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何人先折
“师兄,他们跑了!”瘦高个指着那一大一小两条人影说道。
“追”矮胖子沉着脸说了一句,肉球似的身体像一个巨大的弹丸一样瞬间弹出老远。“老四,快发信号,让埋伏在林子里的弟兄截住他们。”矮胖子的声音远远传来过来。
瘦高个一扬手,一支烟花直冲云霄,在空中放出一道道璀璨的光芒。
......
“不要管我,”高升一把推开青衣蒙面少女搀扶着他手,“快追上去,那件东西万不能落在他们天雷门手中。”
“可是升伯你......”青衣蒙面少女秀眉一蹙,见他腰胯间鲜血已经染红了衣襟。
“我没事,还死不了,”高升打断她的话,急切的说道:“如果让那样东西落入别人手里,你我就万死莫赎了,到时有何面目去见主子,我大夏国的复国大业......咳咳......”一口气上不来,咳嗽不止。
“升伯你别说了,我去还不成么?你......”青衣蒙面少女还想再说什么,蓦然银牙一咬,转身飘然追了上去......
“蓉儿,”高升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高声冲她喊道:“紧紧跟着他们便可,千万不可硬拼,我这就回去发信号,请庄主带人来帮你......”声音在枫林中飘荡,人却早去的远了。
“大哥,”如山壮汉边跑边对着那瘦小少年憨声憨气的说道:“我们要去哪里?”他颠着一副庞大的身躯低着头冲瘦小少年喊大哥,让人感觉异常滑稽。
“你只管跟着我往前跑就是了,问那么多干嘛?”瘦小少年边说边不住的向后瞄上一眼。
两人跑入枫林中,在一棵棵粗大的树干间不停穿梭。
“我吩咐你藏的东西藏好了?”瘦小少年问那如山壮汉。
“大哥交代的事情我又怎敢马虎?”如山壮汉答道:“我都办得妥妥的。”
“你埋藏的地方还记得么?”瘦小少年又问。
“大哥放心,我就是忘了你是我大哥,也不会忘了那东西藏在哪儿?”如山壮汉瓮声瓮气的答道。
这话说的有些不伦不类,瘦小少年听了眉头一皱。
“大哥,小心。”如山壮汉目光一凝,大吼一声,饭钵大的拳头擦着瘦小少年的鼻尖挥了出去。
“砰”的一声,一个人影高高飞起,重重的摔在树干上,然后软软的滑落下地,这一拳的力道当真惊人。
“不好”瘦小少年蓦然一惊,只见林间人影憧憧,“我们被包围了。”
这些人全都褐衣劲装,手持利刃,一脸凶相的向他们围了过来。
瘦小少年和如山壮汉互相对视一眼,一捋袖子,“我们一起动手,向前冲!”两条人影遽然冲上前去,当先两人猝不及防之下,登时被两人打的飞了出去......
两人身手不弱,面对一众褐衣劲装大汉,打斗起来居然不落下风。在两人如风的拳脚下,不大工夫对方就被击倒了五六人,可褐衣劲装大汉们人人都极为凶悍,眼见同伴倒下,可仍旧死战不退,将两人死死拖住。
如山壮汉刚挥舞着饭钵大的拳头将一人打飞,只听“嗖”的一破空之声传来,直击向自己的后脑,劲风凌厉,非方才交手之人可比。悚然一惊,头脑稍偏,“蓬”的一声,一个挂满尖刺的流星锤飞了过来,擦着他的耳轮重重击在身旁的树干上,木屑纷飞,气势端的惊人。
只听桀桀一阵怪笑,一个瘦高个手持一对流星锤阴恻恻的瞪视着他们。
如山壮汉退后几步,护在瘦小少年面前,低声说道:“这是个硬茬子,再打下去恐怕情况不大妙。”
瘦小少年面色一沉,似乎同意了他的说法,“待会儿动起手来,我拖住他们,你伺机赶快走。”
此话一出,如山壮
汉怔了怔。
“小友,”矮胖子笑嘻嘻的出现了,对着瘦小少年说道:“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手动脚的呢?实在是大煞风景!”
瘦小少年哼了一声,手掌紧握,全身暗自戒备。
“这就是了,”矮胖子颔首一笑,望着周围满树红彤彤的枫叶,“此处风景甚好,你我不如席地而坐,好好谈一谈。”
“谈什么?”瘦小少年冷冷道。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矮胖子一拱手,“小友的身手,我是极为佩服的,可那样东西不是谁都能据为己有......”说到这里声音顿了一下,“流云庄给你开价多少,我按两倍偿付与你,如何?”
“前辈好大的气魄,”瘦小少年微微一笑,“我只怕你付不起。”
“我既然能站在这里,就不怕吃不下,”矮胖子嘴角微微一勾,“小友不妨开个价,我是不会让你白辛苦一趟的。”
“干我们这行,最重的便是信誉,”瘦小少年盯着他,语气凝重,“我既然受流云庄之托,怎好半途转给别人。前辈不妨这样,我先把此物交予流云庄的高庄主,你再去找他要,这样晚辈也好做人。”
“小友可真会开玩笑,”矮胖子哈哈大笑几声,“好做人也罢,不好做人也罢,总比丢失了性命要好,你说是么?”
“前辈这是在威胁晚辈?”瘦小少年脸色一变。
“我好好与你商量,并不想动粗,”矮胖子的语气渐渐变得生硬起来,“要是动起手来,小友一不小心命丧黄泉,这东西我还是能拿到的。”恐吓之意已溢于言表。
“那你何不上来试试?”瘦小少年摆开了架势,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既如此,那我可就不客气了,”矮胖子笑容一敛,森然道:“这是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说罢正要招呼众人一拥而上......
“慢着,”如山壮汉上来制止道,他看了瘦小少年一眼,“大哥,那东西又不是我们的,咱犯得着为了它而跟别人拼命么?”
“你说什么?”瘦小少年变色道。
“那东西卖给谁不是卖,”如山壮汉向他使了个眼色,续道:“况且这位前辈说了,要按原事主的双倍价钱偿付给我们,这样的好事儿上哪里找去?”
瘦小少年不明白他是何用意,沉默不语。
“前辈,”如山壮汉向矮胖子看去,“您先别动手,我再劝劝我大哥,我们做事只为求财,不想惹事,您高抬贵手,千万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嗯,”矮胖子脸色缓和了些,点点头,“还是你懂事,我再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考虑,若再不识好歹,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大哥,”如山壮汉将瘦小少年拉至十步外的一棵树下,看看盯视着他们的一双双眼睛,悄声道:“待会儿我拦住他们,你赶紧走,不要管我。”
“兄弟,你......”瘦小少年遽然一惊。
“那东西还藏在老地方,你知道的,”如山壮汉狡黠的一笑,向他眨眨眼,“你放心,那件东西的秘密我会烂到自己的肚子里,死也不会让别人知道!”
瘦小少年还未反应过来,如山壮汉大声吼道:“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当真要为了这件东西而送命么?”一把揪住瘦小少年的领口,将他提了起来,声音抬高了八度,“罢罢罢,你是我大哥,与其让别人杀死,不如我自己动手。”说着粗大的胳膊使劲一抡,瘦小少年就像是一颗炮弹一样远远的飞了出去......
旁边的众人看得不禁目瞪口呆,还是矮胖子醒悟过来,“妈的,他想跑,快追......”话音还未落,只听“呼”的一声,漫天的白色粉末迎面扑了过来,飞入眼睛、鼻腔、口中火辣辣的疼。
“不好,是石灰......”有人喊了一句,只听一声大吼,一个庞大如山的身影冲了过来,“砰”的一拳将
一人砸飞了出去......
瘦小少年高高飞跃的身躯搭上一条粗粗的树枝,借着树枝的弹力又飞出老远,这才落下地来。远处隐隐传来一阵打斗声,他眼眶一热,泪水差点儿顺着脸颊滚落下来,但是他不能迟疑,得赶快走,这是他的兄弟用生命为他争取的时间。他不能回头,就算他兄弟死了也不能,否则两个人就都得倒在这红枫林里......他拔足欲奔,突然一个身影拦在了他面前,他一惊,退后一步,这才看清楚,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带他出城来此的青衣蒙面少女。少女眸中露出焦急之色,“快跟我走,已经有人追上来了。”一把拉住他,向枫林深处钻去......
怀柔县城向东十余里的官道上有一个茶水铺子,经营茶水铺子的是一对老年夫妻,膝下无儿无女,就靠这个茶水铺子过活,平常官道上来往行人车辆甚多,他们一般都会在这里歇歇脚,喝口茶。因此这间茶水铺子的生意很好,可这几天由于鞑子骑兵入寇,连京城都戒严了,其它沿边城镇更是如临大敌,行人车辆一下子少了很多,连带着茶水铺子的生意也变得清淡起来。这不,已经整整半天了,只有一辆豪华的马车经过这里向东疾驰而去,连停都没停......
老公公叹了口气,对老婆婆说道:“今天看来不会有人了,我们还是收拾收拾,关了铺子,早些歇息吧?”
“既然已经张罗开了,又何必急着收拾呢?”老婆婆对他宽慰的笑道,脸上的皱纹如同绽放的菊花,“还有半天呢,左右无事,就是在这儿坐坐也好,说不定真会有客人上门呢!”
“你的心倒宽,”老公公似被她的笑容感染,紧锁的双眉也展开了,提起一把青花大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杯端至老婆婆面前,“没有客人,你我就在这儿品尝品尝自己沏的茶水吧!”
“老头子,”老婆婆端起茶杯噙了一口茶,对着他缓声缓气的说道:“这紧张的气氛呐,就像这天上的乌云,终究是会过去的,到那时,客人还会慢慢的多起来......”
“嗯,”老公公点点头,“咱开这茶水铺子已经有四十多年了,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就这几天,难不住咱们。”
见老伴的心情豁朗开了,老婆婆心里也变得欣慰起来。
“老伴,”老公公一指向西去的官道上,“那边是不是有人来了?”
老婆婆眯起眼看去,有几个黑点儿正向这边缓缓移来。
“看样子是从县城那边来的,”老公公一皱眉,“奇怪,县城不是已经戒严了么?任何人不许出入,怎么还会有人过来?”
“待会儿过来你问问他们不就知道了?”老婆婆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来,“这半天看来没有白等......”
......
从西边官道上一共过来三个人,前边两人一个是上了年纪的瞎子,佝偻着腰,步履蹒跚,被一个小姑娘搀扶着一步步慢慢的向前走。瞎子似乎受了重伤抑或得了重病,走两步喘三喘,还不停的咳嗽,小姑娘约摸十五六岁,相貌平庸,可一双眼睛极为灵动,她背后背着一把长长的胡琴,右臂扶在瞎子腰间,双肩撑持着瞎子的左臂。他们身后是一个年纪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女子,皮肤白生生的,眼睛水汪汪的,一张菱角小嘴,笑起来一边一个笑涡,是个男人都想多看几眼,可是她的下巴有三个,腰围能顶上三个男人,走动起来就像一个移动的水缸,男人再看的话恐怕眼珠子都会掉下来。
这个胖女人看起来身体没有什么不适,可走起路来却比那对父女还慢。
“爹,你还撑持得住么?”小姑娘担忧的看了瞎子一眼,“那药要不要再服一些?”
瞎子咳了几声缓了口气说道:“不可,此药服多了太伤身体......咳咳......找个地方多歇歇就行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茶水铺子
“是呀,”胖女人也嗲声嗲气的说道:“这一路上可累死老娘了,是得找个地方好好歇歇了。”
瞎子父女没有理她,自顾一步步向前走去。
“爹,”小姑娘的明眸一亮,“前面有一个茶寮,我扶你过去那里歇歇吧。”
瞎子点了点头,紧绷的面相上痛苦的神色略微松弛了一些。
......
“几位,里面请!”茶铺里的老公公笑眯眯的将他们一行人请了进来。抽起肩膀上搭的抹布在一张桌子上抹了抹。
茶铺是由一个凉棚子搭就,其中摆放的桌凳也都是些粗陋之物。三人一路行来,又渴又累,也没太在意这些。
待他们坐定后,老公公端来一大壶茶,三个粗瓷大茶碗一字排开,一一沏上茶水,笑着说道:“三位,请慢用。”便转过佝偻的身子下去了。
小姑娘看着坐在对面的胖女人,皱了皱眉:“你去那边桌子坐行不行?为什么非得给我们挤在一块儿?”
“哟,妹子,”胖女人被她一顿挤兑,也不着恼,隆起满月般的笑脸说道:“好歹我们也是共患过难的,出城的时候我也帮过你们,怎么,现在翻脸不认人了?”
“琳儿,”瞎子轻咳一声,“我有些渴了,端一杯茶给我喝。”
“是,爹爹。” 叫琳儿的小姑娘狠狠瞪了胖女人一眼,好像很不喜欢此人。
胖女人一笑,不以为意,却冲着瞎子说道:“前辈也是萨喀巴大师请来的么?”
瞎子啜了一口茶,像是没有听到,没有答话。
胖女人仍是自顾自的说道:“前辈父女出手有些早了,要是我们四人同时出手的话,那人准讨不了好去,说不定现在东西也已经到手了......”
她说的滔滔不绝,瞎子父女二人充耳不闻。
“爹,”琳儿轻声问道:“我们待会儿要去往哪里?”
瞎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前辈,事情虽然没有办成,但好歹命留下了。俗话说的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胖女人仍在喋喋不休,琳儿一怒,正待呵斥,却被瞎子一把拽住。琳儿见爹爹对自己微微摇首,刚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琳儿,”瞎子用低得只能他们二人听到的声音说道:“待会儿喝完茶你就走吧?我想在这里静静的待一阵子......”
琳儿脸色一变,“爹,你这是什么意思?”
瞎子长长一声叹息,良久方道:“爹是东厂的人,死也是东厂的鬼,这个身份一辈子也洗脱不掉了。这次行动没能成功,上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不是东厂的人,还是快快离去的好,免得被牵连上......”
“爹,”琳儿怆然说道:“我是您的女儿,哪儿有丢下您私自离开的道理,我生要守着爹爹,死也要跟爹爹一起......”
“你......”瞎子涨红了脸,却不知说什么好,连连咳嗽不止。
“他们竟然是东厂的人......”胖女人暗暗吃惊,但脸上却不动声色。
就在父女二人争执的时候,就听老公公的声音在外面说道:“客官,你这是打哪儿去呀?”
三人的目光一齐向外面看去,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俊秀少年站在茶铺外面跟老公公说着话。
“是他?”三人心里一起说道。瞎子虽看不见,但耳力极好,只要听过一个人的声音就再也不会忘记。那个少年正是杨牧云。
“老人家,”杨牧云一拱手,“请问白檀山流云庄怎么走?”
“白檀山流云庄?”老公公想了想说道:“一直向正东走,过一条河,再走二三十里便是。”
“多谢老人家,”杨牧云又问道:“老人家可看到一大一小两人从这里路过?一个长得又高又大,一个又瘦又小......”
老公公摇摇头,“从一大早到现在,只有一辆
马车从这里驶过,这人么,还真没有。”
“马车?”杨牧云蓦然想起出城时远远看去好像有一辆马车先他一步驶出城门,莫非他二人就在那马车里?心中一动,便对着老公公拱拱手,“哦,那多谢了。”正欲接着赶路。却被对方给叫住了,“客官,从这里到白檀山流云庄,少说也有七八十里路呢!您不如来小店喝口茶,再行赶路可好?”
“唔......”杨牧云正待拒绝,忽而转念一想,自己对白檀山流云庄的情况不甚熟悉,说不定这位老人家知道一些,不妨向他详细打听一下,当即一拱手,“如此叨扰了。”
待杨牧云走入茶水铺子,一眼便看见了那对瞎子父女和胖女人,心里不由一惊,“他们怎么会在这里?难不成他们也是准备去白檀山流云庄的么?”见小姑娘和胖女人的目光也盯向自己,忙垂下头,找了一张桌子坐下。
老公公沏了一壶茶给他端了来,便下去了。
杨牧云惊疑不定的倒了一杯茶,还未品啜,就见那胖女人扭动着令人心悸的腰肢移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的一张木凳子上,只听“嘎吱”一声,凳腿欲折,他的手也轻轻颤了一下。
“小兄弟,”胖女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欲滴出水来,声音甜的发腻,“我们又见面了。”
“嗯?”杨牧云没敢看她,神态自若的说道:“我们见过面么?”
“小兄弟好健忘,”胖女人娇嗔道:“昨晚我们刚在怀柔县城里的悦隆客栈见过的,难道这么快就忘了么?”眸波一转,“你身边那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呢?没跟你一块儿来么?”
杨牧云一想起她抓起一个大猪蹄膀子大啃大嚼的样子,心里就一阵恶心,当时见她心无旁骛的大快朵颐,还以为除了那个大蹄膀子,她再也不会注意旁人,没想到他却对自己留意得那么清楚。
杨牧云轻咳了一声,“大姐到我这里来,是有什么事么?”
胖女人一笑,眼眯了起来,“没什么大事,只是想问一下小兄弟,那晚我走了以后,客栈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杨牧云心说你哪里是走,分明是落荒而逃,你那个同伴大喇嘛就是因为你中途退出而孤掌难鸣,最终一命呜呼的。心中虽如此想,脸上却不动声色,“那晚我喝的很多,倒底发生什么事我都不记得了。”
“是么?”胖女人一双眼弯成了月牙,“那小兄弟你酒醒的也挺快的,莫非你一个人喝得不过瘾,把守城门的官兵拉过去一起喝了个痛快,才让他们放你出来的么?”
杨牧云心里微微一惊,脸上却嘿然一笑,“大姐可真会开玩笑。”
“这玩笑大姐可没你开得大,”胖女人脸上笑容不减,“刚才听你说要去什么白檀山流云庄,莫非客栈里的那位正主去了那里不成?”
此话一出,旁边桌上坐着的瞎子父女二人的脸色一变,琳儿一双灵动的眸子向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大姐说的话我真是越听越糊涂了。”杨牧云垂下头去,端起茶杯啜了一口。
“糊涂,我看你是装糊涂吧?”胖女人脸上的笑容一敛,冷笑道:“昨晚客栈里打得昏天黑地,还死了人,你却不躲不避,看来也是为那件东西而来的了。”
“我说过当时我醉了,并不知道客栈里发生了什么。”杨牧云淡淡道。
“那好,”胖女人盯着他说道:“你不是去白檀山流云庄么,我也想随你一起去看看,那里究竟有什么古怪?”
杨牧云笑了一下,没有言语。
“你笑什么?”胖女人说道。
“没什么,”杨牧云语气平淡的说道:“大姐能与我同行,我高兴还来不及,不过......”他打量了胖女人一眼,她脖颈处和左肩上缠着厚厚的绷带,续道:“大姐身上有伤,再碰见那人出刀的话,恐不易全身而退了。”
胖女人听了脸上的肥肉不禁抖动了一下。
这时外面官道上一阵马蹄声传来,众人的目光都不由向外看去。只见几匹快马自西边飞快的驰来,眨眼间就到了茶水铺前,马上骑
手清一色的紫红色劲装,头戴宽沿风帽,当先一人还披着一件黑色大氅,只见他四十左右年纪,面白无须,年纪不算大,可帽檐下露出的鬓边发丝已然银白。
他瞄了一眼茶水铺子,便勒马止步,其他人见了,也纷纷一挽马缰,让马停了下来。
当先那人一跃下马,快步向茶水铺子走来,几名骑手也跳下马,紧跟而上。
“客官......”老公公正想上前招呼,被一位紫红色劲装汉子一推,“走开!”他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在地上,老婆婆忙上前扶住。
当先那人走到瞎子面前,一声不吭,便坐在了他对面的凳子上,几名随他进来的紫红色劲装汉子在他身后肃然而立。
“岳斌,你可让我好找!”那人对着瞎子沉声说道。
瞎子诚惶诚恐的站了起来,躬身施了一礼,“属下岳斌,见过尹大人。”
尹大人哼了一声,“这礼就免了,事情办得怎么样啊?”
瞎子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属下......属下......”
“事情办砸了,是么?”尹大人眼中射出一缕森然的目光。
瞎子没有回答,似是默认。
“上一次的事就没办好,这一次又办砸了,”尹大人冷然道:“厂公立下的规矩你是知道的,我不能一再维护于你,说吧,你想领什么样的责罚?”
瞎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我岳斌没能完成厂公交代下来的差事,罪该万死,只求尹大人能放过小女......”
“爹”琳儿快步上前,挨着父亲跪下,泪水盈眶:“尹大人,我父亲已尽力了,他胸口挨了一刀,差点儿死在那人刀下,岳琳请您看在他尽心为厂公办差的份上,求您饶了他,我是他女儿,就由我来替他承担一切的罪过......”说着磕下头去。
“琳儿,你......”
尹大人阴恻恻一笑,“真是好感人的一幕,父亲的罪过,女儿要来承担,这可难办了。”
“尹大人,”岳斌悚然一惊,膝盖向前挪了几步,苦苦哀求道:“小女不是东厂的人,怎能替我承担罪过,还请你放了她,是杀是剐小人一力承担。”
尹大人掏出一个小瓷瓶放在鼻端嗅了嗅,不紧不慢的说道:“那风无极现在人在哪里?”
“这......”岳斌一怔,一时愣在了那里。
“这件差事厂公可是极为看重的,”尹大人缓缓道:“他可是在皇上面前夸下了海口,说是一定要把此物呈现在皇上面前,如今东西没有到手,人也跟丢了,这让厂公如何面对圣上?”
“属下该死!”岳斌垂首说道。
“你现在只需告诉我,昨晚上除了你们父女之外,还有谁在当场?”尹大人一字字的说道。
岳斌没有说话,岳琳抬首向杨牧云这边看来。
尹大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嘴角微微一勾,缓缓站起身来,走到杨牧云和那胖女人面前,一名紫红色劲装汉子忙搬来一条凳子让他坐下。他的目光向着杨牧云和胖女人扫去......
胖女人只觉一股寒气袭来,心中悚然一惊,连忙说道:“我是和他们父女一起离开的客栈,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是一概不知......”看向杨牧云,“他一直呆在客栈里,一定知道后来发生的一切。”见尹大人微微颔首,目光扫向杨牧云,便悄然起身,退到了一边去。
“贵姓?”尹大人看了杨牧云片刻,悠然一笑问道。
“免贵姓杨,贱名不足挂齿。”杨牧云听他声音有些尖锐,颔下又没有胡须,便知道他是一名太监。
“杨公子,”尹大人盯着他的眼睛,慢慢的说道:“昨晚上你一直呆在那间客栈里,对不对?”
“是的。”杨牧云被他看得嗓子有些发干,便咕咚喝了一口茶水。
第二百四十五章 偏碍游丝
“那昨晚客栈里发生的一切你都亲眼目睹喽?”尹大人的眼角微微翘起。
“昨晚我喝多了,对所发生的事并不知晓。”杨牧云还是拿对胖女人说的一番话进行搪塞。
尹大人不为所动,依然问道:“风无极去了哪里,那件东西现在谁手上?”
“风无极?”杨牧云怔了一下,“他是谁?那件东西又是什么?”
“青山峪发生了一起命案,”尹大人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杨牧云,见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嘴角下意识的一勾,“我们东厂的四名弟兄血染峪口,对方也留下五具尸体,看样子是同归于尽,其实不然。他们全部都是被一人所杀,这个人便是风无极,他不但杀了人,连我们从大漠带来的东西也一并拿走......”声音顿了一下,话锋一转,“你去过青山峪?”
“没,没有。”杨牧云端起茶杯,避开了他的目光。
“不,”尹大人微微一笑,“你的表情告诉我,你一定是去过那里,而且把所有尸体被埋在路旁的沟里,就是你!”
杨牧云的手肘一颤,茶碗里的茶水洒了一些出来,心中暗道一声不好。他毕竟还是年轻,心机不够深沉,被尹大人这位洞悉人性的老江湖虚言恫吓了几句,便没能沉住气。
尹大人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由得意的一笑,“你能路过那里,又能到怀柔县城里的悦隆客栈,也一定是奔着此物去的。但你要知道,这是朝廷的东西,他人若要染指的话,就是与朝廷为敌。”说着声音缓了一下,“你这么年轻,前程远大,我希望你不要做这样的傻事。”
“这个太监的词锋真是锐利,像刀子一样切向人的软肋,一般人还真是招架不了,没想到王振手下还有这样的人物。”他不愿公开自己的身份,心念电转,坦然一笑,“在下只是一个无名后辈,昨晚在那客栈歇宿纯属偶然,至于风无极是谁?朝廷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在下是真的一概不知。”
尹大人眼中现出一丝怒色,但还是强按捺住欲发作的情绪说道:“那你在客栈中见过一个黑衣使刀的人吧,他便是风无极。”
杨牧云心中一动,“怪不得那个使霹雳弹的矮胖子叫他姓风的,原来那个黑衣怪人姓风,叫风无极。那东西不知是什么,为什么朝廷和蒙古汗廷等多方势力都想要得到它?”
尹大人注视着他脸上的变化,慢慢道:“如何?想起来了吧?现在可以把你昨晚上看到的一切都讲给我听了么?”
杨牧云啜了一口茶,略微沉吟了一下便道:“昨晚自他们几位走后,”眼光扫了一下瞎子父女和胖女人,“又有几人跟他交了手,不过都败在了他手下,天还未亮,他便离开了客栈,至于去了哪里?我实在是不知道。”
“就这些?”尹大人乜了他一眼,“那你呢?现在这是要准备去哪里?”
杨牧云还未回答,胖女人先开了口,“他向这里的店主打听去白檀山流云庄的路,想是要去那里的。”她急于撇清自己,不想这些东厂的人来找自己麻烦。
“白檀山流云庄?”尹大人目光一转,淡然一笑,“不知杨公子为何要去那里?”
“这是在下的私事,跟那风无极还有那件东西无关。”杨牧云不欲过多解释,他不想别人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理由而惹上麻烦。
“白檀山可是个好地方呀,”尹大人并没有逼问下去,反而感慨道:“白檀晴光就在这白檀山上,这可是密云八景之一,山上遍种白檀树,每当晴空万里之日,阳光洒满整座山峰,这漫山的白檀树沐浴在圣洁的光环下,生出熠熠明辉,在别的地方可是难得一见。杨公子真是会挑地方......”
杨牧云站起身,向着尹大人一拱手,“大人想问的在下已经全都说了,如没有别的事,在下告辞!”说着当啷一声将几枚铜板放置桌上,抬腿欲走。
几名紫红色劲装大汉迎上前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杨牧云顿住身形,侧首向尹大人看去:“尹大
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杨公子,”尹大人缓缓站起身来,冲着杨牧云悠然一笑,“此去白檀山甚远,本官看公子身边没带脚力,不如匀出一马让公子骑乘,这样路上也可快些。”
“多谢尹大人了,”杨牧云淡淡道:“在下突然不想去那里了,这就回城去,不劳大人费心了。”
“不可不可,”尹大人笑道:“听公子口音不像是当地人氏,这白檀山景色优美,不去欣赏一番实在是太可惜了,这样吧,本官陪你一同前去,你就不要推辞了。”说着迈步向茶水铺子外走去。
“我们大人的话你没听见么?”一名紫红色劲装大汉说道:“还不快走?”
杨牧云脸一沉,心说东厂的人也太霸道了些,握了握拳头,强忍住怒气没有发作。
“你们先回去,等我回来再行发落。”尹大人路过瞎子父女时撂下了一句话,目光看了看那胖女人,点点头,“你很好,很好。”
......
杨牧云随他们出了茶水铺子,尹大人翻身上马,瞥了一眼那几名紫红色劲装大汉,“单七,你把你的马让出来给这位杨公子骑,你和晁五同乘一骑。”
“是,大人。”一名紫红色劲装大汉牵来一匹健硕的枣红色骏马,将缰绳递向杨牧云,“杨公子,请”
“看来,我没的选择了,是么?”杨牧云没接缰绳,看向尹大人说道。
“杨公子是聪明人,是不会让本官为难的,不是么?”尹大人脸带笑意对他说道。
杨牧云不再说话,从单七手上接过缰绳,纵身一跃,稳稳的落在了马背上。
“杨公子真是好身手,”尹大人笑道:“如你有心要报效朝廷,本官一定会替你引荐的。”
“那多谢尹大人了。”杨牧云不冷不热的在马上冲他微一拱手,便一抖缰绳,策马向东而去。尹大人也策马向前,与他并辔而行。单七与晁五同乘一马,和其余几名紫红色劲装大汉紧紧缀在后面。
......
“听口音杨公子来自江南?”蹄声,尹大人在马上向杨牧云问道。
“尹大人去过江南么?”
“嗯,”尹大人颔首说道:“本官以前在江南呆过数年,那可是一个天堂一般的好地方,杨公子不在那里好好待着,为何到这京畿重地来?”
杨牧云不想跟他说自己的身份,因此懒得解释,“在下喜欢到处游历,碰巧路过这里,也是与尹大人有缘吧!”
“杨公子好兴致,”尹大人笑笑,“在其他人醉心功名的时候,你却志在游历天下。当真是与众不同。”
“就因为这与众不同让我惹上了麻烦,”杨牧云睨了尹大人一眼,叹了口气,“在下这算不算身陷囹圄呢?”
“杨公子放心,”尹大人面皮一耸,“你若一心为朝廷效力的话,本官是不会为难你的。”
“可白檀山并没有大人想要寻的人和东西,大人又为何执意前去呢?”
“杨公子对那里的流云庄这么感兴趣,本官也不禁好奇,左右无事,便一同去看看,也不多吧?”
“既如此,那在下便无话可说了。”
“杨公子看来还是不想坦然相承呀,”尹大人瞥了他一眼,嘴角一翘,“这个地方讲什么倒是不妨,要是换个地方讲的话,可就不那么畅快了。”
“......”
在他们身后,数匹快马中有一匹马落在了最后,可能是上面乘了两个人的缘故。
那个叫单七的紫红色劲装大汉一脸阴鸷的盯着前面骑在他马上的杨牧云,“大人也真是,何必对那小子那样客气,捆起来拷打一番,不就什么都吐出来了?”
坐在他前面的晁五笑道:“这是咱们大人的手段,不是谁都
适合用强的,都像你一样只会来横的,他又怎能坐上咱东厂的第四把交椅。”
单七仍然忿忿的道:“可那小子到现在也没吐露出什么,大人的耐性也忒好了点儿。”
“在大人面前还没有谁的嘴巴能闭严实的,”晁五瞟了一下前方,“这路还长,你急什么?”
一行人正行间,只见官道前面出现了一大片枫树林,火红的枫叶宛如一团团燃烧的火焰,一直燃到了天际。一阵风吹来,红涛阵阵,除了沙沙声再无别的。
尹大人见了脸上微微色变,紧了紧手中缰绳,对身后一众紫红色劲装汉子说道:“你们都把招子放亮点儿,要小心戒备,以防有人偷袭。”
众手下轰然应诺,一手持缰,一手握紧了腰间的刀柄。
“杨公子,我们一起走吧。”尹大人的脸转向杨牧云,淡淡说道。
众人策马缓缓进入了枫林中,看着这满树火红的枫叶,杨牧云感觉恍若又来到了苗地。在辰溪峒苗寨,寨前寨后都遍种枫树,妮跟他说过,枫树是苗人的神树,苗人每迁徙一地,都要先种枫树,枫树种活即可定居,否则再迁徙异地。每到苗人的年节或是大的活动时,苗人都会拿祭品来树下祭拜,求得平安吉利。他在苗地时因为还未入秋,树上的枫叶还是翠绿的,只是一些微微泛黄,见这火红的枫叶还是第一次。
“没想到枫叶变红后竟是如此的壮观,”杨牧云感慨的心绪似又飘向了远方,“妮当上了傩神宫的神主,不知现在怎样了,但有作为大祭司辅佐在她身边,应该不会再有人对她不利。那晚在傩神宫举行婚礼时,自己不告而别,她一定是恨死我了吧?”他轻轻叹了口气,“也罢,我不可能作为她的笼中鸟一辈子困锁在傩神宫中,我离开后,希望她会忘掉我,重新找到一个她喜欢的人,陪她过上新的生活......”
“蓬”前方树头响起一声炸响,飘落的枫叶像一只只红色的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随后悠然落地。
“保护大人”不知谁发一声喊,一众紫红色劲装汉子拔出腰刀,纷纷拍马上前,围在尹大人身周,紧盯着周围。
杨牧云脸色变了变,这个声音并不陌生,昨晚那矮胖子与黑衣怪人交手时,弹出的弹丸炸开时就是这样的声音。
只听林中隐隐响起一阵兵刃的撞击声和人的呵斥声,有两个人从枫林中穿了出来,一个身影又瘦又小,杨牧云仔细看去,不禁脱口而出:“是他?”这个瘦小的身影正是偷他腰牌的那个瘦小少年,另一个和他一起的是一个娇小婀娜的身影,身穿一袭青衣,青巾蒙面,手拿两柄匕首,看样子是一个少女,杨牧云觉得这个身影很熟悉,似在哪里见过。
他们二人准备越过官道钻入另一侧的枫林中,只听对面林中发一声喊,冲出七八个手持利刃的褐衣大汉拦住他们面前,他们刚想转身,身后的枫林中也穿出数名同样装束的褐衣大汉,堵住了后路,将两人团团围在中间。
“看你们还往哪儿跑?”林中传来一阵桀桀怪笑,一个瘦高个手持一对流星锤大踏步的从林中走了出来。
青衣蒙面少女秀眉一拧,挺起双匕正要跟围在身周的一众褐衣汉子厮杀,瘦小少年却看到了骑在马上的杨牧云,脸上一喜,不禁高声叫道:“锦衣卫千户大人,是您?”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俱各一惊,目光齐刷刷的向杨牧云扫视过来。
瘦高个和一众褐衣汉子心说这个地方怎么突然会有锦衣卫前来,而且还是一个千户。
尹大人心中更为吃惊,他一直把杨牧云当成乱党,想从他嘴里套出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谁知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竟然是一个锦衣卫,年纪轻轻居然还升为了千户,真叫他大跌眼镜。
就连他身边的一众紫红色劲装汉子脸上也惊疑不定,不敢相信那瘦小少年说的话。
第二百四十六章 帘影灯昏
见一道道神色各异的目光向自己扫来,杨牧云轻咳一声,掠过众人目光直看向那瘦小少年说道:“我正在到处找你,没想到你却在这里。”
“锦衣卫千户大人......”瘦小少年欲上前,却被一众褐衣劲装汉子挡住去路。
“放开他”杨牧云抬高了声音说道。
众褐衣劲装汉子面面相觑,不知该当如何,一齐向瘦高个看去。
瘦高个愣怔片刻,方上前抱拳行礼道:“千户大人,这小子偷了我们的东西,还请您让我们把他带回去。”
“哦,”杨牧云点点头,“既然是行窃,就应当报官,哪有私自将人带回的道理?”顿了一下说道:“他偷的是什么?”
“这......”瘦高个一时语塞,期期艾艾说道:“这是我们天雷门的私物,不方便对外讲,还请大人原谅。”
“天雷门?”杨牧云冷笑一声,“你们这些江湖上的帮派,在我面前竟然敷衍塞责,可还把朝廷放在眼里?”
“......”
“单七,晁五!”杨牧云朝后面一匹马上骑的两人说道:“你们过去搜一搜,看他身上可有来历不明之物?”
单七和晁五互相对视了一眼,没有应声。
“尹大人,”杨牧云悄声对尹大人说道:“那个少年昨晚也在客栈中,你所追寻的东西可能也在他身上。”见尹大人脸上有不信之意,续道:“我之所以去白檀山,就是寻的此人......”眼睛扫了一下瘦小少年身周的人,“他们对他紧追不舍,便是因为他身上有那件东西。”
“当真?”尹大人乜了一眼杨牧云。
“不信您可以让人搜搜看。”
尹大人点点头,向着单七和晁五使了个眼色,两人这才从马上下来,向着那瘦小少年走去。
几名褐衣汉子正欲上前拦阻,杨牧云大喝一声,“你们要造反么,连东厂的人的也敢拦?”
被他这一喝,再没人敢上前。
单七和晁五仔仔细细在瘦小少年身上搜索了一番,回过头看向尹大人,“大人,他身上什么也没有。”
尹大人一愕,还未说话,只听杨牧云高声叫道:“说,你把东西藏在哪里去了?”
“大人,”瘦小少年说道:“那东西还在怀柔县城里,小的可以拿给您看。”
“要是你敢骗我,小心你的脑袋。”杨牧云厉声道。
“小的不敢。”瘦小少年恭恭敬敬的说道。
“那好,押上他,”杨牧云吩咐一声,“回城!”
尹大人脸上露出不悦之色,心说你一个锦衣卫怎敢对我东厂的人指手划脚,见单七和晁五两人的目光向自己看来,只有无奈的点了下头。
两人正待架着那瘦小少年离开,只听“嗤嗤嗤”破空之声传来,杨牧云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就见林中飞出一颗颗弹丸,直朝着自己和尹大人一行人飞来。
杨牧云侧身躲开一颗弹丸,只听周围“蓬蓬蓬”爆炸之声不绝,除了尹大人眼疾手快挥鞭抽飞一颗外,其余人均被弹丸击中,在身上炸裂开来,受伤坠落马下。几名褐衣劲装汉子见状上前想要把瘦小少年夺回,单七和晁五却拔刀迎了上去,“叮叮”兵刃交击之声响起,双方交上了手。
杨牧云打马飞奔上前,俯身抓起瘦小少年的手臂将他拉到马上,正欲前冲,却听一声娇叱,青衣蒙面少女和那瘦高个交上了手。
“我不能丢下她,”瘦小少年一脸恳求的看向杨牧云,“是她一路保护着我逃到了这里。”
杨牧云绷着脸没有说话,在快马驰过少女身边时,俯身一把揽住她的纤腰,将她抱上了马。
“放开我......”青衣蒙面少女正欲挣扎,一眼瞥见杨牧云那一脸肃然的面庞,便闭口不语了。
一声怒吼自身后响起,“嗤嗤”破空之声袭向杨牧云背后,杨牧云想也不
想,飞快的解下自己的外袍,向身后甩去......
“蓬蓬”衣袍的碎片向四处飞散,那匹马载着三人眨眼间已跑得远了。
......
火红的枫林中,一匹枣红马如烈焰般朝向东的官道上狂飚,马上虽然载着三人,但速度却丝毫不减。奔出老远老远之后,杨牧云听得身后呼喝之声渐渐消失,方放松手中的缰绳,让马的奔速逐渐慢下来。
单七的枣红马甚是神骏,驮着三人跑出老远仍毫不疲累,反而越跑越精神。青衣蒙面少女和瘦小少年一前一后,把杨牧云夹在了中间。
“多谢千户大人。”瘦小少年见脱离了危险,在杨牧云身后向他道谢。
杨牧云哼了一声,“谢就免了,遇见你我就少不了倒霉事,那件东西呢?你真把它丢在怀柔县城了?”
瘦小少年还未答话,就见青衣蒙面少女拧身一肘捣向杨牧云的胸口,杨牧云向后一让,一探手抓住了少女的手臂。那少女又羞又急,另一支手肘刚一抬起,就觉得一麻,臂弯里的“曲池”、“天井”二穴被杨牧云提前拿了个正着。
“你......快放开!”少女娇叱一声,怒道。
“小丫头,我好心救了你,你却恩将仇报,看我怎么收拾你......”一语未毕,“咚”的一声,杨牧云鼻子一酸,眼前金星乱冒,涕泪顺着唇颊流了下来。原来是那少女见手肘被捉,螓首向后狠狠撞了过去。
杨牧云顾不上疼痛,伸指向她腰间戳去,少女这才闷哼一声,软软的向前趴在了马鬃上。
“好野的一个丫头。”杨牧云忿忿的说道,从怀里掏出一块桃红色绣花丝巾擦了擦脸上的涕泪,丝巾上散发出淡淡的幽香,顺着他的鼻孔沁入到他的心里。那是元琪儿给他的,杨牧云微微一怔,忙把丝巾再揣回怀里。
“千户大人,你还好吧?”瘦小少年在他身后讪讪的问道。毕竟是他要杨牧云出手救那青衣蒙面少女的,可那少女一等脱离险境便对救了自己的恩人动手,让他感到无比尴尬。
“我就说,什么事一沾上你我就特别倒霉,”杨牧云没好气的说道:“这就是你求我救她的下场。”
“......”瘦小少年默默的在他背后听他发泄。
“我再问你一句,那件东西现在究竟哪里?”杨牧云向后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应该知道,你拿着它很危险,弄不好连命都得丢了。”
瘦小少年默然半晌,方道:“你能不能帮我找到我弟弟,找到他,我就告诉你那件东西在哪里?”
“你弟弟?”杨牧云一皱眉头,“谁是你弟弟?我要到哪里帮你找他?”
“就是一直在我身边的那个,你见过的。”瘦小少年说道。
“是他?”杨牧云惊愕道:“那个长得像一座山似的人,是你弟弟?”
“嗯,”瘦小少年点点头,“就是他,我们两人是双胞胎,我叫莫不言,他叫莫不语,我们一起从小长大,从未分开过......”
“停,”杨牧云吃惊的看着他,“你说你和他是双胞胎兄弟?”他感觉有些匪夷所思,眼前这少年又瘦又小,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跑。可他口中的弟弟却又高又壮,如山一样渊岳峙。这样的两人居然是双胞胎,真让人难以置信。
“是的,我们俩父母早亡,从小相依为命,我弟弟他饭量很大,总是吃不饱,于是我迫不得已,就去偷人东西,好让他能够吃上一顿饱饭......”说着说着莫不言的眼圈红了,想来他和弟弟从小过的生活一定很艰辛。
“你偷东西的手法很高明,这是跟谁学的?”杨牧云问道。
“我师父他老人家没有名字,江湖上的人都叫他神偷圣手,”莫不言缓缓说道:“我的本事都是跟他学的,他还教我和弟弟武功......一年前,我失去了他的音信,就带着弟弟流落江湖。”
“说起来你们二人的身世还挺可怜的,”杨牧云话锋一转,“那你弟弟呢?又怎会跟你分开的?”
“我随着这位姑娘去到前方渡口......”莫不言看了一眼趴在前面的青衣蒙面少女,“谁知碰到了天雷门的人,领头的就是昨晚假扮客栈掌柜的矮胖子,他领着人追杀我们,我弟弟为了帮我逃走,就拦住了他们......”说着声音哽咽了一下,“现在也不知是生是死?”
“在客栈时我不是警告过你,不该碰的人就不要下手么?现在可好,成了众矢之的......”杨牧云叹着摇了摇头。
“不,”莫不言说道:“这并不是我临时起意,而是有人出高价请我出手的,他出的价钱非常诱人,而且先付了一半给我,事成之后再给我另一半......”
“所以你就要只身犯险,火中取栗?”
莫不言躲避着他苛责的目光,默默道:“本来那东西并不在那黑衣刀客风无极身上,只是我和弟弟赶到青山峪的时候......”
“青山峪?”杨牧云失声惊道。
“对,是青山峪,”莫不言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千户大人,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你继续说。”杨牧云脸色立刻恢复了平静。
“我们赶到青山峪时,正碰见两拨人动手争抢那东西,还未等我寻思如何出手,风无极就出现了。他的武功真高,我这辈子都未见过武功如此之高的人,我都没有看清他怎么出的刀,所有人都倒了下去......”
“那些人果然都是风无极杀的。”杨牧云心中暗道。
“于是我们就只能暗中跟着他,直至来到了怀柔县城......”
“然后你就用我的腰牌混进了城里?”杨牧云插口说道。
莫不言表情有些不自然的笑笑,“当时县城已经戒严,我和弟弟又不好混进去,就只好借用了大人的腰牌......”
“那风无极又是如何进的城呢?”杨牧云问道。
“这我就不清楚了,”莫不言思索了一下说道:“我远远的只看见他掏出一块牌子在城门官面前晃了晃,那官就满脸堆笑的把他请进去了。”说着看了杨牧云一眼。
“难道他也是朝廷的人?”杨牧云心中奇道,但马上推翻了这个想法,“不会不会,如真是这样,那东厂又怎会派人在客栈中截杀他,尹大人又如何会满世界找他?”
“后面的事就是客栈中发生的一切了,当时大人您也在场,”莫不言睨了杨牧云一眼,“本来我看周围高手环伺,以为自己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谁知最后那位天雷门的矮胖子高手弄得整个大堂乌烟瘴气的,我就趁这机会将那东西偷到了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杨牧云看着他笑笑,“那风无极紧盯了整个晚上,唯独漏了你这只小黄雀......”
莫不言也对他笑笑,脸上难掩得意之色。
“那件东西究竟是什么,”杨牧云目光一凝问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对它感兴趣?”
“千户大人也不知道么?”莫不言奇道,而后微微摇头,“那是一只锦盒,至于里面装的是什么,我并没有打开看过。”
“事主也没对你提起过要你偷取的究竟是一件什么东西么?”
“没有,他只说是一只锦盒,又说了锦盒的颜色和形状,至于里面是什么,他并没有向我透露。”莫不言说道。
“那你又是怎么跟她出的城呢?”杨牧云瞥了一眼伏在前面的青衣蒙面少女问道。
“当时我偷取了那只锦盒后,趁那风无极追出去找那矮胖子高手时,便悄悄出了客栈,”莫不言看了杨牧云一眼,“我们寻思着赶快出城,谁知到了城门口,官兵封城不让进出,而大人的腰牌又还给了大人......”
“所以你找上了她?”
“不,我们与她并不相识,”莫不言说道:“是她说奉事主之命前来接我出城的。”
第二百四十八章 楼前沧波
当杨牧云再次看到怀柔县城灰色的城墙时,心中登时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转了一圈竟然回到了原点,连他自己都感到有些荒诞。
怀柔县城的城门仍然紧紧关闭,一如他先前刚离开时。看来蒙古骑兵游荡的阴霾依旧飘荡在城池的上空,让县城里所有的官民胆战心惊,也难怪,连京城都戒严了,一个小小的县城又能如何?
杨牧云和莫不语站在高大的城门前,城上一个人影皆无。
“恩公,你看这......”莫不语一脸无奈的看向杨牧云。
“那件东西当真被你藏在城内的某个地方?”杨牧云目光炯炯的看向他。
“那绝对不会错,”莫不语一脸坚定,随即有些迟疑的道:“看这架势,我大哥和事主不一定能进得了城,是不是先找到他们,然后再去想进城的办法?”
“你进不去,不代表你大哥就没办法,”杨牧云笑了笑说道:“说不定他和事主已进了城......”声音压低了些,“要知道,觊觎这件东西的人很多,万一他们遇见危险的话......”下面的话顿口不语。
一说到这里,莫不语脸色变得焦急起来,他本是一个心智单纯的人,被杨牧云一忽悠,登时感觉自己的大哥已经遇见了危险一样,“那恩公你说怎么办?如今城门紧闭......”说着捋起袖子就要冲上前。
“你要做什么?”杨牧云忙上前拦住他。
“我去把城门砸开,”莫不语急道:“我不能放着我大哥一个人在城里。”
“真是个浑人,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杨牧云心中暗笑,但绷着笑脸劝道:“慢来慢来,你这一砸城门不要紧,倒让官兵误会我们是鞑子的奸细,到那时......”
“我不管,”莫不语瞪着一双大眼,脸膛涨红,“我大哥在里面,我现在是一刻也等不了。”
“真是个憨货。”杨牧云暗骂一句,随即沉下脸来,“你心系你大哥的安危是好的,但也不能胡来,你一个人再能打,抵得过千军万马么?你上前一通乱砸,把城上的守军招出来,不用开城门跟你对打,光一通乱箭就可以把你射成一只刺猬。”
“那......那恩公你说怎么办?”莫不语挠挠头,讪讪的说道。
“站一边去,没我的话千万不可妄动。”杨牧云吩咐一声,然后大踏步的上前,走至城门之下,气沉丹田,抬首仰望,舌绽春雷:“开门”
杨牧云这一叫把莫不语也吓了一跳,他开始重新审视这位恩公,“看他斯斯文文,弱不禁风的样子,没想到喊起话来比我的气场都大。”抬头看去,只见城头上冒出两个脑袋,目光向城下一瞥,见只有两人,方大着胆子站了起来,是两个普通的守城士卒。
“本城戒严,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我劝你们还是快快离去,若是走得晚了,待会儿可是弓箭手伺候。”一个士卒向城下喊道。
“马上开城,放我进去,”杨牧云厉声喝道:“本官是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现有要事进城,如若有所耽延,小心你们的脑袋。”
“锦衣卫,乖乖,还是个千户咧!”两个士卒互相对视了一眼,要知道,守这道城门的最大的官儿,也不过是个小旗官而已。
“怎么样?”一个士卒向另一个士卒说道:“要不要下去请示一下大人,把城门打开?”
另一个士卒较为稳重一些,眼珠子转了转,“慢着,别不是鞑子假扮了来,故意赚取城门吧?”转身朝城下喊道:“请问你有何凭证?”
杨牧云掏出身上的黄金腰牌,向着城上晃了晃,“这便是本官的官凭,再不开门,本官拿你们是问。”
“是,是,大人您稍等。”这名士卒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对同伴说道:“你看着他们,我去把咱们大人请过来。”
片刻之后,守门官带着一队官兵在那名士卒的引领下走上城头,眯缝着眼向下看去,“那个自称锦衣卫千户的家伙在哪里?”
还没等那个士卒说话,杨牧云眼尖
,先看到了那个守门官,“城头上的那位军爷,我们又见面了。”
“此人怎么这么眼熟呢?”守门官瞪大了双眼,嘴里倒抽一口凉气,“是他,他怎么又回来了?”当即向下面拱手道:“千户大人,您不是出城公干去了么?怎么现在又回来了?”
“少废话,快开城门!”杨牧云有些不耐的喊道。
“千户大人恕罪,”城门官苦着脸说道:“现在城门的门闩上了铁链和铁锁,钥匙在总旗大人手里,下官是无能为力呀!”说着语气顿了一顿,“要不大人您委屈一下,我放个筐下来,您坐里头,我命人拉您上来。”不等杨牧云说话,便转身对身边的一队士卒说道:“快点,快点,搬个筐过来,若怠慢了大人,小心你们屁股开花。”
轱辘架儿吱呀呀的响,杨牧云坐在筐里被缓缓拉上城头。
怀柔县城是京城北边一座重要军镇,一旦鞑子南下,怀柔首当其冲,所以虽是一县城,城墙建得异常高大坚固,易守难攻。城墙高有五丈余,上半部分是微微向外倾斜的,极难攀爬,那筐升高一半,就已不再贴着城墙,微风吹来,稍稍有些动荡。
筐提到城头,未等有人伸手相拉,杨牧云就一攀城墙,干净俐落地跳了上来。
“千户大人好身手!”守门官赞道。
“下面还有一个,快把他也拉上来。”杨牧云吩咐道。
莫不语的身子甚是沉重,一共十个士卒喊着嘿哟的号子才把他拉了上来。他跳下来时,整个地面都好像微微一震。
“恩公......”见这么多官兵用一种惊奇的目光看向自己,莫不语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走”杨牧云绷着脸一挥手,领着莫不语昂首挺胸,大摇大摆的向城墙下走去。
见他的身影渐渐走远,守门官斜着眼朝他走去的方向轻轻呸了一声,低声骂道:“神气什么,鸟人一个,不就仗着腰里有那块牌牌么,扒了你的官身,本军爷看都不正眼看你。”
......
“恩公,”莫不语一脸羡慕的说道:“那块牌子可真管用,我大哥拿着它到哪里都没人拦着,在您手里也是谁见了谁都对您毕恭毕敬的。”
“怎么,你想要?”杨牧云冲他笑了笑。
、 莫不语嘿了两声没有说话。
、 “你把那件东西交给我,我就把这块牌子给你,怎么样?”杨牧云对着他眨了眨眼睛。
“那不成,”莫不语摇摇头,一本正经的说道:“那是别人的东西,我做不了主。”
“反正也是你们从别人身上偷来的,拿来换这块牌子也不为过。”杨牧云继续引诱他。
“不成不成,”莫不语头摇得像拨浪鼓,口气中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我大哥说了,盗亦有道,答应了人家做的事,便不能另许别家。”说到这里看向杨牧云的眼中露出一丝怀疑之色,“其实我大哥并不在城里,你是为了那件东西诓骗我来的吧?”
“你......”杨牧云嘴角一勾,心说这个憨直的人脑筋怎么突然变得灵光了,“我如诓骗你,怎么知道你大哥的名字,又如何会寻到那个地方救你?”见他被自己说的一脸懵圈的样子,微微一笑,“快走吧,现在不急着想见你大哥了?”
莫不语拍拍自己的脑袋,眼神复杂看了杨牧云一眼,转身朝着熙熙攘攘的大街走去。
待莫不语停下脚步说就是这里的时候,杨牧云真的有些瞠目结舌了。
眼前是一座三层楼高,颇为气派的大客栈,客栈前旗幡招展,上书四个大字“悦隆客栈”。
杨牧云抬起袖口擦了擦眼睛,以为眼前的事物都是幻像,待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后,不由狐疑的看了看身边的莫不语,他领着自己回到这县城时如果感到的是荒诞的话,那现在就是彻头彻尾的把自己当傻子耍。
“就是这个地方?”杨牧云有些不相信的问道。
“对啊,就是这里。”莫不语认真的点了点头。
看着他一脸憨厚的样子一点儿也不似作伪,杨牧云真有些无言以对了,折腾了大半天,又回到了起点上,早知如此,在这里老老实实呆着不就行了,脸上不自禁现出一丝苦笑。
“客官,您住店?”一个眼神活泛的店伙计凑了上来。
“唔......”杨牧云揉着自己的下巴说道:“我记得早上不是有官兵来到这里了么?”
“哦,”店伙计说道:“客官不必多虑,官兵是来查案的,查完自然就走了,并不影响我们做生意。”
“那掌柜的呢?还在这里么?”杨牧云又问道。
“我们掌柜的不在这里,还能在哪儿?”店伙计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客官的话真是好生有趣。”
“你们这家客栈才他妈的有趣呢!”杨牧云心里暗暗骂了一声,“昨晚的那些客人都把这里搅得天翻地覆了,今天就跟什么也没发生似的。”
抬头看了看逐渐黯淡下来的天色,对着那店伙计说道:“还真是有些乏了,走吧,带我们进去!”
......
待得进了客栈大堂,杨牧云惊讶得有些合不拢嘴了,柜台上,那个长得圆圆滚滚的胖掌柜依然在那里翻着账本,胖脸上一对绿豆般的小眼骨碌碌转个不停,透着一股子精明,宽宽的鼻梁下那两撇八字须一翘一翘的,仿佛对客栈里的进账很是满意。
“这是那个天雷门的矮胖子么?”杨牧云仔细瞅了瞅,好像是,又好像不是,若不是的话,他又是谁?
杨牧云的目光又转向了大堂上,又到了掌灯时分,大堂上的客人熙来攘往,围桌而坐,喝酒聊天,很是热闹。
那个黑衣怪人风无极并不在其中,他原来坐的地方坐着两位年轻的公子,一位年约二十**岁,生得浓眉大眼,脸膛黧黑,一双眼睛目泛精光,显得整个人精干之极,另一位年约十五六岁,长得俊美无匹,一双秋水似的眸子一转,能把人的魂儿给勾飞了。
“元琪儿?”杨牧云几乎惊呼出声,连忙伸手把自己的嘴按住。这时,元琪儿也看到了他,俏脸微微一怔,又恢复如常。
“恩公......”莫不语对有些失神的杨牧云唤了一声。
“唔,什么事?”杨牧云缓过神来,看了他一眼说道。
“我大哥和事主并没有来这里。”莫不语盯着他说道。
“这样啊,”杨牧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们是不是来过又走了?”
“绝无可能,”莫不语断然道:“我问过掌柜的和店伙计了,他们根本就没来这里。”
“是么?”杨牧云有些心虚的说道:“那就说明我们走到他们前面了,我们不妨等一下,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来了。”
莫不语嗯了一声,眼神飘忽,似乎若有所思。
“你确定么?”杨牧云又道:“要不要看看那件东西还在不在,证实一下他们是否来过?”
“不用,”莫不语警觉的睨了他一眼,“我可以肯定他们没有来过。”
“那就好,”杨牧云微微一笑,“你也不要心急,那边有个空位,我们不如坐在那里等他们,只要那件东西还在,你大哥和事主终究会来的。”他知道,莫不语虽然憨直,但并不傻,如果一味的提起那件东西,反而会惹他怀疑。
两人来到那张空桌前坐下,店伙计跟了来,满脸堆笑道:“二位不住店么?”
“噢,我们在这坐坐就行了。”杨牧云瞥了一眼莫不语道:“好酒好菜只管上,我这位兄弟现在可饿得很了。”说着“咚”的丢了一锭银子给那店伙计。
“好嘞,两位请稍待片刻。”店伙计笑眯眯的一哈腰说道。
第二百四十九章 国之重器
杨牧云坐定后,总觉得有一双**辣的目光看着自己,他知道那是谁,而他不想再跟她有任何交集。
“恩公,有人在看你。”莫不语在一旁提醒他道。
“唔,”杨牧云仿佛没有听到,“不语,你今年多大呀?”
“恩公是问我的年龄么?”莫不语伸手指了指自己,“等到了年底呀,我就十七了。”
“哦,那你大哥也十七喽。”杨牧云说道。
“我大哥比我早生一个时辰,当然今年也是十七。”莫不语不明白他说这话是何意。
“你们都比我大,我今年才十五,”杨牧云笑笑,“按年庚来算,我还得称你一声兄长。”
“恩公,这......这如何使得,”莫不语吃吃哎哎的说道:“你是我的恩公,小的怎能与您称兄道弟。”
“你们有什么打算?”杨牧云见他面露尴尬,便把话题转移了开去,“你和你大哥就这样过一辈子么?”
“这个还没想过,”莫不语挠挠头,“我大哥说做完这一票后,就买一栋宅子安居下来,然后给我娶个媳妇......”说着不好意思的嘿嘿笑笑。
“你大哥想得可真周到,”杨牧云乜了他一眼,“那你呢,可有喜欢的姑娘么?”
说道这里莫不语的神态有些忸怩,目光闪烁的看着杨牧云,憨憨的说道:“我没想过,但如果能有恩公您的娘子那样漂亮,我就很满足了。”
这边杨牧云的脸色一变,他感到自己的肩头被人拍了一下。
“半日不见,杨兄如何干起了给人保媒拉纤的活计?”不用说,这是元琪儿的声音,自从她早上离开自己,没想到这么快又跟她见上了面。
“哦,原来是元公子,幸会幸会。”杨牧云的笑容有些僵硬。
元琪儿粲然一笑,老实不客气的挨着杨牧云坐了下来。
“这位元公子看起来好生面熟。”莫不语盯着元琪儿的脸,若有所思。
“你看什么看,”元琪儿露出一副凶相狠狠的瞪了莫不语一眼,“再看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吓得莫不语忙低下头去。
杨牧云的脸也转向一边。
元琪儿伸出手扳着他的肩使他看向自己,眼中含情脉脉的说道:“你还是舍不得我,是不是?”
杨牧云躲闪着他的目光,沉默不语。
元琪儿叹了口气,“杨牧云,你为什么又来到这里?”
对她的话,杨牧云避无可避,却反问道:“那你为何又在这里?”
元琪儿笑了,笑得有些苦涩,眼神中带有一丝伤感,“其实我们都知道彼此来这里的原因,是不是?”见杨牧云不答,又接着说道:“我多么希望你哄我一句,哪怕是假话,我也会很开心,谁知......”螓首微摇,“看来还是我自作多情,我们本不该有所交集的。”说着凄然一笑,目光看向莫不语,“你怎么一个人,你那个机灵得像猴子一样的搭档呢?”
莫不语愕然,由于元琪儿一身男装,他没认出来,有些不解的看向杨牧云。
“元公子,”杨牧云怕莫不语说漏了什么,忙一脸堆笑的对元琪儿说道:“自早上一别,我是一直在为你担心呀,如今兵荒马乱,鞑子的骑兵横行,你......没有遇见什么危险吧?”
这时,一道道菜流水阶的送将上来,杨牧云抓起一个酱肘子向着莫不语递了过去,“你不是饿了么,还不快把嘴塞住!”
“杨兄,”元琪儿见他开口关心自己,嫣然一笑,“有劳你挂心了,我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杨牧云连连说道,提起酒壶斟满一杯酒向元琪儿敬了过去,“早上之事多有失礼,谨此一杯,向元公子赔罪!”
“你真的要向我赔罪?”元琪儿秋水般的眸子一转,笑道。
“她又要给我出什么难题?”见她暧昧的样子,杨牧云心中不禁打了一个突,脸上却笑容
不减,“我是真心诚意向你赔罪,不该让你独自一人离去,元公子大人大量,还请原谅则个。”
“要我原谅你,一杯可不够,”元琪儿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媚眼如丝,转向她来的桌上那位浓眉大眼,脸膛黧黑的青年书生,“那是我哥哥,你还应该敬他一杯!”
“你哥哥?”杨牧云惊讶的说道:“你哥哥不是回草原了么,这哪儿又冒出来的哥哥?”
元琪儿一笑,瞪了他一眼,“那是我二哥,这位是我大哥,他听说了你和我的事,想要见见你。”
“他见我做什么?”杨牧云没来由的感到一丝紧张,忙端起一杯酒啜了一口压压惊。
“撮合我们俩呀,”元琪儿璨然一笑,“他说我跟你在一起没个名分可不好。”
“噗”杨牧云还没下肚的一口酒当即喷了出来,对面莫不语正大口撕咬着酱肘子,一个不注意,被杨牧云喷了满脸。
见莫不语睁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瞪视着自己,杨牧云歉然一笑,“呛了一下,没扰到你吧?”
莫不语看看杨牧云,又看看元琪儿,埋下头从肘子上撕下一大块肉咀嚼起来。
“你......哥哥是因为我专门陪你来这里的么?”杨牧云说出这句话时费了好大的力气。
“你过去问问他不就知道了么?”元琪儿看着一脸苦相的杨牧云,促狭似的笑道:“我哥哥远道而来,当得起你敬他一杯酒吧?”
“......”
“你要不过去的话,他就要过来向你敬酒了。”元琪儿对着他眨了眨眼睛,提起酒壶斟上满满一杯酒,双手端起郑重的递了过去,向着哥哥瞥了瞥眼睛。
杨牧云硬着头皮接过了酒,在元琪儿灼热的目光注视下站起身,缓缓向着那位黧黑青年所坐的位置走去。
“这位兄台......”杨牧云刚开口说了四个字,突然想起还不知道元琪儿这位大哥的姓名,后面的话不知该怎样说下去。
“坐”黧黑青年看着他淡淡一笑,没有接他手里的酒盅,打了个请的手势。
杨牧云心绪有些不安的坐了下来,一时竟忘了将手中的酒敬过去。
“我叫博罗纳罕,汉名叫元兴裕,这是齐齐克给我取的,你觉得如何?”黧黑青年不待杨牧云回答,便盯着他问道:“你便是杨牧云?”
“正是。”杨牧云深吸一口气说道。
“果然人品不凡。”元兴裕嘴角微微一勾,右手举起筷子,看似不经意的抄向盘里的菜肴,手腕一翻,筷子疾如闪电的点向杨牧云手上合谷、劳宫二穴。出手之快,认穴之准,让杨牧云悚然一惊,端着酒盅的手一松,向后撤去。元兴裕手中的筷子没有再跟着疾进,而是夹起酒盅向上一抛,酒盅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线落至元兴裕嘴边,他张嘴接住,“滋溜”一声将杯中酒吸干,然后“波”的一声,向杨牧云吐去,杨牧云不闪不避,眼看着饮空的酒盅稳稳的落在自己面前。
“元兄好身手!”杨牧云赞了一声,心中却暗暗吃惊,“元琪儿的这位兄长武功不凡,非阿失帖木儿可比。”
“杨公子见笑了。”元兴裕微微一笑说道。
杨牧云侧首看了一下自己那桌,只见元琪儿正兴致勃勃的同莫不语说着话,而莫不语却一言不发,只顾大口大口吃着桌上的菜肴。
“杨公子,”元兴裕替他满上了两人面前的酒盅,高高一举,“请”
“谢元兄,”杨牧云见莫不语没有说话,心下一宽,便与元兴裕共同干了一杯。
“听说杨公子是京城兵部武库清吏司员外郎,”元兴裕说道:“而且还兼任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一职,不知我说的可对?”
“杨某惭愧。”杨牧云暗暗吃惊,知道元琪儿将他的底细都告诉了这位兄长。他提起这些,不知是何用意?只得含糊以对。
“年纪轻轻有此官身,应当无比自豪,何愧之有?”元兴裕一笑,“听说大明的士人想要做官,都要饱读诗书,
科场题名,杨公子能够跻身官场,这文采一定非凡喽?”
“元兄过誉,杨某不敢当。”杨牧云平静的脸上闪过一抹异色。
“杨公子何必过谦,元某出身异域,实仰慕中原文风,有一事还要求教杨公子。”元兴裕微微拱手。
“他是元琪儿的大哥,想必就是蒙古世子了,没想到他说起话来书卷味十足,倒似一名中原士人,”杨牧云心中暗暗称奇,拱手还礼道:“不敢,元兄请讲!”
“我听闻中原古时有一旷世奇宝,名为和氏璧,被献于赵王,秦王闻之,欲用十五城来换它,可有此事?”
“史书上确实如此记载。”杨牧云不知他为何讲起这样一个古老的故事。
“我本人一直在想,这究竟是怎样一件奇宝,竟然能够使人裂土割城以换。”说到这元兴裕眼中泛起异彩。
“古人好奇珍异宝,做出这样的事并不奇怪。”
“那和氏璧竟有如此魅力,不知杨公子可否见过?”元兴裕眼睛放光的看着他说道。
“这是千余年前的贵物,我如何能够见到?”杨牧云摇摇头。
“玉璧乃至坚之物,难道就不能流传至今么?”
“就算是流传下来,也不是原来的样子了。”杨牧云皱眉凝思道。
“如此宝物,总不能无声无息了吧?”元兴裕沉吟了一下问道。
“元兄为何对这和氏璧如此感兴趣?”杨牧云有些揶揄的看了他一眼,“莫非你也要用十五座城来换它么?”
“如果要真能将它换来的话,十五座城何足道哉!”元兴裕语气中充满豪气。
“没想到在元兄心中,奇珍异宝胜过江山社稷呀!”杨牧云的话语中带有一丝讥嘲。
“秦王政十九年,秦军攻破邯郸,收和氏璧奉于秦宫......”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传之杨牧云身后,他不用回身,就知道是元琪儿来了。元琪儿眼中含着笑,迈着轻盈的步子走了过来,在二人对面入座,眼含秋水,看着杨牧云说道:“秦王政二十六年,灭六国,一统天下,称始皇帝,命丞相李斯着人用和氏璧镌刻而成传国玉玺,其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正面刻有李斯所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篆字,以作为“皇权天授、正统合法”之信物。杨兄,不知我说的可对么?”
“元公子学问渊博,杨某叹服。”言下之意自是承认她所说不差。
“之后传国玉玺经历朝历代流传,于北宋末年靖康之变时收于金,后大蒙古军南下灭金,传国玉玺辗转落于漠北蒙古汗廷,再后忽必烈击败漠北的阿里不哥,收获这枚传国玉玺,其谋臣刘秉忠称其受命于天,劝忽必烈即皇帝位。至元八年,忽必烈持传国玉玺诏告天下即皇帝位,国号大元......”元琪儿侃侃而言,似在讲述一个娓娓动听的传说。
杨牧云的脸色凝重,眼神也变得深邃起来,后面的史料不用元琪儿说他已经很熟悉了。元至正二十八年,也就是大明洪武元年,徐达、常遇春北伐攻克元大都,也就是大明现在的京师,元顺帝北逃,仍持传国玉玺发布诏令。对此,朱元璋一再派兵征讨漠北,消灭残元固是一主因,更重要的一个目的便是索取传国玉玺。要知道,这千余年一脉相承的传国玉玺代表的是皇室正统,是天命所归。没有此玺者而登大位,则被讥为“白版皇帝”,显得底气不足而为世人所轻蔑。朱元璋穷尽一生,对漠北的残元势力进行八次大的犁庭扫穴,最终还是无功而返。其中战果最重大的一次当属洪武二十一年的捕鱼儿海之役,残元的宫妃官署军民尽皆被明军俘获,只有元主脱古思帖木儿带寥寥数人逃脱,就算舍弃了一切,这位故元的皇帝仍然怀揣传国玉玺逃向了极北之地,可见传国玉玺的份量。它就是天命的象征,皇统的所在,得之则“受命于天”,失之则“气数已尽”。
第二百五十章 剑拔弩张
朱元璋和他以后历任的大明皇帝,一直都以传国玉玺未能回归大明而引以为憾。漠北草原的蒙古汗廷不论受到怎样的打击,都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样,稍微回过点儿气来就有卷土重来之势,就是自认为拥有传国玉玺,天命归属在自己这一边。
元兴裕和元琪儿兄妹俩在这里跟杨牧云讲和氏璧与传国玉玺的传说,并不是心血来潮找一个噱头说着玩的,一定是意有所指。想起几天来的种种蹊跷之事,杨牧云陷入了沉思。他一直好奇,如此之多不明身份的江湖人物舍生忘死,争夺的究竟是一件什么东西,还把蒙古汗廷和朝廷东厂也都搅了进来,想到此,他看了元兴裕一眼,他也在颇有玩味的盯着自己看。
究竟是什么原因惊动了这位蒙古太师的大公子亲自来到这个小小县城呢?是为了自己妹妹的安危么,似乎说服力不太强,救元琪儿脱险,派几个强力手下就可以办到,何必让这世子亲身涉险,杨牧云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想从两人脸上看出些蛛丝马迹。
“你盯着我干什么,是不是觉得我换上男装看起来好俊?”元琪儿眸波一转对他笑道。
“看来你是不急着回草原了。”杨牧云迎着她的目光面色平静的说道。
“没有你陪着我,回去也没什么意思。”元琪儿悠然一笑。
“我有这么大魅力么,”杨牧云淡然一笑,眼珠子转了转,“感情用事可不是你的风格。”
“你说的是,”元琪儿悠悠叹道:“我本来不是这样子的,可自从一见了你,整个人就变了,心里拿不起,放不下,连大哥都说我跟以前不一样了。”说着向元兴裕丢了个眼色。
元兴裕笑笑,掂起酒壶在杨牧云的酒盅里斟满了酒,“我也一直好奇,我妹妹看上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奇男子,谁知一看......”
“让元兄大失所望,是不是?”杨牧云眼角翘了翘,“杨某本是一俗人,如何入得了草原天娇的慧眼?”
“不不......”元兴裕瞄了他一眼,嘴角含笑,“杨公子为人含蓄内敛,让人猜度不透......”声音稍微一顿,续道:“齐齐克眼界甚高,从不把任何男子放在眼里,唯独对杨公子你另眼相看,可见在她心里你非同一般啊!”
杨牧云一笑,将酒盅里的酒一饮而尽,拈起酒壶在元兴裕的酒盅里满上了酒,抬眼一笑,“元兄此来就是对我说这些的么?您如此大驾光临,怕是别有所图吧?”
“哦?”元兴裕额上的一对浓眉展了展,“杨公子看出来了么?我倒是愿闻其详。”
“方才听两位一番高谈阔论,令在下是茅塞顿开,”杨牧云笑道:“没想到和氏璧竟然能与传国玉玺联系在一起,这旷世奇宝不知此生能否得缘一见?”
“杨公子没见过么?”元兴裕盯着他说道。
“元兄在草原上身份尊贵,能不计安危来此......”说到这里杨牧云压低了声音,“难道是为了一瞻这旷世奇宝而来?”
此言一出,元兴裕和元琪儿皆脸现异色,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元兴裕先开口说道:“此物难道在杨公子你的手中么?”
“这件东西果然是那传国玉玺。”见元兴裕出口相询,杨牧云心下更无怀疑,能令大明、蒙古两方势力明争暗斗,拼力一夺的非这件传国玉玺莫属,想到这里,杨牧云的心中一阵波动,抬眼乜了他一下,脸上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若我得到此物,一定快马加鞭,赶至京城献于皇上,岂能耽延在这里?”
“那你为何会来此处?”元兴裕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不会是真为了齐齐克吧?”
杨牧云还未回答,只见客栈的门帘一掀,走进一群人来。
来人个个一身紫红色劲装,魁伟精悍,腰间佩戴兵刃,当先一人披着一件黑色大氅,四十左右年纪,面白无须,却是满头银丝,一对
精芒四射的眼睛不住的扫视客栈里的人,待他的目光看到杨牧云时,脸上现出一丝异样,大踏步的向他走来。
“尹大人,他怎么到这里来了?”杨牧云心中一动,这位东厂的四把手既然能带人来到这里,说明枫林中那群天雷门的人已被解决了。
只见尹大人快步来到杨牧云三人桌前,大喇喇的在一张椅子上一坐,一双眼在杨牧云身上略一扫视,脸上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杨公子,杨千户,我们又见面了。”
“哦,原来是东厂的尹大人,”杨牧云像是才刚看见他,拱手笑道:“什么风把您给吹到这里来了?”
“是阴风,”尹大人阴恻恻的一笑,“杨千户跑得可真快,一眨巴眼就来到了这里,本官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目光一扫元兴裕和元琪儿,“他们是你的朋友?”
“不,”杨牧云轻摆下巴,“萍水相逢,只是多聊了几句话而已。”
“那好,两位请回避一下,我跟他有事要谈。”尹大人话虽说的客气,但却不容人辩驳。
元兴裕和元琪儿动也不动,眼皮也没抬一下,一个不紧不慢的喝着酒,一个举起筷子抄了一箸菜肴放置嘴里慢慢咀嚼,尹大人的话就好像一股无力的风,没有荡起一丝涟漪。
“我们大人的话你们没听见么?”一位紫红色劲装汉子上前喝道:“快滚!”
“你说什么?”元兴裕慢吞吞的抬起头,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对着元琪儿说道:“齐齐克,你听见什么了吗?”
元琪儿的一双美眸眯了起来,“好像是一条狗叫了两声。”
“不对不对,”元兴裕摇摇头,“我怎么看到的是一群狗?”
此话一出,跟随尹大人进来的一众紫红色劲装汉子人尽皆脸上变色,刚才说话的那名汉子跨前一步,怒道:“好小子,我看你们活得不耐烦了。”伸出大手向元兴裕的衣领抓去,谁知还未碰到对方,自己的手腕被一只铁钳似的手刁住一扼,一股钻心的剧痛涌来,当下一惊,伸足欲踢。膝弯一麻,不由自主的向地上跪去......
“你是要讨酒喝么?”元兴裕嘻嘻一笑,端起酒盅就向他的鼻孔灌去。
一股辛辣之极的味道自那汉子的鼻腔直流向腔喉,激得他涕泪横流。
“齐齐克,”元兴裕瞥了元琪儿一眼,“你听出他刚才说什么了吗?”
“他说快滚!”元琪儿娇笑一声。
“这可是你说的,可怨不得我。”元兴裕看着那汉子,脸上似笑非笑,抬起一脚,踢在他的胸口,那汉子就像一个不倒翁一样打着转儿向大堂一角滚去。
“反了,竟敢打我们东厂的人!”不知谁发一声喊,众紫红色劲装汉子拔刀将元兴裕和元琪儿团团围了起来,正待举刀相向。只听“呛呛”周围拔刀之声不绝,大堂上其它桌上所有的客人纷纷拔刀而起,拥上前来把所有紫红色劲装汉子围得风雨不透。
对方人数是自己的四五倍之多,紫红色劲装汉子大睁着双眼,面皮紧绷,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大战一触即发,杨牧云犹豫着是不是要去一旁躲一下,眼前客栈门帘一晃,进来两人,其中一人是年约五十的老者,国字脸,卧蚕眉,目光炯炯有神,个虽不高,但浑身上下吐露着一丝威严。另一位是个女子,头戴浅露,遮住了面貌,但风姿绰约,身段婀娜窈窕,想来姿首也必不恶。两人见到大堂上情景,身形微顿,旋即贴着墙边快步上楼去了,堂上的店伙计也吓得忘了上前招呼。
杨牧云看着二人消失在楼梯口的身影,心中产生一丝说不出的异样感觉,寻常人见此场景都会吓得掉头就走,而这两个人居然还敢进来......对阵的双方剑拔弩张,谁都没有注意到进来的这两人。
“如何?我们要大打一场么?”元兴裕气定神闲的看了尹大人一眼,淡淡道。
大人的脸皮一阵抽动,狠狠瞪了自己的众手下一眼,“本官让你们擅自动刀了么?还不快把刀收起来。”
见自己的顶头上司这么一说,众紫红色劲装汉子互相看了一眼,有一人缓缓把刀收回了刀鞘......接着是一片酸倒牙的兵器摩擦声,所有人都收刀回鞘。
元兴裕向周围的人使了个眼色,拥上来的人收起兵刃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
众紫红色劲装汉子回到尹大人身后肃立。
“本官真是看走了眼,”尹大人眯着眼睛打量着元家兄妹,“你们是什么人,可否报上个名号?”
“怎么,想换个地方找我们晦气么?”元兴裕冷冷一笑:“问我们名号,你还不够格。”说罢再不理他,自顾自喝起了酒。
尹大人向一名紫红色劲装汉子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趁人不注意悄悄的向门口退去,手刚摸到门帘,正欲转身,只听“啊”的一声惨呼,那人仆倒在地,一动不动了。杨牧云仔细看去,只见他背上插着一支箭,不知是谁无声无息的射出去的。
“既然来了,也就别急着走了,”元兴裕淡然的声音说道:“否则的话,别怪本公子的刀箭无眼。”
话音未落,众紫红色劲装汉子登时心中一凛,全身如同罩上一股寒气。
尹大人脸上肌肉一阵抖动,对着元兴裕厉声道:“你知道本官是谁么?竟敢杀了我的手下,不怕摊上谋逆大罪么?”虽声色俱厉,仍难掩其色厉内荏。
元琪儿嫣然一笑,“东厂的四档头,天魔手尹天随,又有哪个不知道了?”拈起一个酒盅,一饮而尽,“我们干的是专门谋逆的事,要定罪名,尽管前来。”眸中含笑,酒盅在手心里一转,拇指与食指一捏,“波”的一声,硬瓷烧制的酒盅立时化为齑粉。
这一手漂亮的内家功夫使得在场的人俱都一震,尹天随想要动手的心思登时化为乌有,他虽武功不弱,但这一对兄妹的武功显然不下于自己,而且对方的人手是己方的四五倍,一旦动起手来,恐凶多吉少,当下按捺住情绪沉默不语。
“牧云,”元琪儿轻轻唤了一声杨牧云的名字,如秋水般澄净的双眸向他眨了眨,“我刚才使的功夫怎么样?还请指教。”
杨牧云苦笑一声,还未答话,只听元兴裕叹道:“我若是你,就绝不在喜欢的人面前去显露自己的功夫,因为......那会把他吓跑的。”
“我又没问你,你插什么话?”元琪儿嗔道,见杨牧云一脸苦相,白了他一眼,转过脸去不再说话。
整个大堂一时显得很静谧,只有莫不语在一旁大吃大嚼的声音,他吃东西好像从不用筷子,伸手抓起就往嘴里塞去,淋淋漓漓的洒了一桌子汤汁,他旁若无人的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好像根本不知道刚才剑拔弩张的差点儿发生了一场大战。不大功夫,桌上所有的菜都被他吃了个一干二净,连盘子都被舔得澄光溜亮。他吸了吸指头上的油脂,打了个饱嗝,拍拍肚子站起身来,向着杨牧云走去......
“那个女人的身影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我一定是在哪里见过......”杨牧云苦苦思索,没有察觉莫不语走到了自己面前。
“恩公......”莫不语浑厚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愕然抬头,只见莫不语说道:“我困了,想上去睡一会儿觉。”
“唔,你......”杨牧云刚想说请他自便,突然脑筋一闪,站起身,“我也累了,我跟你一起上去。”说着目光扫了一下四周,尹天随的眼睛紧紧盯着元家兄妹,根本就没注意到他,元琪儿背对着自己,似乎还在生刚才的气,而元兴裕端着酒壶自斟自饮,旁若无人,好像并不希望别人打扰到他。
“走......”杨牧云轻轻推了下莫不语。
第二百五十一章 夜色魅影
两人轻手轻脚的走上楼梯,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待两人的身影没入楼梯口,元琪儿的眼色不经意的一瞥,元兴裕对她点点头,她飘然起身,迈着轻盈的步子向楼上走去。
......
“你不等你大哥和事主了?”见离大堂远了,杨牧云轻声对莫不语说道。
“下面太聒噪了,我想在上面等我大哥。”莫不语在楼梯上边走边说。
莫不语迈着铿实的步子走上第三层楼,熟稔无比的推开一间房间的门,走了进去。
“你订好房间了么?”杨牧云随他步入屋内,饶有兴趣的说道。
“这是昨晚我大哥订下的房间,”莫不语环视了一下屋内,“我们交了整整三天的房钱呢?”
“三天?”杨牧云心中一动,“莫非那传国玉玺藏在这间屋子中?”
莫不语脸上的神色稍稍有些变化,他蹙着眉头,似在自言自语,“这房间有人来过......奇怪,好像并不是我大哥?”
“你怎么知道不是?”杨牧云心中一紧:“或许他悄无声息的瞒过了你我的眼睛......”
“不对,”莫不语打断了他的话,“绝不会是他,这房间里留下的绝不是他的气味。”
杨牧云默然,作为一母同胞从小相依为命长大的弟兄俩,没有谁对彼此的气味更熟悉的了。莫不语庞大如山的身躯飞快上前,掀开了一张床上的被褥和床板,伸手向下面的地面触去......
杨牧云快步来到他身边,只见他粗大的手指很灵巧的抠开了地面的几块青砖,露出了下面一个不大的地洞,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坏了,”莫不语失声惊道:“那件东西被人取走了。”
“取走了?”杨牧云惊愕道:“会是什么人取走的?难道今天这里还住过别的客人?”
“不会,”莫不语晃晃巨大的头颅,“我们交了三天的房钱,直到后天为止,店家不会把这间房间再转给任何人。”
“那这会不会是这店里的人趁你们不在时偷偷来过,并取走了那件东西?”杨牧云说道。
莫不语皱了皱眉头,“这地方刚动过不久,可店伙计都在楼下,我并未见他们中有人上来呀?”
“来这里的未必是店伙计......”杨牧云眉尖一挑,见一扇窗户有动过的痕迹,忙一个箭步上前,推开窗户向外看去,客栈楼下院外,贴着墙根停着一辆马车,一个窈窕的身影掀开车帷闪身跳了上去。
“是她?”杨牧云眉头一皱,眼眯了起来,就在大堂上双方拔刀对峙的时候,有两个人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那个头戴浅露的女子身影是那么的熟悉......大堂上当时那副情景相信会吓退任何来投店住宿的客人,可他们却面无惧色......上车的窈窕身影多么像那个头戴浅露的女子。
待窈窕身影上车后,车把式一扬马鞭,马车的车轮嘎吱一响,向着前方驶去。
“马车居然也有些熟悉。”杨牧云脑海中一闪,想起白天出城时前面的那辆马车。
“是谁?”莫不语快步来到他身边问道。
杨牧云不答,飞身跳出了窗户,丢下一句话,“你大哥不会再来了......”整个人如大鹏展翅向楼下跳去。
马车发出辚辚的声音向城门驶去。车上,一个青衣蒙面少女向上车的那个头戴浅露的女子说道:“小姐......”下面的话还未说出,那女子螓首轻点,浅露上垂下的轻纱微微一晃。
“可把婢子担心死了,”青衣蒙面少女轻拍胸口,像是心有余悸,“大堂上那么多人,万一打起来......”
“打起来也是他们,管我们何事?”说话的是一位年约五十的老者,国字脸,卧蚕眉,目光炯炯有神,浑身上下吐露着一丝威严,但他面对那女子时,状态却极是恭谨,“不过让小姐轻涉险地,却是属下的罪过了。”
“大业为重,个人的安危又何足道哉
?”女子的目光透过薄薄的轻纱,淡淡道:“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若是被人发现,那就麻烦了。”
青衣蒙面少女“嗯”了一声,问道:“小姐,出了城后我们去哪里?”
女子不答,目光转向车厢内一角,那里蜷缩着一个身形瘦小的少年,瞪着一双大眼看着她们。
“莫小哥,”女子的声音变得柔和之极,“你有什么打算?”
“我?”莫不言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撑起身子双膝着地,向前挪了挪,俯身说道:“小姐既已取到了东西,还请放我下去,不言要去寻我弟弟。”
“不急,此事出了城再说,”女子的面容隐于薄纱之后,看不清神色变化,“令弟现在安好的很,你不必担心。”
“小姐见到我弟弟了么?”莫不言一愕,神色登时激动起来,“他现在哪里,能否告知我?”
“他人就在那间客栈,”那威严的老者截口说道:“他现在能吃能喝,好得很呐!”
“他在那间客栈里?”莫不言悚然一惊,“觊觎那件东西的人也在客栈中,他岂不是很危险?”
“莫小哥......”威严老者拉长了声调,脸带笑意宽慰道:“东西我家小姐已取走,令弟对那些人来说已没了利用价值......你放心,他不会有事,用不了多久,你们就会相见的。”
“那就好,那就好......”莫不言连连点头,脸上却忧色不减。
辚辚前行的马车速度逐渐慢了下来,然后“吱嘎”一声止住。
一个粗大的嗓门在外面吼道:“夜间闭城,不晓得规矩吗?还不快快回去!”
女子端坐车中不动,青衣蒙面少女无奈的摇了摇头,“又是这帮难缠的小鬼......”从身上拿出一面白玉镶金,刻有云纹的牌子,隔着车帷向外面递了出去......
城门轰然打开,马儿撒开四蹄,蹄声,马车很快没入城外的夜色中。
就在城门将要关闭时,一个少年的身影飞快的跑来,在他身后,还有一个庞大如山的身躯紧随而至......
......
马车在无边夜幕的荒野中也不知行驶了多久,莫不言在车厢内向那女子拱手说道:“小姐,劳驾请您停一下,不言这就下车去了。”
“这件东西能够安然到手,莫小哥居功至伟,”出了城,女子的声音放松不少,“你请稍安,待会儿我命人在庄内略置薄酒,好好请你喝上一杯。”
“多谢小姐,”莫不言满脸忧色说道:“不言心系胞弟安危,无心就酒,还请您放小人离去。”
“那好,”女子轻叹一声,“既如此,我也不强求你,待前面转弯处,我便会令马车停下,你下去便是了。”
“多谢小姐!”
......
马车在一窄路拐口处停下,莫不言向那女子拱了拱手,便下了马车。
女子见他身影没入夜色,隔着薄纱向老者投去一缕目光。老者会意,身形微一晃动,便飘出马车数丈之外,一身轻功端的惊人。
“小姐,你要杀他?”青衣蒙面少女有些吃惊的问道。
女子淡淡的嗯了一声,隔着薄纱朝她一瞥,“怎么,你心软了?不过区区半日,你便对他产生了好感?”
“不不,小姐误会了,”青衣蒙面少女螓首频摇,“婢子只是觉得这兄弟二人有些可怜,他们虽靠偷盗为生,但也仅为糊口,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您这么做是不是......是不是......”下面的话一时无法出口。
“你觉得我做事有些太过了,是不是?”女子冷冷说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你都忘了么?”
“婢子没忘,”青衣蒙面少女不安的看了她一眼说道:“婢子只是觉得放他一马,他未必会将我们的事说出去。”
“未必?你就这么肯定?”女子冷笑,“可惜我这没有什么本钱押在你的同情心上,一旦赌输了,你知道会有多少人为此而死么?”
“婢子...
...婢子......”青衣蒙面少女浑身颤抖。
“你还小,世间的险恶你还无法体会得到,”女子的声音缓和了些,“想当初,我们的族人几乎被全灭,好不容易活下来的人再也经不起第二次灭顶之灾了......”说到这里,薄纱后那对晶亮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相对于活人的诺言,还能比永远不会说话的死人更能让人放心么?”
一听这话,青衣蒙面少女不禁打了个寒噤,“婢子......婢子明白了。”
这时车外一声马嘶,女子脸色一变,拿出一个尺许见方的锦盒朝青衣蒙面少女扔了过去,“把它收好,没我的话不许轻举妄动。”说着抽出一柄长剑闪身出了车门。
......
月光下,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在飞奔。莫不言的心悬在了嗓子眼,自从听说他自己的弟弟就在那家客栈,就恨不得插翅飞过去。
“他在那里,一定是为了等我,”莫不言的眼眶有些潮湿,“你千万不能有什么事,大哥来了。”
背心一痛,一口气没上来,眼前一黑,莫不言重重的仆倒在地。
威严老者几步来到他身前,看着地上还在抽搐的莫不言。皱了皱眉头,“这小子的命真硬,一刀刺中心脏,居然还不立即毙命。”他俯身下去,从他背上拔出一柄半尺多长雪亮的飞刀,准备再戳下去,陡然听到身后一声马嘶。
“不好!”他拔身而起,顾不得地上还在抽搐的莫不言,飞身向来路奔去。
......
淡淡的月光照在地上,像撒上了一层薄霜。女子手持长剑,浅露薄纱后的一双星眸紧紧盯着眼前的人。
她面前站着一个人,一个奇怪的人。他头戴斗笠,斗笠下是一张冷峻的面孔和刀削斧劈似的五官,左边脸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就像一条蜈蚣攀爬在上面,使他冷峻的面孔尤为狰狞。他的左手握着刀,一柄形状很奇特的刀,刀鞘漆黑,刀柄漆黑,他握得并不紧,却给人一种很有力的感觉。他身上的衣服漆黑如墨,再配上漆黑的刀,漆黑的双目,整个人都显得黑得发亮,跟周遭的夜色格格不入。
“风无极?”女子开口了,握着长剑的手一紧,如羊脂美玉般的玉手微透青络。
“你知道我?”风无极脸上的刀疤微微一动,漆黑的双目更亮了。
女子没有说话,盯着他手中的刀,身上暗自戒惧。
“把那件东西还给我,我不杀你。”风无极的声音很平淡,但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人透不过气来。
“什么东西?”女子故作不解。
“我给你十息,”风无极的声音微微发冷,“你是个聪明人,不要逼着我拔刀。”
“好,我给你。”女子一扬手,一件东西便向风无极抛来。
风无极还未出手去接,一道寒光已迎面刺来。女子手中长剑已出手,直取他的眼窝。
眼看剑锋离他不过半尺之遥,风无极却不闪不避,漆黑的双目一翻,一道乌光后发先至,他的刀已出鞘。
“叮”一声清亮的脆响,女子袅娜的身影已斜移七尺,长剑翻转,守住自身门户。
“还有七息。”风无极沉声说道,身形踏前一步。
受他强大的气场所慑,女子不禁退后一步。
“还有五息,”风无极漆黑的双目寒冷如刀。
“......”
“还有三息。”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压抑起来。
女子的身影一动不动,自一击不中后,她再也没有找到更好的出手机会。
一阵清凉的夜风拂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更衬托出夜色的静谧。
风无极不再出声,握着刀鞘的手紧了一下。
女子薄纱后的星眸微微眯了起来,她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房栊向晚
月夜,凉风,吹起浅露上的薄纱拂起一角。女子的目光一刻未曾离开风无极握刀的手,璨若繁星的眸中幽光一闪,瞳孔突然收缩。
风无极的刀已出鞘,没有任何征兆,刀很快,快得无声无息。能躲过这一刀的人天下间不会超过五个,女子并不是其中之一。本来她是万难躲过的,可是她偏偏躲过了。
一道寒芒如流星赶月般飞来,赶在刀锋及身时拦在了她面前。“叮”悠长沉闷的交击声划破了暗夜的宁静。
风无极收刀回鞘,刀锋般锐利的双目转向身后。一个并不高大的身影缓缓走来,月光下,来人是一位年约五十的老者,国字脸,卧蚕眉,目光炯炯有神。
“高老”女子脸上一喜,声音中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看来我并没有来晚。”老者脸上微微一笑,眼中带着一丝怜爱看着那名女子。
“好快的刀。”风无极淡淡的说了一声,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你的刀也不慢,”老者呵呵一笑,脚下的步子并没有加快,向女子投去静静的一瞥,“小姐,你赶快走,这里由我来挡着。”
“可是......”
“没有可是,”老者的语气平静而坚定,而且不容人辩驳,“别忘了,你身上肩负的是什么?族人们没有我可以,但不能没有你。”说罢目光紧紧盯着风无极,不再看那女子一眼。
女子无瑕的俏脸一阵颤动,贝齿轻咬了一下樱唇,转身飘然进入车内,一声响亮的鞭鸣响彻夜空,马儿扬起四蹄,车轮发出吱吱的声音没入了无边的黑幕中。
风无极眼看着马车走远,身形岿然不动,他知道,若要拦住那辆马车,先打发了眼前的人再说。
他如刀锋般的双目紧紧盯着那位老者,若刀锋划过的嘴唇翕动了一下,“流云庄庄主高云天?”
“正是,”老者脸上细密的皱纹微微动了一下,“没想到你居然能认出老夫。”
“我不认得你的人,”风无极冷冷道:“但我认得你的刀。”
“这么说,我的刀应该感到很荣幸才对。”老者的语音仍然很平淡。
“一个消逝了两百多年的西陲小国,你以为一个传国玉玺就能使它起死回生么?”风无极嘴角露出一丝讥嘲。
“那你呢?”高云天神色不变,“一个被人赶下金銮殿的废帝,自认为传国玉玺在手,就能重新号令天下么?”
“住口!”风无极脸上的伤疤变得狰狞起来,“不许你侮辱皇上。”
“皇上?”高云天“嗤”的一笑,“古往今来谁曾见过被追缉得惶惶不可终日的帝王?等他能堂堂正正的进入京师的皇宫大内,再去称孤道寡吧!”
“这一天会到来,不劳你操心。”风无极平息了一下有些波动的情绪,握刀的手紧了紧,“出手吧!”
高云天淡淡一笑,悠然的将双手背在后面,一点儿也没有出手的意思。
“你还不动手?”风无极眉头微微一皱。
“我已经动手了!”高云天脸上带着笑意,说得很认真,一点儿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风无极的瞳孔突然收缩!岿然不动的身形倏地一动,乌光一闪,刀已出鞘,“当”一缕悠长清亮的声音响过,身后一点有如来自天际的寒星被远远的磕了开去。
“风无极不愧是风无极。”高云天淡淡的说了一声,脸上看不出喜怒之色。
“高云天又何尝不是高云天?”风无极眼中露出一丝钦佩,“你的飞刀绝技已臻化境,佩服,佩服!”他连着说了两声佩服。
“你怕了?”高云天看着他,目光逐渐变得锐利起来。
“刀是不错,”风无极说道:“可惜未必能奈何得了我。”
“老夫又何必一定要奈何你,”高云天眼角微微一翘,“只要将你拦住就足够了。”
风无极握刀的手一紧。
京师,宝巷胡同。
黛羽坐在桌前,手肘支撑着螓首,长长的睫毛低垂,桌上,香喷喷的饭菜已经散去了它的热气。蓦然,手肘一晃,她阒然而醒,美眸
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悠然一叹。
杨牧云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回来了,但她还像以前一样做好饭菜,等他归来。门帘静静的垂着,她多么希望门帘会被突然掀起,那个熟悉的人真真实实的站在自己面前。他还会回来么?她的眸子变得朦胧起来。这几天,她天天会去兵部衙门打听他的消息,却一直没有音讯。她不死心,就像一块望夫石一样站在兵部的衙门口,等待他的出现,但是却一次次失望而归。
她不是他的妻子,也没有任何名分,但这并不妨碍她像一个妻子一样牵挂着这个男人。
“笃笃”外面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是他么?”黛羽心中一喜,站起身来。随即略一犹豫,“不对,这要万一是别人......”她清楚的记得,在她出门的时候,曾在巷子里碰见几个相貌猥亵的男子对着她指指点点,这要万一是歹人的话......
她小心的来到门前,“笃笃”门板声响得更急了。
“是谁?”她伸手拿起门边的一根棍子,若是歹人的话她便一棍子打下去。
“黛羽姑娘,不要害怕,我们不是坏人。”一个少女的声音在门外说道。
黛羽松了一口气,轻轻将门闩拉开,门“吱呀”一声开了,站在门口的是三个女子。
“是你?”黛羽俏脸露出讶异之色,中间的女子是上次来的那位雍容美丽的少妇,她记得她临走时还留下了一万两万源钱庄开具的银票。她今晚换了一身浅绯色的襦裙,气质还是那么的雍容华贵。她身边是两位极美丽的少女,一着青衣,一着黄裳,乌鸦鸦一头秀发居然梳的是少妇的发型。
“黛羽姑娘,我们又见面了。”少妇对着她一笑。
“夫人,你怎么深夜来了?”黛羽说道。
“不请我们到屋里说话么?”少妇笑道。
“黛羽失礼了,”黛羽手别腰边福了一福,将她们请了进来。
少妇迈步屋内,见一桌子未动的饭菜,侧首问道:“他还没有回来,是么?”
“我家大人......已经好几天没有消息了,”黛羽来到桌前,做了个请的姿势,“夫人请坐!”
少妇也不推辞,欣然而坐。
“两位姐姐,”黛羽对那两个随同少妇而来的少女说道:“你们也请坐吧!”
“黛羽姐姐不用客气,”青衣少女轻轻一笑,“我们站着就好。”
“这......”黛羽看向少妇,少妇眸波一转,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座位,“黛羽姑娘,请坐!”
“宁公子,你说他真的已经回来了么?”紫苏走在黑漆漆的胡同里,侧首向身边的宁祖儿问道。
“妹妹放心,”宁祖儿宽慰她道:“那晚一场大战,情势很乱,跟杨兄走失了也没什么奇怪,这是他在京城的住处,没有理由他不回来。”
“你去过他住的地方,是么?”紫苏又问道。
“没有,”宁祖儿微微摇首,“只是听他说过住在这个地方,我却一次也没来过。”
“他还在这里找了女人,是不是?”紫苏贝齿轻咬樱唇。
宁祖儿笑笑,没有说话。
“你们男人都是这样,见一个爱一个。”紫苏停下脚步,突然不想往里面走了。
“妹妹说话可不要打翻了一船人,”宁祖儿脸上的笑有些不自然了,“本公子可不是这样。”
“你?”紫苏乜了他一眼,揶揄道:“你是个男人么?”
两人说着话,只见前面风灯一闪,隐隐约约看到有辆马车。
“这胡同里怎么会有辆马车?”紫苏看了宁祖儿一眼,“不会是锦衣卫专门配给他的吧?”
“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宁祖儿一笑,快步走上前去。
看着他的背影,紫苏跺了跺脚,一咬银牙,快步跟了上去。
“这是夫人上次留下的一万两银票,”黛羽将银票取出放在桌上,“都在这里,还请夫人点收一下。”
“是他不愿意收么?”少
妇笑道。
黛羽垂首不答。
“黛羽姑娘,”黄裳少女忍不住说道:“老爷难道没跟你说清楚么,这一万两银票其实是......”
“素月,”少妇打断了她的话,“你怎么能随便说话,真是没有规矩。”
黄裳少女吐了下舌头,不再言语。
“老爷,哪一位老爷?”黛羽奇怪的问道。
“黛羽姑娘,其实......”少妇犹豫了一下,正想说下去,只听外面的院门“笃笃”的响了起来。
“老爷回来了。”青衣少女和黄裳少女都脸现喜色。
少妇的脸上露出一抹异色,看向黛羽。
“是大人回来了么?”黛羽心中一动,起身说道:“夫人请宽坐,我过去看看。”说着迈着轻盈的步子向屋外走去。
青衣少女和黄裳少女也想上前,但被少妇瞪了一眼,忙垂首止步。
......
因为家里有人,黛羽的胆子大了很多,没有隔门问话,便拉开了门闩。
门开处,黛羽惊愕了。门前站的是一男一女,男的俊美无俦,比杨牧云还要俊美得多。而那女子......黛羽暗叹一声,这世上居然有这样美貌的女子,她就像一个谪仙,被贬落了凡间,自己一向自负美貌,可跟这女子一比,立时就比了下去。
“这两人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黛羽心中暗赞,随即问道:“两位深夜敲门,是有什么事么?”
“杨牧云是不是在里面?”绝美女子开门见山,话音还有些冲。
“原来他们是来找大人,”黛羽连忙说道:“我家大人还没回来,两位找他是有什么事么?”
“你家大人?”绝美女子秀眉一蹙,轻轻哼了一声,“他真没回来么?还是你不想让我见他?”
黛羽一怔,不知她说这话是何意。一愣怔间,那绝美女子已飘然入院,快步向屋内走去。
“她这人就是这样子,”绝世美男脸上带着歉意对黛羽解释道:“为人风风火火,还请姑娘勿怪。”
......
“杨牧云,你要是敢躲着不见我,看我怎么收拾你。”绝美女子暗暗说道,伸手掀开了门帘,一眼瞥见屋中正坐着的雍容少妇,俏脸登时一愕,“周姐姐,是你?”
少妇也起身一脸惊奇的说道:“紫苏妹妹,你怎么来了?”
“她们竟然认识?”随后跟来的黛羽见此情景,不禁一头雾水。
绝世美男悄悄将她拉至一边,向她解释道:“姑娘可能还不知道,屋里坐的那位是杨牧云的结发妻子,叫周梦楠,而跟我来的这位,是他在南都娶的妻子,叫紫苏,而那两个丫头......”宁祖儿瞟了一眼青衣少女和黄裳少女,促狭似的说道:“青衣的那个叫宁馨,黄裳的那个叫素月,她们都是他的妾侍,而我......”绝世美男指了指自己,“我叫宁祖儿,是杨牧云的朋友。你叫我宁公子就好了。”
“哦,宁公子。”黛羽眸子霎了霎,“我还以为,她和你是一起的。”
这边周梦楠和紫苏亲热的说起了话。宁祖儿领着黛羽进来后,黛羽上前向周梦楠深深福了一礼,“黛羽见过大夫人,先前不知您的身份,如有怠慢,还请大夫人恕罪。”
“都是自家人,何必这样客气,”周梦楠虚扶一把,“是我没有讲明身份,怪不得你。”说着看了一下身边的紫苏。
黛羽会意,向着紫苏也福了一礼,“黛羽见过二夫人。”
“我可不敢当,”紫苏身子微微一侧,“这是你的地方,我能不能进来还得看你脸色。”
黛羽心中一阵尴尬,僵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
“紫苏妹妹,”宁祖儿向着紫苏一拱手,“你们一家人团聚,本公子就告辞了。”说着转身欲走。
“你站住,”紫苏瞪着一双美眸,气鼓鼓的说道:“你不是说我夫君会回这里的么?”
第二百五十三章 关山遗梦
“我只是猜测。”宁祖儿尴尬的笑笑,“或许杨兄过几天回来也说不定。”
“我不管,”紫苏上前一把扯住他,“你说过,我夫君一定是先回京城了,你现在就把他给我找出来。”
“好好好,”宁祖儿一脸苦笑的劝慰她道:“我现在就去找他,你不要拉着我行不行,这么多人看着......”
“这位公子......”周梦楠轻移莲步,美眸看向宁祖儿,“不知您如何称呼?”
“哦,杨夫人,”宁祖儿向着她躬身施礼,“敝人姓宁,名祖儿。”
“原来是宁公子,”周梦楠嫣然一笑,福了一礼,“我听相公说起过你,说你一表人才,武功高强,今日一见,果然名副其实。”
“嫂夫人谬赞了。”宁祖儿被她赞得心中一喜,躬身深施一礼。
“宁公子,”周梦楠对他说道:“我妹妹性子急了些,还望你不要介意,”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来,你请上座。”
“不愧是大户人家出身,举手投足都是那么的知书达礼。”宁祖儿暗道,不自禁瞥了紫苏一眼。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紫苏狠狠剜了他一眼,“你觉得我不如姐姐温柔是不是?”
宁祖儿笑笑,好像怕她向自己发难似的站远了一些。
“妹妹,”周梦楠拉着紫苏,眸子柔和似水,“来,你也坐。”侧首对着黛羽说道:“黛羽姑娘,你烹的敬亭绿雪真是一绝,思之让人回味,二夫人和宁公子难得来此,你还不赶快让他们也品尝一下。”
“是,大夫人。”黛羽脸现喜色,听周梦楠如此说,便是接纳了自己,转身喜孜孜的去了。
“宁公子,”周梦楠脸带微笑对宁祖儿说道:“自相公那晚匆匆离京之后,我便一直牵挂在心,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你能仔细跟我说一下么。”
“嫂夫人......”宁祖儿见她一脸启盼之意,便将这几日发生的事一一都道了出来。
周梦楠听得很仔细,听他说到最后,不由脸现忧色,秀眉微微蹙起,“听公子这么说,柳营沟那晚一战之后,我相公就失去了踪影?”
“姐姐,”紫苏有些怯怯的说道:“都怨妹妹,那晚没能拦住他,否则......”不禁泫然欲涕。
“妹妹不必自责,”周梦楠劝慰道:“相公是性情中人,那晚的情景,若要他端坐屋内不闻窗外事,实在是难为了他。为今之计,是怎样赶快找到相公......”
“嫂夫人说的对,”宁祖儿接口说道:“不过嫂夫人也不必过于担心,杨兄本领高强,为人机警,遇事一定能够逢凶化吉......”
“是么,”紫苏冷哼一声,“那为什么你回来了,他还杳无音信?”接着恨恨道:“要不是你忽悠我,我不找到他是决不会回来的。”
宁祖儿脸扭到一边,不敢看她。
“妹妹,”周梦楠劝她道:“宁公子这样做也是为你着想,那地方兵荒马乱的,他得为你的安全着想啊!”
宁祖儿侧过脸来,对周梦楠投去感激的一瞥。
“小姐,”宁馨上前说道:“冯大管事不是到塞外办货去了么,算日子也该回来了,不如您派人去知会他一声,让他沿途打听一下老爷的消息,您看可好?”
“我也正虑及此事,”周梦楠颔首说道:“不过也不能全指望冯全,我们这里也得多派人手出去......”
“嫂夫人说的对,”宁祖儿附和道:“我现在就回北镇抚司,发动手下的兄弟去找杨兄。”
“能的你,”紫苏一见他开口就想去呛他,“你才来京师几天呀,就把这里当成南都了,以为上面还是沈大人罩着你呀?”
宁祖儿干脆闭目不去看他。
“若论发动人手找人,你还不如那个大喇嘛呢?”紫苏乜了他一眼。
“大喇嘛?”周梦楠不解的看着紫苏。
“就是西边番地过来的僧人,听说佛法高深得很,还被当今皇上封为了国师呢?”紫苏解释道。
“妹妹怎么会认识他们?”周梦楠皱了皱眉。
“姐姐不知道,妹妹在萝院......”紫苏自知失言,当即住口不语。
周梦楠立知其意,移开目光说道:“现在能找到相公是最重要的,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说着向宁祖儿微微一躬,“我相公的事,就拜托宁公子了。”
“嫂夫人千万不可如此,”宁祖儿还礼道:“我与杨兄是至交,就是豁了性命也要把他找到。”
“咦,马车怎么停下了?”杨牧云发力狂追,一直与那马车保持着不远的距离,见马车停下,也缓缓放慢了脚步。
后面传来一阵咚咚的脚步声伴随着呼呼的喘气声,杨牧云连头也没回,就知道是莫不语到了。
“恩......恩公。”莫不语气喘如牛,停下脚步说道。
“你不等你大哥了么?一直追着我做甚?”杨牧云心中暗暗纳罕,心说这莽汉居然也能跟上来。
“她们取走那件东西,一定是挟持了我大哥。”莫不语呼呼喘着粗气说道,瞪着一对大眼看那停下的马车,正要举步上前,却被杨牧云一把拦住。
“等一等,现在情况不明,我们悄悄过去,记住,千万不要发出声响。”杨牧云认真的叮咛道。
莫不语点点头,放轻脚步跟在杨牧云后面屏住气悄悄向那马车行去。
“嗵”一声轻微声响,杨牧云脚下好像触到了什么东西,停了下来。
“恩公,怎么了?”莫不语压低声音问道。
“好像是个人。”杨牧云皱了皱眉头,俯下身来摸去,果然地上趴着一个人,身上微温,应该还活着,他伸手抓住他的肩头,将他轻轻扶起,借着月光一看,是一张惨白毫无血色的脸,双目紧闭,苍白的嘴唇微微翕动,声音几不可闻,“水......水......”
“这个人好生面熟......”正思索间,只听身后的莫不语激动的说了一声,“大哥......”抢上前将那人抱在怀里。
“是莫不言。”杨牧云恍然,让莫不语压低声音。
“大哥,你这是怎么了?”莫不语惊惶道。他感觉大哥背部潮潮的,一摸,居然满手是血。他连忙翻过莫不言的身子,只见左边背心处有一道深深的创口,还在汩汩的留着血。
“恩公,你看!”莫不语惊慌失色的对杨牧云说道。
杨牧云凑过去仔细看了看,伸手放在莫不言左边胸口,竟然寂无声息,不由脸色一变,手掌滑向他右边胸口,竟然探听到微弱的心跳声。他脸带异色的看向莫不语,“令兄的身体甚为古怪,居然心跳声发生在右侧。”
“恩公不知,”莫不语解释道:“我大哥的心脏跟旁人不同,天生长在右边。”
“这就是了,”杨牧云点点头,“令兄是被人追杀,利刃刺入左边背心达数寸,要是常人的话,必刺中心脏而亡。可令兄身体大异于常人,心脏却长在身体右侧,这才躲过一劫,因此伤势虽重,但却性命无碍。”
“是谁下得这样的狠手?”莫不语悲愤的说道。
“先不要探究这个,治伤要紧。”杨牧云说着帮莫不语解开他兄长的衣襟,细细查看了一下伤口,心中一动,“那个叫释迦坚赞的大喇嘛给我敷的伤药甚是灵验,幸好我这里还有一些,正好给他用上。”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挤出一些黑黑的药膏均匀的敷在了莫不言的伤口上,这药膏倒也灵验,一敷上去,血很快就不流了。
莫不语扯下一条衣襟给兄长包扎好伤口,还未开口道谢,只见杨牧云眯着眼看向远处的马车,马车又飞快的向前驶去。
“你照顾你大哥,”杨牧云站起身,“我得去追那辆马车了。”说着身子灵巧的一跃,向前方夜幕中飞奔而去。
“恩公,小心
。”莫不语话音未落,人早去得远了。
“小姐,”向前飞驰的马车内,青衣蒙面少女有些担忧的向那女子问道:“右相大人他能挡住那个使刀的怪人么?”
“应该可以吧,”女子淡淡的说道:“他手里的飞刀出神入化,在这世上罕逢敌手。”目光向窗外看去,暗夜中路边的树木如憧憧鬼影,长牙舞爪的在眼前飞逝而过。
青衣蒙面少女似乎看出了女子眼中的忧色,小心的问道:“小姐,那件传国玉玺对我们来说真的那么重要么?”
“你究竟想说什么?”女子的眸中露出一抹厉色。
“婢子......婢子是说它真的能够帮助我们复国么?”青衣蒙面少女俯下螓首,低声说道。
女子目光盯着她,良久方轻轻叹息一声,眸中现出些许迷茫,“我也不好说,但看那么多人你死我活的去争夺它,就说明它对我们来说是一个重重的砝码,如果用好了,可能我们的复国大业就真的有了着落。”
“那小姐准备把它用往哪里呢?是交给王殿下么?”青衣蒙面少女眨了眨眼睛问道。
“王?”女子“嗤”的一笑,语音中带着轻蔑,“一个无权无势的亲王,像一个囚徒一样被困在京城,对我们复国能有什么助益。”
“那小姐为何还要跟他交好呢?”青衣蒙面少女问道。
“我跟很多人都交好,又岂止他一人。”
“可他在小姐眼里不同,”青衣蒙面少女说道:“婢子看得出,小姐是真心喜欢他的,而王殿下也......”
“不要说了,”女子厉声说道:“我跟他之间不可能有任何结果,而他也不会堂而皇之的将我娶进他的王府,我接近他,不过是希望有一天能够见到皇上,让皇上达成我们复国的愿望。”
“可皇上能够答应么?”青衣蒙面少女有些吃惊的说道:“他会将宁夏甘肃一带还给我们重立大夏国么?”
“以前不可能,现在却未必,”女子的纤纤玉手托起那个锦盒,“现在它在我手里,那个大明皇帝若是不答应的话,我就去找斡剌特人绰罗斯家族的首领也先,让他帮我把甘肃和宁夏打下来。”
“可斡剌特人也听命于漠北草原的蒙古汗廷,”青衣蒙面少女有些不相信的说道:“他会为了这件传国玉玺而帮我们么?”
“怎么不会?”女子乜了她一眼,“要知道,草原上势力最大的是谁,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脱脱不花么?跟本不是,他的权柄自从他当上大汗的那一刻时起,就已经紧紧的握在绰罗斯家族手里。而他,不过是也先手里的一个提线木偶。”
“可也先为何不废了他,自己去做草原上的大汗呢?”
“也许还不到时候吧,”女子淡淡的说道:“要知道,草原上的众多部落只认成吉思汗的后裔为草原上的共主,在正统的蒙古人眼里,他们斡剌特人不过是来自西方草原的一群突厥蛮罢了,绰罗斯家族想要取代孛儿只斤家族成为草原上至高无上的大汗,还不够资格。”接着嘴角微微一勾,“但我们可以为他们加些份量,而这件传国玉玺就是一个极重要的砝码,有了它,别说草原,就是入主中原,他们也有了正式的名分......这样,恢复大夏就不再是一种奢望。”
“那小姐您是拿着它先去找明朝皇帝呢?还是绰罗斯家族的也先?”
“当然是明朝皇帝,”女子淡然一笑,眸子露出异样的神采,“毕竟我们大夏国昔日的故土还掌握在大明皇帝的手里,恢复大夏国只需张开他的金口玉言而已,他若不识相,那我就去找另一位有实力的买主了。”
“小姐您真聪明,”青衣蒙面少女赞道:“有您在,我们大夏的子民一定会在有生之年看到我们大夏复国的一天。”
“呼喇喇”“呼通”一声巨响,接着是“唏律律”一声马嘶。
第二百五十四章 巨木横拦
“嘎吱”一声马车的车轮硬生生的停了下来。
车厢一震,两人几乎坐立不稳。
“怎么回事?”女子的目光向外看去,马车前,一棵十余丈高、好几人才能合抱的大树被生生放倒,横在路中间成了路障,要不是马车停得快,也会被树干砸到。
“小姐,这好像是有人故意施为。”坐在车驾上的车夫一脸警惕的向四周看去,
一条条人影从周围的树丛中冲了出来,将马车团团围住。
“小姐,怎么办?”青衣蒙面少女也在一旁紧张的问道。
“你们先不要妄动,”女子沉住气,一点儿也没有惊慌,“待会儿看我手势,我们分头杀出去。”
“车上的人听了,”一个清朗的声音传了出来,“我们不是来打劫的,还请出来说话。”
围着马车的人向两边一分,进来两位年轻的公子,一位年约二十**岁,生得浓眉大眼,脸膛黧黑,一双眼睛目泛精光,显得整个人精干之极。另一位年约十五六岁,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端的俊美无匹。
年长的公子嘴唇翕动,想来方才的话是出自他口。
“走,下去。”女子眸光一闪,对青衣蒙面少女说道。
两人一跃下车,目光紧紧盯着这两位公子。
“姑娘不知如何称呼?”年长公子自我介绍道:“在下元兴裕,这位是舍弟元琪儿。”一指身边无比俊秀的少年。
女子的目光阴冷,没有说话。
“姑娘好手段,”年长公子微微一笑,冲她一抱拳,“趁着我们与人冲突,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将东西取走,未免太不厚道了些。”
女子冷笑,“你们不就是等着那东西被人取出,然后出手去抢么?”
“据我所知,”元琪儿嘻嘻笑道:“这件东西也并不属于姑娘你吧?”
“那又如何?”女子的晶灿的眸子在他身上一转,唇角一勾,“小相公,莫非你要第一个上来抢么?”
“姑娘何必说的这么难听?”元琪儿大胆的迎着她的目光,话中隐含挑逗之意,“你若乖乖的把东西交出来,我和兄长绝不难为你。”
“那我要是不交呢?”女子说道。
元琪儿和兄长对视了一眼,目光在她身上不住逡巡,“那就请姑娘和这件东西一起留下来了,本公子也好奇得很,姑娘这面纱后面究竟是怎样的一番容貌?”
“你想知道?”女子的声音突然变得娇柔起来,钻入人的心里直痒痒的。
元琪儿笑而不答,一双眼睛却变得极为不老实。
女子恨不得把这轻浮的小子的一对眼珠子给挖出来,但声音却越发的腻了,“你现在何不过来?”
“我可不敢,”元琪儿笑笑,“我怕被你吃的连块骨头渣子也不会剩下。”
女子一怔,知道他是拐着弯儿的骂自己是母老虎,也不生气,“那我可真为你感到可惜了,你若过来的话,不但东西给你,连我整个人也是你的。”
听女子这么一说,元琪儿的目光却转向了身边的兄长,“大哥,你听见了么?这位姑娘不想将手中的东西轻易放手。”
元兴裕浓眉一轩,一脸正色的说道:“姑娘,我也不问你背后仗的是何方势力,眼前的情势你都看到了,若想过元某这一关还得手底下见真章,这样......”声音稍微一顿,续道:“你莫说我们一群男子大汉欺负你们两位弱女子,我方出两人和你们两位交手,若我们赢了,你就把东西交出来,我们放你们走路,绝不难为你们。”
“若小姐和我赢了呢?”青衣蒙面少女说道。
“东西我们也不要了,你们走我们也不拦着。”元兴裕说道。
“那要是一胜一负呢?”女子眸波一转说道。
“那就算你们赢,怎么样?”元琪儿一笑,开口说道。
“此话当
真?”女子的目光看向元兴裕。
“舍弟既如此说,我还能怎样?”元兴裕淡淡的看了元琪儿一眼,一点儿也没有责怪的意思。
“那好,你们都是堂堂七尺男儿,说话可得算话。”女子声音一转,登时变得肃然。
“那是自然,”元琪儿上前一步,背着双手,目光在女子身上游走不定,“本公子这就请教姑娘高招。”
“你?”女子轻笑一声,“你还不配跟本姑娘交手,”眸子转向身边的青衣蒙面少女,“蓉儿,你去陪这位元公子玩玩,要小心,不要把他的一身贱骨头给打折了。”
“婢子明白,”青衣蒙面少女上前一步,对着元琪儿一抱拳,“元公子,请赐教。”
元琪儿抬首望天,看都不看她一眼。
叫蓉儿的少女一愕,心下登生怒意,“这元公子好生无礼,当我是一个下人,便如此轻视么?”正想再说两句,只听身后女子的声音急急的说道:“蓉儿小心!”她微一愣神,眼前元琪儿的身影已倏忽不见。当下心中一紧,娇小的身子猛向一旁滑出丈余,饶是如此,脸上一凉,蒙面的青巾已被人摘去。
待她侧目看去,元琪儿手里拿着她蒙面的青巾,笑吟吟的向她看来,正待再说几句轻薄话儿,见到蓉儿极清丽的容颜,不由略微怔了怔,改口赞道:“好漂亮的一个丫头,”目光向那女子瞥去一眼,“连身边的一个丫鬟都如此漂亮,不知姑娘的容颜会是怎样?”
“我家小姐比我漂亮十倍,”蓉儿悠然一笑,眸中却露出狠戾之色,“你个登徒子,轻薄我家小姐,我断容你不得。”说着袖口一拢,手腕一翻,亮出两把雪亮的匕首,腾身向着元琪儿扑去,还未近身,匕首便在空中划出两道亮弧,向着她疾劈而下,看这架势,像是要将这个登徒子给生生劈为数截。
元琪儿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匕首还未及身,她整个人已闪开一步,匕首的锋芒贴着他的鼻尖一划而下,只差一分堪堪躲过。蓉儿心中一急,变劈为扫,匕首挟着劲风横削向对方的腰际。
谁知元琪儿滴溜溜的转了个圈子,鬼魅般绕到了蓉儿身后,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笑道:“好美好滑的脸蛋,本少爷可真舍不得伤了你。”说着把手放置鼻端嗅了嗅,旁边有人凑趣道:“好香啊!”所有人登时哄然大笑。
蓉儿又羞又怒,出招更是狠辣,一对匕首挥舞得有如水银泻地,一招快似一招的向元琪儿整个人招呼过去,那疾如旋风的打法,像是要把她整个人大卸八块一样。
在对方疾如骤风的进攻面前,元琪儿好整以暇,也未见他如何躲闪,却能躲过蓉儿每次凌厉无比的杀招。每次都很险,慢一分就会伤到对方刀下。
可这一分就如一道天堑一样,使蓉儿在一片惊呼声中一直无法将她毙于刀下。
“人美,刀也靓。”元琪儿在对方连番暴击之下一点儿也不狼狈,还好整以暇的赞了一句。话音未落,匕尖堪堪划过自己颈侧,她“哎唷”一声身子向后仰面欲倒。
“好机会!”蓉儿紧握双匕,向着她胸口狠狠的戳下。
“杀人啦!”元琪儿双臂乱摆,腰身一拧,匕首竟然贴着她两边胁下滑了下去。
蓉儿娇呼一声,竟然变成一头扎进她的怀里。元琪儿乱摆的双臂将蓉儿一把搂住,两个人一块倒在地上滚在一起。
“你个混蛋,我杀了你。”蓉儿挣脱他的怀抱,羞愤之极,狂舞着匕首向她身上没头没脑的刺去。“叮叮叮”地上火星四溅,元琪儿一一躲了开去。蓉儿还想追上去,却被那女子叫住了,“蓉儿,住手!”
“小姐,他......”蓉儿的俏脸涨得通红,一双眸子如欲喷出火来,狠狠的瞪视着元琪儿,紧握双匕作势欲扑。
“蓉儿,退下去!”女子的声音抬高了些,“你已经输了。”
“小姐......”蓉儿眼圈一红,像是要哭出来。
“蓉儿,忘了我是怎样交待你的了么?”女子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你我
肩上担的是什么?怎能像街巷之间的泼皮一样死缠烂打?”
“是,小姐,蓉儿知错了。”蓉儿心中悚然一惊,面色一黯,垂首退至一旁。
“元大公子,”女子上前一步,向着元兴裕一拱手,“我手下的丫鬟输了,令弟身手不凡,佩服佩服,小女子当领教一下你的高招。”
“姑娘,”元琪儿嬉皮笑脸的迎了上来,“何须我大哥动手,连你也一并由我招呼了吧!不过我话可说到前头,要是本公子赢了,不但东西留下,你的帽子也要摘下来,让我好好看一看,这下面究竟是怎样的一副国色天香?”
女子静静的站在那里,不置一言,似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
元琪儿还想再说,却被元兴裕打断,“齐......三弟,你且退下!”
“大哥,”元琪儿转过身,不解的看向元兴裕,“怎么,你认为我打不过她?”
“三弟,”元兴裕看了他一眼,缓缓解释道:“我们一开始就讲好了,二对二,你既赢了一场,下面一场自然由我出面,切不可坏了规矩。”
“可是,规矩中并没有规定一个人不能打两场。”元琪儿抗辩道。
“元大公子,”女子开口了,“规矩通常是约定俗成,你不会像你这个兄弟一样无赖吧?”
“你竟敢说我是无赖......”元琪儿愕然转身,正待上前理论,却被元兴裕叫住,“三弟,我们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做起事来不能让他人耻笑,你且退下,看看你大哥的功夫是不是落下了。”
“好,你既然想出手我也不拦着,”元琪儿一指那女子,“你赢了她须让她摘下帽子,让我看看她究竟是一副怎样的模样。”
“人家既不愿以真面目示人,你又何必一定要揭开人家的面纱?”元兴裕看到元琪儿眸子闪烁的目光,立知其意,“这漂亮的女人啊,永远会对另一个漂亮女人的相貌充满好奇心,生怕对方会比过自己似的。”他抬首向那女子看去,见她并未出言相驳。心中一动,张口说道:“姑娘,我三弟的话你可都听到了,不过你放心,她对你并无恶意......”他侃侃而言,就像对方已输定了似的。
“元大公子,”女子冷冷的出言打断了他,“你不觉得说这些话还为时尚早么?”
“......”元兴裕微微一笑,止住了下面的话,作了个请的姿势,“姑娘,请”
女子缓缓自腰间的剑鞘中抽出长剑。紧盯着元兴裕,只见他还两手空空的站在那里,一点儿也没有准备动身的样子,黛眉一蹙,“你为何还不亮出兵刃?”
元兴裕抬起自己的双手,悠然道:“这便是我的兵刃。”这是一双很平常的手,手指细长,只是苍白了些,一点儿也看不出有何特异之处,很难让人把它跟一件厉害的兵刃联系起来。
“好狂!”女子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我一定让你为你说的话而后悔。”手中长剑挽了一个剑花,向着元兴裕疾刺而去。
她的剑招精妙,快如闪电,比起丫鬟蓉儿显然高了不止一个层次。
元兴裕站在那里,不偏不倚,一点儿也没有要躲开的意思。
“这个人难道是傻了么,还是故意托大?”女子心中暗道,剑锋迅疾的刺向他的左眼,剑尖喷吐着剑芒挟着凌厉的劲风激荡起他鬓边的长发。近了,更近了......女子心中一喜,眼看剑芒如流星般离他左眼只有一寸了,她甚至看到他的瞳孔在收缩。
“铮”一切嘎然而止,剑芒倏然消失不见,长剑如同被一个巨大的铁钳夹住了一样再也递前不了一分。女子蓦然睁大了双眸,夹住自己长剑的不是铁钳,而是两根手指,两根普通的手指,剑尖如同吐着信子的小蛇晃动了几下,就此无力的停了下来。
她终于明白,元兴裕没有说谎,他的手真的是一件极厉害的兵刃。
第二百五十五章 暗夜追杀
杨牧云循着马车上微弱的灯光一直远远的缀着,夜晚马车跑得不是很快,他提气疾追,还是能够跟得上。自从知道众多高手争夺的是传国玉玺后,他的心情再也平静不下来了,这件国之重器对于一个朝廷代表的是什么,整个朝野都不会没有人晓得,这是一个国家大统的标志,是四海归心的凭证。因为拥有这件传国玉玺,漠北的蒙古汗廷一直以大元自居,认为自己才是代表中原王朝的正统,哪怕再衰弱,也梦想着有朝一日重回中 原,入主大都。也是因为这一点,明朝自立国后,一直没有放松对漠北残元政权的打击,其中一个主要原因便是夺回传国玉玺,这个梦想终朱元璋、朱棣两代强悍的帝王都没有实现。后来继任的两位皇帝虽没有再派兵进行大规模的北征,但一直用经济战对草原各部进行分化瓦解,希望蒙人能够自动将传国玉玺奉上,可归顺大明的部落好处是得了,对献上传国玉玺却一直敷衍塞责。一直到朱祁镇继位,干脆把年号就定为正统,玩弄文字游戏意淫一下。
“如果能将传国玉玺带回京师的话,一定能提高整个大明朝廷的威望,从而进一步打击漠北蒙人的士气。”杨牧云如是想。“嗖”的一道破空声传来,他心下一惊,当即止步向后一跃,“铮”的一声一支利箭深深钉入面前一尺的地面上。他脚尖刚落地,还未站稳身形,只听“嗖嗖”之声不绝,一支支破空利箭向他飞来,他不思及索,身形猛的向上一拔,身子高高跃起,利箭自他足底飞过,“咄咄”钉入周围的树干之中。
杨牧云跳上一棵树横出来的一根树枝,正要看看周围情状,陡觉“嗖”的一声一支箭已迎面飞到。他仰面而倒,却没从树上摔下来,脚背紧紧勾着树枝,像一只大蝙蝠一样倒挂在树上。
林中又发出“嗖嗖”的利箭破空声,却不是飞向他。只听“啊啊”几声惨叫,接着是兵刃交击的声音,好像是前面林中有人交上了手。
杨牧云脚背一松,凌空翻了个筋斗,稳稳的落在地上。接着感觉地面微微一震,极目看去,闪烁着微弱灯光的马车竟然停了下来。
前面一阵急骤的脚步声响起,数十条黑影向着马车飞窜而去。这些黑影好像不是同一伙人,却都是黑衣蒙面劲装,见面打几句切口,有的说完一起前行,有的一张口便打了起来。
“这肯定是各自的切口暗语,对上了是自己人,对不上便是敌人。他们一定都是冲着马车上的传国玉玺去的。”心念及此,杨牧云加快脚步,从几对正在狠斗的黑衣蒙面人旁边飞身而过。蓦然眼前黑影一闪,差点儿跟一个黑衣蒙面人撞个正着。那人目光一变,对着自己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话,却一个字也没听懂。
“这听起来好像是蒙人说的语言......”杨牧云微一迟疑,对方手中的弯刀依然亮起,疾风般朝自己劈来,他侧身躲过,一掌切向对方颈侧,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
杨牧云心念一动,连忙上前扶住他的身子,左右扫视了一下,将他拖到一棵大树的背后...... 不多时,他一身黑衣,蒙着面孔从树后转了出来。
“那人刚才说的是什么来着?”杨牧云苦苦的回忆着,“萨乌戈......罕失勒......”反复念了几遍,待熟练了些才抬腿快步朝马车的方向奔去。
正行间,陡然遇见一手持弯刀的黑衣蒙面人向自己投来冷冷的一瞥,不待他开口,杨牧云便张口说道:“萨乌戈罕失勒!”
那人一怔,回了他几句纯正的蒙语,便闪至一边。
“好险,居然蒙对了!”杨牧云暗自庆幸,没想到自己学语言的天赋还是很高么,不过对方说的跟自己不同,想来是自己说的是问的暗语,而对方说的是答的暗语。
一路上又遇见几人,杨牧云都是不待对方开口,自己先说了出来,居然一路畅通无阻,离马车越发的近了。一阵打斗声隐隐传来,他心头一紧,脚下越发的快了。
待奔
至近前,只见一辆马车停在官道上,前面倒下一棵大树拦住去路,难怪先前感觉地面微微一震。马车周围围了一圈人,俱都黑衣蒙面,他们一手持火把,一手拿着利刃,目光正盯着圈子中的两人打斗。
待看清了圈中的人,杨牧云不由身子一震,中间正打斗的两人一个是元兴裕,一个是头戴浅露,薄纱覆面的女子,他们一个空手,一个持剑,身形飘忽来去,看似打得并不激烈,但招招凶险。
青衣少女蓉儿也在旁边,她一脸忧色的看着那位头戴浅露,薄纱覆面的女子,似是怕她敌不过对方。不远处,一位俊美无俦的美少年满脸兴奋的看着场中,不时为元兴裕发出阵阵喝彩。
“元琪儿?”杨牧云一惊,连忙低下头去,怕她认出自己。可元琪儿一双美眸紧紧盯着场中,连看也不像他这里看上一眼。就算看了,杨牧云黑衣蒙面,与他们的一众手下的装束一模一样,如何能分辨得出?
连其他的黑衣蒙面人也不向他多看上一眼,想来他们觉得杨牧云能够来到这里,一定是自己人无疑。
杨牧云见无人注意自己,方抬起头向场中看来,只见那女子的剑招凌厉阴狠,每一剑都从常人意想不到的角度向元兴裕刺去。元兴裕眉目舒展,双手幻化出一片掌影,轻描淡写间将那女子的剑招一一破解。
“叮叮”女子长剑刺来,元兴裕不闪不避,双手迎上剑锋,竟然发出金属般的脆响。
“他的手难道血肉生成的么?”杨牧云心中一震,仔细看去,那双手手指细长,略显苍白,跟平常人的手没什么不同,却能像武器一样与对方利器一较长短,当真让人啧啧称奇。
游斗良久,那女子渐渐不耐起来,窈窕动人的身躯一转,手中剑芒大盛,挑出一道道耀眼的光圈向元兴裕刺来。
“大哥,小心!”元琪儿眸光一闪,怕兄长着了那女子的道。
元兴裕屏息凝气,巍然而立,目光凝视着对方。
女子长剑挑出的光圈越转越快,让人目眩,蓦然汇成一个巨大的光环罩向元兴裕,在离他半丈之处飞散成无数的厉芒袭至元兴裕全身各处。
周围众人一片惊呼,元琪儿伸手掩住了自己的檀口。
“锵”的一声,众人睁眼看去,元兴裕的一只手掌挡在颔下,女子长剑已自他的掌心刺入,透掌而出,剑尖抵在他咽喉的肌肤上,再也进不了半分。
劲风激荡,女子覆面的薄纱轻轻扬起,露出一张美得让人窒息的绝世容颜,眉若远黛,一双璀璨的星眸能媚到人的骨子里去,玉柱般挺翘的瑶鼻下是有若果脯般鲜嫩的樱唇,细瓷般的肌肤吹弹得破,美得不像人间的女子,倒像是误入凡尘的谪仙。
饶是元兴裕如此沉稳的人物也为之一愕。
“那丫头没有说谎,她的小姐果然比她要美丽十倍。”元琪儿也被她的绝世容光所慑,心说这世上竟有如此美人,自己被誉为草原上最美的一朵花,但跟她比起来,登时就黯淡了下去。
杨牧云心下也暗自惊骇,不是因为这女子的容貌,而是他识得这女子,她便是京城清韵馆的头牌,京城第一美人柳云惜。“这位柳大美人风华绝代,色艺俱佳,没想到还是一名武功卓绝的高手。她一风尘中人竟也加入到争夺传国玉玺的行列,不知背后是何人主使?”杨牧云心中暗道。
薄纱飘下,重新覆盖了这绝世的容颜。
元兴裕摇动的心旌重又恢复如初,“喀”他手掌一拢,向左一旋,生生的将长剑的剑尖拧断。
鲜血自元兴裕手中涌出,他面不改色,将刺入手掌的剑尖拔出,扯下一条衣襟将伤口包扎了起来。
“大哥”元琪儿脸色一变,正欲上前。却见元兴裕微笑着向她摆了摆手,便顿住脚步。
柳云惜迷人的娇躯退后丈余,手中断剑无力的垂了下来
,想是刚才的一击用尽了她全身的劲力。
元兴裕凝视着她,想是再欣赏一下薄纱后的绝美面容,“姑娘,你是第一个使我的手受伤的人。”见她没有再打下去的意思,接着道:“只要你把那件东西交出来,我一定会放你们走,决不食言!”
“是么?” 柳云惜的声音中带有一丝苦涩,“我既败于你手,就没有再活下去的打算,那东西我不会交给你,你若非要不可的话,就在我的尸体上取吧!”说着手一提断剑,就往自己脖子上抹去......
“不可”元兴裕一惊,飞身上前,抓向柳云惜的皓腕,想要把她手中的长剑夺下来。谁知还未碰到对方,她皓腕一缩,断剑翻转,疾如闪电般刺入了元兴裕的胸膛。
元兴裕身子晃了一下,强撑住没有倒地,脸上惊讶、痛苦、难以置信......种种神彩纷至沓来。
“大哥”元琪儿惊呼一声,扑上前抱住了他。一咬银牙,眸子如欲喷出火来,“给我上,杀了这贱人,为我大哥报仇!”
众黑衣蒙面人纷纷亮出兵器,向着柳云惜围了上去。
“蓉儿,”柳云惜瞥了一眼青衣少女,“跟我一起杀出去。”
一阵兵刃声响起,柳云惜和蓉儿趁着对方的阵势未合拢前,瞅着一个空子杀了出去。
杨牧云眯着眼看了一下,也随在一众黑衣人后面追了上去。
......
“小姐,”蓉儿随柳云惜冲入林中后,见围上来的黑衣人越来越多,不禁惊惶道:“接应我们的人一个都没有见着,现在该怎么办?”
“一定是都死在他们手里了,”柳云惜黛眉一蹙,“现在高老又不知怎样了?就算是只有我们两人,也一定要冲出去。”眼见一个方向上冲来的人较少,便一挥手中断剑,和蓉儿一起杀了过去。
两人虽身手不弱,但对方人多,而且柳云惜刚才与元兴裕的交手中又耗了不少劲力,已隐隐有不支之势。
“蓉儿,”柳云惜一剑刺入一个黑衣人的胸膛,拔出剑来对蓉儿说道:“我们分开走,两个人在一起目标太大了。”
“可是,小姐......”蓉儿犹豫道。
“没有可是,别忘了我们肩负的是什么?”柳云惜一把将她推开,“他们的主要目标是我,我会引开更多的人,你趁机赶快走!”身形一纵,挥剑挑开了一名黑衣人的咽喉,几个纵越间,就已到了十余丈之外。
“追,别让她跑了。”一名黑衣人挥刀大吼,“郡主说了,一定要抓住她,死活不论,抓住她有重赏......”一众黑衣人吼叫着追了上去。
“小姐......”蓉儿眼噙热泪,跺了跺脚,转身钻入茫茫的树林中,她身后,只有寥寥几个人追了过去。
......
柳云惜不知自己跑了有多远,伤了多少人,只觉得追自己的人越来越多,而自身的力气快要耗尽。她咬紧银牙挥剑将一个追得最近的人给迫退,眼角黑影一闪,本能使她下意识地微微一闪,一枝利箭擦肩而过,“空”地一声射中身边一棵大树的树干。肩头火辣辣的一阵痛楚,她顾不得察看,向着树林深处奔去。
渐渐的,她感到身子越来越沉,头脑一阵晕眩,眼前也变得模糊起来。
“怎么会这样?”柳云惜心中暗自一惊,“难道那支箭上有毒?”微一分神,身子一歪,脚下竟然踩空了。
“难道我要死在这里了么?”她闭上了眼睛,感觉整个人顺着一个斜坡滑了下去。斜坡不太陡,上面落满了树叶,她滑到坡底也没有受伤,抬眼看去,上面一条火龙沿着坡顶向另一个方向去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山神庙语
柳云惜伏下身子一动不动,待上面的人全部过去之后。她才缓缓站起身来,倾听了一下四周的动静,正欲抬腿便走,蓦然一道黑影拦在她面前,遽然一惊,向后退了一步,举起手中断剑就向前搠去。她久战之余,劲力耗尽,出剑虽快,但却没什么力道,对方轻易的就躲了过去,接着就觉腰间一麻,一口气提不上来,眼前一黑,就此晕了过去。
那条黑影连忙上前将她扶住,四周看了一下,俯身把手臂探到她的腿弯里,将她拦腰抱起,飞快的向一处林木茂盛之处跑去,几个起落,消失在茫茫的夜幕中。
“扑嗤”这是利刃深深刺入**的声音,受创的人连哼都没哼一声仰面就倒了。
蓉儿的娇小的身子跃至一边,抬袖拂了一下鬓边被夜风吹乱的秀发,轻轻吐了一口气,“好险,要不是我见机得快,恐怕就要被他的刀给砍中了。”
身后劲风飚然,又是几柄弯刀劈来,她飞身躲过,几道黑影前后包抄过来,又和她缠斗在了一起。
蓉儿虽然武功不弱,但却无心恋战,她知道自己如被多拖得一分,就会招来更多的人围上来。因此她将手中的一对匕首舞得风雨不透,让对方进不得身,瞅准一道缝隙,在两个配合生疏的黑衣人之间纵身穿了过去。
“为了小姐的嘱托,为了我们的族人,我一定要冲出去。”蓉儿心中暗道。“叮”她左手匕首磕开对方劈来的一刀,右手一挥,在一个黑衣人的颈侧划出一条深深的血槽......借着这一冲之力,她娇小玲珑的身子高高跃起,眼看就要冲出这几个人的包围圈。
“嗖”的破空之声袭来,一道乌芒闪过,蓉儿左边小腿一痛,前冲之势一滞,娇小的身躯自空中落了下来。
蓉儿回首看去,只见自己左边小腿处中了一箭,一阵阵刺痛的感觉袭上心头,她银牙一咬,强行拖着伤腿欲要前冲,眼前黑影一闪,有几个黑衣蒙面人围了过来。
“这丫头受了伤。”一个黑衣人狞笑道。
“看老子如何炮制她。”另一个黑衣人目露凶光。
“图格里,”又一个黑衣人冲他笑道:“那你可得小心点儿,这小丫头伤了咱们七八个弟兄,连队长布日勒都着了她的道。”
“嘿嘿......”图格里奸笑一声,舔着嘴唇说道:“老子最喜欢野性难驯的女人,你们谁都别给我抢,等老子将她收拾好了你们再上。”
众人哄笑着退开了几步,蓉儿心里一急,一口气没上来,登时趴在地上。
“小美人,没劲儿了吧?”图格里淫笑道:“哥哥来扶你一把。”说着张开双臂就要上前,手掌还未碰到她的身子,陡见眼前寒光一闪,小腹一痛,咽喉处一凉,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
“图格里”有人惊叫一声。
“妈的,小娘皮使诈!”众人纷纷举刀劈了过来。
蓉儿想要躲开,可双腿像灌了铅一样休想挪动分毫,心蓦然一沉,自中箭后,她就感到头脑晕眩,浑身无力,便知道箭上抹了毒,刚才杀死图格里用尽了身上最后一分劲力,现在就是抬起一根手指头也不能了。
“小姐,我尽力了。”蓉儿缓缓闭上了眼睛,“蓉儿有负您的所托。”
月光映在她脸上,照亮了她脸颊上的两行清泪。
如花娇靥昂然良久,却久久不见刀锋砍下。蓉儿诧异的睁开双眸,只见身周一人皆无,他们都直挺挺的倒下变成一具具僵硬的尸体,他们的脑后或咽喉处,都插着一柄雪亮的飞刀。
“这是怎么回事?”蓉儿的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睁得更大了,不远处,一个稳健若磐石的身影缓缓向她走来。
来人是一位年约五十的老者,国字脸,卧蚕眉,目光炯炯有神,身材虽然并不高大,但浑身上下吐露着一丝威严。
“高庄主,右相大人?”蓉儿脸上登时露出一抹喜色
高云天走到近前,浓眉一拧,如电般的目光看向她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小姐呢?”
“小姐......”蓉儿心中一急,下面的话便顿住了,眼前一阵晕眩。
“先别说话,”高云天俯下身来,“我先帮你把伤处理好。”
......
箭被拔了下来,高云天在她小腿的伤口处敷上药并包扎好。箭头上使用的并不是能致人死的剧毒,所以并无大碍。高云天给她一颗解毒丹让她服下,她顿时就感觉好了很多。
“右相大人,你终于来了,”蓉儿欣慰的说道:“那个使刀的怪人呢?被你杀了么?”
高云天轻轻摇了摇头,“他与我武功不分轩轾,既然彼此胜不了对方,那这架就不用再打,他先退了,我也没有去追,就匆忙赶了过来......”目光一凝,“小姐呢?她现在在哪里?”
“你走后,马车行不多远就被人拦下,”蓉儿喘了口气说道:“我和小姐被很多人追杀,小姐一见不好,就让我和她分头跑......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右相大人。”
高云天眉头一皱,接着问道:“那件东西呢?是在小姐身上么?”
“不,”蓉儿在裙下取出一个小包裹,“我一直贴身带着。”
高云天点点头,“那你就好生收好,我们赶快去找小姐,一定不能让她有所闪失。”
“嗯。”蓉儿站起身,突然“啊呀”一声,娇躯一晃,冷汗涔涔而下。
“你腿上有伤,不可妄动,”高云天低下身子,“来,到我背上,我背你走。”
“那如何使得?”蓉儿将小包裹向他递了过去,“右相大人拿了此物赶快去找小姐吧,我没事!”
“你再嗦一会儿,说不定小姐真的有事了。”高云天眼一瞪,抬高了声调说道。
杨牧云怀里抱着一个大美人在树林里漫无目的的奔跑,树影憧憧,他分辨不出方向,直管朝着一个地方疾奔。
“我这一直抱着她也不是办法,怎生寻个地方将她安顿下来。”他举目四顾,视线所及之处皆是杂草丛生,荆棘遍地。便叹了口气,借着月光,向一个地势较高之处奔去。
这是一个山坡,杨牧云站在坡顶向四下看去,周围皆莽莽苍苍,只有东南方向林木婆娑掩映间似乎露出黑黑的一角。
“好像是一处房屋的檐角。”杨牧云心中一喜,抱着柳云惜温软的身子紧了紧,拔腿就向山坡下奔去。
奔到近处,才发现是一座破败的山神庙,那座庙不大,孤零零的矗立在林间空地上,周围没有邻舍,再瞧那残垣断石之间生有青苔,便可知里面没有庙主,大门也早已经腐烂,留下残框,门头之上雕刻的字迹不知经过多少年的风吹雨打,早已变得模糊不清。两边都是死一般寂静的密林,不时传来一两声夜的啼叫,让人心底生寒。
杨牧云心下一沉,但想着在这里面总胜过待在荒郊野地,便抱着柳云惜迈步跨进院门。
“吱嘎”一声,多少年没人光顾过的山神庙的庙门被推开了,一阵霉腐之气铺面而来,杨牧云不禁皱了皱眉,眯着眼向里看去。里面死气沉沉,月光从残破的缝隙之中穿射进来,只见殿上塑着一尊金甲山神,两边一个判官,一个小鬼,俱都油漆斑驳,前面放着一张石制供桌,供桌上好大一只香炉,却是灰尘满覆,想是好久没人来上香了。几只耗子在那上面跑来跑去,似乎并不怕人。
旁边还有一条低一些的石案,应该是放供应品的。
杨牧云上前拂了拂石案上的灰尘,将柳云惜轻轻放了上去。
“奇怪,她身上好像并没什么装有锦盒之类的包裹。难道那东西不在她身上?”杨牧云眉尖轻轻一皱,伸出手想要在她身上仔细搜索一番,但一想到她是女儿身,这样做似乎甚为不妥,便犹豫着将手缩了回去。
柳云惜躺在石案上,呼吸轻微,浅露上的白色垂纱覆
在她的面容上,隐隐露出形貌五官,妩媚娇美,朦胧中更是令人惊艳。
虽然他不止一次见过她的相貌,但他心里还是有种想要摘下她面纱的冲动。成国公府她那惊鸿一舞,有如天籁般的歌喉给她脑海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只有她才能媲美紫苏那天仙般的绝世美颜和冠绝天下的才艺。
“她究竟是何来路,为何参与到争夺传国玉玺的行列中来?”杨牧云看着她,似乎想找出其中的答案,“她的一身功夫非同一般,怎会在清韵馆作一青楼女子?”他的思绪又被带入了当日成国公府中,当日柳云惜告罪来迟,说是在王那里耽误了时辰,由此看来她与王交往甚密,莫非......他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心中所想,王不过是一无权无势的藩王,要这传国玉玺何用,况且他身在京师,天子的眼皮子底下,行此谋逆之事,没的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他又想起了绢纸上那神秘的西夏文,是来自流云庄之物。而莫不言和莫不语弟兄俩正是受流云庄高庄主之托来盗取传国玉玺。当他和莫不语重又回到那间悦隆客栈时,柳云惜是跟着一位年约五十的老者进来的,他们能在楼上客房找到传国玉玺,一定是莫不言告诉他们的。
莫不言虽是一名神偷圣手,但职业操守很强,答应人的事绝不会泄露给其他人。由此可见,那位老者十有**便是流云庄庄主,她跟流云庄庄主一起,一定关系匪浅。可这江湖势力为何争夺这传国玉玺,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他正思索得头都变得疼痛的时候,只听一声低吟,柳云惜已幽幽醒转了。他连忙蒙上黑巾,不想让柳云惜认出自己。
柳云惜刚睁开双眸,只觉面前一凉,头戴的浅露已被人摘下。她娇呼一声,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自己置身于一个破庙中,一边是一尊金甲山神,还有一个判官,一个小鬼,他们瞪着一双大眼阴恻恻的看着自己,虽然只是泥雕木塑,但还是让人感觉到一股森然的气息。她向另一边看去,只见面前站着一个黑衣蒙面人,一双眼神静静的看着自己,他的一身装束跟元兴裕和元琪儿的一众手下没什么两样,但为何他一人将自己带到此地?心中一惊,身子一动,便要坐起,谁知浑身麻酥酥的,绵软无力,便知被点了穴道。
“柳姑娘,久违了。”杨牧云目光一闪说道。
“你识得我?”柳云惜惊讶的问道。
“京城第一美人,清韵馆的头牌,又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杨牧云淡淡道。
“你又是谁?”柳云惜的一双美眸紧盯着他的蒙面黑巾,她忽然觉得这声音好生熟悉,“我们一定在哪里见过。”
“我是谁并不重要?”杨牧云背着双手,目光投去淡淡一瞥,“你身上的那件东西现在何处?”
“你......”柳云惜吃惊的瞪大了双眸,脸上露出羞愤之色,“你摸过我的身子了?”
杨牧云不答,似是默认。
“我杀了你!”柳云惜大叫一声,顾不得被封住穴道,身子一扭,差点儿从石案上摔下来。
杨牧云一惊,连忙上前扶住她的身子。
“混蛋,小贼,无耻......”柳云惜脸上的娇柔妩媚不见了,眼中喷火,似要择人而噬。一见杨牧云手伸过来,便张嘴咬去。
见她这疯狂的样子,杨牧云手一缩,后退一步。
“总有一天,我要把你大卸八块,挫骨扬灰,还本姑娘清白!”柳云惜狠狠的说道。
“你骂完了吗?”杨牧云迎着她的目光,“你不过是清韵馆的一青楼女子,也敢说自己清白么?”
“你......”柳云惜为之气结,高声叫道:“本姑娘虽身在风尘,但也守得一身清白,你个龌龊小贼,竟敢玷污我......”
第二百五十七章 细语有声
杨牧云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她怒发如狂的样子,蛾眉倒蹙,凤眼圆睁,目切齿,细瓷一样的肌肤似抹上了一层胭脂,绝世美人不愧是绝世美人,连发起怒来也别有一番风韵。
柳云惜发泄了好一阵儿,美眸中波光莹润,娇俏的瑶鼻一皱,竟然嘤嘤的哭了起来。
“你欺负我,这让我如何去见人......”声恸屋宇,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泪珠,若梨花带雨,反而更增清丽。
呜咽阵阵,泣泪横生,旁人闻了恐怕心儿都要被她哭碎了。
但杨牧云仍在静静的看着,没有一丝心动的样子,也不出言劝解。若是第一次见她这样,说不定杨牧云还真的会给她哭得手足无措,可自从见了她耍诈刺伤了元兴裕,杨牧云就再不会轻信她了。她很会把握人的心理做出相应的对策,就像一个狡诈的狐狸,把尾巴伸出去试探一下风向,只要对方一露出弱点,她就会扑上去,一锤定音。
柳云惜哭泣了半晌,见杨牧云无动于衷,抽抽噎噎的声音渐渐止住了。
她幽怨的看了他一眼,幽幽道:“你能把脸上的面罩摘下来吗?”
杨牧云心头一动,想开口,却张了一下嘴没有出声。
“你知道,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柳云惜深深的盯着他的眼睛,“你......你对我做了这样的事,我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作为女人,我只想知道,自己的男人长什么样子。”说着垂下头去,艳绝人寰的脸上娇羞无限。
“我没有搜过你的身。”杨牧云平复了一下心境,轻轻的说道。这个女人的诱惑太大,连他也觉得有些抵受不住。
“那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柳云惜问了一句。
杨牧云一怔,有些后悔接了她的话茬,干脆把嘴闭上。
“你抱着我来的,是么?”柳云惜唇角微微一勾,挂起了一个浅浅的梨涡,“你为什么不敢看我,难道我长得不漂亮么?”
杨牧云别过了头去,还是忍不住说道:“你很美!”
柳云惜笑了,笑得很得意,“那你为什么还转过了头去,你既然看了我,为什么就不能让我看看你是谁?”声音妩媚而有磁性,挠得人心肝都痒痒的。
杨牧云呼了一口气,暗道这个女人好生厉害,知道用什么来打动男人的心,自己的心智都快被她动摇了。想当初第一次见到紫苏的时候,他也是心旌摇荡,紫苏的美貌与柳云惜平分秋色,但由于比她小上两岁,因此跟她比起来少了一股成熟的风韵。
“你在想什么,能说给我听听么?”柳云惜的剪水双瞳如欲滴出水来。
“我在想,”杨牧云深吸一口气,向她投去淡淡一瞥,“跟兴复家国的大业比起来,你会在意牺牲自己这一点点清白么?”
柳云惜脸上妩媚的笑容僵住了,表情变得不自然起来,一直咄咄逼人的话语似乎也被什么东西给哽住了。
杨牧云松了口气,跳动的心情平复了些,“她果然跟流云庄庄主在谋求什么大事......”杨牧云像押对了宝一样心头涌上一阵轻松的感觉,从怀中掏出一卷绢纸,展开上前递至她面前,“这上面的文字你应该认识吧?”
柳云惜瞄了一下,娇躯微微一震,美眸中现出一丝惊异之色,但一闪而逝,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这是什么,道士用来驱鬼的符咒么?你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杨牧云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更笃定了自己的猜测,淡淡道:“这不是符咒,跟道士没有什么关系,而是我从一个死人身上捡到的。”盯着她的眸子,“你真的不认识上面的字?”
柳云惜的表情有些慌乱,但还在强自镇定,“这么奇怪的字我怎会认得,你要想知道,就去问那个死人去。”
杨牧云笑了笑,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神情,“你若不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他放慢了语气,“这是西夏文,不知柳姑娘听说过没有?”
“西夏文?我怎么知道,那又是
什么文?”柳云惜躲闪着他的目光。
“柳姑娘才艺俱佳,文采斐然,在成国公府时作的词曲那可真让人拍案叫绝啊!为何连西夏文的掌故也不了解呢?”杨牧云揶揄道。
“成国公府?你怎么知道我在成国公府作的词曲?”柳云惜的美眸向他眨了眨。“莫非当日你在那里?”
“糟糕,一时大意,竟然说漏嘴了!”杨牧云惕然一惊。
柳云惜的眸子盯着他眼神的变化,悠悠道:“那日我作的词只有上半阙,下半阙你可知是谁作的么?”
“唔......”杨牧云移开目光,思索着该如何作答。
“我知道你是谁了。”柳云惜悠然一笑,一字字的说道:“杨大人,杨牧云,你不在京城的兵部衙门当差,专门来这里欺负我么?”
杨牧云身子一震,盯着她看了半晌,缓缓摘去蒙在脸上的黑巾,“柳姑娘,你很聪明,你是怎么认出是我的?”
“你若说出杨牧云的名字,我或许还猜不出是你,”柳云惜莞尔一笑,“可你犹豫了,反而让我认定是你。而且......”顿了一下,“你虽蒙上了面,可是身形还是让我感到很熟悉。”
“聪明,”杨牧云赞了一声,“既然我们都公开了对方的身份,你是个聪明人,一些事情就不该再藏着了吧?”
“我藏什么了,你又想知道些什么?”柳云惜有些俏皮的说道:“杨大人,你是以什么身份问我呢?是以兵部武库清吏司员外郎么?小女子犯了什么事能让兵部来过问呢?”
“看来兵部并不入柳姑娘的法眼啊!”杨牧云从怀里取出一块腰牌在她面前晃了一下,“那锦衣卫呢?是否就可以过问姑娘的事了?”
“你是锦衣卫?”柳云惜的脸色变了,腰牌上锦衣卫的字样她还是认得的。
“柳姑娘这么聪明的人,”杨牧云悠然说道:“不会到了锦衣卫的诏狱才会想到该说什么吧?”
“呸”柳云惜有些厌恶的看了他一眼,“阉人的走狗,你就算把本姑娘抓了去,本姑娘也会有办法再出来。”
“你说什么?”杨牧云剑眉一拧,他对柳云惜骂自己是阉人走狗很是不爽。
柳云惜转过头去,缓缓阖上了双眼,不再看他。
“你......”杨牧云实在没想到自己亮明了锦衣卫的身份,她会变脸变得这样快,背在背后的双手握了握,有些不耐的说道:“说,那件传国玉玺现在哪里?”
柳云惜紧闭双目,一声不吭。
杨牧云不由分说,上前将她拉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柳云惜睁开眼惊呼道。
“你若不说的话,我现在就带你回京。”杨牧云恐吓她道:“到时先把你关起来,看你还嘴硬!”说着把手抄到她腿弯里,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放开我,你混蛋,”柳云惜想要挣扎,可穴道被封,浑身绵软无力,“杨牧云,你非礼我......”正要再说,嘴里被什么东西给塞住了,“唔,唔......”的说不出话来。
“这里不是久留之地,还是早早离开为妙。”杨牧云抱着她正要走出庙门,隐隐听见一阵的脚步声传来,脸色一变,“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找过来了。”一想起元琪儿手下人多势众,自己又不欲与她照面,目光飞速在庙内一扫,见殿上的金甲山神身躯巨大,背后可以藏人,便再不犹豫,抱着柳云惜跳上香案,一闪身躲了进去。
金甲山神背后蛛网尘结,杨牧云差点儿没有呛出喷嚏,他伸手扫了扫蛛网,把柳云惜放了下来。刚立定身子,只听吱嘎一声,庙门开了,一道火光映上庙内破败的墙壁,现出几条人影。
杨牧云屏住呼吸,仔细倾听外面的动静。
只听一个粗大的嗓门说道:“尹大人,这是座山神庙,看样子荒废很久了,您看要不要在这里休息一下。”
“嗯,”一个尖得有些人的嗓
音说道:“也好,咱家也有些乏了,晁五,单七,你们两个留下,其余人到外面警戒。”只听一阵哄然应诺声响起,接着靴声橐橐,“吱嘎”一声庙门掩上了。
“怎么尹大人也来到了这里?”杨牧云心中一动,他不想见这些东厂的人,便依然躲在金甲山神背后没有出来。
一阵噼噼剥剥声响起,庙内火光大盛,想是庙中空地上升起了火,接着一阵阵香气飘来,勾的杨牧云肚内馋虫一动,他这才想起自己一晚上没有吃饭了,吞了一口唾液,心中暗骂:“这尹大人倒矫情,歇息一下也不忘烤东西吃,害得老子口水都得流到肚子里。”
“大人,这只鸡已经烤好了。”这是晁五的声音。
尹大人嗯了一声,接着响起了一阵咀嚼声,应该是他接过烤鸡吃了起来。
“大人,酒。”单七的声音说道。
又是一阵咕咚咕咚的声音响起,惹得杨牧云肚子又一阵抗议。
“大人,”晁五说道:“要不要把那个小丫头带进来,咱们再好好的审问她一番。”
“东西都到手了,不急!”尹大人尖厉的嗓门笑了一声,“等到了京城有的是时间炮制那个小丫头,我们东厂的手段,就是死人也能整得他写出一份供状出来。”
“那是,”晁五嘿嘿笑道:“大人这次居功至伟,这件东西一奉上去,别说厂公会大加褒奖,就连皇上也一定会对您大大封赏,大人,到时你可别忘了属下呀!”
“放心,”尹大人说道:“只要你们跟着咱家好好干,咱家绝亏待不了大家。”
“多谢大人!”
......
杨牧云在金甲山神背后听得暗暗震惊不已,“尹大人说东西已经到手了,难道就是那传国玉玺?他还抓了一个小丫头,莫不是柳云惜身边的小丫头蓉儿?”向身边的柳云惜看去,只见她脸上也是一副惊骇莫名的神色,便凑过去,在她耳边悄声问道:“你把那件传国玉玺交给蓉儿了,是么?”
柳云惜娇躯一震,脸色有些黯淡,默然半晌,还是很不情愿的点了下头。
“他们走后,我会放了你,”杨牧云低声说道:“能走多远走多远,再不要在京城附近出现了。”
柳云惜一愕,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他。
“我没必要骗你,”杨牧云目光柔和的对她说道:“传国玉玺既然已回归朝廷,就没必要为了它让更多的人流血了。”
看着柳云惜美眸中显露出有些复杂的神色,杨牧云心中暗道:“我不但会放了你,还会找机会把你那贴身丫头也救出来,传国玉玺既然被东厂的人拿到了,那么一切围绕它而产生的争夺也该结束了。”
......
“大人,”晁五的兴致似乎很高,“您能不能把那件东西拿出来,让属下开开眼界。”
“你喝酒喝傻了么?”尹大人哼了一声,冷笑道:“这件东西别说你,就是咱家也是看不得的。”
“大人......”单七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咱们从那小丫头身上搜出这个锦盒,就一直没打开来看看。”
“你想看么?”尹大人呵斥道:“犯了僭越之罪,你脖子上有几颗脑袋扛着?”
“可是大人,”单七说道:“您不打开看看,怎么知道里面装得是不是那件东西?万一回到京城,把它呈给皇上,打开一看不是的话,您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唏”尹大人吸了口凉气,只听一阵衣衫响动,杨牧云偷偷向外看去,只见篝火正中坐着一人,正是那位尹大人,旁边俯身蹲着两人便是晁五和单七。尹大人从身后的包裹里取出一个青色锦盒,“啪”的一声打开,三双眼睛一齐朝里瞅去。
只见尹大人双目圆睁,脸色由白转青,额头青筋凸起,手掌一拍锦盒,“快,快把那丫头押进来!”
第二百五十八章 倚遍危栏
看到尹大人如此反应,杨牧云就能确知锦盒里的传国玉玺被掉包了。
“这个丫头还真机灵,”杨牧云心中暗赞一声,看了身边的柳云惜一眼,但见她眼中露出一抹异色,心说:“看来她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贴身丫鬟会这么聪明吧!”
门“咣当”一声大开,几名紫红色劲装的大汉押着一个娇小玲珑的少女走了进来。少女一袭青衣,一张俏脸苍白没有血色,眸子却露出一丝倔强不屈之色。果然是柳云惜身边的丫鬟蓉儿。
柳云惜站在杨牧云身后看不到外面的情景,但从他脸色变化可以看出进来的会是谁了。
“臭丫头,”尹大人怒喝一声,尖厉的嘶叫让人听起来有些毛骨悚然,“竟然敢骗咱家,说,传国玉玺究竟在哪里?”
“玉玺不是在锦盒里么?”蓉儿面带诧异的说道:“你都拿去了,为何还来问我?”
尹大人盯着她,迈步围着她转了一圈,桀桀一声怪笑,“小丫头,你还不知道我们东厂的手段吧,现在咱家好生问你,你若不老老实实回答的话,到时候可有的苦头吃了。”
“我......我只是一个小丫头,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你搜去了,”蓉儿见他不阴不阳的样子,心里突然有些害怕,“别的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道不要紧,”尹大人阴恻恻的一笑,“你可以好好想一想,实在想不起来,咱家可以帮你。”
“大人,”晁五斜了蓉儿一眼,脸上带着淫邪的笑意,“看这小丫头长得水灵灵的,姿色着实不错,不知衣服里面生得如何?不如把她的衣服扒光,让属下好好看一看。”此话一出,其他人都哄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淫亵的意味。
“晁老五,”一个长满络腮胡子的汉子笑道:“你可不能吃独食呀,要不然我可不依你。”
“就是,”另一个汉子笑道:“光看可不过瘾,要是能好好的摸一摸,那就更爽了。”
......
看着这些粗俗的汉子放肆的大笑,蓉儿脸色惨白,贝齿紧咬樱唇,吓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样?”尹大人颇有玩味的看了她一眼,嘴角一勾,笑道:“小丫头,我的手下可都有些等不及了,我如果把你扔给他们,嘿嘿......你这娇嫩得跟花一样的身子能承受得了这么多男人轮番挞伐么?”
“唔......”柳云惜狠撞了一下杨牧云的身子,想让他出手去救蓉儿。
“嘘”杨牧云向她打了个手势,要她稍安勿躁,脑筋却在紧张的运转起来,“这位尹大人不知武功如何,想来一定不好对付,何况他还有这么多手下,冒冒失失动手的话,别说救不了人,连自己还有身边的这位大美人也得陷进去......”他有锦衣卫的身份不假,可东厂凌驾于锦衣卫之上,自己区区一个千户的牌子可震慑不了这位尹大人,念及于此向蓉儿看了一眼,“希望这丫头能够周旋一二,不要轻易惹怒于他,只要往后多拖延一些时间,估计自己就能想出办法。”
蓉儿惊慌了一阵,慢慢冷静了下来,瞟了这位尹大人一眼,唇角勾起一丝讥嘲之意,“你把我扔给这些丘八,是要向他们证明你自己是多么的无能吗?”
“噗”神像后的杨牧云差点儿笑出声来,连忙伸手把自己的嘴捂住,见外面无人注意到这里,方放下心来,心说这丫头的嘴真跟一把刀子一样,专门割向别人的弱点。
果然尹大人就像被人砍了一刀一样,气急败坏的指着她说道:“你说什么,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讥讽咱家。”面孔涨得通红,五官都变得扭曲起来,连发根似乎都根根倒竖。太监由于自身天生的生理缺陷,就怕别人说他们不能像一个正常的男人去面对女人。
蓉儿把脸扭至一边,连看都不再去看他一眼。
尹大人的一双三角眼微微眯了起来,脸上的肌肉不住抖动,片刻之后桀桀一声怪笑,“小丫头,把你丢给他们糟践算是便宜了你,不让你先吃些苦头,
怎能显出咱家的手段。”说完盯着她的小巧的纤足看了一眼,抬眼对单七吩咐道:“去,拿一双红绣鞋过来。”
“大人,您这是......”单七吃惊的说道。
“小丫头的鞋不大合脚,”尹大人阴恻恻说道:“咱家来给她换一双。”
“可......可是......”
“可是什么,”尹大人眼一瞪,“还不快去!”
“是!”单七被他这一喝,忙向庙外跑去。
尹大人环视了一下四周,冷厉的目光让所有的人都噤若寒蝉。
“叮当”一声脆响,单七拿进来一双乌黑的纯铁制作的鞋子,“大人......”他有些忐忑的看着尹大人。
“扔到篝火里,把它烧红。”尹大人淡淡的说了一句,接着冲着蓉儿一阵阴笑,“别看这双鞋子不起眼,等它烧红了,就成了一双漂亮的红绣鞋,你穿上它,一定会让你的脚更加好看。”
蓉儿脸色一变,紧紧闭上了双眼,娇小的身躯微微有些颤抖。
红绣鞋,这个名字听起来十分美艳的刑罚,创意的灵感来自于三千多年前商纣王与妲己发明的炮烙之刑,只不过把粗大的铜柱浓缩成一双经过特殊制造的纯铁的鞋子,施刑者先把这双铁鞋放入火炉之中烧至大红色,再用火钳把铁鞋夹出来,让犯人赤着脚套进去,犯人的脚就会立马被灼烧得皮焦肉烂,瞬间痛到失去知觉,身体弱一点的能当场死去,身体好一点的即便当场没死也会落下终身残疾。这刑罚男人尚且经受不住,就更不用说女人了,一些女犯人只要听到这种刑罚都会立马晕过去。
铁鞋被放入篝火堆里,发出噼噼剥剥的声响。
“看见了么,”尹大人盯着蓉儿有些发青的俏脸,得意的说道:“用不了多长时间,这双鞋就会被烧红,然后就穿在你的脚上......”他绘声绘色的讲着,蓉儿长长的睫毛不住的抖动,想是心中极为骇怕。连周围站着一众紫红色劲装汉子的脸色也微微泛青,看来他们也对这刑罚惧怕之极。
“小丫头,咱家再给你一次机会,”尹大人淡淡的问道:“说吧,传国玉玺现在究竟哪里?”
“我真的不知道,”蓉儿发青的嘴唇翕动了一下,“这个锦盒我一直拿着,里面的东西什么时候被换了我也不知道......”
“看小丫头的样子倒不似作伪,”杨牧云回首向柳云惜瞥了一眼,“难道传国玉玺被她藏了起来,连自己的贴身丫鬟也没有告诉?”
尹大人的唇角一翘,话音有些森然,“咱家的耐心是有限度的,等这双鞋烧红了,穿在你脚上的时候,可就什么都晚了。你......可得想清楚。”
“我说的都是真的......”蓉儿再也忍不住,嘤嘤的哭了起来。
......
杨牧云取出柳云惜嘴里塞着的布团,低声问道:“那件传国玉玺你究竟藏在了哪里?”
柳云惜吸了口气,没好气的白了杨牧云一眼,“我交给了蓉儿,并帮她把追兵引开,难道还能藏在什么其他的地方?”
“那就怪了,”杨牧云见她一脸认真的样子,便又问道:“那你在悦隆客栈取出传国玉玺的时候,有没有打开锦盒看一看?”
“当然看了,”柳云惜凝神思索了一下说道:“当时高老也在身边,他仔细端详过,确是传国玉玺无疑。”
“那怎么就无缘无故的被换了呢?”杨牧云感觉不可思议。
“这只能去问蓉儿,让她好好回想一下这一路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
“恐怕你没机会问了,”杨牧云皱了皱眉头,“待会儿那个姓尹的一上刑,我怕她会熬不住......唔”陡觉肩膀一痛,差点儿叫出声来,瞪着柳云惜,仍旧压低声音说道:“你做什么?”原来柳云惜趁他不注意咬了他一口。
柳云惜
一笑,百媚丛生,露出两排雪白的编贝,“杨牧云,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杨牧云揉着被她咬过的地方,轻轻的哼了一声,“什么交易?”
“你放了我,帮我救出蓉儿,我就找到传国玉玺交给你,怎么样?”柳云惜眨了眨璀璨晶亮的眸子,“这可是大功一件,皇上会重重封赏你的。”
“你会这么好心?”杨牧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轻轻撇了下嘴,“恐怕这传国玉玺现在哪里你也不知道吧?”
“但我会帮你找到它,然后交到你手里,”柳云惜看他不以为然的样子,便道:“怎么,你不相信?”
杨牧云笑笑,并不说话,手指如风,在她身上点了几下,为她解开了被封的穴道。
“待会儿我先冲出去,吸引他们出了庙门,你再出来救人,”杨牧云向外瞄了一下,然后转过来对柳云惜说道:“殿内只有那个姓尹的武功不弱,我会先引他出去,其他人你对付起来应该不难吧?”
柳云惜揉搓了一下发麻的手脚,嗔怨的看了他一眼,“如此,那就多谢了。”
杨牧云一笑,又向外面看去。
“你这么轻易的就放了我,不怕我会食言么?”柳云惜眸波一转,在他耳边轻轻说道。
“传国玉玺既已不在你们身上,我还留着你干什么?”杨牧云淡淡道:“我不是阉人的走狗,不会像那姓尹的一样对你严刑逼供,你如能救下那丫头就赶快离开这里。”
“那你呢?”柳云惜关切的问道。话刚一出口,心里便有些后悔,“我问他作什么,他是朝廷的人,是生是死与你有什么相干?”但心里还是忍不住会问。
“我?”杨牧云看了看她淡然一笑,“你放心,我是不会让那姓尹的察觉到我的身份的,他武功虽高,但想擒住我,可没那么容易。”说着拿出黑巾蒙上了自己面孔,把浅露递给了柳云惜,“你戴上它,万不可被人瞧见了你的模样,否则对你以后行走不利。”等她戴上浅露遮住了自己面貌,把她的断剑也给了她,“这是你的剑,虽然断了一截,想来你用着还是方便些。”
“谢了,”柳云惜接过剑,轻轻说了一声,见他手中没有兵刃,便问道:“你......没有兵器么?”
“我没有携带兵器的习惯。”
“难道你也有一双铁手?”柳云惜向他霎了霎眼睛。
“没有,但我有一只暗手。”杨牧云拢了拢左手袖口,那只专门发射袖箭的箭筒一直戴在那里,里面还完完整整的装有六支袖箭。
......
篝火似乎烧得更旺了,熊熊喷吐的火舌中,一双铁鞋已被烧得通红。尹大人伸手握起一对火钳在蓉儿面前晃了晃,“小丫头,你可想好了,再不说的话可就没机会了。”
“我......我是真的不知道。”蓉儿抽抽噎噎的说道。
尹大人不再看她,转身走到火堆旁,看着那对烧得通红的铁鞋,用手中的铁钳指了指,嘴里挤出一句森然的话,“你说,你要先穿哪一只好?”
夜,月已偏向西斜,漆黑的官道上亮着一豆烛光,与天上的星光遥遥相对,是那样的飘忽,那样的幽远。
茶水铺子还没有打烊,门口挂着两盏纸糊的灯笼,在夜风中不停的摇曳着。
看样子已经是四更天了,茶水铺子里居然还有客人,这个时候来喝茶的,是极为罕见的人。
风无极就是,他静静的坐在一张桌子旁,左手握着那柄从未松开过的刀,桌上的茶已凉,他看也不看,刀锋一样锐利的眸子紧紧盯着对面。
一位十二三岁的白衣少女坐在他的对面,她的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狐狸,静静的看着风无极,突然启齿一笑,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