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柔肠百转
“皇上,老臣救驾来迟,望乞恕罪!”张辅高声说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一看总督大人跪倒在地,所有的官员将领还有在场的军卒呼喇喇跪倒了一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如同山呼海啸一般,震天动地。
紫苏紧随在朱祁镇身后出了大门,一见如此壮观的场面,不禁花容失色,娇躯一震,脚下便踟蹰不前。
“别怕,”宁祖儿此时已换回了男装,他缓步来到紫苏身边安慰道:“这是皇上在接受群臣的跪拜。”
“众卿平身!”朱祁镇侧目扫了紫苏一眼,嘴角微微一勾,一脸威严的说道。
“谢皇上”一阵山呼海啸的呼声过后,在场所有人纷纷起身。
“保护皇上”王振一声令下,一群锦衣卫在指挥使马顺的率领下上前护在朱祁镇四周。
“将寺里所有的喇嘛全部拿下,带回衙门一一审问。”马顺话音刚落,“呛啷啷”一阵刀出鞘的声音响起,在场的每个喇嘛脖颈上都架上了一柄明晃晃的钢刀。
喇嘛们个个惊惧之极,有胆小的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带走!”马顺的目光一凝,沉声喝道。
“慢着!”朱祁镇瞪了马顺一眼,“谁让你带他们走的?”
“皇上,这些喇嘛包藏祸心,竟然胆大包天将皇上劫持到这里,臣定要将他们一一严加审问!”马顺忙躬身说道。
“是谁给你说是他们将朕劫持到这里的?”朱祁镇声音不大,但掷地有声。
“这......”马顺的目光看向宁祖儿,“如不是他们劫持,皇上又怎会在这里?”
“笑话,”朱祁镇呵叱道:“朕乃天子,天下何处去不得......”目光向在场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朕不过是微服出宫,来万安寺找朕敕封的国师大慈法王下棋来了。”侧目看向身后一身材胖大的喇嘛,那喇嘛将释迦坚赞背在身上,这位大国师兀自昏迷未醒。
“不想朕与国师下棋的时候,突然有人来行刺,国师为了救朕,身负重伤。”说到这里眼睛凝注在紫苏身上,“紫苏姑娘,你那时就在旁边,朕说的可是这样?”
“皇上......”紫苏眼中眸光一闪,连忙说道:“皇上金口玉言,所说岂能有假?”
“这世上竟然有这样的美人,”马顺的目光也被紫苏的绝世容光所摄,心中暗道:“皇上的后宫可没这样的人间绝色,什么跟大慈法王下棋,分明是跟这个女人幽会来了。”
也难怪他会这样想,朱祁镇年方二十,正值青春年少,风流好色也在情理之中。何况前朝皇帝微服出宫去跟情人幽会,也不是没有,宋徽宗和李师师还成就了一段佳话。
“马指挥,”朱祁镇吩咐道:“国师身负重伤,生命垂危,你赶快命人把他送到宫里,请太医院的火速诊治!”
“是,皇上!”马顺又看了紫苏一眼,“这女子不知是何来历,如果能通过她与皇上直接搭上线,我这辈子便受用不尽了。”
朱祁镇哪知道他心中龌龊的想法,眼见朱祁钰也在人群中,便对他笑着说道:“祁钰你也来了,朕还真以为你自闭于府中,两耳不闻天下事了呢!”
“皇上,”朱祁钰忙上前躬身说道:“臣弟听说皇上遇险,便赶紧带着人前来救驾,所幸皇上安然无恙,臣弟不胜欣慰。”
“是么,”朱祁镇淡淡瞥了弟弟一眼,“朕以前问你别的事,你都茫然不知,唯独这件事,你的动作可不比朝中众卿慢。”
“皇上......”朱祁钰不明他这话何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突然脑中一道闪光亮过,忙道:“臣弟在路上碰见了皇上的随身护卫杨牧云,便和他一同来此。”言下之意是杨牧云领他来这里的。
“哦?”朱祁镇淡淡一笑,“那这可真巧。”
“夫君......”只听紫苏娇呼一声,婀娜的身姿
如风摆杨柳,飘然摇至两名魁梧的军卒正在押送的一人面前。杨牧云身穿一身新郎官的大红吉服,双臂被两名魁梧军卒死死拿住。
“紫苏,你怎么会在这里?”杨牧云抬头见是她,不由一愣。
“傻瓜,”紫苏娇嗔道:“夫君你有了难处,我做妻子的说什么也不能弃你于不顾,在萝院的一番话不过是在试你对人家的心意,没想到你却......”眼圈一红,下面的话便哽住了。
“我知道了。”杨牧云轻轻说了一句。
“你究竟犯了什么事?”紫苏看了看那两名魁伟的军汉,“为什么他们要把你押起来?”
“我......”杨牧云刚张开口,朱祁镇已走了过来。
“放开他。”年轻的皇帝沉声说道。
两名军汉立刻松开手退至一边。
“是谁让你们把他押起来的?”朱祁镇冷冷的问道。
两名军汉还未回话,成国公朱勇便上前来躬身答道:“回皇上,杨牧云作为护卫皇上安全的带刀官,未能尽责,因此臣命人将他拿下。”
“他又怎知他没有尽责?”
“杨牧云是府中前卫五品带刀官,理应不离皇上左右,皇上深陷囹圄,他难辞其咎。”成国公朱勇振振有辞,“因此臣命人将他拿下,以便拷问缘由。”
“成国公有心了,”朱祁镇微微一笑说道:“是朕让他去传王来此,这个解释成国公满意么?”
“臣不敢。”朱勇心下悚然一惊。
“好了,”朱祁镇举目环视一周,“朕此次微服出宫未能禀明太后,她老人家想必此刻甚是担心朕......”说到这里他抬高了声调,“回宫!”
......
一路上,护卫皇上回宫的官兵汹涌如潮,枪戟如林,旌旗蔽天。
“怎么调动了这么多军队入京?”朱祁镇皱了皱眉头问总督京师三大营军务,英国公张辅。
“回皇上,”张辅恭恭敬敬答道:“这些军队是准备押着军械辎重南下的,就驻扎在城外,臣一听说皇上遇险,城内又不太平。蒙元余孽又处处作乱,怕五城兵马司的人弹压不住,便与兵部邝大人、侯大人,还有成国公、宁阳侯几人一合计,暂时调五军营左哨军入城救驾......”他言语之中把军中的几位大佬都拉扯上了,免得皇上不高兴起来独独对自己发难。
“朕回宫要这么多人干什么?”朱祁镇脸上登现不悦之色,“朕有锦衣卫护卫回宫就行了,你让他们各归本职便是,总不成那些蒙元余孽一有动作,我大明的军队便自乱了阵脚。”
“是,皇上所言极是,老臣这便下去传皇上的旨意。”张辅见朱祁镇脸色不善,擦了擦脑门上的虚汗,忙调转马头,向后军阵中行去。本来朱祁镇这番话派个传令官下去传达皇上的旨意就行了,用不着劳动这位总督大人,可皇上面色不善,张辅不想在旁边受皇上诘问,便找个由头离开了。
......
“你身上怎么会这么一身打扮?”紫苏看着杨牧云一身新郎官的大红吉服问道。
看着美人灼灼的目光,杨牧云有些心虚,紫苏可不是周梦楠,她时不时耍的小性子让自己头痛不已。
“这个......”杨牧云结结巴巴说道:“皇上不是遭劫了么,我正想着好好装扮一下以便混进寺去,所以......”
“是么?”紫苏脸上似笑非笑,“可新郎官一个人混进万安寺去未免太扎眼了些,应该再捎上一个新娘子就万无一失了。”
“夫人说的对,”杨牧云讪讪的笑笑,“我正想着夫人呢?夫人这不就来了么?”
“你会想我?”紫苏俏脸一黯,“见你的鬼了,你要稍有一点儿念着我,又怎会那样绝情!”
杨牧云嗫嚅的说不出话来,他原先是因为怕皇上万一无法安然获救,自己可就万死不能赎罪了,而且肯定
还会诛连家人,紫苏如此美貌,受到牵连后果难料。而这些也只能以后慢慢说给她听,好在皇上无恙,自己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这时一个疑窦从他心底里冒了出来,皇上如此轻易的就走出了牢笼,元琪儿在寺院中布置的人手仿佛顷刻间就人间蒸发了一样。她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仅仅是给整个大明朝开个玩笑而已?杨牧云百思不得其解。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隐瞒我?”看他满怀心事的样子,紫苏蛾眉倒蹙,不悦的说道。
“我处处为夫人着想,”杨牧云一脸苦笑,“有什么可隐瞒夫人的?”
“那好,”紫苏扬起娇巧的下颌,美眸微微眯了起来,“你就给我说说这身打扮是怎么回事?不许有任何隐瞒!也不许有一句假话!”
“......”杨牧云一怔,顿口无言。要他说什么呢?跟元琪儿的事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但是要编一个说的过去的理由也不是那么容易,“这妮子,怎么就死死盯住自己这身打扮了呢?”他心中恨恨的说道。
“你说不出来了,是吧?”紫苏突然感到心中一阵气苦,“看来,你这和离书是早有预谋的。枉我心中一直牵挂着你,为你犯险来到万安寺,你却和别的女人拜堂......”
“我没有。”杨牧云的表情好像突然被人踢了一脚,高声辩道。
紫苏不再看他,兜转马头想要离开,这时两名身穿黑衣、上锈红色锦纹的锦衣校尉拍马上来拦住了紫苏的去路。
“你们作什么?”紫苏惊讶的问道。
“姑娘请回,指挥使大人说了,您不能擅自离开。”两名锦衣校尉话说的很客气,而且神态也颇为恭谨。
“你们指挥使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当我是钦犯么?”紫苏怒道。
“小人不敢,”两名锦衣校尉躬身说道:“指挥使大人吩咐了,让我们保护姑娘安全,还请姑娘不要让小的为难!”
紫苏玉面一寒,正待发作,只见一人骑马驰了过来,马上的人是一位俊俏之极的美少年,一身宝蓝色软绸长衫,玉带围腰,眸光顾盼生辉,说不出的风流潇洒。
“宁公子?”紫苏刚要打招呼,就见拦她去路的两名锦衣校尉转身恭敬施礼道:“宁大人”
“你们去吧,”宁祖儿淡淡说道:“这里没你们的事了,有我在这里就行了。”
两名锦衣校尉面面相觑,“可是......”
“指挥使大人那里我会去解释,”宁祖儿打断他们的:“你们不会因此而受罚。”
“是”两名锦衣校尉无奈,只得调转马头退了下去。
“宁公子,这是怎么回事?”一见那两人走远,紫苏迫不及待的向宁祖儿问道:“为什么你们指挥使大人要派人限制我的去处?”
“宁公子。”这时杨牧云也拍马前来,手握缰绳向他拱了拱手。
“杨兄,”宁祖儿拱手还礼,眼神复杂的看向一脸疑问的紫苏,低声说道:“指挥使大人认为皇上看上了你,所以派人保护你随皇上一同回宫!”
“什么?”紫苏和杨牧云一齐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这怎么会?”紫苏俏靥微红,看了杨牧云一眼,语气坚定的说道:“我们四人在塔内的时候,皇上言谈举止之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啊!他......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你们指挥使大人一定是弄错了。”
“也许是指挥使大人他想多了,”宁祖儿面色有些古怪,“不过皇上对你颇为欣赏,也是有的。”
“可我已经跟皇上说了,我已嫁人,有了自己的夫君......”紫苏说着闪亮的美眸看向杨牧云时露出些许不安。
“夫人,”杨牧云伸过手去握住她的柔荑,“你不用向我解释,皇上也不是别人想象的那样,他是一个有抱负的人,绝不会耽于儿女情长。你不要想太多,等到了宫里,皇上一定会说清楚的,到那时自会放你回去。”
第三百零五章 圆荷泻露
“嗯。”紫苏的美眸淡淡瞥了他一眼,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
杨牧云轻轻拍拍她的手背,目光向前方看去,蓦然,他眼角瞥见城南方向似乎有火光冲天而起,眉尖微微挑动了一下。
......
“总督大人”一名将官骑马飞快的驰到张辅面前,行过礼后,低声向他说了几句什么。
张辅脸色大变,一挥手,只是高声叫了一句,“大军火速开往城南!”令一传开,刀枪林立,甲胄铿锵的军阵部伍“橐橐橐”的向京师城南开拔而去......
“这里便是夫君当值的地方么?”谨身殿外,紫苏的一双美目饶有兴致的四处张望起来。
宁祖儿和他们夫妇一起来到谨身殿外静候,皇上还没回来,他们只能在外面等着。
殿门口又换上了另一班禁卫,杨牧云并不识得他们。
杨牧云点点头,“皇上到哪里,我就必须跟到哪里,不能有须臾疏漏。”
“那你随皇上出宫的时候,怎么就让别人把皇上给掳走了呢?”紫苏美眸霎了霎问道。
“对方有备而来,先是让人将我牵绊住,然后再对皇上下手的。”杨牧云解释道。
“难怪,”紫苏又看向一旁站立的宁祖儿,“宁公子,你救驾有功,这锦衣卫副千户该升成正千户了吧?”
“我宁某只知报效朝廷,为皇上尽忠,至于是升是降,宁某并不介怀!”宁祖儿一脸凛然说道。
“啧啧啧,”紫苏美眸连眨,“你们这些男人,话都说得大义凛然,其实肚子里装的都是功名利禄。”
宁祖儿笑笑,没有说话。
“公主殿下,您慢点儿。”一个尖厉略带沙哑的嗓音喊道。
杨牧云看去,只见一群宫女太监紧蹑在一位服饰华丽的少女身后快步而来,声音出自一位红袍老太监,那老太监一脸的皱纹有如绽放的菊花,陪笑看向走在他前面的少女。
“永清公主?”杨牧云连忙垂下头去,这位公主殿下可不好打交道,若是再让皇上看到自己跟这位公主牵扯不清,那可真大大不妥了。
“皇上回来了么?”朱熙媛蹦蹦跳跳的来到谨身殿前,向当值禁卫问答。
“回公主殿下,”一名禁卫恭恭敬敬答道:“圣驾还未回宫。”
朱熙媛秀眉一蹙,小嘴一撇说道:“怎么还没回来,不是说皇上已没事了么?”
“这个小的就不清楚了。”那禁卫说道:“小的并未随圣驾出宫,所以皇上的行止小的一概不知。”
朱熙媛转过身,看到一旁站立的三人,眸子一亮,便走了过去。
“喂”朱熙媛远远的便叫了一声。
杨牧云无法,只得硬着头皮躬身施礼道:“微臣见过永清公主殿下。”见杨牧云如此说,紫苏和宁祖儿便也连忙施礼。
谁知朱熙媛却没看向杨牧云,上前拉住紫苏的手说道:“姊姊不认识我了么,数月前在南都时,你和这个人一起跟我王兄玩过投壶的。”说着乜了杨牧云一眼。
“那天......那位绯衣公子身边的书童便是公主殿下?”紫苏惊喜的说道。
“嗯,”朱熙媛重重的点了下头,“姊姊记性真好,你长得这么漂亮,虽然穿一身男装,可本公主一眼还是能看出你是个女人。”
“那是因为公主殿下眼光独到,”紫苏笑道:“什么也瞒不过公主殿下。”
“对了,姊姊怎么到宫里来了?”朱熙媛眨眨眼问道。
“我是跟着我夫君一起进的宫。”
“姊姊嫁人了么?”朱熙媛的一双眸子向一边的宁祖儿看去,“姊姊的夫君长得好俊。”
“不是他......”紫苏脸一红,眸光一转,向杨牧云看去。
“姊姊嫁的是他?”朱熙媛睁大了眼,“你怎么会嫁给这个人?”
“这个人怎么了?”紫苏不解的霎了霎眼睛。
“他......”朱熙媛黑白分明的剪水双瞳滴溜溜一转,“这个人可会骗女人的心了,骗得每个女人都对他死心塌地的。而且为人花心得很,见一个爱一个,姊姊嫁给他可有的让你头痛了。”
“是么?”紫苏嘴角含笑,不经意的向杨牧云投去一瞥。见他脸上硬挤出一丝笑意,那笑显得很尴尬。
“公主殿下,”红袍老监上前说道:“您该回了,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还等着回话呢!”
“你们先回吧,”朱熙媛头也不回,“本公主在这里等皇上回来。”
“这样可不好吧,”红袍老监脸上堆着笑,“要是被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知道了,我们做奴婢的指不定要怎样受罚呢!”
“本公主是专门来请皇上过去给太后和皇后请安的,”朱熙媛柳眉倒竖,狠狠的瞪了那老监一眼,“如今还没见到皇上,本公主怎好回去?”
“这里留个奴婢就可以了,”红袍老监依旧笑道:“这儿毕竟是皇上处理政务的地方,公主殿下若是待得时间长了,恐不太合规矩。”
“你跟我讲规矩,”朱熙媛气冲冲的上前说道:“你这奴才越来越大胆了,竟然给本公主定起规矩来了。”
“奴婢不敢,”红袍老监扑通跪在地上,“奴婢敦请公主殿下回宫。”
“本公主就是不回去,”朱熙媛的目光不经意间向杨牧云瞟了一下,娇巧的下巴微微扬起,“看你能把本公主怎么样!”
“这......”红袍老监不敢多说,向后看了一眼,随他来的宫女太监呼喇喇跪了一地。
“你们这些奴才就会这样么?”朱熙媛气道:“你们愿意跪就跪吧,跪死你们本公主也不回去。”
“这位小公主人不大,脾气倒不小。”紫苏向身旁的杨牧云看去,只见他目光闪烁,不敢向前直视。
“周妃娘娘驾到”只听一道尖尖的嗓音喊道。
众人目光看去,一位头挽高髻,相貌雍容的女子在几位太监宫女的护持下缓步走了过来。
“皇嫂,您怎么来了?”朱熙媛盯着她隆起的肚腹说道:“太后不是嘱咐过您不要轻易走动么?说怕您动了胎气。”
“我来看看皇上,”周妃淡淡一笑,向谨身殿看去,“怎么,皇上还没回来么?”
“也不知皇兄是怎么了,”朱熙媛说道:“太后和皇后担心得要死,他就跟没事儿人似的不急着回宫了。”
“皇上关心的是国家大事,我们妇道人家怎能随意置喙?”周妃目光看向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他们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愿意跪着就跪着呗,皇嫂问他们作甚?”朱熙媛撇撇嘴说道。
周妃径直走向那红袍老监,“范公公,这是怎么回事?”
“周妃娘娘,”红袍老监带着哭腔说道:“您帮老奴劝劝公主殿下吧,公主殿下执意不肯回宫,老奴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你还说!”朱熙媛秀眉倒竖,娇叱道:“本公主是来敦请皇上去向太后和皇后请安的,如今人都没有见着,怎好回去?”
看着红袍老监一脸求助的样子,周妃转而对朱熙媛笑道:“皇上在忙大事情,若是几天几夜不回宫,难道你在这里等几天几夜不成?听本宫的话,留个奴婢在这里报讯儿就行了。公主对皇上的关切,一定会上达天听的。”
“皇嫂,”朱熙媛一脸乞求的说道:“人家好不容易从后宫出来了,你就让我这里多待一会儿嘛!”
“皇上又不在,你待在这里作什么?”周妃的目光向杨牧云一行人看去。
“这世上居然有这样的美人,”当周妃的目光在紫苏脸上滑过时不由一滞,她自负美貌,而且又善解人意,因此独得皇上宠爱,如今又怀了身孕,要是诞下个皇子,那就是连钱皇后都要被她给比下去了。可自己的为之自傲容貌和紫苏相互一映,登时感到有些自惭形秽,“眼前这个美人,是皇上在宫外结识的么?是因为皇上看上她的美貌才叫人送进宫来?要是把她摆在后宫里,皇上还会再看自己一眼么?”不禁一阵心潮澎湃。
“这位姑娘如何称呼?”周妃尽量让自己保持一副微笑,可她也觉得自己笑得有些僵硬。
“她可不是什么姑娘了,”不等紫苏回答,朱熙媛在旁边插口说道:“她是这位杨禁卫的妻子。”说着小嘴向杨牧云一努。
“民女紫苏见过周妃娘娘!”紫苏向着周妃盈盈福了一礼。
“哦,不必多礼,”听说她是别人的妻子,周妃有些澎湃的心绪定了一定,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你长得好美,连本宫都忍不住想多看你一眼呢!”
“周妃娘娘夸奖了,民女愧不敢当。”紫苏那没有丝毫瑕疵的玉颊微微一红。
“杨禁卫,”周妃转向杨牧云,“是皇上让你们夫妻二人一起进宫的么?”
“嗯,这......”杨牧云不知该如何回答,目光向宁祖儿看去。
“下官锦衣卫副千户宁祖儿启禀周妃娘娘,”宁祖儿向周妃一拱手说道:“皇上此次能够安然脱离险境,杨夫人从中出力甚多,因此锦衣卫指挥使马大人便让下官护送杨夫人进宫,以便随时等候陛下召见。”
“这么说杨夫人进宫并没有皇上的明谕,是么?”周妃目光平静的看着他道:“只不过是指挥使马大人揣摩圣意私自为之?”
“周妃娘娘明鉴!”宁祖儿说道。
“本宫一妇道人家本不应过问朝政,”周妃的目光向在场所有人脸上一一扫过,一脸庄重的说道:“可马指挥使作为皇上身边信任的臣子,不忧心为国,专靠揣摩圣意以邀圣宠,非为臣之道。”说到这里声音微顿了一下,“皇上不知何时才能回宫,杨禁卫既非当值,杨夫人也无明确圣谕等候陛见,汝夫妻二人一直留于宫中甚为不妥,不如先行回去,等皇上诏旨一下,你们再来宫中,汝等认为如何?”
杨牧云还未说话,只听宁祖儿说道:“周妃娘娘所言极是,现夜已深,皇上回宫也不便惊扰圣驾,我等这就告退!”说着向杨牧云和紫苏使了个眼色。
杨牧云会意,和紫苏一起向周妃娘娘行礼告退。
周妃满意的微微颔首,转向朱熙媛说道:“现在你该随本宫回去了吧!”
朱熙媛向杨牧云狠狠瞪了一眼,噘着小嘴无奈的朝着周妃点了点头。
“范公公,”周妃对那红袍老监说道:“你挑选一个伶俐点儿的奴婢留下,一见圣驾回宫,立马报与后宫太后和皇后知道。”
“是,娘娘!”范公公欢喜的站起身来,一双老眼向身后一众奴婢身上瞄去。
“娘娘......”这时随周妃来的人中走出来一位宫女,向着周妃拜倒,“贞儿愿意留下以迎圣驾。”
这位宫女大约十六七岁,面容姣好,眼神颇为活泛。
“你?”周妃轻轻一笑,“这是太监办的差事,你争什么?”
“娘娘,贞儿没有别的意思,还望您成全。”那叫贞儿的宫女眼中带有哀求之意。
“娘娘,你看这......”因为是周妃贴身侍女,范公公不好出言呵斥,只得请周妃自己拿主意。
“你起来吧,”周妃说道:“本宫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那小凌子私下里撺掇皇上出宫,犯了宫中规矩,已被太后与皇后叫去后宫申斥,这一顿板子是免不了的,你若有心,便去仁寿宫外等着见他吧,他是不会随皇上到这里来了。”
贞儿听了脸色一变。
“听见娘娘说的话了么,”范公公对她说道:“你还是快起来吧,别让咱家这里难做。”
“小凌子回宫了?”杨牧云听了心里一震,皇上微服出宫自己也在场,那会判自己一个什么样的罪过,心下禁不住忐忑不已。
......
三人是从东华门出的宫,出来时,夜色已深。
相比于杨牧云的心事重重,紫苏倒是一脸轻松,只见她似笑非笑的看着宁祖儿,“宁公子,你现在该如何去向你的指挥使大人交代呀?”
第三百零六章 漏断人静
“只要能跟杨兄交代不就成了,”宁祖儿笑笑说道:“何况周妃娘娘下了逐客令,我们也不好意思再呆在宫里。”
“你倒真是他的好兄弟,”紫苏睨了他一眼媚笑道:“知道该向什么人说什么话。”
“也是因为你太漂亮了,不然周妃娘娘怎会对你生出戒心?”宁祖儿眼角一翘,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这世上可不止你一人会吃醋。”
紫苏狠狠瞪了他一眼,眸光滑向杨牧云,“若论吃醋,我可比不上他在宫里勾搭的那个小醋坛子,你说是不是?”玉臂狠狠的在杨牧云的臂弯里重重的撞了一下。
杨牧云吃痛,缓过神来大睁着两眼看向紫苏,“你撞我干什么?”
“疼么?”紫苏脸上似笑非笑,“你还在想着那个黄毛丫头,是不是?”
“谁?哪个黄毛丫头,真是莫名其妙!”杨牧云揉着被她撞疼的地方,迷惑不解的说道。
“你还在装傻?”紫苏秀眉一挑,不冷不热的说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那个小公主一直盯着你看,在我面前虽然拿话来埋汰你,可为了和你多聚得一刻,连后宫也不回了。”
“你想多了吧,熙媛她才十二岁,我和她怎么可能......”杨牧云苦笑着摇了摇头。
“熙媛?看来你跟这位小公主挺熟呀,”紫苏的一双美眸微微眯了起来,“都叫起芳名来了,看来用不了多久你这宫中禁卫就该升为大明朝的驸马爷了吧?”
“紫苏妹妹,你想多了,”宁祖儿在一旁劝道:“之前在庐州时,杨兄曾救过永清公主殿下,因此公主对他有好感也是人之常情。公主年纪尚幼,未必懂得什么男女之间的事,况且......”他笑了一下,“杨兄是成过家的人,皇室是讲究体面的,再怎么样也不会将金枝玉叶嫁给一个有妇之夫。”
“宁公子,你就不要再取笑我了,”杨牧云不自然的笑笑,怕紫苏纠缠个没完,赶紧把话题转移了开去,“你是怎么把皇上救出来的?”
“这说起来还主要是你这位贤内助的功劳......”宁祖儿微微一笑,将事情的经过跟杨牧云说了一遍。
“听你这么说对方是有意放皇上走的?”杨牧云微拧了一下眉头说道。
“我也觉得很奇怪,”宁祖儿说道:“自我打退了那个女刺客后,好像外面布置的其他人瞬间就消失了一样。接着寺里的喇嘛就涌进塔里来看他们的国师......”
“人不会无缘无故的消失的,”杨牧云说道:“何况朝廷的大军里三层、外三层包围得铁桶一般。”
“你是说寺里一定暗藏有密道?”宁祖儿皱了皱眉问道。
杨牧云点点头,“要知道这万安寺在前元时期那可是香火旺盛,连前元的皇帝也经常会来到寺里拜祭佛祖,跟其他一般的寺院那可是大大的不同......”
“嗯,杨兄说的有理,”宁祖儿说道:“现锦衣卫正会同五军营的兵马在寺中细细搜索,一定会将暗藏的密道给挖出来。”
“朝廷大军围寺,劫持皇上的人从寺中密道逃走在情理之中,”杨牧云道:“但为何不捎带上皇上呢?诚如你所说,那女刺客与你武功在伯仲之间,那其他人正可趁着你们交手之际将皇上等人带走,反正他们三人也不会武功。”说着看了紫苏一眼。
“的确很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宁祖儿拧紧眉头说道。
“除非有一种解释,”杨牧云眉尖微动,淡淡说道:“那女刺客与劫持皇上的根本不是一路人,你们交手时,其他人就已经顺着密道撤离了。”
“那他们劫持皇上的目的何在?”
“这可能也就是皇上未能回宫的原因,”杨牧云想起了回宫的路上瞥见城南方向似乎有火光冲天而起,“朝廷的兵马被吸引过来万安寺这边营救皇上,那他们就可以趁机去做其它的事。”
“有道理!”宁祖儿点点头说道。
“喂,”紫苏眯着眼看着他们说道:“我说你们两个,准备一晚上在这里分析案
情么?那不如再回到万安寺里,帮那些官兵找找线索才是正经。”
宁祖儿看看如墨染的夜幕,上面没有一点儿星光,连月亮也不知藏在哪里去了,冲着杨牧云笑道:“杨兄,现在有些太晚了,我就不打扰二位休息了,明日一早皇上说不定还要诏见你们,我们就此别过。”说着向他和紫苏拱了拱手。
“都这么晚了,”紫苏一双莹然的眸子盯着他笑道:“你还要去你的锦衣卫衙门么?不如你随我一起回萝院,在那里我让人准备一个清静所在,让你好好解解乏。”
“这个......就不必了吧?”宁祖儿揉揉自己的下巴看看杨牧云,“你那里一晚上的花销我一个穷千户可供不起。”
“瞧你那德行,”紫苏乜了他一眼,仿佛窥透了他的心事:“我带出来姑娘可都是清倌人儿,打她们的主意,你想都不要想,何况......”眸波一转,“我也不想你那郡主情人打上门来,拆了我的院子。”
“是呀,宁公子,”杨牧云也劝道:“你替我和紫苏解了围,要是回去碰见马大人问起来,你也不好回话,不如就去紫苏那里暂住一宿。”
“你要执意不去的话,那也由得你。”紫苏白璧无瑕的俏脸扭至一边。
“既然紫苏妹妹盛情相邀,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宁祖儿笑道。
“你呢?”紫苏美眸又看向杨牧云,“你是回你那金屋藏娇的小院,还是去周姐姐那豪门深邸?”
“夫人又说笑了。”杨牧云讪讪的说道。
“我哪里敢再说笑?”紫苏幽幽叹了口气,“我现在就怕一个侍候不好,你那一纸休书就甩到我脸上来了。”
杨牧云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现在皇上都是你的靠山,我哪里还敢让你侍候。”
“你再说这话,看我不把你的嘴给撕了。”紫苏靓丽的眸子瞪出两道慑人的光芒。
杨牧云赶紧伸出双手把自己的嘴捂上,生怕她真的扑上来拧自己的嘴。
“好了好了,”宁祖儿忙过来打圆场,“杨兄,紫苏妹妹对你一往情深,又嫁了给你做妻子,你说这话就是你不对了,自打入京以来,你们聚少离多,你确实应该好好陪陪她。”
“谁让他陪?”紫苏绷着一张俏脸将娇躯扭至一边,小瑶鼻儿里就象迸出个冰豆子,嘎蹦脆地落了地,杨牧云的后背上登时冒起一股凉气儿。
“杨兄你好好哄哄她,”宁祖儿的目光开始向四下里张望起来,“我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一辆马车......”
“好,我帮你找,”杨牧云笑笑,“两个人找总比一个人快些。”
夜深人不静,是萝院最好的写照。
夜幕笼罩下,正是萝院里最热闹的时候,作为京师首屈一指的风月场所,这里吸引了无数的王侯公卿子弟和文人墨客来到这销金窟里,为了自己心仪的佳人,他们就是一掷千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在萝院的垂花门外招呼客人的小厮累得眼皮都有些打架了,可客流还是不断。
一辆破旧的马车发出吱嘎的声响向这里驰来。
“兴哥儿,”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厮捅捅身边一位年纪稍大的小厮的胳膊肘儿,“有客来了。”
兴哥儿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瞥了一下那辆马车,没精打采的说道:“又是一个没钱的主儿,看上哪个姐儿舍不得花银子,没脸没臊的来门前凑,你上去臊他几句把他打发走得了。”
“得嘞,您老歇着。”那小厮一捋袖子便迎了上去。
不大一会儿,他便慌慌张张带着一脸惊惶之色回返了来。
“你遇见鬼了?”兴哥儿瞪了他一眼,“怎么跟丢了魂儿似的。”
“不是鬼,”那小厮长大了嘴说道:“是姑娘回来了。”
“姑......”兴哥儿登时没了睡意,“快,快报给姚妈妈。”
......
“你看你,找来这么破的一辆马车,连带着那些个下人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紫苏对杨牧云一脸抱怨的说道。
“都这么晚了,能找到一辆车就不错了,坐在上面虽说颠簸了点儿,”杨牧云陪着一张笑脸说道:“但总比一路走来强些。”
紫苏哼了一声,“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一路走过来。”
“姑娘”这时姚妈妈摇着团扇,扭动着腰肢在一群丫鬟小厮环伺下向紫苏走来,“老身不知姑娘回来,未能出门迎接,还望姑娘恕罪!”一双媚眼不住向宁祖儿和杨牧云身上逡巡来去。
“你这排场倒不小,”紫苏扫了一眼她身旁的丫鬟小厮,“怎么?领着这么一群人来向我摆威风么?”
“姑娘说笑了,”姚妈妈怔了怔,向身边的人斥道:“你们闲得发慌么?非得跟着老身一起来见姑娘?还不快各自忙各自的去。”
她这一通呵斥,众丫鬟小厮便慌慌张张散去了。
“姑娘不在,这些下人们便越发没规矩了,真得好好调教调教。”姚妈妈笑着对紫苏说道。
“是呀,是该好好调教调教了,”紫苏轻笑一声,“这么大的一个萝院,让姚妈妈你一人招呼着,可真难为你了,若是你觉得顾不过来了,这副担子我就交给别人去担。”
姚妈妈听了脸色一变,忙躬身垂首道:“姑娘,老身知错了。”身躯微微有些抖颤。
“罢了,”紫苏面色平淡的说道:“今儿我累了,不想再操心那么多事,只想好生歇着。”
“老身明白了,”姚妈妈的脸色转忧为喜,忙道:“老身马上下去布置,保证让姑娘满意。”
“这位宁公子只想在这里静静呆一晚,”紫苏看了看宁祖儿说道:“你去给他寻一处静一点儿地方歇宿,记住,管住那些骚蹄子,任何人不得打扰他。”
“谨遵姑娘吩咐。”
“他是谁?就不用我说了吧?”紫苏淡淡瞥了一下杨牧云。
姚妈妈笑眯眯的说道:“老身见过姑爷,”双手别至腰间,身子矮了矮,对着杨牧云福了一礼。“白日您来的时候老身如有怠慢的地方,还请您不要见怪!”
“姚妈妈客气了。”杨牧云还礼道。
“姑娘,”姚妈妈对紫苏说道:“姑爷头一天登萝院的门,要不要老身把姑娘们都叫来,给咱们姑爷贺一贺。”
“改日吧,”紫苏有些不耐的挥挥手,“他又不是外人,而且明日还有大事要办,这些俗套就免了。”
“是,姑娘,”姚妈妈掩嘴一笑,“那老身就不打扰您和姑爷休息了。”说着对宁祖儿抛了一个媚眼,“宁公子,请随老身来吧!”
一路走来,萝院里的每个人见了紫苏都恭敬行礼,叫上一声姑娘。
“我知道你为什么愿意待在这样的地方了,”杨牧云看到这一切叹道:“只有在这里你才可以享有无上的尊荣。”
“这里也没什么不好,我不像周姐姐,也不像你那位公主情人,”紫苏的一双眸子像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幽幽道:“我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就算从良后,别人也难免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你。”
“怎么会?”杨牧云握住她纤美滑腻的柔荑,“在南都生活的那一段日子,我们一直相敬如宾......”
“可那时你与现在不同,”紫苏挣脱了他的掌握,“你现在官越做越大,还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我毫不怀疑,假以时日,你会出将入相,位极人臣。到那时,你还会正眼看待我这样一位出身风尘的妻子么?”
“你可太高看我了,”杨牧云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俗话说伴君如伴虎,我如果与你想得恰恰相反,有一天被打入死牢,等待秋后问斩,你是否会送我一程呢?”
第三百零七章 夜阑风紧
“你怎么会这样想?”紫苏的美眸眨了眨问道。
“非是我如此想,”杨牧云的脸色有些不大自然:“皇上此次出宫没有任何人知道,身边只有我和小凌子两人,皇上出了这么大事情朝野皆知,小凌子如今被太后和皇后叫去询问,不死也得扒层皮。我作为皇上身边的随身护卫,难辞其咎,在万安寺时成国公让人将我押起来便是为此。”
“可皇上不是亲口让他们放了你么?”紫苏不解的问道。
“话虽如此,可圣驾被劫如此大事是一定得有人顶罪的,否则无法向朝廷上下交代,我与成国公素来不睦,他一定会联合朝中大臣参我......”他苦笑一声,“你和宁公子救驾有功,宁公子指日便可高升,你也会受到皇上褒赏,可我......”摇摇头说道:“就等着被弹劾下狱了,就算不死也会被判充军。”
“啊”紫苏娇呼一声,一双美眸睁得大大的,情不自禁的抓住了他的手,“事情真的会这么严重么?”见杨牧云一脸沉重的没有说话,便安慰他道:“皇上如果召见我,我便向皇上替你求情......”
“或许我想多了,事情也可能没有这么糟糕!”杨牧云拍拍她的香肩,心中有些后悔对她说这样的事。
“我......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没事的,”紫苏的语气带着一丝坚定,“我去找我义父,他是宫里的内官监掌印,在太后和皇后那里都能说得上话......”
“这件事你就不要牵扯进来了,”杨牧云说道:“我写给你的和离书你一定好好收着,万一......”
“没有万一......”紫苏扑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生怕他会突然消失,“我跟你怄气,那都是故意的,你千万不要当真,你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你要是不在了,我也会随你而去。”
“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干什么?”杨牧云皱了皱眉,“我们都要好好的活着,尤其是你,只要每天开开心心的,我也就安心了。”
“对,我们都要好好的活着,”紫苏抬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我要你天天都陪着我。”
“好,我答应你,”杨牧云不安的向四周看了一下,轻声道:“这里人来来往往的,让人看见不好。”
“怕什么?”紫苏媚眼如丝,“你是我夫君,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有什么怕见人的?”
萝院内院池心小岛的花厅,还飘荡着丝竹管乐之声,一群美丽的少女在那里或弹或唱或舞,霓裳翩翩,一片香艳旖旎的风光。
“姑娘回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那群少女忙放下手中乐器,停止了舞蹈,施施然的迎了出来。
绮晴、怜依、芷雪并排来到紫苏面前盈盈一礼,身后的少女们也随她们垂首施礼。
“姑娘,我们一直都在排练,不敢有一丝懈怠!”绮晴声音有些怯怯的说道,好像怕紫苏又要训斥她们。
“嗯,”紫苏脸上洋溢着笑意,没有了平时的严厉苛刻之色,“很好,我看你们也都累了,今天就不用练了!”
“谢姑娘!”少女们一脸喜色的抬起头来,待看到紫苏身边的杨牧云时,俱都一怔,有几个年纪小的登时窃窃私语起来。
“你们议论什么?”紫苏想板起脸,可不知怎么就是严厉不起来,眸波一转,“你们心里一定在想我身边的这个男人是谁是不是?”
少女们不说话,但都在抿着嘴笑。
“姑娘,”怜依和芷雪去过成国公府,见过杨牧云,一起上前向杨牧云福了一礼:“怜依,芷雪见过姑爷!”
绮晴狠狠瞪了她们一眼,也上前向杨牧云敛衽一礼,“绮晴见过姑爷!”其她少女见了也恭恭敬敬上前,“......见过姑爷!”
一见这阵势,杨牧云登时感觉有些吃不消,结结巴巴的说道:“免礼,免礼......哎,你们不用这么多礼。”
紫苏脸上似笑非笑,一挥手说道:“难得你们这么
懂事,去吧,到账房那里每人领十两银子,就说是姑爷赏你们的。”
“谢姑娘、姑爷!”少女们听了欢天喜地的齐声说道,然后嘻嘻哈哈的出了花厅。
杨牧云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们如穿花蝴蝶般的散去,手臂一痛,却是被紫苏拧了一把。
“你乱看什么?”紫苏横了他一眼,嗔道:“我跟你说,你可不能打她们的主意。”
“夫人你想多了。”杨牧云讪讪的说道。
......
花厅后面是个幽静的小院,是紫苏的居处,环湖而居,倒也清幽别致。
紫苏的房间布置得清新典雅、散发着淡淡的馨香,与外面的富丽堂皇截然不同。屋里摆放的桌椅是用上好檀木所雕成,上面镌刻着精细的花纹,处处流转着属于女儿家的细腻温婉的感觉。窗边紫檀木桌子上摆放着几张粉笺纸,上面画着几朵盛开的莲花,摇曳生姿,笔法细腻,跃然于纸上。
“随手涂鸦之作,倒让夫君见笑了。”紫苏见她看得仔细,在一旁笑着说道。
杨牧云向她看去,美人巧笑嫣然,何尝不是一朵不染纤尘冉冉盛开的白莲?
“小姐,”这时一个美婢走了进来,“沐浴用的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紫苏妩媚的看了杨牧云一眼,笑道:“夫君要不要与我一起洗呢?”
“夫人请自便,”杨牧云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心中的忐忑说道:“我在这里等你就是了。”
紫苏粲然一笑,随那美婢去了。
对杨牧云来说,与女人同处一室是他最紧张的时刻,他很怕把持不住自己。特别是跟美人同床共枕的时候,就跟走钢丝一样,一个克制不好,就会使自己的**一泻千里。
眼前的情景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使他又想起了和紫苏一起在南都的日子,在锦衣卫南镇抚司当差的时候,虽然也曾有过凶险,但不像现在时时刻刻都心存提防。当皇上的贴身禁卫可真不容易,不但时时刻刻要保护皇上周全,还得为皇上的任性来背黑锅。他心中暗叹,若是这一次能够安然度过,便向皇上递上一份辞呈,回乡安享太平日子便了。
“夫君在想什么?”一双纤纤玉手放在了杨牧云的肩上。
“你洗好了?”杨牧云讶异的转过脸来,紫苏沐浴之后的肌肤越发显得白嫩,一双眸子更加澄澈明净,美得毫无瑕疵的脸蛋露出两抹浴后的红晕,她乌黑的长发散开,像瀑布一样披散在肩头,衬得整个人无比的俏媚。
“我怎么能让夫君一个人在这里干等,”紫苏吃吃娇笑道:“我来服侍你,你也去洗一下吧!”
烛光下,刚沐浴过的紫苏身上只罩了一层薄薄的半透明的嫩黄色绯红边的纱罗,能清楚的看到里面粉红色的亵衣亵裤,晶莹剔透的肌肤和凹凸有致的躯体。
“我就不用了吧?”杨牧云突然感到嗓子有些发干,咽了口唾沫说道:“你洗过就成了,我就免了吧!”
“你不洗的话,今晚就别上我的床,”紫苏秀眉一蹙,嗔道:“你看你,奔波了一天了,头脸上都是灰尘,还有身上,一股浓浓的汗味儿,怎么在人家房里待嘛!”
“夫人别生气,我洗还不行么?”杨牧云被她说得浑身不自然起来,连忙答应。
......
在一扇绘着宫装仕女的屏风后,弥漫着氤氲的水汽,一个巨大的木桶中注满了温热的清水,水面上飘满了馨香柔嫩的各色花瓣。
“我就在这里洗么?”杨牧云睁大了眼问道。
紫苏静静的站在杨牧云身后,人美似玉,“我刚在里面洗过,夫君不会嫌脏吧!”她含着笑投去淡淡一瞥。
“我怎会嫌弃夫人呢!”杨牧云涎着脸笑道:“夫人洗过的水都格外得香呢!”
“油嘴滑舌!”紫苏在他背上狠狠拍了一记,虽然脸上作嗔怒状,眸中却蕴含笑意,“还不快把衣服脱了。”
杨牧云吐了吐舌头,将穿在身上的大红吉服
脱下递给了紫苏。
“夫人,请你先回避一下。”杨牧云不想在她面前赤身露体,因此红着脸说道。
“嗯......”紫苏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看着那件大红吉服怔怔出神,一双美眸也变得迷离起来,“她......她长得好看么?”
“她,什么她,她是谁?”杨牧云听她突兀说了这么一句,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是今天跟你拜堂成亲的那个女人。”紫苏抬起头看着他,嘴角的笑有些发涩。
“拜什么......”杨牧云的表情就好像被锤子重击了一下,登时木了。
“被我说中了,是么?”紫苏眸中闪过一丝酸楚,“亏我一直担心你,为了你我去万安寺见那番僧,帮你救出皇上,可你却和别的女人拜堂。”
“夫人,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我是被逼的。”杨牧云急道。
“你是说一个女人逼你跟她拜堂成亲,是么?”紫苏唇角微微翘起,带着一丝不屑。
“夫人,不管你信不信,我说的都是事实......”杨牧云急得想要赌咒发誓,一咬牙,“因为就是那个女人派人掳劫的皇上。”
“她掳劫皇上就是为了逼你跟她成亲?”紫苏觉得杨牧云说的很好笑,“杨牧云,我的好夫君,你不觉得你编的理由有些太拙劣了么?”
“是真的,”杨牧云就差在她面前跪下来剖明心迹了,“那个女人不是汉人,是蒙古人,是蒙古太师也先的女儿,她勾引我让我背叛大明,我不从,她便掳劫皇上来逼我就范,我......”他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但隐瞒了之前柳营沟失散后的事。
“你还真是色胆包天,连蒙古郡主你都勾搭上了,不怕朝廷办你个通敌的罪名么?”紫苏啐了他一口,但他将这话都说了出来,显然没有隐瞒自己。
“不对,”紫苏秀眉微蹙,“你说那个蒙古女人掳劫皇上是为了逼你从她,可你并没有就范,而皇上也被轻易的放了,那她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这个我也不大清楚......”杨牧云想起回宫的路上城南方向的冲天火光,隐隐觉得元琪儿此举一定有所图谋,至于图谋什么,他也并不知晓。
“你慢慢洗吧,我出去了。”紫苏酥胸一阵起伏,轻吐一口气,晃动着袅娜的步姿姗姗而去。
看到紫苏的倩影转过屏风,杨牧云这才除去身上仅剩的衣衫,赤条条的跳进了木桶中。想到又要与紫苏同榻而眠,心中欢喜之余又有一丝忐忑。
京师宣武门外一片狼藉,一片火光,到处都是人和马的尸首体。
张辅铁青着脸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听着一拨又一拨的探马发来的军报,阴沉的脸更加黑黢黢得吓人。
“皇上驾到”一声高唱,张辅紧绷的脸皮动了动,整了整衣甲,快步迎了过去。
“臣张辅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张辅撩袍便拜。
“张卿家不必多礼,”朱祁镇看着眼前的惨像,脸色一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皇上,这里太危险,老臣陪您回宫后再慢慢细说吧!”
“都什么时候了,还把朕往宫里哄?”朱祁镇瞪着眼怒道:“莫非你有什么要瞒着朕么?”
“臣不敢。”
“不敢就快说!”朱祁镇差一点儿就咆哮起来。
“皇上,往南运的军械辎重被劫了!”张辅终于硬着头皮说了出来。
“又是军械辎重,”朱祁镇的眼中如欲冒出火来,“刚丢了一批,又被劫了一批,你手底下的兵都是摆设么?”
“臣......臣把兵调进了京城救驾去了。”张辅辩解道。
“救驾用得了这么多兵么?”年轻的皇帝终于忍不住大吼起来。
第三百零八章 夜来竹声
“皇上,”张辅诚惶诚恐的说道:“现在城里处处盛传,前元余孽不仅劫持了皇上,还要攻击皇宫和众衙官署,事出突然,臣怕仅凭五城兵马司无法弹压得住,便率整个五军营左哨军入城......”
朱祁镇脸憋得通红,自己也被人掳劫,也不好再说什么,阴沉着脸说道:“那现在情况如何?蒙人纵然劫走了朕的军械辎重,难道还能跑远了不成。”
“臣已急令下去,通向北边的各个关隘要严密封锁,另外还派了数十拨探马......”
“你为什么不带兵亲自追上去?”朱祁镇不耐烦打断他的话问道。
“回皇上,”张辅垂首说道:“情况未明,兵马不可轻动,蒙鞑的骑兵剽悍轻灵,往来如风,若趁虚来袭京城的话,臣可就万死莫赎了。”
“一群废物,”朱祁镇额头青筋直凸,显是暴怒之极,“你不动,那朕亲自领兵,鞑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视我大明如无物,朕绝不容许他们如此猖狂......”
皇帝发怒,周围陷入死一般的静寂,火光舞动的夜幕下,除了猎猎的风声,便是皇帝陛下无尽的咆哮......
沐浴完后,杨牧云换上了一身干爽的衣服,那是紫苏专门让人为他准备的,质料轻软,穿在身上很舒适。当他步入紫苏馨暖香艳的闺房,却毫没来由机灵灵打了个冷战。
“你怎么了?”紫苏见他脸色有异,不由上前问道。
“哦,没什么,阿嚏”杨牧云猛然打了个喷嚏,只念叨了一句,“好冷......”
“怎么会?”紫苏奇道:“才入的秋,哪里冷了?我怕你洗完凉着,还专门在这屋里放了一个炭炉......”见他的身子抖了几下,顾不得再说,忙拉着他来到床上躺下,拉过一条锦被盖在他身上,“现在好些了么?”
“嗯,”杨牧云点了点头,轻吁一口气。
“亏你还是一个练武的,竟然捱不得冷。”紫苏哂笑道。
杨牧云笑笑,“不知怎么,我的心神有些不宁,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
“还在想白天的事?”紫苏握住他的手安慰道:“都已过去了,皇上不是也安然无恙了么?放心,他不会如何怪罪你的。怎么说我也算救过驾吧,他怎么会难为我的夫君呢?”
“紫苏,”杨牧云握着她纤柔的玉手紧了紧,“刚才沐浴的时候我仔细想过了,皇上如果不治我的罪的话,我想递上一份辞呈......”
“辞呈?夫君你要告老还乡么?”紫苏戏谑的伸出另一只玉手,挑逗似的轻抚了一下他的下巴,“你还这么年轻,连胡子都没长,就想着致仕的事了?”
“别闹!”杨牧云捉住她的另一只手也紧紧握住,“我是认真的,你不知道,皇上的行为稍一出格,对宫中和朝野来说就是天大的事,人们不会说天子不圣明,而会说身边的人带坏了皇上。这口锅背得久了,就会背出祸事,小凌子就因此而受罚,我也不想落得跟他一样。”
“那你不做官了,有什么打算?”紫苏问道。
“不知道,”一提到以后的事,杨牧云的眼睛变得迷惘起来,“或许我会回到家乡,开一个学馆,教书育人吧!”
“那都是老夫子做的事,”紫苏轻笑一声,“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就想着跟那些一辈子中不了功名的老秀才抢饭碗了?”
“那你说要我做什么?”杨牧云见她嘲弄自己,有些羞恼的说道:“总不能让我到你这院子里来去做迎来送往的事吧?”
“就算我让你做,周姐姐她能答应么?”紫苏吃吃笑道:“放着好好的官儿不做,来青楼去做龟公,我不得被你那些红颜知己用唾沫星子淹死?”
“你既然知道在这里做事不好,为什么还要待在这里?”杨牧云说道。
“夫君是嫌弃我么?”紫苏脸上笑容一敛,“我是不想这样,但
我能自己选择么?”
杨牧云知道自己的话重了,想安慰她,却不知该怎么说,只得闭口不言。
“要不是我义父照拂,我也不能保全这清白的身子来以待夫君,”紫苏幽幽道:“义父待我恩重如山,我能为他做一些事也是应该的。别说是为他打理几座青楼红馆,就是把我这条命交还给他,我也不能拒绝,况且......”她勉强一笑,眸中闪烁着莹莹泪光,“就算我洗尽铅华,侍奉夫君,你能时时陪伴在我身边么?”
“......”看着她质询的目光,杨牧云默然不语。
见杨牧云无言以对的样子,紫苏自嘲的一笑,“我一直希望自己能找到个和我长相厮守的男人,可现在才发现这个想法有多么的可笑......只要那个男人心里能够有我,我也就心满意足了。”说着向杨牧云投去深深一瞥。
杨牧云听得心中一酸,坐起来伸出手臂揽住她香肩,“对不起,我不该说那样的话惹你伤心,不能一直陪在你身边是我的错,我本应该让你活得更开心的。”
紫苏眼圈一红,顺势倒在了他的怀里。
......
“你到现在还没碰过任何女人么?”紫苏罩在身上的那层薄如蝉翼的纱罗除去了,露出莹光如雪的肌肤和圆润滑腻的珍珠肩。她玉臂支着粉腮似笑非笑的看着杨牧云,“无论是谁躺在你身边你都从来没动心过?”
“我既不是和尚又不是太监,”杨牧云满嘴打趣,“要说不动心那是假的。”
“那你还在等什么呢?”紫苏媚眼如丝,纤细的手指轻轻在丰满贲起的酥胸前一抹雪痕滑过,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杨牧云咕咚咽了一大口口水,强压住内心的冲动,缓缓闭上了眼睛,不敢去看她。
“夫君,你出汗了。”紫苏纤柔的手指轻抚着他的额头,昵声说道。
“夫人,你别再摸了,”杨牧云只觉全身酥痒无比,身下有如被炭炉烘烤,燥热不已,“再摸的话我就忍不住了。”
“你在忍什么嘛!你是我的夫君,有什么需要忍的?”紫苏此刻娇媚之极,说不出的妖娆,檀口轻启,在他脸上轻轻吹了一口气。
一股芳香透过鼻端钻入脑际,杨牧云感觉如坠雾中,心志再也把控不住,一把紧紧抱住这个在床上妖媚之极的尤物,在她性感的红唇上狠狠的吻了下去......
“咚咚咚”一阵急骤的敲门声响起,惊散了杨牧云满腔的热火,他连忙松开了怀里那个妖娆的躯体。
“谁?”紫苏失望的叹了口气,起身掀开锦罗纱帐问道。
“姑娘,”门外是姚妈妈惊惶之极的声音,“不好了,院子里出大事了。”
......
“什么事把你吓成这样,”紫苏穿戴整齐打开门瞪了姚妈妈一眼,“难道是哪个王孙公子因为争红倌人打起来了么?”
“不,不是,”姚妈妈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满脸的脂粉也掩饰不住骇异的神色,“有个人倒在咱们院子里了。”
“嗯?”紫苏秀眉一挑,“快带我去看。”这时杨牧云也穿好衣服走了过来,“夫人,我跟你一起去。”
......
萝院西边靠着外墙有片竹林,竹林茂密而葱郁,等闲一二十人藏在里面也不会被人发现。说来也是巧了,院里巡逻的一位护院因为内急,又不及如厕,便想躲在竹林最里面的外墙根处草草了事。谁知刚走到外墙跟,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几乎摔倒。伸手摸去,竟然是一个人,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登时这位护院差点儿吓得灵魂出窍,连滚带爬的出了竹林,将这件事报告给了护院头儿。护院头儿忙派人围住了这片竹林,告诫任何人不得靠近,自己径直去找姚妈妈诉说此事。姚妈妈听了也吃了一惊,出了人命,那可不是玩的,也不敢生张,当即跑来找紫苏问主意。
紫苏和杨牧云匆匆来到那片竹林,远远看去,除了围着竹
林的那帮护院外,还悠然站着一人。
“是宁祖儿,”杨牧云讶异得隔着老远向他拱了拱手问道:“宁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哦,”宁祖儿拱手还礼道:“换了个新地方,有些孤枕难眠,便起来散步,不想行至此处,发现出了些状况。”
“也是我考虑不周,”紫苏笑道:“忘了找一位红倌人陪宁公子入睡,否则也不会让宁公子夤夜一人来此散步。”
“紫老板说笑了,”宁祖儿知道说错了话,脸上一红,告罪道:“宁某口无遮拦,紫老板不必放在心上。”
“姑娘”众护院见紫苏来了,纷纷上前见礼。
“那个人还在么?你们有没有人到里面动过?”紫苏问道。
“小人不敢,”离紫苏最近说的一名护院说道:“姑娘不发话,我等无一人敢到里面。”
紫苏微颔螓首,眸光看了一下眼前黑黢黢的竹林,说了一句,“走,你们头前带路。”
......
那人一身黑衣,脊背朝上,看不见面目,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看样子是想翻墙过来,却失手摔下。
杨牧云看了看旁边近两丈高的外墙,眉毛上扬了一下说道:“这么高的墙,普通人若是掉下来的话,不死也得重伤!”
“能只身翻上这么高的院墙,看来此人并不平常,”宁祖儿俯下身来摸了摸那人的身体,触手微温,便道:“这个人还没有死。”说着便将那人的身子翻了过来,一名护院识趣的提着灯笼凑了上去。
在烛光的映照下,那人双目紧闭,面目僵硬,五官如刀削斧劈般,给人一种难以亲近之感。他嘴角流出的血未凝,想是受伤不久。
杨牧云和宁祖儿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一脸惊讶,异口同声的呼出了一个人的名字,“冷一飞!”
“你们认识他?”紫苏诧异的看着他二人,“这个人半夜翻墙来我这里干什么?”
“这只能问他了,”宁祖儿一脸凝重的解开他胸口的衣衫,向他身上仔细看去,蓦然脸色一变,双眼微微眯了起来,“冷兄胸口有一道伤痕,长不盈尺,深约摸一寸......”
“这是刀伤!”杨牧云截口说道,瞳孔因震惊而张大。
“不错,是刀伤!”宁祖儿赞同杨牧云的观点,凝重的面容抖颤了一下,“冷兄是使刀的高手,其刀法出神入化,究竟是什么人能用刀伤到他?”
“能用刀伤着冷一飞的人,或许是他......”杨牧云抬起头,看向黑漆漆的夜空,那个人就像漆黑的夜一样深不可测,他的思绪飞到了怀柔城的悦隆客栈,那个一身漆黑、面目狰狞的奇怪刀客。
“你知道是谁伤的他?”宁祖儿奇怪的向杨牧云看去,“杨兄莫非见过那个人?”
“我们还是赶快去救冷兄吧,”杨牧云顾不得与他多说,将冷一飞的身子托起,“等冷兄醒来,自会告诉我们一切。”
宁祖儿点点头,帮他抬起冷一飞的身体。
“啪嗒”一声,冷一飞的身体刚离开地面,一个包裹便掉在了地上。
“冷兄的东西掉了。”宁祖儿伸手将那包裹拾起,掂了掂,似乎是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而且还有点儿沉。
杨牧云将冷一飞背在身上,侧首对宁祖儿说道:“那就有劳宁公子把它拿上,等冷兄醒来后交给他。”
“嗯,杨兄放心。”宁祖儿把那包裹紧紧攥在手里,上前抢过一名护院手里的灯笼,走在杨牧云前面帮他照路。
“没眼色的东西,竟然让姑爷被人,”姚妈妈看了看紫苏,狠狠瞪了一眼那群护院,“养你们有什么用,还不上去帮忙。”
那群人连忙上前打灯笼的打灯笼,帮忙抬人的抬人,殷勤得不亦乐乎。
“你们小心着点儿,”紫苏在旁指挥着,末了又嘟哝一句,“真是一群笨手笨脚的家伙。”
第三百零九章 决然一击
“夫人,”杨牧云问紫苏,“你看我把冷兄背到哪里好?”
紫苏还未说话,宁祖儿打着灯笼在前说道:“我的住处比较幽静,就把冷兄安置到那里吧。”
“可是宁公子你还要休息。”杨牧云踟蹰的说道。
“这个时候我还能入睡么?”宁祖儿说道:“还是照顾冷兄要紧。”
......
紫苏让姚妈妈给宁祖儿安置的地方是后院极为安静的一个角落,穿过一道月亮门,是山石花树掩映下的一个偏僻小院。院中有一个小池,池水平滑如镜,池边花树上飘下几片落叶,水面上登时荡起几圈涟漪,仿佛惊扰了那水底游鱼的清梦,鱼儿把尾一摆,便扑起了几丛水花,此情此景,简直是一副生动的水墨画卷。
杨牧云把冷一飞背进了小院的屋中,放在一个卧榻上。
“宁公子,你看看,冷兄他伤得怎么样?还有没有救?”他心急如焚的问道。自苗地一路来到京城,他和冷一飞经历了很多风雨,不知不觉已感觉很亲近,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杨牧云不由心焦。
“他伤得很重,”宁祖儿一脸凝重的说道:“胸口上的这一刀差点儿就伤到脏腑了,他应该强忍着伤痛跑出老远,失血过多,力气耗尽,才从高大的院墙上摔下来......”他伸手探了探鼻端,气息时断时续,手指滑到胸口,隐隐还能感觉到跳动。
“他的情况现在很严重,”宁祖儿紧皱眉峰,“需要马上请大夫过来诊治。”
“这么晚了,去哪里找大夫?”姚妈妈脸现难色。
“再晚也要去把大夫找来,”紫苏吩咐几名护院,“把大夫请到这里,诊金我加一倍,如果他们不想来,你们就给我把他们架来。”
“是,姑娘。”几名护院转身欲走。
“还有,”紫苏叮嘱道:“前院人多,从后院的小门走,记住,千万不能向别人透露这里的一丁点儿信息,明白么?”
待几名护院出去后,紫苏又对姚妈妈说道:“你回前院去吧,刚才发生的事......”
“姑娘放心,老身是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一个字的。”姚妈妈知趣的说道。
......
紫苏让人打来了热水,杨牧云用一条柔软的毛巾蘸了,细细的擦拭着冷一飞的身体。或许是屋里暖和的缘故,冷一飞苍白如纸的脸上隐隐露出了一点儿血色。
“这人的刀法很厉害,”宁祖儿凝视着冷一飞胸前的伤口,“竟然能将冷兄伤成这样。”
“冷兄的刀法我们都知道,”杨牧云便擦拭伤口边说道:“快如疾风,又准又狠,能够伤到他的人,刀法比他还快、还准、还狠。”
“你见过那人?”宁祖儿见他眼中闪过一抹惧色,心中一动问道:“难道你还与那人交过手?”
杨牧云擦拭冷一飞身体的手抖了一下,默然不语,但这从侧面印证了这个人的可怕。
宁祖儿的心攸的一紧,发现手中攥着那个从冷一飞身上掉下来的那个包裹。
“那个人将冷一飞伤成这样,就是因为这个包裹么?”宁祖儿心中一动,将包裹放在桌案上,凝思了一下,便欲伸手去解包裹上面的结。
“冷兄的东西,我们没问过他就擅自打开,是不是不大好?”杨牧云看到他的动作,出言阻止道。
“我只是想看看他究竟是因为什么被一名绝世高手追杀,”宁祖儿淡淡的瞥了他和紫苏一眼,“或许秘密就藏在这个包裹中。”
“要不要我回避一下。”紫苏的美眸眨了眨。
“要回避的话你还是跟杨兄一起回避的好,”宁祖儿笑了笑,“二位久别胜新婚,平白生此变故扰了二位的乐事,若再让你们分开,便是我的罪过了。”
“你还算明白,”紫苏眸波一转,说道:“这是我的地方,哪儿有我回避的道理,其实我也好奇,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
宁祖儿嘻嘻一笑,对杨牧云说道:“待会儿等冷兄醒了,你替我向他告声罪。”说着很利落的解开了包裹上的结。
“别怪我没告诉你,”杨牧云见无法劝阻他,便道:“有时好奇心会害死人的。”
包裹散开,露出了里面一只青色细绒,上面绣着云纹的锦盒。
“是个盒子,”紫苏眸子一亮,“好精致的盒子,里面装的一定不是个寻常之物。”
“能让冷兄这样的人舍命护着一路来此,不用说定非凡品。”宁祖儿点点头,伸出右手,打开了锦盒上的环扣。 只见里面垫着一块尺许见方的黄绫,黄绫上放着一块方方正正的印玺,印玺呈赭黄色,暗蓄金纹,上面镂雕五龙交钮,四颗龙头睥睨四方,一颗抬首望天。
“是一块印章,”紫苏好奇的拿起印玺,入手温润凝腻,一看便是极品玉石雕刻而成,“看,下面有字,还是古篆文呢......”仔细看了一下念道:“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皇帝之玺!”最后四个字一说出来,三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是......”紫苏的脸色一变,一双美眸惊恐的看着杨牧云和宁祖儿,“是皇上用的玉玺......他竟然敢偷皇上的玉玺。”目光瞥向床上昏迷未醒的冷一飞。
“这怎么会?”宁祖儿难以置信的看向杨牧云,“冷一飞是朝廷的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难道这玉玺是假造的?”
杨牧云上前从紫苏手中拿过玉玺在烛光下细细翻看,只见赭黄的纹路里隐隐有点点血沁之色,可见年代久远,非是假造之物,而且印玺的一角金光灿然,居然是黄金镶就,虽材质不同,但却与印玺浑然一体,没有丝毫不谐之感。他想起了怀柔县悦隆客栈元兴裕和元琪儿兄妹俩说的一番话,那就是自始皇帝起中原王朝历朝历代传下来的镇国之宝传国玉玺。前元的末代皇帝退回草原的时候,也把这枚传国玉玺带到了漠北。换而言之,当今大明皇帝的玉玺不是千年相传的至宝。
而眼前这枚古朴的印玺,应该就是流传千年的传国玉玺,杨牧云捧着玉玺的手因为心中激动而变得抖颤起来。
“此物应该不是假造的,”杨牧云强抑住心中的激荡,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道:“宁公子,我们即刻进宫,把这颗印玺呈给皇上,是真是假应该就会立见分晓。”
“晚了......”一句犹如地狱传上来的森寒的声音说道:“想见皇上,你们没机会了。”嗓音带着一股金属摩擦的铿锵声。
“这声音......”杨牧云的面容一僵,将玉玺放回锦盒中,向声音来处看去。一名护院站在门口瞪着两眼看着他们。
“梁七,”紫苏娇叱道:“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没我发话,你竟然敢进来......”话音未落,只见梁七直挺挺的向前扑倒在地。身后站着一人,他头戴斗笠,斗笠下是一张冷峻的面孔和刀削斧劈似的五官,左边脸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就像一条蜈蚣攀爬在上面,使他冷峻的面孔尤为狰狞。 他身上的衣服漆黑如墨,左手握着一柄形状很奇特的刀,刀鞘漆黑,刀柄漆黑,他漆黑的眸子划过一道冷厉的寒光,使他整个人都显得阴森异常。
任何人看他一眼,都会从心底里冒出一股凉气。紫苏娇呼一声,躲到了杨牧云的身后。
“是你?”杨牧云眼中闪过一道惊骇之色,抽出腰间的刀划出一道厉芒快逾闪电般的向那人劈了过去。
刀很快,几乎没有人能躲得过去。可那人偏偏就避开了......杨牧云见他的身形微一晃,刀光划破的只是他留下的淡淡的影子。
他霍然转身,持刀封住自己的门户,以防他从背后攻击自己。
那人不知何时站在了桌案前,右手掐在了紫苏的咽喉处。
“夫君”紫苏花容失色,禁不住喊出声来。
宁祖儿大骇之下连退两步,“呛”的一声拔出了腰带剑。此人如何来到他身边自己竟浑然不觉,可见对方身手之可怖。
“嗯,”那人点了点头,看向杨牧云道:“你的武功比之在怀柔县城我们第一次交手时又精进了不少,不过在我眼里看来出手还是慢了些......”眉弓一耸,向紫苏投去淡淡一瞥,“好美,她叫你夫君,她莫非跟你成亲了?”
“是的,”紫苏在他手中,杨牧云不敢再轻举妄动,只得老老实实回答:“她是我的妻子,她不会武功,还请风前辈放了他。”
“这就怪了,”那人眉峰微动,似乎思索了一下,“你练的是易心经的功法,功法大成之前最忌亲近女色,否则功力全失,你既已娶妻,为何武功不退反进?”
“这......”杨牧云这夫妻之间的房中秘事,我又怎能在这种场合说与你知道。
眼前寒光一闪,劲风忽起,一条人影如风般和那人交汇在一起......“锵”的一声,迅若闪电的几道厉芒骤起乍逝,一条人影飞了出去,一直到三丈开外才稳住身形。
是宁祖儿,只见他脸色苍白,紧闭嘴唇,手中腰带剑的剑尖已被削去,剑身颤动不止。
漆黑的刀已出鞘,在烛光下溢出一道流动的乌光。桌案上,一块三寸长的断刃钉在青色的锦盒边,泛着寒芒。
“你的武功不错么!” 那人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打量了宁祖儿几眼,“能在我刀下全身而退的,除了躺在床上的那个将死之人,你也算一个,年纪轻轻武功竟有如此造诣,难得难得!”
宁祖儿脸色一变,再也撑持不住,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你受了伤?”杨牧云惊问。
宁祖儿表情痛苦,没有说话。
“你的剑刃虽然挡了一下我的刀锋,但却阻不住刀势,”那人冷冷的说道:“还好你躲得快,不然就算不死也要跟躺在床上那人一样了。”转向杨牧云森然道:“你呢?不再给我来一刀么?”右手一紧,紫苏登时脸现痛苦之色。
“你放开她!”杨牧云心一揪,握了握刀柄说道。
那人嘴角一勾,在紫苏毫无瑕疵的俏脸上扫了一下,“怎么,你心疼了?”
“风前辈乃前辈高人,挟持一女子实在有失您的身份。”杨牧云看着他说道。
“你拿话激我?”那人的眼微微眯了起来,“可惜我不吃这一套,我只是想看看,我把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娘子给杀了,你会是一副什么表情?”掐着紫苏咽喉的手又紧了紧,紫苏登时张开樱唇,呼吸困难起来,一双美丽的眸子茫然而无助。
杨牧云脸色一变,那人的右手渐渐缩紧,紫苏眼看就要在他的手下香消玉殒。再不迟疑,蓄积全身的劲力向前一冲,身形刚刚跃起,手中刀以气贯长虹之势向那人掷了过去......
“”乌光一闪,那人手中漆黑的刀划过一道乌芒,敲在飞来一刀连接刀柄的刀背处,在刀尖离自己眉心还有一寸处时将其生生磕飞。蓦然,他的瞳仁中闪过一丝细小的微光,脸上的刀疤一抖,松开紫苏整个人如鬼魅般向一旁闪去......
“嗤”一道轻微的破空声,他的身法虽然迅疾,但还是晚了一步,一支袖箭紧贴着他喉结下的锁骨擦了过去,留下一道寸许长的血痕。
杨牧云心中暗道一声可惜,这一击不中的话,他将再没机会。连忙抱着紫苏远远的退了开去。
他这支袖箭是在刀出手的一刹那发出,紧随刀后,对方武功再高,势难躲过这后续一击,就差一分,袖箭就将直入对方的咽喉,将其立毙。
杨牧云叹息一声,看向抱在怀里的紫苏,“夫人,你没事么?”
“夫君......”紫苏的小瑶鼻一酸,晶莹的泪珠已自眸中潸然而下,扑在杨牧云的怀里嘤嘤的哭了起来。
第三百一十章 深夜邂逅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杨牧云劝她,“快,你赶快走。”
“不”紫苏含泪的双眸看着他,却倔强的摇了摇螓首。
“你......”杨牧云刚想呵斥她,就见风无极一步步的向他走来。连忙把紫苏护在身后,双手握紧拳头盯着他。
“就差一点儿......”风无极似乎也在为他惋惜,“你发出的暗器就可以穿透我的咽喉,可惜,可惜......”
杨牧云手中失去了兵器,仅凭一对空拳更不可能有赢的机会,自知不能幸免,心一横,说道:“风前辈,方才是我伤的你,跟我夫人无关,还请您放她一条生路。”
风无极似乎没有听见他说什么,犹自言自语,“好久了,能在我身上留下伤痕的人居然会是你这样的一个小子......”看着他灼然盯着自己的目光,冷笑一声,“怎么?你觉得你还能护得了自己的女人么?”
“你想怎样?”杨牧云感觉握紧拳头的手心几乎沁出汗来。
“如果我说你们两个人只能活一个,你们会让谁去死?”风无极冷冷道。
“伤前辈的是我,”杨牧云静静道:“前辈只管冲我来便是。”
“不,夫君,”紫苏一把推开他,“你不可以为了我而不顾自己性命,”贝齿紧咬樱唇凝眸说道:“奴家本出自风尘,能得你爱怜,心已足矣!”眸光转向风无极,“我夫君伤了前辈,前辈若心中不忿,我愿替他受过,只是恳请您千万不可再伤他!”
“好一对痴男怨女,”风无极轻轻一叹,“竟然争相为了对方去死......”话音一转,冲着杨牧云说道:“大丈夫何患无妻?你现在前程似锦,当今皇帝也很看重你,以后封侯拜相,难道身边还少得了娇妻美妾?为了一个女人去死,当真愚不可及。”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杨牧云一副决然的神情,“紫苏待我情深义重,我不可以抛下她苟活在这世上,作为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啧啧啧......”风无极不以为然的轻轻摇首,“说的大义凛然,其实还不是为这小娘子的美色所惑,如此人间绝色,连我也有些为之心动呢!”说着踏前一步。
“前辈要作什么?”杨牧云脸色一变,连忙挡在紫苏前面。
风无极脸上露出一丝怪笑,“我在想,如果我这把刀在这个小娘子脸上划上几道,你是否还会愿意为她去死呢?”
“啊”紫苏娇呼一声,脸色剧变,为了自己的男人她并不怕死,可要毁了她的容颜,对她来说是一件比死还要难受的事。一双纤纤玉手不自禁的捂在了自己脸上。
“前辈,你......”杨牧云的脸色也是一变。
“怎么,怕了?”风无极阴恻恻一笑,“连命都可以不在乎的人,难道还怕脸上来上几刀么?”漆黑的刀锋上一道流光滑过,让人心底平添一股寒意。
杨牧云紧绷着脸,一把将紫苏抱在怀里,让她的脸紧贴在自己的胸膛上,“前辈有什么只管冲着我来,何必非得吓她?”
“伪君子,”风无极不屑的一笑,“嘴里信誓旦旦的说可以为她而死,心里还不是贪图她的美貌,你对她若真是情深似海,又何必在乎她是美是丑?”最后一个字刚落,就见一道乌芒闪电般划过。
杨牧云头一低,将紫苏紧紧按在自己身下。他只觉头皮一凉,心蓦地向下一沉。
乌芒一掠即逝,还刀入鞘。没有血花迸溅,只有数千茎断发在室内飘荡。
杨牧云抬头时才发现,自己的发髻已被打开,长发散落在肩头。
“这个女人居然还没被碰过,可惜了。”这是风无极在这房中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杨牧云再看时,风无极连同桌案上的玉玺锦盒全部杳无影踪。
......
夜幕下,一条黑影如鬼魅般在屋顶墙头快速奔走。
“嗤”的一道破空声袭来,黑影如飞般的身形滞了一滞,疾忙向旁一闪,破空声穿过他身侧“咚
”的敲击在他脚下屋顶的瓦片上。
“嗤嗤嗤”数道破空声接踵而至,如骤雨般砸向他全身各处要害。
黑影身形连闪,堪堪都避了开去。
“没想到当年他身边的那个小跟班,今日都已练成了这般身手!”一个女子的声音由远而近传来,待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一位蒙面女子已站在了那条黑影面前,她一袭黑衣,仍掩饰不住凹凸有致的身材。
“欧阳伊然?”黑影神色一变,按住腰间漆黑的刀柄,向后退了两步。
蒙面女子秋水般的眸子在他身上一转,“风无极,没想到我会在这里出现吧?”
风无极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冷一飞呢?你杀了他?”蒙面女子问道。
“他捡回一条小命,”风无极冷冷的说道:“如果医治及时的话,应该没有大碍。”
“那就好,”蒙面女子微微颔首,“你如果把你身上的那件东西留下的话,伤我弟子这件事,我可以就此揭过。”
“什么东西?”风无极脸上的那道疤抖动了一下。
蒙面女子轻笑一声,眸中泛出一丝异彩,“你问这话可就真没意思了,在我面前你还装傻充愣么?”
“欧阳伊然,”风无极脸色一寒,“看在主人面子上,我不想跟你动手,但你也莫要逼我!”
蒙面女子嗤的一笑,“我逼你又怎样,你真的以为你手里那把刀能奈何得了我么?”
风无极不再说话,身形微动,便如鬼魅般飘至蒙面女子面前,手起,一道漆黑的劲风刮过,蒙面女子窈窕的身影已被削为两段。
风无极冷厉的双目微微眯了起来,眼前被劈开的不过是一道幻影,他霍然转身,如风般卷向身后,刀锋贯入身后蒙面女子高耸的胸口。女子的双眸淡定而从容,仿佛风无极的刀刺入的不是她的身体。劲风吹过,女子的娇躯变得模糊起来,又是一道幻影,风无极的刀没有停歇,狂风般又卷向另一侧......
转瞬间十几刀已过,这把让所有江湖高手闻之变色的夺命黑刀愣是连蒙面女子的一片衣角也没有碰到。
风无极脸色微变,还刀入鞘,站在当地一动不动。
“你怎么不砍了?”蒙面女子站在她面前丈许处,眸子讶异的看着他,“难道你砍累了么?”
风无极面沉似水,盯着她的眸子说道:“欧阳伊然,你就只会躲么?”
蒙面女子笑了,由于脸上蒙着黑纱,看不见她的笑容,只能见她那一双动人的眸子笑得眯了起来,“风无极,你不觉得你的话可笑么?我又不是木头,难道站在那里任你砍么?”
“你当然不是木头,”风无极沉声道:“你不会还手么?躲来躲去,这又算什么?”
“说的好,”蒙面女子笑声一敛,“风无极,我若真出手,你能接得住?”
“若论嘴皮子功夫,我的确接不住。”风无极眉峰耸了耸,一脸不屑之色。
“我不过是看在你主子面上让你几招,你倒真在我面前托起大来,”蒙面女子秀眉一展说道:“我也不取你性命,若我赢了你,那东西便得交予我,如何?”
“废话少说,动手吧!”风无极握着刀柄的手一紧,刚欲拔刀出鞘,蒙面女子已欺身至他面前三寸之处,合谷穴一麻,虎口微张,拔刀的动作便是一缓。
风无极惊骇之下退后一步,左手一拳直捣蒙面女子酥胸。拳风破胸而入,蒙面女子吃吃的笑声已响在他身后,“风无极,没想到你人也不怎么老实......”
风无极不及思索,身子一拧,如陀螺般连转几个圈子,再行拔刀之时,左手却握了个空。目光看去,腰间空余刀鞘,刀却不翼而飞。
蒙面女子轻轻的一声叹息却自他身后传来。
他遽然转过身子,目光瞥处,片刻不离身的刀不知何时已到了蒙面女子的手里。面容一僵,呆呆的像木头一样矗然立在那里。
蒙面女子噗哧一笑,眸光流转,“还说我是木头呢!我看你现在就跟一
根木桩子似的。”白皙纤细的手指在漆黑如墨的刀身上轻轻一弹,发出一股沉闷的铮嗡之声。
“好刀,”蒙面女子赞了一声,随即叹道:“不过落在实力不济的人手里,也不过徒然受辱罢了。”看了风无极一眼,说了一句,“还你!”
也没见她如何动作,只听“呛”的一声,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准确的落入风无极腰间的刀鞘中。
风无极脸色剧变,平常稳如磐石的身躯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
“你现在还要我出手么?”蒙面女子一双靓丽的眸子静静的看着他,闪过一抹嘲弄的意味。
风无极没有说话,脸上现出恐惧之色,左边脸上那道刀疤因为扭曲而变得更加可怖。
蒙面女子悠悠叹息一声,眸光渐趋柔和,“我说过,我不会取你性命的,你只要把那件东西交给我,你就可以走了。”
风无极喉咙里咕噜响了一声,“我若不给呢?”
蒙面女子的一双眸子又眯了起来,看上去似笑非笑,“你认为......给不给还由得了你么?”
风无极牙一咬,正欲再次拔刀,拼死一搏。
“小风”一个清朗绵长的声音悠悠荡荡的飘了过来,使风无极的身形一滞。
蒙面女子似乎怔了一下,眸中闪过一抹异彩。
声音即将飘散的时候,一位年约五十,相貌清癯,丰神俊朗的中年文士悄无声息的来到两人中间,他看起来年岁并不太大,可满头银发披散在肩头,一袭天青色长袍披在身上,更显得整个人身材颀长。
“主子,”风无极恭恭敬敬的向前行礼。
中年文士一摆手,“你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可......可她......”风无极看了蒙面女子一眼,踟蹰着没有动步。
“你走你的,理她作甚?”中年文士淡淡的说道。
“是,主子。”风无极又向他施了一礼,转身向着远处漆黑的夜幕飞奔而去。
蒙面女子任他远去,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
“你为什么不出手?”中年文士开口问道。他显然对蒙面女子静立一旁的态度有些诧异。
蒙面女子静静的看着他,没有说话,那眼神略显复杂。
“你不出手的话,那我就走了。”中年文士转过身,正欲遁去。
“慢”声音还在身后,蒙面女子人却已移至中年文士面前。
“你现在再跟我动手,却已晚了,”中年文士说道:“风无极带着传国玉玺已走远,你我即便分出胜负,你也追不到他了。”
“无所谓,”蒙面女子似乎根本就不在乎,“那件东西今天拿不到,晚几天得到也是一样。”
“你倒很有自信。”中年文士眼角轻轻向上一挑。
“那当然,”蒙面女子乜了他一眼,“那件东西再宝贵,也是死的,谁有实力,谁就可以掌握它,不像你,今天若是错过了,再见面就不知是哪一天了。”
“哦?你就这么想见我?”中年文士白眉一展说道。
“你我风风雨雨一起走过了这么年,比那件东西的交情可深厚多了,你说是么?”蒙面女子的眉梢带着笑意说道。
中年文士的目光一闪,嘴角微微翘起,“你拦住我,就是为了要跟我叙旧么?”
“谁让我们有交情呢?”蒙面女子笑道:“难道你不觉得奇怪,我要想拦住风无极,就凭你是挡不住我的。”
“那你为什么不试试?”中年文士的面色一寒。
“你的易心经功法无法再有所突破,我又何必再试?”蒙面女子的眸波在他身上一转。
中年文士的脸色一沉,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不用你提醒,这都是拜你所赐,易心经我终生无法再修习了,可你又怎知道我没有修炼其它高深的武功呢?”
第三百一十一章 往昔旧事
“易心经是大菩萨的得意之作,试问还有什么能够超越这部心法呢?”蒙面女子笑道。
中年文士眼中露出一丝怨毒之色,“你是在嘲弄我?”
“我只是想劝诫你,”蒙面女子眼中的笑意一敛,“你一辈子都在想着如何重登帝位,以致为此早生华发......”说道这里声音柔和了一些,“收手吧,连你的父亲都已遁入空门,不问世事,你又何必如此执着?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朝廷上下归心,试问会有谁能跟随你造反作乱?”
中年文士苍白的脸色泛起一抹血红,情绪也变得激动起来,“我本是太子,自六岁起跟着父皇颠沛流离,尝尽人间百苦,其间的痛楚你知道么?”见蒙面女子默然不语,他越说越激动,“凭什么?凭什么别人就可以夺走我的一切,而我只能忍气吞声,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苟延残喘?不,我要把属于我的再夺回来,哪怕舍上这条命......”
“你以为得到那块传国玉玺就能帮你达成心愿么?”蒙面女子睨了他一眼,“就算你修炼易心经能够大成,又能怎样?不过是为你多造杀孽,却于事无补罢了。”
“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我......”中年文士瞪着她,白皙平静的面孔开始变得狰狞起来,“当时在我修炼易心经的紧要关头,若不是你勾引我......我又怎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你现在这伪朝里担任要职,便来嘲讽我么?”
“我只是希望你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却不成想你在偏执的道路上越陷越深,”蒙面女子幽幽道:“如果你收手,我也可以放弃现在的一切,与你归隐山林,过一个平凡人的日子。”
“我若是不收手呢?”中年文士冷笑。
“那我就竭尽一切阻止你。”蒙面女子看着他,目中露出坚定的神色。
“很好,”中年文士点点头,目露寒光,“欧阳伊然,你有什么恶毒的招数就尽管使出来吧!看我能不能够接得住?”
“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恶毒的女人么?”蒙面女子眸光盈然,“三年前,若不是我,你以为当时就能逃出锦衣卫的追杀么?”
“三年前?”中年文士神态似乎平静了些,目光一转,思绪仿佛回到了过去。
“当时追杀你的沈云现在已是锦衣卫南镇抚司的镇抚使了,他一直留在南都,便是在探查你的行踪。”蒙面女子说道。
“他若再见到我,要逃的恐怕就是他了。”中年文士冷然道。
“或许吧,可朝廷不止一个沈云,”蒙面女子说道:“就凭你和你一手带起来的帝阙组织,是无法和朝廷抗衡的。”
“今天不能,来日未必,”中年文士眼中划过一道冷厉之色,“就算我死了,我也要让传我衣钵之人达成我的心愿。”
“你的思虑可真远,”蒙面女子看了他一眼,“看来你这易心经已有了传人,是在湖州寻到的么?”
中年文士的身形微微一震,没有说话。
“湖州曲尺巷的洪二,你可隐藏得够深的,若不是何启秀把你挖出来,你现在还在那里调教你的得意弟子吧?”蒙面女子悠悠道。
“你......”中年文士瞪了她一眼,衣袖一摆,重重的哼了一声。
“希望你这位弟子不会像之前的几个不成大器,又白费你一番苦心。”蒙面女子静静说道。
“这个不用你操心。”中年文士的目光转向一边。
“我操在你身上的心难道还少么?”蒙面女子笑道:“不过你这位弟子虽得蒙你教授武功,可颇知忠孝节义,兼之他现在朝廷混得顺风顺水,不见得就会随你做犯上作乱的事吧!”
“欧阳伊然,有什么你可以冲着我来,要是你动他的话......”中年文士勃然变色道。
“你放心,”蒙面女子打断他的话道:“他现在是为朝廷做事,我不会难为他......”声音微顿了一下,“我只是可叹你的一番心血,不怕为别人做了嫁衣么?”
中年文士的身子微微一晃......
“夫君,你没事么?”风无极走后,紫苏关切的向杨牧云问道。
“他只是削了我一绺头发,不碍事的,”杨牧云拍了拍紫苏的香肩,以示安慰,目光看向宁祖儿,“宁公子,你怎么样?”
宁祖儿正盘膝坐在地上闭目运功,闻听他的话,睁开眼睛长出一口气,对他展颜一笑说道:“只是受了一点儿内伤,并无大碍的,杨兄放心。”
“这门怎么开着?”接着一声尖叫传来,“这不是梁七么?怎么趴在这里?快,快进去看看......”
姚妈妈领着一众护院冲进屋里,“姑娘,”见紫苏好端端的靠在杨牧云怀里,方吁了一口气,“姑娘你没事么?”
“嗯,”紫苏红着脸离开了杨牧云的怀抱,“姚妈妈,你把梁七抬出去吧......大夫请来了么?”
“请来了,请来了,”姚妈妈招呼着其他护院把梁七抬出去后,一把拉过一位背着药箱,身穿葛布长衫的老者,“这位是济世堂的姜大夫,”说着一指床上的冷一飞,“姜大夫,就是这个人,你看他还有没有救。”
“先别急,”紫苏上前把他引到宁祖儿面前,“你先看看宁公子的伤。”
“我没事,”宁祖儿站起身来,“还是赶快诊治冷兄的伤势吧!”
......
“姜大夫,冷兄的伤势如何,还有救么?”杨牧云和宁祖儿一脸紧张的看向正在给冷一飞把脉的姜老头。
姜大夫闭着眼睛,摇头晃脑的沉吟一番,放睁开眼说道:“两位公子放心,这位冷公子的肤色逐渐红润,心跳复苏,脉相渐趋强劲,应无大碍,伤口已处理包扎好,我再开几位药仔细调理几天就可以完全康复了。”
杨牧云和宁祖儿互相对视一眼,长出一口气,“如此多谢姜大夫了。”
......
把姜大夫送走后,宁祖儿笑着对杨牧云说道:“杨兄,你和尊夫人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看着冷兄就行了。”
杨牧云看看窗外,又瞅瞅紫苏,轻抚着下巴说道:“天快亮了,我收拾一下该入宫当值了,跑来跑去太麻烦,还是在你这里坐一会儿便了。”
宁祖儿微微一笑,看向紫苏没有说话。
紫苏罕见的没有生气,只是轻轻的说道:“那好,我让人做一些吃的给你们送过来......”说着转身盈盈而去。
待紫苏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宁祖儿方向杨牧云问道:“方才那个人姓风?”
“嗯,”杨牧云点头说道:“他叫风无极。”
“这个人的武功好生厉害,”宁祖儿叹道:“就算你我联手,也是敌不过他。”
“那当然,”杨牧云看了躺在床上的冷一飞一眼,“就算加上他也不行。”
“也许只有我义父才是他的对手。”宁祖儿眼中露出一种复杂的色彩。
“你想沈大人了?”杨牧云看着他说道:“这次你立下了大功,一定能升为千户,你再跟指挥使马大人说说,他未必不会调你回南都。”
“义父虽舍不得我,但我能在北司为皇上做事,他也会为我高兴的,”迎着他的目光笑道:“怎么,看我在北司混得风生水起,你嫉妒是不是,想把我挤回南司?”
“能有宁公子这样的挚友,是杨某的幸事,如何还会挤兑你?”杨牧云叹了口气,“不过宁公子官运亨通,我就要倒霉了。”
“此话怎讲?”宁祖儿眉尖一挑说道。
杨牧云苦笑一声,“不守本职,煽惑皇上私自出宫;护卫不周,致使圣驾被掳,这哪一条算下来都够我喝一壶的,就算不下锦衣卫的诏狱,也得罢职丢官,流配他方不可。”
“有这么严重?”
“你没看成国公当场就让人把我拿下么?你看吧,这几天一定会有人上书请皇上治
我的罪。”
“你不是说出宫是皇上自己的主意么?怎么又成了是你煽惑了?”宁祖儿不解。
“话是怎么说,可别人不这么想,在那些朝廷大臣眼里,皇上就应该在宫里老老实实待着,不要出去惹麻烦。就算有出去的念头,我这在皇上身边侍候的人,也应该竭力劝谏,没能拦住皇上出宫,便是我的罪过。”说着瞥了宁祖儿一眼,“如果皇上能平平安安回来,神不知鬼不觉的,或许这件事就可以暗地里揭过。可偏偏皇上又出了事,这一下数罪并罚,我是再难躲过。”
“那这事你跟紫苏说了么?”宁祖儿问道。
杨牧云点点头,“她想请宫里的金公公保我,可我又怎能忍心把她也牵扯进来?”
“你放心,”宁祖儿劝慰他道:“她救过皇上,你的事一定不会牵连到她的。倒是你,就得放下身段对皇上苦求一番,说不定皇上心一软,不再追究你的过错......”
“哪有那么容易?”杨牧云倒没这么乐观,“太后和皇后都已动怒,连皇上身边侍候的小凌子都被叫过去训斥了,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若是她们向皇上一齐施压,皇上就算有心怜我,也无法对我网开一面了。”
“我已交代下去了,让厨房做两碗面,每碗加两个荷包蛋,多放葱花香油,一会儿就给你们端上来......”紫苏不知何时像一只美丽的蝶儿般翩跹闪了进来,见他们的话音立刻止住,美丽的眸子眨了眨,“你们在说什么呢?说给我听听行不行?”
“哦,”杨牧云看了看宁祖儿,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我们在谈论冷兄,说他舍了命得来的玉玺又被人抢了去,待会儿醒了来可如何要跟他讲?”
“该怎么讲就怎么讲呗,”紫苏不以为意的说道:“难道他还会怀疑是你们藏起来的不成?”
“我倒好说,”宁祖儿瞥了杨牧云一眼笑道:“就怕他认为杨兄为了邀功而把玉玺拿走。”
“宁公子,你可不能开这玩笑。”杨牧云吓了一跳,“我是那样的人么?”
“宁公子,”紫苏嗔怪道:“你要再对我夫君说这样的胡话,我可不能与你干休。”
“水”床上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声。
“冷兄醒了。”杨牧云和宁祖儿忙向床上看去,只见冷一飞双目紧闭,呼吸渐趋粗重,嘴唇皲裂,不住翕动。
杨牧云连忙端来一碗水,凑到冷一飞嘴边。
“不能这样喂水,会呛到冷兄肺里面的。”宁祖儿接过杨牧云手中的碗,取出一条干净的丝巾,在碗里蘸了蘸水,然后一滴滴的挤进冷一飞的嘴里。
“宁公子的心真细,”杨牧云赞道:“这条丝巾真是漂亮,是芷晴郡主给你的定情物么?”
宁祖儿闻听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而对紫苏说道:“管好你的男人,若他再胡说八道,看我不割掉他的舌头。”
杨牧云忙捂住自己的嘴。
“笃笃”外面的竹梆声连响了五下,接着是“咣”的一声锣响。
“五更天了,”杨牧云突然警醒起来,“我......我得去宫里了。”
杨牧云匆匆来到宫中禁卫班房时,只见郭聪和朱仪坐在一处,不禁一怔。
郭聪看到他时,也愣了一下,但没开口说话。只是朱仪看自己的眼神满是幸灾乐祸之意。一种不祥的预感涌向杨牧云的心头。
“郭聪,朱仪”门外那个司设监的红袍老监又开始唱名了。
叫到谁的名字,那名禁卫便长身而起,理了理腰间的佩刀,跨着不丁不八的正步向屋外走去。
老监手上名册上的名字都唱完了,仍然没有叫到杨牧云。
杨牧云一头雾水愣怔在当地,正手足无措时,只见那老监收起名册,一双鱼泡眼的在一众禁卫脸上扫过,一脸威严尖声叫道:“杨牧云,杨禁卫来了么?”
第三百一十二章 高墙深宫
“杨牧云见过李公公。”杨牧云见老监叫到自己的名字,忙上前拱手施礼道。
“你就是杨牧云?”老监瞥了他一眼。
“正是在下。”
“今儿就不用你当值了,”老监说道:“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想要见你,你便随咱家来吧!”最后一个吧字声调拖得长长的,让人听起来有些异样。
“是。”杨牧云躬身说道,心中一阵忐忑。
......
去仁寿宫的路杨牧云感到特别长,他看了一眼前面领路的老监,很突兀的问了一句,“在下请问李公公,昨日小凌子被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叫去问话,现在不知怎样了?”
“那个猴崽子啊!”红袍老监头也不回的说道:“侍候皇上不周,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命人打了他八十板子,然后扔出了仁寿宫,不死恐怕也只剩下一口气了。”话语声中透露出一股幸灾乐祸之意。
“八十板子?”杨牧云听了心里倒吸一口凉气,“寻常人受了这么多板子,不死也得废了。”心中正胡思乱想,眼前出现了一座巍峨的殿宇。
“你先在这里候着,”红袍老监对他说道:“咱家进去禀报一声,你再进去。”
“李公公请便。”
红袍老监摇摇摆摆的进了仁寿宫。
“太后和皇后待会儿见了我,会问些什么?”杨牧云心里一阵紧张,“肯定是皇上如何出宫和怎样遭劫的事,我要怎生回答才好?”来回踱了几步,突然打定了主意,“无论她们如何询问,我都不能胡乱的把事情往皇上身上推,要打板子便打,别说八十板子,就是打上一百,我也不在乎!”
“传”只听守在仁寿宫门外的太监尖声喊道:“杨牧云觐见!”
杨牧云悚然一惊,忙整了整衣襟,垂首慢步走了进去。
在宫中太监引领下,杨牧云进入一个暖阁,只觉眼前一亮,但见殿中陈设幽雅,乡幕罗帏,地铺五彩锦花绒毡,门口两枝青花玉瓶,插着几件高大的珊瑚。那太监拜倒在地,“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杨牧云带到。”
杨牧云忙也跟着拜倒,“臣杨牧云见过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只听一个庄严的女子声音说道:“平身吧!”
“谢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杨牧云随那太监一同站起,偷眼看去,只见两张红木凤椅隔着天然楠木茶几分开,两名衣饰华贵,相貌雍容,满头珠翠的女子分左右而坐。左边的女子年龄大些,约摸三十七八岁,上穿杏黄褙子,下身着荷绿色长裙,虽是一身常服,仍不失庄严大气。她两眼微睁,目光如电,让人从心底不由生出一股敬畏。想来她便是孙太后了。
右边的那个女子年轻得多,只有二十许人,长得慈眉善目,比孙太后要婉约得多,头戴凤冠、身穿龙纹霞帔和深青色大袖翟衣、红罗裙子,显得十分庄重,远没有孙太后的一身常服来得轻松,看她对年长女子的一副恭谨之态,应该便是后宫之主钱皇后了。
孙太后衣袖轻摆,那太监便垂首躬身退了下去。
“你便是杨牧云?”孙太后盯着他问道。
“回太后娘娘,正是臣下。”杨牧云恭恭敬敬答道。
“赐座!”孙太后高声说道。
当即便有太监搬来一把椅子放在太后与皇后的下首。
“谢太后娘娘,”杨牧云屏息凝气,目不斜视,依然保持一副谦恭的态度,“臣下身份低微,如何敢在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面前就坐,臣下站着回话就是了。”
“嗯,”孙太后微微颔首,面色缓和了些,“杨禁卫,你入宫当值多长时间了?”
“回太后娘娘,”杨牧云不紧不慢的说道:“臣下原先是在南都锦衣卫南镇抚司任职,后调至京师,在兵部历任主事、员外郎......”
听他娓娓道来,孙太后看他的眼
神中微露异色,“看不出你小小年纪竟然在这么多衙门任过事,皇上为何会选你入宫当一个小小的禁卫?”
杨牧云还未答话,只听外面一名太监高声叫道:“永清公主觐见!”
话音刚落,就见朱熙媛穿着一身彩绸衣裙如一朵云般飘了进来。
“熙媛向太后、皇后请安!”朱熙媛向着端坐在前的两位宫里的主神敛衽一礼,眼角却斜了杨牧云一眼。
“罢了,”孙太后大袖轻拂,庄严的面色微微一动,“这么早就来向哀家请安,倒是少见!”
“熙媛本在宫中安睡,忽闻有人召唤,当时便醒了,”朱熙媛一本正经的说道:“太后这几日正为宫里的事劳神,人都憔悴了,熙媛心中不安,便想早些过来看顾太后,愿太后保重身体,万年吉祥!”
“你这一张小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孙太后霁颜道:“你这一路跑来想必也是累了,快坐下歇着吧!”
“谢太后!”朱熙媛一笑,便在太监给杨牧云搬来的那把椅子上坐了。
“咦?你也在呀!”朱熙媛向杨牧云挤挤眼,一脸惊讶的说道。
“你认识他?”孙太后对朱熙媛的反应有些意外。
“太后,”朱熙媛娇巧的下巴低了低说道:“他就是之前我给您说的在庐州救了我和王兄的那位杨牧云,他怎么来到您这仁寿宫了?”
“是哀家把他叫来的,”孙太后看向杨牧云的眼中划过一抹异色,“原来救了熙媛和祁钰的是你,难怪皇上把你召到宫中做了禁卫。”
“臣下这点儿微末功劳不值一提,”杨牧云垂首说道:“这次没能保护好皇上臣下的罪过万死莫赎。”
“你的心里倒是明白,”孙太后刚刚舒缓的脸色又紧绷起来,“你在宫里当值的时日虽短,但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也该有个分寸才是。皇上看重你,熙媛感激你,你便有恃无恐了么?”
“臣下有罪,”杨牧云悚然一惊,忙拜伏于地,“臣下有负皇恩,请太后娘娘治罪!”
“太后......”朱熙媛忍不住在旁说道:“皇帝哥哥想要出宫,杨牧云一个区区禁卫又怎能拦得住,好在皇帝哥哥安然无恙,他虽有失职,请太后念他之前有功,训斥他几句也就是了。”
“嗯?”孙太后睨了朱熙媛一眼,“你很在意他,是不是?他进宫之前,是不是让人先说与你知道,让你过来为他说情?”
“不不不,”朱熙媛玉手频摇,“太后您误会了,熙媛处于深宫,怎会知晓他入宫的事?熙媛是真的起个大早,诚心诚意来向太后您请安来了。”
“那好,”孙太后说道:“如你真有这份孝心,便在旁看着,不许再为他说话。”
“是,太后。”朱熙媛玉容一黯,无奈的向杨牧云投去一个眼神。
“皇上私下里微服出宫,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你和小凌子怂恿的?”孙太后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见杨牧云面露犹豫之色,声音又抬高了些,“如实回答!”
“是,太后娘娘,”杨牧云说道:“皇上他常年处于深宫,很想看看宫外面的事物,也是臣下多嘴,之前说了一些好玩的事情勾起了皇上出宫的**,所以皇上他......”说到这里,他以额触地,“臣下该死,未能劝谏皇上并打消他出宫的**,还因此连累了小凌子公公......总之,千错万错出于臣下一身,太后治臣下的罪,臣下绝无怨言,还请太后不要牵怒他人。”
“你倒挺讲义气,把别人的罪过也自己揽了,”孙太后秀眉一竖,斥道:“皇上出宫这样的大事小凌子竟然也不来向哀家禀报一声,罪不容赦,哪儿还轮到你为他说情了?”
“臣下知罪!”杨牧云只觉脑门冰凉,不敢抬头。
“哀家听说你也读过书,还考过功名,”孙太后的语气和缓了些,“为人臣者,当知忠君报国,皇上身系江山社稷,一举一动无不关涉天下黎民苍生,
万一有个闪失,不是你一人罪过的问题,而是置大明江山于何地?君上有失,则朝纲不稳,乃至天下始乱。这个道理圣人的书里没有教过你么?”越说到最后越声色俱厉。
“太后教训的是,臣下惭愧,无论太后怎样治臣下的罪,臣下都绝无怨言!”杨牧云额头渗出了冷汗,一滴一滴的落在了地板上。
“你也不用一直跪着,起来回话!”
“是,太后娘娘!”杨牧云嘴里说着,身子却一动不动。
“太后的话你没听见么?”朱熙媛娇声说道:“还不起来,难道想违抗太后懿旨?”
“臣下不敢,臣下惶恐,臣下有罪......”杨牧云这才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躬身垂首而立。
孙太后瞪了朱熙媛一眼,朱熙媛吐了吐粉红的小舌头,连忙伸手把嘴捂住。
“掳劫皇上的人可抓住了?”孙太后问道。
“回太后娘娘,”杨牧云支支吾吾道:“不......不曾抓到。”
“那你这个禁卫当得也太不尽职了,”孙太后说道:“不但皇上没有保护好,连掳劫皇上的贼子也没有抓到,你还有何面目在这宫里当值......”
面对孙太后的厉声质询,杨牧云只能一声不吭,自己差点儿没把人家亲生儿子给弄丢了,难怪人家当妈的那么大火气。
见杨牧云默不作声,孙太后余怒未消,转而对钱皇后说道:“你也是,连皇上的心都拴不好,让他成天只想着往宫外跑,要是真出了大事,哀家看你去哪儿找地方哭去!”
面对孙太后的斥责,钱皇后满脸堆笑的说道:“是是是,太后教训得是,是儿媳不够关心皇上,今后儿媳一定改过。”顿了一顿说道:“太后,您都一夜没合眼了,儿媳陪您进去休憩一会儿吧!”
“不,皇上不回来,哀家就一直坐在这里,”孙太后一脸倔强的说道:“不看到皇上,哀家就绝不合眼。”瞥了一眼钱皇后,“你若乏了,就回坤宁宫吧,不用在这里陪哀家。”
“太后说哪里话,”钱皇后强颜欢笑,“哪儿有您在这里等皇上,儿媳回去休息的道理?儿媳在这儿陪您便是。”笑脸难掩一丝倦意。这儿是仁寿宫,孙太后一身常服,自不觉得怎样。可钱皇后自坤宁宫来,着一身大典上穿的凤冠霞帔,衣服也还罢了,可那凤冠上有数千颗珍珠、数百枚宝石,实是沉重无比,举动稍稍大些,就珠颤钗摇,而且压在一头溜光水滑的青丝之上,走动不妥时说不定就掉了下来,实在是好看不好受,要换下来就得回坤宁宫去。可孙太后她老人家就如老僧入定一般就是不挪动地方,自己作为儿媳又不能擅自离开去换衣服,因此只能在这里不尴不尬的坐陪。
见孙太后又数落起钱皇后来,杨牧云暗暗松了口气,一眼瞥见朱熙媛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不由一怔。朱熙媛向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模样可爱无比。杨牧云不敢再看,连忙把目光转了开去。
“皇上驾到”一名太监在外面朗声唱道。
“皇上来了!”房内的三个女人脸上又惊又喜,钱皇后和朱熙媛登时就站了起来,杨牧云则双膝一弯,面朝门跪倒在地。
门帘一掀,只见朱祁镇换了一身明黄色的常服走了进来。
“太后,儿子来向您请安了!”朱祁镇快步上前,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孙太后面前跪了下去。
“皇上,你可算回来了!”孙太后一阵激动,泫然欲涕,忙上前扶起朱祁镇,“让哀家瞧瞧,可伤着哪儿没有?”
“太后,儿子好着呢!不用担心!”一眼瞥见钱皇后和朱熙媛,“皇后和公主原来也在这儿!”
“臣妾见过皇上!”钱皇后盈盈一礼。
“熙媛也见过皇上!”朱熙媛也学着钱皇后是样子福了一礼。
“免了,”朱祁镇大袖一挥,又看见了杨牧云,“杨卿怎么也在这儿?”
第三百一十三章 芳思交加
杨牧云偷眼看了一眼正一脸激动的太后,没有说话。
朱祁镇立明其意,笑着说道:“朕一天一夜没有回宫,让太后担忧了,你们都下去吧。朕想单独跟太后说会儿话。”
“是,皇上。”杨牧云如蒙大赦,他巴不得早些离去。
钱皇后与朱熙媛也正要告退,却被孙太后叫住了,“你们都不要走!”
三人闻听齐齐一怔,看看皇上,又瞧瞧太后,一时都愣住了。
朱祁镇不解的说道:“太后,儿子想跟您单独说会儿话,您又叫住他们作甚?”
“自从知道你出了事后,哀家就一直坐在这里......”孙太后说到动情处,看了一眼钱皇后,“皇后一直陪着哀家,不曾稍动,现在你怎能一回来就把她赶回坤宁宫?”
朱祁镇尴尬的笑笑,“是儿子错了,那皇后你就留下吧!”
“是,皇上!”
“太后,您有皇上、皇后相陪,熙媛就不打扰您了。”朱熙媛笑着向孙太后福了一礼,暗中扯扯杨牧云衣袖,示意他和自己一起出去。
“熙媛,你不许走,”孙太后貌相威严的说了一句,“你一直在哀家面前念叨皇上,现在皇上来了,你便要一走了之么?”又瞥了一眼杨牧云,“还有你,想回去让皇上包庇你不成?”
孙太后一通叫嚷,弄得朱祁镇在她面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脸的不自然。
待这位太后娘娘安静下来,正襟危坐的时候。整个室内静寂得连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
“皇上不是有话要跟哀家说么?”孙太后先打破了沉闷,向坐在一旁的朱祁镇问道。
“太后,”朱祁镇看看左右,有些发窘的说道:“儿子一时想不出要跟您说什么?”
“那好,”孙太后环视一圈,貌相庄严的说道:“你不说,那哀家说。”看向杨牧云,朗声问道:“杨禁卫,皇上是怎么出宫的,你要一一说来,不许有半点儿隐瞒。”
“是,太后。”杨牧云和朱祁镇对视一眼,便把和皇上如何出的宫,都去了哪里,又如何被人掳劫细细说了一遍。只是他把皇上出宫说成是自己怂恿,而并非是皇上自己为之。
“皇上,他说的可是实情?”孙太后睨了一眼朱祁镇问道。
“杨禁卫的话自然不假。”朱祁镇的脸上有些不太自然的笑笑。
“身为禁卫,不思如何忠君护上,却一门心思的挑唆皇上私下出宫玩乐,使皇上自蹈险地,该当何罪,请皇上示下......”孙太后说到这里加重了语气,“哀家昨日打了小凌子八十大板,还请皇上不要护短才是。”
朱祁镇脸色微微一变,看向太后说道:“太后打了小凌子八十大板?那不得把他打死了?”
“如此不晓事的奴才,打死最好,”孙太后不以为然的说道:“哀家身为后宫之主,处理个奴才,皇上不会有意见吧?”
“不过是个奴才,太后打也就打了,只要您能消气就好。”朱祁镇笑笑,笑容有些牵强,“不过杨禁卫不同......”
“有何不同?莫非皇上要庇护他?”孙太后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太后有所不知,”朱祁镇不紧不慢的说道:“朕身陷囹圄期间,是杨禁卫的夫人领着锦衣卫来救的朕,这让朕如何处理杨禁卫呢?”
“哦?”孙太后讶异道:“他的夫人是谁?如何能领着锦衣卫去救皇上你?”
朱祁镇还未开口说话,只见一旁的朱熙媛抢着说道:“杨禁卫的夫人叫紫苏,昨日还和杨禁卫一起来宫里了呢!她长得可漂亮了,比周妃还要漂亮......”
“她居然进宫了?”孙太后惊诧的说道:“怎么这事哀家不知道?”目光又看向朱祁镇。
“朕可没让他进宫啊?”朱祁镇盯着朱熙媛问道:“这究竟是谁的主意?”
“那我可就不知道了,”朱熙媛
嘻嘻笑道:“周妃说皇上您不在宫里,把人家夫人留在这儿不甚妥当,便把她和杨禁卫打发出宫了。”
“这事周妃并没让人禀报给哀家呀!”孙太后目光扫向钱皇后,“皇后知道此事么?”
“儿媳一直陪太后您在这里,太后您不知道,儿媳又如何知道?”钱皇后转向朱熙媛,“你说杨禁卫的夫人生得很漂亮?”
“是呀,比周妃更漂亮,人家可是南都第一美人呢!王兄也见过的......”朱熙媛一张小嘴爽俐的说道。
钱皇后与孙太后对望了一眼,脸上都浮现一丝难以言喻之色。女人天生都对别人谈起比自己漂亮的女人很是敏感。周妃的容貌艳冠后宫,要不然也不会极得皇帝宠爱,从而怀有身孕。这位杨禁卫的妻子竟比周妃还要漂亮,皇上出宫会不会就是为了她?要不然杨禁卫的夫人为何会亲自出面带人营救皇上?难怪一说到处置杨禁卫,皇上就一脸不情愿的样子......钱皇后与孙太后的目光对视片刻,一切便心照不宣。
孙太后哼了一声,意有所指的说道:“为人君要有为人君的样子,要不然如何驾驭臣下,与底下人不清不楚,关系暧昧,要满朝文武如何看待陛下?”
“太后,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朱祁镇心急之下,后面的话竟一时说不出来,反而显得吞吞吐吐,让人疑窦丛生。
“哀家累了,你们都下去吧!”孙太后不想听他分辩,眼皮一耷拉说道:“皇上你留下!”
朱熙媛脸上带着笑意,向着杨牧云一使眼色,杨牧云立时会意,叩完头不声不响退了下去。
“熙媛你不随本宫一起回去么?”出得仁寿宫,钱皇后见朱熙媛与杨牧云牵扯在一起颇觉奇怪。
“皇后您先请,”朱熙媛嘻嘻一笑说道:“我先把这家伙带出宫去。”
“区区小事让一太监将他领出去也就是了,何劳公主你亲力亲为?”钱皇后说道。
“皇后你不知道,”朱熙媛乜了杨牧云一眼,“这家伙胆大包天之至,一般的太监恐压他不住,别在宫里闹出点儿事端,太后面上须不好看。”
“区区一个禁卫能在宫里闹出什么事端?”钱皇后见杨牧云一脸愁眉苦脸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奸狡之徒,见朱熙媛执意如此,便叮嘱了一句,“那你将他送出后宫,早些回来。”
“是,皇后!”朱熙媛恭送钱皇后走远,便在杨牧云臂弯里狠狠的拧了一把。
“哎哟!”杨牧云忍不住呼痛,瞪了朱熙媛一眼,“公主你作什么?”
“疼么?”朱熙媛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要不是我出言帮你解围,太后一定会让皇上重重打一顿板子,昨日小凌子就挨了八十大板,轮到你,至少一百,到时打得你屁股开花,看你还喊不喊痛?”
“这么说我是要感激公主殿下了,”杨牧云的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往陛下身上泼脏水,难道不怕皇上回过头来怪罪你么?”
“我只是说你夫人长得比谁都漂亮,别的可什么都没说,是太后和皇后她们自己想歪了的。”朱熙媛一双眸子笑得眯了起来,就像是一只小狐狸,“怪就只怪你夫人长得太美了,难免让人看了叫人想入非非,别说皇后,就连周妃都吃醋了呢!”话音一转,“喂,如果我皇帝哥哥真看上你的夫人了,你会不会亲手把自己的夫人送到宫里来?”
“公主这玩笑可开得大了,”杨牧云苦笑,“当今天子圣明,如何会做出这样的事?况且紫苏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迎一个有夫之妇入宫,皇上他难道不怕有失皇家的体面么?”
“啧啧啧......说的真是冠冕堂皇,”朱熙媛撇了撇嘴,“你们这些男人,个个口是心非。”
“你小小年纪,又见过几个男人了,”杨牧云心中暗暗好笑,“在这宫里不是宫女,就是太监,你就算想接触一个男人,都很难吧?”
“你心里在打什么主意?”朱熙媛见他不言语,眼睛却在不停的转动,忍
不住问道。
“没,没什么?”杨牧云四下里看了看,“公主殿下,我该走了。”
“难得见你一面,就连多陪我说几句话都不愿意么?”一听说他要走,朱熙媛心中顿时不舍,那依恋的样子就像一个妻子幽怨的看着要出远门的丈夫。
杨牧云被她看得头皮发麻,有些局促不安的说道:“这可是在宫里呀,要是被人看到了,公主殿下您倒没什么,我脖子上的这颗脑袋可就不大稳当了。”
“你脑袋稳不稳的打什么紧,”朱熙媛幽幽道:“人家的心事你......从来都不理么?”
“臣下,臣下......”杨牧云看着她俏脸满含怨意,心中有些发毛,但在这宫禁之地又不能纠缠不清,遂一咬牙说道:“公主您对臣下的好意,臣下只能心领了,只是你我身份悬殊,臣下又如何能够奢望其它,能够见得公主一面,说上几句话,臣下心里就已经欣喜不尽了!”
“真的么?”朱熙媛的眸子一亮,“你真的这么高兴见到我?”
杨牧云不耐烦的点点头,显得极为敷衍,哄她道:“公主,此时此地非说话场所,以后如果有机缘的话,臣下一定会再来陪公主说话的。”
“嗯,”朱熙媛很认真的点点头,“你随我来吧。”
“小女孩就是好哄,”杨牧云心中暗自窃笑,“哄两句好话她就不跟你闹了。”
杨牧云跟在朱熙媛身后向西走去,刚出了一道角门,只听“哎哟”一声朱熙媛跌倒在地。
“公主,你怎么了?”杨牧云连忙上前问道。
“我扭着脚了,”朱熙媛紧锁秀眉,额头上渗出了细汗,表情十分痛苦,伸手摸向脚踝处,“好疼!”
“那怎么办?”杨牧云不禁慌了,“我去叫几个太监宫女扶你回宫吧!”
“不要,”朱熙媛瞅了他一眼,“我的脚踝一定是扭伤了,得去让太医看看!”
“那去哪儿找太医呀?”杨牧云急道:“我去找个人问问。”
朱熙媛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不用,我知道太医院在哪儿,你背我过去就行了。”
“这,这不好吧!”杨牧云心说公主年纪虽幼,可毕竟是女子,自己一个大男人如背着她在宫里乱跑的话,可是大大的不妥,踌躇道:“俗话说,男女授受不亲,我还是去找个太监过来背公主你去太医院的好。”
“我不要太监背,就要你背,”朱熙媛嘟起小嘴,瞪着他说道:“你倒底背我不背?”
“公主,你别闹了,”杨牧云强堆起一张笑脸说道:“宫里的规矩......”他还没说完,就见公主尖声叫道:“非礼呀!有人非礼......”
杨牧云这一惊非同小可,双手乱摆道:“公主你干什么?千万别喊......”
朱熙媛毫不理他,犹自大喊大叫。几名路过的太监听到喊声,不由向这边走来。
“公主殿下,我的小祖宗,”杨牧云见势不好,连忙苦着脸哀求道:“求求你别喊了,我背你去还不行么?你再喊,我就是想背你也背不成了。”
“贱骨头,”朱熙媛俏脸一扬,嗔道:“让你不听我的话。”说着玉臂前伸,高高抬起,眸波一转,“快过来呀,你不蹲下来,怎么背我上去?”
杨牧云无奈,只得背对着朱熙媛蹲了下来。
一双白白嫩嫩的小手勾住了杨牧云的肩膀,微一使劲,朱熙媛纤细的身子便灵巧的趴在了杨牧云背上。
杨牧云双臂夹在了朱熙媛的腿弯里,缓缓站了起来。
“公主殿下”那几名太监走到他们面前站定,“是谁那么大胆,敢非礼公主殿下您?”一名太监尖着嗓子捋起袖口说道,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杨牧云。
“没事了,你们都下去吧,”朱熙媛眼中满含笑意,“方才本宫是闹着玩的。”
第三百一十四章 清幽兰苑
“公主殿下,您真没事么?”那几个太监不放心的看了杨牧云一眼。
朱熙媛有些恼了,俏目一瞪,怒道:“什么真的假的,你们这样问,便是对本宫不敬,还不滚到一边去。”
那几个太监一吓,唯唯诺诺的退到了一边。
朱熙媛在杨牧云耳边轻轻吹一口气,娇笑一声,“我们走吧!”
“公主,”杨牧云苦着脸说道:“你我这样走路,恐怕过不了两道门,就得被人拦下来。”
“谁敢?”朱熙媛眉尖一挑,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说道:“谁敢拦我们,我就让皇帝哥哥把他的头砍下来。”
“公主殿下慎言,”杨牧云提醒道:“臣下如何敢跟您并称?”
“你不敢,我说却是不妨事的,”朱熙媛柔声说道:“本宫刚才扭着的地方好疼,你若不快走的话,本宫说不定还会忍不住叫起来。”
杨牧云浑身打了个激灵,只得加快脚步向南走去。
......
要去太医院,午门是不能走的,那是百官上朝专走的通道。杨牧云背着朱熙媛只有绕道去东华门,然后从那里出宫。
“喂......”朱熙媛在杨牧云耳边轻轻唤了一声。
“公主殿下,怎么了?”杨牧云放慢脚步问道。
“别在外面走啊,”朱熙媛说道:“宫墙外巡逻的禁卫多,若是碰见就麻烦了。”
“那你说怎么办?”杨牧云没好气的说道。
“你恼了?”朱熙媛嘻嘻一笑,“恼了也别想甩掉我,我还不知你的心思,巴不得赶快出了后宫不再见我,什么如有机缘再来陪我说话,你哄鬼呢!”说着眼圈微微一红。
“我的小祖宗,”杨牧云几乎就要给她跪了下来,“这个时候说这些干什么?我现在一身麻烦,要是再让人发现我跟你在一起,那就真的死定了。”
“行了,还是一个大男人呢,这么没担当,”朱熙媛乜了他一眼,不悦的指了一下左首边一座高大巍峨的殿宇,“从这里穿过去,不仅路程近些,而且还不会被人发现。”
“从这里过去?”杨牧云瞪大了眼睛,这座殿宇恢弘壮观,不下于孙太后的仁寿宫,一定是某个有身份的嫔妃的居所,里面侍候的太监宫女也不会少了,如何会不被人发现?
“你愣着干什么?”朱熙媛在杨牧云的脑门上敲了个爆栗,“里面没人居住,你只管进去好了。”
“什么?这么大一座殿宇居然无人居住?”杨牧云有些难以置信,已为朱熙媛在诓他。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朱熙媛白了他一眼,“这宫里有许多宫殿都无人居住呢?这原本是专门供皇太子居住的清仁宫,皇帝哥哥登基做了天子,这里自然也就空了。”
“原来如此,”杨牧云轻吁了一口气,“公主的话让臣下吓了一跳,如果在一个人来人往的地方让臣下神不知鬼不觉的背您过去,那实在是太难了。”
“没良心的,我经常让你为难么?”朱熙媛在他身上拧了一下,嗔道:“要不是我出言为你解围,你现在还被太后让人按在仁寿宫打板子呢!”
“公主殿下您说什么都对。”杨牧云虽然吃痛,但脸上还是强挤出一丝笑容。心中却说您这位殿下的人情可不好欠,弄不好我还得连本带利的还回去。
杨牧云背着朱熙媛走进这座殿宇右侧的垂花门,只见里面好大一个院落,空空荡荡的甚是冷清。他的目光扫视了一圈,确定确实无人,方向着正南的清宁门走去。
“这里既然没有人住,皇上为什么不让人把这里锁起来呢?”杨牧云有些不解的问道。
“这宫里许多无人居住的宫殿都没有上锁,”朱熙媛向他解释道:“而且这是皇帝哥哥昔日做太子时的旧居,哪天他不高兴了还经常来这里散散心,”侧脸瞥了一眼高大的殿宇,自言自语道:“若是周妃生的是个龙子,便会送到这里来,到那时这个地方便不会冷清了。”
“啊哟”杨牧云刚冲出清宁宫的第二道门麟趾门,便和一个人撞在了一起,那人退开几步,帽子掉落在地上。
“瞎了眼的奴才,你是怎么走路的?”朱熙媛见是一个绿袍小监,张口便斥道:“咦?”见那小监身段窈窕,明眸酷齿,帽子掉了,散开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居然是一个女子。
“奴婢不长眼,请公主殿下恕罪!”那女子忙跪在地上,向着朱熙媛连连叩头。
“你把头抬起来!”朱熙媛觉得这个女子有些眼熟。
那女子战战兢兢的微一抬下巴,露出一副姣好的面容。
“是你?”朱熙媛诧异的说道:“你不是周妃身边的那个万贞儿么?怎么穿了一身太监的衣服,还鬼鬼祟祟的?”
杨牧云也认出了这个女子,便是昨晚向周妃恳求留在谨身殿等圣驾回宫的那个叫贞儿的宫女,周妃说她只不过是为了想见皇上身边的小凌子。
“一位宫女找理由留下为了见一位小太监,”杨牧云感觉有些荒谬,他忽然想起陪皇上微服出宫时路过一个专卖女人饰品的珠宝铺子,小凌子拿起一对翡翠镯子问自己好不好看,还向自己借了五十两银子说买几件手链头饰,还有几盒胭脂水粉。心中不由一动,“莫非那小子买这些女人的东西就是要送给这个小宫女?这可真是太有趣了。”他虽年少,却也知道太监比起常人少了什么,所以觉得太监去喜欢一个女人是一件非常稀罕的事。
“公主,”万贞儿连忙额头触地,浑身颤抖不已,“请您千万不要告诉周妃娘娘,不然奴婢就死定了。”
“我可以不把你的事告诉周妃,”朱熙媛看着她道:“不要一直在这儿跪着,快起来回话。”
万贞儿抹着眼泪缓缓站了起来,拾起地上的帽子戴在头上,并把满头的青丝重新塞到了帽子里。
“你为什么穿着太监的衣服,准备到哪里去?”朱熙媛问道。
“回公主殿下,”万贞儿抽抽噎噎的说道:“小凌子都快被打死了,背后都是血,奴婢想出宫去太医院找些伤药替他敷上,所以就换上了一身太监的衣服,好方便出宫......”
“原来是这样,”朱熙媛又道:“那周妃知道这件事么?”
“这事奴婢又怎敢说给周妃娘娘知道,”万贞儿低声道:“奴婢已服侍周妃娘娘睡下了,出去借了一套太监的衣服暗地里换上,便偷偷从长宁宫里跑了出来,不想却在这里撞见了公主......”说着垂下头去。
“你的胆子倒不小,竟敢偷跑出宫?”朱熙媛眸波一转说道:“要是被你主子发现了,不怕她扒了你的皮么?”
“不会的,周妃娘娘一睡就是几个时辰,而且我还请了宫里的一位姐妹替我当值。”万贞儿说道。
“你以为这几个时辰就足够你从太医院回来了,是么?”朱熙媛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她说道。
万贞儿默然不语。
“那你把事情未免想得太简单了,”朱熙媛小瑶鼻里轻轻哼了一声,“你当皇宫是什么,菜市场么,换上一身皮就可以随便来去?那什么阿猫阿狗的岂不是都可以随随便便的到宫里来了?”乜了她一眼,“太监的宫牌你有么,出宫的凭条你有么,就你这个样子还没靠近宫门恐怕就得让禁卫给抓起来,到那时,小凌子救不了,还得把自己搭进去。”
一番话说得万贞儿脸色一变,“公主......那可怎么办?”
朱熙媛得意的一扬小巧的下巴,“你跟我来吧,正好本宫也要到太医院去,就顺便把你捎上,记住,无论到哪儿,什么话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看,只管低着头紧跟着本宫便是。”
“是,公主,奴婢谨记!”万贞儿说完头垂得更低了。
东安门,一群禁卫在一名守门禁卫官的带领下警惕的注视着周围的一切,由于皇上私自微服出宫意外遭劫,孙太后把宫里所有的禁卫官都叫去臭骂了一顿,还当着
众禁卫的面让人把西华门的守门禁卫官拉到午门前打了板子。
至此,每个守卫宫禁门户的禁卫官都绷紧了神经,生怕自己这里出了差错而受到太后的惩戒。
“大人,有人过来了。”一名宫卫向禁卫官说道。
“在哪儿?”禁卫官一脸紧张的向东安门外看去。
“不是外面,是宫里。”那名宫卫忍着笑向西一指。
禁卫官忙手握刀柄向西看去,那名宫卫在旁边说道:“一个禁卫带刀官背着一个小丫头,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太监......”
“等等,”禁卫官面色一紧,“这哪儿是什么小丫头,分明是永清公主殿下。”现在宫里还未出嫁的公主只有一个,那就是永清公主朱熙媛。
这位禁卫官一挥手,领着一群宫卫迎了上去。
......
“府军前卫东安门带刀官汤胤,见过永清公主殿下!”禁卫官长长一揖,“请恕臣下甲胄在身,不能施跪拜之礼!”
“罢了,”朱熙媛看都不看他一眼,一摆手说道:“你让他们都站一边去,本宫要出宫!”
“公主殿下,”汤胤陪着笑脸说道:“您出宫可有皇上的旨意?”
“没有。”
“可有太后懿旨?”
“也没有。”朱熙媛眼皮微抬了一下。
“那就请殿下请了旨意再来,”汤胤拱手笑道:“太后有旨,宫里的主子们但凡出宫,都要有她老人家的旨意。”
“哎哟,”朱熙媛秀眉一蹙,伸手摸了一下脚踝处,“好疼,方才不小心崴了一下,现在疼得厉害,需要马上找太医看一下......”边说便向杨牧云使了个眼色。
杨牧云会意,对汤胤说道:“汤大人,你都看到了,公主殿下的伤可丝毫耽误不得,你还是让你的人让开,让我们过去吧!”
“职责所在,请恕汤某无礼,”汤胤皮笑肉不笑的说了一声,然后吩咐一名宫卫,“你,速去太医院一趟,请一名太医过来,就说公主殿下急需疗伤,人就在东安门。”
那名宫卫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姓汤的,”朱熙媛柳眉一竖,怒道:“本宫的伤急需太医诊疗,你挡在这儿不让本宫过去,是要让本宫疼死么?”
“公主殿下恕罪,”汤胤连忙作躬打揖,低眉顺眼的说道:“臣下的人腿脚快得很,一会儿就能将太医请来,还请您稍待。”
“杨禁卫,”朱熙媛不再看他,转向杨牧云说道:“此人对本宫不敬,该当如何处治?”
杨牧云心说公主您要出宫,人家当然要拦着,如何能问对方的罪?但这话他却不敢说出来,只有硬着头皮说道:“还请公主示下。”
“好,”朱熙媛一指汤胤,“你给我把他绑起来。”
“这......”杨牧云两眼发直,小声道:“......不妥吧,要是把事情闹大了......”
“你不听我话了,是不是?”朱熙媛咬着樱唇瞪着他说道:“你要不听我话,我就要喊了,然后说是你推了我一把才让我崴到脚的,到那时,就算皇上不治你的罪,太后也会让人把你给打杀了。”
杨牧云打了个寒噤,抬头看了看站在面前的汤胤和一众宫卫,一咬牙低声说了句,“得罪了!”快步向汤胤冲去。
汤胤一愕,正要伸手去拔刀,陡觉胸口被重重的撞了一下,一口气上不来,眼前一黑,几欲晕去。将汤胤撞至一边,杨牧云再不迟疑,脚下如风,或指戳,或肘击,或脚踢,或膝撞,不大会儿功夫,一众宫卫就全部倒下,再没一个人站起。
“快走”朱熙媛向万贞儿招了招手,万贞儿微一犹豫,便跟在他们后面出了东安门。
“有人闯宫......”汤胤刚说了一句,只觉胸口气血翻涌,连连咳嗽起来。
第三百一十五章 悬壶日月
“弓箭手准备......”一名宫卫便要去发令旗。
“混蛋,”汤胤强撑一口气摇摇晃晃的走上前去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的给了这个宫卫一巴掌,“没看到前面是公主么?要是伤到了公主,看我不活千剐了你。”向着城门楼上拼命挥舞着双手,“千万别放箭......”
杨牧云背着朱熙媛一口气跑出老远,见后面确实无人追来,方松了一口气,放缓脚步,也难为了万贞儿,在后面能紧紧的跟着他们。
“公主,”杨牧云揪起一张苦瓜脸说道:“你让臣下背带着你强行闯宫,要是被太后和皇上知道了......”
“放心,”朱熙媛拍拍他的肩膀,嘻嘻笑道:“我会护着你的,保证你不被打屁股就是。”
“你说的轻巧,”杨牧云心中暗道:“经此一闹,恐怕公主你也会被太后叫人软禁起来,至于我......”他哀叹一声,“公主,你为什么每次偏偏与我过不去?”如今宫门也闯了,公主也被强行带出了宫,茫然四顾,一时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公主殿下,”万贞儿在一旁怯生生的问道:“太医院往哪个方向走?”
“一直向南,走到头儿沿着南墙根向西,过了会同南馆和上林苑监便是......”朱熙媛曾跟随朱祁镇去过太医院,因此对道路熟稔无比。
“谢公主殿下,”万贞儿又抬头偷看了她一眼,“公主殿下不是也要去太医院么?”
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朱熙媛轻叹一声,“罢了,我领你一起去吧,就你这个样子,还没进太医院的大门,就得被人抓起来,然后遣送回宫里。”
太医院坐落在皇宫南面的衙署区,紧贴南城墙,北边是钦天监、鸿胪寺,东边是上林苑监,对面是礼部衙门。
太医院的大门朝西大开,门前是一照壁,照壁上是用黑漆书写的“太医院”三个大字的朱色立额。
杨牧云背着朱熙媛立在太医院的照壁前,叹了口气说道:“公主你这脚崴得可真是惊天动地,连去个太医院都快赶上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了。”
“怎么,为了我你不愿意么?”朱熙媛在他耳边轻轻吹了口气,嫣然一笑说道:“你们男人不都是为了自己喜欢的女人而一往无前么?”
“可你是公主殿下啊,”杨牧云哭笑不得,“又怎么能做我喜欢的女人?让臣下陪着你疯,等回到宫里还不知要受到怎样的责罚呢!”
“事情都走到这儿了,你还想回头么?”朱熙媛笑道:“把我哄高兴了,本公主还会出言替你解围,要是把我也惹恼了,看还会有谁站出来为你说一句话。”
“......”杨牧云无言以对,只得心中暗叫倒霉。摇摇头有些无奈的绕过照壁,向大门走去。
“请问......”把门的门役见一名宫里的禁卫官背着一名服侍华丽的少女,身边还跟着一名眉清目秀的小太监,这样的组合实在有些太怪异了些,不禁走上前问道。
“永清公主驾到,”杨牧云向着他们大喝一声,“你们赶快进去叫你们的院使、院判出来接驾。”
门役们大吃一惊,当即有一人跑进去向院使大人报讯去了。
秦院使领着孙院判还有一众御医慌慌张张的迎了出来。
“臣秦慕阳参见永清公主殿下。”秦院使一甩长袖,纳头便拜,身后的人也跟着他纷纷拜了下去。
“平身吧,”朱熙媛端出一副庄严的面孔,“本宫不慎伤到了脚踝,因此特来此找御医诊治......”看了看面前的秦慕阳,“你便是院使吧,你快找一位医术好的御医来给本宫治伤。”
“是,是,”秦院使满脸堆笑,侧身而立,“公主殿下里面请..
....”
杨牧云还是第一次来到这太医院中,看着什么都有些新鲜。署内有大堂五间,大堂正中的立柱上悬挂着据说是太宗皇帝的御笔亲题:“天恩亦常在,圣手在人间。神明存乎意,仁术济苍生。”大堂左侧,有南厅三间,是御医们办公的处所。大堂右侧是北厅,是专门存放御医们诊治记录的地方。
公主殿下亲临太医院是一件非同小可的大事,当即被请入大堂内厅,以示隆重。不过给公主殿下诊伤就破费思量了,公主殿下的脚踝扭伤了,需要脱去罗袜细看。可御医们都是一帮大老爷们,公主殿下的玉足岂是说看便看的?还好有万贞儿随侍在公主身边,由她帮公主除去鞋袜,细细看了再出来告诉御医们,由御医们判断症状再对症下药。
脚踝扭伤乃最常见的外伤症状,擦擦药酒,涂上一层专治跌打损伤的药膏即可,寻常郎中都能医治。可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扭伤,御医们就口沫横飞的讨论了半天,杨牧云听了颇觉无聊,便踱出了大堂,来到了院中,太医院的院子里种了很多花草,很是赏心悦目,虽说已到了秋后,还有许多花朵盛开,而且大部分杨牧云都叫不出名字。
“也许这都是入药用的花草吧?”杨牧云如是想,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北厅的后面。后面是一座先医庙,庙门称“棂星”,内门称“咸济”,殿名“景惠”,南向,殿内供奉着伏羲、神农、黄帝的塑像。庙堂正中还有一块太宗皇帝御书“功在济世”的匾额。庙外北向还有一座药王庙,供奉着唐代名医孙思邈的塑像。
杨牧云正看着庙里栩栩如生的塑像出神,身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侧目看去,来人一身青色五品官衣,正是太医院院使秦慕阳。
“秦院使。”杨牧云向他拱了拱手,打了个招呼,便不再说话。两人因为邓恩广的事情在刑部大牢闹得很不愉快,因此杨牧云对他态度很冷淡。
“原来杨禁卫在这里,”秦慕阳两眼放光,拱手还礼,脸上堆着笑说道:“你可真让本官好找。”
“秦院使找我作什么?”杨牧云一怔,随即心头一紧,“莫非公主的伤势不轻?”
“哪里,杨禁卫多虑了,”秦慕阳笑道:“公主殿下的脚踝处只是轻微扭伤,略有红肿而已,擦些药酒,抹些药膏,安心休养几天就没事了。”
“那就好,”杨牧云轻吁一口气,奇怪的看了秦慕阳一眼,心说:“那你找我作甚?”
秦慕阳轻咳两声,脸上略显一丝尴尬,“这事我也不知该怎么跟杨禁卫说......昨日皇上圣驾脱险后,派锦衣卫送来一位中毒已深,尚昏迷不醒的番僧,并传皇上口谕说无论如何也要救这位番僧醒来......”
“释迦坚赞?”杨牧云脱口而出。
“正是他,原来杨禁卫也知道这位番僧,”秦慕阳愣了愣,有些难为情的继续说道:“说来惭愧,本官这太医院里的御医都对这位番僧身上所中的剧毒手足无措,如果再耽延下去,只怕他熬不过今天了......”
“可是......”杨牧云皱了皱眉说道:“秦院使,本官对药理一窍不通,恐也帮不了你什么忙。”
“杨禁卫......”秦慕阳的眉毛扬了扬,压低声音说道:“禁卫身边的那位如夫人医术高超,秦某有个不情之请,是否请她过来医治一下那个番僧?”
“如夫人?”杨牧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秦院使的话我有些不明白,杨某今年不过才十五岁,哪里有什么如夫人了?”
秦慕阳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之色,心说那日在刑部大牢,你与那个漂亮的小丫头你侬我侬,好得跟蜜里调油一般,不是妻妾又如何这般亲近?莫不是那日我秦某得罪了你们,你装聋作哑为难秦某?当下深深一揖,强压下心中怒气说道:“杨禁卫,那日在刑部大牢我秦某多有得罪,希望你大人大量,不要放在心上,这是为皇上办差,无论如何还请你那如夫人施以援手,成与不成,
我太医院上下都感激不尽......”
“那日在刑部大牢......”杨牧云脑中一亮,看着秦慕阳说道:“原来秦院使说的是玟玉姑娘......”笑了笑说道:“秦院使误会了,那是玟玉姑娘,是我的朋友,来我家做客的,并不是什么如夫人。”
“一个姑娘家去一个男人那里作客?”秦慕阳眨了眨眼,一脸暧昧之色,也不分辩,顺着他的话道:“是秦某口误,不知杨禁卫可否请玟玉姑娘来我太医院一趟?”
“救人之事,玟玉姑娘想来不会拒绝,”杨牧云说道:“我这就回家一趟,请玟玉姑娘过来......”
“那就有劳杨禁卫了,”秦慕阳脸上带着笑,心下却不以为然,“都住在你家里了,还敢说不是如夫人?”
朱熙媛虽说是脚踝轻微扭伤,但让人包了几大包治疗外伤的药物,足够一二十个人用了,御医们虽心中不解,但也不敢多说,只得按公主殿下的吩咐做了。
关上内室的门后,万贞儿扑通一声给朱熙媛跪在地上,感激涕零的说道:“多谢公主殿下,公主殿下的大恩大德,奴婢不知如何能报?”
“起来,起来,”朱熙媛睨了她一眼,“老实说,你和小凌子什么时候好上的?”
“谢公主殿下,”万贞儿站起身来伸袖抹了一把眼角的泪花,老老实实的说道:“奴婢不敢有瞒公主殿下,一开始,小凌子追求奴婢时,奴婢倒没怎么看得上他。有一次奴婢生病,躺在床上无人理睬,是小凌子他为奴婢熬药,精心在旁照顾奴婢,奴婢心里一感动,就跟他好上了......”说到这里脸上不禁一红。
看到她脸生双晕,朱熙媛不禁一叹,“连你们这些做奴婢的在宫里都能成双成对,而我......”俏脸一黯,下面的话便哽住了。
“公主殿下,”万贞儿似乎窥透了她的心思,低声道:“您是不是喜欢了那个杨禁卫?”
“你看出来了?”朱熙媛乜了她一眼。
“公主要是真的喜欢了杨禁卫,”万贞儿见猜对了朱熙媛的心思,继续说道:“就算不方便跟太后说,可以先告诉皇上呀......”
“我的心事皇上已经知道了,”朱熙媛螓首微摇,有些黯然的说道:“作为大明朝的长公主,无论是太后还是皇上都不会允许我嫁给一个有妇之夫的。”说到这里狠狠拍了一下坐在椅子上的扶手,“这个该死的冤家,怎么就跟别的女人成亲了,该死,真是该死......”
“公主......”看到朱熙媛情绪有些激动,万贞儿还想再劝她几句,只听外面有人高声叫道:“皇上驾到”
“皇上怎么来了?”万贞儿登时面色如土,惊惶的看向朱熙媛。
朱熙媛脸色变了变,随即镇定下来,对万贞儿道:“别怕,你就站在我身边,记住,千万别抬头,皇上是不会注意你的......”话还未说完,内室的门便打开了。
“你们都在外面候着,朕一个人进去就行了。”朱祁镇的声音在外面说道。
“是,皇上。”是秦院使和院判还有一众御医的声音。
朱熙媛抬眼看去,只见朱祁镇穿一身明黄龙袍,头戴二龙翼善冠龙行虎步的走了进来。
“皇上,请恕熙媛行动不便,不能跟你行礼了。”朱熙媛纤细的身材微微前曲,算是行过了礼。万贞儿忙垂首跪在地上。
“你下去吧,”朱祁镇淡淡的瞥了跪在地上的万贞儿一眼,待她起身出去关上门后,目光在四下里看了看,方看向自己的妹妹,一字一句的道:“杨牧云呢?他现在哪里?”
“皇上从外面过来时,没见到他么?”朱熙媛奇道。
第三百一十六章 兄妹激辩
朱祁镇看她的样子不似作伪,淡淡一笑,揶揄道:“怎么,他把你撇在这里,自己一个人跑了?”
朱熙媛瞪了他一眼,撇撇嘴说道:“皇上的话臣妹就听不懂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一小小的宫中禁卫,能跑到哪儿去?”
“那好,”朱祁镇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看着妹妹说道:“那朕就坐在这里,等他回来找你。”
“皇上御驾亲临,臣妹可担当不起,”朱熙媛向他眨了眨眸子,“皇上刚刚回宫,太后这么快便放心皇上再次出宫么?”
朱祁一甩绣着龙纹的黄袍,淡然道:“太后不放心朕,朕便放心自己的亲妹妹被人给拐走么?”
“他要真敢把我拐走就好了,”朱熙媛的目光向上一扬,唇角一勾说道:“就怕他没这个胆子!”
“你的心倒宽,”朱祁镇笑了笑,面容一肃说道:“一位堂堂的大明长公主,跟着人私奔,是做人家外室呢?还是给人做妾?”
“在皇上眼里,名分就这么重要么?”朱熙媛听他出言讥讽,玉容丝毫未变,“只要跟他在一起,我就觉得很开心,至于做什么,我才不在乎。”
“胡闹,”朱祁镇终于忍不住发起怒来,“你不要脸面,皇家也不要体统了么?就因为他救过你,你就这么对他死心塌地?要知道他是有妻子的人,你就这么甘心跟其她女人分享这个男人?”
“皇上,你不懂的......”朱熙媛轻轻叹了口气,眸子上似乎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眼神也变得迷离起来,“那日臣妹与王兄被乱党掳至庐州府西面的深山峻岭之中,以为这一生一世都不会再见到皇上了,直到他出现......”她眼中泛出一抹异彩,“他不顾危险护着我,一路之上臣妹跟他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情......那是臣妹一生中最惊险、最快乐的时光,”说到这里声音微微顿了一下,“他带给我一种很奇妙的感觉,那就是只要跟他在一起,我就会感觉到很开心......”
“所以你就指使他带着你闯宫,夺门而出?”朱祁镇沉着脸道:“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和他在一起了?”
“臣妹没想过那么多,只是觉得能够跟他多相处一刻那也是好的。”朱熙媛默默的说道。
朱祁镇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目光凝注着她道:“熙媛,你知不知道这样让朕很难做,太后一直想治他的罪,是朕好不容易劝她打消了这个念头......”见妹妹用一种奇怪的眸光看着自己,便止住话语说道:“怎么,朕说的不对么?为什么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着朕?”
“皇上,”朱熙媛嘴角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笑意,“杨牧云的那位夫人长得很漂亮是不是?”
“你也见过的,干嘛问朕这个?”朱祁镇一愕。
“她比周妃还要美,对么?”朱熙媛紧接着说道:“是不是宫里所有的女人都比不上她?”
“你究竟想要说什么?”朱祁镇不解道。
“那皇上就把她收了呗,”朱熙媛抿嘴一笑,“这样杨牧云就不再是一个有妇之夫了,我跟他在一起无论是皇上还是太后都没有了阻拦的理由......”
“真是胡闹,”朱祁镇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伸手在朱熙媛的额头上弹了一记,也只有妹妹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才会有这样异想天开的想法,“朕堂堂一个大明天子去抢一个臣下的妻子,那成什么了?杨牧云的妻子就算再美丽朕也不能把她收入宫中。朕坐拥天下,什么得不到,为什么非得纳一个嫁过了人的女人入宫?”
“原来皇上嫌弃她嫁过人,”朱熙媛眨了眨晶亮的眸子,“这真是不公平,男人无论有过多少女人都是理所应当,而再美的女人就算她嫁过一次人,就再也不入别的男人的法眼了。”
“你现在真是越来越放肆了?”朱祁镇不悦道:“忘了《女诫》、《女德》、《女训》上怎么说了么?男人是天,如何让你们女
人来评论男人了?看来回宫后还得让皇后好好约束一下你。”
朱熙媛向他吐了吐可爱的小舌头做了个鬼脸,白了他一眼说道:“那些书上面讲的是专门欺负女人的条条框框,我才不要看呢!”
“你......”朱祁镇瞪着她,半晌才长出一口气,“都是朕平时太惯着你了,才会让你做出如此出格的事,等回宫后朕一定要把你关起来,直到你嫁人时再放你出来!”
“我都在皇宫的高墙里关了十二年了,”朱熙媛丝毫也不惧怕,针锋相对的说道:“有本事皇上就关我一辈子,我也不要嫁人了。”
“好,好......”朱祁镇涨红了脸气极反笑,连说了几个好字,用手指着她说道:“朱熙媛,你好......觉得朕治不了你是不是?那朕就惩治杨牧云......”见妹妹脸色一变,加重语气说道:“你放心,朕也不会杀他,把他远远的发配出去,让你永远也见不到他。”
朱熙媛眼圈一红,贝齿咬着樱唇抽泣起来。
“咝”杨牧云吸了吸牙花子,打了个寒噤,他突然感觉到有些冷,便拉了拉衣襟。
一辆马车行驶在西四牌楼大街上,飞速转动的车轮轧起阵阵烟尘向皇宫南面的衙署区驰去。
“杨公子,你怎么了,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么?”马车里,玟玉坐在杨牧云身边,看到他的异常举动,不禁面带关心的开口问道。
“我没事,”杨牧云向她笑了笑,“这北方跟江南就是不同,九月都已经这么冷了。”
“这还没到更冷的时候,”玟玉娇笑着说道:“等到了寒冬腊月,那可是滴水成冰,大雪纷纷扬扬的下上几天,连车轮子都能埋住呢!”
“这么冷啊!”杨牧云缩了缩脖子,吐了吐舌头说道:“那可真是不得了,冷成那个样子,你和芷晴郡主怎么回开封呀!”
“杨公子希望我回去么?”玟玉的俏脸上闪过一丝异色。
看着她灼灼的目光,杨牧云一时语塞,忙把话题转了开去,“太医院的御医个个都胡子老长了,谁知还比不上你一个小姑娘医术高强,上一次在刑部大牢你就让他们颜面扫地,这一次又让我巴巴的把你请过来!”
“杨公子过誉了,”玟玉说道:“非是这些御医不行,而是他们没有对一些奇毒钻研过,才会因此手足无措的,”面色一肃,“须知医学博大精深,光因病理的不同就分为十三科呢?大方脉、妇人、伤寒、小方脉、针灸、口齿、咽喉、眼、疮疡、接骨、盎镞、祝由、按摩,谁又能做到科科精通?玟玉有幸在解毒奇术上略高一筹而已,又如何真比他们强了?”
“玟玉,你懂得可真多,”杨牧云看向她的目光里露出钦佩之意,“这些病理知识都是那位王药仙传授给你的么?”
“是的,”玟玉螓首微颔,缓缓说道:“原本王药仙只收了三殿下一个弟子,后来郡主殿下也跟着去学,我随在郡主身边,王药仙传授的很多医理知识我便也学会了。”
“玟玉,”杨牧云叹道:“可惜你是个女儿身,若是男人的话,也可以进入太医院做一名御医的。”
“做一名御医很好么?”玟玉向他眨了眨美丽的眸子,“三殿下在通许结庐悬壶,不也一样治病救人么?三殿下他还想开办一些惠民施药局,为百姓免费施药治病呢!”
“三殿下真是一位大善人,”杨牧云赞道:“如果他继位为周王的话,一定会有更多的百姓受益。”
“嗯,”玟玉眸中泛光,“王爷驾下这么多殿下,就只三殿下一人怀有一颗菩萨心肠。”
“你喜欢三殿下,是不是?”杨牧云看着她逗弄了一句。
玟玉脸一红,随即坚决的摇了摇头,“玟玉只是一个奴婢,怎能喜欢三殿下,”偷瞄了他一眼,细瓷一般的玉颊泛着霞光,“其实......玟玉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
了。”
“哦,”杨牧云被她瞄得心头一跳,目光向车窗外看去,“咦?”
“杨公子,怎么了?”玟玉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街道上人来人往,并无什么异样。
“唔,没什么,可能是看错了。”杨牧云收回目光,方才一个人影闪入一间铁匠铺子,很是熟悉。
西四牌楼大街边有一个铁匠铺子,“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传出老远,铁匠师傅姓姜,四十开外的年纪,黑红黑红的脸膛,身材壮健,手下带着两个小徒弟,每天忙得连轴转,一件件铁器都在他们叮叮咣咣的敲砸中成型,然后摆放在屋外售卖。
姜家铁铺在京城里很有名,从姜师傅他祖父算起,到他这里已是第三代,姜家铁铺打出来的铁器结实耐用,价格公道,在整个西四牌楼大街是独一家,京城里很多人家用的铁锅、锯子、锤子、菜刀都是出自这里。
打铁的屋子里没有点灯,这不奇怪,炉子里的火日夜不息的烧着,映得屋子里发光发亮,自然不需要再点灯。
姜师傅和一个徒弟赤膊上阵。在铁砧子上,姜师傅抡大锤,敲;徒弟持小锤,点。一老一少,一敲一点,一浊一清,那节奏就像敲打一件乐器。另一个徒弟蹲在灶膛前推拉风箱,呼哧呼哧声中,火焰窜得很旺。烧红的炭在风力下一闪一闪,似乎要熔化成水。铁砧子旁放着一只大木桶,里面盛着冷水。每打几次铁,姜师傅都要用钳子把正在打制的铁器入水冷却,行话里叫淬火。淬火可以使其硬度增强,以后会更耐用。淬火后还要回火,就是在炉子里继续烧,烧红后放在铁砧上再敲打。打一件铁器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最少的需要一天,最多的甚至要几个月。
打制完一件铁器,姜师傅抓起搭在肩膀上的布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然后端起一碗水咕咚咕咚猛灌一气,正要接着打制下一件铁器。门帘一掀,飘然进来一人。
姜师傅抬头眯着眼睛看去,见是一位翩翩美少年,鼻梁高挺,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发束白色丝带,身穿一件宝蓝色软绸长衫,腰围玉带。
那少年的一双剑眉斜插入鬓,璀璨的星眸一霎一霎的向姜师傅看来。
“这小相公,比附近燕春楼里最漂亮的小娘们都生得俊俏。”姜师傅心下暗道,走上前作了一揖,说道:“这位公子,请问是要打制东西么?”
“你姓姜?”美少年盯着姜师傅问道。
“正是。”
“整条街上都说你这里打制的铁器最好。”美少年一笑,从腰缠的玉带里抽出一把长剑。
姜师傅脸色一变,向后退了一步。
“别误会,”美少年手握剑柄,剑身朝下向姜师傅递了过去,“我只是想让你帮我把这柄断剑接续上。”
“断剑?”姜师傅心下一定,接过剑仔细看去,果然剑尖处断了一截。
“这是断刃。”美少年又递过去一截三寸长的剑尖,姜师傅接过一对,果然严丝合缝,合为一体。
“怎么样?能接上么?”美少年看着姜师傅紧锁的眉头问道。
“我这里不打造兵器,”姜师傅看了那美少年一眼,“帮人打制兵器需要向顺天府备案,取得打造许可,请问公子......”话还未说完那美少年取出一块腰牌在姜师傅面前一晃,姜师傅瞬间脸色大变。
“我不需要顺天府的许可,你明白了么?”美少年淡淡的说道。
“是,原来是锦衣卫的大人,”姜师傅弯腰笑道:“这里太脏太嘈杂了,请大人随小人到里面说话。”
......
“真是一把好剑!”在铺子里间的一间小厅里,姜师傅仔细的察看了一下那两截断剑,面目凝重的说了一声。
第三百一十七章 黛蛾长敛
“真是可惜,”姜师傅摇了摇头,叹道:“这么好的剑居然被砍断了。”
“能把它接续上么?”美少年神色不变的问道。
“能,不过得多费些时日,”姜师傅看了他一眼,“公子的剑是由上好的百锻钢制成,柔韧锋锐又不失硬度,只是好像是被一种更锐更利的硬物给削断了。”
“姜师傅好眼力,”美少年赞了一声,“如果你能将这把剑锻好如初,我定有重谢!”
“这是小人本职的事,定分所应为,一定要大人满意,”姜师傅说道:“日夜赶工的话,三到五日内,就可以重新锻接好。”
“那就有劳了。”美少年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桌案上,凝视着他道:“越快越好,五日后我便来取。”
......
美少年走出铁匠铺子,深吸一口气,正要迈开步子向南走去,突然听到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
“小姐,这条串珠牡丹纹金围髻是今年京里贵妇们最流行的款式,您佩戴在发髻上倒是很衬呢!”一个男子的声音说道。
美少年循声看去,路对面是一间珠宝首饰店,一位头戴平式幞头,身穿褐色团花棉袍的男子脸上堆着笑向两位少女介绍店内的珠宝首饰,想来他便是这间珠宝首饰店的老板了。
其中一女子一袭白衣,容貌绝美。眉如远黛,星眸闪烁着点点星光,带着几分清冷,宛如一朵不可亵玩的白莲。举手投足,端的是风华无双,流云般墨发用一根碧玉青簪挽起,眉心的桃红花钿下,是令人心醉的仙姿玉容,带着几分散漫,气质高雅出尘,温润如玉,纯净的若天上谪仙。她身边的少女一身青衣,虽也姿色不俗,但与她的绝世容颜比起来,登时显得黯淡无光。
“此处竟然能够遇见如此美丽的女子,”美少年心中暗道:“她与紫苏妹妹超凡脱俗的姿色比起来,竟然也是不遑多让,这京城里居然有这样的人物。”
“小姐,”那名男子指着那条串珠牡丹纹金围髻继续介绍道:“您看这上面的珍珠,都是一般大小,个个浑圆润泽,还有这金饰上的牡丹花纹,可是南都一品轩的匠人精心打就,这条围髻,在江南也很是流行呢!”
“好了,”青衣少女撇撇嘴说道:“我看你这张嘴呀,死人都能被你说活了,你就老老实实说一句,这条围髻价值几何?”
“这可是南都一品轩打制的精品,又兼之千里迢迢的运来京师,”那名男子笑了笑,伸出两个指头,“小姐如诚心想要的话,我也不多要,一口价,二百两银子。”
“二百两?”青衣少女睁大了圆圆的眼睛,看向那白裳丽人,“小姐,你看......”
“这条围髻确非凡品,”白裳丽人淡淡一笑,顾盼生辉,“但却不是一品轩的匠人打造的......”
那名男子额头一皱,脸色颇为不悦,想辩解几句,但还是忍住了,只听白裳丽人继续说道:“且不说做工如何,一品轩打制出来的金饰,是有特殊标记的,寻常作坊仿制也仿制不来。”
“哦,是什么特殊标记?”话刚一出口,那男子登时自知失言,但要收回却也来不及了,只能尴尬的笑笑。
“看那男子也算是老江湖了,居然被白裳丽人一个试探,就露出了马脚。”美少年不禁摇了摇头。
“这个特殊标记我家小姐可是不能随便说出来的,”青衣少女抿嘴笑道:“那不是砸人家一品轩的招牌么?”
“蓉儿!”白裳丽人瞪了青衣少女一眼,转而对那名男子说道:“难得这上面的珍珠都是一般大小,不过亮度不够,也算不上极品。这条围髻虽说是仿品,但打制得如此精致,也算是极为难得了。”说着转身欲走。
“小姐且慢,”那名男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眼珠子转了转,像是下定了决心说道:“您真不愧是行家,这条围髻我便宜一些卖给小姐,不知您意下如何?”
白裳丽人淡淡一笑,没有说话。身边的青衣少女眸波一转,问道:“那老板你要如何便宜呢?”
“一百两......”那名男子憋红了脸伸出一个指头。
“蓉儿,我们走吧!”白裳丽人看向青衣少女说道。
“别,我再减十两......”那名男子见白裳丽人仍然没有留步的意思,遂一跺脚说道:“那小姐你说出价多少?”
“五十两,这条围髻我便拿了,不然,你就留着自己卖吧!”白裳丽人笑道。
那名男子的脸色变了,话声中带着一丝哀求,“小姐,这可是金饰,而且大老远的从江南运来,您就再加十两,权当运费,我不挣你银子也就是了。”
白裳丽人向青衣少女点点头,青衣少女从身上取出一个红色绣金线的银包,掏出两锭大银,“喏,一锭三十两,两锭六十两,你要不要过过秤?”
“不用了,不用了,”那名男子的脸上硬挤出一丝笑,“我还能不相信这位小姐么?”说着忙不迭的将两锭大银收了起来,生怕对方反悔似的。
......
“奇怪,这位白衣女子怎么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美少年心中暗忖道:“那眼神,那身形都是那样的熟悉。”
“小姐,您慢走。”那名男子将白裳丽人与青衣少女送出店来,目送二人走远,方摇摇头,返回店中。
“老板,”美少年上前叫住那名男子,“那位小姐是谁,老板可认得?”
“你问这个干什么?”那名男子没好气的说道,还在为刚才没能多卖几两银子而耿耿于怀。
美少年一笑,拿出一块腰牌在那名男子面前晃了一下。
“原来是锦......”这次那名男子及时收住了口,神态恭谨的作躬打揖道:“大人,里面请!”
“不用了,就在这里说吧!”美少年说着眼睛却紧盯着渐渐走远的那两名女子。
“不瞒大人,”那名男子说道:“那位小姐虽是第一次来小人店里,可小人却见过她......”压低声音道:“她便是京师第一美人,清韵馆的头牌柳云惜柳小姐......”
“小姐,”青衣少女喜孜孜的对那白裳丽人说道:“你可真厉害,二百两银子的金饰硬被你砍到了六十两。”
白裳丽人毫无瑕疵的俏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却没有说话。
“对了,小姐,”青衣少女又说道:“那一品轩金饰上的特殊标记是什么,你能不能说给婢子听听,下次买首饰时就不会被人当冤大头骗。”
白裳丽人笑而不语。
青衣少女眸光连闪,“婢子明白了,小姐是诈那个老板来着,实际上......”
“实际上那个特殊标记我也不知道,”白裳丽人笑着说道:“我只是听紫苏妹妹提起过,一品轩的金饰上确实有外间难以仿制的特殊标记,只是没有听她仔细说过。紫苏妹妹是从南都来的,所说定然不错,你如真有兴趣的话,不妨去萝院找她请教一下。”
“婢子只是个下人,怎好登门请教?”青衣少女咕哝了一句。
“那也无妨,”白裳丽人安慰她道:“等我去萝院找她时会顺便提一提这事,你在一旁听着便了。”
“真的?”青衣少女眸子一亮,“小姐你真好!”
“蓉儿,”白裳丽人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在我眼里,从来没有把你当成过下人,我就当你是我的好姐妹一般。”
“小姐......”青衣少女感动得眼圈一红。
“好了,回来你戴上这条围髻让我看一看,”白裳丽人笑道:“看我的蓉儿究竟有多漂亮。”
“原来这条围髻是小姐买给我的,”青衣少女又惊又喜,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这......这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白裳丽人睨了她一眼,“我的不就是你的么?”
“谢谢小姐
!”青衣少女激动的说道。
两人行走间,远远已经遥望到一座宏伟的府邸。青衣少女正走着,白裳丽人却已止住了脚步。
“小姐,您不过去么?”青衣少女问道。
“他......现在不一定回来,我们还是在附近转转吧!”白裳丽人说道。
“嗯。”青衣少女点点头,又回到白裳丽人的身边。
白裳丽人沉默了下来,和青衣少女一路无话。
两人转进一条幽静的小巷,青衣少女先打破两人之间的静默。“小姐,你真的喜欢那位王爷么?”
“你觉得呢?”白裳丽人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王爷年轻英俊,人又斯文有礼,兼且身份尊贵,说话很讨女人喜欢。”青衣少女说道:“而且他对小姐你很好,婢子看得出,他是很喜欢小姐你的。”
“所以在你眼里,我也得喜欢他是不是?”白裳丽人幽幽一叹,“你把他说的这么好,这位王爷肯明媒正娶的把我迎娶进他的府门么?”
“......”青衣少女的嘴登时好像被什么塞住了,说不话来。
白裳丽人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认为他不会,是不是?那我喜欢他作什么?”璀璨的眸子变得深邃起来,“女人的喜欢跟男人不同,男人在意的只是女人的姿色,而女人的喜欢则是要把自己托付给男人。很显然,这位王爷根本不值得我托付,我如果跟了他,他甚至连一个名分都不可能给我,只会把我收为暗室。”
“小姐,清韵馆头牌只是你假借的一个身份,其实你真正的......”
“蓉儿,不要说了,”白裳丽人打断她的话道:“都是过去很久的事了,还翻出来作什么?”悠悠一叹,“有时我真的很羡慕紫苏妹妹,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就把自己嫁了,不像我,背负得太多,做什么都得瞻前顾后。”
“紫苏小姐嫁人了么?”青衣少女奇道:“婢子倒没看出来,那她为何还管理着萝院?”
“那是他男人默许她这样做的,”白裳丽人美眸中泛出异彩,带着一丝羡慕,“她喜欢做的事情她男人并不干涉,很奇怪么?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她又不曾做对不起他男人的事情,只是不想被圈在一个豪宅大院里做一个怨妇罢了。看到了吧,一个男人真正喜欢一个女人,不是征服和占有,而是理解与支持。”
“怪不得紫苏小姐很多时候并不亲自出面,而是力捧绮晴、怜依、芷雪三人,原来就是因为她已经嫁人了。”
“若不是绮晴不堪大任,那日成国公府她又何必亲自出面,”白裳丽人说道:“既要打响萝院的招牌,又要压我们清韵馆一头,除了她之外再也找不到第二人了。要知道当着成国公和兵部尚书大人的面显露京师第一青楼红馆的机会并不多。”
“那是,”青衣少女有些不屑的说道:“萝院要靠绮晴、怜依、芷雪三人,又怎么能压得住小姐您?”
“可我没有工夫调教人呐,”白裳丽人瞥了青衣少女一眼,“我有许多大事要忙,又要跟王爷这样的人应酬,就不能调教出绮晴、怜依、芷雪那样的台柱子,若我一去,清韵馆恐怕就真的要败了,”嘴角含笑的盯着青衣少女,“要不我来捧蓉儿你吧,若你真的红了,就不用跟着我做那么多危险的事了。”
青衣少女红着脸摇摇头,“不要......”陡然见到白裳丽人的脸色一变,不由微微一怔。
“有人跟着我们,”白裳丽人低声说道:“不要回头,还按正常的步子往前走,”眸子一抬,“看见前面拐角处了么?”
青衣少女微微点头,脸色顿时紧张起来,双手已然攥紧。
“等拐过去我们再动手。”白裳丽人叮嘱道。
......
眼见那两名女子转过前面拐角失了踪影,美少年眉尖一挑,快步追了上去。
第三百一十八章 剑光掠影
美少年来到拐角处,正要跟着转过去,但却迟疑了一下,看看身边的墙并不甚高,便扣住墙缝向上腾身一跃,整个人便轻轻巧巧的落在了墙头上。
他展目四望,目光所及之处,却没有看到那两名女子的丝毫踪迹。
“奇怪,”美少年喃喃自语道:“她们两个怎么会走得如此之快?莫非被她们发现了?”纵身跃下墙头,待要仔细寻视,突觉一阵劲风袭体,心下一凛,伸掌在墙上一推,整个人向旁飘出丈余,堪堪躲过这一击。定睛看去,只见那青衣少女手持两把短剑又向自己刺了过来,而那白裳丽人却不见踪影。
青衣少女出手如风,手中两把短剑如两道闪电向着美少年一上一下的划了过来。美少年心里暗暗叫苦,自己的兵刃由于昨晚被人削断方才刚刚送进了姜家铁匠铺子重新锻接去了,眼见对方利器在手,却只能赤手空拳与之交战。“刷”一道寒光在他面前堪堪掠过,他身形微晃,另一道寒光又拦腰向他划来......
两人以快打快,瞬间七八招已过,青衣少女心中暗暗一惊,对方空着手,自己一时竟奈何他不得,而且他身法比自己更快,自己如此凌厉迅捷的招式,居然连他的一片衣袂也碰不到。
“你是谁?为何跟着我们?”青衣少女问道,手下却毫不停歇。
“那位穿白衣的女子呢?”美少年没有回答却反问道。
“你问我家小姐作什么?”青衣少女俏脸一沉,出手便更快了。美少年只是闪避,却并不还手。
两人一个攻,一个躲,身法都是快极,不过美少年的身法更快,因此虽空着手却也能够应付对方凌厉狠捷的杀着。
青衣少女急于想把对方拿下,出招便更快了。
“刷”在摸清了美少年的闪避路数后,青衣少女左手短剑气势如虹,如一道光幕般狠狠削下,提前封住了对方退路,美少年飘忽如鬼魅般的身形微微一滞,青衣少女心中一喜,当下更不迟疑,右手短剑便狠狠的向他胸口戳来。
雪亮的剑身透胸而入,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青衣少女怔了一怔,眼前的人影却已倏然不见。接着左臂一麻,手腕跟着一沉,短剑再也拿捏不住,“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上。
青衣少女骇然闪避至一边,美少年却悠然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拾起地上的短剑,笑吟吟的看着她说道:“姑娘,我并没有恶意,只是想见一下那位穿白衣的姑娘,有几句话要问她。”
青衣少女银牙一咬,纤细的娇躯一动,转身向着胡同里飞奔而去。没跑出多远,只见眼前人影一闪,美少年不知何时又站在自己面前,背负着双手面带微笑注视着她。
于是她转过身又向另一个方向奔去,才刚踏出十余步,那美少年鬼魅般的身影又拦在了自己面前......
青衣少女心一横,紧握手中仅有的一柄短剑如长虹贯日一样狠狠的向他脖颈削了过去,口中娇叱一声,“让开”
“姑娘,我说过,我并没有恶意......”美少年带着笑意的脸蓦然一僵,腰身一拧,剑锋贴着他的颈侧擦了过去。
“嗤”美少年的身形闪至一边,右臂的长袖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而这道口子却不是青衣少女划开的。
美少年脸色微变,目光看去,只见那白裳丽人衣袂飘飘,脸含笑意站在一边,有若凌波仙子。
“果然是你!”美少年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虽然他方才躲得狼狈了一些,但白裳丽人电光石火般的一击没能逃过他的眼睛,那身法,那动作是那样的熟悉,就像闪电一样划亮了心中的记忆。
“你认得我?”白裳丽人看到他那俊俏之极的面庞,也怔了怔,“这张脸好熟,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两人静静的互相注视了良久,白裳丽人眸波一转,檀口轻启,“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们?”
美少年一笑,拱了拱手说道:“久闻京师第一美人的柳姑娘的艳名,今日一见,果名不虚传,只是......”声音顿了一下,方道:“没想到姑娘不但貌若天仙,连武功都是如此的好,真是让在下大感意外。”
“大感意外的何止公子?”白裳丽人的美眸霎了霎,“我觉得公子眼熟得很呢?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大概是在下的人缘好吧?”美少年向她挤了挤眼睛,促狭似的笑道:“莫不是姑娘也对在下心动了?”
“本姑娘的心动不动,你得问问它,”白裳丽人衣袖微动,一道寒光倏地一闪而过,原来她袖中暗藏利刃,美少年的衣袖便是这柄利刃划开的,白璧无瑕的玉面一寒,冷然道:“你利用我的丫鬟试探我的武功,究竟是何用意?”
“这是误会,”美少年连连拱手,向后退了几步,“在下只是想亲近一下姑娘,没想到姑娘却有如此身手,在下不胜惶恐,这就告辞!”说罢转身欲走。
“别忙着走啊!”白裳丽人身形一动,便飘至美少年的面前拦住他的去路,玉面含春,美眸妩媚之极,“公子想亲近一下奴家,奴家又何忍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如公子随我回清韵馆,我们再好好倾谈一番如何?”
“不用了,在下还有要事,”美少年有些不自然的笑笑,“多谢姑娘好意,在下一睹姑娘芳容便已足够,至于去姑娘那里,还是改日吧!”
“盘桓片刻,用不了多少时间的,”白裳丽人的笑容柔媚入骨,“奴家心里十分好奇,公子相貌如此俊美,要是换上一身女儿装,不知要让多少男人为之倾心呢!”
美少年脸色一变,身子已然跃起。
“果然是你!”白裳丽人玉齿轻咬樱唇,妩媚的眼神倏然转寒,“想跑?蓉儿,截住他!”
青衣少女已然站在胡同口,见美少年的身形瞬间移向自己这边,当即挥舞着右手仅剩的一柄短剑迎了上去。
“锵”两道寒光一前一后突袭而来,美少年躲过青衣少女迎面一剑,手持捡拾的短剑向后挥出,堪堪架住背后刺来的一柄利刃。
借着对方这一击之势,美少年的身形斜飘出丈余,后背紧紧的贴在身后的一堵墙上,一双眼睛紧张的看着面前的两位女子,那青衣少女也还罢了,白裳丽人的武功却不在他之下。而且他趁手的兵刃又不在身上,仅凭对方的一柄短剑是无法一展身手的。想到这儿,他握着剑柄的手心不禁渗出了冷汗。
白裳丽人敏锐的捕捉到了对方的心思,给青衣少女使了个眼神,“蓉儿,你站在这儿不要动,如果他想跑,就把他给我拦下来。”
“是,小姐。”青衣少女应了一声,眸子紧紧的盯住了那美少年。
白裳丽人长袖善舞,一步一步的向那美少年逼近,“真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她的眸中泛着寒意。
“是呀,说起来我们还真是有缘。”美少年嘴里说着笑,心弦却已绷紧。
“那柄短剑你还不扔掉么?”白裳丽人看着他手中紧握的短剑,似笑非笑的说道:“要不要我丫鬟把另一柄也给你。”
美少年一脸凝重,没有说话。
“莫非你连自己的兵刃也没带么?”白裳丽人眸波流转,“可惜,这次你没有赢的机会了。”微顿了一下说道:“而且,连逃的机会也没有。”
“你真狠心,”美少年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早知道如此,昨日我本不该放你走的。”
“你真是太高看自己了,”白裳丽人轻笑一声,显得无比妩媚,“你敢追上来么?若是圣驾有失,不用我出手,你现在就已经在京城的大牢里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想知道么?”白裳丽人衣袖微抬,一双美到极处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等我手中的剑划破你的喉咙时,我再告诉你。”
袖口一掀,一道寒光匹练也似的向他旋了过来。
美少年背着手一扣墙缝,身形已高高跃起,“嗤”他脚底的墙壁上划出深深的一道,墙粉簌簌而落。眼看就要攀上墙头,只听一声娇叱,青衣少女的身影从另一侧墙头斜扑下来,手中短剑吐着寒芒如一道飞虹直取他右边太阳穴。
美少年身子微躬,双足一点墙面,使劲向前一撑,整个人如流星一般猛向胡同口窜去。
“不好,”白裳丽人秀眉微蹙,暗道:“蓉儿真是糊涂,叫她守在胡同口不要出手,怎能随他动而动?这下可中了这小子的声东击西之计了。他在墙上这一撑反弹的力道甚强,自己就算追上去他也出了胡同口。”可自己的秘密已被他知晓,能够不追么?白裳丽人银牙一咬,足尖在地上一点,以流星赶月般的速度追了上去。
“唏律律”一声马嘶,美少年的前冲之势甚急,不成想胡同之外的街道上奔过来一匹马,眼看就要跟这匹马冲撞在一起,他出掌在马头上拍了一下,借力一个凌空倒翻,轻轻巧巧的落下地来。饶是如此,那马惊得人立起来,差点儿把马上的骑士掀落下来。
“有刺客,”马上的骑士扭头向后大喊一声,“快,快保护王爷。”
“王爷?”美少年愣了一下,只听呛啷啷之声不绝于耳,骑马奔驰过来的一众骑士纷纷拔刀出鞘,一拨骑士在一位身穿大红蟒袍的青年身边围成一圈,将他紧紧护住。另一拨骑士策马上前,将美少年团团围住,一道道雪亮的刀锋纷纷指向他。
“我不是刺客......”美少年分辩道。
“王爷”白裳丽人追出胡同,看到这一切便收起利刃向那身穿大红蟒袍的青年喊道。
“柳姑娘?”大红蟒袍的青年见到她一愕,翻身下马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白裳丽人泪眼盈然,如梨花带雨般看向那边被一队骑士团团围起来的美少年,“那人轻薄于我,还请王爷为我做主。”
“有这等事?”大红蟒袍的青年脸色一沉,“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调戏民女,眼里还有王法么?”高声对那边的骑士喝道:“把那人给孤带过来,让孤好好瞧瞧,究竟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
那队骑士哄然应诺,登时有两人下了马,举起单刀架在美少年的脖颈中。美少年也不反抗,任由他们将自己推到大红蟒袍的青年面前。
“柳姑娘,调戏你的,便是他么?”大红蟒袍的青年安慰了一下正在抽泣的白裳丽人,向那美少年看去。
“是你?”大红蟒袍的青年惊讶的看着美少年说道:“宁公子?”
“王爷?”美少年也是一脸愕然。
“宁公子?你怎么到京城来了?”大红蟒袍的青年问道。
“皇上恩旨,将小人调到锦衣卫北镇抚司来了。”宁祖儿向着朱祁钰躬身施礼说道。
“嗯,好好......”朱祁钰看了一眼犹在哭泣的柳云惜,脸色有些阴晴不定的问道:“你和柳姑娘怎么碰到一起了?”
“是这样的,王爷,”宁祖儿朗声说道:“小人方才路经此处,听到有人呼救,便过去一看,原来是几个小混混调戏这位姑娘,小人登时心中不平便出手把那几个小混混打跑......”见柳云惜哭声渐止,便接着说道:“谁知这位姑娘受了惊吓,以为小人和那几个小混混是一起的,便扯住小人要去见官,小人见解释不清,就想一走了之,哪知道这位姑娘追了出来,非说小人方才轻薄于她......”向柳云惜挤了挤眼睛,“姑娘,不知小人说得对不对?”
“你若方才便说清楚,奴家又怎会误会于你?”柳云惜狠狠瞪了他一眼,却也只能顺着他的话说道。
“哈哈,原来是个误会!”朱祁钰心下大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