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大明正统TXT下载大明正统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明正统全文阅读

作者:露尘     大明正统txt下载     大明正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一十九章 兄妹寄语

    “我就说么,宁公子怎会做出如此令人不齿之事?”朱祁钰笑着对柳云惜说道:“你可能还不知道,孤在南都时被人劫持到庐州,囚禁在群山的利金寨中,便是这位锦衣卫南镇抚司的宁公子,把孤给救出来的。”

    “都是过去的事了,王爷还提它作什么?”宁祖儿笑着说道:“营救王爷是小人分内的职责,区区小事又何足挂齿?”

    “宁公子不但救过王爷,还刚刚救了奴家呢!”柳云惜嫣然一笑,眸中异彩流动,“不管王爷如何,奴家也要好好感谢一下宁公子的。”

    “走,随孤回府,”朱祁钰一脸豪气的说道:“难得宁公子到京师来,由孤作东,咱们一定喝他个一醉方休!”

    “王爷,”宁祖儿深深一揖,“小人还有事须回北镇抚司衙门一趟,只能改日再到王爷府上喝酒了,还请王爷见谅!”

    “哦?”朱祁钰眉峰轻皱,还未说话,就只见柳云惜在一旁笑道:“难得王爷如此赏脸,宁公子若是拒绝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稍坐片刻也费不了多少时辰,奴家也想借王爷的地方敬宁公子一杯酒以示答谢呢!”

    “就是就是,”朱祁钰也就她的话说道:“小酌片刻误不了什么事,孤会派人去锦衣卫都指挥使司衙门知会马大人一声,让他不怪罪你也就是了......”接着压低声音说道:“柳姑娘可是京师第一美人,不但容貌绝美,而且琴棋舞技俱佳,如今随孤一同回府,宁公子如不好好见识一下,就实在太可惜了。”目光看向柳云惜时眉尖一挑。

    “王爷说的是,”宁祖儿心中暗暗苦笑,“这位柳姑娘精通的又何止是琴棋舞技?武功也是不凡呢!”眼见推辞不得,遂拱手一礼说道:“王爷既如此说,那小人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来,给宁公子备一匹马。”朱祁钰心怀大畅。

    宁祖儿偷眼瞄去,只见柳云惜目光灼灼的注视着他,对着他甜甜一笑,百媚生辉。

    马车转入东公生门行驶在衙署区的街道上,将要接近太医院时,只见街道两旁布满了宫中禁卫。

    “站住”一位禁卫带刀官上前喝止住了驰来的马车。

    “这是......”杨牧云掀开车帘一看,心中不禁砰砰狂跳,“难道皇上寻到这里来了?”但事已至此,也只得硬着头皮下车。

    “杨公子,这里怎么布置了这么多官兵?”玟玉陡然见到如此肃杀的氛围,心下也不禁惴惴。

    “这都是宫里的禁卫,”杨牧云低声说道:“应该是皇上御驾亲临太医院了。”

    “皇上?”玟玉低低的惊呼一声,玉手连忙按在自己的檀口上。

    “你紧跟着我,千万不要左顾右盼。”杨牧云叮嘱道。

    “嗯。”玟玉微颔螓首,纤腰微折,随他一同下了车。

    “我说是谁,原来是杨禁卫。”将马车拦下来的那位禁卫带刀官脸上不阴不阳的说道。

    “朱仪?”杨牧云听得声音熟悉,抬眼看去,见是这位老冤家,不禁怔了一怔。

    “杨禁卫,随我来吧,”朱仪阴笑一声,“皇上可是恭候你多时了。”目光看到他身旁的玟玉时怔了怔,“好美的小娘们儿。”

    杨牧云连忙说道:“这是来给那位释迦坚赞国师诊疗毒伤的玟玉姑娘,还请朱世子让她随我一同进去。”

    “让一个女人给那番僧诊疗?”朱仪有些难以置信,脸色一沉说道:“杨禁卫,圣驾在此,怎可无端让外人进入,难道你不怕昨日惊驾的事再现么?”

    杨牧云正想再解释几句,蓦然见到太医院的秦院使向自己匆匆走来。

    “杨禁卫,你可算来了,怎么还站在这里?”秦院使见到他身侧的玟玉,眼睛一亮说道:“玟玉姑娘,你也到了。”

    “秦院使,”杨牧云苦笑了一下,看了看朱仪说道:“因为玟玉第一次来,朱禁卫不好放她

    进去。”

    “朱禁卫,”秦院使向着朱仪拱了拱手笑道:“玟玉姑娘确实是我们太医院请来为那位番僧国师诊疗毒伤的,皇上吩咐过,无论如何也要把他救转过来,现那位番僧国师病情恶化,实在再耽搁不得了,还请朱禁卫行个方便!”

    “难道你们这些太医院的御医都是吃干饭的,居然让一个女人来救急?”朱仪鄙夷地看着秦院使那一脸焦急的模样,不耐烦的挥挥手,“那你就把她带进去吧,记住,大堂禁地外人不得踏足半步。”

    “本官晓得,不劳朱禁卫告诫,”秦院使脸上露出一丝不悦之色,心说就算成国公也是对本官客客气气的,你区区一个世子,不过在皇上跟前当差,怎恁地托大?转而对玟玉笑道:“玟玉姑娘,请跟我来吧!”

    眼见秦院使领着玟玉转过照壁,朱仪才对着杨牧云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杨禁卫,请吧,皇上就在大堂里面的内室候着你呐!”

    ......

    “皇上,我想出家。”一阵沉默之后朱熙媛说道。

    “什么,你再说一遍?”朱祁镇的脸色一沉。

    “那好,我再说一遍,”朱熙媛拉长了声调说道:“我想出家”

    “放肆!”朱祁镇的脸色变得铁青,“为了一个男人,你还有一点儿堂堂大明长公主的样子么?”

    “我不想当什么公主,也不想生在帝王之家,”朱熙媛一脸倔强的看着自己的兄长,“我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还请皇上成全。”

    “你无论做什么事都依着自己的性子来,还需要朕来成全么?”朱祁镇的脸阴沉得可怕。

    “皇上一言可判人生死,”朱熙媛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在这位九五之尊的身上,“臣妹出家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不就是皇上一句话的事么?”

    “你作为我大明的长公主,年未及笄,便一心想着遁入空门,成何体统?”朱祁镇几乎要咆哮起来。

    “公主出家又怎么了,前朝又不是没有出现过,”朱熙媛白了一眼怒发冲冠的兄长,“唐朝时太平公主不就是出家当了道姑么,也没见她失了大唐的体统......”见兄长一脸发作的神情,声音转柔,“熙媛的母妃早逝,是太皇太后一直照顾熙媛,熙媛七岁时,太皇太后也不幸薨逝......”说到这里,她的一双眸子变得湿润起来,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熙媛年幼,未能在她们生前尽一日孝道,心中忏悔,因此便想请皇上恩准熙媛出家为尼,日日诵经,为太皇太后和母妃祈福。”说着从椅中站起,向着朱祁镇恭恭敬敬的拜了下去。

    “不遂你的意,你便要一心出家么?”朱祁镇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一腔怒火登时化为乌有,上前说道:“皇妹快快请起,有话好说!”

    “皇上不答应,臣妹便不起来。”朱熙媛面色平和,声音中却带着一丝执拗。

    “嗯,出家为太皇太后祈福是好的......”朱祁镇看了看她,轻抚自己的下巴说道:“不过也不用出家为尼吧?皇妹这满头乌黑靓丽的长发就这么一根不剩的剃去了,不让人觉得可惜么?”说的朱熙媛莹白如玉的脸颊微微一动,眸中掠过一丝不舍之意。

    “来,起来好好回话。”朱祁镇说着面色和蔼的将妹妹从地上搀扶起来。

    “太平公主八岁出家为女道士,我看皇妹也出家为道算了,”朱祁镇轻抚着妹妹柔顺的乌发,一脸怜爱的说道:“佛家道家的经文都是给人超度祈福的,原无什么不同,皇妹每日诚心诵读,想来太皇太后和你的母妃在天之灵也必心怀慰藉!”

    “谢皇上!”朱熙媛垂首说道。

    “皇妹豆蔻年华,还未及笄,若出宫修行,太后与朕委实放心不下,这样,你还在你的毓秀宫修行。等年纪大了,若还不想嫁人,朕便亲自命人为你修建一座道观供皇妹你修行,你看如何?”朱祁镇笑着说道。

    “臣妹......臣妹叩谢皇上!”朱熙媛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儿夺眶而出。

    “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朱祁镇轻轻掸了一下妹妹吹弹得破的面颊,“你是朕唯一的一个妹妹,绝不会让你受一丝委屈。就算是祁钰,朕也让他一直留在京师,没有去外地就藩。”

    朱熙媛再也忍不住,趴在兄长的怀里嘤嘤的哭了起来。

    朱祁镇一笑,轻轻拍了拍妹妹的香肩,正要再安慰几句,突听外面有人高声唱道:“杨禁卫觐见”

    朱祁镇脸色微微一变,朱熙媛也离开兄长的怀抱怔怔地看向他,“皇上,你千万不可难为他,都是臣妹指使他做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你先退下吧,”朱祁镇淡淡的说道:“应该怎样对他,朕自有分寸。”

    “不,臣妹就待在这里,”朱熙媛固执的说道:“亲眼看皇上如何处治他!”

    “这女人真是天生外向,”朱祁镇眉峰一皱,“喜欢上一个男人就不惜处处跟朕这个亲哥哥顶着干。”

    ......

    “罪臣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杨牧云一进内室便跪倒在地,连头也不敢抬。

    “平身,起来回话!”朱祁镇端坐在那里语气平和的说道。

    “谢皇上!”杨牧云说着仍然以额触地,没有丝毫起身的意思。

    朱祁镇唇角一勾,也不勉强,两眼看着他说道:“杨卿,你口口声声称自己为罪臣,你罪在何处啊?”

    “回皇上,”杨牧云偷瞄了坐在一侧的朱熙媛一眼,说道:“罪臣出得仁寿宫后,不小心冲撞了公主,导致公主脚踝扭伤......罪臣大胆,没敢禀报皇上,擅自做主,背公主出宫去太医院找御医诊治,路上出东安门的时候,又把汤禁卫和一众宫卫击倒......罪臣,罪臣实在是罪不容赦!”

    “啊......”听他将一切罪过都揽在自己身上,朱熙媛心中不忍,正待开口说话,就见朱祁镇向自己摆了摆手,意思是让她噤声,她便把刚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你的胆子的确很大,竟然背着朕的御妹在宫里宫外横冲直撞,怎么,太后没有治你的罪,你便认为朕也会放过你么?”说到最后声色俱厉。

    “罪臣......罪臣......”杨牧云身子一抖,下面的话便吭吭哧哧的再也说不出来。

    “抬起头来!”朱祁镇喝道。

    杨牧云犹豫着缓缓将脸抬起,那张脸上充满疑虑、困惑、与惊惧。

    “朕问你,”朱祁镇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方才你到哪里去了,为什么把朕的御妹一个人丢在这里?”

    “罪臣......罪臣应秦院使之请,为他请了一个人过来,却不成想皇上御驾亲临太医院,”杨牧云老老实实答道:“罪臣不敢把公主殿下一人丢在这里,罪臣原本是想把人请来后,便背公主殿下回宫,然后向皇上和太后请罪......”

    “哦?秦慕阳让你请什么人过来?”朱祁镇眉峰微皱问道。

    “是玟玉姑娘,她便住在罪臣的家里,”杨牧云解释道:“秦院使和太医院的御医无法解释迦坚赞国师身上的剧毒,便敦请罪臣将玟玉姑娘请了过来。”

    “就是那个用针法为钦犯邓恩广解毒,结果伤了钦犯神智以致其疯癫的跟你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朱祁镇略微思索了一下说道。

    “是的,皇上,”杨牧云辩解道:“邓恩广疯癫非玟玉姑娘的过错,应该是其中的毒性过猛所致......要不然,要不然秦院使也不会巴巴的让罪臣把她又请过来。”

    “有趣,”朱祁镇微微颔首,“朕倒要看看一个小小女子究竟有何本事,竟能解开让朕身边的一众御医都束手无策的奇毒?”

    “皇上,”朱熙媛在一旁开口说道:“臣妹也想陪你一起去看看。”

第三百二十章 绿萝蘅苑

    “邓公子,您可慢走,今后一定要常来呀!”姚妈妈脸上挂着笑,送一位满身贵气的公子哥儿出了萝院的大门。

    这公子哥儿一脸满足的打了个哈欠,抻了抻懒腰,姚妈妈向身后一位身穿湖绿色湘裙,风骚妖娆的女子瞪了一眼说道:“伊月,还不快上来扶一下邓公子,他可是怜惜了你一个晚上。”

    “知道了,姚妈妈,”伊月扭动着水蛇一般的腰肢走上前来,抱住邓公子的手臂媚笑道:“邓公子,奴家送你!”

    “好好,”公子哥儿捏了一下伊月的脸蛋儿,“今晚本公子还来找你!”

    “邓公子,那咱说定了,你可一定要来呀!”伊月眨了眨如水般活泛的眸子。

    “一定,一定。”公子哥儿摇摇晃晃的走下台阶,身子一软,下一步差点儿踏空,伊月连忙一扯他的手臂,硬拉着他没有摔倒。

    “身子都虚成这样了,晚上还敢来,”伊月撇撇嘴,有些厌恶的乜了他一眼,“真是一个不要命的家伙。”目光向一边看去,只见姚妈妈向两位年轻公子迎了过去。

    来人一个大约二十**岁,穿一身白色长袍,面目英挺,手摇一把乌黑的折扇,显得风度翩翩。

    另一人年纪尚小,只有十五六岁,相貌却是俊俏之极,比身边年长的公子俊美多了。 他一双澄澈的眸子看着萝院门前一个个穿得花红柳绿,打扮妖娆的女子拉着形色各异的男子进进出出,细细的眉毛便拧了起来。

    “冷师兄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年少公子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怎么不会?”年长公子笑了笑,“他再怎么冷冰冰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可也是个男人!”

    “那你就过去吧,”年少公子瞥了他一眼,“这种地方我可不愿进去!”

    “师妹,”年长公子笑道:“师父可是让咱们一起把他带回去,你怎舍得撇下师兄一人?”

    “这不是你们男人乐呵的地方么?”年少公子向他撇撇嘴说道:“我进去作甚?不过你进去后,可不要在里面待太久了。”

    两人正说着话,姚妈妈一脸媚笑的迎了过来。

    “两位公子,快里面请!”见他们一副踌躇的样子,笑道:“两位公子是第一次来吧?不知你们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老身这便让她们一一出来让两位公子见过。”

    “不用了,”年少公子淡淡一笑,“我到这里来是要找一个男人。”睨了年长公子一眼,“你还是招呼他吧!”

    年长公子一脸的嬉笑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对,我们是来找一个男人。”

    “男人?”姚妈妈哑然失笑,“两位公子莫不是来错了地方吧?我这萝院里可都是姑娘,男人可都是我们这里的客人,客人来这里找客人,听着倒是挺新鲜的!”说着手里握着的团扇摇了摇,登时有几个小厮聚了过来。

    “老板娘别误会,”年长公子说道:“我们不是来找麻烦的,那个男人受了重伤,听说就在您这里!”

    姚妈妈的脸色一变。

    ......

    萝院后院池心小岛花厅,荡起一曲丝竹管乐之声,在这悠扬的乐曲声中,一群姿色出众的美丽少女,扭动着纤细诱人的躯体,像彩蝶一样翩翩起舞。

    花厅正中的黄花梨木太师椅上,坐着一位身穿大红锦绣袍服,满面红光的老者,那老者大概有五十多岁,下颌光溜溜的没有一根胡须,他眯着眼看着面前这群调弦弄乐,舞姿翩翩的妙龄俏佳人,唇角微微翘起,轻轻的颔了颔首。

    紫苏侍立在他的身侧,见那老者脸上露出满意的笑意,便不失时机的问道:“义父觉得女儿将她们调教得可好?”

    “嗯,不错,”老者点点头,嗓音有些发尖,“这些日子可辛苦你了。”

    “义父能用得着女儿,是女儿的荣幸,谈何辛苦?”紫苏笑着端起一杯茶递至老者面前。

    老者接过放置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对她说道:“咱家也不能在这里久耽,还得赶回宫去,眼看太后的大寿之期马上快要到了,到处都少不了我这把老骨头去张罗......”抬眼看了她一下,“你这里也不要放松,她们的乐舞看起来是纯熟了,但衔接得还有些不到位,太后的寿诞之上是要她们登场献舞的,可千万不能出了什么纰漏才好。”

    “义父您就放心吧,女儿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紫苏灿然一笑,“义父也别忙着走,您好长时间不来了,待会儿尝尝女儿的手艺,看看比起以前可有长进?”

    “下次吧,”老者眼中带着一丝歉意,“乖女儿做的菜自然是极好的,为父不用尝就知道。太后这两日情绪不好,需要咱家在一旁多宽慰宽慰,”目光在她脸上一掠,“你男人这次捅得篓子不小,还好皇上把太后劝住了,要不然他就会像皇上身边侍候的那个小凌子一样让人一顿板子给打废了。”

    “他原先是在别的衙门当差,才刚被调到宫里,很多规矩还不大懂,义父您就多帮他担待些。”紫苏脸色微变,展颜一笑说道。

    “人还是年轻啊,做事不知轻重,”老者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皇上少年天子,总是喜欢做些出格的事,作为皇上身边的人,怎能任由皇上恣意妄为?真要出了什么事,天子可是没有什么错处的,这锅得由你男人背去。”

    “是,义父说的什么都对,”紫苏笑着转到老者身后,一双纤纤玉手在他肩背处轻轻按摩,“相信他经历过这次磨难,人也会变得沉稳些的。”

    老者淡然一笑,从椅中站了起来,眼神有些复杂的看着紫苏,“回来见到你男人,就替咱家带一句话给他,在宫里做事,要万分谨慎,因为宫里的错不是谁都能犯得起的。”

    “是,女儿记下了,回来一定把话带给他,”紫苏说着从身上取出一个胭脂玉瓶,塞到那老者手中,“义父,这是女儿亲手调制的百花玉露丸,不但能安神醒脑,还有驻颜长寿的功效呢!每天晚睡前服上一粒,保准您越活越年轻!”

    “好好,”老者眉开眼笑的瞅了她一眼说道:“还是我的乖女儿好,义父平日里没白疼你。”珍而重之的将那胭脂玉瓶揣进了袖口里。

    “义父,”紫苏接着笑着说道:“还有萝院这个月收入的银子,女儿也准备好了,这就着人随您一起送到宫里去。”

    “离月底还早,你急什么?”老者白眉一挑,不悦道:“义父身为内官监掌印,可管着宫里的金库呢?手头不缺你那点儿银子花,只要你好好的,义父就比什么都高兴。”

    “是,义父。”紫苏只觉鼻子一酸,眸中已珠泪盈盈。

    “好端端的哭什么?咱家还没死呢!”老者绷起一张老脸,眼中却带着无限怜意。

    “女儿是心里感动,义父对女儿这么好,女儿不知怎生报答。”紫苏强颜一笑,泪珠还是止不住扑簌簌落下来。

    “你我父女之间还谈什么报答,”老者忍不住伸出手去一抹紫苏玉颊上的泪痕,“义父还指望着你为我养老送终呢!到时你能在义父的坟头多添把土......”见紫苏抽泣起来,忙止住话头,“好了,不说了,咱家这就回宫,不能让太后心里老念叨着你那不懂规矩的男人。”

    “义父,女儿送你。”紫苏上前搀住老者的右臂,向花厅外走去,快到花厅门口时,转过脸来对着厅中诸女说道:“不能停,继续练......”

    ......

    “姑娘”紫苏送完老者回来,就见姚妈妈匆匆忙忙的赶过来向她喊道,完全没了平时那风骚入骨的神情。

    “发生什么事了,跟丢了魂儿似的。”紫苏秀眉一蹙。

    “有两位公子到了咱们这里,要把昨晚那个受了伤的人带走。”姚妈妈喘了口气说道。

    “要把冷一飞带走?”紫苏长长的睫毛动了一下,“是官差么?”

    “不知道,他们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份,老身想着那人是姑爷的朋友,所以赶快来给姑娘说一下。”姚妈妈掏出一块花帕擦了擦额头冒出的细汗。

    “走,过去看看!”紫苏的目光一凝。

    ......

    “原来是乔公子和林......”紫苏见那年少公子细眉一拧,忙改口道:“林公子。”

    “紫苏姑娘。”乔子良笑着向她拱了拱手,林媚儿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两位倒是稀客,”紫苏淡淡一笑,说道:“自打那晚一别,两位怎么今日有兴致到我的萝院里来了?”

    林媚儿刚要说话,却被乔子良伸手止住。

    “紫苏姑娘,”乔子良看着躺在床上犹自昏迷未醒的冷一飞说道:“我是他的师兄,奉师命携林师弟来此接他回去。”

    “哦,”紫苏眸波一转,“两位既与此人是师兄弟,你们接走他原无不可,可此人是我夫君和宁公子救回来的,现在他们不在,若你们此时将他接走,等我夫君和宁公子回来了,我怕要担上个不是呢!”

    “那你想怎样?”林媚儿双眉一弯,气势汹汹的问道。

    “紫苏姑娘,”乔子良神色不变的说道:“我可留一封书信,上面写明情况,这样杨公子和宁公子回来看了就不会怪罪你了。”

    “既如此,那就有劳乔公子了。”紫苏说着向林媚儿嫣然一笑。

    林媚儿弯眉一挑,待要发作,但还是忍住了。

    太医院南厅的一间静室里,玟玉颦起秀眉,看着躺在床上面色灰败、双目紧闭、一动不动的释迦坚赞出神。秦院使和院判、还有一众御医在床边围了一圈,都面色不安的注视着她。

    “玟玉姑娘,怎么样,国师他还有救么?”秦院使心中忐忑的问道。

    玟玉还未回答,只听外面有人高声叫道:“皇上驾到”

    “皇上这么快就过来了?”秦院使心中一惊,忙领着院判和一众御医到厅外跪迎圣驾。

    “平身”朱祁镇一边说一边大踏步地走进了南厅。

    “民女玟玉见过皇上!”玟玉福了一福接着便要下跪。

    “勿须多礼,”朱祁镇微微一笑开口止住了她,“朕之前就听太医院的人和杨禁卫说过你了,”目光向床上看去,“国师现在情况如何?”

    “回皇上,”玟玉欠了欠身说道:“国师中的是石萝花之毒,兼之因伤失血过多,生命已危在旦夕。”

    “石萝花?”朱祁镇带着询问的目光向秦院使和一众御医看去,见他们纷纷垂下头不敢看自己,不禁眉峰微皱。

    “皇上,”玟玉解释道:“石萝花产自西域,我大明知道的人不多,此花在西域的高山岩石上生根开花,花色艳丽,毒性也极猛烈。常人中了石萝花之毒,便会血液凝固,全身石化,僵硬得跟石头一样。”

    “哦?”朱祁镇走上前,伸手触摸了一下释迦坚赞裸露出来的手臂,手臂呈铅灰色,触之但觉冰凉生硬,直如青石地板。“这......可有救么?”他转而向玟玉问道。

    “这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有毒便有解。”玟玉缓缓说道:“石萝花来自西域,其解必然也产自西域。能解石萝花之毒的,是一种叫君心草的植物,它和石萝花同样长在高山岩壁,只是它比起石萝花来长得毫不起眼罢了。”

    “这么说我大明是不产这种君心草了?”朱祁镇向秦院使看去,“秦慕阳,太医院的御药库里可有这种君心草?”

    “回皇上,”秦院使硬着头皮说道:“御药库里多是产自我大明的中草药,这域外的药物极少。另外这石萝花、君心草微臣和御医们也是第一次听闻,自然没有存放这种东西。”

    “真是废物,”朱祁镇怒道:“玟玉姑娘正当及笄芳龄,如何知道这两种药物?你们这帮子尸位素餐的御医,一大把年纪都活到狗上了么?”

第三百二十一章 陋巷轻诉

    “皇上息怒,”秦院使慌忙跪了下来,连带着院判和一众御医也跟着呼喇跪倒一片,“臣等才疏学浅,还请皇上恕罪!”

    “朕看你们不是才疏学浅,而是固步自封,”朱祁镇余怒未消,“自以为我大明天朝上国,包罗万象,而不把异域的医术药材放在眼里。”

    秦院使等人瑟瑟发抖,无一人敢抬头去看这位正在暴怒的天子。

    “皇上,”朱熙媛上前劝解道:“您莫因为他们而气坏了龙体,国师还需要救治呢!玟玉姑娘不是说出了药方么?这太医院的御药库没有,不代表民间的药铺药店也没有,您不如下一道旨意,让人在京城的各处药店细细的搜罗一下,说不定会有意外发现,真能找到这君心草呢!”

    “嗯,公主的话言之有理,”朱祁镇颔首说道:“朕这便下旨,让随朕出宫的这些宫卫上街去找这君心草......”瞪着跪在地上的秦院使一众人等,“你们还跪在这儿干什么?能救人么?还不帮朕到外面找这种药去!”

    “是,是,臣等领旨。”秦院使抬袖抹了一下额头的冷汗,率先站了起来,转身招呼着太医院诸人跌跌撞撞的向外去了。

    “皇上,”杨牧云躬身上前说道:“罪臣也愿随他们一起到外面去寻那君心草。”

    “嗯,”朱祁镇目光灼灼的盯了他一会儿,微点了下头说道:“也好,那你去吧!”

    “皇上,”朱熙媛在旁说道:“臣妹也想出去为您分忧。”

    “胡闹,”朱祁镇眉峰微皱,“这些事由臣子们去做就行了,你是朕的长公主,去凑什么热闹?”

    朱熙媛嘟起了小嘴。

    “走,去陪朕说会儿话。”朱祁镇举步向厅外走去。见妹妹没有跟着来,便诧异的侧脸看去,却见朱熙媛嘴角含笑的看向玟玉,“姊姊你懂得可真多,连太医院的御医们都比不上你,把你懂的东西跟我讲讲好不好?”

    “君心草?”灵椿坊最大的一间药店弘德堂,一位年近六旬的掌柜的深深的拧起了他那一对白眉,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一身宫中禁卫官服饰的杨牧云,“这位官爷,小老儿倒腾了一辈子药材,这君心草却是第一次听闻,莫不是这并非产自我大明的药物?”

    “正是,这君心草产自西域,掌柜的这里当真没有?”杨牧云心里一沉,如此大的药店都没有这种药材,那些小一些的药店恐怕就更不会有了。

    “没有,”掌柜的摇摇头,“小老儿这里的药材多进自塞外和辽东边陲,西域这条道儿还真没跑过。”思索片刻又道:“咸宜坊积庆堂的马掌柜经常走西域那条线,说不定他那里有大人要的药材,”接着又补了一句,“他是个回回,信奉西域那边的教,撒马尔罕、桃里寺他都去过,听说最远还到过他们那个教的圣城麦加呢!君心草既然产自西域,那他一定知道。”

    “多谢掌柜的了。”杨牧云一抱拳转身向着西城去了。

    “这便是积庆堂么?”杨牧云站在咸宜坊羊肉胡同一幢圆顶建筑前,门窗皆为拱形,上面雕饰的纹路大异于中土,充满了异域的特色,要不是大门的牌匾上写着积庆堂三个大字,杨牧云真以为走错了地方。

    “掌柜的,这位大人有事要找您。”杨牧云进去后说明来意,一名伙计便把他领到了掌柜的面前,“大人,这位便是我们马掌柜。”

    杨牧云展目看去,这位马掌柜年约五十开外,身形瘦削,一身长条纹的袍子套在上面显得空空荡荡,颔下一绺山羊胡,鼻子又尖又高,瞳仁发黄,眼珠子不住转动,显得人极精明,头上戴着一顶圆筒状皮质花帽。这身打扮不像是一个药店掌柜的,倒像是一名异域来的胡商。

    杨牧云怔了怔,没想到马掌柜居然是一位色目人。其实元廷退出京师未及百年,很多蒙古人和色目人留了下来。蒙古人都改了汉名汉姓,逐渐被汉人同化,只有一些色目人还坚持自己的

    信仰和特色,一些行为和习惯还异于常人。

    马掌柜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正在翻看,一见杨牧云便合上放在柜台下面的抽屉里。

    杨牧云眼尖,看出那是一本古兰经,跟察合台汗国的使者赛义德手中的那本书一样。

    “大人,”马掌柜对着杨牧云深深一揖,“不知您找小人何事?”

    “马掌柜,”杨牧云很客气的说道:“本官到这里来是向你讨一味药材的。”

    “不敢,”马掌柜恭恭敬敬道:“小人这里有的话,自当双手奉上。”

    “听说西域高山岩壁上生一种君心草,专解石萝花之毒,马掌柜这里可有?”杨牧云问道。

    马掌柜脸上神色一动,目中掠过一丝异彩,“大人是如何知道西域有这种草的?”

    “实不相瞒,本官一位朋友中了石萝花之毒,急需君心草来解......”杨牧云听他的口气心中一动,看来这位马掌柜是知道这种药草的。

    “那就麻烦了,”马掌柜眉头一皱,使得杨牧云刚活泛起来的心思又蓦地一沉,只听马掌柜继续说道:“石萝花和君心草是汉人的叫法,当地人称它们为琪曼丽花和苏吉亚草,它们生在终年不化的雪峰之上,比雪莲还要珍贵,大人的朋友如何会中上此毒?”

    “马掌柜既然知道它们的来历,那么这君心草您一定......”

    马掌柜摇摇头,“小人不瞒大人,这苏吉亚草就算是在西域也极为罕有,因为极少有人能爬上那终年不化的雪峰啊!就算是送上十条人命,也未必能采下一株苏吉亚草,此草除了能解琪曼丽花之毒外,还能驱邪避祟,使人益寿延年,常人若能采下一株献给西域的君主,那么得到的赏赐足够他几世都受用不尽......”言下之意便是他如果有这种草的话,还在这里辛辛苦苦开这药店干什么。

    杨牧云听得郁闷不已,不过是一味用来解毒的药物而已,却被这马掌柜恨不能把它说成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的天界仙品了。

    “没有就是没有,我又不会讹你,故弄玄虚,说白了还不是没有?”杨牧云一边忿忿的嘀咕着一边出了这间带有异域风情的药店,看都不看神态恭谨送他出来的马掌柜一眼。

    眼见日已过午,药草还没着落,这如何回去跟皇上交代,杨牧云看见路边有一间小酒馆,觉得肚中也有些饿了,便踱进去想要吃些东西。

    因为晌午已过,小酒馆里人不多,他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随意点了几个菜,要了一壶酒自斟自饮起来。

    估摸着京城里的药店药铺快走访遍了,还没有君心草的一丁点儿消息,杨牧云细细思量着下一步该如何去做,陡然觉得自己的肩膀好像被谁拍了一下,蓦然回首,一张异常俊美的面孔映入眼帘。

    “宁公子?”他不禁怔了怔。

    “哈,果然是杨兄。”宁祖儿一笑,撩起襟袖潇洒的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杨牧云招呼着店家再添置一副杯筷,这小酒馆只有夫妻两人,平时也没有什么大人物来此,见杨牧云一身穿戴不凡,店主自然殷勤备至,满脸堆笑的捧来一副杯筷,又将酒壶里的酒蓄满。

    “你没有回锦衣卫都指挥使司衙门么?”杨牧云在他面前的酒杯里斟满酒问道。

    “不急,马大人只道我还宫里等着觐见皇上,因此不会派人来寻我,”宁祖儿笑着端起酒杯,“我的剑被人削断了,总得找个地方请工匠铸接一下。”

    “这我倒忘了,你的剑是随身携带用惯了的,不像我,一直没有一件趁手的兵器,很多时候只能赤手空拳去应付。”杨牧云叹道。

    “那等这把剑铸接好了,我送给杨兄如何?”宁祖儿微微一笑说道:“虽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但好在比一般刀剑要强得多。”

    “君子不夺人所爱,”杨牧云也端起酒杯,和宁祖儿的酒杯轻轻一碰,“再说我习惯用刀,宁公子的好意我只能心领了。”

    两人相视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小酒馆的酒不怎么好,入口辛辣异常,宁祖儿的剑眉一蹙。

    “这酒比起王府的可差远了,”宁祖儿微微摇首说道:“色泽不匀,味道不醇,入口光剩下辛辣了。”

    “哦?”杨牧云看着他道:“王府的酒你也喝过?”

    “不瞒杨兄,”宁祖儿抹了一下嘴角的酒渍,“我正是刚刚从王府过来。”

    “你碰见王爷了?”杨牧云说道:“他倒是好兴致,请宁公子你过府去饮酒。”

    “倒不是王爷兴致好......”宁祖儿笑了笑,将自己从姜家铁铺出来,如何偶遇柳云惜,跟踪她被其发现,以致交手,直到碰见王爷的种种情事跟他说了一遍。

    “这么说柳云惜便是昨日万安寺白塔中欲要行刺皇上的那位蒙面女刺客?”杨牧云面色凝重的问道。

    “确然无疑,”宁祖儿点点头一脸肃然的说道:“当时她脸上虽蒙着面纱,但身姿、武功手法却瞒不过我的眼睛。当时要不是你夫人将皇上推开,现在躺在太医院的就不会是那位释迦坚赞国师了,”嘴角微微勾了一下,眼中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那位大国师可是对你夫人一往情深呐!”

    “人家是出家人,宁公子万不可如此说。”杨牧云摆摆手。

    “藏地的僧人与中原的和尚不同,”宁祖儿的眉尖挑了一下,“他们是可以娶妻生子,过俗世的生活的。”

    “唔......”杨牧云不想纠缠这个话题,转而说道:“你既已知柳云惜便是行刺皇上的人,为何不赶快回衙带人将她拿住?”

    宁祖儿一句话就使杨牧云陷入了沉默,“因为我不知道她跟王之间的关系。”

    “她跟王之间看起来关系很亲密,”宁祖儿眼神变得深邃起来,“我看得出,王很喜欢她。”

    “你认为是王指使她这样做的?”杨牧云试探着问了一句。

    宁祖儿摇摇头,眯起了眼睛说道:“这很难说,起码王有这样的动机,”声音微微顿了一下,变得越发深沉:“杨兄你想想,皇上没有子嗣,只有王一个弟弟,如果皇上出了意外,谁最有可能继承皇位?”

    杨牧云登时感觉浑身一凉,犹如兜头被人泼了一身冷水。宁祖儿说的很有道理,依他观察柳云惜与王之间甚密的关系,无论柳云惜是不是受王指使,王本身都难脱干系,毕竟如果皇帝不在了,他将是最大的受益者。

    “如果我带人去抓她,她一口咬定是王指使,那么王即使是清白的,他也很难洗清。”宁祖儿一言道出了他心中最大的顾忌。

    “所以之前你撞破了她的秘密,她欲杀你而后快,而自从碰见了王,她就变得有恃无恐起来。”杨牧云眼睛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

    宁祖儿点点头。

    “我要去找她。”杨牧云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你想去抓她?”宁祖儿问道。

    “不,我这里有一件事需要她帮我解决......”杨牧云把释迦坚赞所中的毒跟宁祖儿说了一遍,末了说道:“太医院御药库和全京城的药店几乎都找遍了,没有能解得了释迦坚赞国师所中之毒的药物君心草......”

    “你想问她去要?”

    杨牧云下巴轻点了一下,“毕竟石萝花之毒是她下的,解药还得落到她身上去找。”

    “但是她如果没有解药呢?”宁祖儿说道:“或许她即使有就是不肯给你拿出来,你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杨牧云笑笑,“我现在又没去找她,又怎会知晓?”

    ......

    “这便是王爷的王府么?”杨牧云眯着眼睛问道。

第三百二十二章 墙上君子

    眼前一幢建筑比起周围低矮的房屋虽格局不凡,但比起京城里很多公卿勋贵的府邸还是逊色不少,甚至还比不上南都一些侯府气派。

    “嗯,”宁祖儿微微颔首应道:“这便是王府,方才我就是从这座正门出来的。”

    杨牧云放眼看去,钉满碗口大铜钉的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一块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刻着三个烫金大字‘王府’。

    “没想到王爷的府邸如此的低调。”杨牧云笑了笑。

    “大明祖制,皇子一旦成年,便要封往外地就藩,”宁祖儿笑道:“作为京里的临时府邸,低调一些也是很正常的。”

    “可这位王爷年届二十,仍待在京里,倒是让人感觉奇怪得很。”杨牧云轻轻摸了摸下巴。

    “这事杨兄得去问一问皇上,是不是把王爷封藩的事给忘了。”宁祖儿看着他笑道。

    “皇家之间的秘事岂是我这等小人物可以随便置喙的?”杨牧云笑着走上前去拍门。

    “吱嘎”一声,朱漆铜钉大门裂开了一条缝。

    “请问你们是......”门缝里露出一张白须白眉的老脸,疑惑的看着杨牧云和宁祖儿二人。

    “老人家......”宁祖儿上前拱了拱手,“我方才来过了,您不认得了么?”

    “哦,原来是宁公子,”门缝开大了些,现出一位身穿葛布长衫的老者,“宁公子此番回来,有什么事么?”

    “在下和这位宫里的杨禁卫有事想求见王爷,还请老人家行个方便。”宁祖儿看了一眼杨牧云说道。

    “嗯,”老者看看他,又看看杨牧云,并没有进去通报的意思,“宁公子,不瞒你说,现在王爷并不在府上。”

    “不在府上?那王爷去哪里了?”杨牧云追问道。

    “王爷送云惜姑娘出去了。”

    “柳姑娘也走了?”宁祖儿讶然,“在下见她与王爷相谈甚欢,怎么这么快便走了?”

    “这老朽便不知晓了,”老者捻着胡须说道:“柳姑娘很少到这里来,就算是来也从不超过一个时辰。这不,宁公子你前脚刚走,她便向王爷请辞,我们王爷纵然不舍,也不便强留,便送柳姑娘回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要不二位在老朽这里等一会儿?王爷不在,我也不敢请二位进里面去坐......”

    “多谢老人家了,”宁祖儿又施了一礼笑道:“王爷不知能几时回来,我们就不在这里多所叨扰了。”

    “宁公子说哪里话?”老者似乎有些生气,声音抬高了些,“我们王爷从不在外面过夜,天黑之前一准儿回来,绝不会让二位在这里枉等的。”

    “唔......是这样啊,那我跟这位杨兄商量商量。”宁祖儿说着转过脸去和杨牧云对视了一眼。

    ......

    “看来,王与柳云惜之间没你想得那么暧昧。”两人推说有事,告别了王府守门的那位老者,待走远了后,杨牧云方对宁祖儿说道。

    “可惜朝中的大臣们不会有我们这样的君子想法,”宁祖儿目光向前方看去,似乎若有所思的说道:“不过是一个风尘歌妓,王不惜屈尊送她出府,足见对她迷恋已深。这要落在那些纠风御史眼里,一道道洋洋洒洒的弹劾奏章就会摆在皇上的龙案上了,再加上皇上被人掳劫行刺跟这柳云惜有关......”

    “这不正好给了你们锦衣卫罗织罪名的机会了么?”杨牧云截住他的话道。

    “你不也是锦衣卫么?”宁祖儿瞥了他一眼,“你虽然在宫中任五品带刀禁卫官,可还在北镇抚司挂着一个千户的名呢!连俸禄也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司给你发。”

    “这就麻烦了,”杨牧云迎着他的目光说道:“这位王爷的把柄现捏在我们这两个锦衣卫手里,你说我们该怎么办他呢?”

    “你不用试探我,

    ”宁祖儿轻笑了一声,“我若有心跟这位王爷过不去,不用亲自出面,只需把我知道的透露给马大人,都指挥使司的人现在就可以直入王府拿人了。”

    “看来你也是一个心软的人,”杨牧云悠悠一叹,“想缉拿柳云惜而又不牵扯到王爷,的确是一件很难的事。”

    “所以这件事一定要慎重,”宁祖儿说道:“对柳云惜还是暂时严密监视的好。”

    “监视,怎么监视?”杨牧云目光一转,突然看到宁祖儿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不好,说不定现在她已经离开了京城!”

    杨牧云心中也遽然一惊,“事不宜迟,我们现在赶快到清韵馆去。”

    ......

    清韵馆坐落在鸣玉坊的翠柳胡同,来到这里的人都没想到,这竟然是跟风月场上的翘楚萝院齐名的一座青楼妓馆。从外面看去,它远没有萝院那样气派,甚至还比不上一些其他的烟花场所。可这依然吸引着很多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来到这里,来一睹京城第一美人的芳容。

    一位年约二十,剑眉星目、丰神俊朗的绯衣青年从清韵馆的大门中走了出来,恋恋不舍的回头看了一眼,便向着胡同外走去。

    “是王爷,”躲在暗处的杨牧云眼睛一亮,“这说明柳云惜她没有离开京城,还在这清韵馆中,”看了身边的宁祖儿一眼,“我们这就过去么?”

    “先等等,等王爷走远,”宁祖儿说道:“而且我们单独找柳云惜一事万不可让王爷知道。”

    ......

    清韵馆里面格局雅致,比起萝院的富丽堂皇、雕梁画栋的朱阑深院不同,这里别有一番清幽典雅的风情。而且这里面的姑娘身上也没有很重的风尘气息,不像一些俗到极致的勾栏院,客人还没有进门就拉拉扯扯,撒娇卖嗲了。

    “请木公子和安公子在这里稍作,奴家这就请梁妈妈过来。”一位脸上略带羞涩的少女领着杨牧云和宁祖儿来到大堂的迎宾厅里坐下,福了一礼便下去了。杨牧云和宁祖儿都没有报上真名,杨牧云自称姓木,宁祖儿自称姓安。

    环佩叮当声响起,一位年约四十的中年妇人衣袂轻飘,款款的来到两人面前。她那两双清水似的凤眼在二人身上略为一转,“木公子,安公子,”身子微欠,脸上未语先笑,红唇轻启:“两位公子是第一次来吧,不知你们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可以先说给老身听听,再根据二位公子所述,请符合两位公子心意的姑娘出来让你们见见。”说话落落大方,细声慢语,比起萝院的姚妈妈来多了一分稳重与高贵。

    “看来这便是那少女口中所说的梁妈妈了,”杨牧云心里不禁暗暗称奇,这位梁妈妈身上没有寻常青楼妓馆老鸨的妖媚之气,相貌雍容,说话得体,更像一位官宦人家的贵妇。他斜眼看了一下宁祖儿,转而对梁妈妈说道:“梁妈妈如此说,那我和这位安公子想见一下柳云惜柳姑娘,是否也能请她出来一见呢?”

    “两位公子也是来找柳姑娘的么?”梁妈妈轻轻一笑:“柳姑娘可是轻易不见客的,木公子的话未免说得太轻巧了些。”

    “柳姑娘的贽仪很高么,”杨牧云淡淡一笑,“只要能见柳姑娘一面,这钱不是问题,只要梁妈妈说一个数,我和安公子定当双手奉上。”

    “这不是钱的问题,”梁妈妈的嘴角露出一丝慧黠的笑意,“这人与人之间由相遇到相知,再到相识,靠的是缘分。这缘分到了,想不见都难,缘分要是不到,怎么强求都是强求不来的。”

    “梁妈妈的意思是我和这位木公子没有与柳姑娘相见的缘分了?”宁祖儿的眉尖一挑说道。

    梁妈妈手中的团扇轻轻掩在自己的红唇上,一双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不是老身故意为难两位公子,而是柳姑娘她现在人不在馆中,两位公子就算是搬一座金山银山过来,又如何能够相见呢?”

    “这么巧?”杨牧云笑道:“可是我听说有人看见柳姑娘被人送了回来....

    ..”只听一声咳嗽,生生打断了他的话,他侧目看去,只见宁祖儿端起茶盏,借着喝茶向自己使了个眼色。

    “那个人一定是跟木公子说笑来的,”梁妈妈面色一正,“柳姑娘若是回来,老身岂有不知之理?”见他二人不再言语,便不软不硬的说道:“两位若是执意要见柳姑娘,那便改日再来吧!”微微转过身子说道:“小翠,送客!”竟没一丝挽留之意,丝毫不像其它院子的老鸨,若是见不到想见的姑娘,便着脸极力介绍另一位姑娘给客人。

    “两位公子,请”那位脸上略带羞涩的少女走出来向他们欠了欠身,便向外走去。

    ......

    “人明明就在里面,却故意说不在,真是岂有此理。”一出清韵馆的门杨牧云便忿忿然的说道。

    “这说明她们已经知道了你我的真实身份,故意躲着不见。”宁祖儿在一旁说道。

    “若是不能见到她,又向哪里去找石萝花之毒的解药?”杨牧云心中焦躁不安,“皇上说不定现在还在太医院里,这让我如何回去复命?”

    “你急也没有用,”宁祖儿劝慰道:“人家执意不肯相见,若是用强的话,就算我们带人能够闯进去抓住她,她誓死不肯交出君心草,你我也是拿她没有办法。”

    “这么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释迦坚赞国师断气不成?”杨牧云眉头深锁。

    “杨兄只要尽力了,心中又何必有愧?”宁祖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况且那位国师对你夫人心怀有意,若你救活了他,他便又要对紫苏纠缠不休了。”

    “宁公子此言差异,”杨牧云转向他一脸正色道:“就算没有皇上钦命,我也会尽全力去找解药救治他。若不是他替紫苏挡了一剑,现在性命危殆的便是紫苏了。这是我夫妻欠他的,必须得还。紫苏爱对我使小性不假,可她确是对我一片真心,不然也不会深入险地,帮我把皇上救出来。她跟那位国师只是泛泛之交,绝不像你想的那样。”

    “杨兄高义,”宁祖儿面容一肃,“听你这一番话,倒显得我小器量了,惭愧,惭愧!”

    “你别光说惭愧了,”杨牧云脸色有些着急,“宁公子,论武功,论智谋,你都在我之上,你快帮我想个法子,如何才能见到这个柳云惜?”

    “办法么?”宁祖儿沉吟片刻看着他说道:“你夫人不是与她相识么?若是由紫苏出面领着你我去见她,你看如何?”

    “怎么领?你还扮做紫苏身边的丫鬟么?”杨牧云盯着他说道。

    “杨兄相貌俊俏得很,这次怎能还让我越俎代庖?”宁祖儿的脸居然一红。

    “不行,不行,”杨牧云摇摇头,“这是男人的事,哪儿能事事都让自己的夫人出面,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让紫苏再以身犯险了。”

    “那你说怎么办?我这里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宁祖儿双手一摊,面带无奈的说道。

    “让我再想想......”

    两人不知不觉沿着墙已走了老远,蓦然杨牧云身子微微一震,顿住了脚步站在那里怔怔出神。

    “杨兄,你......”宁祖儿刚张开口,只觉一缕淡淡的琴音钻入了自己耳中。

    杨牧云听了片刻,抬头看了看身边的那堵墙,墙高一丈五六,淡淡的琴音便是从墙的里面传来。

    “宁公子,”杨牧云伸手抚摸了一下斑驳的墙体,“你说这堵墙你我能够跳上去么?”

    “我是没问题,就怕杨兄你要难一些,”宁祖儿眼中泛光,“莫非杨兄要做这墙上君子,暗访这清韵馆?”

    “明的不成,就只能给她来暗的,”杨牧云在墙面上轻轻拍了一下,转向宁祖儿,“不要小瞧人,你我这就比一比,看谁先跳上墙头?”

第三百二十三章 幽潭香亭

    “古有梁上君子,今日宁某就与杨兄同做一回这墙上君子。”宁祖儿唇角一勾,整了整衣襟来至墙边。杨牧云四下看看没有人,低声说了一句,“上”

    两条人影犹如两只大鸟,蓦然腾空而起,同时稳稳的落在墙头,竟然不分轩轾。

    “看来我们之间没能分出高下。”杨牧云说道。

    “那下一次再来比过。” 宁祖儿说完,和他相视一笑,纵身向下一跃。

    两人落下地时有如两团棉花包,没有发出一点儿声息。

    “你说我们就这样去见那柳云惜,她会不会喊人来捉贼?”宁祖儿笑着对杨牧云说道。

    “顾不了那么多了,”杨牧云压低声音说道:“此女武功不低,如见她稍有异动,我们便一齐出手,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她制住。”

    宁祖儿点了点头,两人目光逡巡一圈,确定周围无人,便举步行去。

    这是清韵馆后院的一处幽静所在,人本就不多,所以两人行走间不用刻意闪避,再加上两人本就轻身功夫极高,行走间寂然无声,常人极难发现。别看清韵馆外面看不大起眼,但里面却占地极广,亭台楼阁峥嵘轩峻,树木山石葱蔚洇润,景色很是优美,比起萝院来毫不逊色。不过两人此刻却没有心思观赏,循着这若有若无的琴音穿过几个花圃遍地的小院,绕过一道长长的曲廊,又过了一道月亮门,眼前豁然开朗。

    面前是一片清幽的水潭,潭边绿树葱郁,花草如茵,潭水清澈如镜,无数条小鱼在里面追逐嬉戏。水潭对面是一座六角凉亭,檐角高高向上翘起。

    亭内端坐一人,长发逶迤,身纤如月,一阵清风拂过,带得那衣带飘飘,纤腰一束,恰似雾中芍药,弱不胜衣。她面前摆放着一张古朴的长琴,纤纤玉指在琴弦上轻轻划过,一道道清悦亮丽的音符便飘出小亭,越过潭面,远远的荡了出去。

    “柳云惜?”杨牧云和宁祖儿同时脱口而出,隔着一个水潭,柳云惜看也不看二人,犹自沉浸在这琴筝上,仿佛当这两人就不存在一般。一人侍立在她身侧,是她的贴身丫鬟蓉儿。

    见她专心弹琴,二人也不上前打扰,便站在那里静静的倾听。

    她那纤纤十指在琴弦上来回拨动,有如天籁般美妙的琴音瞬间倾泻而出,是那么的柔婉动人,仿佛一汪清泉在山石间潺潺流淌,又好像林间的鸟儿在细细的呢喃,一折连着三叹。突然曲风一转,琴声变得高昂激越起来,宛若浪花击石,江河入海,连周围的树木花草都被震得微微颤动。又不知过了多久,琴声逐渐放缓,叮叮咚咚,似小桥流水,若雨打芭蕉,“琮”一声,一曲终了,如一滴水滴滴落在清幽的潭面,粼粼的纹路远远的荡了开去,久久不散,让人久久回味不已。

    柳云惜那张毫无瑕疵,五官精致到极点的俏脸轻轻抬起,似水般灿然的双眸带着淡淡的冰冷,似乎能洞悉一切,十指纤纤,肤如凝脂,雪白中透着粉红,似乎能拧出水来,一双朱唇微微翘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向身边的蓉儿投去淡淡的一瞥,螓首微颔,蓉儿会意,走出小亭,隔着潭面朗声说道:“两位公子既然来了,何不过来到亭内一叙?”

    杨牧云和宁祖儿互相对视了一眼,迈步绕过水潭来到六角小亭之前。

    “柳姑娘”两人齐齐一揖。

    柳云惜淡淡一笑,长身而起,青丝随风舞动,发出沁人的清香,腰肢纤细,四肢纤长,有若仙子般清尘脱俗,着一袭素白长裙,如流云一般委地。一头青丝用蝴蝶流苏浅浅倌起,抹额上缀一颗明珠,散发出淡淡光芒,峨眉淡扫,面上不施粉黛,却仍然掩不住绝色容颜。

    “两位公子请里面坐。” 柳云惜朱唇轻启,巧笑嫣然,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谢柳姑娘。”两人入得亭中,也不就坐,就在柳云惜面前丈许处站定。

    “两位公子不请自来,学那梁上君子潜至奴家这里,是有什么事么?”柳云惜轻轻一句话,嬉笑怒骂尽在其中。

    杨牧云脸上微微一红,拱了拱手,“若不是柳姑娘避而不见,我二人又何必出此下策。”

    “二位公子是在指摘奴家的不是了?”柳云惜美目流转,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如同烟花般飘渺虚无而绚烂。“若是二位公子报上真实姓名,奴家又岂有不见之理?”

    杨牧云和宁祖儿脸上顿现尴尬之色,自己的弯弯绕绕都被人家瞧在眼里,一朝被揭穿,登时觉得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杨牧云轻咳一声,看着盈盈玉立的柳云惜道:“这么说,柳姑娘在这里抚琴,用琴音引我们前来,是有意为之了?”

    “那当然,”还没等柳云惜说话,一旁的蓉儿快言快语的说道:“我家小姐怕二位公子心中不甘,引兵马前来将这里围了,于是才......”

    “蓉儿......”柳云惜喝止了蓉儿的话语,瞪了他一眼,“两位公子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余地?再说两位公子乃谦谦君子,哪会行此焚琴煮鹤、大煞风景之举?”转而对二人说道:“蓉儿不懂事,还请两位公子见谅!”

    “柳姑娘说的不错,”宁祖儿开口笑道:“引兵马将这里围了,实乃下策。焚琴倒还罢了,这鹤颇有灵性,岂是说煮便能煮的,稍一用强,它便能引吭高歌,飞得无影无踪了。”

    “宁公子这是话中有话啊,”柳云惜睨了他一眼,莞尔一笑道:“在王府之时,难道你言犹未尽,便追至这里么?”

    “柳姑娘,”杨牧云对着柳云惜深深一揖,正色道:“明人不说暗话,释迦坚赞国师中了石萝花之毒,还请姑娘赐予解药。”

    “释迦坚赞国师是谁?石萝花又是什么?杨公子这话说的我可不明白了,”柳云惜眉尖微微一蹙,“那解药怎生在我手里?”

    “姑娘昨日在万安寺白塔失手伤了释迦坚赞国师,国师便是因此中了石萝花之毒的。”杨牧云见她矢口否认,心中一急说道。

    “杨公子怕是认错人了吧?”蓉儿在一旁插口道:“昨日一整日我家姑娘都待在清韵馆里,未外出半步,又如何会在万安寺白塔,还失手伤了人?”

    “宁公子,”杨牧云转而向他说道:“你不是说在塔内与你交手的便是这位柳姑娘么?”

    宁祖儿淡淡一笑,不去看杨牧云,向柳云惜拱了拱手,“柳姑娘既如此说,那便是在下认错人了,石萝花姑娘不知道也没什么?那君心草在下可是听说确是在柳姑娘这里,柳姑娘可千万不要推说连这也不知道呐!”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柳云惜霎了霎粲然的眸子,唇角微微翘起,“宁公子既然这样说,奴家不拿出来也是不行了......”对着蓉儿微微一笑,“蓉儿,你去领着宁公子到我的花房里,看看有没有他所说的君心草,如果有,就帮宁公子拿出来,可千万不要让别人说咱们小气了。”

    “如此多谢柳姑娘了。”宁祖儿拱手一揖,向着杨牧云得意的看了一眼。

    “还是宁公子有办法,”杨牧云心中暗叹,“这话软中带硬的这么一说,不显山不露水的就乖乖的让她服软了。”

    “宁公子,请跟婢子来吧!”蓉儿秀眉一挑,转身飘然便到了亭外。宁祖儿一笑,举步便跟了过去,杨牧云也正欲出亭,却被柳云惜叫住了。

    “杨公子,花房里地方狭小,人去多了恐不便,你还是待在这里吧!”说完灿然一笑。

    “杨兄,”宁祖儿回过头来也对他说道:“既然柳姑娘这么说,你便留在这里好了,区区一株君心草,也用不着我们两人去取!”

    “那......”杨牧云叮嘱了一句,“宁公子小心。”

    “不碍事的。”宁祖儿一笑,随着蓉儿去了。

    “她将我和宁公子分开,究竟有何图谋?”杨牧云眉头微皱。

    “杨公子,”柳云惜对着他嫣然笑道:“让你在此枯坐久等,很无聊吧?不如奴家抚琴一曲,为你解闷,你意如何?”

    “唔......柳姑娘客气了,”杨牧云看了她一眼说道:“有姑娘在旁相陪,又何谈枯坐无聊?”

    “杨公子的话真是风趣,”柳云惜的美眸眯了起来,“奴家的琴艺不知比起尊夫人来如何?还请杨公子品评!”说罢便坐了下来,长袖一摆,纤纤十指便抚上了琴弦,微一拂动,一股清泉水般的音符在她指缝间铮铮流泻而出......

    “白云苍苍,望倦柳愁荷,水天一色。废阁先凉,古楼空暮,鸿雁声断北风......”伴随着清越的韵律,柳云惜朱唇轻启,一缕优雅动听的歌声从她口中唱出,自亭内悠悠荡荡的飘了出去。

    杨牧云心中一动,“这不是她在成国公府唱的那一曲秋霁.国风么?”

    “江水茫茫,凭阑悄悄望,一片秋光。晚景萧疏,几孤风月,天地屡变星霜......” 洞箫般的嗓音,带着磁性,在整个儿庭院中弥漫开来。

    “这是我做的词,她在唱我做的词......”杨牧云心儿一跳,思绪又飞到了昔日成国公府中,那纤足踩着乐曲动人的节拍,翩然起舞的白衣仙子。

    “她为什么要唱我做的词?”杨牧云心中惊疑不定,眼神闪烁,看向柳云惜时,只见她面色平静,目视前方,看都不向他这里看上一眼。

    “故人何在?年少俊游恰梦中,黯相望,海阔山遥,烟水照斜阳”最后一个阳字拖得长长的,一曲终了,仙音袅袅荡荡,经久不散。

    “杨公子,”柳云惜款款起身,向他深深施了一礼,“你的文采着实让奴家钦佩,当日奴家作出这首词的上半阙,便文思枯竭,下半阙再也作不出来,请教多人也无果。要不是杨公子,奴家便将这未完之词束之高阁,再也不示之人前了。”

    “哪里哪里,姑娘过奖了,”杨牧云谦逊道:“在下纯属文字卖弄,实不值一提。”

    “杨公子何必过谦,”柳云惜盈盈一笑,“你与紫苏妹妹琴瑟相和,定然作了不少脍炙人口的佳句吧?”

    “惭愧,”杨牧云摆摆手,“在下自打与紫苏成婚后,聚少离多,哪里有吟诗弄月的工夫?没能好好陪她,在下深以为憾!”

    “哦?”柳云惜美眸一转,惊叹道:“紫苏妹妹如此美貌,居然没能使杨公子你沉浸在她的温柔乡里,真是一个有大志向的人呐!”

    “哪里哪里......”杨牧云心神不属,目光不住扫向亭外,一点儿也没听出柳云惜话中的调侃意味。“时辰也不短了,怎么还没有回来?”杨牧云不禁皱了皱眉。

    “让杨公子等着急了,”柳云惜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目光也略微向亭外一扫,应和着他的话道:“这蓉儿也真是,不过是拿一株君心草而已,怎么领着宁公子去了这么久?”美眸看向杨牧云笑了笑说道:“也不知蓉儿怎么搞的,别不是领着宁公子到其她姑娘的房里找乐子去了吧?杨公子你别急,奴家过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说着便要转身欲走。

    “柳姑娘,”杨牧云叫住了她,见她一双美眸不解的向自己霎了霎,便道:“在下跟姑娘一起过去看看。”

    “杨公子是信不过奴家?”

    “柳姑娘言重了,”杨牧云淡淡道:“清韵馆乃京城首屈一指的青楼名馆,里面亭台楼榭甚多,庭院处处相接,直如迷宫一般。宁公子第一次来,若误入哪位姑娘的香闺,恐他会把持不住啊!到那时,还需在下拉他一把。”

    柳云惜“嗤”的一笑,乜了他一眼,“真这样的话,那就让宁公子留下好了。”说的杨牧云心口突地一跳。

第三百二十三章 斗横幽馆

    柳云惜领着杨牧云顺着一道长长的曲廊来到一座满是竹林的幽静小院,小院里的翠竹株株亭亭玉立、枝叶翠绿,那么端庄凝重,那么文静温柔,静谧而安详,清风徐来,竹涛阵阵,叫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杨牧云却没有欣赏的好心情,全身暗自戒备。竹林中有一座满是太湖奇石垒就的假山,显得有些突兀,柳云惜来到假山前站定,伸出一只白玉般的纤纤玉手在一块奇石上轻轻拍了五下,只听“呼喇”一声,奇石移向一边,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就在这里面。”柳云惜回头冲着杨牧云嫣然一笑,然后提起裙裾翩然走了进去。

    杨牧云紧随其后而进,步子刚刚迈入洞口,身后“呼喇”一声,洞口重新封住。

    “嚓”的一声,柳云惜晃亮了一个火折子,点燃了入口处的一支火把,然后擎在手里,向洞内走去。

    洞内幽深狭长,散发着阵阵寒气,杨牧云耸耸肩,不禁皱了皱眉。

    “君心草生长在雪峰岩壁之上,在极寒的环境里才能存活,所以也只能把它存放在地下冰库里。”柳云惜边走边介绍说,似在打消他心中的疑虑。

    “原来如此。”杨牧云暗自戒惧的心情放松了些。

    又走了一段,突听柳云惜“啊”的一声惊呼,脚下似被什么绊了一下,摔倒在地,火把也滚落在一边,使得洞里蓦的忽明忽暗。

    “柳姑娘,”杨牧云一惊,快步上前,“你怎么样,不碍事么?”伸出手臂欲要拉她,刚走到离她三步之处,正要伸手去扳她肩头,突然间脚底一软,登时空了,身子直堕下去。他暗叫不好,双臂暴伸,十指戟张成爪,向一边凹凸不平的洞壁抓去,只要抓实了,便能借力跃起,不致落入脚底的陷饼。

    掌风飒然,柳云惜挥掌向他拍来,让他不致抓住洞壁。“啪”的一声,杨牧云右掌和她的手掌相击,身体加速向下坠去,危急之下他不及思索,左掌疾伸一阵乱抓,入手温软柔腻,原来是握住了柳云惜的脚踝。

    只听她发出一声惊呼,两人一齐跌落下去。

    杨牧云只觉眼前一团漆黑,身子不住下堕,但听得哗啦的一响,头顶机关已然合上。

    这一跌下,足有四五丈深,以致落地之时他立足不稳,一屁股坐倒在地,胸口一沉,原来是柳云惜跌落在他身上,温香软玉抱了满怀。

    “啪”一声脆响,柳云惜双掌拍在他肩头,将他一把推开。

    杨牧云闷哼一声,身子后仰,伸手抓住她的右手手腕。这陷阱里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杨牧云怕她再行使诈,抓住她的手腕死死不放。

    “你抓着我的手干什么?放开!”柳云惜娇叱道。左手运指如风,直戳杨牧云的咽喉,杨牧云黑暗中只觉一股劲风当面袭来,头一偏,柳云惜的手指擦着他的颈侧而过。他右手一探,又抓住了柳云惜左手手腕。

    “砰”杨牧云胸口一阵剧痛,原来是柳云惜情急之下抬起左膝在他胸口狠狠撞了一下。杨牧云登觉呼吸困难,怕她再对自己出手,不及细想,伸开双臂牢牢抱住了她的纤腰。

    “你要干什么?放开我!”柳云惜又惊又怒。一对粉拳如雨点般砸在杨牧云的头上和脊背上。

    杨牧云头脑一阵晕眩,身子一歪,两人便滚在一起,但双臂箍在她纤腰上,不曾松动分毫。

    柳云惜的身子还从未被男人如此抱过,惊惧之下,双拳捶得更加狠了。可杨牧云的双臂却越发箍得紧了,使得她呼吸也不顺畅起来。

    “我不打你了,快松开!”柳云惜喘了口气,只觉浑身酸软,忍不住说道。

    “唔......”杨牧云不知是没听到还是不相信她的话,箍在她纤腰上的双臂没有丝毫松动,反而又紧了紧。

    柳云惜银牙一咬,伸指不知戳到了他身上的什么地方,只听杨牧云“咯”的一声笑,箍在她纤腰上的双臂松动了一些。柳云惜不禁一怔,原来她方才戳中的是杨牧云腋下。她伸指再次戳去,这次力道轻了很多,说是戳,倒更

    像是挠。

    “痒,好痒”箍在柳云惜纤腰上的双臂在杨牧云的笑声中不知不觉的松开了。

    “他怎么会这么怕痒?”柳云惜心中感到一阵异样,腋下是人身上最怕痒的地方不假,可这仅仅是对没有经历过男女欢爱的少男少女而言。对于跟女人有过房事的男子反而不那么敏感。

    “他不是成过婚了么?”柳云惜练过武,虽然守身如玉,但也明白这一层,于是手指不断的向杨牧云腋下戳去。

    “柳姑娘......好姐姐......求求你放过我吧!你再挠,我......我就痒死了。”杨牧云几乎笑岔了气。

    “你再叫我三声好姐姐,我就放过你。”柳云惜秀眉一挑说道。

    “好姐姐......好姐姐......好姐姐......求你放过我吧,我实在受不了了。”杨牧云哀求道。

    “那好,我放过你,你万不可再纠缠我。”柳云惜说道。

    “知道了......”杨牧云喘着气说道,等柳云惜的手一离开他的身子,他便远远的躲了开去,生怕柳云惜再去挠他。

    黑暗中目不视物,柳云惜只能听到杨牧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趁着这机会她一步步的向一边退去。

    “你要做什么?”声音虽然非常轻微,但杨牧云还是听到了。

    “没什么?”柳云惜动作一滞,假作镇定的说道,好像怕他再扑过来抱住自己。

    “我不动,你也不要动......”杨牧云深吸一口气,语气异常坚决的说道:“否则,我会跟你拼命的。”

    柳云惜悚然一惊,便不敢再动。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暗室里沉静异常。

    “柳姑娘,”杨牧云先打破了沉寂,悠悠说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阵沉默过后,柳云惜方缓缓说道:“我这样做的原因你应该明白。”

    杨牧云叹了口气,“我在山神庙里曾对你说过,能走多远走多远,再不要在京城附近出现了。你可还记得?”

    “你救过我,也救过蓉儿,我很感激。”柳云惜声音很平淡,“可是我身负使命,不能就此一走了之。”

    “宁公子也着了你们的道儿,被关起来了,是么?”杨牧云问道。

    柳云惜默然不语。

    “你是想杀了我们,对么?”杨牧云说到杀字时声音颤了一下。

    “你们被我制住,杀不杀都无关紧要了。”柳云惜淡淡道。

    双方又陷入沉寂,片刻之后杨牧云又张开了口,“柳姑娘,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柳云惜的眸子霎了霎。

    “你放了我和宁公子,再把君心草交给我们,我和宁公子都会保守你的秘密,决不来找你麻烦。”杨牧云的语气很平和。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柳云惜冷笑一声,“让我相信你们这两个锦衣卫?可笑!”

    “我和宁公子只是想私下里和你会面,并没有带大队人马过来。若是真想拿办你的话,何必弄得自己现在这么被动?”

    “你们两人真没把我的事告诉过别人?”

    “真的没有,我可以发誓,”杨牧云的情绪有些激动,“我们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其中牵扯到了王爷,不得不慎重而已。”

    “你们还挺讲义气,”柳云惜话音一转,“看来你们和王的交情匪浅呐!”

    “你行刺皇上,如果是王指使的话,我们自会向皇上请旨拿办你和王,”杨牧云的话音微顿了一下,“若非王指使,那岂不冤枉了好人?”

    “冤枉好人?”柳云惜冷哼一声,“冤不冤枉还不在你们一念之间,你们锦衣卫自成立伊始,冤枉的好人难道还少了?还在乎多王一个么?”

    “我和宁公子不同,”杨牧云语气坚定的说道:“如果你放了我们,再交出君心草

    ,以前的事就当我们从未见过,也再不会被提起!”

    “抱歉,”柳云惜迟疑了一下说道:“我做的事干系重大,牵涉的人很多,为保险起见,所以不能答应你。”

    “柳姑娘执意如此了?”

    柳云惜默不作声,似是默认。

    “那好,”杨牧云加重语气说道:“莫忘了你我现在还同处在这一间暗室里,我的身手你是知道的,就算胜不了你,如果拼尽全力将你留在这儿,还是办得到的。”说着向她走近了几步。

    “你......”柳云惜为之气结,贝齿紧咬樱唇说不出话来。

    “柳姑娘,如果你不答应在下的话,在下就只能得罪了,”杨牧云暗暗运起全身的劲力攥紧拳头,还不忘再加一句,“这一次我不会给你机会再挠着我了。”

    “好”柳云惜长出一口气,有些无奈的道:“我答应你,但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和宁公子不再来找我麻烦?”

    “我们可以发誓!”

    “我不相信男人的誓言!”

    “那你想怎么样?”杨牧云话音刚落,只听嚓的一声响,漆黑不见五指的暗室忽然亮了起来。暗室四周墙上的火把被点燃了。

    柳云惜一脸肃然的看着他道:“要我相信你也不难,只要你加入我们的组织,我便答应你的要求。”

    “你们的组织?”杨牧云有些疑惑的问道。

    “嗯,”柳云惜的一双眸子紧盯着他,“在山神庙里,你曾拿过一张绢纸让我看,那上面写满了西夏文......”

    “你推说不知道那上面写的是什么,其实你是认得那些西夏文的,是不是?”杨牧云截断她的话道。

    “不错,”柳云惜道:“现在我也不怕告诉你,我是西夏王室的后裔,并不姓柳,而是姓李。”

    “怪不得你要抢夺那传国玉玺,”杨牧云恍然大悟,“你以为,传国玉玺在手,你们那已灭亡了两百余年的西夏王国就可以复国了么?”

    “事在人为,”柳云惜满脸庄重,“那不过是一个很重要的砝码罢了,要不为什么你们汉人历代王朝的每个皇帝都欲得之而后快?”

    “那你为什么又要刺杀皇上,”杨牧云又问,“当今天下四海升平,就算你行刺得手,大明朝不过再换一位皇帝,如何能容许你裂土复国?”

    柳云惜一笑,眸中闪过一丝慧黠。

    “你......你莫非想要王帮你复国?”杨牧云想起宁祖儿说过,当今皇帝膝下无子,一旦出了意外,王将是唯一受益者,于是顿开茅塞,“可是,就算王登基为帝,他会支持你西夏复国么?”

    “不尝试一下又怎会知道?”柳云惜悠然道:“宁夏与甘凉之地,本就是我祖先的故土,封还给我们李家做大明朝一属国,对朝廷又不损失什么?王他又怎会不答应。”

    “这么说行刺皇上是你跟王的一笔交易,”杨牧云脸色一沉说道:“你若成功,王登基,他便将河西之地封予你李家复国?”

    “不,这件事王他并不知道,”柳云惜一声轻笑,嘴角带着鄙夷与不屑,“他既没这个野心,也没那个胆子,他一心想做一个太平王爷,最好皇帝封他一个富庶的地方去当一个真正的藩王,那对他来说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杨牧云心中暗道:“王这样想也没什么不对,弑兄篡位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想来他也不会去做的,你又何必去逼他?”嘴上却劝道:“王爷对你一往情深,你如此利用他对你的感情,要是被他知道了,他会怎么想?”

    “他对我一往情深?”柳云惜眼角微微一翘,看向杨牧云的目光有些异样,“他肯三媒六聘,光明正大的迎娶我过门么?”见杨牧云哑口无言,遂自嘲的一笑,“你们这些男人,相中的不过是我们女人的美貌,如果没有可取之处,弃如敝屣还来不及,还谈什么一往情深?”

第三百二十四章 拂水飘绵

    杨牧云默然,柳云惜说的不错,以朱祁钰堂堂王爷的身份,光明正大的迎娶一位青楼女子过门,的确是不可能的事。就算他想要突破礼法,执意为之,皇上和太后也必不应允。

    “你也无话可说了吧?”柳云惜看了他一眼,悠悠道:“他对我的感情也不过如此,最好的结局是收我做一个暗室。既然这样,我利用他王爷的身份做一些事情,又有何不可?”

    “行刺皇上是大逆不道的事情,是要诛九族的,我奉劝柳姑娘就此收手,今后切不可为之。”杨牧云劝道。

    “好,我答应你,”柳云惜嫣然一笑,“但是你也要答应我,加入我们的夏府组织。”

    “夏府?这个名字倒起的挺文雅,”杨牧云唇角一翻,看着她道:“我加入进去,你心里便对我放心了?”

    “你会甘心情愿么?”柳云惜揶揄的看了他一眼,施施然来到离他五尺之处站定,伸出十指纤纤,嫩如春葱的玉手。那只手美丽得少见,秀窄修长,却又丰润白暂,指甲放着莹光,柔和而带珠泽。白里透红的掌心,放着一颗胭脂色的药丸,散发着一阵阵甜香的气息。“你把这个吞下去,我便真的对你放心了。”她眸中带着笑说道。

    “这是什么?”杨牧云对着她眨了眨眼睛问道。

    “是香露丸,”柳云惜淡淡笑道:“这是集数百种鲜花的花蕊和着露水制成,珍贵无比,对你修习武功也很有帮助。”

    “好处还不止这些吧?”杨牧云的目光一转,“最重要的是里面有毒,如果我不遂你的意,便会被毒死。”

    “你放心,你叫了我这么多声好姐姐,我怎会舍得让你这个好弟弟毒死?”她虽巧笑嫣然,但话语却让人不寒而栗,显是承认这药丸里有毒。

    “如果你服下去,姐姐我就真的对你放心了。”柳云惜的美眸眯了起来,笑得更加甜了。

    “那宁公子呢?也要跟我一样服下这香露丸么?”杨牧云问道。

    “等你服下后,就该轮到他了,”柳云惜眯着眼又加了一句,“如果他还想从这里活着走出去的话。”

    “看来我是别无选择了,”杨牧云伸出两指轻轻拈起那颗药丸,看着她道:“我可以服下去,并加入你的夏府组织,但我有几个要求,还请你务必答应。”

    “说说看,如果不过分的话,姐姐便答应你。”柳云惜笑着说道。

    “我不会跟着你去做反朝廷的事,你今后老老实实经营你的清韵馆的话,也不会有锦衣卫登你的门来找你麻烦,”杨牧云顿了一下又道:“还有,这香露丸就不要让宁公子服了,我保证他不再过问你的事。”

    柳云惜凝目看着他,沉吟不语。

    杨牧云迎着她的目光对视片刻,将药丸送入自己口中。

    “我还没有答应你的要求。”柳云惜不冷不热的说道。

    “但我已答应替你保守秘密,”药丸一入口,杨牧云只觉芳香扑鼻,一股暖流直通四肢百骸,全身说不出的舒泰,“你答不答应,我都得先让你放心。”他如是说道。

    柳云惜怔怔不语。

    “药丸我已服下了,解药我要如何从你这里取?”杨牧云看了她一眼问道。

    “一年后,如果我还相安无事的话,你便到清韵馆找我来取解药吧,”柳云惜面无表情的说道:“这香露丸的解药只有我会配制,你也不要想着自己或者他人能够解开。”

    “知道了,”杨牧云一笑,“我才只有十五岁,可不想一年后就死。”

    “你提的要求我不答应的话,你刚才的举动不嫌太鲁莽了么?”柳云惜的美眸向他霎了霎。

    “那就当你先欠着我吧,对你的承诺我先来履行。”杨牧云笑道:“我们现在可以出去了么?”

    “我们?”柳云惜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默默的走到一处墙壁前,轻轻拍了三下,然后手掌贴着墙壁旋转一圈。

    “轧轧轧”连声响过,面前的墙壁缓

    缓移开,露出了一条甬道。

    “谢了”杨牧云拱手向她行了一礼。

    两人走在甬道里,柳云惜突然问道:“其实,你与紫苏妹妹虽然是夫妻,但你从来没有碰过她,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杨牧云话刚出口,便觉不妥,想要收回也来不及了,轻咳一声,讪讪道:“谁说我没碰过她?我抱过她,亲过她,还跟她同住同睡在一起......”他越是这样解释,就越是显得心虚一样。

    柳云惜笑了,她觉得杨牧云这样的解释很蹩脚,“然后呢?那你们行过周公之礼了么?”

    “我们......”杨牧云跺了跺脚,别过脸不去看她。

    柳云惜脸上笑得很灿烂,看杨牧云就像看一个犯错误的孩子,她从未见过提及男女之事如此羞涩的男人,一时之间觉得眼前这个少年显得很可爱,于是存心挑逗他,“紫苏妹妹提起你时倒是颇多怨言呢,是她不够美丽么?还是杨公子你身上有什么隐疾?”她久在青楼,耳濡目染之下,并不避讳对一个男人说起这些话题。

    “不是的,”杨牧云霍然扬起脸来,张口说道:“我是因为所练的功法不能近女色的......”自知失言,嘎然话止,小声咕哝了一句,“讨厌,千方百计盘问人家底细。”脚下步子加快了些,走在她前面,生怕又被柳云惜套出什么。

    柳云惜眯起眼,笑吟吟的看着他的背影。

    “宁公子,她们没伤着你么?”杨牧云一见到宁祖儿就忍不住关心问道。

    “我没事,”宁祖儿笑着瞥了身边的蓉儿一眼说道:“要不是她用机关困住我的话,我早就把他制住了。”

    “那她们有没有逼你服什么药丸?”杨牧云又问。

    “没有,”宁祖儿奇怪的看着他道:“你为什么会问这个?”

    “哦,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而已。”杨牧云心中大慰,看来柳云惜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

    “两位公子,”蓉儿将一个方方正正的木匣端至二人面前,“君心草就在里面,请二位拿好了。”

    杨牧云伸手接过,便欲打开一观,却被蓉儿止住,“千万不可打开。”

    “为什么?”杨牧云诧异道。

    “君心草只能在极寒之处存活,小姐是把它从冰库里取出来的,放在这装满了冰的匣子里,一旦打开匣子,接触到热的气息,它会迅速枯萎,因此二位公子还是等到用的时候再打开匣子吧!”蓉儿解释道。

    “可是,”宁祖儿皱了皱眉说道:“不打开匣子,我们怎么知道里面装的是不是君心草呢?”

    “蓉儿言尽于此,相不相信,二位公子自己看着办,”蓉儿板起了面孔说道:“就算把一株真的君心草放在二位公子面前,你们就能认出它么?”

    “既如此,那我们就不看了,”杨牧云笑着和宁祖儿对视了一眼,向蓉儿说道:“柳姑娘呢?在下要当面谢谢她。”

    “谢就不必了,”蓉儿不冷不热的说道:“我家小姐累了,已经歇下......”两眼看着他们,“二位公子别忘了自己的承诺就行。”

    “宁某所知道的一切都会烂在自己肚子里,请小姐放心!”宁祖儿信誓旦旦的说道。

    “那好,”蓉儿瞥了杨牧云一眼,不等他开口,便道:“天色已晚,蓉儿这就送二位公子出去。”

    “这么说你是周王府的人,医术是和朱子一起跟通许县的那位高人王药仙学的?”太医院南厅,朱祁镇正在跟玟玉说话,“那位王药仙现在哪里,朕要请他来京城到太医院里任职,嗯......给他一个什么职位好,”朱祁镇凝思片刻,便道:“秦慕阳连着两件差事都没办好,甚失朕望,王药仙来京的话,朕就委任他为太医院院使!”

    “谢皇上,”玟玉忍住笑说道:“不过恩师他老人家逍遥自在惯了,受不得约束,况且

    他云游何处还尚未知晓,恐怕要辜负皇上的好意了。”

    “不妨事,不妨事,”朱祁镇大度的将手一摆,“只要他能来京让朕见上一面,朕也就心怀大慰了。”

    “奴家替恩师多谢皇上了,”玟玉欠了欠身,“等奴家回去后,如能见到恩师他老人家,一定把皇上的话带到。”

    “嗯,”朱祁镇微微颔首,目光一转说道:“你说你是跟着郡主朱芷晴偷偷从王府跑出来的,究竟是为什么呀?来,跟朕说说。”

    “皇上,”玟玉迟疑了一下说道:“在开封时,郡主喜欢上了锦衣卫副千户宁祖儿,他护送杨公子进京后,她心中就一直恋恋不舍,也想去京城,可王爷不让,不得已,便带着奴家一起偷偷跑了出来。”

    朱祁镇哈哈大笑,“好一对小儿女的痴情眷恋。”

    “皇上,”玟玉有些不安的说道:“郡主没有禀明王爷,私自来京,还请皇上不要治罪。”

    “无妨无妨,”朱祁镇和颜悦色的说道:“小儿女之间的卿卿我我,朕才懒得管呢!不过你们私自来京,终究有违礼法,周王要是问起来,朕也不好说话。这样,你若是能把国师治好,朕就赦你们无罪。”

    “谢皇上!”

    “哦,对了,”朱祁镇看看身边的朱熙媛,又转向玟玉道:“你为什么住在杨卿那里呀?莫非你是因为心里喜欢他才随同郡主来京的么?”

    玟玉顿时颊生双晕,吃吃道:“不......不是的,他中了苗人施在他身上的蛊毒,一直没有好利索,在开封时是三殿下一直在救治他,他来京殿下又不能随他前来,于是奴家就......”话未说完便娇羞不已,任谁都能看出她对杨牧云已暗生情愫。

    “他中了蛊毒么?”朱熙媛在一旁插口道:“怎么从来没听他说过?”

    “皇上,公主,”玟玉见朱熙媛情绪激动,心怀忐忑的说道:“杨公子中的是情蛊,除了施蛊者本人之外,旁人是很难解得开的,三殿下使劲浑身解数,也只能把杨大人身上的蛊毒暂时压制住而已......”

    “情蛊?”朱祁镇额头紧蹙,看看妹妹,不悦道:“这杨卿为人也太不检点了些,怎么又跟苗地的女人搅在一起了?”

    “那他还有救么?”朱熙媛没有听皇帝哥哥的额外之音,一脸紧张的向玟玉问道。

    “奴家仔细观察过,”玟玉说道:“杨公子身上的蛊毒还没有再次发作的迹象,奴家也只能暗中寻药找机会帮他慢慢调理。”

    南厅中三人正说着话,朱祁镇派出去找药的人陆续都回来了。

    秦院使一张苦瓜脸,一看便知一无所获。其他人也都垂头丧气,惴惴不安的来见皇上。

    朱祁镇一见脸便沉了下去,正待出言呵斥。只听厅外唱道:“杨禁卫,宁副千户觐见”

    朱祁镇眉峰一挑,一脸威严的说道:“让他们进来。”待见到杨牧云和宁祖儿一脸坦然的从容而进,阴沉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臣杨牧云拜见皇上”

    “臣宁祖儿拜见皇上”

    “平身”朱祁镇不耐烦的挥挥手,“东西找到了么?”

    “皇上请看”杨牧云起身后将一个方方正正的木匣子端至朱祁镇面前。

    朱祁镇端坐不动,既没伸手去接,也没去打开匣子。

    “皇上,”玟玉福了一福,“由奴家来为皇上打开匣子吧!”

    “嗯......”朱祁镇这才想到小凌子不在身边了,于是向她微微颔首。

    “咔”玟玉上前一按机括,匣盖便打开了。

    一阵惊噫声响起,杨牧云抬头看去,只见朱祁镇瞪大了眼睛看向自己,“杨卿,你给朕带的是什么?”

    见皇上面色不善,杨牧云的心“咯噔”一沉,“糟糕,还是被那柳云惜给骗了,什么一旦打开匣子,它便会迅速枯萎,全是哄人的鬼话!”

第三百二十五章 朦胧暗碧

    杨牧云垂首看去,只见一阵寒气扑面而来,匣子里确实垫了一圈冰块,冰块上,是一块青灰色的石头。

    杨牧云“刷”的一下脸色发白,正欲解释,只见玟玉满脸喜色的说道:“不错,这便是君心草,杨公子,多谢了。”

    “玟玉姑娘,这明明是一块石头,你怎么说它是草?”朱祁镇讶异道。

    “皇上请看,”玟玉的纤纤玉指在块青石上轻轻一按,那块青石登时凹进去一块。

    “这......这是怎么回事?”朱祁镇吃惊得睁大了眼。

    “皇上,”玟玉解释道:“君心草由于常年生长在西域终年不化的雪峰之上,其状青若岩石,多呈心形,当地人称之为苏吉亚草,意即岩心草。此草之上,生长着石萝花,由于其看上去生长于寸草不生的青岩之上,故曰石萝。其生长在雪峰,花色艳丽,当地人又称之为曼琪丽花。”所说跟咸宜坊羊肉胡同积庆堂的色目人马掌柜描述一致。

    “原来如此,朕还以为杨卿随便装了一块石头来戏弄朕呢!”朱祁镇冷厉的目光渐趋柔和。

    杨牧云松了一口气,心中一块大石“咚”的一下终于落地。满怀感激的看向玟玉。

    “君心草不能在较热的空气里久耽,奴家得赶紧把它的汁液取出来。”玟玉说完,转身从自己的药箱中取出一枚金针和一只羊脂玉瓶。

    她迈着轻盈的步子袅娜的重又来到杨牧云跟前,和他的目光一触,羞涩的低下头去,手拈金针在君心草上轻轻扎了一个小孔。不一会儿,顺着这个小孔汩汩流出一连串青碧色的液体,忙用手中的羊脂玉瓶抵在上面接住。

    “这块石头状的东西果然是草,不然怎会流出草液一样的流质?”杨牧云心中暗叹。

    寒气如雾状袅袅而上,更衬得玟玉握着羊脂玉瓶的手纤美如玉。不大会功夫,青石上所涌出的青碧色液体全数流入羊脂玉瓶中,而那块青石状的君心草犹如泄了气的皮球,变成了薄薄一层干瘪了的皮,青灰色的表面也变得漆黑如墨。

    “看来柳姑娘说的是真的,君心草果然不能接触较热的气息。”杨牧云暗道。

    “成了。”玟玉举起玉瓶灿然一笑,转向朱祁镇说道:“皇上,奴家要施针救治国师了。”

    玟玉从药箱中取出一挂杨牧云熟悉的银针,然后逐一放入装满了君心草液体的羊脂玉瓶中轻轻搅动着。杨牧云知道她又要施展鬼门针法了,针法再玄妙,也要配之以药引,才能发出功效。

    “百邪癫狂所为病,一针人中鬼宫停......”随着玟玉一句句口诀念下,银针一根根准确的扎入释迦坚赞全身各处的穴道中。

    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的看着这一幕。

    ......

    “十三舌头当舌中,此穴须名是鬼封,灵台澄明神归位,猖狂恶鬼走无踪。”随着最后一根银针落下,释迦坚赞已经僵硬的躯体微微动了一下。

    在场所有人的注目下,释迦坚赞身上蒸腾起一片雾气,青紫发黑的皮肤渐渐变得红润起来,若有若无的呼吸也慢慢变得粗重起来。

    “皇上,你看国师他逐渐好转了。”朱熙媛脸现喜色的说道。

    “嗯。”朱祁镇微微颔首,脸色稍霁。

    雾气渐渐散去,释迦坚赞喉咙处一阵咕噜声响起,突然一张口,一个漆黑如墨的血块便吐了出来。

    “成了,”玟玉一脸欣喜的说道:“石萝花的毒素已完全排出,用不了多久国师便该醒了。”

    “累么?”杨牧云见她额头上满是细密晶莹的汗珠,心中怜惜的拿出一块丝巾递给她,“快把汗擦擦。”

    玟玉脸红红的伸手接过,唇角一勾,对着他嫣然一笑。

    这一切被朱熙媛看在眼里,小脸不禁变了变。

    “水......水......”释迦坚赞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着,发出的声音有若蚊鸣。

    “快,拿水来!”朱祁镇说道。

    “是,

    是,”秦院使忙不迭的转身叫道:“快,快拿水......”

    ......

    温热的清水顺着释迦坚赞的唇隙汩汩流入,不多会儿,他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国师,”朱祁镇见了展颜说道:“你终于醒了。”

    “皇上......”释迦坚赞的身子微震,手臂一动,像是便要挣扎着坐起。

    “国师千万别动,”朱祁镇劝止住了他,“好好休息,等你养好了身子,再跟朕说话不迟。”转向秦院使道:“秦慕阳,朕就把国师交给你了,若有差池,朕一定唯你是问。”话说到最后声色俱厉。

    “是、是,皇上,臣明白,臣一定不辱使命。”秦院使头上冒汗,一迭连声的说道。

    朱祁镇站起身,威严的说了一句,“回宫”

    “臣等恭送皇上”秦院使、院判还有一众御医呼喇跪了一地。玟玉正想下拜,朱祁镇看着她道:“你也随朕回宫。”

    “是,皇上。”玟玉闻听欠了欠身子。

    “杨卿,还有你,宁祖儿,也一同随朕回宫!”朱祁镇一边说一边脚下不停,昂首阔步已走出了厅外。

    “是,皇上。”杨牧云一边躬身回道一边偷偷向宁祖儿看去,只见他向自己微微点了点头,心中便笃定起来。

    ......

    “玟玉姐姐,你的医术好高喔,”回宫的车辇上,朱熙媛忍不住掀开车帘对走在一旁的玟玉说道:“连皇上都对你的医术佩服得不得了。”

    “公主万不可如此说,玟玉只是一个奴婢,当不得公主如此称呼。”玟玉连忙抬起头对她说道。

    “你比我大,我当然要唤你一声姐姐,”朱熙媛俏皮的一笑,“你医术这么高,长得又这么漂亮,随皇上入宫,皇上一高兴,封你做他的妃子,到时我还要叫你一声好嫂子呢!”

    “公主千万不可对奴婢开如此玩笑,”玟玉俏脸一变,“奴婢身份微贱,不敢有此妄想,况且......况且奴婢心中已有喜欢的人了。”

    “谁呀?”朱熙媛眨了眨眼睛问道。

    玟玉晶莹剔透的脸颊微微一红,眸子不自禁的向前看了看。朱熙媛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皇帝哥哥的龙辇旁,杨牧云和宁祖儿正窃窃私语。

    “哦,我明白了,原来是宁公子。”朱熙媛笑道。

    “不,不是他,”玟玉螓首频摇,“宁公子是郡主喜欢的人,奴婢说的是他旁边的那个......”一语未毕,连耳根子都红了。

    朱熙媛登时脸一寒,翻了个白眼说道:“你怎么会喜欢他?一个花心大萝卜,女人是见一个爱一个,他哪会把你放在心上?”

    “杨公子他人很好的,”玟玉的眸光中满是憧憬,“只要能留在他身边服侍他,奴婢就心满意足了。”

    “真是个死心眼儿的丫头,”朱熙媛骂了一声,转念一想,“不对,这家伙在开封待的时间不短,听说一直是这个丫头照顾他。啊哟,这家伙该不会把她给欺负了吧......”她年纪尚幼,还不懂男女之事。在宫中偶尔见到有太监领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宫女去见太后,便问钱皇后这是怎么回事,钱皇后只是红着脸说这个宫女被皇上临幸了,是去太后那里讨封赏的,至少也要被封个淑女。她又问钱皇后什么是临幸,谁知钱皇后的脸更红了,说临幸便是被皇上欺负了,欺负过之后便是皇上的人了。于是朱熙媛心里便认为只要是男人欺负了女人,那女人便死心塌地的跟定了这个男人。

    “我要去问那个姓杨的,他肯定不会承认,”朱熙媛眸子一转,“对了,我去问一下宁公子,他一定知道这两人之间是怎么回事?如果这丫头没被这姓杨的欺负,我便请皇帝哥哥收了她,看这丫头还敢老是想着他不?”想到这里,嘴角一翘,得意的笑了起来。

    ......

    杨牧云突然感到一阵寒意袭来,不禁缩了缩脖子。

    “怎么了?”宁祖儿奇怪的问道。

    “突然感到

    有些冷,”杨牧云耸了耸肩,“从小在江南待惯了,一来到北方,对这里的天气还真有些不习惯。”

    “那是,”宁祖儿笑了笑说道:“京城地处燕地,比之江南要冷多了,也难怪你不习惯。”

    “宁公子,”杨牧云话音一转说道:“至于那君心草是如何来的,万不可将柳姑娘的事说出去,就说是在一西域胡商手里采买的。”

    宁祖儿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杨兄是怕牵累了王殿下?”

    “嗯,柳云惜行刺皇上之事与王无关,王也不知刺客是她,所以与她仍过往甚密......我的意思是,在撇清王殿下之前,对柳云惜我们还是暗中监控的好,否则的话,将会有人因你我之故而枉死。”

    “柳云惜亲口承认了?”

    杨牧云点点头。

    “这便是柳云惜放了你我,而且又交出君心草的条件?”宁祖儿看着他说道。

    “就算是吧,”杨牧云面色凝重的说道:“不管怎样,对待这件事要慎重。皇上一旦知晓,是宁可信其有,不会信其无的。因为自太祖皇帝以降,已有多起藩王因为争夺皇位而犯上作乱的事......建文一家,还有汉王朱高煦父子,他们都是什么下场,你我不用说都明白,王殿下业已成人却一直留京,本就受人诟病,若因皇上行刺一事受人攀咬的话,想不死都难......”说到最后声音越压越低,几不可闻。

    “杨兄既如此说,宁某听你的话便是,柳云惜的事可暂时压下,不过暗中我会派人盯住她的一举一动。”宁祖儿说完看着他道:“杨兄如此为柳云惜说项,莫不是有什么把柄捏在了她手里?”

    “没......没有啊,我只是怕王被她牵累而已。”杨牧云躲躲闪闪的说道。

    “不对,”宁祖儿目光一凝,“柳云惜岂会如此放心将你我二人放走?还将君心草拿了出来......她,给你服了什么药么?”

    “你别瞎猜,”杨牧云故作镇定的说道:“我只是答应了她暂时不去找她麻烦罢了......”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落在后面,被公主的车辇赶了上来。

    “你们说什么呢?”朱熙媛掀开车帘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嘀嘀咕咕的说得那么亲热。”

    “没说什么?”杨牧云看向她时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被公主殿下这一闹,宁公子怕我回宫受太后责罚,宽慰了几句话而已。”

    “是呀,是呀......”宁祖儿刚张开口便被朱熙媛堵住了。

    “你帮他糊弄我是不是?”朱熙媛乜了他一眼,“别以为你救了皇上便恃功自傲,老实告诉你,你拐带朱芷晴来京的事皇上已经知道了。啧啧啧......连我大明宗室的郡主你都敢拐带,你的胆子也忒大了。”哼了一声,合上车帘再不露面。

    车辇辚辚在二人面前驶过。

    宁祖儿闻听不禁呆若木鸡,好半晌才道:“是她自己私自离开周王府来京的,跟我又有什么干系......”

    皇宫大内,谨身殿。

    朱祁镇端坐龙案前,一身大红袍服的王振恭恭敬敬上来禀奏道:“皇上,东厂和锦衣卫的人已将整个万安寺翻了个遍,在活佛殿发现一个地道口通向城外......”

    “这么说是一个掳劫朕的乱党也没抓住了?”朱祁镇的脸一寒,打断他的话道。

    王振尴尬的说道:“奴才已派人顺着地道口乱党遗留下来的踪迹追了下去,让他们无论如何也要把那群乱党抓回来,相信最迟明天......明天就会有消息传来。”

    “明天?”朱祁镇两眼一翻,“京师离塞外最近的地方不到三百里,明天足够这群掳劫朕的乱党安然回到草原上了吧?”

    王振只觉腿弯一软,膝盖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第三百二十六章 君言臣心

    “都是老奴没用,不能为皇上分忧,”王振磕头如捣蒜,“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行了,”朱祁镇轻蔑的瞥了他一眼,“朕又没有说什么,起来说话。”

    “谢皇上,谢皇上......”王振战战兢兢地爬起身来。

    朱祁镇依然板着脸说道:“王先生,朕把司礼监和东厂都交给了你,可不是让那帮奴才光吃干饭的,我大明立国已八十载了,蒙元余孽依然在京师来去自如,就像逛自己的后花园一般,让人情何以堪呐!”

    “是,是,皇上说的是,”王振抬起头不安的说道:“万安寺是前元伪帝敕建的喇嘛寺,原先是叫做‘大圣寿万安寺’,由于前元的历代伪帝都亲临寺中上香礼佛,因此修建了为以防万一而用来逃生的秘密通道。而这个机密只有他们知道,老奴已让人严加拷问寺里的喇嘛......”

    “好了,”朱祁镇似乎不想听下去,不耐烦的打断他道:“真凶业已逃走,拷问那些无辜作什么?又不是所有喇嘛都心向前元?”

    “是,是,皇上心怀慈悲,老奴这就让人把那些喇嘛都放了。”王振忙不迭的说道。

    朱祁镇两眼看着他,缓缓说道:“靖清前元余孽,光靠东厂和锦衣卫喊打喊杀可不成,你还要结合僧录司甄别天下的僧众,特别是西番寺院里的喇嘛......”

    “是,是,皇上明鉴,老奴这就去办。”王振连连躬身点头。

    “你下去吧,”朱祁镇看了他一眼,“让英国公张辅和兵部尚书邝过来到朕这里。”

    “是”王振深深一躬,心里总算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杨公子,”谨身殿外,玟玉有些不安的问杨牧云,“皇上为什么要我随他一同入宫啊?”

    “你立了功,皇上要奖赏你!”杨牧云说道。

    “如......如何奖赏?”玟玉闻听突然紧张起来。

    杨牧云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能得到皇上奖赏,是天大的喜事,你紧张个什么?”

    “我......我......”玟玉瞄了他一眼,突然更紧张了。

    “玟玉姑娘第一次来皇宫见皇上,难免紧张,”宁祖儿在一旁说道:“别说她了,就连我的心也是噗通噗通直跳。”

    “拐了宗室的郡主,也难怪你会心虚,”杨牧云睨了他一眼,便安慰玟玉道:“别怕,你是从周王府出来的,大场面又不是没见过,把皇上当成王爷一样恭恭敬敬对待就行了。”

    “是么,可......可是......”玟玉正想问如果皇上把我留在宫里怎么办,就听一阵脚步声响,两个官儿从谨身殿里出来了。

    来人是英国公张辅和兵部尚书邝,老张辅身上甲胄未去,一脸的尘土也未擦拭,面目凝重的跟邝小声说着什么。

    杨牧云和宁祖儿恭恭敬敬的给他们施了一礼,他们看都未看。

    “传周王府使女玟玉、锦衣卫指挥使司副千户宁祖儿、府军前卫五品带刀官杨牧云觐见”随着殿内太监一声长长的高唱。三人立即停止了窃窃私语,手忙脚乱的整了整衣襟。

    “皇上先传的是你,你走最前面。”杨牧云提醒玟玉道。

    “唔,是......是这样子么?”玟玉手足无措的问道。

    “走啊,别愣着,”杨牧云推了她一把,“走到皇上的书案前就跪下,千万不可抬头乱看。”

    “知道了。”玟玉默默道。

    “宁公子,你走在玟玉后面。”杨牧云对宁祖儿说道。随即深吸一口气,跟在他们身后,进了谨身殿。

    ......

    “叩见皇上,”三人在朱祁镇的御案前齐齐拜倒,“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朱祁镇亲自从御案后走了出来,扶起玟玉,看向宁杨二人,“你们都起来吧!”

    “谢皇上”三人站了起来

    ,玟玉一缩手,向后退了一步,像是怕皇上碰自己似的。

    朱祁镇没有察觉她的异常,仍是一脸欢喜的说道:“玟玉啊,你很好,虽是一介女子,但医术精湛,要是身为男子的话,朕一定封你为太医院的院使!”

    “玟玉......玟玉只是一个奴婢,不敢当皇上如此夸奖。”玟玉垂首说道。

    “你又何必过谦?”朱祁镇说道:“你对国师施的针法玄妙之极,羞煞了朕旁边的那一众御医,连院使秦慕阳都惭愧不已呐!”点点头,思忖了一下说道:“朕一定要好好的封赏你,嗯......周王府你就不用回了,在朕后宫的尚食局做一个六品司药吧!”

    玟玉娇躯一震,怔怔的立在那儿一动不动。

    朱祁镇见她既不谢恩,也不推辞,微觉诧异,“怎么,朕的皇宫比不得你周王府么?”

    “不不......”玟玉忙道:“皇上误会了,玟玉愚笨,怕侍候不了宫里的主子们。”

    “周王既然能选派你去侍奉郡主,定然是个知规矩明礼仪的,”朱祁镇笑了笑说道:“何来愚笨?”

    “是呀,玟玉,”杨牧云也不禁替她高兴,开口劝道:“皇上亲口封你为六品司药,那可是个有品秩的内官,天大的恩赏,还不赶快谢恩!”

    玟玉一双美眸瞥向他,玉齿咬着樱唇一声不吭。

    朱祁镇这才想起在太医院时玟玉说的话语中流露出对杨牧云爱恋之意。

    “看来她是心有顾虑才不敢答应朕的,”朱祁镇明白了这一层,淡淡笑道:“朕封你做的是宫里的女官,并不是朕后宫的女眷。你心里有喜欢的人,朕也明白。朕的周妃怀有身孕,再有三个月就要临产了,太医院里都是男人,把脉问诊多有不便,你医术精湛,由你看护在周妃身边,再合适不过。”顿了一下声音变缓,“以后你若想嫁人了,可以向朕禀明,朕一定准奏。”

    最后一句话说的玟玉脸上一红,心里不再犹豫,喜孜孜的向朱祁镇福了一礼,“谢皇上恩典!”

    朱祁镇微微颔首,朗声叫道:“小原子”

    “奴婢在”一个十三四岁,长得眉清目秀的绿袍小监快步走了过来,向着朱祁镇深深一躬。

    “去,领玟玉姑娘到后宫唤一身衣服,”朱祁镇说道:“从今儿起,她便是尚食局的六品司药了。”

    “奴婢遵命,”小原子来到玟玉面前施了一礼,“玟司药,请随奴婢走吧!”

    “玟玉告退!”玟玉说完,深深的看了杨牧云一眼,方依依不舍的随小原子去了。

    朱祁镇的目光转向宁祖儿,轻咳了一声说道:“宁卿......”

    “臣在。”宁祖儿上前一步,躬身说道。

    “你的武功不错啊,朕能安然走出万安寺白塔,可真是多亏了你护驾!”朱祁镇看着他说道。

    “没能抓住行刺皇上的刺客,臣不敢居功!”

    “你为人持重,是应该的,”朱祁镇淡然一笑,“论理,你立此大功,朕应该封赏你才对,”话音一转,“周王府的郡主朱芷晴,现在哪里?”

    宁祖儿心中悚然一惊,连忙答道:“郡主殿下在大时雍坊石狮胡同的燕居客栈租了一个房间长住。”

    “长住?”朱祁镇目光一闪,“你经常去那里,是么?”

    “臣不敢,这个地方是郡主殿下找的,臣一次也没去过。”宁祖儿连忙辩解道。

    “石狮胡同那个地方朕知道,离你们锦衣卫都指挥使司衙门不远嘛!你保护起她来也是挺方便的。”朱祁镇悠然道。

    “皇上”宁祖儿听朱祁镇语气不善,忙跪下禀道:“臣没能将郡主殿下私下来京的事及时禀告给皇上,臣有罪!”

    “宁卿,你这是作什么?”朱祁镇睨了他一眼,“起来回话!”

    “是,皇上。”宁祖儿虽如此说,但却跪在那里没动。

    “郡主私下来京,是她的错,而你隐匿不报,便是你的罪过了。”朱祁镇的面色逐渐转寒,“小户

    人家的女儿,与男子私相会面是玷污名节。朱芷晴是宗室的郡主,千里迢迢来京与你私相授受,那玷污的又是什么?”

    宁祖儿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皇上,臣与郡主殿下之间清清白白,绝没做过任何有违礼法的事啊!”

    “皇上,臣也可以证明,”杨牧云忍不住拱手说道:“他与郡主殿下绝无逾矩之举。”

    “朕相信你,但人言可畏,这事一旦传出,将让人如何评论我大明皇家?”朱祁镇见宁祖儿面色惊惧,遂话锋一转说道:“好在知晓郡主来京的人不多,朕会下旨知会周王那里,让他不必担忧,朕会好好照顾这位芷晴郡主。”眼皮微抬,扫了一眼宁祖儿,“你这就去你所说的地方,把郡主带到朕这儿来,朕赦你无罪!”

    “谢皇上恩典,臣这就去!”宁祖儿这才如释重负的站起身来。

    “这差事你如果办得没有差池的话,”朱祁镇嘴角微微一翘,“你便回你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司,继续当那个副千户吧!”

    ......

    宁祖儿走后,朱祁镇看都不看杨牧云一眼,径直回到御案前批改奏章去了,就好像当他不存在一般。

    杨牧云忐忑不安的站在那里一声不响。

    整个大殿里静得出奇,呼吸稍重一些都能听得见。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又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朱祁镇放下手中的奏折,咳嗽了一声。

    一名小监忙端上一杯热茶,还没走过去,便被皇上狠狠瞪了一眼,身子一颤,便踟蹰不前。

    杨牧云感觉到皇上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了一下,立时会意,走上前去。

    “让我来吧!”杨牧云接过小监手里的茶盏,放在朱祁镇右手边的御案上。

    朱祁镇微微颔首,端起茶盏掀开茶盖轻轻吹了一下上面漂浮的茶叶,抿了一口。然后晃了晃肩膀,长长吸了口气。登时一双手按在了自己肩膀上轻轻揉搓起来。

    “嗯,好,再用力点儿......”朱祁镇一脸陶醉的闭上了眼睛。

    ......

    “不错,不错。”等朱祁镇再睁开眼时,杨牧云已经肃立一旁。

    “杨卿啊,”朱祁镇对着他淡淡一笑,“你挺会侍候人的么,不如狠心给自己来一刀,到后宫去给朕当差得了。”

    杨牧云听了脸皮一颤,忙道:“皇上荣禀,这个差事臣可当不了。”

    朱祁镇哈哈一笑,“难得你还有自知之明,”站起身来,对他说道:“杨卿啊,别怪朕晾了你半天,你的事让朕很难办。朕遭人掳劫,你护卫不力,本应治罪,可你夫人带着宁卿救了朕,是功。你私自将公主带出了宫,还打伤了宫卫,罪名不小,可你找到了解药救了朕的国师,又立了一功。弄得朕也不知是该惩治你还是该奖赏你?”

    “臣......臣不大会做事,让皇上为难了,”杨牧云知道这是皇上在开自己玩笑,遂道:“臣微末之功,不足以抵罪,请皇上念在臣对您一片忠心的份上,就免了臣的一切职务,让臣还乡便了。”

    “你想撂挑子?”朱祁镇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自己本想震慑他一番,让他开口求饶,谁知这小子直接提出要去职还乡,真是一巴掌拍在雾里,丝毫没着力的地方,于是绷起脸来说道:“朕还在用人之时,你便念叨着无官一身轻了,还奢谈什么对朕的一片忠心,真是可笑!”

    “臣......臣......”杨牧云一怔,知道说错了话,原来皇上并不想真的惩治自己,登时结结巴巴的不知如何应对。

    朱祁镇看着他愣怔的样子,哼了一声,“你口口声声说对朕一片忠心,那朕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好生回答,不得有丝毫隐瞒。”

    “是,皇上请问,臣不敢隐瞒!”杨牧云垂首说道。

    “那日你领着朕去万源钱庄时,曾遇见一个相貌很是俊俏的年轻公子,你还记得么?”朱祁镇说道。

第三百二十七章 愁依凭阑

    杨牧云突然像是被电击了一下,登时呆住了。

    “你认识他,对不对?”朱祁镇瞥了他一眼说道。

    “皇上......她......她......”杨牧云嗫嚅着不知该不该说出元琪儿的名字。

    “她将朕领入万安寺白塔去见释迦坚赞国师时,国师曾称呼他为元居士,这么说她姓元,是不是?”朱祁镇又问道。

    “臣不敢有瞒皇上,”杨牧云浑身打了个激灵,连忙躬身说道:“她......她本不姓元的,而且也不是位公子,而是......而是一个女人,”他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她是蒙古人,是蒙古汗廷太师也先的女儿,真名是齐齐克。萨穆尔。”

    “你倒知道得挺详细,”朱祁镇目中精光大盛,“当时朕问你,你为什么不跟朕说?”

    “此女武功不弱,兼身后两人也是高手,臣若当时在皇上面前揭穿她的身份,恐她会对皇上不利......”杨牧云解释道。

    朱祁镇两眼盯着他继续说道:“朕看她的言谈举止,好像跟你很熟,莫不是你们早有往来?”

    “臣还在兵部当差时,她便出面笼络过臣,兵部职方清吏司员外郎谷运铎便是被她收买,为她提供我大明的军事情报......”杨牧云补充了一句,“我大明京师周边的兵力布防图便是谷运铎提供给她的,因此鞑子骑兵可以从容的穿过我军防线而直至京师城下......”

    “这么说,她是蒙元余孽布置在京城的奸细?”朱祁镇皱着眉头说道:“谷运铎畏罪自杀,实乃咎由自取。”

    “她是蒙古太师的女儿,漠北草原设在我大明的谍报系统自然都掌握在她的手里,她呆在京师的目的便是拉拢渗透我大明朝中的官员,以获得有价值的情报。”杨牧云说道。

    “这些事你为什么现在才跟朕说?”朱祁镇皱了皱眉头说道:“朕不向你问起,你便要永远瞒着朕么?”

    “这都是臣回京之前才刚刚打探到的,本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向皇上禀明......皇上既然现在问起,臣便如实说了。”杨牧云垂着头说道。

    “她那一日从万源钱庄里刚刚出来,不知去那里做什么?”朱祁镇眉头拧结在一起,思索道。

    杨牧云心中一惊,赶紧说道:“她既然要收买我大明朝中官员,手中就一定要有钱,而且手中钱还为数不少,总不能天天带着,总要找个地方存放起来,这万源钱庄便是个理想的地方,皇上不会认为这万源钱庄的老板是蒙人的奸细吧?”暗暗担心起周梦楠来。

    “商人么,打开门做生意,如何能甄别得了这许多?”朱祁镇眼角扫了他一眼,“你跟万源钱庄的周老板很熟么?为什么一副很紧张的样子?对了,钱庄的老板居然是个年纪轻轻的漂亮女人,这个女人可真不简单,小小年纪竟如此老成,连我大明朝廷发行的宝钞都被她钱庄的银票挤兑得在市面上流通不下去了呐!”他话音刚落,只听“噗通”一声,再看去时,杨牧云已跪在自己面前,于是诧异道:“杨卿你这是做什么?”

    “臣有一件事没能禀明皇上,”杨牧云犹豫了一下便横下心来一咬牙说道:“那万源钱庄姓周的老板其实......其实是臣的妻子。”

    “哦?”朱祁镇脸上闪过一抹异色,“你的妻子不是紫苏姑娘么?怎么又冒出了一个姓周的老板?”

    “她是臣的结发妻子,”杨牧云说道:“跟臣一样都是湖州府人,在湖州时便嫁给了臣,她父亲是经商的,她自小跟着她父亲走南闯北,对商业场上的事所知甚多......至于紫苏,是臣在南都时迎娶的妻子。”

    “真看不出来呀,”朱祁镇微微笑道:“杨卿比朕还小着好几岁,身边居然都有了几位美娇娘了,当真艳福不浅。”

    “皇上,”杨牧云叩首道:“臣回去后便让内人将那元

    女存在钱庄里的金银甄选出来,都交到户部那里,您看可好?”

    “杨卿不用如此紧张,”朱祁镇显然对周梦楠观感不错,一脸淡然道:“你妻子不过是一介商贾,若无作奸犯科、里通外国之举,又何必如此呀!”唇角挂起一丝笑意,“与人做生意么,何处的生意不能做得,我大明百姓来往漠北的,难道还少了?只要问心无愧,对得起大明,朕就绝不会怪罪。”

    “谢皇上宽宏大量,臣回去后,一定把皇上的这番话带到。”杨牧云俯首一礼。

    “可惜呀,”朱祁镇微微摇首叹道:“你妻子是一介女流,若是男儿的话,朕一定会任命她为户部的主官,那样,我大明就多了一个夏元吉一样的人物,朕也不会头疼到处没银子使了。”

    “臣替内人谢皇上褒奖!”

    “你下去吧,”朱祁镇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你不是要告老还乡么?那朕就依你,不过你要上一道折子细细讲述一下,朕不会不准。”说到告老还乡时语音中带有一丝戏谑之意。

    “皇上”杨牧云恭恭敬敬的叩了几个头,“蒙皇上不弃,臣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杨卿不请辞了么?”朱祁镇讶异道。

    “方才臣的话乃无心之失,皇上隆恩,臣无以为报,唯有忠君报国,方不负君恩,尽慰平生!”

    “嗯......”朱祁镇微微颔首,眼中颇有嘉许之意,“因朕被掳之事,太后一直想治你的罪,朕刚刚劝住了她,你和公主便又闹出这样一档子事,太后若是知道了,一定还会不依不饶......”略微思索了一下,“宫里的差你是不能再当了,要如何用你,朕还得好好想一想......这段日子你东奔西走,也苦了你了,不如安心在家休养一段时间......”见杨牧云还想再说什么,抬起手向下按了按,要他噤声,“府军前卫里的官职朕还给你留着,锦衣卫千户衔......为便宜行事,你仍担着。另外,你休养期间两处的俸禄照发。这便下去吧!”说罢脸转向一边。

    “谢皇上,臣......告退!”杨牧云无奈,到嘴边的话又吞回肚子里,又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一脸郁闷的退了下去。

    ......

    “人的功名利禄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说是休养,其实是变相逐出朝堂......”杨牧云心中暗叹,“皇上对我已有了成见,不知以后是否还会启用我?”待闷闷不乐的走到了午门,突听到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声,“哟,这不是杨大人么?怎么垂头丧气的,是挨皇上训斥了么?”

    杨牧云抬头看去,一锦衣丽服的少女站在自己前面不远处,正格格娇笑。

    “郡主?”杨牧云微微一愣便上前拱手一礼,“下官见过郡主殿下。”

    朱芷晴穿一身淡黄色的宫装衣裙,乌黑油亮的长发高高挽起,头上戴着一顶七根雉羽装饰的珍珠翡翠冠,俏脸薄施粉黛,看来为了见皇上她好好装饰了一番。宁祖儿紧随在她身后。

    “喂,你还没回答本郡主呢!”朱芷晴眼中眸波流转:“皇上都训斥你什么了?”

    “郡主殿下想多了,”杨牧云没好气的说道:“皇上体谅臣下办差辛苦,要我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是么?”朱芷晴眯起眼,脸上似笑非笑,“那你可得在底下好好活动活动,千万不要让皇上把你给忘了,否则以前做的一切可都成了活在记忆里的前程往事,再也不值一文了。”

    说得杨牧云心头一跳,不禁有些对她刮目相看,心说这位周王府郡主性子泼辣,做事从不循规蹈矩。没想到对官场上的事却一语中的。

    “承蒙郡主殿下开导,下官谨受教!”杨牧云执手一礼。

    “听说玟玉进宫了,还做了女官,这是真的么?”朱芷晴两眼放光的问道。

    “蒙皇上

    恩典,玟玉受封为尚食局六品司药!”杨牧云遥向谨身殿的方向一拱手。

    “嗯,真好,”朱芷晴看了身边的宁祖儿一眼,“看来你没骗我。”又瞅向杨牧云,“那你可得努力了,万不可落在后面。玟玉已是宫里有品秩的女官,不再是周王府的奴婢,她要嫁的可不能是个赋闲在家的散官......”紧接着一笑,“或许到那时皇上一临幸,玟玉就升格成了妃嫔了呢!”

    “怎么会?”宁祖儿在一旁说道:“玟玉姑娘可是当着皇上的面表露出对杨兄的爱慕之意,为此还差点儿没辞了皇上的恩赏呢!还是皇上亲口答应以后要给玟玉和她喜欢的人赐婚,这才没驳了皇上的面子,应承了下来。”

    “你又在胡说,这世上哪儿有女人会辞了当今圣上的恩赏,”朱芷晴狠狠瞪了宁祖儿一眼,“莫非她疯了,不知道天地间哪个男人最大么?要把一个女人的幸福寄托在一个在宦海中沉浮无常的小官身上?真是岂有此理!”

    “郡主殿下,皇上还在谨身殿里,”杨牧云听了心中不快,提醒她道:“让皇上久等可是不敬,殿下还是快快过去吧!”末了草草一拱手手,“告辞!”说罢衣袖连摆,径自去了。

    “杨兄被皇上勒令休养,本就心中郁郁,你还拿玟玉的事刺激他作什么?”看着杨牧云踽踽独行的身影,宁祖儿忍不住向朱芷晴埋怨道。

    “我也是为玟玉好,”朱芷晴白了他一眼,“天下间又有谁不想做皇上身边的女人?”瞟了一眼杨牧云远去的方向,“你这位杨兄的心眼未免太窄了些,说几句都受不了了,如何做得了大事。”说着转过身,瑶鼻哼了一声加快步子向谨身殿走去。

    ......

    宝巷胡同最里面一座小院的灯还亮着,黛羽正在整理衣物,她现在心里很欢喜,礼部的包主事已给她拿来了脱去教坊司妓籍的官印文书,她已经是一个真正的自由身了。以前她一直担心自己还会回到教坊司辖下的凤鸣院,现在可以彻底心安了。

    她看了一圈室内的摆设,从来没有感觉有如今天这样的亲切感。她还记得昨日刚拿到白纸黑字、上面盖着礼部官署大印的脱籍文书时,兴奋得一宿没有睡觉,连玟玉都觉得她是不是真的疯了。

    “可惜......”黛羽悠悠一叹,一双美丽的眸子变得有些迷离,今天大人回来时没能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他一进门便匆匆拉起玟玉就走,说是有急事。大人就是这样,每天都忙得连轴转,连好好在这里待一天的时间都没有。他的大夫人不但相貌端庄,而且雍容大气,看穿戴打扮非富即贵,而且还在京里置办了好大的宅子。二夫人就像一个贬落到凡间的谪仙,那绝美的容颜连女人见了都要心动,大人一定很宠爱她吧?那大人还会回来这里么?欣喜之余不禁涌起一丝怅惘。

    “笃笃”一阵敲门声震碎了她的遐想,眼神一动,整个人从思绪中回转了来。

    “谁”她隔着门问了一句,家里没有男人,一听到敲门声她就有些心虚。

    “是我......”那个熟悉的声音中略带一丝沉闷。

    “是大人,”黛羽心中一喜,登时喜上眉梢的打开了门,“大人,您回来了。”

    “嗯。”杨牧云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看也不看她,径直走进屋里。

    “大人好像心情不好呢!”黛羽向外看了看,确定外面无人,方关上门,掂着脚尖随在杨牧云后面进了屋内。

    ......

    杨牧云一进屋便坐在椅上,怔怔出神,忽闻一阵茶香扑鼻,看了一眼黛羽,“又是‘敬亭绿雪’么?”

    “不,”黛羽笑着说道:“这是上好的金坛雀舌,产自奴家的老家常州府,比起‘敬亭绿雪’,别有一番风味呢!”

第三百二十八章 幽庭别院

    “嗯,好香,”杨牧云深深嗅了一口,见杯中茶叶根根倒竖,叶底嫩匀、扁平挺秀、状如雀舌,便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口舌生津,香气直充胸臆,沁人心脾。

    “好,好茶,”杨牧云连连点头,看了黛羽一眼,“你老家来人了么?怎么会有上好的金坛雀舌?”

    “大人,”黛羽向着杨牧云盈盈行了一礼,“奴家昨日正式从教坊司脱籍成自由身了呢!昔日凤鸣院的姐妹们纷纷来贺,赠送的礼物里就有这金坛雀舌。”

    “哦,你脱籍了么?那可真是一件大喜事,”杨牧云放下茶杯说道:“是谁帮你的,我可得代你好好谢谢人家。”

    “之前大人委托礼部的包主事给奴家脱籍,难道大人忘了么?”黛羽抿嘴笑道。

    “礼部的包主事?”杨牧云这才想起,自己在兵部任武库清吏司员外郎时,因斗殴在街上抓过蒙古和察合台汗国两个使节团的副使,礼部派来兵部讨人的便是一个姓包的主事,他提出的放人条件之一便是给黛羽脱籍。之后自己因为忙碌把这事儿忘了,谁知人家包主事竟一直挂在心上,还把这事给办成了。

    “难得包主事还记得此事,”杨牧云看着黛羽笑了笑,“你现在自由了,可喜可贺,不知有何打算?回常州么,我可以托人送你回去。”

    “大人,”黛羽眼圈一红,幽幽道:“奴家家里已没人了,只能托庇于大人萌下,望大人垂怜,不要赶奴家走。”

    看着她那楚楚可怜的样子,杨牧云心中一软,轻声说道:“你要愿意的话,可以留在这里,就当这儿是你的家吧!”

    “谢大人,”黛羽说着娇躯微躬,福了一福,“天色不早了,请大人让奴家服侍您休息!”

    “不,我还不想睡,”杨牧云摆了摆手道:“家里可有酒?我今天突然想喝酒。”

    “喝酒?大人怎么突然想起喝酒了?”黛羽怔了一下。

    ......

    “嗯,好酒,入口绵软,很有点儿像江南的米酒呢!”杨牧云一杯饮尽,连连点头,一把拉住黛羽的手说:“你也别忙活着做菜了,来,坐下,陪我喝两杯!”不由分说把黛羽拉在身边坐下。

    “可是,没有菜肴下酒,是很容易醉的。”黛羽秀眉一蹙说道。

    “不妨事,不妨事,”杨牧云满不在乎的说道:“醉了好,醉了就可以一觉睡去,再也不去想别的事了。”

    “可是明日一早......”

    “没有可是,”杨牧云满嘴酒气的打断她的话道:“明天我不用去当值了,皇上让我回家休养......休养你知道么?就是什么事都不用做,在家待着......”杨牧云哼哼唧唧说完,又是一杯酒落肚。

    “皇上不让大人当值了?”黛羽惊讶的说道:“大人正值青春年少,缘何休养?是大人得罪了朝中什么人么?”

    “我......我......”杨牧云摇摇头,又是一杯酒落肚。

    黛羽见他不开心,不敢再问,话音一转问道:“玟玉姐姐呢?大人不是白天领她出去了么?怎么没见她随大人一起回来?”

    “她......”杨牧云深吸一口气,调匀了气息说道:“她进宫了。”

    “玟玉姐姐进宫了?她千里迢迢从开封来寻大人,怎么就进宫了?”黛羽一脸诧异。

    “很奇怪吧,”杨牧云瞄了她一眼,嘿然一笑,“她医术精湛,被皇上看中了呢!于是......于是就被皇上封为宫里尚食局的六品司药,说起来也是做官了,做了宫里的一个女官,怎么样?很了不起吧!”

    “原来大人的不开心不但是被皇上勒令休养,还有玟玉姐姐入宫的原因,”黛羽深深的看了杨牧云一眼,“在大人心里,难道是很喜欢玟玉姐姐么?”

    “黛羽,”杨牧云突然握住她的手,“皇上勒令我休养,很有可能不再启用我了,过几天,我也许

    会回江南去。你恢复了自由身,我很是替你高兴......你跟我一场,我也没什么好送给你的,这个小院就留给你作栖身之所,以后如果碰到个好人家,就把自己嫁了......”

    “不,”黛羽眉目一动,紧紧的抓住他的手,好像他会凭空消失似的,“奴家早就是大人的人了,大人去哪里,奴家也就跟在哪里,一生一世侍奉在大人身边,绝不致有二心的。”

    “你这又有何必?”杨牧云苦笑,“我回乡休养,似闲云野鹤一般,或再无飞黄腾达之日......你本官宦之后,随我身边做一村妇,你......难道甘心么?”

    “没有大人,就难有黛羽今日自由之身,”黛羽站起身,对着杨牧云深深一礼,“大人滴水之恩,黛羽自当涌泉以报,大人就算隐居乡野,奴家也当扫榻以侍。”

    “那好,你不后悔就行,”几杯酒下肚,杨牧云的两眼变得有些朦胧,舌头也有些难以打弯,“今天晚上你就帮我把行李包袱收拾好,明日一早就随我上路,回......回江南去!”

    “大人,”黛羽迟疑了一下说道:“回乡这样的大事,怎能如此草率,大夫人和二夫人那里......”

    “你提她们作什么?”杨牧云瞪起一双眼,两颊赤红,满嘴喷着酒气,“她们在京城里都家大业大,能走得开么?哪像我,孑然一身,去哪里都了无牵挂......”脸色颓然一丧,“她们都盼着我做官,做大官,好使她们脸上有光,可为倚靠。可我现在官没了,她们哪里还会再瞧得上我,不回乡待在这里受她们的颐指气使、冷嘲热讽么?”

    “大人是不是想多了?”黛羽劝道:“奴家观两位夫人貌似都对大人很关心呢!您这一去,她们......”

    “貌似,哈哈,貌似......”杨牧云眉毛一扬,“黛羽,你说的太对了,之前她们都对我只是貌似关心,可如今......”嘴角撇了撇,“你不知道,我刚从宫中来,碰到了入宫面圣的周王府郡主,在听说玟玉被皇上封为女官,而我被闲置成散官后,便嘲笑我配不上玟玉了,哈哈,这便是女人,在你风光时春风满面,而你走背运了,便开始冷嘲热讽......”

    “奴家和玟玉姐姐相处这几日来,但觉她对大人重情重义,断不是一个向往富贵之人,否则她也不会冒着风险私下离开周王府来寻大人了。”

    “或许吧,”杨牧云脸上显得有些落寞,“她能有如此福运,我也替她高兴呢!哪天皇上一高兴,封她做一个嫔妃也不是不可能。”说罢看了黛羽一眼。

    “大人替她高兴,奴家倒不羡慕她呢!”黛羽微微一笑说道:“后宫佳丽三千,都侍奉皇帝一人,就算嫔妃又怎么样?皇帝有了新欢,就会把你忘了,独自一人锁在深宫郁郁寡欢,还不如平常百姓家的民妇,有一个男人时常守在自己身边。”说着偷偷瞄了杨牧云一眼,脸上一阵红晕。

    杨牧云脸上的神色微微一动。

    “这酒没喝多少,倒是感觉有些醉了呢!”杨牧云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对着黛羽笑道:“谢谢你陪我喝酒,我这便去歇着了。”

    “大人,奴家扶您去歇息。”黛羽欲上前相扶。

    “不用,”杨牧云手臂一动,长袖自黛羽纤纤玉手的指缝间抽走,笑中带着一丝戏谑,“你不怕我酒后乱性,趁机占了你的身子?”

    “奴家本就是大人的人了,”黛羽目不斜视,镇定自如的说道:“侍奉大人就寝是奴家的本分,何有怕大人酒后乱性之说。”

    杨牧云一声呻吟,伸手捂住了自己额头,“我头痛得很,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就不用过来了。”脸上虽作痛苦状,脚下却是不慢,像是要躲避什么似的。

    黛羽一笑,目送他进入内室,方转过身收拾桌上的杯筷。

    “大人要回江南了,而且可能就带自己一个人回去,”一想到这儿,她的心里就扑通扑通一阵乱跳,脸上有些发烧,“等到了江南乡间,只有自己和

    大人两人朝夕相对,那是一副多么令人畅想的景像啊!”

    “咚咚”一阵敲门声惊碎了怀春少女的遐想。

    “谁呀?”杨牧云在家,黛羽的胆子大了很多,但还是出于本能的问道。

    “是我。”声音很熟悉,应该来过这里。黛羽不及多想,便打开了房门。

    “宁公子?”黛羽惊讶的问道:“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我来找杨兄,”宁祖儿面带微笑的向里面看了一眼,“杨兄在里面么?”

    “大人......”黛羽犹豫了一下说道:“大人他睡下了,宁公子您如果有急事的话,奴家去唤他醒来。”

    “不用不用,”宁祖儿阻止她道:“我也没什么急事,杨兄既然睡下了,那就不要打搅他了,”看了黛羽一眼,迟疑着说道:“我可以进里面坐一会儿,等他醒来么?”

    “哦,宁公子您请进。”黛羽纤细的娇躯轻盈的闪至一边。

    ......

    “哦,你说他喝了很多酒?”宁祖儿的眉尖微微皱了一下。

    “是呀,大人回来的时候一副很郁闷的样子,”黛羽给他沏了一杯茶说道:“大人平常都是喝茶的,这一次来了却要酒喝。”见宁祖儿一副凝神倾听的样子,便继续说道:“大人说皇上勒令他回家休养,很可能不再启用他了。而且玟玉姐姐又进宫做了女官,可能以后还会做皇上的嫔妃,不可能再回到大人身边了。于是大人心情烦闷,一个人自斟自饮,还跟奴家说明日要回江南呢!奴家怎么劝也劝不住,以致酒喝多了。去睡的时候也是要一个人静静,不让奴家在旁相陪......”

    “唔,”宁祖儿笑了笑,看着她道:“怪不得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来你这里,看来他还是蛮喜欢你的。”

    “宁公子说笑了,”黛羽螓首微摇,“这是大人的住处,奴家不过是暂居这里......”刚说到这儿只闻内室传来一阵咳嗽呕吐的声音。

    黛羽脸色一变,急急的走进内室,宁祖儿也跟了过去。

    “嚓”内室墙上的蜡烛点燃了,只见地上一片狼藉,杨牧云趴在床头不住的呕吐。

    “大人”黛羽上前坐在他身边,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呕吐了好一会儿,杨牧云才直起身子,嘴里不住的喘着粗气。

    “宁公子?”杨牧云借着摇曳的烛光眯着眼才看清站在面前的这个人。

    “没想到我会来你这里吧?”宁祖儿笑道。

    “大人,奴家去给你做一份醒酒汤。”黛羽识趣的退了出去,

    待看到黛羽的倩影消失在门口,宁祖儿方笑道:“若是杨兄与佳人大被同眠的话,那我是真不方便进来了。”

    “一见面你就取笑我,”杨牧云长长吁了一口气,站起身道:“走,我们外边说话。”

    ......

    “你是喝茶还是喝酒?”两人来到会客厅,杨牧云向宁祖儿问道。

    “我明日又不赋闲在家,而且又没佳人离我而去,喝的哪门子酒?”宁祖儿笑道。

    “那就喝茶吧,”杨牧云脸上有些不自然的笑笑,“黛羽这里有她老家常州府产的金坛雀舌,味道很是不错。”

    “那就叨扰了。”宁祖儿说着拱了拱手坐了下来。

    “你我之间还用得着客气么?”杨牧云倚着桌案的左首而坐,叹道:“你是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的?”

    “直觉吧!”宁祖儿目光在他脸上环视了一圈,“一个人在郁闷的时候,总会来一个清静的地方,比起萝院和大时雍坊的周府来说,这里要清静得多。”

    “我就是不郁闷,也是会来这里的。”杨牧云淡淡一笑,“这院子是小了些,但是待在这里让人感到踏实。”

第三百二十九章 宫锁新玉

    紫禁城,长宁宫。

    万贞儿蹑手蹑脚的回到自己的住处,换回了自己的一身宫女装,

    “我说贞儿姐姐,你怎么才回来呀?”一名宫女见她回来,口中不住的埋怨道。

    “娘娘醒了?”万贞儿心虚的问道。

    “早醒了,”那名宫女撇撇嘴,“中间还好几次问到你呢!”

    “那你是怎么说的?”万贞儿紧张的问道。

    “还能怎么说,就说你不舒服呗。”那名宫女说道:“娘娘不信,非让你过去让她看看,我就推说你正更衣洗漱......你要再不来呀,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再替你隐瞒了。”

    “好了好了,我这就过去。”万贞儿说着匆匆整理了一下宫裙,把那顶尖尖的宫帽戴在头上,便匆匆去了。

    长宁宫寝殿,鸾帐低垂,香烟袅袅,周妃面朝里侧身而卧。

    “娘娘......”万贞儿离鸾帐前三丈处跪下,低低的唤了一声。

    周妃似是没有听到,在帐中一动不动。

    旁边侍候的一名宫女见了,便轻声说道:“娘娘,万贞儿来了。”

    “嗯,”周妃侧卧的身子仿佛动了动,“扶本宫起来。”

    “是,娘娘。”帷帐轻摆,低垂的鸾帐用挂钩悬至两边,周妃被人搀扶着坐了起来。

    “你到哪里去了?”周妃双目如电,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万贞儿。

    “奴婢......奴婢身体略有不适,便让仪姗替了奴婢一会儿。”万贞儿执手伏地,垫在额上,浑身颤抖的答道。

    “哦?”周妃秀眉微挑,“既是身体不适不能应值,那你去宫正司祝掌纪那里报备了么?”

    “奴婢,奴婢......”万贞儿身子抖得越发厉害了,期期艾艾的说不话来。

    “没有是么?”周妃目光变得凌厉起来,“你入宫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宫里的规矩难道你不懂么?”

    “奴婢......奴婢愿受责罚!”万贞儿终于长出一口气说道。

    “罚肯定是要罚的,”周妃缓缓说道:“要不小小的宫人瞒着自己的主子想做什么做什么,这宫里面岂不是乱了套......”声音微顿了一下,加重语气说道:“本宫只是想知道,你倒底生了什么病,病得连宫里的规矩都不知道遵守了。”

    “奴婢......”万贞儿额头冷汗涔涔而下,正不知该如何辩解,只见一名小监匆匆走进来伏地禀道:“董尚食求见娘娘!”

    “嗯?晚膳的时间已过,她来作什么?”周妃目光一闪,正襟危坐,“让她进来!”

    ......

    “待会儿见了娘娘啊,千万不要乱说话,”一名脸圆圆的,年约四十左右,穿一身深青色女官袍服的女官笑眯眯的对玟玉说道:“娘娘让你开口时你再开口,就是开口也不要多说......你在周王府做过事,很多规矩相信我都不用教你!”

    “下官知道了,尚食大人。”玟玉微微颔首笑道,她也是一身青色女官官服,不过要比身边的这位女官的官服颜色要浅一些,头戴带翅簪花纱帽,气派庄严中别有一番动人的韵味儿。

    玟玉身边的这位女官便是董尚食,是一位在宫里待了二十多年的老人,能做到五品尚食这个位置上,可谓是八面玲珑,察言观色的本领那是炉火纯青。小原子一把玟玉带过来,她便开始细细打量面前的这位娇俏可人的妙龄少女。

    “这眼、这鼻子、这嘴唇,还有这身段儿,真是无一处不美,跟周妃娘娘站在一块儿,那也是不分轩轾。”董尚食暗暗点头,“这么美的丫头,迟早要被皇上收纳到后宫里,要不怎么会让贴身小太监亲自带过来?在我下面当一名司药,不过是过渡一下罢了。”想到此处,便对玟玉是格外客气,只大略问了几句,待她换上了官服,便领着她到周妃的长宁宫来了。

    “臣董烨领本局六品司药玟玉拜见贵妃娘娘!”董尚食和玟玉一前一后拜倒在地。

    “起来吧!”周妃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

    “谢贵妃娘娘!”

    待她们起身后,周妃的目光掠过玟玉娇美的容颜时微微愣了一下。

    “这便是你们尚食局新来的司药么?”周妃的眸子紧盯着玟玉说道。

    “是的,娘娘,”董尚食恭恭敬敬答道:“皇上有旨,从今日起娘娘问诊开药都由玟司药负责。”

    周妃嘴角微微勾了一下,“玟司药年方几何?”

    “回娘娘的话,微臣今年十五岁。”玟玉仪态端庄的答道。

    “十五岁?真是如花年华啊!不像我,眼角都开始有鱼尾纹了。”周妃怔怔的看着,若有所思的道:“你念过书么?太医开的方子可能看懂?”

    “娘娘,”董尚食在一旁说道:“玟司药不但能识文断字,还会问诊把脉呐!那位来自西域的番僧国师因守护皇上而受伤中毒,太医院御医们都束手无策,还是玟司药的一双妙手,把他给救过来了。”

    “哦?还有这等事?”周妃讶异的说道:“那这位玟司药的医术岂不是要比那些御医还要高明?”又重新将玟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真看不出来妹妹还有这等本事!”

    “娘娘,”玟玉一惊,连忙执手一礼说道:“玟玉只是一个奴婢,当不得娘娘如此称呼。”

    “当不得么?”周妃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异样的笑意,“皇上也许不会这么认为吧!这么漂亮这么有本事的一位女子入得宫来,不就是来和本宫做姐妹的么?”

    “娘娘,”玟玉双膝跪地,纤细的腰身依旧挺得笔直,“玟玉已经在皇上的面前说过,玟玉心里已经有了喜欢的人,皇上也金口玉言的答应了,准许玟玉以后出宫嫁人。”

    “是么?”周妃淡淡一笑,“六品司药的官职虽然不高,可宫里很多人就是穷尽一生也未必能爬得上去。你这一出宫嫁人,可就把自己的前程给断了。这一点......你仔细想过么?”

    “承蒙娘娘提醒,玟玉感激不尽,”玟玉一脸肃然的说道:“可玟玉的初心不会更改。”

    “起来吧,”周妃轻轻说道:“本宫不过是跟玟司药开个玩笑,玟司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微臣不敢。”玟玉盈盈起身立在一旁。

    “娘娘,”董尚食执手笑道:“臣下还有事,就不打扰娘娘了,臣下告退。”

    “嗯,”周妃眼角瞥都不瞥她一眼,依旧对玟玉说道:“玟司药既然精通医术,就帮本宫断个案子......”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瑟瑟发抖的万贞儿:“这是侍候本宫饮食起居的一个奴婢,今儿推说有病没来本宫跟前当值,你就帮本宫看一看,她究竟得了什么病?”说着音调突然变得尖锐起来,“把头抬起来!”

    “是,娘娘。”万贞儿战战兢兢地抬起了满是惊惧和泪痕的脸。

    “是她?”玟玉觉得有些眼熟,突然想起在太医院时立在永清公主身边的那位小太监,“她扮做公主身边的小太监出宫干什么?”瞄了一眼周妃一脸严厉的面相,心中暗忖,“这个万贞儿肯定是私自出宫被周妃娘娘发现了,推说自己身染有疾不能当值,我若如实道出,她肯定免不了责罚......”思索一番,心中已有了计较,执手答道:“娘娘,微臣观她面颊潮红、肤色蜡黄、头冒虚汗、两眼无神、呼吸不匀......应该是得了伤寒,”稍微停了一下说道:“虽说伤寒不是什么大病,可还是会传染她人,娘娘千金之体,而且怀了龙子......”

    “龙子?”周妃眼睛一亮,“你能看得出本宫怀的是个龙子?”

    “娘娘,”玟玉微微一笑说道:“娘娘面色红润,胎息甚重,腹大而圆......种种迹象看来,确是龙子无疑!”

    “董尚食说你的医术比太医

    院的那些御医还要高明,果然是有些道理,”周妃喜笑颜开,也顾不得问万贞儿的事了,“你说的这些话,那些御医便讲不出来。”

    钱皇后无子,周妃若能诞下一个男孩,便是长子。如以后钱皇后无所出,那周妃所生皇子被立为太子的可能性便很大。因为按大明祖制,皇位继承的规矩一向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要是自己的儿子能够成为大明朝未来的皇帝,母凭子贵,之后的辉煌自不待言,周妃又如何能不欣喜?

    “多谢娘娘赞誉,”玟玉存心要为万贞儿开脱,进一步说道:“娘娘怀有龙子,乃万金之躯,岂能动不动就因为一点儿小事而动气?须知气大伤身,要是伤了娘娘腹中的龙子,如何向皇上交代呢?”

    “本宫知道了,”周妃说着瞪了跪在地上的万贞儿一眼,刚欲呵斥,随即一想,放缓了声调说道:“你起来吧!既然病了,就好生去歇着,这几天就不要到长宁宫来了。”

    “是,娘娘。”万贞儿松了一口气,感激的看了玟玉一眼,缓缓站起身来,“那宫正司祝掌纪那里......”

    “本宫派人过去知会她一声就行了,”周妃的心情显然不错,“而且这几天的月例银子也不会扣你的,你就安心下去歇着吧!”

    “谢娘娘恩典!”万贞儿执手深深一礼,躬着身退了下去。

    “玟司药,”一俟万贞儿退出,周妃便迫不及待的问道:“本宫这几日一直心绪不宁,晚上还睡不好觉,你看开个什么方子能给本宫好好调理一番。”

    “娘娘莫急,”玟玉微笑着说道:“您能不能跟微臣说说,是因为何事让您心绪不宁的?这样微臣才好对症下药啊!”

    周妃犹豫了一下便把前日看到紫苏在谨身殿前等候圣驾一事跟玟玉说了,末了又忿忿的加了一句,“那女人就算是再漂亮,也是一个有夫之妇了,皇上怎能让人把她送入宫中,这......这不是失了皇家的体统么?”

    “原来是看到比自己漂亮的女人心里吃醋了,就私下里把人赶走,又怕皇上回来怪罪,所以心中不安睡不着觉。”玟玉不禁暗暗好笑,她自幼生活在周王府中,主子们之间的勾心斗角早已司空见惯,所以周妃说起这事已见怪不怪,于是安慰道:“娘娘你想多了,或许皇上真的是出于感激而嘉奖那个女人,而没有别的意思......”淡淡一笑说道:“娘娘腹中已有了皇上的龙子,难道还要靠跟别的女人争宠来作为凭恃么?”

    “对呀,我腹中已有了皇子,而且是皇长子。如何还要像别的女人靠姿色来笼络住皇上的心?”周妃一想到此,心中便亮堂起来。

    “娘娘现在所要做的便是安心休养,”玟玉慢声细语的说道:“等诞下了皇子,还怕皇上不高看你一眼么?相貌长得再好,也终有逝去的一天,只有这腹中的孩子,才是女人一生一世的着落啊!”

    听了玟玉的话,周妃默然半晌,才带着迟疑的目光看向玟玉道:“玟司药,你说本宫要不要到皇上那里去请罪,毕竟是本宫让那个女人出宫的。”

    “皇上日理万机,些许小事怎会记在心上?”玟玉劝她道:“皇上不提,娘娘又何必徒扰圣心?就算皇上说出来,也会轻轻一语带过,要知道现在没有比给皇上添个皇子更大的事了。”

    “玟司药,你这一说,本宫心里可就亮堂多了,”周妃轻吁一口气,目中流露出钦佩之色,“今天你就留在本宫这里安寝,本宫也好时时请教!”

    “娘娘的好意微臣只能心领了,”玟玉笑了笑说道:“别说这样不合宫里的规矩,微臣留在这里如何调制娘娘安神养胎的药方呢!”

    “你真的要离开京城么?”宁祖儿向杨牧云眨眨眼问道。

    “皇上让我休养,趁这个机会我便回一趟家乡,”杨牧云说道:“我父母年事已高,总不能身边无人奉养。”

第三百三十章 去意徊徨

    “你不准备带紫苏回去么?”宁祖儿看着他笑道。

    “你觉得她会跟我回去么?”杨牧云看着他淡淡道:“她的义父金公公交给她这么大一个萝院需要打理,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还有以家业为重的梦楠,在京城已初步夯实了根基,难道甩下一切跟我去过闲云野鹤一般的生活?”

    “那你就带她一个人走?”宁祖儿向着黛羽看了看。

    “我想一个人离开京城,可她非要跟我。”杨牧云轻叹一声说道:“我走后,到时还请宁公子知会紫苏和梦楠一声。”

    宁祖儿笑笑,不置可否,瞄了他一眼悠然道:“这么轻易便放弃了,可不是杨兄你的性格,在我的印象里,你可是一个很有抱负的人。”

    “让你失望了。是么?”杨牧云笑笑,“如果皇上还有启用我的一天,我们还会见面的。”

    “杨兄要走,我也不拦着,但你走之前至少还要去见一个人......”宁祖儿说道。

    “谁?”

    “释迦坚赞,”宁祖儿缓缓道:“不管怎样,他救了你的夫人,走之前向他道声谢很是必要的。”

    “嗯,”杨牧云沉吟了一下说道:“也是,就如宁公子所说,等天一亮我便去一趟太医院。”

    “不急,”宁祖儿看了他一眼,悠悠一笑,“我现在突然想跟杨兄你喝一杯。”

    仁寿宫。

    “朱芷晴叩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朱芷晴跪在地上,大大方方的给孙太后叩了三个响头。

    “平身,”孙太后笑着向她招了招手,“来,过来让哀家好好看看你。”

    朱芷晴羞嗒嗒的来到离孙太后三尺许处站定。

    “这孩子模样生得好俊俏呢!”孙太后眯着眼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不住点头,突然问了一句,“孩子,你为什么一个人离开周王府来到京城啊?”

    “回太后的话,”朱芷晴落落大方的说道:“芷晴的父王身体多病,一直也不见好,芷晴不忍,听说京城大慈恩寺的菩萨颇为灵验,因此特来为父王祈福。”

    “还是一个孝顺的孩子呢,”孙太后看了立在身边的朱祁镇一眼,“熙媛要是有她的一半,也就不用哀家操心了。”

    “太后要是喜欢她,朕便让她留下来侍奉太后左右。”朱祁镇点点头笑道。

    “那怎么成?”孙太后微微摇首,“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把人家孩子收了,要是周王来向哀家要人怎么办?”

    “太后,”不等皇上开口,朱芷晴便道:“能进宫侍奉太后是芷晴的福分,就算是父王知道了也是很欢喜的。”

    “嗯,”孙太后微微颔首,“既然你有这份心,那便留下吧,”向朱祁镇说道:“回来请皇上向周王发一道诏旨,芷晴郡主温良恭顺,为人孝悌,哀家很是喜欢,特此留在宫中,还请周王不用担心。”

    “太后放心,朕回去便拟旨。”朱祁镇说道。

    “庆颐轩还未住人吧?”孙太后的眼角微微一动,“让人好生打扫一下,芷晴郡主今后便住在那里。”

    “庆颐轩?”朱祁镇微微一愣,庆颐轩紧挨着朱熙媛居住的毓景宫,太后此举莫非是让朱芷晴看着朱熙媛么?

    “怎么,皇上觉得哀家安排的不妥当么?”孙太后见他没有说话,便微微笑道:“现在宫里面就熙媛一个公主,未免孤寂了些,哀家为她找了个伴去陪她,难道不好么?”

    “不不.......太后此举甚是妥当,”朱祁镇连忙应道:“朕没考虑到的事太后也都替朕想了,很好很妥当。”

    “皇上若是没意见的话哀家就着人下去安排了,”孙太后叹了口气,“芷晴这孩子既然留在宫里,哀家总不能让她委屈了。”

    “谢太后恩典!”朱芷晴欠了欠身子,执手放在腰间说道。

    “不管是王府的王妃,还是皇宫里的贵妃,一个个都跟怨妇似的无病呻吟,随便哄上几句

    就转忧为喜......”玟玉从长宁宫里出来不住摇头叹道。

    月光下夜色十分清冷,也增添了她心中的愁绪,自己跟郡主私下里离开周王府来到京城,不就是想陪伴在他身边么?谁想造化弄人,还没能跟他好好见上几面,自己便进到宫里来了。

    “等周妃安然诞下皇子,皇上一高兴,我便求他放我出宫,到那时皇上一定会答应我。”玟玉心中如是想。

    她正走着,突然一个黑影从旁冲了过来,把她骇了一跳,连忙退后两步,“是谁?”

    “玟司药......”来人扑通一声跪下了。

    “万贞儿,是你?”玟玉借着月光看清了她的面容,不禁讶异道:“你这是作什么?”

    “玟司药,求你......求你帮帮奴婢救一个人......”万贞儿泪如雨下。

    “是谁?在哪里?”玟玉问道。

    ......

    皇宫角落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屋,小屋里点着一盏幽暗的煤油灯,紧挨着墙角的一个简陋木床上,趴着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太监。

    他腰胯处还有背部被打得血肉模糊,虽然伤口抹上了一层药膏,但整个人呈昏迷状,浑身热得烫手。

    “怎么办?怎么办?”万贞儿看着这个小太监眼眶里的泪水直打转儿,不禁望向身旁的玟玉,“玟司药,他现在烧得厉害,还不断说胡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玟玉蹙着眉头走上前去,仔细检视了一下,说道:“他伤得太重,伤口已感染化脓,光敷药膏是不管用的,还需开几副清热解毒的药物熬成药汤给他灌下去,可能会有转机......”

    “那......玟司药,您这儿可有方子?”万贞儿急得快要哭出来了,“您要是能救了他,我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你的大恩大德。”双膝一弯,便欲跪下。

    “贞儿姑娘,别这样,”玟玉连忙扶住了她,“若是能找到药,我一定救他......事不宜迟,我赶快回尚食局那里,看能不能找到给他清热散毒的药,你留在这儿,多烧点儿热水,把他身子好好擦洗一遍,特别是伤口处,一定把脓挤出来。”

    “嗯,贞儿晓得了。”万贞儿抹着眼泪说道。

    ......

    天露初晓,那个小太监的体温终于降了下去,嘴里也不再说胡话。忙了一宿的两个姑娘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是你弟弟么?你这么关心他?”玟玉看着万贞儿脸上露出的笑容,忍不住问道。

    “不,”万贞儿摇摇头,红着脸说道:“他是我相公。”

    “什么?”玟玉吃惊的瞪大了一双美眸,“可......可他是一个太监呀,怎能做你的相公?”

    “皇宫里除了皇上之外,没有一个男人,”万贞儿解释道:“我们这些做宫女的能得到皇上宠幸的机会几乎没有,所以,找一个太监结为对食是我们这些身份卑微的女人排遣寂寞的唯一方式。除了我和他之外,宫里像我们这样的还有好几百对呢!”

    “原来是这样。”玟玉点点头,周王府里也有宫女太监,只不过不像皇宫这样门禁森严。她也听说过王府里某某太监和某某宫女好了,以为这都是玩笑话,谁知这竟然是真的。

    “他叫小凌子,曾主动追求我,还送东西给我,而且他还是在皇上身边侍候的小太监......”万贞儿声音越说越低,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神采,“于是我就答应他了,在这间屋子,我们拜了天地,结为夫妻。”

    “那他为什么被打成这样?”玟玉看了趴在床上还在昏睡的小凌子一眼,问道:“是因为做错什么事了么?”

    “前几日皇上微服出宫,他和杨禁卫在旁陪着,结果皇上出了意外遭人掳劫,太后就叫人把他抓到仁寿宫,先是一通训斥,然后便是一顿板子......”说到这里万贞儿便又泫然欲泣。

    “你说的杨禁卫是杨牧云么?”

    “嗯,领玟司药来太医院的便是他......其实,你是认得他的,是么

    ?”

    “我......”玟玉刚张开口,只听外面有人叫道:“玟司药......玟司药在这里么?”

    “是周妃娘娘派人来找我了。”玟玉整了整衣冠,顾不得再跟万贞儿说话,快步走了出去。

    天亮了,京城的街面上登时热闹起来,突然间人群中发出一阵骚乱,在路中间行走的行人纷纷让至两边。原来是一群红布缠头的大汉追着几个头缠青布的汉子猛打。

    红布缠头的大汉身后,不紧不慢的跟着一个身穿花布衣衫,头上簪着一朵花的胖子。

    “打,给我打,从此在京城的地面上,再也没有青龙会的字号了。”胖子兴奋得跳着脚大喊。

    “啪”胖子的肩头突然被谁拍了一下。

    “是谁他娘的......”胖子转过脸刚想开口骂人,那眼立刻眯了起来,脸上的胖肉也绽成了一朵花,“哎呀,原来是兵部的杨大人,请恕小人眼拙......”

    “雷擂,雷少帮主,你刚才嘴里不干不净的说什么?”杨牧云向他一瞪眼说道。

    雷擂身上的肥肉一哆嗦,抬起手打了自己两个耳光,“您看小的这张嘴......杨大人您别生气,小的不知道是您,您要还不解气,就再打小的两下。”

    “行了行了,”杨牧云目光一扫前方,“你刚才带着人在做什么?”

    “在帮朝廷捉青龙会的人呀,”见他不解,雷擂忙道:“您不知道,顺天府已经贴了榜文,说青龙会勾结鞑子,连他们的会主熊纲岳,都已经被朝廷通缉了......”

    “所以你趁火打劫,借机并了青龙会的地盘。”杨牧云笑道。

    “不敢,小的也是在为朝廷办事,”雷擂笑眯眯的说道:“今儿晚上我做东,在春香阁置酒一桌,还请大人务必赏光。”

    “赏光?我赏你一脚,”杨牧云在他肥大的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再让本官看到你扰乱京城的街面,就把你关到锦衣卫的诏狱里去。”

    “是是,小的不敢了,小的这就约束手下,让他们跟小的回去。”雷擂边说边跌跌撞撞的跑了。

    “杨兄虽然去职,但官威还在,稍一恫吓,就把红莲帮的少帮主一行人给吓跑了。”宁祖儿走上来笑道。

    “酒我已请你喝完了,你还不回衙么?”杨牧云眉尖一挑,“莫不是你也被皇上勒令回家休养了?”

    “我可没杨兄这么倒霉,太后和公主一并给惹着了。”宁祖儿笑笑说道:“我在锦衣卫都指挥使司衙门又不是固定当值,一大早巴巴的赶过去作什么?左右无事,便与杨兄同去一趟太医院吧!”

    “你就这么舍不得我?”杨牧云揉着下巴一脸怪异的问道。

    “难得与杨兄相交一场,若杨兄今日执意南返,我还能送送杨兄呢!”宁祖儿迎着他的目光笑道。

    “那就随你吧!”杨牧云说罢转身向官署区的方向走去。

    ......

    当看到刻着太医院三个朱红大字的照壁时,杨牧云深吸一口气,正要举步入内。

    “杨兄,等一等。”宁祖儿叫住了他。见他愕然止步,便笑道:“我想请你等一个人。”

    “是谁?”

    “她来了你就知道了。”宁祖儿神秘的一笑。

    两人正说着话,只见一辆马车辚辚的沿着官署区的青石板路驶了过来。

    “这便是宁公子所说的那个人么?”杨牧云正想着,马车驶至面前戛然而止。

    “小姐,到了。”一位身穿青衣的小丫鬟从车上跳了下来,抱着一个锦墩放在车门处。

    车帘一掀,一位衣着淡雅,俏脸薄施脂粉的绝色丽人从车上盈盈的走了下来。

    “紫苏?”杨牧云瞪大了眼睛。

    紫苏冲着宁祖儿淡淡一笑,款款的施了一礼。

    “幸不辱命!”宁祖儿向她拱了拱手笑道。

第三百三十一章 执手相依

    “你......你们这是......”杨牧云突然感到被宁祖儿给诓骗了。

    紫苏看也不看他,对身边的小丫鬟说道:“东西都带好了么?”

    小丫鬟从车上掂下一个有着三层木屉的红木盒子,对着紫苏甜甜一笑,“婢子已拿好了,小姐你看。”

    “嗯。”紫苏螓首微点,淡淡的瞥了杨牧云一眼,“你还不随我一起进去么?”

    “我......”杨牧云刚张开口,就见紫苏提起裙裾,像一朵云似的冉冉飘入太医院的大门。

    “杨兄,”宁祖儿推了他一把,“你还愣着干什么,难道你要让她一个人去见那番僧么?”

    “哦......”杨牧云身子一震,如梦初醒,忙也跟了上去。

    ......

    “国师的气色看起来很不错呢。”太医院后院一间幽静的雅室里,紫苏一进来便对躺在床榻上的释迦坚赞笑着说道。

    “是紫......”一看见后面跟进来的杨牧云,释迦坚赞忙改口道:“杨夫人,你怎么来了?”

    “国师为了救小女子差点儿连命都没了,”紫苏淡淡一笑,整个人像一朵素雅的雏菊,“听闻国师身上的毒已解了,身体已无大碍,便和夫君一起过来探望一下以表感谢。”

    “些许小事,何足挂齿?”释迦坚赞下巴微微点了一下,“杨大人,杨夫人请坐!”

    “这里面有十支上好的长白山野山参,还有灵芝、鹿茸......对了,这一碗鱼翅燕窝粥,我可是熬了足足两个时辰呢!你快起来尝一尝,应该还是热的。”紫苏招呼着小丫鬟将红木盒子的木屉一层层打开,那殷勤备至的样子让一旁的杨牧云见了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杨大人,”释迦坚赞轻咳一声,看了肃立一旁的杨牧云一眼,“多谢你百忙之余携夫人来看本尊,本尊......”说着挣扎着便要坐起。

    “国师伤口正在愈合,千万不可轻动。”杨牧云上前扶住他说道。

    “多谢杨大人,”释迦坚赞坐起身,背靠软枕,长出一口气道:“一直躺着也躺乏了,起来坐坐活动活动也是不错。”

    “国师,这是内子做的粥,”杨牧云连忙从紫苏手里接过那碗鱼翅燕窝粥,递至释迦坚赞面前说道:“您品一品,千万别凉了。”

    “有劳杨大人、杨夫人了。”释迦坚赞喝了几口,赞叹几声,便把那碗粥搁置床头。“杨夫人的手艺确是不凡,本尊有口福了。”

    “要是国师喜欢的话,我便天天熬给你喝,”见杨牧云脸色有异,便加了一句,“让人专程送过来。”

    “如此劳烦,本尊如何敢当啊!”

    “我的性命,都是国师救的,区区一碗粥何足道哉!”紫苏笑着说道。

    “杨大人,”释迦坚赞怕杨牧云觉得尴尬,话音一转问道:“本尊囿于此,不知万安寺内情况如何?还请您述说一下。”

    “这个我也是不大清楚呢!”杨牧云思索了片刻说道:“国师被送到这里后,整个万安寺就被东厂和锦衣卫的人翻了个底朝天,寺里所有的喇嘛都被带到了锦衣卫的诏狱一一拷问......”

    “无量寿佛,”释迦坚赞脸颊一阵抖动,口宣佛号,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愿佛陀保佑这些弟子渡过这场劫难,嗡玛尼叭咪......”微暝双目念诵起经文来。

    “国师......”他念的是藏语,杨牧云一点儿也听不懂,但见他一脸凝重的样子,便忍不住张开口劝道:“当今皇上圣明,断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国师放宽心便是。”

    “杨大人,”释迦坚赞睁开眼说道:“你能不能帮我去向皇上那里说一声,就说我有事要求见皇上。”

    “这个......”杨牧云的脸色有些为难,张了张口下面的话便噎在了嗓子里。

    “国师你不知道,”紫苏在旁说道:“我夫

    君已被皇上勒令在家休养,见皇上这件事我夫君恐怕帮不上你什么忙了。”

    “唔,”释迦坚赞脸上现出失望之色,喃喃道:“心怀不轨,冒犯天颜的只是格杰等少数几个人,与其他僧侣有何干系......”长叹一声,“那本尊再生想其他办法便是了。”

    他身上的毒刚去,身体还很虚弱,说话间又耗去了不少精力,在听说万安寺因此遭劫后,心情更是郁郁,脸上便现出倦怠之色。

    杨牧云和紫苏见了,又安慰了他几句,便告辞出来。

    ......

    “你们先回去吧,我想走一走。”出得太医院的大门,紫苏对那车夫和小丫鬟吩咐道。

    “小姐,可是......”小丫鬟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紫苏打断,“我说了,让你们先回去。”

    “是,小姐。”小丫鬟和那车夫对视了一眼,便转身上了车。车轮辚辚声倏然响起,在车夫的扬鞭声中,马儿喷着鼻息拉着车飞奔而去。

    看着紫苏沿着衙署街向北去的身影,宁祖儿用胳膊拐了一下杨牧云,急道:“还不快追上去,你真打算让她一个人回去么?”

    杨牧云愣怔了一下,便快步追了上去。

    紫苏听见身边脚步声响,也不回头,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你跟着我作什么?”

    杨牧云笑了笑,“你是我夫人,我是你夫君,跟着你还要问原因么?”

    “原来你还当我是你的妻子,我还以为你忘了呢!”紫苏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抬起她那张比花还要娇艳的俏靥,眸光莹润看着前方,“你真的打算要走?”

    “嗯,反正我呆在京里左右也是无事,便回乡一趟。”杨牧云说道。

    “带着那个别院的女人一起走么?”紫苏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

    “这是谁告诉你的,宁公子么?”杨牧云一脸诧异的看着她。

    “你跟我之间是不是再没有初见面时的那种感觉了?”紫苏的眸中泛着一丝泪光,“我这昔日的南都第一美人还比不上凤鸣院的一个头牌么?”

    “我跟她之间没什么,就像我从没碰过你一样,”杨牧云默默的看着她道:“她脱籍从良了,只想过一种平平淡淡的生活。我会为她物色一个好人家,然后把她嫁过去。”

    “在她眼中最好的人难道不是你么?你回乡不就是过一种平平淡淡的生活么?”紫苏带着质问的口气看向他,“跟你在一起,她还有什么可求的?”

    杨牧云默然。

    见他不吭声,紫苏编贝似的玉齿咬了咬红润的樱唇,声音转柔了一些,“我的心眼儿是不是太小了些?容不下你身边那些喜欢你的女人?”见杨牧云依旧不说话,不由轻叹一声,“比起周姐姐来,我不够雍容大气,她能主动让身边的丫鬟侍候你,而我却见不得别的女人对你好,连絮儿都因为对你产生好感而被我留在了南都......”纤细的腰肢一紧,却已被杨牧云揽住,她还没惊呼出声,鲜嫩的红唇便被杨牧云的嘴唇紧紧的贴在了一起。

    “唔......你做什么......”紫苏想推开他,却被他紧紧搂住。袅娜动人的娇躯瞬间被束缚进一个有力的怀抱,未尽的语声淹没在满是情意的吻里面。她停止了挣扎,享受着眼前这个男人的亲吻和爱抚,这一瞬间的悸动,使彼此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良久良久,杨牧云才松开了她,用舌头舔舔自己的嘴唇,咂咂嘴说道:“好香!”

    紫苏“噗哧”一声笑了,如玉的娇靥上像抹了一层薄薄的胭脂,晶亮的眸子如水波一样在杨牧云身上一转,嗔道:“讨厌,说不过人家的时候就来欺负人家。”

    杨牧云却脸上带着笑看着她,边看边赞道:“你真美,真好看,特别是你吃醋的时候,样子最美!”

    “你喜欢看我吃醋?”紫苏瞥了她一眼。

    “当然,”杨牧云笑嘻嘻的说道:“一个女人肯吃

    一个男人的醋,那就证明她有多么爱那个男人......就像以前在南都我们还没有成亲时,你跟宁公子在一起,我就心里很不舒服......”眨眨眼,“一直暗地里吃你们两人的醋。”

    “我现在还跟他在一起啊,怎么没见你吃醋?”紫苏瞅了他一眼说道:“难道你就不怕我跟他之间有什么?”

    “不会,决计不会。”杨牧云很肯定的说道。

    “为什么?”紫苏美丽的眸子霎了霎。

    “夫人......”杨牧云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紫苏还没听完就吃吃的笑了起来,白了他一眼,“你说的可是真的?”

    “那还有假?”杨牧云说道:“他还当面跟我说过他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夫人你想啊,宁公子他长得可比我俊多了,这么俊秀的一个男人,怎么从来也不正眼看一下女人呢?特别是像夫人这么美丽的女人,居然肯拱手让给我拜堂成亲了。”

    “你觉得很不可思议是不是?”紫苏瞪了他一眼,“早知你这么没良心,我当时说什么也不会嫁给你。”轻轻吐出一口气,“宁公子这个人温柔细腻,不知多讨女孩子喜欢呢?萝院里见过他的姑娘,都在私下里念叨他呢?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被周王府的郡主朱芷晴给抢先得了去,”紫苏眸波一转,“让我院子里的姑娘都没念想了。谁会那么大胆,跟郡主娘娘抢男人?”

    “他好像并不喜欢那位郡主娘娘,”杨牧云若有所思的说道:“这跟他自己标榜的一样,凡是女人他都不喜欢。”

    “那是他没你那么龌龊,”紫苏睇了他一眼,“他没有碰上自己真正喜欢的人,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像你,见一个爱一个的。”

    “夫人这话有些过了,”杨牧云讪讪道:“像夫人这样天下少有的美人,他居然也不喜欢,实在......实在让人感到有些奇怪!”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喜欢,”紫苏的一双美眸变得深邃起来,“喜欢是一种感觉,把两个人拉得很近的感觉,而不是仅凭外表的靓丽所显露出的很浅显的吸引......反正说出来你是不懂的。”

    “好好好......夫人你说的对,我浅显,我龌龊,”杨牧云一脸无奈的说道:“真搞不懂你这样的女人,也不明白宁公子那样的男人。”

    “你不懂不明白也没关系,”紫苏美丽的眸子眨了两下,“我问你,我现在跟宁公子在一起你还吃不吃醋了?”

    杨牧云摇摇头,样子有些傻傻的。“我被你们两个哄得团团转,居然也不生气,更别提吃哪门子醋了。”他叹道。

    “这就对了。”紫苏抿嘴一笑,旋即正色道:“宁公子不想让你离开京城,但又觉得劝不住你,便哄你到太医院和我碰面......夫君,人这一生起起落落很是平常,万不可因一时之打击而丧失了进取的锐气,我紫苏不求自己的男人高官显爵,但也不希望你浑浑噩噩的过日子。”

    “夫人教训的是,为夫惭愧!”杨牧云向着她执手一躬。

    “想开了,不走了?”

    “嗯。”杨牧云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那就跟我回萝院吧,”紫苏横了他一眼说道:“我可不放心那个凤鸣院的小浪蹄子天天蛊惑你。”

    “黛羽为人再本分不过,哪像你说的......”杨牧云苦笑着还没说完,就听见传来一阵小孩子的啼哭声,愕然抬头看去,只见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妇人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匆匆向他们这边走来。

    那个孩子生得白白胖胖甚是可爱,看起来还不到一岁,哭得鼻涕眼泪一塌糊涂。那妇人一边急急走路,一边轻拍孩子的屁股,哄道:“乖宝儿,不哭不哭,娘给你买糕饼吃。”

    说也奇怪,那妇人哄着,孩子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怨怀无托

    那孩子一边哇哇啼哭,一边手抓脚踹,在他身上本来裹着一张挡风的毡毯,这时也踢散了。那妇人不急不躁,仍然面带笑容,神态悠闲哄着那个孩子。

    “这个做母亲的真有耐心,”紫苏感叹道:“孩子不管怎么闹她都不急。”

    “怎么?羡慕人家当母亲的了,是不是?”杨牧云笑着说道,待他想着再说几句时,脸上的笑容一僵。那妇人的脸凑近那孩子时,那孩子反而哭得更厉害了,脸扭至一旁不去看她,手不住乱抓乱挠,有几下挠在了那妇人的脸上,白白的薄施脂粉的脸上登时挠出了几条血丝。

    那妇人终于忍不住恼了,呵斥道:“哭,你再哭老娘便打死你。”那孩子吃她一吓,哭声更加响亮。

    “这孩子闹得好厉害,是不是病了?”杨牧云上前拦住了那妇人。

    那妇人见有人拦路,吃了一惊,不禁后退几步。待见到对方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时,方定了定心神,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嗯,或许吧,我正想带着孩子看一看郎中呢!”

    “我便是郎中,快把孩子抱来我看。”杨牧云伸出双臂,欲要上前去接孩子。

    那妇人蓦然一惊,抱着孩子又退了几步,“公子说笑了......”话还未说完,只见杨牧云伸指向她胁下戳来。那妇人脸色一变,娇叱一声,抽出右手切向杨牧云手腕,杨牧云手腕一缩,变戳为抓,向妇人怀里的孩子抓去。那妇人侧身一躲,挥掌迎去......

    “啪”的一声,两掌相交,那妇人身子连着向后退了几步,脸色不禁一变。

    杨牧云也退了一步,稳住身形笑道:“你武功不错呀,抱着孩子出手还这么快,居然还是一个高手呢!”

    “你是谁?想要干什么?”那妇人瞪着他说道。

    “你手里的孩子是从哪里来的?”杨牧云喝问道。

    “这是我的孩子,要你多问?”那妇人顶了他一句。

    “你的孩子?”杨牧云冷笑一声,“那你就跟我去顺天府走一趟吧,如果他真是你的孩子,我便向你赔罪。”

    “你是什么人,凭什么要老娘跟你去顺天府?”那妇人反唇相讥。

    杨牧云拿出身上那块锦衣卫的腰牌在妇人面前晃了晃,“锦衣卫听说过么?再里嗦不听招呼,我就把你领到锦衣卫都指挥使司的诏狱去。”

    “你......”那妇人两眼狠狠的瞪向他,突然抬起手臂把孩子使劲往空中一扔,身子向另一侧飞快的窜去。

    杨牧云心中吃了一惊,一个箭步飞身上前将孩子稳稳接住,再看那妇人时,她已跑得远了。他举步欲追,却被紫苏叫住。

    “夫君......”紫苏快步上前,向他怀里看去,“快看看孩子怎样?有没有摔坏?”

    “没事,好着呢!”杨牧云淡淡一笑,两人目光一齐扫向裹在毡毯里的孩子。那孩子的哭声止歇了,睁着一双大眼骨碌碌的看着两人,突然咧嘴一笑,样子说不出的可爱。

    紫苏嫣然一笑,笑靥如花,伸出手臂,“来,让我抱抱。”

    “小心着点儿,你还没有抱过孩子呢!”杨牧云一边叮嘱着一边小心的将孩子递到她怀里。

    “就跟你抱过孩子似的!”紫苏睨了他一眼,嗔道。接过孩子抱在怀里,柔声说道:“小宝贝,千万不哭,姨姨给你好东西玩,好不好?”那孩子一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紫苏,张开嘴“咭儿”的笑了。

    “夫君,你看他对我笑了。”紫苏高兴的晃着杨牧云的手臂。

    “唔......”杨牧云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方,那个妇人早已跑得没了踪影,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追过去。

    “夫君,”紫苏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劝道:“她跑就跑了,别再管了,好在孩子没事。你看,这小家伙多可爱......”

    “嗯。”杨牧云收回目光,看向抱在

    紫苏怀里的孩子,那孩子身穿百家衣,头戴虎头帽,胸前还挂着一个金光闪闪的长命锁,虽然是铜制的,但也颇为精致。说也奇怪,这孩子趴在紫苏怀里一声不哭,还一直咧着嘴笑。

    “这孩子跟你倒挺有缘分,”杨牧云把裹在孩子身上的毡毯朝里掖了掖,京城里的秋意甚浓,空气里带着丝丝寒意,一个不注意,就会让孩子着凉生病,“是个男孩。”杨牧云向孩子的下身瞥了一眼说道。

    “宝贝乖......”紫苏如玉般的俏脸贴在那孩子身上柔声说道。

    “夫人,”杨牧云轻咳了一声,“我们现在得去顺天府一趟了。”

    “去那里作什么?”

    “这孩子不知道谁家丢的,他的父母一定是急坏了,”杨牧云解释道:“我们把孩子交给顺天府,让顺天府贴个榜文,好让这孩子的父母过来认领。”

    “这样啊,”紫苏看着怀里的孩子,突然有些舍不得了,“夫君,那要是无人认领这孩子呢?”

    “无人认领?”杨牧云摇摇头,“那怎么会?这么可爱的孩子丢了,他的父母一定都急坏了,肯定满大街在找呢!怎么会无人认领?”

    “怎么不会?”紫苏抗辩道:“若是哪个大姑娘未出阁就跟别人偷生了孩子,家里人不接受,自己又不敢声张,暗地里把孩子扔了,也是可能的。”

    “你......你这人真是会胡搅蛮缠。”杨牧云又好气又好笑,这女人要是不讲起理来,无理都会搅三分。

    “你才胡搅蛮缠呢!”紫苏嘴上丝毫也不让他,“这么小的孩子你送到顺天府去,若是一时半会儿无人来领,那些当差的能照顾得了他么?照我说,就先把孩子带到萝院去,你愿意去顺天府你去。要真有人到顺天府去领孩子,我再送过去不迟。”

    “那要是没有人来领呢?”杨牧云问。

    “那我就养他,”紫苏甜甜的一笑,“反正我已经是有夫之妇了,自己的男人又不会生,领养个孩子回去也不算什么?”

    “你说什么?”杨牧云不乐意了,板着脸说道:“谁说我不会生?”

    “啧啧啧......”紫苏的美眸向他霎了霎,撇撇嘴道:“你连女人都不敢碰,还装什么大男人?”

    “我......”杨牧云被她说的张口结舌,紫苏哼了一声,抱着孩子转身就走。

    “这女人的心就跟海底针一样,真不知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怎么就跟这孩子较上劲了?”杨牧云苦笑着摇了摇头,看着紫苏一脸欢喜的样子,心中暗道:“难道女人一旦嫁为人妇便会母爱泛滥么?”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毓景宫里,朱熙媛微阖双眸盘膝坐在一张蒲团上,穿着一身前后心绣着八卦阴阳图的青兰色道袍,秀发挽成一个道髻,用一根青玉簪别住,手执拂尘,口中正念诵着净心神咒。

    她前面墙上挂着巨幅的三清神像,下面放着一个香案,香案正中摆放着一个香炉,香炉里插着几支香,香烟袅袅。

    朱熙媛一本正经的坐在三清神像前,看起来倒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公主......”翠柔来到她身后轻声唤道。

    “不准再叫我公主了,”朱熙媛一动不动,秀眉微蹙,“要叫仙姑。”

    “奴婢不敢。”翠柔垂首说道。

    “本宫让你这样叫你便这样叫,再叫错了,该当掌嘴!”朱熙媛娇叱道。

    “是,公......不,仙姑,”翠柔怕她再骂,连忙说道:“禀仙姑,皇上到了。”

    “皇上?”朱熙媛睁开眼眸,缓缓站起身来,一甩拂尘,便转身迎了出去。

    “熙媛呐,朕......”朱祁镇走进毓景宫,一见妹妹这身装束,不禁愣怔了一下,笑道:“熙媛,你怎么这副打扮?”

    “贫道玉真见过皇上。”朱熙媛双手结太极阴阳印向着朱祁镇一揖,一脸庄重的说道。

    “熙媛,你这是唱哪出啊?”朱祁镇不禁又好气又好笑的说道:“堂堂大明长公主,弄成这副怪样子,成何体统?真是胡闹!”

    “皇上,”朱熙媛抬起头来,看着自己兄长,不紧不慢的说道:“在太医院的时候,臣妹陈请皇上准许臣妹出家,日日诵经,为太皇太后和母妃祈福。皇上金口玉言,允准臣妹效仿唐朝的太平公主,出家为道,还说臣妹年未及笄,要臣妹在毓景宫修行。臣妹不敢有违旨意,一回宫便即行出家......怎么皇上又说臣妹胡闹?”

    “朕......”朱祁镇一时语塞,想想自己也确实说过这些话,所谓君无戏言,下面训斥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伸手指着朱熙媛道:“你好......你真行,敢拿着朕的话来指责朕的不是了,朱熙媛,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说着两眼微微眯了起来。

    “臣妹不敢。”朱熙媛欠了欠身。

    “朕的话是金口玉言是么?那好,朕现在就下旨让你还俗,还不快把这身装神弄鬼的装束给朕脱下来?”朱祁镇声色俱厉。

    “三清神像前皇上不可如此失态,”朱熙媛转身对着三清神像告了声罪,又转向朱祁镇面目平和的说道:“恕臣妹不敢领旨,皇上出尔反尔,不怕贻笑天下么?”

    “你......”朱祁镇气得说不出话来。

    “皇上......”眼看这兄妹俩大有剑拔弩张之势,跟在朱祁镇身后的朱芷晴这时盈盈走上前来,向着朱熙媛揖了一礼,“公主,皇上是准许你在宫里出家修行,可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你关起门来当仙姑谁也干涉不到你,可出来见驾仍是一副出家人的打扮就有些不妥了。你这样做,置皇上的颜面于何地?”

    “你是谁?”朱熙媛气鼓鼓的盯着她道:“竟然敢这样对本宫说话?”

    “周王府郡主朱芷晴见过永清公主。”朱芷晴正式向朱熙媛施了一礼。

    “熙媛,朕忘了跟你说了,”见朱芷晴出面帮自己说话,朱祁镇的怒气登时消去,“她是周王之女朱芷晴,太后安排她入宫,就住在你隔壁的庆颐轩,你们多亲近亲近。”

    “本宫道是谁?一介藩王之女也敢对本宫这么说话,”朱熙媛冷冷的说道:“是仗了太后的势么?”

    “芷晴方才多有得罪之处,还请公主谅解,”朱芷晴语气平和的说道:“芷晴乃宗室之女,太后怜我让我住在宫中,能与公主比邻而居,是芷晴的福气,今后还要请公主多多指教。”

    朱熙媛很冷淡的看了她一眼,转向朱祁镇道:“熙媛未能换装出来迎接圣驾,还请皇上恕罪。”不等兄长说话,她接着道:“熙媛有些不舒服,不能陪皇上了,告辞!”说着转过身,径自往里去了。

    “熙媛从小被朕给惯坏了,多有失礼之处,还请芷晴不要见笑。”朱祁镇对朱芷晴笑笑说道。

    “皇上,”朱芷晴很矜持的笑笑,“芷晴倒觉得公主为人率真,很易相处呢!”

    “嗯,”朱祁镇点点头,“你等会儿去庆颐轩,看看缺少什么,只管给朕说,朕一准儿让人拨付给你。”

    “谢皇上!”

    “还有,”朱祁镇又道:“你有什么想跟你父王说的,可以写下来交给朕,朕让人连同圣旨一起发往开封。”

    “夫人也真是,硬是抱着人家的孩子不去寻找失主,这跟方才那个偷人孩子的女贼有什么区别?”杨牧云沿着安定门大街向北朝着顺天府的方向走去,之前他劝了紫苏半天,紫苏不为所动,性子一起,干脆抱着孩子叫了一辆马车回萝院了,弄得他摇头苦笑不已。

    “她不去,我一个人去顺天府,等找到那孩子的父母,让他们去萝院找紫苏要人。”他如是想。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1700/ 第一时间欣赏大明正统最新章节! 作者:露尘所写的《大明正统》为转载作品,大明正统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明正统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明正统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明正统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明正统介绍:
湖州举人杨牧云因缘际会,踏入官场,诛除叛逆,扫荡蛮荒,与大明天子结下深厚的君臣缘分......大明正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正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正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