,你我又怎会知道。”

    被她说了一通,杨牧云脑中突然想起半年前在庐州的深山古宅打开观音教秘道的事。

    “机关一定是在这屋里,”杨牧云对她说道:“我们赶紧找找,一定能找得到的。”

    ————————————

    于谦立在马府正厅,看着牌匾上“鸿鹄凌云 ”四个大字怔怔出神。忽听背后“咚咚”一阵脚步声响起,不用看,他也知道是谁到了。

    “于大人,”邓祖鹏在离他丈许处顿住脚步,抱拳一揖,“这府内里外都搜寻遍了,没有发现马崇韬的踪迹。”

    “难道他跑了?”于谦霍的转过身,目光紧紧盯住住他,“有没有问府内的人,他藏哪儿了?”

    “卑职已拷问过府里的一些人,”

    邓祖鹏抬头看了于谦一眼,“都说不出来马崇韬去哪里了,倒是......”

    “倒是什么?”于谦皱了皱眉。

    “倒是他们异口同声说火起前就见不到他们老爷了。”邓祖鹏终于说了出来,语气中隐隐有一丝责怪之意。

    “不好,”于谦花白的眉毛向上挑了一下,“鞑子今晚可能会攻城,你马上召集人马,随我去西门城头。”说着匆匆走出了马府正厅。

    “鞑子会攻城?”邓祖鹏有些难以置信的小声嘀咕了一句,“远处的烽燧上并没有举火示警呀!于大人是不是魔怔了?”喃喃自语,还是跟着于谦身后出了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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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轧轧轧——”石制的床板裂开了,一条幽深的地道口露了出来。

    “没想到开启机关就是床底的两只绣鞋。”杨牧云感叹了一声,有谁会去注意女人的一双绣鞋呢?可这双绣鞋却在地板上像生了根一样,想拔却拔不动,他想起昔日在观音教古宅中转动香炉的事,想试着去转一下,刚推了推,绣鞋便移开尺许,地道口就打开了。

    “你没想到的事还多着呐!”林媚儿跳入了地道,见他还在上面犹豫,蹙了蹙秀眉说道:“你还等什么?”

    杨牧云转身扶起倒在地上的芊鹤樱子,把她拖了过来。

    “你把她拉过来做什么,要带她一起走么?”林媚儿的一双眉毛弯了起来,唇角带着一丝讥嘲。

    “这女人武功不弱,还是看紧她好些。”杨牧云笑笑说道。

    “把她杀了不就一了百了了?”林媚儿眉角一扬,亮出了手中的峨嵋刺。

    “不要......”杨牧云向前一步,护在芊鹤樱子身前。

    “怎么,舍不得了?”林媚儿嗤笑一声,“是不是觉得她长得漂亮,要留在身边侍候着?”

    “你胡说什么?”杨牧云脸一红,佯怒道:“她是一个重犯,知道很多观音教的内情,怎可不好好审讯一下,就随随便便给杀了?”

    “嗯,”林媚儿微点螓首,似笑非笑的说道:“这是个很好的理由,那你可得把她给看好了,这女人的功夫很厉害的,还会点儿邪术,你要看不紧的话,我怕她会一刀把你给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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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顶小小的灰油布马车停在一个偏僻巷子里的不起眼角落,马车夫的帽沿压得低低的,根本看不清他的脸孔。车帘掀起,一张面孔探了出来向周围扫视了一圈,对那马车夫轻轻说了句,“走吧!”

    “是!”马车夫低低应了一声,甩了个鞭花出去。马车动了起来,向巷子外驶去。

    “大哥,”车内马威着急的向马崇韬问道:“那赛因孛罗人呢?怎么就大哥你一个人过来了。”

    马崇韬叹了口气,向马威摆摆手,要他稍安勿躁,“二弟,别说了,我让那个姓白的小子给涮了,他和我带着那个赛因孛罗一同从那密道里出来,说是一起过来这里,可一转身,他们就不见了。”

    “啥?”马威瞪大了眼珠子,“他们观音教要做什么,向朝廷出卖咱们么?”

    “不好说,”马崇韬摇摇头,看了马威一眼说道:“二弟,情势对咱们是越来越不利了,那个吕惟敬想要扳倒咱们,朝廷也开始关注起咱们了。不管有没有赛因孛罗被掳这件事,朝廷是一定要拿咱们开刀的,把昌平卫的人马调来便是先摆咱们一道,”顿了顿道:“你看着吧,下一步便是以换防的名义把咱们调离居庸关,然后再一步步的收拾咱们......”

    马威听着打了个寒噤,看着马崇韬道:“大哥,那怎么办,咱可不能坐以待毙呀!”

    “这个我岂又不晓得,”马崇韬冷笑一声,“朝廷不仁,就别怪咱们弟兄不义,这么多年来,你大哥我豢养了一批死士,现在该让他们出来为咱们办事了。”从身上摸出一枚铜板码在垫子上,“第一步,跟那个鞑子大汗脱脱不花联手,将居庸关城拿下......”

    马威皱了皱眉,“可怎样跟脱脱不花取得联系呢?蒙伊格又没跟咱们一起......”

    “那个蠢货,提他做什么?”马崇韬不悦道:“一个酒色之徒,济得甚事?没有他,脱脱不花照样会找到我这里来。”

    “那......拿下居庸关城后呢?”马威问道:“脱脱不花难道还能去攻打京城么?”

    “他还没这个实力,”马崇韬轻叹一声,目光黯淡了不少,想是对未来的出路很是忧心,伸手将第二枚铜钱码在垫子上,“事成之后,恐怕咱们就得跟着脱脱不花去塞北了。”

    “啊?”马威低呼一声,想到要从这个花花世界去塞北那个苦寒之地啃沙子,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马崇韬瞅了他一眼,微微一笑说道:“放心,这么多年我积下不少好东西,够咱弟兄在外快活一世了......”见他犹脸怀疑虑,笑骂道:“没出息,大丈夫就应该拿得起放得下,婆婆妈妈、瞻前顾后,能干成什么大事?蒙古人做梦都想再打回关内来,咱们弟兄在他们手底下办事,一旦他们重回关内,照样会封咱们一个大官做。”

    “可脱脱不花会容得下咱们么?”马威说出了他心中所担心的。

    “他容不下你大哥我领着你们去投别人去,”马崇韬满不在乎的说道:“斡剌特人私下里一直跟脱脱不花不对付,若是惹得咱兄弟不快,咱们就去投斡剌特人的首领也先去。”伸出手臂拍拍马威的肩膀,“放心吧,到哪里都会有咱兄弟的活路,放不下眼前的坛坛罐罐,怎会有今后的好日子......”话音一转,说道:“岳斌人现在哪里?所有的人手可都布置好了?”

    “放心吧,大哥,”马威拍着胸脯说道:“岳斌跟着咱们多年,一向办事稳健,所有的人手都已布置在了瓮城附近,等您一到,便即动手......那些昌平卫的兵,在咱的死士面前屁都不是,一旦行动起来,最多半个时辰,便可控制整个西门还有瓮城。”

    “好,”马崇韬脸泛红光,一拍大腿说道:“拿下西门和瓮城,事情便成了一半,等脱脱不花的兵马过来......嘿嘿,整个居庸关城就又重新成了咱兄弟的囊中之物了。”

    “对了,大哥,”马威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大嫂她还没回城......”

    “让她在泰安寺继续待着好了,”马崇韬目光闪烁了一下,“城里马上就要有一场大变,与其卷进来,还不如在寺里清清静静的礼佛......”声音微顿了一下,“等走的时候,再带上她。”

    “大哥......”马威还想再说什么,突然听见外面拉车的马一声嘶叫,紧接着马车一震,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马威紧紧握住腰间的刀柄,掀开车帘向外看去。

    只见外面火把闪耀,不知哪里冲出一队人马把他们给围了起来。马威眯着眼看去,前面列队的人中间有一人身穿青色官袍,头戴双翅乌纱帽,颔下三绺长须,目光炯炯,正向他这边看过来。

    “吕惟敬?”马威微感错愕,“怎么他会在这里?”

    此时吕惟敬也看见了他,面目一动,向着他朗声说道:“马副指挥使,别来无恙。”

    “吕大人,你这是干什么?”马威脸一沉问道。

    “闻听指挥使大人路经此处,”吕惟敬遥遥一拱手笑道:“因此本官领人到此特来恭迎。”

    马威身子一震,脸色微变,“吕大人说笑了,家兄正在府里养病,怎会到此,你莫不是在开我玩笑吧?”

    “非是玩笑,”吕惟敬面容一正,“若本官猜的不错,指挥使大人并未在府中,而是在这辆车上,你说是也不是?”

    “这狗官,他是怎么知道的?”马威感到有些匪夷所思,暗暗握紧了刀柄,脸上却强笑道:“吕大人,你这玩笑可开得大了,你与家兄同城为官,抬头不见点头见,何必在此拦住府里的马车,来为难我呢?”

第四百七十一章 连环算计

    “为不为难,天知地知,”吕惟敬悠悠说了一句,“马副指挥使敢不敢一下马车,让本官带人上去搜查一番呢?”

    马威的脸再也绷不住了,大喝一声,“姓吕的,你不要欺人太甚。”

    吕惟敬冷笑一声,“马威,有人举报你们勾结外贼和乱党,欲对我大明朝廷不利,本官是奉命缉拿你们,还不快束手就缚?”一挥手,周围的兵丁“呼喇”一声围了上来。

    猎猎的火光照耀下,矛尖、刀锋、箭头都发出凛然的寒光。

    马威心弦一紧,握着刀柄的手心沁出了汗水。马车四周至少围了有七八十人,看装束应该是州衙的捕役和召集的丁壮,战斗力不知如何,可声势着实骇人。

    “二爷,”车驾上的车夫低声对他说道:“你赶紧带大爷走,小的在这里挡住他们。”

    “呛——”的拔出腰间长刀纵身一跃,向着吕惟敬砍了过去。

    “快保护大人——”一名捕快持刀护在吕惟敬身前,登时有十余人向那车夫扑去......

    “大哥,快走!” 马威一扯车帘,拉着马崇韬跳下了车,挥舞着刀向一处看起来围堵得较薄弱的地方冲了过去。

    ————————————

    这个夜晚漆黑异常,天空还在飘着雪,街道上除了时不时走过一队甲胄铿锵的军士,再无旁的行人。两个人影在街角一闪,转入了一条僻静的小巷,这两个人影一大一小,让人奇怪的是那个小的人影扯着大的人影快速奔走。

    “不行了......”大的人影甩脱他的扯拽,立定身子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我得歇息歇息,等一会儿再走吧?”祈求似的目光瞄向拉着他走的人。

    “王爷东征西讨,曾一昼夜带兵奔驰过八百里,天亮时没歇片刻便一战而克土鲁番城......”说话的是位白衣少年,看年纪最多不过十二三岁,他嘻嘻笑道:“跑这点儿路对您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本王的事你倒知道得很清楚,”说话的这人便是赛因孛罗,他穿着一身很普通的青布棉袍,头戴皂条软巾,打扮得跟一个寻常汉族士人没什么两样,叹了口气,“老了,不然也不会着了你的道儿被带到这里来......”瞥了白衣少年一眼, “那边给了你多少好处?我可以给你双倍。”

    “我想要的好处你可给不起。”白衣少年向他眨了眨眼笑道。

    一听这话赛因孛罗面皮有些涨红,下巴一扬说道:“白公子不妨说出来,我这个草原王爷虽然比不上中原的达官豪富,可很少有我拿不出手的。”

    “我想要大明江山,你能给得了我么?”白衣少年看向他时嘴角带着一丝戏谑。

    “你......”赛因瞪视着他,鼓了鼓腮帮子,气极反笑道:“本王有这么值钱么,居然顶得了一座大明江山?”

    “别人眼里或许看不出来,”白衣少年悠然道:“但我可以让你值这么多。”

    赛因孛罗瞪大了眼睛,突然嗤笑一声,“你把我交给脱脱不花,难道他会付给你一座大明江山么?”

    “谁说我要把你交给他了?”白衣少年笑着眼睛一霎。

    “那......”赛因孛罗愕然,“那你急急慌慌的扯着我走,难道不是要将我交给他吗?”

    “不是,”白衣少年很肯定的轻摆了一下下巴,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意,“如果把你交了给他,下面的戏就没法再演下去了。”

    “唔......”赛因孛罗不解。

    “你最好一直别露面,谁也不知你究竟在哪里?”白衣少年悠悠道。

    赛因孛罗还是不明白。

    白衣少年慢慢跟他解释,“我会把你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除了我之外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声音微顿了一下,续道:“这样每一方势力都会因为你的下落而互相猜忌,大明朝廷会以为你被蒙古大汗给劫走了,脱脱不花会认为你仍然

    在大明朝廷手里......而没有你的确切消息斡剌特人是决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会同时对汗廷和大明心怀龃龉......”眸子一转,笑道:“因为你,蒙古会向大明要人,而也先会向脱脱不花要人......到时三方势力会互相攻伐不休,此消彼长之下,我们观音教问鼎天下的时机就不会太远了。你说,你值不值得一座大明江山呢?”

    赛因孛罗一惊,“那你为何还要把我带到这里来?”

    “脱脱不花既然开出了大价钱要你的人,”白衣少年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我又怎能不把你带了来让他的人好好看一看?要知道交易之前总得让人验一验货的,不然的话对方怎肯放心付钱呢?”

    “你是要让他脱脱不花人财两空,对不对?”赛因孛罗睨了他一眼道:“连我们大汗你都敢骗?”

    “你们那个大汗也未必存有好心思,”白衣少年说道:“他带了好几千人过来恭迎你,是不是有些太隆重了?”

    “大汗不会委屈他手下的儿郎们,”赛因孛罗明白这其中的含意,面目平静的说道:“是不会让他们空手而归的。”游牧民族的特性,入得关来必抢掠一番。

    “所以我得赶快带你离开这里,”白衣少年笑了笑说道:“我怕他把我也抢了,到时人财两空的可就是我了。”

    赛因孛罗沉默了片刻问道:“你要把我带到哪里,会不会杀了我?”

    “不会,”白衣少年毫不犹豫的说道:“我还会让你过王爷一般的日子,你只要乖乖的,就一定会安全得很。”

    “你们从来就没相信过任何人吗?”赛因孛罗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白衣少年炯然有神的眸子闪烁了几下,“以前,你们蒙古人主天下的时候,就没有断了对我教的清剿,如今,姓朱的坐了天下,还是不肯放过我们......你说,我们能够相信谁呢?”见他没有说话,笑了一笑说道:“方才跟你说了这么多话,你也应该休息够了,前路尚远,可不能再耽搁了。”见他还在磨磨蹭蹭,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赛因孛罗只觉浑身像是被电流击过,“腾”的一下跳了起来。

    “如何,现在不乏了吧?”白衣少年向他挤挤眼笑道。

    “这小子一定会使邪术。”赛因孛罗离他远了一些,怕他再碰自己。

    两人朝巷子里又走了一阵,白衣少年突然定住脚步,眉尖微蹙,低喝一声,“谁,出来!”

    “这周围有人么?”赛因孛罗的目光扫了一圈,漆黑的夜幕下万籁俱寂,根本没有半条人影。

    “呼——”风声骤起,十几条人影从两边的墙头一跃而下。

    赛因孛罗后退几步,还未惊喊出声,就见他们来到白衣少年的面前单膝跪倒,齐声呼道:“少主——”

    “勿须多礼,起来吧,”白衣少年脸有不悦的问道:“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其中一人长得方面阔口,像是一个领头的,他上前一步拱手道:“少主,属下有些担心,便带人过来了。看您一切安好,属下这心也就安了。”

    “事情都安置妥当了?”白衣少年向那人问道。

    “禀少主,”那人身子一躬,毕恭毕敬的说道:“所有人都已准备完毕,就等你一声令下了。”

    “好,”白衣少年目泛异彩,显得有些兴奋,话音一转,“那姓马的弟兄俩呢?你有没有派人把他们招呼好?”

    “属下已令人透露消息给延庆知州吕惟敬,想来他已带人去捉拿那马氏兄弟了,”那人又加了一句,“吕惟敬与那马氏兄弟向来不对付,抓他们定会不遗余力。”

    “很好,”白衣少年微微一笑,“他们恐怕做梦也想不到,掌握他们私兵死士的岳斌会是我观音教玄水旗的旗主。而那些人也全是我观音教的教众。”

    “他们想打开关门迎脱脱不花的人马入关,将关城洗劫一番,之后再投效脱脱不花帐下,随他回

    返漠北......”那人嗤笑一声,“可惜这个算盘落空了。”

    “从昌平卫的人马一入关城时起,他们弟兄俩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白衣少年说道:“作为朝廷的弃子,他们也就没了可利用的价值,还想脱脱不花会接收他们,真是做梦。”

    “少主......”那人迟疑了一下问道:“那我们还要掌控关门迎那些鞑子入关么?”

    “当然,”白衣少年没有丝毫犹豫说道:“戏既然已开场,何不做大些?脱脱不花入关可以让他抢些东西,但人决不能给他......不如此,又怎让他心甘情愿背这口锅呢?”

    那人眼睛一亮,“少主是说只要脱脱不花一入关,劫走那人的这顶帽子他就扣定了?”说着看了赛因孛罗一眼。

    “你能想到这儿,不枉我教栽培你一场,”白衣少年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接下来该怎么做,就不用我再教你了吧,岳旗主?”

    “属下明白,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岳斌拱了拱手,“属下这就带人去拿下西门和瓮城,那些昌平卫的兵,好对付得很。事情一成,我就大开关门,然后便领着弟兄们撤出居庸关,让鞑子跟那些朝廷的卫所官兵们去打吧!”

    听他这么说白衣少年感到很满意,果然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一样,对方一点就透,这样的感觉很是舒服。

    “你去吧,”白衣少年说道:“这件事相信你会办好,马府所有的财物都已装好,需要押运上路,我就先走一步了,事成之后,别忘了派人禀报于我。”

    “是,少主,”岳斌环顾左右,“属下去了,这些人就留下来听你差遣吧?”

    “不用,”白衣少年摆摆手,“我这里的人手足够了,用不着他们,”声音微顿了一下,“楚明心她现在伤好得怎样了?”

    “回少主,”岳斌说道:“楚旗主只不过受些皮外伤,并无大碍。”

    “嗯,”白衣少年下巴轻点,瞥了一眼赛因孛罗说道:“那你派人把他送到楚旗主那里,由她来好好安顿这位王爷。”

    “是,少主。”岳斌一挥手,当即有几人向赛因孛罗走去......

    ————————————

    “咻——”一支羽箭飞来,不偏不倚射中了马崇韬的左腿,他一个踉跄,差点儿没有摔倒。马威连忙扶住他,惊问:“大哥,你怎么样?”

    “我没事,”马崇韬一咬牙,“这几个虾兵蟹将还奈何不了我。”

    马家兄弟俩行伍出身,见过不少大风大浪,对方人多,他们也不惧怕,拼了命一般杀将过去,这些临时纠集的丁壮一看这架势,竟也不敢太过近前,大声呼喊着,由着他们弟兄二人杀了出去,然后在后面紧紧追赶。

    马氏兄弟在前面不停的奔跑,他们就在后面不停的放箭,经过不懈的努力,在射空了很多支箭后,终于有一支碰巧射中了马崇韬的腿。

    马崇韬一瘸一拐的走了两步,一个趔趄,受了箭伤的腿单膝跪倒在地。后面的喊杀声又近了些,马威连忙蹲下身子,催促道:“快,大哥,到我背上来,我背你走。”

    “这......”马崇韬手拄单刀回头看了一眼,追兵越来越近了。

    “你还犹豫什么?”马威急道:“再耽搁的话,他们就追上来了。”

    “二弟,你走吧,”马崇韬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我帮你抵挡一阵。”

    “你胡说什么呢?大哥,”马威瞪着圆圆的眼珠子说道:“我怎能丢下你一个人走?岳斌带的死士就在西门附近,我们只要到了那里就安全了。况且他只听你一人的命令,我一个人去到那里也不顶事呀!”不由分说,将兄长扛在了自己背上,迈开大腿就跑。

    “要是被我知道是谁出卖了我们,老子非抽了他的筋扒了他的皮不可。”马崇韬咬牙切齿的说道。

第四百七十二章 瓮城杀戮

    一支甲胄铿锵的官兵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走向西门,从装束上看跟其他的卫所官兵没什么不同,这么多人走在一起却没一点儿喧哗,沉默的让人看起来有些异样。

    “站住!什么人?”守卫西门的一名士兵的警惕的向开来的这支队伍高声发问。

    开过来的这支人马一点儿也没有停住的意思,走在最前边的一支骑兵一闻喝问反而加速冲了过来。守门的总旗官是个很有经验的老兵,他没有再去查明对方身份,立即喝令:“放箭!示警!”

    “梆梆梆——”示警声大作,“咻咻——”几枝利箭飒然射出,随即眼前暗影一闪,几名士兵惨叫着倒了下去。一根长长的乌黑的东西流星般飞来刺入了那名总旗官的大腿,他疼得惨呼一声,就地一滚逃到了一边。

    虽然没有看清,但他已经知道对方投出的标枪,标枪势大力沉,又借着奔马的速度,手中的盾牌也刺得透,举起兵器格架更是绝不可能,他捂着大腿大吼起来:“有人要夺门!”城门上的官兵忙弯弓搭箭向下射去。

    对面冲来的奔马上虽然也被利箭射落了几个人,但是其他的人已经飞快地冲到面前,他们没有顾得及去搬动鹿角、拒马枪,而是提着刀剑绕过障碍,抢扑上来夺门。那名总旗官只喊了一声,一个黑影就势若奔马地疾奔过来,挥刀斜劈,鲜血四溅中紧接着一脚踢出,将他的尸体踹到了一边。

    后面的步兵一拥而上,把挡在门前的路障搬开,然后去拔厚重城门上的大木闩。另一些步兵顺着城门两边石阶向城门楼上杀去,上面的昌平卫官兵见敌方势大,发一声喊,都逃散了。

    来人顺利控制了城门楼的制高处。下面隆隆声响起,西城门也打开了。“官兵们”蜂拥冲进了瓮城,向着关门杀了过去。

    关门前静悄悄的,似乎无人看守,“官兵们”冲到近前,正要去推开紧闭的关门。突然关门楼上亮起了无数火把,紧接着暴雨般的箭矢倾泻下来,准确的钉在了下面蜂拥而至“官兵们”身上,来人顿时倒下了一大片......

    “怎么回事?”岳斌带着十几个亲信匆匆赶了过来,远远听到西城门外的瓮城里喊杀声震天,眉头一皱,抓过一名教众问道。

    那名教众识得这位旗主,忙躬身施礼道:“禀旗主,关门上的官兵很厉害,弟兄们根本冲不近前,伤亡很大呢......”

    “什么?”岳斌闻听一惊,不能吧?昌平卫的官兵何时有这么强的战斗力了,当日昌平卫的人马开进居庸关城时,自己曾仔细观察过,他们行走时队形松散,一个个吊儿郎当,根本不像是久经战阵的样子,怎么会突然变得这般悍勇了?他心中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又问了那教众一句,“冉副旗主在哪里?”

    “冉副旗主正领着弟兄们攻打关门呢!”那教众向西城门外一指。

    “走——”岳斌沉着脸领着十几名亲信穿过拥挤的西城门,进入了瓮城。抬眼看去,只见前方喊杀声震天,城上城下俱亮着火把,教众们抬着梯子冲至城墙下,抵住墙根,一个个挥刀持盾向上攀爬,“砰砰——”,关城上火光频现,是火铳发出的声音。声音响处,这些刚攀爬了一半的观音教教众发出一声痛呼摔了下去。

    又有一群教众扛着巨木向关门冲去,想要撞开关门,谁知刚冲到关门洞下,上面扔下无数个冒着火星的黑罐子,落在地上碎裂开来,“呼——”熊熊的火光冲天而起,把那群扛着巨木的教众裹了进去。

    一片撕心裂肺的惨呼声弥漫开来,一个个火人在关门前翻滚着、嚎叫着,凄惨的景象让人不寒而栗。

    “弟兄们,给我上,咱们一定要杀出去!”一个大汉面目狰狞,挥舞着手中的刀驱赶着教众上前。“弓箭手还击、刀盾手进攻。”

    训练有素的教众们在骤急如雨的箭矢掩护下举盾再

    次扛梯直扑至墙下。上面的人没再用火铳弓箭还击,待下面的人贴近城墙,又扔下无数个冒着火星的黑陶罐,“蓬蓬——”城墙脚下顿时一片火海,盾牌和木梯被次第引燃,很多人身上冒着火又退了下来。

    那个正在指挥的大汉急得直跳脚。

    “冉副旗主......”岳斌眼睛一亮,领着众亲信向那大汉走去。

    “岳旗主,您来了,”那大汉一见他,脸露欣喜之意,忙过来施礼,“由您来主持大局,我和弟兄们这心里就有了主心骨了。”大汉姓冉,叫冉勇,是观音教玄水旗的副旗主。

    “冉副旗主,”岳斌皱了皱眉说道:“这不对呀,关门上守卫的真是昌平卫的人吗?他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还有这火铳、火油罐是从哪里来的?无论是延庆卫还是昌平卫军中都没有配发这些东西。”

    “这......”冉勇一下子被问住了,他光顾着喊打喊杀,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额头叠起深深的纹路,“之前拿下西城门时很是容易呀,根本没费什么力气,谁知一来到这关门前就碰到了硬茬儿......”

    “这肯定是一个圈套。”岳斌的心一沉,不祥的预感隐隐变成了现实。

    “叫弟兄们停止攻击,”岳斌当机立断的说道:“赶快撤!”

    “什么?”冉勇有些心有不甘的看看满地的尸体,向岳斌问道:“撤,往哪里撤?死了这么多弟兄难道就这么算了?”

    “对,要快,再迟一会儿恐怕就晚了......”岳斌话还未说完,只听身后发出隆隆的声响,西城门缓缓的合拢了。西城门一闭,关门又未打开,所有的观音教众都被堵在了瓮城里。

    “怎么回事,是谁关的城门?”冉勇高声喊道。

    “呼——”瓮城四周的城墙上亮起了一圈火把。火光下,无数官兵立在城墙上,面目冷肃的看着下面。

    “西城门不是由我们的人控制吗?”岳斌瞪视着冉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我......”冉勇已紧张得说不出话来,额头渗出了一层亮晶晶的细汗。

    “底下人听着......”关门楼上闪出一位顶盔贯甲,相貌英武的年轻将军,他的目光一扫瓮城内的一应人等,朗声说道:“尔等若是放下武器,束手就缚,朝廷必从轻发落。要仍顽抗到底的话,这里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妈的,拼了。”冉勇红着眼睛从牙齿缝里迸出一句话,正要挥刀发号施令,却被岳斌拦住。

    “给我一副弓箭,”岳斌低声说道:“要六石的硬弓,再多找几个人掩护我。”

    “嗯。”冉勇微微点头应道。

    “让兄弟们都安分点,”岳斌又低声告诫,“现在万不能做出过激的事,否则吃亏的只能是我们自己。”

    三石弓是明军中的标准配备,可实际上除了专门的弓弩手中的少数精英,大多数人都用不了三石弓,能够使两石弓都已是军中了不起的弓箭手了,而岳斌能够拉开六石弓,可见其臂力是如何的惊人。他原本便是明朝边军中的一员,因为忍受不了上司克扣军饷,一怒之下杀官亡命江湖,后来加入了观音教,在观音教的暗中帮助下,他投效到延庆卫指挥使马崇韬那里,成为其私兵死士中的一员,由于他本领高强、行事狠辣、替马家兄弟私底下办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颇受马崇韬青睐,因此提拔为私兵统领。之后他在私兵中清除异己,暗地里成立了观音教玄水旗,把马崇韬的私兵全部纳入到了观音教旗下,成为观音教在北方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而他也顺理成章为玄水旗的旗主。

    岳斌常用的弓是六石弓,六石弓洞石穿壁,要射穿盾牌也如摧枯拉朽一般,在五百步外也能使人一箭毙命,这种强弓能使得

    动的人天下根本就寥寥无几,他很自豪的成为了其中一个。眼下自己所有的教众都被困在了瓮城,已成瓮中之鳖,要想不任人宰杀,只能兵行险着。关门楼上那个年轻英武的将领一定是个领头的,要是射杀了他,那么领着部众冲杀出去还有一线希望。

    岳斌摸出铁板指戴在手上,在几名教众的掩护下从箭囊中摸出一枝雕翎狼牙箭,缓缓搭在弓弦上。关门楼上的那个年轻英武的将领仍在慷慨激昂的讲着话,希望下面的人能够听从他的劝告,放弃抵抗。

    “讲吧,多说几句,过一会儿你就再也讲不出一个字了。”岳斌嘴角噙起一丝冷笑。锋寒的箭镞一点点的向上抬起,他的眼也渐渐眯了起来。他很有耐心,记得还在边军里当兵的时候,在寒冬的一个大雪天,他趴在一座山头的雪堆里足足一天一夜未动,直到目标出现,那是鞑子骑兵的一个首领,他带着大队人马刚在山脚下出现,岳斌的箭便射了出去,那支箭准确的射穿了他的咽喉,余势未衰,又插入了身后一人的胸膛。一箭射杀两人,震惊了整支鞑子的骑兵队伍,使其锐气顿失。埋伏在山上的明军趁机冲杀下来,那一仗......胜得真是酣畅淋漓。

    岳斌微瞑了一下眼神,那一幕还会重现么,他很是期待。关门楼上的那个年轻英武的将领讲的一时兴起,向前跨出了一步,和身边的人都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好机会!”岳斌霍的睁大了眼,拉满的弓瞬间抬起,开弓、离弦,铮然一声,箭似流星赶月直奔关门楼而去。

    那个年轻英武的将领惊呆了,一时忘了躲闪。说时迟,那时快,他身后一名长得俊秀之极的少年眼疾手快,抓起旁边的一名卫士向他扔了过去。

    “砰——”将那年轻英武的将领撞至一边,这时那枝雕翎狼牙箭也到了,“噗——”不偏不倚,正中这名卫士的胸口,箭矢的巨大冲力把他带得飞了起来,“笃”的一声把他钉在了关门楼的立柱上,他的身子抽搐了几下,便一动不动了。

    所有人见了都相顾骇然,那个年轻英武的将领惊魂未定的站了起来,瞬间涨红了脸膛大吼道:“杀,把他们全部杀了,一个不留。”瓮城周围城墙上所有弓弩火铳都对准了城下......

    岳斌心中一凉,手中的弓箭掉落在地上,慨然长叹一声,“天意,天意如此,夫复奈何?”目光瞥了一下周围的教众,每个人的眼中都流露出一丝茫然之色。

    ......

    “大哥,快到西城门了。”马威背着马崇韬远远望见了西城门的门楼上的亮光,心中一喜,扭头对兄长说道。

    马崇韬看看后面还在紧追不舍的州衙捕役丁壮,狠狠吐了一口唾沫,“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待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他们。”抬眼向前瞄了瞄,问了一句,“岳斌和他的人呢?是不是就在前面?”

    马威眯缝着眼看去,踌躇了片刻说道:“天太黑,看不大清楚,但感觉前面有些安静。”

    “看来他们还没有动手,”马崇韬拍了一下兄弟的肩膀,“也罢,二弟,你再跑快些,跟岳斌他们一汇合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好嘞。”马威精神抖擞起来,脚下步子更加快了。

    ......

    “这、这......”兄弟两人站在西城门前面面相觑,放眼看去,门洞前倒了一地的尸体,一片狼藉,像是刚刚激战过。

    马崇韬从马威的背上下来,一瘸一拐的走到几具尸体前俯下身子仔细翻看了一下,向呆立在一旁的马威说道:“二弟,别担心,这些都是昌平卫的兵,岳斌一定带着人杀过去了。”

    “可、可那门......”马威伸手一指紧闭的城门,“那门怎么是关着的?”

    马崇韬眉峰一皱,走上前去。

第四百七十三章 关门空开

    城门后隐隐传来阵阵惨呼,马崇韬听得心头一紧,正欲去推那扇厚重的城门。突听背后一声呼喝,接着是“当啷”一声兵刃落地的声音,忙回头看去,只见从城门楼上下来一队身穿黑色甲胄,头戴宽沿盔帽的军士,他们把马威围了起来,马威刚想动手,领头的一身穿黄褐色云肩通袖膝襕曳撒的军官眼疾手快,“啪”的打掉了马威手中的单刀,将一把薄刃长刀架在了马威颈中。

    马崇韬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身装束和刀他是识得的,是京里来的锦衣卫。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来这里?”那军官森然的目光洒在马崇韬身上。

    马崇韬还未回答,后面一直追他们的人赶到了。延庆知州吕惟敬老远便大声喊道:“他们是延庆卫指挥使马崇韬和副指挥使马威,快抓住他们,千万不能让他们跑了。”

    “原来你们就是马崇韬和马威,”那位锦衣军官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弧度,“正好,我们千户大人有请,快随我走吧!”话音一落,两位黑衣校尉来到马崇韬面前。

    “一切都完了......”马崇韬哀嚎一声,感觉全身好像被掏空了一般,双目失神的倒在了地上。

    “带走!”在锦衣军官冰冷的一声令下,两名黑衣校尉架起这位曾经居庸关的主宰者像拖死狗一样向城门洞外拖去。

    ————————————

    “哐啷”一声木笼子的锁链打开了,莫不语蜷了蜷身子,眯着眼睛看去,火光下,四名身穿皮甲的武士冷冷的瞪视着自己。

    “出来!”一名武士冲他喝道。

    一阵铁链子哗啦啦曳地的声音响起,莫不语很不情愿的站起身来。自从杨牧云“脱逃”后,脱脱不花命人在他身上又加了一副锁链。

    莫不语出得木笼,外面天已全黑,周围一片静寂,似乎除了他和那四名武士外,再无旁人。

    一阵晚风吹过,雪屑打进了他的衣领中,莫不语缩了缩脖子,一丝彻骨的寒意袭上心头。

    “他们不会是想杀了俺吧?”他瞥了一眼那几名皮甲武士,他们的面无表情,目光森然而冷酷。

    “快走——”其中一人在莫不语身后推了一把。

    莫不语只得踉跄前行,他手脚都套上了重重的铁锁,走不快。在漆黑的夜色中不知前行了多远,他只觉路越来越难走,周围也越来越荒僻,心也沉到了谷底。

    蓦然,他顿住了脚步,挺直了身子转身对那四名皮甲武士说道:“你们要杀俺的话,便在这里吧,俺不想走了。”

    他的反应让四个人一愕,不禁互相对视了一眼。

    “也好,”其中一名皮甲武士狞笑一声,抽出了腰间的弯刀,“你既然自己选好了地方,那我们便在此成全了你......”说着一刀向莫不语砍了过去。

    莫不语不肯引颈就戮,一挥铁链子迎了过去,“叮——”的一声火星四溅,那名武士感觉被一股浑厚的力道一弹,向后退了一步。

    那名武士显然没想到他会反抗,目光转向其他三人说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一起上呀,大汗带着人都已经出发了,我们再迟的话,那是一点儿功劳和战利品也捞不到了,如何还有脸回去?”

    “呛呛——”其余三名皮甲武士拔刀在手,呼喝着向莫不语扑了过去。

    风雪纷扬的夜色中,莫不语跟他们四人战在一起。

    若论平时,这四人根本不是莫不语的对手,可自从杨牧云昨晚出走后,一天都没有人再来送吃的。这还不算,脱脱不花还让人给他上了好几十斤重的手铐脚镣,让他行动起来有如腿脚灌铅一般。

    饥肠辘辘,又添了一身的累赘,莫不语动起手来有些掣手掣脚,再加之身子移动间慢了许多,几个照面下来,一时险象环生。

    “当——”他举起铁链架住了当头劈来的一刀,然后一脚踢去,正中那

    名皮甲武士的胸口,那人一个趔趄,差点儿坐倒,稳了稳身子,又一脸狰狞的扑了上来。

    莫不语心中暗叹,若手脚灵活的话,他定会将那人踢飞出去,纵踢不死,也非踢得他丢掉半条命不可。

    四名皮甲武士出手越发急了,显然他们想速战速决,不愿意再拖延下去。莫不语艰难的又闪开一刀后,忽然转过身,向一旁奔去。

    “拦住他,千万不能让他跑了,”一名皮甲武士喊道:“大汗还要咱们提着他的人头过去。”

    四人大声呼喝着挥舞手中的刀紧追不舍。

    跑了一阵,莫不语猛然一个回身,如泰山压顶般扑向紧蹑在身后的一人。那人吃了一惊,还未及反应,莫不语庞大的身躯已扑到他身上......“骨碌碌”就地一滚,将那人死死压在身下,手上铁链一紧,已勒住了他脖颈。

    其余三人大惊,其中就近一人连忙挥刀向莫不语脑后砍去。

    莫不语已勒得身下那人眼珠子凸起,眼看要断了气,突觉颈后劲风袭至,想要躲开已然不及。

    “噗——”一个沉闷的入肉声钻进自己耳中,他扭头看去,只见挥刀砍向自己身后的那人咽喉处插了一支小小的利箭。紧接着“当啷——”一声弯刀落地,那人鼓起双目两手捂着脖颈踉踉跄跄的退后几步一跤仰面倒地,口中嗬嗬连声,鲜血不住的自他指缝间溢出,身子抽搐了几下便一动不动了。

    “是大人......”莫不语心中一喜,他知道杨牧云是善使袖箭的,可那些鞑子不是说他遭遇不测了么?

    剩下两人“呀呀”狂吼着继续挺刀向他扑了过来,忽然人影一闪,不知从何处冲出一人拦住一名皮甲武士战在一起。

    莫不语勒死压在身底的那人,站起身呼喝着向最后一名皮甲武士冲了过去。

    一对一交手那就轻松多了,斜刺里冲出的那人没几个照面便将当面的皮甲武士一刀砍死。最后一名皮甲武士不敢恋战,转身便逃。莫不语哪肯舍了他,手中的铁链“呼——”的一下甩了出去,正好套住了他的脖颈,手一使劲,那名武士就像收紧了线的风筝一样被拖了过来。

    莫不语的手越绞越紧,那名武士挣扎了一会儿,便垂下头颅和双手一动不动了。

    “大......大哥,”莫不语将尸体扔至一边,看清楚了出手救自己的人身材瘦小,正是胞兄莫不言,“您怎么来这里的?”

    “是杨大人他指点我到这里救你的,”莫不言笑了笑说道:“可真是让我好找。”

    “大人他......他还活着?”莫不语闻听喜道:“我听他们说大人掉下了悬崖摔死了。”

    “杨大人是掉下了悬崖,不过没有摔死,”莫不言解释道:“我,宁公子还有朱大人遇见了他,听他说起你还囚在鞑子处,我便寻过来救你了,还好来的及时,不然的话......”他笑笑走上前来,看看莫不语身上的手铐脚镣,拿刀运劲在上面斫了一下,“叮”的一声火星窜起,而镣铐却丝毫未损。

    “好硬......”莫不言皱了皱眉头。

    “钥匙或许在他们身上。”莫不语说着俯下身子在一具尸体上仔细摸索起来。

    莫不言也过去帮他搜索其他尸体。

    “大哥,你看。”莫不语终于在第二具尸体上找到了钥匙,兴奋的举起晃了晃。

    ......

    “喀——”被打开的手铐脚镣扔在了地上,莫不语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和脚踝,看着哥哥说道:“大哥,咱们得赶紧走,俺听这些鞑子说今晚去偷袭居庸关城,而且他们都已经出发了。”

    “杨大人跟宁公子和朱大人提及了此事,料到他们今晚必会对居庸关下手,”莫不言脸上的表情没有太过惊异,拍拍弟弟的手臂说道:“放心吧,朱大人和宁公子此来带了锦衣卫北镇抚司的上千精锐,今晚之前肯定都已集中到了居庸关城,鞑子一定

    讨不了便宜的。”

    “可居庸关城的延庆卫指挥使马崇韬暗中勾结鞑子,”莫不语依然一脸担忧,“他若带人与鞑子里应外合的话,那居庸关就危险了。”

    “你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莫不言沉吟道。

    “那咱们赶快走吧。”莫不语抓起地上的一柄弯刀催促道。

    “等等,”莫不言拾起地上的一顶四耳圆绒帽戴在头上,嘻嘻笑道:“正好,挺暖和的。”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莫不语有些不解。

    “不语,你也找一顶戴上,”莫不言冲着他狡黠的一笑,“我突然有个好主意,但不知行不行的通?”

    ————————————

    夜幕下的居庸关城只剩下一道隐隐的轮廓,要不是关门楼上的点点灯光,想看清它的方位都不容易。

    “大汗,”沙布丹这时急匆匆的拍马来到脱脱不花面前,抚胸施礼道:“那边直到现在还没什么动静,我们要不要过去攻城?”

    “不急,”脱脱不花骑在马上眯着眼凝望居庸关方向,“再多等一会儿。”

    遥遥看去,居庸关城门楼上的灯光变得忽明忽暗了起来,如此连续三次。

    脱脱不花的眼睛一亮,马鞭一指说道:“看见了么,马崇韬在向我发出信号了,他已控制了关门......”看向身边的将领说道:“沙布丹,阿格勒,传本汗的指令,现在全军向居庸关出发。”

    “是,大汗。”沙布丹和阿格勒二人兴奋的勒转马头,各自传令去了。

    脱脱不花一抖缰绳,率先向前行去,他最宠爱的妃子娜仁托娅也是一身甲胄戎装,策马紧随在他身后。数千骑兵缓缓朝着居庸关蔓延开去。

    ......

    行到近前的时候,巍峨雄伟的居庸关城仿佛在演空城计,关门大开,却无一兵一卒立于关前。

    脱脱不花的嘴角微微翘起一抹笑意,两百多年了,居庸关城再一次向蒙古铁骑敞开了它的大门。上一次,是他的祖先成吉思汗,他率领十万大军就是从这里直趋金国的中都城,进而一统天下。现在,他要重拾祖先的辉煌,证明黄金家族的血脉依然可以延续他们的荣光。唯一遗憾的是,所带来的兵马少了些,只有不到五千人,就算拿下了居庸关城也不能再进一步。

    “等我抓住赛因孛罗那个叛逆,狠狠打击了斡剌特人的势力,”脱脱不花的右手紧紧握住了刀柄,眼中闪出异样的光彩,“将草原所有的力量整合在自己的帐下,到那时我会像我的祖先一样率领一支令人望而生畏的大军重趋这居庸关前,破关夺隘,直捣京师,重新恢复我大元天下。”

    想到这儿,他的脸颊微微泛起一抹潮红,显得有些兴奋,正要拔刀发号施令,却见娜仁托娅策马行至自己面前。

    “大汗,”娜仁托娅如星般璀璨的眸子深深凝望着他,她身上虽披着甲胄,但仍掩饰不住婀娜的身姿,“请让我代替您领着勇士们杀入关内,您在这里坐镇可好?”

    “怎么,你要把本汗一个人留在这里喝冷风吗?”脱脱不花笑着目光在她身上扫了扫,随即笑容一敛说道:“我是他们的大汗,草原上至高无上的王者,勇士们的眼睛都在盯着本汗,要让你一个女人替本汗出去打前阵,那本汗还如何统领部众呢?”

    “可是大汗,”娜仁托娅看了大开的关门一眼说道:“前方情况未明,您身份尊贵,如这样贸然过去,实在是太危险了。”

    “你是怕那马崇韬跟本汗耍花枪么?”脱脱不花冷笑一声说道:“就算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明人的朝廷已经不信任他了,他除了投奔本汗外,还有其他的路可走么?”

    “大汗,”娜仁托娅言辞恳切的说道:“那马崇韬可以出卖自己的朝廷,又安知他不会对大汗您不利?凡事小心一些,总不会错的。”

第四百七十四章 踏入瓮中

    “真是妇人之见,”脱脱不花怫然道:“他想对本汗不利?他马崇韬有这个本事吗?居庸关的大门已为本汗打开,因为你几句话,本汗便要驻足不前么?”他越说越大声,“本部的勇士们都在看着本汗,斡剌特人在看着本汗,科尔沁人也在看着本汗,还有兀良哈人......他们的眼睛统统在盯着本汗,本汗若踟躇不前,愧为成吉思汗的子孙,这个汗位也就不用坐了。”

    “大汗......”娜仁托娅还想再劝,一头骆驼从骑兵队列中驰了出来,一名红衣喇嘛从驼背上一跃而下,几步来到脱脱不花面前合十一礼。

    “诺布丹增大师,”脱脱不花乜了一眼那红衣喇嘛说道:“你也是来劝本汗的吗?”

    “无量寿佛,”诺布丹增神态恭敬的宣了句佛号,“大汗是凡世间最伟大的君主,岂有甘于人后的道理,佛陀有云‘藏六如龟,防意如城,慧与魔战,胜则无患。’大汗布诚于众生,众生则拥簇大汗......”

    脱脱不花听得眉尖一挑,神色渐舒平缓。

    诺布丹增继续说道:“大汗的一言一行,无不牵涉草原众生的福祉,因此大汗当以众生为念......”话音一转说道:“冲锋陷阵,臣子之为,大汗欲亲冒矢石,有些鲁莽了......”

    “大师之言太过了吧?”脱脱不花的目光扫了一下静静大开的关门,“我只需纵马踏过去即可,矢石何在?”

    “一切皆为幻象,”诺布丹增面目平和的说道:“若不踏入其中,便永远看不清它的本来面目,大汗有数千铁骑护驾,又何必执意做一先锋呢?”

    这时沙布丹整顿好部伍回转来,听了两人的对话下马走上前对着脱脱不花深深一躬,“大汗,沙布丹愿先带一千健儿为您开路。”

    “说了半天,你们都不愿意本汗第一个入这关门了,”脱脱不花微微一笑,“也罢,就由沙布丹你打头阵,本汗在后面为你压阵便了。”

    “多谢大汗,”沙布丹挺直身子,气昂昂的说道:“为了大汗我沙布丹就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嗯......”脱脱不花微眯起眼睛,远远看见关门内闪出两个黑影。

    “有人从关里出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

    “大汗,”阿列克赛在旁躬身一礼说道:“请让小人过去看看。”见脱脱不花颔首示意,便带着两个护卫骑马向来人迎了过去。

    ......

    不大会儿功夫,阿列克赛便领着两人来到脱脱不花面前。

    一人约摸三十余岁,样子很是精悍,身后一人像是个随从,年纪甚轻,模样很是俊秀。

    “延庆卫指挥副使马威见过大汗。”那人上前几步,学着草原上的礼节向着脱脱不花抚胸一礼。

    “你便是马威,”脱脱不花看了那人一眼,微扬起下巴说道:“马崇韬呢,他为何不亲来见我?”

    “我大哥正在关内恭候大汗大驾,”马威说道:“特命在下来迎接大汗。”

    “他倒挺小心,怕我吃了他么?”脱脱不花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赛因孛罗呢,是否在他手里。”

    “回大汗,”马威目不斜视,“您一入关城,我大哥便亲来向您当面交人。”

    “本汗若不入关城,这人他便不交了么?”脱脱不花一笑。

    马威一怔,面露囧态,“大汗,您别误会,在下决不是这个意思。”

    “大汗不过向你开个玩笑,”娜仁托娅上前对他笑着说道:“马副指挥使不必介怀,你现在便向大汗说一说关城内的情形吧!”

    马威见她笑靥如花,不禁一呆,忙道:“是,我大哥已带人控制了关门和瓮城,于谦和昌平卫的兵马还在内城,恐他们得知消息后会很快打过来,因此还请大汗赶快派人带兵前去应援。”

    “原来他还没有控制整座居庸关城,”娜仁托娅悠然道:

    “我听闻马指挥使久镇关城,打仗很是厉害,怎么连一个昌平卫也收拾不下来吗?”

    “大汗,”马威说道:“于谦乃兵部侍郎,一入城便收了我大哥的兵权,我大哥还是动用自己的私兵才拿下的关门,然这并不能持久,还请大汗明鉴。”

    脱脱不花闻听略微点了点头。

    “马副指挥使,”娜仁托娅看着他道:“你和你兄长这么做,在你们皇帝眼中已形同叛逆,不知今后你们有何打算?”

    “扑通”一声马威朝着脱脱不花跪倒在地,深深叩下首去,“我和大哥已走投无路,还望大汗垂怜,能够收留我们。”

    “马副指挥使何必行此大礼,快快请起,”脱脱不花轻轻一笑,“只要你们兄弟忠心为本汗办事,本汗就决亏待不了你们。”

    “多谢大汗。”马威喜道。

    “这位小兄弟人倒生得俊俏得很呐!”娜仁托娅瞥了一眼跟马威一同来的随从说道。

    那少年忙垂下头去。

    “小孩子没见过世面,”马威起来忙道:“还请大汗见谅。”

    “马副指挥使,”脱脱不花扬起面孔,“你这便头前领路吧!”

    “是,大汗。”马威神态恭敬的应了一声,和那少年随从转身上马。

    ......

    数千人的骑兵队伍井然有序的向着关门移动过去,没有任何嘈杂的声响,可见脱脱不花治军之严。

    临近关门之时,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脱脱不花不禁皱了皱眉头。

    “大汗,”马威看到了他面部表情的不适,“方才为争夺关门和瓮城,我们跟昌平卫的人大战了一场,死了不少人,很多尸体没能及时移走,还请大汗包涵。”

    脱脱不花还未说话,只听娜仁托娅说道:“沙布丹将军——”

    “娘娘,”沙布丹策马上前身子微躬道:“您有什么吩咐?”

    “你领着你的千人队先入关去廓清道路,我和大汗随后就到。”娜仁托娅紧接着又加了一句,“如遇不对可相机处置。”

    “是,娘娘。”沙布丹又看向脱脱不花,见他没说什么,便发出一声唿哨,引领一大队人马脱离队伍率先驰入关门。

    “这场战斗打得很激烈么?”娜仁托娅看着马威说道:“拿下关门和瓮城很不容易吧?”

    “唔......”马威不敢看她的眼神,“是碰到了些麻烦,不过都已经过去了。”

    “哦?”娜仁托娅眨了眨妩媚的眸子,“是什么样的麻烦,能跟我说一说么?”

    “这个......说来话长。”马威面呈难色。

    “没关系,说说嘛,”娜仁托娅露出一副娇憨的模样,瞄了一眼脱脱不花,“我想大汗也一定很有兴趣听的。”

    “大汗,娘娘,”这时马威身边那个俊俏之极的随从少年开口说话了,“这一场战斗死了我们不少弟兄,连副指挥使大人的心腹也折进里面了,他心伤感怀,恐不能言,还请大汗和娘娘原宥则个。”

    娜仁托娅听了格格一阵娇笑,“小兄弟可真会说话,难怪马副指挥使会把你带在身边,那场战斗小兄弟也参与了吗?”

    “娘娘若是想听的话,”俊俏少年瞅了一眼马威说道:“等入了关城,小人再细细说给娘娘听。”

    “那可说好了,”娜仁托娅眸子微微眯了起来,“等入了关城可不能躲着我。”

    “这个鞑子娘娘的举止有些过于轻浮了,竟然当面跟一个随从小厮调笑,”马威偷眼看了一下脱脱不花,见他面色如常,不由心下大奇,“大汗居然也不生气。”

    几人说着话,和骑兵队伍一起进入了关门洞中。

    或许是沙布丹带了千余骑兵先入了关门,脱脱不花更加有恃无恐,仿佛整个居庸关城已攥入了他的手中一样,举止神态像是专门来接收的。走在幽深的关门洞中,他的目光向前望去,一些骑兵下得马来,把瓮城中横

    七竖八的尸首拖至一边,为大汗的到来清理道路。沙布丹带着另一队骑兵把守住了内城城门,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的平安祥和,没有一丝异样。

    “就算于谦带着昌平卫的人赶过来也已经晚了,”脱脱不花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意,“以明军的战斗力,倚靠高墙深垒还能与蒙古骑兵周旋一二,一旦大开了关门,屏障尽去,那还不是一群待宰的羔羊么?唯一的遗憾就是身边没有一支十万人以上的骑兵了,没办法,整个草原的力量并没有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别说心怀叵测的斡剌特人,就是科尔沁人和兀良哈人跟自己都不是一条心,拿下那个跟明人暗通款曲的赛因孛罗,再夺下这居庸关城,自己这个大汗就再也不是徒有虚名了......”他越想越美,简直有些飘飘然了。

    两名蒙古武士正要拖拽一具尸体时,这具尸体突然活了,一蹬腿,站了起来,把那两名蒙古武士吓了一跳。“尸体”朝着脱脱不花飞奔了过去,脱脱不花身边的护卫连忙弯弓搭箭,略一瞄准箭便射了出去。

    “噗噗——”“尸体”瞬间就扎成了个刺猬。

    “我是马指挥使的人......这是朝廷设下的圈套,快走!”“尸体”再次倒下前声嘶力竭的喊出了这么一句,尤其“快走”这两个字喊得更是凄厉。

    脱脱不花脸上的笑意僵住了,一丝透骨的冷意寒彻了了心肺,他连忙拉住了马缰,开始回头向后看去。四周城墙上突然亮起来了无数的火把,亮得眼花,无数 寒芒星星点点的对准了城下,那是锋锐的箭镞。

    “刷——”一股凛冽的劲风向他背后袭来,他还未回过身,就听“呛——”的一声,眼前人影闪动,爱妃娜仁托娅跟马威身边的那个俊俏少年战在了一起。

    “大汗,快走!”娜仁托娅冲着他大叫一声,见脱脱不花仍懵懵懂懂的策马立在那里,紧接着喊道:“诺布丹增大师,阿格勒将军,你们赶快保护大汗出去,快——”

    “蹭——”俊俏少年飞身跃起,朝着脱脱不花扑了过去,手中长剑挽起一朵凌厉的剑花向着他疾刺了过去。

    “当——”的一声,一柄凌厉的刀锋磕开了长剑,俊俏少年凝目看去,是娜仁托娅,心中一惊,“这个鞑子汗妃好快的身法,竟连着两次提前预判出了我的动向。”

    “小兄弟,”娜仁托娅脸上似笑非笑,“你有点儿太不老实了,如此处心积虑掩人耳目,便是冲着我们大汗来的吗?”

    “你们已经落入瓮中了,还想顽抗吗?”俊俏少年冷冷道:“进来的人别想一个出去。”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娜仁托娅秀眉一挑,“我不杀无名之辈,你究竟是什么人?”

    “锦衣卫北镇抚司副千户,宁祖儿。”俊俏少年唇角微微翘起说道。

    ......

    “咻咻——”利箭如雨般泼下,蒙古骑兵猝不及防之下,倒下了一大片。

    一支利箭径直朝着脱脱不花飞来,他要闪躲,已然不及,“叮——”的一声,眼前红影一闪,一面金钹将利箭削至一边。

    “大汗,快走!”诺布丹增飞身坐于脱脱不花身后,一圈马首,挥掌使劲在马臀上拍了一下,马儿“唏律律”一声嘶叫,撒开四蹄向着来时的关门飞奔而去。

    “快,保护大汗!”阿格勒指挥身边的骑兵赶快过去护卫脱脱不花。

    将近五千名蒙古骑兵,进来统共不到两千。突遭变故之下,关门下和关门外的骑兵不知是进还是撤,乱成一团。

    “让开——”诺布丹增作佛门狮子吼,红着眼睛冲关门前挤成一团的蒙古骑兵吼道:“谁敢拦大汗的路?”

    “呼通——”关门楼上砸下一块大石,将一名蒙古骑兵连人带马生生砸死。“呼通、呼通——”又是几块大石砸了下来,砸得关门洞前人喊马嘶,一阵喧嚣。

    诺布丹增的心一沉,大石这般砸下来,谁又能顶得住?

第四百七十五章 壮士断腕

    大石接连不断的从关门楼上砸了下来,就算下面没有人了也不间断。不大会儿功夫,关门洞前地上叠了厚厚一层,还有逐渐垒高的趋势。

    “他们是想把关门用大石堵住......”诺布丹增这才省悟过来,一旦关门被堵塞住了,那么瓮城里的每一个人将被彻底困死。当下牙一咬,双腿使劲一夹马腹,马儿嘶鸣一声,向着关门飞驰而去。

    “大汗,”诺布丹增在脱脱不花耳边低声说道:“请恕本尊无礼,您在草原上的地位至高无上,决不能成为明人的俘虏。”

    眼看前方大大小小的石头纷纷落下,脱脱不花脸色苍白,紧张得已说不出话来。

    “呼通——”一声,一块百余斤重的石头在马首前半尺处落下,马儿“唏律律”嘶叫着扬起前蹄,不敢向前。

    “走——”诺布丹增拔出身上的短刀,在马股上狠狠刺了一下,马儿一声悲鸣,纵身高高跃起,奔向关门洞。眼看就要驰入洞门内,“呼——”一块大石当头砸了下来。

    “大汗小心......”诺布丹增在脱脱不花背后使劲推了一把,“蹭”的双掌高举,从马背上弹跳起来,运足全身的劲力向头顶落下的大石击去。

    “蓬——”他的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坠落一边,而大石也被他的掌力击得一歪,在脱脱不花身侧落下。

    “噗——”一口血箭自诺布丹增口中喷出,目送脱脱不花连人带马冲入了关门洞中。

    “快保护大汗离开!”他冲着拥挤在关门内的骑兵们喊道。

    “大师——”脱脱不花扭过身子,眼看诺布丹增一跃而起,想要跟进,大石如冰雹般砸下,将他们之间隔断。

    “大汗,我去救小可敦夫人,您快走。”诺布丹增说着转过身向正跟宁祖儿拼斗的娜仁托娅奔去。

    “大师,爱妃......”脱脱不花禁不住潸然泪下。

    “大汗,快走吧,”阿格勒和阿列克赛不知何时也冲入了关门内,向他急道:“再不走就晚了。”

    “欻——”眼前血光一现,护在脱脱不花身边的两名护卫骑兵被砍落马下。

    脱脱不花浑身一个激灵,凝目看去,一个高大如山的身影和一个瘦小如猴的身影挡在自己面前,他们手握淌着血滴的利刃,一步步的向自己逼近。

    “莫不语......”阿列克赛吃惊的看着那个高大如山的身影。

    “没想到我还活着吧?”莫不语抬眼冲他冷笑一声,扬起刀,一连串的血珠自锋刃滑落,“拜你所赐,我和大人差点儿因为你而死在关城外,现在你见了一定很失望吧?”

    “阿格勒将军,你赶快保护大汗走,”阿列克赛“呛——”的一声拔出重剑,朝着莫不语劈了过去。

    “铿——”的一声,两个巨大的身躯都晃了晃,各自退开一步。

    “别急,我和你有的是时间玩。”莫不语向身边的胞兄使了个眼色,莫不言飞身向脱脱不花扑去。

    阿格勒大惊,忙抢身上前,拔刀斫去,谁知对方身形灵活之极,一闪身挥刀划向他颈中。

    阿格勒身子一歪,差点儿没摔下马来,躲得甚是狼狈。莫不言刀锋一转,弯过一道耀眼的弧度,直取脱脱不花。

    脱脱不花惊呆了,一时忘了躲闪。

    “快保护大汗......”阿格勒冲着离他最近的几名护卫骑兵喊道。

    几名骑兵冲过去时,脱脱不花拔出刀来抵挡,却已经迟了。

    “嚓——”刀尖划过他的肩头,带出一道血槽 他的手拿捏不住刀柄,“当啷”一声刀落在了地上。

    几名骑兵大惊之下,当即分出几人护住脱脱不花,另几人向莫不言杀了过去。

    “呛呛——”、“噗——”莫不言与他们没斗几个回合,便一刀搠入了一名骑兵的胸口,那名骑兵哼都没哼一声便一头栽下马来。另外几名骑兵见了没有丝毫退缩,反而更凶猛的扑了上来。

    趁莫氏兄弟被纠缠住的当口,阿格勒忙策马过来和几名骑兵一起护着脱脱不花出了关门。

    眼看到手的天大功劳就此黄了,莫不言不禁扼腕叹息,想追上去,可关门外还有几千蒙古骑兵,一见他们的大汗冲了出来,便迎上去团团护住......“要是有个默契的帮手就好了。”他看看与阿列克赛战得正酣的胞弟,摇了摇头,这夯货,光顾着报一箭之仇,凡事孰大孰小都不顾了。郁闷之下将剩下的几名蒙古骑兵一一解决掉了。

    眼看脱脱不花跑了,阿列克赛无心恋战,想要脱身,却被莫不语死死缠住了。

    “想逃?”莫不语轻蔑的盯着他道:“看俺手里的刀答不答应,俺倒要看看,你脑后的反骨倒底长什么样子?”

    阿列克赛一咬牙,只能跟他拼命死斗,两人都是出名的身大力沉,刀剑硬碰硬的磕撞在一起,发出“铿铿——”的声响。看样子两人在短时间内很难分出胜负。莫不言眉头一皱,上前几步抬起袖口,“嗤——”的一声一支袖箭向阿列克赛激射了过去。

    这一动作被阿列克赛眼角的余光扫到了,想要躲闪,莫不语重若千钧的一刀又迎面劈到。

    “锵——”的一声巨响,由于要分神躲避暗器,阿列克赛的力量没能运足,被莫不语一刀劈得连退了十几步才拿桩站稳,刚抬起头,一道森寒彻骨的刀锋已架在了他的脖颈中。

    “你在动一动的话,我便一刀砍了你。”莫不言的声音比刀锋更森冷。

    “大哥,”莫不语一脸不高兴的说道:“这是俺跟他之间的比试,你插手做什么?”

    “闭嘴,”莫不言呵斥道:“你真是昏了头了,为了这么一个货色,把一个天大的人物给放走了......”他简直感到有些痛心疾首,要是捉到了脱脱不花,该是多么大的一件功劳呀!自己就此可以青云直上,封个总旗或百户也不在话下。

    见兄长训斥自己,莫不语不敢回嘴,只嘟囔了一句,“俺不是也被他缠得分不开身嘛!”

    ......

    “阿格勒将军,快,”被层层护卫起来后,脱脱不花惊魂略定,挥鞭遥指居庸关的大门,“快给本汗杀回去,本汗的爱妃、诺布丹增大师还有沙布丹将军率领的一千多勇士,可都陷在里面了,本汗要救他们出来。”

    “大汗,”阿格勒面目沉痛的劝他道:“城内敌情不明,我们的兵马有限,实不能再有所折损了,况且......”喘了口气续道:“这里是明人的地界,他们可以源源不断得到增援,而我们是孤军深入,稍有不慎便可能全军覆没呀,大汗......”说到最后声音里微带哭腔。

    “我不管,”脱脱不花目呲欲裂,咬牙切齿道:“姓马的竟敢欺骗本汗,本汗非把他们挫骨扬灰不可。”

    “大汗......”阿格勒仍旧苦苦哀求道:“老鹰留下翅膀,才可飞越高高的雪山。只要大汗您无恙,就能有机会来救他们;大汗要是有个好歹,一切就都完了。那斡剌特人也先窥伺您的汗位已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了草原,为了汗廷,您千万不可鲁莽行事啊......”

    阿格勒的话说得脱脱不花脊背有些发凉,他沉默了片刻,只得咬紧牙关带着满腔的不甘和恨意瞅了几眼高大巍峨的居庸关城,和阿格勒率领着剩下的不到三千名骑兵渐渐远去。

    丢下同伴和战友让所有人的心情都很沉重,可这有什么办法呢?硬抗下去等待他们的可能是全军覆没的命运,只有保存好自己方会留有报仇的希望。阿格勒现在心里只剩一个念想,就是把大汗安然带回草原......

    关门外的蒙古骑兵撤了,关门被扔下来的乱石完全堵塞,不但隔绝了外面,也堵塞了瓮城里被困人等的最后一丝希望。他们的眼神因绝望而变得更加凄厉,嘴里发出一阵阵的闷吼。

    内城城门四周突然出现大量明军,把城门重新夺了回去。沙布丹和他的部下伤亡惨重,但仍死战不降。瓮城现在真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巨瓮。

    在整个大明王朝的北疆,蒙古骑兵是每一个戍边战士的噩梦,他们往来如风,他们彪悍、他们勇猛、他们嗜血......要斩下一个蒙古骑兵的头颅,通常要用几个明军士兵的命去换。可现在,情势颠倒,一千多蒙古骑兵被困在了瓮城里,就像被关进笼子里的猛虎,就算是小孩子都不会再惧怕他们。

    “可惜,可惜,”于谦站在关门楼上捋着胡须发出一阵阵感叹,“若不是那个装死的观音教余孽突然站起来示警,脱脱不花连同他的数千人马便可一网打尽了。”

    他身后站着三人,分别是昌平卫指挥使邓祖鹏,延庆知州吕惟敬,还有一位顶盔贯甲、相貌英武的年轻将军,他便是于谦的女婿,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朱骥。他没有穿飞鱼服,而是找了一身盔甲穿戴上,因为他觉得这样显得自己很威武。其实威武只是他自己的感觉,在别人眼中他很招摇,很醒目。观音教玄水旗旗主岳斌便是因此差点儿没有将他给射杀了,要不是宁祖儿及时出手掷来一个人将他撞开,钉在关门楼立柱上的说不定就是他了。

    “那数千鞑子骑兵可以忽略不计,单只拿住或杀死脱脱不花一人,便是不世奇功一件。”吕惟敬也扼腕痛惜不已,他说的话没错,自打朱元璋时起,连同雄才大略的太宗皇帝,都还没有擒杀过一名孛儿只斤家族的大汗。要是真把脱脱不花捉住的话,整日端坐在紫禁城的那位年轻皇帝不高兴得蹦上天才怪,只此一件,便超越了太祖太宗,他非激动得率领文武百官连夜去祭祀太庙不可。

    邓祖鹏也跟着摇头叹息,只有朱骥暗自哂笑,剿杀数千观音教乱党的主力,是他带来的这一千锦衣卫,本来全部化整为零去搜寻赛因孛罗的下落,自从杨牧云口中得知脱脱不花带兵隐藏在居庸关附近,他便当机立断,将人手全部召集起来。从发出讯号到全部集结,仅仅用了四个时辰,可见锦衣卫的精悍和训练有素。他们不仅仅能做皇帝的密探和耳目,一个个出色的谍报人员,更出彩的地方或许很多人都没意识到,那就是上阵作战时要远强于一般的边军,更别说退化成农民的卫所兵了。

    “之前还担忧居庸关会守不住,现在便扼腕没能抓到脱脱不花了,真是得陇望蜀,贪心犹未足也!”朱骥暗道。

    “其实能守住居庸关何尝不是一件大功呢?”于谦眼中目光闪烁,似意有所指,“能够懂得舍弃,方能全身而退。”遥望了一下渐行渐远的鞑子骑兵。

    “大人就这么让他们走了?”邓祖鹏似有些不甘,“依卑职看应该去追击一下,说不定仍能擒获那个脱脱不花呢!”

    朱骥嗤的一笑,“那就请邓指挥使带兵下去追吧!要真如你所愿,加官进爵,泼天的富贵都在等着你呢!”

    邓祖鹏嘿嘿笑了几声,“我麾下的兵马步卒居多,两条腿的如何能跑得过四条腿的,真追的话,鞑子早跑远了,不像朱大人,手下锦衣卫人手一匹快马,追上去的话倒多半能有所收获。”

    “我们锦衣卫能做到守土安民,已甚是不易,”朱骥不理他的挑唆,“拿兄弟们的鲜血来染红我的官袍,这我朱某人做不出来。”

    邓祖鹏脸色一变,阴阳怪气的说了句,“锦衣卫的官服是怎么染红的,恐怕没人比朱大人更清楚吧?”

    “你什么意思......”朱骥眼一瞪,还待再说,就见于谦袍袖一挥打断道:“行了,那些鞑子已走远,多说无益,下面的鞑子如何解决,你们还须携手并肩,共同协作为是!”

第四百七十六章 攻其不备

    “叮叮当当——”一连串暴响和炫目的刀光剑影闪过,两条互相纠缠在一起的身影乍然分开。

    宁祖儿和娜仁托娅脸上都现出极为惊异的神色,对彼此的武功深为震撼。

    “看这小子白净俊俏的模样,不成想却是个硬爪子。”娜仁托娅的眸子变得锐利起来,看到脱脱不花逃出了关城,她逐渐放下心来专心面对对方。

    “没想到脱脱不花身边的一个妃子竟然有这样的身手,”宁祖儿心中暗暗纳罕,脸上却不动声色,向着她眨眨眼笑道:“你的大汗把你丢下自己跑了,你还要跟我打下去么?”

    “你若不纠缠我,我也不想寻你晦气,”娜仁托娅眯着眼睛瞟了他一眼道:“别以为你生的俊俏,我便不会痛下杀手,再不让开,我就真的对你不客气了。”

    “像你这样的美人儿,我怎舍得放手?”宁祖儿嘻嘻一笑,“我倒想试试,你对我是怎么个不客气法,”作出一副色眯眯的样子,目光在她身上不住扫来扫去,“要知道,不是谁都能尝到蒙古大汗女人的滋味......”

    “你找死!”娜仁托娅柳眉一竖,身形已经飚起,手中刀挑出一道耀眼的光弧如流星一般向着宁祖儿划了过去。

    “美人儿好凶!”宁祖儿好整以暇的挺剑挥去,蓦然一道金光闪来,后发先至,眨眼间已到面前。他心中一惊,闪躲已然不及,回剑一封......

    “嘡——”的一声,宁祖儿手臂一麻,身子疾向后退去。还未立稳,娜仁托娅的刀已到了,“嗤——”胸前的衣襟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还好他身形收缩得快,不然立时便得开肠破肚。

    娜仁托娅还欲上前,将轻薄自己的这个小子大卸八块,眼前红影一闪,诺布丹增一脸焦急的向她说道:“娘娘,不能再纠缠下去了,赶快跟随我走!”

    宁祖儿见一名红衣老喇嘛扯走了娜仁托娅,正待去追。却见迎面冲上前一群蒙古骑兵,二话不说,张起弓箭就朝宁祖儿射去,他赶紧远远躲开,一支支利箭“嗖嗖——”在他身边穿过,他不敢有丝毫停顿,几个纵越便来到城墙根边,后面蹄声嘚嘚,那群蒙古骑兵也紧随而来。

    宁祖儿后背紧贴着城墙,已无路可走,那群蒙古骑兵顷刻散开,呈半月形向他围了过来。

    箭镞闪着寒芒再次对准了他,宁祖儿攥紧手心,脑中急思对策。忽然,“咻咻——”之声从头顶传来,一片箭雨泼洒而下,登时有几名蒙古骑兵中箭落马,其他的蒙古骑兵慌忙抬起手肘,将箭镞瞄准了上面......

    宁祖儿眼见蒙古骑兵与城墙上开始展开对射,已无暇顾及到他,正要趁机脱身离开,突见一条绳索从上面垂了下来,他抬头看去,只见朱骥正指挥几名锦衣卫扯着绳子的另一端。

    “赶快上来呀!”朱骥急向宁祖儿招手。

    宁祖儿再不迟疑,抓住绳索垂下的一端纵身一跃,身子沿着城墙轻飘飘的抬高了一丈有余。众蒙古骑兵一惊,扯开弓箭纷纷朝他射去,宁祖儿在上跃之际早已防到此着,扯下衣袍,右手拉索,左手将袍子在身前舞得犹如一块大盾牌,劲力贯袍,将羽箭尽皆挡开。城墙上的人一齐用力,将他越拉越高。

    瞅见离城头只剩六七尺了,宁祖儿脚尖在城墙上一蹭,整个人如大鹏展翅般飞跃至城头。

    “宁大人好功夫。”几名锦衣卫赞道。

    “朱兄,”宁祖儿脚一落地便向朱骥说道:“下面的人里面有一个是脱脱不花的妃子......”

    “宁贤弟稍安勿躁,”朱骥笑着向城下看了一眼,“这些人一个也跑不掉。”

    ......

    瓮城中能够战斗的蒙古骑兵越来越少,明军将士甚至都不用下到瓮城,站在城头发射弓弩就行了,反正城下的目标都是一个个移动的活靶。

    可没有人愿意坐以待毙,

    蒙古骑兵们依然镇定的弯弓搭箭,瞄准城墙上的目标将一支支箭射了出去,控弦声响过,城墙上也有不少明军将士倒下。这是一支曾横扫过欧亚大陆的队伍,虽然辉煌不再,但却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轻辱的,因此他们虽居劣势,却并没有呈现出一边倒的屠杀场面。要消灭他们,明军将士必须要付出比剿灭观音教乱党大得多的代价。

    关门已完全被抛下的乱石堵塞住了,想从这里冲出去根本不可能。娜仁托娅根本也没想着要从这里冲出去,城门和关门处明军定然严防死守,硬要从这里冲的话,不过多填人命罢了。

    “娘娘......”沙布丹一身一脸的鲜血,骑马领着还剩为数不多的骑兵聚了过来。

    “看来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娜仁托娅目光瞪视着他淡淡的问了一句,“你怕吗?”

    “能为了大汗和娘娘而死,是我沙布丹的荣幸。”沙布丹迎着她的目光,眼中没有一点儿惧色,他身边的部下也俱都是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

    “那好,我拜托你一件事。”娜仁托娅的目光仍然紧盯着他说道。

    “娘娘请尽管吩咐,我沙布丹再所不辞。”沙布丹昂然道。

    “你要紧跟在我身边,”娜仁托娅的脸色严肃得吓人,“一旦我力竭不能再战的话,你就一刀杀了我......”

    “娘娘......”沙布丹吃惊得睁大了眼。

    “我是不能被俘的,”娜仁托娅的声音冷得像冰,“我不能丟大汗的脸。”

    沙布丹的额头沁出了汗水,明白她话中的含意,是不想被俘后遭受侮辱。

    “娘娘,”诺布丹增在一旁沉声说道:“您切不可如此想,我就是豁出了这条性命,也要护得您的周全。”

    “多谢大师,”娜仁托娅身子微欠了欠,凄然一笑,“有你这句话,我就感激不尽了。”不是她万念俱灰,此地已成死局,万难有一人能够逃出生天。

    “将士们,”娜仁托娅的目光向周围扫视了一圈,见所有能够站着的人几乎人人带伤,眸子一潮,声音有些哽咽,“你们是大汗帐下最英勇的勇士,能够跟你们在一起战斗,我感到无比的骄傲,现在大汗脱离了险境,我们尽可以放手一搏,长生天将为我们做个见证,我们没有给大汗丢脸,大汗会记得我们并为我们复仇的。”

    娜仁托娅的声音并不甚高,但说得每个人身上都热血澎湃,连大汗的妃子都拿起刀和他们一起战斗了,他们还能不勇往直前,让女人看笑话吗?

    一番鼓动之后,每个人都卯足了劲,嗷嗷叫着要跟明军决一死战,既然冲不出去,也打不赢,那就干脆多拉几个垫背的,这样就是死了也够本了。

    娜仁托娅、沙布丹和诺布丹增三人一合计,关门那里的防御力最强(因为大部分都是锦衣卫),内城门那里就薄弱多了,连射出的弓箭都绵软无力得多,且失准头(因绝大部分都是战斗力不强的卫所兵)。这样的布置是出于思维惯性,鞑子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冲击关门,打内城门做什么,是想闯入居庸关城再陷入另一个地方?这怎么可能,别逗了。

    经过一番分析之后, 娜仁托娅大胆决定,集中手里现有的数百骑兵,全力攻击昌平卫兵马把守的内城门。

    沙布丹愕然,有些不解的问道:“内城内背后就是居庸关城,娘娘你还是出不去呀!”

    娜仁托娅眸中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左右是突不出去了,不如闹腾得更厉害一些......”

    诺布丹增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击节赞叹道:“娘娘是想借城内的街巷民居来跟明人周旋,是么?”

    “这瓮城无遮无挡,明人不用攻,困也困死我们了,”娜仁托娅很欣赏的看了他一眼,唇角微微一翘,“城内就不一样,有房屋楼宅做掩护,我们就算是死,也能狠狠的重创明人。”

    ......

    困在瓮城里剩下的数百蒙古骑兵向着内城门迅速移动过去,他们散开长长的一线在距离内城门还有三百步的时候便拉满了弓,“歘——”漫天的箭雨向着城头倾洒了过去。

    城门上守卫的昌平卫官兵猝不及防之下,一下子近百名官兵中箭倒地。

    “指挥使大人,鞑子向咱们这儿打过来了。”一名总旗官向着邓祖鹏惊喊道。

    “慌什么?”邓祖鹏呵斥道:“鞑子的马还能插上翅膀飞上城头不成,都给我老老实实的......”话未说完一支利箭自他头顶飞过,“笃——”的一声深深嵌入身后的立柱上,尾羽兀自颤动不已。

    邓祖鹏的脸色刷的一下变了,喊道:“快,快发讯号,让那些锦衣卫马上过来支援。”他带兵冲出来夺回内城门的时候,蒙古骑兵都收缩至瓮城保护他们的大汗去了,没打什么硬仗。尔后蒙古骑兵冲击的主要方向也一直放在关门一线,他也乐得看他们与那帮锦衣卫死磕,现在蒙古骑兵全部掉转了头来攻击自己这里,不但他,手下人也全部慌了神。

    一些兵掉头就跑,邓祖鹏急了,挥起手中的大刀片子砍下了一名逃兵的脑袋,大吼道:“都给老子回去,鞑子都还在下面呢,你们跑什么跑?再跑我就把你们一个个都砍喽,还不快滚回去。”

    “大......大人,”一名百户结结巴巴的说道:“鞑子的箭射得太准了,弟兄们不敢冒头啊!”

    “笨蛋,他们的箭都快射完了,”邓祖鹏用刀背敲了一下他的脑袋,“那些鞑子方才跟守卫关门那里的锦衣卫打了那么久,还能有多少箭剩下?告诉弟兄们不要慌,准备好滚木礌石还有火油罐子,等他们一贴到城墙下就给我狠狠砸他丫的。”

    在必杀令的威慑下,官兵一个个又回转到城墙垛口边,战战兢兢的瞄着城下的动静。

    邓指挥使这回猜的不错,每名蒙古骑兵箭壶里的箭只剩下了三四支,三波箭雨射过去,多数人的箭壶都空了,但他们依然毫不畏惧,疾冲至城墙下,抡起胳膊向上一甩,一个个连着绳索的挠钩飞上了城头。

    “鞑子要攻上来了,弟兄们,拼了!”邓祖鹏挥刀大喊一声。

    官兵们见没有箭矢再射上来,便大着胆子站起身,搬起石头砸了下去,还有的抖抖索索撑起弓箭,对着下面,还没瞄准,箭就“哧溜”一声滑脱了下去。

    蒙古骑兵冒死顶着上面不断射下来或砸下来的矢石贴近至城墙根下,拉紧绳索蹭蹭攀援而上。在向上爬的过程中不断有人中箭(这么近力道再小的箭也不可能没有杀伤力)或被石头砸中摔下城墙,可其他人仍悍不畏死,口中衔着刀一步步的接近城头。

    ......

    这一幕被关门这边的人远远看见。

    于谦脸上变色,“鞑子想要干什么,怎么死命攻向内城门那里了?”

    “他们这是想要突进城内。”朱骥看出了他们的意图。

    “不错,”宁祖儿接口道:“他们一旦突进了城内,就有众多的房屋街道做掩护,还有百姓可以胁迫,再剿灭他们可就难了。”

    “那还等什么?”于谦看着他们急道:“你们还不赶快带人过去增援。”对卫所兵的战斗力他很不放心,怕他们顶不住压力会瞬间溃散。

    “可关门这里......”

    没等朱骥说完于谦便打断了他的话,“外面的鞑子都已经撤了,这里暂时没什么危险,你们赶快带人过去,一旦让被困的鞑子冲到城里,那百姓们可就遭殃了。”见朱骥向宁祖儿看去,明白了他的意思,态度决然的说道:“宁公子也过去,他们里面有武功高强的人,万不可掉以轻心。”

    “是,”朱骥无奈的拱手说道:“卑职这就和宁副千户带三百人过去......”

    “三百人怎够?”于谦说道:“再多加两百人。”

第四百七十七章 搏命疏漏

    在蒙古士兵亡命似的攻击下,终于有一些人登上了城头,他们二话不说,见人就砍。明军人虽多,见了这不要命的架势也惊呆了,“呼喇——”潮水般向后退去。

    “混蛋,”邓祖鹏暴跳如雷,“不要退,给我滚回去,要不然砍了你们......”大刀片子上下挥舞,几名逃在前面的士卒立时身首异处。眼见冲上城头的蒙古士兵追在明军官兵的后面乱砍乱杀,他按耐不住,爆了几句粗口,提着大刀片子就上了。

    “嚓——”一名蒙古兵被这位邓指挥使一刀便卸了一个胳膊,还没嚎出声来,又是一刀挥去,腔子里鲜血狂喷,脑袋骨碌碌的在地上滚出老远。

    所有人都惊呆了,没想到一群行将崩溃的明军当中还能拱出一个如此凶悍的大煞星。

    “看见了吗?鞑子也不过如此,”邓祖鹏满腔豪气的大声叫道:“他们也是娘生肉长的,怕个鸟,剩了这么点子人,就算老子领一群娘们,一人吐一口唾沫,也能把他们淹了......”

    有时候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如果为将者只会逼自己的部下去卖命,那他迟早会被自己的部下砍死。可为将者身先士卒就不同了,再懦弱的士卒都会被激起埋藏在心底的血性,何况己方这边本就人多势众,昂藏七尺男子汉,真要被人讥讽得连个娘们都不如么?

    昌平卫的官兵们嗷嗷叫着又重新反扑了回来,好几人联手对付一个蒙古兵,不大会儿工夫,就把那些蒙古兵骄狂的气焰给压制了下去。

    一看这情状,邓祖鹏开心的大声叫道:“弟兄们,加把劲儿,上面说了,活捉一个鞑子赏银二十两,斩首多加十两......”

    这些平时慵懒散漫的卫所兵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眼睛直冒金光,不要命的向突上城头的几百蒙古兵扑了过去。刀被砍断了?没事,还有牙,一个士卒扔掉手中的断刀,上前死死抱住一名蒙古兵的腰身张嘴朝他脸上狠狠的咬了下去,直咬得对方满脸是血。

    一名蒙古兵一刀削断了一名明军士卒长矛的矛尖,谁知对方丝毫不惧,操起矛杆没头没脑的朝他?将过来......

    剧情反转,刚才还被撵着跑的明军官兵将上到城头的蒙古兵都围了起来,发疯似的往死里打,因为斩首的赏格高,所以基本上都没留活口。等朱骥和宁祖儿带着一干锦衣卫赶来的时候,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不知该不该上前帮忙,就算想帮忙也有些插不上手了。

    “朱大人,您来了?”邓祖鹏得意的将大刀片扛在肩上,乜了朱骥一眼,“有劳你亲自带人过来一趟,可惜没能帮上什么忙。”最后一个“忙”字咬音极重,似是炫耀,更像讥讽。

    朱骥笑笑,没有说话。宁祖儿的目光略一扫视,上前一步对这位洋洋自得的邓指挥使说道:“邓大人,鞑子里面有几个大人物,身手很是厉害,可要当心呐!”

    “从哪儿冒出来的长得像个小娘们的小子?也敢在老子面前叽叽咕咕......”邓祖鹏瞄了他一眼,左右看了看,哂笑道:“有么?这些鞑子都很稀松平常,哪个又身手厉害了?”

    宁祖儿的心咯噔一下,一个箭步窜向城墙的另一边,向下看去,这一侧面对的是居庸关城。漆黑的夜幕里,有几个人影在城墙下一晃,闪入了街巷民居之中。

    “不好,”宁祖儿忍不住叫了一声,“他们跑了,”转向朱骥,“朱兄,我先去追他们,你随后赶快带人过来封锁住城内各个出口......”说着纵身跃了下去。

    邓祖鹏瞪大了眼,这城墙有四五丈高呢!这般跳下去,也不怕摔死了,忙扛着刀跑过去看,却见宁祖儿向下飘落丈余,足尖在城墙上一点,在空中滴溜溜的转了几个圈子,稳稳的落下了地,姿态潇洒之极。又几个起落,消失在了茫茫夜幕中。

    邓祖鹏看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小白脸,还挺有能耐的,跑的那几个鞑子也跟他一般的身手吗?还好他们没跟自己交手。

    “邓大人,”朱骥在那里冷冷的说了一句,“快把城门打开吧,跑了那几个鞑子头目,可是功不抵过的。”

    “是,是,”邓祖鹏回转身来看去,城头上的战斗已快接近了尾声,就剩打扫战场了,忙不迭的大声叫道:“来人,快去开城门!”

    ————————————

    “大师,”娜仁托娅回望了一眼高高的城头,“咱们就这么走了,沙布丹将军他不会有事么?”

    “娘娘,”诺布丹增叹了口气说道:“沙布丹将军是专门保护你和大汗的,只要娘娘你没事,将军他虽死而无憾。”殿后的人生还几率都很低,况且他们在战场上虽然勇猛无匹,但却不会这高来高去的本事。除非打开城门从里面出来,不然的话学他和娘娘从上面跳下来......嗯,那一定会摔得很惨。

    娜仁托娅脸上的神情复杂,遥望着城头停住了脚步。

    “娘娘,”诺布丹增急道:“明人很快就会追上来的,你千万不能在此耽搁,不然的话沙布丹将军和他的数百名部下岂不白白牺牲了?”见她默然不语,继续劝道:“俗话说的好,雄鹰留下翅膀,才能飞越那高高的雪山之巅,娘娘但凡留得性命和大汗汇合,就一定能够找到机会来为他们报仇的。”

    娜仁托娅眸中闪过一丝火花,咬了咬银牙恨恨道:“要是让我抓住了这姓马的兄弟俩,一定将他们挫骨扬灰,方泄我和大汗的心头之恨。”话音甫落,陡然听到“嗤”的一声轻笑。

    “是谁?” 娜仁托娅霍的转身,去寻声音的来处。这边诺布丹增一个金钹向不远处的一棵大树掷了出去,舌绽春雷,“出来!”

    一个黑影自树冠上一跃而下,几个纵越来到二人面前。

    “什么人?”诺布丹增心弦一紧,闪身挡在娜仁托娅的面前。

    “不用紧张,”来人冲着他们笑了一笑,“我对你们并无恶意。”笑得甚为牵强,也甚为苦涩。

    “说起来我能逃出那个地方,也是托了你们的福,”那人向他们拱了拱手,“在下观音教玄水旗旗主岳斌。”

    “是观音教的?”娜仁托娅眼中闪过一抹异色,“那瓮城内死的人......”

    “都是我观音教玄水旗的弟子。”岳斌一脸沉痛的说道:“除了我之外,他们都死了,一个都没剩下......”顿住平复了一下情绪续道:“我躺在地上装死等待时机逃出去,谁知你们大汗就领着人马进来了......后来你们全力攻打内城门,我便混于其中趁机脱身出来......”看了她一眼,“马崇韬和马威冬窗事发,已被朝廷拿住,马威引你们大汗入城,是受了朝廷的胁迫。”

    “那你们呢?”娜仁托娅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们观音教要撇开马氏兄弟,想单独占领关门和瓮城迎接我们大汗,是么?”

    “没错,”岳斌一点儿也不避讳,“姓马的兄弟二人已不能再在居庸关立足,也便没了存在的价值,由我们观音教和你们大汗联手,不是更好吗?”

    “这算盘打得倒是不错,”娜仁托秀眉微挑,轻笑一声,“不过你现在孑然一身,还如何谈什么联手?”

    “我玄水旗虽遭受重创,可观音教的实力仍在,”岳斌不卑不亢的说道:“你们大汗如若真想重兴大元,问鼎中原的话,还需尚多助力吧?”

    “此话原也不错,”娜仁托娅的眸子紧盯着他,“你们帮助大汗,想要获得什么好处?”这句话至为关键,所为合作不过是为了求利,有了共同的利益才能把不相干的两方联合在一起。

    “在下只是观音教下的一名小小旗主,”岳斌迎着她的目光,坦然道:“如何敢遑论向大汗讨取好处?这只能请我们教主和少主去见大汗时当面细谈了......为表诚意,在下愿送娘娘出城,以此取信。”

    娜仁托娅陷入

    了沉思,蓦然去信任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让她感到有些难以决断。少顷抬起秀眸凝望着他,“我可以信任你么?”

    “娘娘必须信任我。”岳斌仿佛成竹在胸。

    “唔,为什么?”她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

    “因为娘娘你别无选择,”岳斌很肯定的又加了一句,“没有在下的帮助你是出不了城的。”

    “哦?”娜仁托娅的目光又看向诺布丹增。

    他的面容似乎抖了一下,“娘娘,我对这座城里不甚熟悉......”

    娜仁托娅收回目光直直的看向岳斌,一字字的道:“只要你能送我出这座城,我会请大汗重重赏你。”对方说的对,自己的确无法选择,只能赌一把了。

    “娘娘放心,”岳斌嘴角微翘,“在下定不会让你失望。”

    两人说着话,诺布丹增脸色微变,目光向一旁看去,“不好,有人追上来了,娘娘快走,我来引开他们,”侧目瞪了岳斌一眼,“你领着我们娘娘出城,要是娘娘有什么闪失,本尊定不会放过你。”

    “大师尽管放心,”岳斌一脸肃然,“在下舍了自己这条命不要,也要护得娘娘周全。”

    ————————————

    杨牧云和林媚儿从秘密通道的出口出来的时候,已分不清是什么时辰了,三人......对,身边还押着一个芊鹤樱子。

    “里面好似迷宫,把人都绕晕了。”杨牧云长出了一口气,他一度以为自己会被困在里面出不来了。

    “这个女人你要一直带着么?”林媚儿瞪了他一眼,“是不是有点儿舍不得她了。”在密道中时,杨牧云无论绕得多么晕头转向,都要紧紧的拉着这个东瀛女人,她因此腹诽不已。

    “等把她投入大牢便不用一直带着了,”杨牧云笑笑说道,他抬头看了看漆黑如墨的天幕,又向西北看去,默默说了一句,“不知那里怎么样了......”目前为止,城内尚一切安静,这说明脱脱不花并未带着蒙古骑兵杀进城来。可这又不能代表一切安然无事,一般暴风雨来临前都是异常静谧的。

    三人走了一段路,没碰见一个人,也就无从打探消息。这地方的路也不太熟,杨牧云只能依稀辨着方向朝西北走,连个可商量的人都没有。什么,你说还有一个林媚儿?杨牧云看了她一眼只有苦笑,就是拜她所赐,自己才在密道里转悠了这么久,这女人的方向感还不是一般的差。

    正走着,突然前方人影一闪,杨牧云立刻警觉起来。

    “你帮我盯着一下她,”杨牧云对林媚儿说道:“我过去前面看看。”

    林媚儿也看到了前方人影闪现,攥紧了袖口里的峨嵋双刺,“你小心些......”她叮嘱杨牧云道。

    杨牧云点点头,紧了紧衣襟,手握刀柄快步上前。

    没走多远,“呼——”一条红色人影迎面而来,杨牧云瞳仁一缩,“嚓”的一下拔出刀来,挽起一道亮弧向来人圈了过去。

    “歘——”的一声,红色人影甩出一道金光,闪电般直奔杨牧云面部。

    杨牧云心下微惊,刀锋圈转,迅即一封,“锵——”的一声,只觉手臂有些发麻。那人将金光操于手中,凌空一个筋斗,落下地来。

    “是你?”两人看清了彼此的面孔之后,齐齐发出了一声惊诧。

    那条红色人影不是别人,正是大喇嘛诺布丹增。

    “你......你居然还活着?”诺布丹增咬牙切齿的盯着杨牧云说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杨牧云惊疑不定,目光向四下里洒去,“难道你们的脱脱不花大汗他进城了?”

    “谁说脱脱不花进城了?”一个清脆的声音由远及近。

第四百七十八章 心潮涌动

    紧接着一个人影几个起落来到两人面前,却是个俊俏之极的少年。

    “果然是你。”杨牧云向他眨了眨眼,那个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宁祖儿。

    “你跑哪儿去了?”宁祖儿看着杨牧云道:“怎么这么晚才出来?”

    “一言难尽......”杨牧云轻叹一声,转而问道:“现在外面情况如何?”

    “还好,”宁祖儿淡淡一笑,“有惊无险,局面已经控制住了。”

    “那就好,”杨牧云舒了一口气,神情变轻松了些,瞥了一眼旁边站着的诺布丹增,“这个人怎么会到这里的?”

    “不过是一条漏网之鱼罢了。”宁祖儿笑着说道。

    两人谈笑风生,视诺布丹增如无物。他一咬牙,起身欲走,眼前一晃,杨牧云背负着双手拦在了他面前,“大师何故来去匆匆,在下那晚幸得大师殷勤招待,无以为报,不如留下一叙如何?”

    诺布丹增侧目向后看去,宁祖儿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封住了他的退路。他侧过身子,向旁走出两步,仰天打了个哈哈,“很好,你们两个一起上吧,本尊决不惧你们。”

    两人的目光齐齐的向他定视了一眼,然后彼此看去。

    “宁公子需要杨某跟你联手么?”杨牧云摸了摸鼻子问道。

    “杨兄硬要如此,我也没有办法。”宁祖儿笑笑说道。

    “君子不夺人所好,”杨牧云站远了些,很有风度的做了一个手势,“宁公子请!”

    宁祖儿不再推让,向着诺布丹增走近了几步,轻轻的说了一句,“对你,用不着跟任何人联手,只我一个便绰绰有余了。”

    诺布丹增袍袖微拂,身子一动,两道金光向着宁祖儿风驰电掣般飞去。

    宁祖儿亮出束腰剑,划出一道耀眼的光圈迎了过去。谁知诺布丹增身形急转,朝向另一边的杨牧云一甩袖口,数十点刺目的寒芒向他爆射而去。

    杨牧云心下一惊,着实没有想到这个大喇嘛正准备与宁祖儿动手,却忽然又向自己发难。身子疾向后跃,手中刀在身前旋出一道大弧,只听“叮叮”作响,射向自己的暗器被如数扫落于地。

    “不好,这大喇嘛想逃......”心念及此,杨牧云抬眼看去,远处红影晃动,眨眼间诺布丹增人已飙至十余丈之外。

    “追——”杨牧云和宁祖儿很默契的齐喊了一声,两人如旋风般追了上去。

    诺布丹增的轻功非同一般,一拉开距离等闲人很难再追得上了。他奋力越上一座墙头,再跳入迷宫一般的民居院落,很容易就能把紧追在后面的人甩掉。

    可惜算盘打得虽精,还是人算不如天算,刚一踏上墙头,还未稳住身形,就见两道寒光挟着劲风扑面而来,招式精妙狠辣,让他挡无可挡,避无可避。

    “怎么这里还埋伏着一个高手?”他惊讶之余来不及细想,翻手挥起一对金钹护住头脸,从墙头倒跃而下。甫一落地,头顶“呼”的一声,那人若大鹏展翅疾扑而下,手中的两道寒光划出一个十字向自己当头扎来。

    诺布丹增脚下力道已老,无法再避,一咬牙举起金钹迎了上去。

    “嘡——”他身形一震,不由自主的挪开了数步。

    这时杨牧云和宁祖儿也追了上来,和那人分三个方位站定,将这个大喇嘛围在了中间。

    “你怎么过来了?”杨牧云双眉一阵挑动,定定的看向那人,“我不是让你看着她么?”

    那人正是林媚儿,她闻言翻了个白眼,“要不是我,这个喇嘛早就不知逃到哪里了?谢都不谢一声,心里面光想着那个‘她’......”

    杨牧云啼笑皆非,心说这又是吃的哪门子飞醋。不过问了一句,你都想到哪儿去了?

    见杨牧云不说话,林媚儿又酸酸的加了一句,“放心吧,那个女人我已安置在一个妥帖的地方,万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这家伙,又不知在哪儿惹得风

    流债。”宁祖儿心中着实鄙夷了一把,目光暼向脸色阴晴不定的诺布丹增,嘴角微微上翘,“大师,你还要逃么?”

    “公子紧追不舍,本尊如之奈何?”诺布丹增叹道:“惟有奉陪到底而已。”

    “那好,”宁祖儿剑眉一轩,目光一转,“杨兄,林姑娘,你们且退后一些。”

    “人是我拦下来的,你说退后......”林媚儿的秀眉一挺,正待顶他几句,却见杨牧云打手势要她噤声。

    “对付这个大喇嘛,宁公子一人足够了,”杨牧云向林媚儿使了个眼色,“你我就不必凑这个热闹了。”

    林媚儿遂听他之言乖乖的离远了些。

    “这个杨牧云,摆弄女人的手腕真是越来越高明了。”宁祖儿收回目光,凝注在诺布丹增身上,沉沉的说了一句,“大师准备好了么?可不要再整什么幺蛾子的好。”

    “我只想问一句,”诺布丹增迎着他的目光说道:“本尊若是侥幸赢了你一招半式,该当如何?”

    还没等宁祖儿回答,林媚儿在一旁抬高嗓音说道:“你赢了他,还有我们呢?”

    “原来如此,”诺布丹增眼角一挑,“那你们还是一齐上的好,这样不用浪费时间就可以将本尊打倒了。”

    “你在拖延时间?”宁祖儿盯着他的眼睛,“这样可以让你的主子跑得更远,是么?”

    诺布丹增打扮身子一震,没有说话。

    “你若赢了我,便可以走,我决不拦你,”宁祖儿语音有些生冷,“而且别人也不会拦你,但若是我赢了......”目光凝视着他一字字的道:“你得把你主子的去向交代给我。”话音一落腾身而起,挺剑朝着诺布丹增面门直刺过去。

    “咣——”金钹一合,夹住了剑锋,夹得很牢,牢得无法让宁祖儿抽回。

    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便没辙了,只能撒手弃剑后退,可宁祖儿不是一般人,他的神情依然是那么镇定。

    诺布丹增微觉诧异,突然眼前剑芒爆闪,被夹住的剑锋陡然暴长,剑尖像蛇在吐信子一样,直奔自己的咽喉刺去......

    他急忙撒开金钹撤步避开,样子略显狼狈。宁祖儿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剑锋不离他身前三寸之地,“锵——”诺布丹增挥起金钹格挡了一下,谁知宁祖儿的束腰剑可刚可柔,剑锋一折,剑尖有如蛇一般弯转了过来,“哧——”的一下在大喇嘛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被破了相的诺布丹增又惊又怒,一对金钹使得风雨不透,将全身护得严严实实。就在他认为对方无计可施的时候,眼前寒光一闪,一支灵动的剑尖又几乎触到了自己的眉心......

    在宁祖儿的凌厉的剑锋下,诺布丹增处处被动,仅能勉为支撑。

    杨牧云看得暗暗心惊,这才多久不见,宁祖儿的武功又精进了不少。如果把诺布丹增换成自己的话,恐也讨不了好去,真真应了那句俗话“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喂,”林媚儿在他耳边低声道:“那个喇嘛撑不了多长时候了,”微顿了一下续道:“最多十招,这个娘娘脸就可以把他拿下。”

    “唔......”杨牧云吧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两人小声说着话,宁祖儿这边剑芒大盛,风卷残云般向诺布丹增倾洒了过去,“叮叮当当——”击在金钹上有如敲鼓点一般。

    诺布丹增猛提一口气,身体向后疾跃数丈,一甩衣袖,手中金钹化作两道金光向着宁祖儿闪电般旋了过去。紧接着双足在地上一蹬,身形暴跃前冲,手腕一翻,一柄利刃以千钧之势向宁祖儿劈了过去,这架势,是要将对方一击致命。

    宁祖儿被卷入了对方布置的漩涡中,就算能躲开金钹的左右夹击,也势难避过对方泰山压顶般的一击。

    “歘——”金钹锋利刃口自宁祖儿腰间划过,诺布丹增的刀锋也劈了下来。

    “啊——”林媚儿忍不住惊呼一声。眼看着一条

    颀长的身影瞬间被劈划成数段。

    杨牧云心一紧,手握刀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诺布丹增一刀劈下去的时候,心突然变得空落落的,因为刀锋如砍在一团棉花上,丝毫没有着力的地方,被劈落和划开的不过是一件丝绵长袍,而穿着长袍的人却杳然无踪。他脸上的肌肉微微牵动了一下,蓦然脖颈一凉,伴随着些微刺痛,一柄剑锋从身后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输了,”一个清脆的嗓音在他背后响起,“还要打么?”

    “哐啷——”金钹和利刃都落在了地上,诺布丹增低低的喘息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我输了,你动手吧!”

    剑锋却自他的脖颈间撤开了。

    “我不杀你,你欠我一个交代,”宁祖儿淡淡道:“说罢,你主子现在在哪儿?”

    诺布丹增闭目不语。

    “你不说便以为她会逃掉么?”宁祖儿收剑重束腰间,转到他面前微微一笑,“待会儿锦衣卫会封锁住整座居庸关城,你那位娘娘不过多捱得一时三刻罢了。”

    诺布丹增身子微微一颤,仍旧是不开口。

    看着宁祖儿询问那个大喇嘛,杨牧云突然一个激灵,看向林媚儿,“那个东瀛女人呢?你把她藏在哪儿了?”

    林媚儿狠狠白了他一眼,“你还记挂着她?一眼看不到她你就浑身不自在是不是?”

    ————————————

    居庸关东城外的一个小树林中,一片厚厚的积雪似乎松动了一下,接着向上一掀,露出一个黑魆魆的洞口。一双眼睛探出洞口向四处打量了一下,见没有什么动静,便从洞里跳了出来。

    “楚旗主,”那人俯身对洞内轻声呼叫道:“一切太平,请出来吧!”

    话音甫落,一个相貌清丽的女子从洞中一跃而出,闪着晶亮的眸子警惕的注视着周围的一切,待确认无人后,遂低喝一声,“快把人带出来。”当即有两名汉子自洞内押出一个人来。

    这人虽神情委顿,但一身的贵气却掩饰不住。他看了相貌清丽的女子一眼,有些愤懑的问道:“你究竟要把本王带到哪里去?”

    “别生气呀,王爷,”相貌清丽女子娇笑一声,“我是奉少主的命令送你去享福的,你若气坏了身子我怎生向少主交代呀?”

    那人便是赛因孛罗,他冷笑一声,“我可没这个福气,你们不如一刀杀了本王倒还干净。”

    “王爷,我可不敢,别说杀你,就是你身上掉根汗毛,少主追究起来也够我受的,”相貌清丽女子便是楚明心,她紧接着笑道:“王爷不要误会,我们少主对您并无恶意,要知道你私自去觐见大明的皇帝,使你们那个大汗动了真怒,亲自带人来拿你,恐怕他现在已攻破居庸关了吧?少主不忍让你遭难,便吩咐我送你去一个稳妥的地方,等一切都风平浪静了,自然会送你回草原,还望你稍安勿躁的好。”

    赛因孛罗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楚明心转向一人问道:“你过去看看,马车是不是还在那里?一发现有什么异动立即过来禀报。”

    “是!”那人朝楚明心拱了拱手,提刀消失在了茫茫夜幕中。

    “你们带我到这居庸关,不就是想把我亲手交给脱脱不花么?” 赛因孛罗睨了楚明心一眼问道:“怎么现在又改变主意了?”

    “谁让我们少主跟王爷你有了交情呢?”楚明心笑道:“我们少主对你很是倾慕,不忍心将你交给脱脱不花处置,所以就命我把你带了出来,你放心,我们观音教上下绝不会慢待了王爷。”

    “你们这样对待本王,形同拘禁,慢不慢待也只能由得你们了,”赛因孛罗轻叹一声,“你们反叛明人的朝廷,亡命江湖,过这样的日子当真快活得紧么?”

    “我们观音教的宗旨是要让天下人过上好日子......”楚明心收起笑容,一脸庄重的说道。

第四百七十九章 车帷夜话

    “建立一个大同的社会,”楚明心说的眸子放光,“人与人之间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皆为兄弟姐妹,互相关爱,没有争斗,没有仇杀......”

    赛因孛罗听得目瞪口呆,真怀疑说话的人是不是真脑子进水了。怎么听怎么觉得这个说法很不可思议。且不说这个社会真的能否建成,就是观音教内部不也等级壁垒森严么?这样一个有着上下尊卑意识的教派,如何能建起一个理想中的大同社会?

    楚明心正满怀憧憬讲述的时候,派出去的人返回了。

    “楚旗主,”那人恭敬一礼,“马车就停在向南五里处。”

    “嗯,”楚明心泛彩的眸子又转得冷厉,打个手势道:“走!”

    ......

    马车在雪地中摇晃颠簸着前行,夜色浓重,但却丝毫没有影响马车的行进。

    赛因孛罗坐在车内,脸上没有一丝睡意,神情落寞,显得心事重重。一介草原枭雄,曾经指挥千军万马的人物,现在却被人摆布来摆布去,生生能让人憋屈死。

    楚明心坐在他对面,饶有兴趣的看着他,这个草原上的王爷跟之前侍奉过的大明朝周王爷是那样的不同。一个看起来英明神武,浑身傲气;另一个却垂垂老矣,只敢待在王府的小小圈子里打转转,不敢越雷池一步。

    要不是老圣主的有意安排,她决不会去嫁给一个老头子。往事已如过眼云烟,如果重来一遍,她会做出如何的抉择呢?楚明心轻叹一声,她又想起了为她而死的朱子墐,濒死时饱含情意的眼眸。

    他为了自己这个朝廷眼里的邪教乱党而舍弃了一切,包括开除宗籍,甚至生命。

    楚明心白净的面颊现出两道浅浅的泪痕,斯人已逝,而自己还在一天天的捱日子。

    “有心事?”赛因孛罗瞥了她一眼问道。

    楚明心抹抹脸上的泪痕,没有说话。

    “女人总得嫁人生孩子,”赛因孛罗说道:“不能一直在江湖上一直漂泊下去的。”

    “女人不是男人的附属物,”楚明心绷起面孔,“女人同样可以像男人一样做很多大事。”

    “是么?”赛因孛罗嘴角微微翘起,“我倒想听听,女人都做成了一些什么大事?”

    “过去没有,不代表以后也没有,”楚明心淡淡道:“我们观音教的老圣主就是一位奇女子,在永乐年间就纵横天下,当时的明朝皇帝朱棣派兵几番围剿,甚至搜遍全国,都没能找到我们老圣主,你说她是不是很了不起呢?”

    “唔......”赛因孛罗点点头沉吟了片刻说道:“你们的老圣主莫非就是那唐赛儿?”

    “原来王爷也知道老圣主的大名。”楚明心笑道。

    “她不是二十多年前就死了么?”赛因孛罗带着疑问说道。

    “明朝皇帝抓她不着,就找了一个人代替她的身份处死,”楚明心嗤笑一声,“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原来她一直都活着,”赛因孛罗对此感到很是惊奇,“她把白莲教改成观音教,就是在掩人耳目吧?”

    “王爷真聪明,”楚明心赞了一声,“我觉得你比那个明朝的皇帝要强多了。”

    “姑娘谬赞了,”赛因孛罗苦笑一声,“我要真如姑娘说的那样,又如何会成为你们的阶下囚呢?”

    “王爷可不是阶下囚,而是我教的贵客,”楚明心笑道:“我们老圣主还有大事要与王爷商量呢?”

    “你们老圣主可真瞧得起本王。”赛因孛罗嘿嘿笑了两声。

    ”那是自然,”楚明心眸子一闪笑道:“草原上真正最有实力的恐怕并不是你们的大汗脱脱不花,而是太师也先和王爷你吧?”

    赛因孛罗摇了摇头,苦笑一声,“实力再强也不过是为人臣者,在草原上只有黄金家族的嫡系子孙才能真正称汗,我们斡剌特人永远只能屈居他们之下。”

    “那是因为孛儿只斤家族出了一个成吉思汗罢了,”楚明心说道:“你们立的功劳如果远远超越了他们黄金家族的祖先,所有草原人自然也会奉你们绰罗斯家族的人为尊。”

    “当真可以吗?”一番话说的赛因孛罗心中一动。

    “横亘在草原人面前的,是大明,”楚明心说道:“如果谁能够真正将大明击败的话,那谁就能成为草原上真正的王者,这除了也先和王爷领导的斡剌特人有这个实力之外,草原上还能有谁呢?这也就是为什么我教会撇开脱脱不花,不把王爷交予他的原因。”

    赛因孛罗默然不语,现在斡剌特人的实力壮大得很快,西边打败了察合台汗国,东边击垮了兀良哈人,除了科尔沁人之外,还真没有其它势力敢捋其锋了,正因为如此,脱脱不花对他们越来越是忌惮。

    “你们老圣主究竟有什么事要跟本王商量?”赛因孛罗沉声说道。

    “我不知道,”楚明心的眸子霎了霎说道:“老圣主的心意岂是我能够揣摩的?不过王爷要真想领着自己的部众问鼎中原的话,我想我教一定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现在绰罗斯家族当家做主的人并不是我,”赛因孛罗说道:“你们老圣主应该找我的兄长也先才对。”

    “可王爷是也先的亲弟弟,是斡剌特人中最有实力的人物之一,”楚明心悠悠道:“只要王爷能够答应我们老圣主的事情,也先太师应该也不会反对吧!”

    “你们真是打得好盘算。”赛因孛罗嘿然一笑。

    “其实王爷仔细想一想,就不会心生抵触了,”楚明心的秀眉微微弯起,嘴角漾着笑意,“你们有你们想要的东西,我们也有我们想要的东西,既然都能够帮对方达成愿望,又何必不互相帮对方一把呢?”

    “我明白了,”赛因孛罗说道:“听你说了这么一番,我大概也能猜到你们老圣主会与我商量什么,无非是她帮我们击败大明,取黄金家族而代之。而我们帮她谋取大明天下,是么?”

    “王爷真太聪明了,”楚明心嫣然一笑:“你既然能这么想,我们老圣主与你一定会相谈甚欢的。”

    “可大明的江山,我们也想要,”赛因孛罗的眼睛微眯了一下,“那你们老圣主会同意么?”

    “那这

    你得跟我们老圣主谈了,”楚明心神色不变,“大明的疆域这么辽阔,应该是够分的。”

    两人互相凝视了一会儿,忽然同时一笑。

    “跟楚旗主说话就是让人感到痛快,”赛因孛罗见她笑靥如花,目中闪过一抹暧昧之色说道:“脱脱不花身边有一个最宠爱的女人,是科尔沁王锡古苏台的女儿娜仁托娅,这个女人不但相貌美丽,武功高强,更是聪明绝顶。脱脱不花有很多事情都会跟她商量,不出意外的话,这次脱脱不花南来也一定是带上了她......”见楚明心听得仔细,续道:“我观楚旗主实不下于她。”

    楚明心莞尔一笑,“能得王爷如此称赞,我可是愧不敢当呢!”接着缓缓道:“如果小女子不曾嫁人的话,倒真想效仿那位科尔沁汗妃为王爷效力。”

    “能够做楚旗主身边的男人,”赛因孛罗笑着说道:“一定非同凡人吧?”

    “他当然非同凡人,”楚明心的笑容转冷,“因为他早已是个死人。”

    “什么?”赛因孛罗一惊。

    “他是为我而死的,”楚明心脸上带着寒意,“你会吗?”

    赛因孛罗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他身份之高贵,不在你之下,”楚明心继续说道:“可他宁愿舍弃这一切,甚至生命也要跟我在一起,这些王爷能做到么?”

    车厢里静了下来,只能听见车轱辘转动的声音。

    赛因孛罗额头冒出细细的冷汗。

    “你做不到,”楚明心的嘴角现出一抹讥嘲,“在你眼里,女人不过是个玩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是不需要对她们付出什么的。我说的对么?”

    “本王......本王刚才失言了,”赛因孛罗半晌方开口说道:“还请楚旗主不要放在心上。”

    “我说过,王爷是我教的贵客,”楚明心的眸波一转,“你不论说什么我都不会在意的,”又加了一句,“如果老圣主要我去侍奉在王爷身边,我也不会反对的。”

    赛因孛罗突然感觉身上起了一丝寒意。

    马车行着行着忽然缓缓停了下来,楚明心秀眉一蹙,转身掀开车帷叱道:“怎么不走了,这个地方也是能停下来的?你们......”声音嘎然而止,车驾上空荡荡的并无一人。

    无人赶车,拉车的马儿自然也就停了下来。

    楚明心紧紧握住剑柄,目光警惕的向四周看去,四下里一片寂然,除了她与车上的赛因孛罗外,再无一个人影,心弦猛地抽紧。

    她和赛因孛罗上马车时,除了赶车的车夫之外,还有五个随从。可现在他们都不在了,好像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没有任何征兆。

    “楚旗主,发生什么事了?”赛因孛罗似乎也感觉到外面不对,开口问道。

    “你待在车里别动,”楚明心俏脸肃然,用命令的口气叮嘱道:“千万不要出来,我下去看一下。”

第四百八十章 阑干影卧

    黎明前的冬夜最为漆黑而寒冽,夜风刮起雪粒卷进入人的脖颈内,让人从头冷到脚底。

    楚明心的心就跟这寒冷的冬夜一样,阴冷至极。自她下车的那一刻,就嗅到了一丝非常危险的味道。六个大活人是不会凭空消失的,要么他们是藏起来了,要么就是已变成了死人。

    楚明心的俏脸僵住了,因为她发现了第二种结果。

    尸体是平躺在地上的,每个人脸上都没有惊惧与痛苦之色,他们死的都很安详。伤口都在咽喉处,长宽深度都一样,显然是一人所为,之所以他们没有露出任何表情,是因为他们在还没有发现敌人的时候就已经没了呼吸。

    楚明心的手心沁出了汗水,这是一个可怕的对手,可怕的让人心悸。

    寒冷的夜风又吹起来了,拂动着她鬓角的几缕青丝。

    她蓦然转身,剑已拔出,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叮——”电光石火般的一声脆响过后,一条灰影倏然跃至一边。

    一顶斗笠下露出一张异常冷峻的面孔,刀削斧劈般的五官衬托着漆黑的眼眸锐利得如同刀锋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是你?”楚明心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

    “好久不见了,涵依王妃,”那人冷冷的说道:“开封一别,没想到还能在此处相见。”

    “是呀,时光一晃便是数月,没想到你还能记起我,”楚明心轻笑了一声,“跟到这里你方下手,姓冷的你真好耐心。”

    那人正是冷一飞,他冷冰冰的说道:“过奖了,你祸乱宗室,处处与朝廷作对,今番以为还能再躲过去么?”

    “我压根便没有想过要躲,”楚明心的眸子也变得冷厉,“要不是你、杨牧云还有那个姓宁的,子墐又怎会死?我曾发过誓,一定要取了你们的性命,你既然出现了,那很好......”

    冷一飞嘴角轻轻一撇,“我们不出现的话,朱子墐便能逃过这一劫么?你反叛朝廷,他迟早也要被你害死。”

    “住口!”楚明心娇叱道:“如果我们成功了,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都是你们,坏了我教的大事......”

    “你们会成功么?”冷一飞嗤笑一声,“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他们会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跟着你们邪教去造反?别自欺欺人了,现下我给你两个选择,是自己乖乖的束手就缚呢?还是要我动手?”

    “在我的印象里,你一向是不多话的,”楚明心眸子盯着他说道:“我的选择很简单,就是杀了你,继续走我的路。”

    “很好!”冷一飞话音一落,身形瞬间便移至她面前,一道森寒的刀光向着楚明心划了过去。

    “当——”楚明心的长剑一格,紧接着一收,斜挑起数道剑影向冷一飞刺了过去。

    剑光到处,冷一飞的身影蓦然消失。楚明心随即变招,长剑反撩至身后,“嘡——”的一声,封住了自后袭来的刀锋......

    两人的身法都极快,出招迅

    疾如风,夜色中不断有火星四处溅落及铿锵声响起,根本无法看清两人是如何交手。

    “铿——”的一声,楚明心奋力挥出一剑,冷一飞的身影一闪,又消失在了夜色中。

    楚明心屏息凝气,发现一棵树后似乎有衣袂一动,飞身而起,剑光甫动,“嗤——”的一声剑气过处,一件挑裂的灰色衣袍悠悠荡荡的落于地上。她眸中瞳孔一缩,转身向四处看去,寒风瑟瑟,再无一点儿人的踪影。

    “不好......”楚明心的秀眉一蹙,足尖一点,身子迅速的向马车疾飞而去。

    车帘一挑,里面空空如也,人已不知去了何处。

    “冷一飞......”她咬了咬银牙,转身飞快而去。

    ————————————

    就在楚明心带着赛因孛罗出来的城外那个秘道口,又鬼魅般的闪出两个人影。

    “娘娘,”岳斌向着娜仁托娅说道:“这里已是城外,您暂时安全了,不过这儿仍是关内大明的地界,一切还得小心,不如你还是跟我去找少主,让她安排人送您回草原更为妥当些。”

    “少主?他又是谁?”娜仁托娅问道。

    “她是我教老圣主的最钟爱的一位弟子,也是老圣主的衣钵继承人,”岳斌解释道:“我观音教中的很多教务都是由少主她打理的,你别看她年少,但为人很是精明强干,而且武功也很高......”

    “是么,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很想见一见她,”娜仁托娅叹了口气,带着一丝怅惘看向夜幕中的居庸关城方向,“不知诺布丹增大师现在怎样了,你能把他也带出城么?”

    “这......”岳斌面呈难色,“要不是大师将那名朝廷高手引开的话,恐怕我们谁也出不了城了。”踌躇了片刻说道:“现在在下的人手已尽数折在城内了,只能找到少主后请他派人去城内打探大师的消息......不过娘娘放心,大师武功高强,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晚些时候他一定会来跟娘娘汇合的。”

    “但愿如你所说......”娜仁托娅叹息一声。

    ————————————

    “奇怪,我确实把她关在了这间屋子里了呀?”在一座普通小院的厢房,林媚儿吃惊的看着屋里对杨牧云说道。

    房中靠墙铺着麦草,从上面的躺卧的痕迹来看,确实曾有人在上面待过。

    “你是怎么安置她的?”杨牧云问道:“要知这个东瀛女人的武功不错。”

    “这还用你说?”林媚儿瞪了她一眼说道:“我点了她的穴道,还捆绑了她的双手,除非有人来到这间屋子救了她去,否则就凭她一人决计脱不了身的。”

    “是么?”杨牧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了她几眼,“那你点的是她身上哪几处穴道?”

    “你什么意思?”林媚儿气道:“你是怀疑我故意放她走的么?告诉你,本姑娘没这个心情,当时你擒住她时,依本姑娘的脾气,就当一刀杀了干净。”

    宁祖儿看着他们争吵,有些不明所以。插口问了一句,“你们说的那人是谁?”

    “唔,你也见过的,”杨牧云看了他一眼说道:“数月前开封城南燕门外十里处的小山岗和我交手的那个东瀛女人,宁公子还记得么?”

    “是她?”宁祖儿颇感意外,“她也来了这里么?”

    “嗯,”杨牧云微微点头说道:“媚儿在马府寻找赛因孛罗的踪迹,遇见了她,结果失手不敌......”

    “谁说我敌不过她的?”林媚儿出言反驳道:“这个倭人女子会一些邪术,我是猝不及防才着了她的道的,如果面对面光明正大打一场,她才不会是我的对手。”

    “这么说那个东瀛女子是杨兄你擒住的?”宁祖儿看向杨牧云问道。

    “那个东瀛女人会一些遁术,”杨牧云解释道:“我也只是侥幸破了她的遁术才拿住她的。”

    “哦,”宁祖儿眨眨眼,“我相信林姑娘是决不会放她走的,此事只怕另有蹊跷,不管怎样,人都已经跑了,就不要再追究了。当务之急是找到赛因孛罗,皇上可是下了旨意,要一定找到他的。”

    “赛因孛罗被劫持到了哪里,芊鹤樱子应该是知情的,”杨牧云皱了皱眉头说道:“现在她不见了,再要探寻那位鞑子王爷的踪迹可就难了。”

    “我看你是舍不得那个倭女吧?”林媚儿睇了他一眼说道:“一看到漂亮的女人你就有些神思不属了。”

    “你......”杨牧云为之气结,一时说不出话来。

    “既然那个东瀛女子不见了,我们只能从别的地方着手,”宁祖儿转开话题,“鞑子已经退了,关门以及瓮城的将士一定会大部移至内城,到时封锁了全城后,再仔细查找吧!”

    “那他若是被带出了城呢?”杨牧云问道。

    宁祖儿一怔,这个可能也不是没有,沉吟片刻道:“那到时我们再去城外查找,总之一定要把人找到。”

    “你不是拿住了那个番僧吗?”林媚儿目光瞥向他说道:“不如好好审一下那个番僧,或许能得到一些线索也说不定。”

    “撬开他的嘴恐怕不容易,”宁祖儿微微摇头,“那个番僧抱了必死之心,就算动用大刑也不一定能问出什么,还是暂时把他羁押起来再做计较。”

    ......

    天终于蒙蒙亮了,居庸关的百姓惊奇的发现,整座城里除了昌平卫的官兵外,还出现了一支很特殊的队伍,他们的装束很醒目,佩刀也和一般的刀不一样,人也趾高气扬,昌平卫的官兵和延庆州的衙差见了他们都恭恭敬敬的。

    “他们便是京里来的锦衣卫,”一位上了岁数的老人说道:“连京里的王侯大官们见了都怕得很呐,咱这个地方又不得清静了。”

    锦衣卫挨家挨户的搜索每一户民居,直闹得整座居庸关城都人心惶惶。他们又哪里知道,关城昨晚刚度过了一场危机。

第四百八十一章 归途漫漫

    在居庸关城南城墙根的一个小院,杨牧云、宁祖儿和林媚儿正在察看一个地道口,地道口设在正屋卧室的炕铺下,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他们表情严肃的盯着这个地道口,不一会儿,从里面钻出几名锦衣卫校尉。

    “宁大人,”其中一名校尉向宁祖儿一拱手,说道:“这个地道通向城外五里处的一个小树林,林中有脚印和车辙的痕迹,看样子那伙乱党已经跑远了,几名弟兄沿着印记追了下去,属下特来将情况禀告给大人。”

    “唔......”宁祖儿目光看向杨牧云和林媚儿,“事不宜迟,我得赶快带人追过去。”

    “宁公子,”杨牧云迎着他的目光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还有我......”林媚儿也忍不住说道,待看到他人的目光都向自己这边看来,俏脸一红,垂下螓首。

    众人正准备下地道,一个熟悉且冷峻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你们谁都不用去了,”话音未落,一个灰色飘然进了屋子。

    “冷兄?”“师兄?”三人脸上齐齐现出惊讶之色。

    冷一飞淡淡的瞥了他们一眼,“赛因孛罗我已经带回来了。”

    ————————————

    燕春楼后院的一座八角小亭内,一位长发逶迤,身纤如月的佳人正在抚弄一张古朴的长琴,纤纤玉指在琴弦上轻轻划过,铮综有声,一道道清悦亮丽的音符便顺着亭角悠悠荡荡飘向远方。

    她身后,站着一位俊秀异常的少年,相貌比这抚琴的佳人还漂亮几分,听着这悠扬的曲调,她微微颔首。

    一曲已毕,佳人的一双秀眸看向少年,“林姑娘,你看奴家弹得可对么?”

    那少年便是林媚儿,她一身男装,站在那里有如芝兰玉树。

    “嗯,”她冲着抚琴佳人微微一笑,“思艳姑娘天资聪颖,才不过短短几个时辰,这梅花三弄的第七段曲谱已完全熟练了,想来这最后三段用不了几日也可完全掌握。”

    “还是林姑娘教得好,”思艳灿然一笑说道:“忙了这许久,你不嫌奴家愚笨,奴家已然感激不尽了。”看看天色,应该已近午时,便盈盈站起身来,对着林媚儿福了一福说道:“奴家已在厅中备好了饭食,望林姑娘勿嫌粗陋,移步休憩片刻。”

    “不了,”林媚儿摆摆手说道:“我也该上路回京,不能再有所耽搁了......”从袖中取出一本发黄的书卷递了过去,“思艳姑娘精通乐理,就算我不在身旁,想必也能自己钻研,这是梅花三弄后四段的乐谱,就留下给姑娘细细研习吧!”

    思艳惊讶的睁大了眸子,“这么贵重的东西,奴家如何能受......”

    “拿着,”林媚儿不由分说将书塞到她手里,“宝剑赠壮士,红粉赠佳人。我是个喜欢舞刀弄剑的人,对乐理只是偶尔涉及,远没思艳姑娘痴重,能将乐谱交予姑娘,理所应当,姑娘就不要再推了。”拱手一礼,“告辞!”说罢转身向亭外走去。

    思艳凝望着她的身影,突然高声问了一句,“林姑娘,我们还会再见么?”

    “如果有缘的话,自当会再相见。”林媚儿头也不回,声音还飘荡在院中,人却杳然出了院子。

    ......

    “大人,”莫不语再次见到杨牧云时激动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半晌才说了句,“见到您没事,我这心也就放回肚子里了。”

    杨牧云拍拍他的手臂(他个子太高,想拍肩头却够不着),安慰道:“你能安然回来我很高兴,怎么样,没伤着哪儿吧?”

    “哪儿能呢?”莫不语笑着抬起胳膊,以示自己现在棒得很,“多亏了俺大哥及时赶到,不然就难说了,”话音一转,一脸神秘的说道:“对了,大人,俺让你见个人。”

    “是谁?”杨牧云问道。

    莫不语嘿嘿一笑,转身出去带了一个跟他身躯一般无二的人重新进来

    。他的一头金发碧眼甚是醒目。

    “阿列克赛?”杨牧云眉尖一挑。

    ......

    马氏兄弟落网,观音教在居庸关的势力被连根拔起,除少数头目脱逃外,几千教众被一网打尽。连蒙古人的突袭也被击退,不但消灭蒙古骑兵一千八百余名,还俘虏了蒙古大将沙布丹。更重要的是赛因孛罗也救回来了,内忧外患俱已解除,京西锁钥转危为安。于谦终于可以长长松一口气了。

    忧患虽除,但居庸关的防务还需彻底整顿,延庆卫的军卒不能再用了,需要全部裁汰。要如何处理,还需慎重,于谦仔细想了想,以护送自己回京为名,把几千延庆卫的军卒都带上,再辅以一千锦衣卫看护,这样就万无一失了。将他们先带入三大营圈禁起来,如何处置,等上奏了皇上让皇上定夺吧!这样居庸关一线的防务就空了,暂时只能让昌平卫顶上,尽管还是不放心,但也只能这么着了。提高卫所兵战斗力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急是急不得的。

    这一日,大队人马向京城开拔,赛因孛罗的安全由锦衣卫全权负责。

    几辆木制囚车出了居庸关东门的时候,一名中年妇人步履蹒跚的走了上来,双手抓住了囚车的木栅栏,泪眼滂沱看着囚车内的人。

    她便是马夫人,囚车内关的正是马崇韬。

    “夫人,你怎么来了?”马崇韬吃惊得扑过去握住她的手道。

    马夫人穿一身青布棉衣,脸上没有涂抹任何脂粉,发髻上只斜插了一支木簪。他反握住丈夫的手,抽抽噎噎的说不出话来。

    押解囚车的将官正要把人赶开,却被一人拦住。

    “让他们夫妻俩把话说完再走不迟。”说话的人是杨牧云。

    那将官认得他,是于侍郎身边的人,便客客气气的朝他拱了拱手,然后退至一边。

    “夫君,”马夫人凄然说道:“妾身早劝过你的,不要跟那些不三不四的江湖人来往,可你就是不听,如今身陷囹圄,要后悔却也晚了。”

    “事情都过去了,还提它作甚?”马崇韬叹了口气,不欲跟她纠结过往的事,握紧了她的手,“我实在是放心不下你和孩子们......”声音越压越低,“你赶快带着孩子们离开这里,还有弟妹一家......”将一个纸团偷偷塞到她手里,又小声叮嘱道:“老家你也不要回去了,要去的地方我已详细写在了上面,在那里我给你准备好了你们一切需要的东西,就是把孩子养大也绰绰有余了。”

    “夫君,那你呢?你还会回来么?”马夫人泪眼婆娑的问道。

    马崇韬惨然一笑,“我犯了大罪,此次进京,必死无疑,断无生还之理,你就不要再挂念我了,你到了那个地方后,再找个人好好嫁了......”

    “不,”马夫人痛哭失声,“妾身生是马家的人,死是马家的鬼,绝不会背弃夫君你的。”

    “你这又是何苦?”马崇韬摇头苦笑。

    夫妻二人又抱头痛哭。

    “你们哭完了没有?”押解将官有些不耐烦起来,“快些,我们还要赶路呢!”

    在一阵阵催促声中,夫妻二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别。

    ......

    “没想到马崇韬这个人都死到临头了,他的夫人还是对他不离不弃。”看到这一幕后林媚儿感叹道。

    “你觉得马夫人应该远远躲开他,以免惹祸上身是不是?”杨牧云说道:“他们毕竟曾经相濡以沫过,岂是说割舍便割舍得了的?”

    林媚儿眯着眼打量了他一番,一言不发。

    杨牧云被她瞅得浑身有些发毛,禁不住问道:“你看我干什么?”

    “没什么,”林媚儿收回目光,眸子一转说道:“有时我在想,如果坐在囚车里的是你,你的妻子们会不会也哭天抢地的来送别你?”

    杨牧云的表情像吞了一个鸡蛋一样,心里大骂,有你这样

    咒人的吗?

    “被我说中了吗?”林媚儿很俏皮的说道:“看来你和你的妻子们不曾相濡以沫,所以谈不上割舍不下。”

    杨牧云涨红了脸,正待反驳几句,却凝神半晌,长长的叹息一声,纵马向前驰去。

    “你生气了吗?”林媚儿策马追了上来,小心的问道。

    “我想你说的不错,”杨牧云的神情有些萧索,“梦楠她是因为躲避皇上选秀女才嫁给我的,我们成亲之后聚少离多......还真谈不上相濡以沫。”

    “你喜欢她么?”林媚儿问道。

    杨牧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与她相敬如宾,她待我很是客气,无论我说什么,她都顺着我的话说,生怕惹我生气。”

    “这说明她对你很好,”林媚儿不胜感叹,要是她找一个男人,就让他事事顺着自己,哄自己高兴。眸子冲着杨牧云霎了霎,“她这么向着你,你为什么又娶了紫苏呢?是因为她长得更漂亮吗?”

    “这个......”杨牧云吭哧了半天,目光瞥向骑马走在前面的宁祖儿,“你得问问宁公子。”想起跟紫苏成亲就像是一场梦,宁祖儿为他设计好的梦,由不得他自己提前醒来。

    “哦?”林媚儿秀眉一挑,“难不成这个娇滴滴的绝色佳人是宁公子让给你的?”

    ......

    居庸关离京师不到二百里,快马用不了两个时辰便到,可大队人马行起来就慢了,延庆卫的官兵几乎全是步卒,况且还有一些囚车随军行走,兼之路上积雪甚厚,因此一行人行走颇慢。自午时初刻到申时,才到了大榆河镇,离京师还有一半路程。

    朱骥看了看拉得长长的队伍,策马来到于谦的马车前,隔着帘帷说道:“岳父大人,照这样的行进速度,到戌时才会抵达京城,那时天都黑了,入城多有不便,不如您带着那位鞑子王爷骑快马先行,这样天黑前便可到京城了。”

    于谦掀开车帘向外看去,沉吟道:“骥儿,你带着这位王爷先行,天黑前务必赶到京城,我就留在这里慢慢走就行了。”

    “岳父大人,”朱骥担心道:“这支延庆卫里面不知还藏有多少观音教余孽,一旦晚间他们发难的话,我怕仅凭着这不到千人的锦衣卫无法护得了岳父大人您的安全。”

    “我是兵部右侍郎,”于谦沉声说道:“重新安置延庆卫是我一手策划,怎能就此撒手?延庆卫中有多少人包藏祸心,有多少人心向朝廷,还未可知。怎能如此武断的猜测他们一定会作乱。”

    “是,是,岳父大人说的极是,”朱骥不欲和他争辩,继续劝道:“正因为您位高权重,才不能在外轻易涉险。您护着那位鞑子王爷先行回京,有小婿领着他们徐徐而行,也决不会出了岔子的。”

    “不行,”于谦断然道:“你不过是一千户,如何当的了指挥使的重任?一旦有事,追究起来,朝廷里的那些言官是不会弹劾你的,只会说我处置不当,以致酿成大祸,”顿了顿,加重语气说道:“不眼睁睁的亲手把他们全部送入三大营看管起来,我这心又如何能放得下?”

    “可是......”朱骥眉头一皱。

    “放心吧,”于谦摆摆手打断他的话道:“杨牧云还有林姑娘,他们都武功高强,一路保护我到这里,有他们在我身边,我的安全可确保无虞,你就不用担心了。”又加了一句,“有我在这里镇着,他们必不致生乱子。”

    见老岳父态度坚决,朱骥也不好再劝什么,只得说道:“那小婿将宁副千户也留下来,有他保护岳父大人,小婿更放心些。”

    “你做事还是那样小心谨慎,”于谦笑笑说道:“也罢,就如你所请,让宁公子留下。”又看了他一眼,“若你能坐上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这朝廷可就清静多了。”

    “小婿做事但问心无愧,”朱骥正了正脸色说道:“又岂能只看重仕途?”

第四百八十二章 军中律法

    “宁贤弟,”朱骥向着宁祖儿深深一揖说道:“于大人就拜托你了。”

    “朱兄放心,有我在定保得于大人无恙,”宁祖儿回礼道:“你尽管放心去便是。”

    “宁贤弟,”朱骥左右看了一下,上前一步低声说道:“马氏兄弟虽然拿获,可延庆卫的兵马中不知还有多少人与乱贼勾结......他们可是有好几千人呐,于大人想到把他们带入三大营分散看管起来,可这路上难免他们不会出乱子,一旦他们有不轨之举......”

    “我就先保于大人离开。”宁祖儿眸子里精光闪烁,“几千人做起乱来我可打不过,可保护于大人脱离险地我还是能做到的。”

    “如此有劳贤弟了。”朱骥又是一揖。

    “朱兄一路上也得小心些,”宁祖儿叮嘱道:“虽说离京城只有不到一百里了,可观音教的人无孔不入,这人不能再有失了。”

    “这我省得。”

    “还有,”宁祖儿说道:“马氏兄弟最好你也带走,这样延庆卫的人即使有所异动,也出不了大乱子。”

    朱骥听了他的话沉思片刻,遂道:“好,我便听宁贤弟的。”

    ......

    朱骥领着百余锦衣卫精锐护送赛因孛罗先行,当然也带走了马氏兄弟。宁祖儿目送他们远去,脸上表情有些异样,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朱兄这一走,你身上这担子就重了。”不知何时杨牧云来到了他身边。

    “你听到了我跟他说的话?”宁祖儿头也不回说道。

    “盯锦衣卫的梢我可不敢,”杨牧云的嘴角微微一翘,瞥了他一眼说道:“依这样的行军速度天黑前是到不了京城的,在路上耽搁的时间越长,发生变故的几率就越大,那些延庆卫的官兵不都是傻子,知道将他们调离居庸关不是什么好事。”

    “你也看出来了?”宁祖儿转过面孔看着他说道。

    “现在延庆卫军中的议论很多,”杨牧云说道:“有人说等他们一到京城,就会全部抓进监牢里;还有的说三大营的军队早就埋伏在前方,等他们一入京师地界,就会伏兵四起,把他们杀个干干净净。”

    “看来有人唯恐天下不乱。”宁祖儿叹息一声,“朱兄与我出京时所率锦衣卫不下千人,经那晚居庸关瓮城一战,折损超过三百,方才朱兄又率领百余人护送赛因孛罗先行回京,所余之人不过五六百,要看住几千人,难呐!”

    “还好离京城已不远了,”杨牧云安慰他道:“不过几个时辰的辛劳而已。”

    宁祖儿抬头看了看天色,“还没到京城估计天就黑了,到时还得在城外安营扎寨,多耽得一刻就多一分隐患......”也难怪他心事颇重,第一次独立面对五六千人,能不抓狂就已经不错了。

    而杨牧云经过一路征战,态度要从容得多,很平静的对他说道:“你也不要想太多了,这上面还有于大人呢!有他镇着,你再看管得紧一些,应该不会出大乱子。”

    ......

    两人边走边说着话,突然前面传来一阵喊叫声,举目看去,只见前面有五六个人在拼命狂奔,后面十余人紧追不舍。

    “嗖嗖——”几支羽箭射了过去,其中一支正中前面一个人的后心,那人哼都没哼一声便扑倒在地。

    二人看得分明,前面跑的是延庆卫的军卒,后面追的是锦衣卫。

    “有人开始跑了。”杨牧云低低说了一句。

    “你我分开包抄上去,”宁祖儿沉声道:“一定要活捉他们。”

    ......

    “豹哥,”一名军卒对前面一个圆脸大汉说道:“宽子他中箭了。”

    “顾不得他了,”圆脸大汉一咬牙说道:“再不快点,弟兄们都得栽进去。”

    几个人沿着一个山坡向上跑,刚跑至山上的林子边缘,蓦然一个俊秀之极的少年自树后闪出,拦在他们面前。

    “让开——”圆脸大汉一把推了过去,想把那少年推开,谁知那少年的身形一晃便没了踪影,使他推了个空。

    圆脸大汉吃了一惊,脚下不停,欲钻入林子,陡然腰胁处一麻,浑身登时软绵绵的使不出半分力道,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其余几人大惊,拔出身上的腰刀,一齐向俊秀少年砍了过去。

    俊秀少年身形有如鬼魅,左一闪,右一晃,穿梭于他们之间,顷刻间又打倒几人。剩下一人大叫一声,扔掉手中兵器,掉头就跑,没跑出几步只听一声闷哼,那人胸口好像被重重的捶了一下,翻身便倒。

    俊秀少年抬眼看去,就见杨牧云双手抱胸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你这厮好不讲义气,”宁祖儿没好气的说了一句,“这会儿才知道出来。”

    “宁公子大杀一方,”杨牧云笑道:“杨某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两人正说着,后面的锦衣卫追了上来。当先一人向着宁祖儿躬身抱拳道:“宁大人......”此人身材瘦小,但目泛精光,显得极为精干。

    “不言,是你,”宁祖儿微微一笑,瞥了眼倒了一地的人,“这是怎么回事?”

    “队伍正向前走着,这几个人说要找个地方方便一下,”莫不言说道:“我领人悄悄蹑了过去,谁知他们一离开大队人马的视线撒腿就跑......还好大人在这里,把他们拦了下来。”

    “嗯,”宁祖儿微一颔首,吩咐一句,“把他们绑了,押回去!”

    “是——”众锦衣卫一拥而前,将这几人五花大绑押了起来。

    “狗东西,”圆脸大汉破口大骂,“有种给你豹爷来一刀痛快的,不敢你们就是婊子养的......”一连串的污言秽语破口而出。

    杨牧云眉头一皱,伸手在地上抓了一大把雪往他嘴里塞了进去,雪里带着泥土和枯枝败叶抹了他满脸,圆脸大汉呜呜叫着把声音闷进了肚内。其余几人均一脸惨白,其中一人浑身如筛糠般抖个不停。

    “带下去!”宁祖儿冷冷的说了一句。

    ————————————

    于谦一脸肃然的听着宁祖儿和杨牧云的禀报,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先命他们管好手下人,不要将消息透露出去,以免动摇军心。再派人将那几个逃兵严加看管起来,避免跟其他人接触。

    大军继续行进,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

    队伍走到清河店的时候天渐渐黑了下来,此时离京城只剩下三十里的距离,于谦吩咐安营扎寨。

    寂静的雪原上黯黑无光,夜色清冷,偶然一阵寒风吹过,卷起一片雪粒子刮在人脸上生疼。营寨中所有的士兵都被集中在雪地中动也不动,四下里锦衣卫手举火把,火光熊熊。

    前方燃着两堆篝火,竖起的木架上绑着白日里逃跑被抓回的士兵,影影绰绰的大概有三四十人,有的脸色铁青,一言不发;有的面色苍白,瑟瑟发抖;更有的破空大骂,要求速死,一脸豪气的宣称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云云。

    下面的人目光呆呆的看着他们,脸上表情各异。

    白日里发生好几起士卒逃跑事件,但毫无例外的都被捉了回来。

    杨牧云和宁祖儿一脸紧张的盯着这好几千士卒,生怕他们被人鼓动起来骤然发难,那样的话局面可就彻底失控了。林媚儿好整以暇的看着这一切,脸上的神情要轻松得多。

    “喂,”林媚儿捅了捅杨牧云的胳膊,凑在他耳边低声问道:“你说于大人会怎样处置他们,会不会把他们都杀了?”

    “不知道......”杨牧云微微摇头,他虽见惯了战场搏杀,但在这寂静的雪夜里眼看着几十颗人头落地,这场面也太让人感到恐惧了。

    “照我说,就应该把他们全都杀了,”林媚儿的唇角一撇,“啰里啰嗦那么多干嘛?”

    杨牧云诧异的瞥了她一眼,“怎么在你嘴里面说出来杀一个人就像砍瓜

    切菜似的,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也不留点儿口德?”

    “你不喜欢听么?”林媚儿轻轻一笑,眸波流转,“那我就不说了。”

    ......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几个绑缚的破口大骂的人也骂累了,声音弱了下来,整座军营除了火把燃烧的噼噼剥剥声响,一切静得出奇。

    在无边的静寂中,不知谁喊了一声,“于大人来了。”所有的目光都转向后看去。

    于谦在几名锦衣卫的护卫下昂然向这边走来,列队的军卒“忽剌”一声让开了中间一条路。于谦目不斜视,不紧不慢的自这些军卒的阵列中走过,倒是紧跟在他身边的几名锦衣卫,都暗暗的替他捏了一把汗。

    “于大人真有胆魄。”杨牧云心中暗赞了一声,要换成别的文官恐怕腿肚子都会打哆嗦,遑论还敢从这群居心叵测的士卒中间走过?

    于谦走到熊熊燃烧的篝火前停住脚步,转过身来,面沉似水,目光从面前的人群中缓缓扫过,一脸威严的朗声说道:“国有国法,军有军规,无规矩无以勒令部众,如何做到另行禁止......”微微侧目扫视着绑在立柱上的一干人等,加重语气说道:“我大明军中十七禁律五十四斩,尔等可知?”

    此言一出,不少人刷的一下脸色变得惨白,牙齿格格直响。

    “此非作战,”被绑缚的人当中有一人昂然答道:“逃离军伍被抓回应挨五十军棍,不当斩。”

    “说的好,”于谦目光炯炯的盯着他道:“有胆色,看来你对军中律法颇为熟悉,你叫什么名字?”

    说话的是一名圆脸大汉,他身材魁梧,对视着于谦的目光夷然不惧,“我叫严豹,任延庆卫左翼军小旗。”

    “唔,还是一名小旗官,”于谦点点头,“这些人当中是不是有几人受了你的鼓动而逃走的?”

    “不错,”严豹答道:“好汉做事好汉当,是我想走,又不想撇下他们,这才带他们一起走。”

    “你还自称好汉?”于谦冷笑一声,“你当我大明军中是什么所在,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么?”

    “大家都没了活路,岂能坐以待毙?”严豹脸色丝毫不惧。

    “没了活路,此话怎讲啊?”于谦扬声问道。

    “我延庆卫中正副指挥使,指挥佥事,千户,百户都被拿了起来,”严豹大声说道:“这还不算,还把我们全体延庆卫的士卒拉出居庸关,请问于大人,你究竟是想干什么?”

    “军中大事,岂是你随便问的?”于谦脸色一寒,“军中调动甚为平常,如此你们便没了活路么?”

    “马指挥使等人勾结鞑子,私通乱党,与我等何干?”严豹说道:“于大人既拿了他们,又将我们调出,究竟是何道理?”

    “你便是因为这个鼓动人跟你逃跑么?”于谦寒声道:“你们身为我大明军兵,便调动不得么?”

    “朝廷分明是不信任我们,要拿我们所有延庆卫的弟兄开刀。”严豹高声说道,话音一落,人群中响起了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这你是听谁说的?”于谦冷然道:“如此造谣生事,你可知该当何罪?”

    严豹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于谦威严的目光再次扫向一众延庆卫官兵,他们的视线一接触于大人的目光,便连忙垂下头去,嗡嗡的议论声也停止了。

    “你们此次属于正常调动,”于谦说道:“本官可以保证其中并无任何内情,你们有没有附逆叛贼,做过不利于朝廷的事,难道自己心里不清楚么?一受人挑拨,便蠢蠢欲动,究竟是何居心?”见众人默不作声,便转向严豹说道:“你既然对我大明军法甚熟,那你便跟本官说说,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第七条任何说?”

    严豹的身子一震,默然不语。

    “谣言诡语,捏造鬼神,假托梦寐,大肆邪说,蛊惑军士,此谓淫军,犯者斩之。”于谦凝视着他道:“严豹,本官说的对也不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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