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这是我们在贵国买的香料。”赛失剌脸上堆着笑说道。
守门官板着脸绕着马车转了一圈,提起刀鞘不时的在坛壁上敲敲,停住脚步,指着一个坛子说道:“把它打开。”
“大人,雨天容易受潮,打开就不容易保存了。”赛失剌语气中带有一丝哀求。
“打开”守门官不容他分说。
赛失剌叹了口气,对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马上便有人上前打开了坛口。
守门官伸手探到坛子里抓了一把放到鼻端闻了闻,一股麻酥酥的味道窜入鼻端,“是麻椒。”他将手中的东西又扔回了坛里,拍了拍手。
“大人,没什么问题吧?”赛失剌在一旁一脸轻松的说道。
“夜黑雨大,道路泥泞难走,贵使为何选在此时出城?”守门官眉头蹙起又问了一句。
“本来我们是打算明日再走的,”赛失剌解释道:“白日我等与蒙古使团的人发生了冲突,待下去恐再生事端,所以请礼部尚书大人代为禀告了皇帝陛下,及早换了通关文书,提前至今晚动身,不想又下起了大雨......”说着嗟叹不已。
守门官点点头,转身肃立一边,“你们可以过去了。”
京城西北教忠坊香草胡同萝院里一座青竹掩映的庭院里还亮着灯火,灯光是从一间雅致的书房里透出来的。
书房中,几案
上放置着一盆昙花,散发出阵阵甜香,临墙靠着一架书柜,书架上摆满了装帧精美的书册。另一边墙上挂着一些字画,字画下摆着一架素琴,显得整个书房满室书香,淡雅不俗。紫苏身穿一袭月白色浅饰竹梅图案的软袍斜倚在藤椅上,满头的秀发散开云鬓,用一根玉色丝带松松地挽住,闲逸出尘,懒梳螓首,青丝半挽,如藕双腕托着一本书,亮如点漆的眸子却没有盯在书上,那一张天仙也为之逊色的绝美娇容刚沐浴过,奶白如玉,天然稚纯。
一位身穿宝蓝色长袍,俊美无俦的翩翩少年双手负在身后,正饶有兴致的看着挂在墙上的字画。
“那墙上的画就那么好看么?”紫苏放下手中书,有些嗔怨的看了那少年一眼。
那少年转过身一笑,正是宁祖儿,他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张仕女图说道:“不是墙上的画好看,而是画上的人好看。”
“多日不见,你怎么也变得油嘴滑舌起来,”紫苏睨了他一眼,“是跟那个没良心的学的么?”
“非也非也,”宁祖儿连连摇头,“本公子说的句句是真,特别是这里......”他指着画上美女眉心的美人痣还有鲜红的樱唇,“这两处尤如神来之笔,使整个画像鲜活如真人一般。”
“你也觉得那两处画得最好么?”紫苏唇角微翘。
“能将妹妹你画得如此传神,那人定是对你钦慕已久,不知是哪位当世名家,有缘的话本公子也想拜访他一下。”宁祖儿感叹道。
“你也想让他为你画一幅肖像图么?”紫苏站起身来,来到他身边,俏皮的说道:“可惜他钦慕的不是你,画起来恐怕要大打折扣了......”纤纤玉指摩挲着画上美女眉心的美人痣和鲜红的樱唇,目光似乎罩上了一层雾气,“这是他用自己的鲜血深印上去的点睛之笔,如何能不传神呢?”
宁祖儿身躯微微一震,嘴唇动了几下却没有说出话来。
“你想知道他是谁么?”紫苏斜了他一眼说道:“他便是当今皇上敕封的藏地国师,大慈法王释迦坚赞,现任大慈恩寺的主持,宁公子如有闲暇的话不妨到那里一行,至于能不能相见就要看机缘了。”
“一个出家人竟也如此眷恋红尘么?”宁祖儿的话语中带有一丝讥嘲之意。
“人再如何标榜四大皆空也挡不住内心的七情六欲,”紫苏笑道:“藏地的僧人与我中原不同,他们是可以追逐俗世的情缘的,而这并不妨碍他们的修行,不像中原的和尚,嘴里念阿弥陀佛,暗地里却......”说到这里脸色微微一红。
“可是你已嫁作人妇,这一点你没告诉他么?”宁祖儿眉头微微一皱问道。
“我与释迦坚赞国师坦承相待,彼此没有任何隐瞒,”紫苏淡然说道:“自我与他相识以来,他始终对我以礼相待,从未有逾矩之举。我和他所谈论的只限于诗词文章,佛偈禅语,并不涉及男女之事。”
第一百九十七章
“杨兄说的不错,”宁祖儿也在一旁附和道:“朝廷盯的是蒙古使团一行人,怎会相信与其有隙的察合台使团的人会私藏我大明的军械物资,而且要报知皇上和兵部,至少要等到辰时以后......”
“而且出了京城正北二百里外就是箭扣关,他们就是走的再慢,晌午前也能够到达那里,”杨牧云面色严峻的说道:“一旦出了长城,我们对他们也就鞭长莫及了。”
宁祖儿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他,“你怎么会知道察合台使团一行人会私运我大明军械物资的?”
“可能是直觉吧,”杨牧云笑笑,“白天的时候我和尚书大人遇见他们和蒙古使团的人在街市上打架,可他们居然都没有抄家伙,而且都没有人受到严重的伤势,这就给了别人一种错觉,他们双方已视同水火......”
“你怀疑他们在全京城人的面前演了一曲双簧?”宁祖儿问道。
杨牧云点点头,“本来这还不是太明显,重要的是有人向我透漏消息,说察合台汗国使者觉得受了莫大侮辱,想要尽快离开......”顿了一下,“你不觉得奇怪么?双方冲突之后,一方反应剧烈,而另一方却平静如水,分明是为了一方夜间离城而作铺垫。”
“可察合台汗国使团的人为什么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给蒙古人私运军械物资呢?”宁祖儿问。
“这一点礼部主客清吏司的包主事给我讲起过,”杨牧云说道:“两国的汗王毕竟同出一源,都是成吉思汗的后代。况且蒙古瓦剌部的太师也先派兵帮助察合
台汗国的汗王也先不花打败了其兄长羽努斯,夺取了汗国的王位,所以察合台汗国使团的人帮蒙古人私运我大明的军械物资也并不奇怪。”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宁祖儿又问:“难道你要凭一己之力阻止他们么?”
杨牧云默然片刻,悠悠道:“我一人之力无异于螳臂当车,可要暗中拖住他们并延误他们出关的时间,或许能办得到。”他将从阜城门捡到的那支箭镞塞到宁祖儿手里,郑重的说道:“宁公子,我想托你一件事,你把这支箭镞交到兵部邝大人那里并把我所发现的情况告诉他,请他立即禀明皇上,迅速调集兵马追赶察合台汗国使团一行人。沿途我会作好记号,请他一定要快......”接着目光转向紫苏,“还有,请你把我夫......紫姑娘安然送回城去,这荒郊野外实在太危险了。”
“不,”紫苏撑起一把伞,从车上跳了下来,脸色激动的对他说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又想撇下我么?”
“你不是说过要休了我,并跟我一刀两断么?”杨牧云笑了笑,“照你的说法,你我之间已没有什么关系了,又何谈撇下你呢?”
“你”紫苏俏脸一红,稍顷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说道:“杨牧云,我跟你可是拜过堂的,你已明媒正娶我过门,岂是一句戏言就能把一切撇清的么?”说着看了宁祖儿一眼。
宁祖儿揉揉鼻子,对杨牧云笑道:“紫苏妹妹说的有理,你们拜堂的时候我也在场,而且还是我把杨兄你送入洞房的。杨兄若是不认,就实在太对不住紫苏妹妹了。”
她俩一唱一和,急得杨牧云直跺脚,心说都什么时候了,宁祖儿你还帮她跟我牵扯不清,这不是添乱么?心中一急,转身大踏步便走。
走了一会儿,身后车声辚辚,似是紧紧相随,不由叹了口气,停下了脚步。
马车停在他身边,紫苏掀开车帘看着他似笑非笑。
“你究竟想怎么样?”杨牧云脸上有些无奈。
“你如果现在写一份休书给我,我立刻调转马头,绝不再纠缠你。”紫苏唇角微微翘起,俏皮的说道。
杨牧云闭上嘴,目光向宁祖儿看去,似是向他求助。
“杨兄,”宁祖儿一抱拳,“你我也算生死之交,我怎能忍心见你自蹈险地而掉头不顾,”冲他笑笑,“有我跟你一起,拖住他们的把握会大些。”
“好吧,”杨牧云长出一口气,“我说不过你们,你们赢了。”
“夫君”紫苏甜甜的叫了一声,向他伸出了毫无瑕疵的纤纤玉手,“来,上车吧,乘坐马车赶路总比步行来的快些,”嘻嘻笑道:“等回去后,为妻一定向你赔罪。”
“你这是把我当小孩子哄么?”杨牧云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上前握住她的手正欲上车,一声鹰唳自空中远远传来,杨牧云眯着眼看去,一团黑影在风骤雨急的夜空中艰难地煽动着双翅,好像随时都会被风雨刮落下来,“这么恶劣的天气怎么也会有鸟儿飞出来呢?”杨牧云心中暗忖。
第一百九十八章 故布疑局
甘塘寺座落在山冈平地上,元琪儿一行人在熊纲岳的引领下穿过一片松柏林,来到一座巨大的山门前,藏人寺庙的外观没有太多雕饰,显得有些粗犷。
熊纲岳着人上前叫门,咚咚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山野显得格外清晰。
没过多久就听见那山门“吱嘎”一声打开了。一名身穿深红色长袍,袒露双臂的年轻喇嘛,站在门口打量着眼前的这些人。
“无量寿佛!”年轻僧人双手合十口宣佛号,“不知众位施主深夜来此有何贵干?”
“是次旺小师傅么?”熊纲岳上前对那年轻喇嘛说道。
“你是......熊居士?”年轻喇嘛见到他又惊又喜。
“次旺小师傅,”熊纲岳向他解释道:“我带人去外地行商,不成想遭遇大雨,前方道路桥梁被大水冲毁,无法通过,只得来此,还请次旺小师傅行个方便,让我们进去歇息一下。”
次旺向他身后看了一下,只见黑压压的一大片骆驼、车辆和身穿异服的人。
“若熊居士一人,小僧就让您进来了,”次旺有些为难的说道:“这么多人的话,小僧还需禀报与达玛上师知晓,熊居士勿怪!”
“次旺小师傅说哪里话,”熊纲岳对着他合十一礼,“鄙人在这里等候就是了。”
山门缓缓掩上,人群中登时响起一片嘈杂声,元琪儿撑起一把油纸伞下了马车,来至熊纲岳身前,看了一眼山门,“怎么,他们不让进去么?”
“回郡主,”熊纲岳说道:“方才开门的小喇嘛见我们人数众多,一时没了主意,便回去禀报达玛上师了。”
“哦,不妨,我们在这里静待一下也就是了。”元琪儿脸色平静的说道。
“郡主,”熊纲岳犹豫了一下说道:“待会儿达玛上师出来后,老臣要如何介绍您呢?”
“我的真正身份切不可说出,”元琪儿缓缓道:“你就说我是你的生意伙伴,来自京师的元公子也就是了。”
“老臣明白。”熊纲岳刚说完,山门又缓缓打开了,一名年逾六旬,精神矍铄的老喇嘛在一众年轻的喇嘛护持下从山门内走了出来。
那名老喇嘛头戴黄色尖顶的班智达法帽,身穿绛红色长袍,手里拿一串红木佛珠,虽然满脸皱纹,但一双眼睛甚是湛然有神。
“熊居士,我们又见面了,”老喇嘛手捻佛珠,向他身后一扫,“不知跟熊居士来的都是些什么人?”目光一转又在元琪儿身上停了一下。
“达玛上师,”元琪儿双手合十向他行了一礼,“小生乃京城人氏,姓元,跟熊会主一同行商,这后面除了我跟他的随从外,还有一些来自西域的商人,我们路遇大雨,无法行走,得熊会主指点随他来到这里,还请达玛上师行个方便,事后定有一份谢仪呈上。”
“我佛慈悲,”达玛上师脸上皱纹一展,“众位施主能到此地,便是与我佛有缘,岂有拒之门外的道理?不过本寺房舍不多,恐一时安顿不了你们这么多人呐!”
“上师勿虑,”元琪儿说道:“我等只求一片避雨之地即可,不必俱是扫榻所在。”
“无量寿佛!”达玛上师颔首道:“众位施主,请随本座来!”
马车赶到河边的时候,天已微露晨曦,雨虽小了些,但还下个不停,使得天色晦暗异常。
杨牧云下了马车,戴上竹笠来到河沿上,一夜暴雨,使得河水汹涌异常,咆哮着打着旋涡卷向东南。几节桥桩在河水中时隐时现。
“杨兄,”宁祖儿撑起一把黄色油纸伞来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色一紧,“他们已过河去了么?”
杨牧云微微摇头,“这桥应该在他们到这里之前就被冲毁了,他们绝不可能过了河去。”
“何以见得?”宁祖儿问。
“要知道,他们可是有一千多人,赶着几百辆大车,还有几百匹骆驼......”杨牧云盯着脚下地面,“如果他们在桥未冲毁前就过了河
的话,地上骆驼踩车轮轧,一定会留下深深的痕迹,”脚尖在地上划了一下,“可这只有几道浅浅的车痕和蹄印,定是他们赶在最前面的人只在这里稍作停留,便转移了方向,向别处去了。”
“杨兄分析得有理,”宁祖儿点点头,“那他们转向哪里去了呢?”
杨牧云的目光又移到了河面,若有所思的说道:“他们一定会急着过河,因为依着这条路一直向北,出关的路最短,唔......”面前的雨停了,杨牧云一怔,侧首看去,只见紫苏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边,手执一把绘有丹青的油纸伞罩在自己上方,面带笑容的看着自己。
“嗯,”杨牧云清了清嗓子,避开宁祖儿似笑非笑的眼神,续道:“下游的河道更宽河水更湍急,他们一定不会沿着河向下游走,”目光转向西北方向,“他们或许会行至上游的浅滩处,涉水过河,我们不妨沿着河岸向上游走,一定会发现他们的足迹。”
杨牧云说罢转身欲走,紫苏向宁祖儿使了个眼色,宁祖儿会意,“杨兄”
“怎么了?宁公子?”杨牧云回首问道。
“你看咱们已经赶了一晚上的路了,”宁祖儿放缓声音说道:“要不先歇息一下再往下追去,你看如何?”
“好呀!”紫苏忙接口说道:“正好车上我刚准备了茶水点心,”美眸带有一丝乞求,“夫君,这是我亲手做的点心,你和宁公子一起来尝一下,好吗?”
杨牧云一笑,“你亲手做的东西肯定很好吃,回头我一定好好品尝,”话锋一转,“都怪我考虑不周,让紫姑娘跟我受累了整晚上,”目光转向宁祖儿,“时间紧迫,我不能在此稍作停留,我自己的事,宁公子不必非得参与进来,紫姑娘累了,请你帮我照料一下她!”说着迈开步子向河的上游走去。
“真是一块木头,把人家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紫苏不满的嘟哝了一句。
“看来他还没原谅你,”宁祖儿来到她身侧笑笑,“不然你也不会从杨夫人变成紫姑娘了。”见她要发作的样子,忙安慰道:“杨兄就是这样,一碰见难解的事就什么都不顾了,你多体谅一下!”说着打了个哈哈,跟在杨牧云身后去了。
“这两个混蛋......”紫苏跺了一下脚,飞快的上了马车,对车把式说道:“快,跟上那两个混蛋!”
寺里给元琪儿安排的客房宽敞舒适,连被褥都是新的,熊纲岳站在元琪儿身侧,陪着小心问道:“郡主......”
“叫我元公子!”元琪儿横了他一眼说道。
“是,元公子!”熊纲岳马上改口,陪笑道:“这房间您可满意么?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的话,老......老夫去跟寺里交涉。”
元琪儿目光看向窗外,似乎没有听见他说的话,外面黑色的天幕正慢慢变蓝。
“天快亮了,”熊纲岳说道:“元公子如没别的吩咐,还请早些歇息,老夫告退!”
“熊会主”就在熊纲岳刚要退出去的时候,元琪儿叫住了他,“我吩咐你的事你办的怎么样了?”
“元公子放心,”熊纲岳信誓旦旦的说道:“那几人都是我的心腹,不但武功高强,而且办事缜密,我已依照元公子的吩咐命他们沿着河的上游行走并留下印记,故布疑阵,一定不会让人发现元公子来这里的踪迹。”
元琪儿点点头,盯着他说道:“还有,你要派人多注意寺里人的一举一动,万不可让他们随意出寺。”
“老夫省得,”熊纲岳宽慰她道:“寺里的喇嘛都是藏人,平时都很少外出,而且他们中很多人连汉话都不会,我们在这里的消息他们万不会透露出去的。”
“凡事小心才行,”元琪儿看了他一眼道:“你有什么布置的话可以去跟海力木商量,千万不可有任何疏漏。”
“老夫明白,”熊纲岳躬身说道:“元公子还有什么要嘱咐的么?”
“没有了,你下去吧!”元琪儿转过身去,“一有什么消息要及时通报我知道!
杨牧云看了看地上的车轮印,不禁皱起了眉头。
“杨兄,又有什么不对么?”宁祖儿在一旁问道。
“我看这不像他们的大队车马,”杨牧云沉吟了一下,方道:“倒像是一小股人故意引诱我们向这个方向走。”
“杨兄说的不错,”宁祖儿颔首说道:“这只有两道浅浅的车辙印,不像大队人马碾过的痕迹。”话音一转,“我们要不要换个方向再找找?”
“让我想想,”杨牧云揉了一下自己的下巴,蹙着额头说道:“他们不沿着这里走,还能去哪里?实在有些不通常理。”
“你们找个人打听一下,不就成了,”紫苏在一旁建议道:“总胜过你们在这里胡猜!”
“你说的到轻松,”杨牧云苦笑一声,“现在看天色应该在寅卯之交,如何会有人出来行走,我又去哪里找人来问?”
“那你还胡乱往下追什么?”紫苏瞥了他一眼,“我看不如就此停下,好好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办?”
杨牧云看了一眼宁祖儿,两人都缓缓点了点头。
“喏!”紫苏将一盘色泽金黄的圆饼端到他们面前。
杨牧云只觉甜香扑鼻,不禁张口问道:“这是什么?唔......”嘴还没合上,就好像被什么塞住了。紫苏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尝一下不就知道了,聒噪!”
“我自己来。”宁祖儿笑着伸手拈起一块圆饼,像是怕她也往自己嘴里塞似的,“多谢紫苏妹妹了!”
“好吃!”杨牧云咬下一大口,连连赞道:“香脆可口,回味悠长,紫姑娘好手艺!”
“你叫我什么?”紫苏俏脸一板,眼睛盯着杨牧云说道。
“是夫人......夫人好手艺!咳......咳咳......”杨牧云像是被噎住了,不停的咳嗽起来。
紫苏俏脸上这才挂起一丝笑意,倒了一杯茶递到他面前。
“谢夫人!”杨牧云伸手接过,仰起脸便灌了下去。
宁祖儿不忍看他出糗的样子,目光便转至一边。
“咦?”宁祖儿像是看到了什么,杨牧云忙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前方河沿上,隐隐约约似乎停着一辆马车,马车旁,一位头戴竹笠,身披蓑衣的人端坐岸边,手持一根鱼竿正在钓鱼。
“这人真好兴致,”杨牧云眉尖一挑,嘴角勾起,“天还未亮,雨还未停,便驾着一辆马车来这荒郊野地的河边钓鱼?”
“恐怕他钓的不是鱼吧?”宁祖儿淡淡一笑,正欲迈步上前,杨牧云一把扯住了他,“我去,你留在这里。”
“你又要跟我抢?”宁祖儿蹙了一下眉头。
“紫苏需要人保护,”杨牧云脸色凝重的说道:“况且这是我的事,跟你无关。”
“她是你的妻子,不是我的,”宁祖儿拨拉开他的手,“所以保护她是你的事,”目光看向前方,“这是朝廷的事,本公子身为朝廷命官,就没有视之不理的道理。”说着迈开大步向前走去。
杨牧云攥紧袖口,那里是他身上唯一携带的兵器袖箭。
“回去一定得打造一件趁手的兵器,”杨牧云心中暗暗叹道:“否则遇见危急之事仅凭赤手空拳去应付不免吃力得很。”
“那个钓鱼的人有什么不对么?你和宁公子看起来都那么紧张。”紫苏不安的说道。
“一个人钓鱼没有什么不对,”杨牧云的眼睛紧盯着前方,“不过在此时此情此地就显得太过诡异了。”
......
宁公子走到那钓鱼的人身后丈许处站定,拱手作揖道:“这位兄台请了!”
那人纹丝不动,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他在说话一样。
第一百九十九章
“这位兄台,在下有事想要请教!”宁祖儿的声音加大了一些。
可对方仍旧恍若未闻,犹如石雕木塑一般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宁祖儿眉头一皱,迈步上前,手上折扇向他肩头拍去。这时一波大浪向岸边涌来,卷起了那人手上的钓竿,那人被带得身子一歪,竟然向河流中翻去。
“居然是个假人。”宁祖儿吃了一惊,只听“咻咻”声响,他再不迟疑,身形一转,手中的黄油纸伞圈起一道弧线向身后旋去,“**”几声,几支飞来的利箭被宁祖儿用伞扫到了一边。不远处的密林中箭声大作,又有数十支利箭向宁祖儿飞来。他当机立断,飞身跃向假人身后的马车以躲避飞来的利箭。刚来到车驾前,只见车帘飞起,两道寒光一左一右向自己袭来。
宁祖儿并不吃惊,像是早就知道有人会自车中偷袭他一般,身子在空中一个飞旋,一道光影倏地闪了过去。
“啊”、“呀”两条身着黑衣的大汉惨呼一声捂着手腕跳了开去,“当啷”似是有金属落地的声音,原来是两柄单刀,单刀的刀柄上还握着一只手。原来在电光石火的一刹那,宁祖儿腰间的软剑已经出鞘,齐腕削断了他们握刀的手腕。
......
“不好,宁公子遇险了。”杨牧云看得真切,正要
飞身上去相助。只听“咻咻”之声不绝,晦暗的林间有数不清的利箭向自己这边飞来。
杨牧云上前一把拉住紫苏,一手飞快的摘下头上的竹笠在两人身前一挡,只听“腾腾”几声,几支利箭钉在了竹笠上。
“快走”在躲过这一波箭雨后,杨牧云拉起紫苏便向马车跑去。还未跑到马车跟前,只听“啊”的一身惨叫,车把式身上中箭一头自车上栽了下来。
紫苏一声尖叫,俏丽的面容变得煞白。
“快上车!”杨牧云抱起她一步跃到车驾上,一把将她推进了车厢里。然后抓起缰绳猛的一抖,大喝一声:“驾”
拉车的两匹马“唏律律”一声长嘶,扬起四蹄,便向着宁祖儿那边奔去。
......
宁祖儿飞跃而下,还未立稳身子,只觉腰间一紧,一条软索不知何时已套在了自己的腰间。他心中一惊,便挥剑斩去,“铮”的一声,剑锋在软索上划过,却未切断分毫。
只听“桀桀”一阵怪笑,三条黑影自车厢内飞出,一名脸上有条刀疤的汉子手握软索,目光阴鸷的看着宁祖儿。另外两人手持单刀一左一右向宁祖儿逼近,先前被他砍断手腕的汉子忍着钻心的剧痛,捡起地上的单刀,用仅剩的左手握着,一步步向宁祖儿身后逼近。
刀疤汉子大喝一声,四人齐发一声喊,四柄雪亮的刀锋齐向宁祖儿挥去。宁祖儿双足一点地面,身子腾空而起,手中剑像蛇一样向身前左右两人的咽喉划去。
倏然,腰身一紧,一股大力扯来,宁祖儿身形一滞,剑锋自那两人喉前一寸处划过。宁祖儿一叹,身后又有两柄单刀袭到,他身形一矮,刀身自他背上掠过,手腕一翻,软剑斜刺向一人腰间,就在剑尖将刺未刺之时,他腰身又是一紧,又被套在腰间的软索扯着向旁退了两步。
几个回合下来,宁祖儿未伤及一人,反而频频遇险。套在腰间的软索越勒越紧,使得他的身形在辗转腾挪间越来越慢......
一阵隆隆声传来,众人看去,一辆马车飞速驶近,向着手握软索的刀疤汉子撞去。刀疤汉子见势不好,就地一滚,狼狈不堪的躲了开去。
一条黑影如大鹏展翅般从车上飞跃而下,直扑一名手持单刀的汉子,那人猝不及防,“嘭”的一下被一脚踢出老远,手中单刀也脱手飞出。那条黑影在空中一个漂亮的侧翻,接刀在手,迅速在空中划出一道闪亮的弧线劈向另一名手持单刀的汉子。那人刚被宁祖儿切断右手,武功大打折扣,刚举刀欲挡,刀锋已破风而至,“噗”一道长长的刀痕自他的眉心直劈至他的下颚。他大睁着两眼,一声不吭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第二百章 黎明剑影
“在见到我家小公子之前,我可以答应你。”虬髯壮汉淡淡说道。
“好!”杨牧云将手中单刀掷于地上。
......
一行人在微露的晨曦中顶着风雨走在密林里一条泥泞的山路上。
“夫君,”紫苏看看周围将他们围得紧紧的一众青衣劲装汉子,向杨牧云紧紧靠了靠,“宁公子呢?他在哪里?”
“他......”杨牧云不知从何说起,在宁祖儿被巨浪卷走前的那一刻,由于紫苏的呼救,他没有抓紧他的手......他沉默了片刻,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道:“他掉进了河里,恐怕已经......”喉咙像是被哽住了,下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啊”紫苏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他怎么会掉进河里?他武功是那样的高......”
“都怪我,没能及时出手救他!”杨牧云脸露痛苦之色,满是自责的说道。
“不,”紫苏握着他的手紧了紧,黯然道:“要怪就怪我,是我连累你们了。”
两人正互相安慰着,只听有人哈哈一笑,不禁抬眼看去,只见那虬髯壮汉转过身,一脸古怪的看着他们。
“杨大人,”他嘴角挂着一丝戏谑,“你现在若好好的呆在京城的话,你身边的人都会没事的。”
杨牧云默然,紫苏却看着他说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袭击我们?”
“他没告诉你么?”虬髯壮汉略带诧异的瞥了杨牧云一眼,“看来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要好些。”
“你们是鞑子么?”紫苏又问。
“夫人,”杨牧云打断了她的话,“别问了,我们跟着他们走就是了。”
“夫人?”虬髯壮汉眼中闪过一抹异色,随即啧啧连声赞道:“这位便是杨大人你的夫人么?当真是人间绝色,比那穆姑娘可是漂亮多了,怪不得穆姑娘对你是满腔的怨恨呀!”
“穆姑娘是谁?”紫苏目光转向杨牧云,似是向他询问。
“她......”杨牧云轻咳了一声,没再说下去,只有他知道,穆云卿便是林媚儿。
看着杨牧云躲闪的目光,紫苏心中大恨,在他胳膊上重重的拧了一把,“好呀,和我不在一起的日子里,你又勾搭了哪个女人?快说!”
“哎哟!”杨牧云吃痛叫道:“好端端的你发什么疯?我那里勾搭了什么女人?”
“你还想瞒我,”紫苏看了一眼虬髯壮汉,“人家会无缘无故的提起一个穆姑娘么?”
杨牧云哑口无言,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虬髯壮汉有些看不过去,出言制止道:“杨夫人,你且不要动怒。”见紫苏向自己瞪了一眼,笑了笑劝解道:“杨夫人,杨大人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明廷兵部的一员高官了,以他的身份地位,就算是娶个三妻四妾也平常的紧,你又何必发那么大火呢?”
“你”紫苏还想再说几句,但想这话原也不错,于是缓缓叹了口气。
“这女人的醋劲儿可真大,”杨牧云伸手揉了揉她方才拧疼了的地方,想到絮儿因为对自己产生好感,便被紫苏打发到了国色馆,不由心中暗道:“这样也好,方才一番话正巧替我掩饰了我与林媚儿之间真正的关系。”正心思念转间,雨下得仿佛又大了起来,他抹了一把打在脸上的雨水,眯着眼向前看去,前方的密林变得稀疏起来,露出一大片恢弘的殿宇。
“看起来像是一座寺院,”杨牧云侧目睨了一眼那虬髯壮汉,只见他的目光也盯向那片殿宇,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元琪儿和察合台使团一行人都在那里么?”
黎明时的天光终于驱走了昨晚最后的一抹夜色,可铅云低垂,天空依然晦暗异常,雨渐渐又下得大了起来。
身在甘塘寺客房元琪儿的心情跟这天空一样阴沉沉的,有些格外沉重,她谋划了这一切,在东厂、锦衣卫还有兵部的眼皮子底下将一应军械物资从京城里运了出来,可偏偏这
时,老天却给她下了一场大雨,将她通向成功的坦途生生挡住了。
“如果这雨晚下一天,我就能将这批军械物资带到草原上了。”元琪儿看着窗外朦胧的雨幕,恨恨的握起了拳头。
正心烦意乱时,“笃笃”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她迅速恢复了平静,飘然转过身来。
“吱呀”一声门开处,他身旁那个叫海力木的瘦长汉子闪身快步走了进来。
“小公子”海力木躬身一礼。
“这么早你急着过来,莫非是明廷发现了我们的动向?”元琪儿见他一脸沉重,心中不由一紧。
“额日图回来了。”海力木禀道,“他带着人发现了追踪者。”
“他跟人交手了?”元琪儿不禁脸上变色,“明廷派来了多少兵马来追我们?”
“对方只有三个人,”海力木缓缓说道:“其中一人已被打下河去,被河水卷走了,另外两人被额日图带回来了。”
“嗯?”元琪儿微感诧异,乜了海力木一眼,“他为什么不把那两人都杀了?”
“因为他觉得其中一个人小公子肯定会感兴趣的。”海力木说道。
“还会有我感兴趣的人么?”元琪儿唇角微微翘起,“要知道,我对敌人是从不感兴趣的。”
“可他不同,”海力木说道:“这个人是兵部的杨牧云。”
“哦?”元琪儿一双俏丽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
......
清晨,雨骤风急,天空晦暗得如同黄昏,咆哮的白羊河水翻滚着巨浪向东南方向涌去。
蹄声,十几名骑士策马沿着河边也向东南方向驰去。
“哈森巴雅尔大人,我们还要往前寻找么?”一位骑士向最前面领头的一位身材魁伟的骑士说道。“水这么急,水性再好的人也都被淹死了。”
“是么?那你找到他的尸体了么?”身材魁伟的骑士冷冷地说道:“额日图大人说过,找不到人也得把尸体追回来。”
“可再向前去就是通州城了,”那位骑士说道:“再找不到他,难道我们要进城么?”
“你说呢?”身材魁伟的骑士冷冰冰的看了他一眼,“如果找不到他,你就提着自己的脑袋去见额日图大人吧!”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哈森巴雅尔大人,你看那边”一名骑士向前指去。河边的草丛上黑乎乎的似乎趴着一个人。
“下马!”哈森巴雅尔大声喝道,“呛”的一声拔刀出鞘。
十几名骑士纷纷下马,高举手上闪亮的弯刀向着那人围了上去。
慢慢接近那人后,他们方看清楚,他身上穿着一身深青色劲装,脸面朝下趴在地上。
“好像是熊会主手下的人。”一名骑士说道。
哈森巴雅尔绷着脸向他使了个眼色,“你去把他掀过来,看看究竟是谁?”
那名骑士握着弯刀小心的走上前去,不时挥舞几下。来到那人跟前,用刀身拍拍他的脊背,那人身体僵直,一动不动,像是已经死了。那名骑士大着胆子弯下腰来,双手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扳了过来。
在清晨的曦光下,一众骑士看清了他的脸,那人整个面容呈青灰色,双目紧闭,脸上好长一道刀疤,全身冰凉僵硬,早已断气多时。
“青龙会的断魂索瞿非,”一名骑士惊愕的说道:“是他将那人扯到河里的,没想到他的尸首竟然漂至这里。”
“既然找到了瞿非,那人的尸体应该也在附近,”哈森巴雅尔阴冷的目光一扫周围的人,“你们都散开了去,好好找一找,找到他的尸体后把头割下来带回去复命。”
众人应了一声,便散开了去。
一名骑士来到一颗树下,将刀收回刀鞘,便迫不及待的解开裤子方便起来。这时一条索套从树上垂至他脑后,他解完手转过身,下颔刚好伸进索套里,索套一提,倏然勒紧了他的
脖颈。他闷哼一声,伸手去抓,索套将他整个人吊了起来,他双腿在空中乱蹬了几下,便一动不动了......
“咦?那棵树下好像躺着一个人,”一名骑士向前一指,对身边的同伴说道:“我们过去看看,肯定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两人持刀快步来到树下,将倒在地上的人翻了过来。“是嘎鲁”其中一人刚惊呼出声,脖颈登时被紧紧勒住,倏的一下迅速吊在了树上。另外一人大惊,连忙退后几步,持刀护住全身,“是谁?出来!”他颤声喝道,一条黑影在他面前飘忽闪过。“鬼”他怪叫一声,转身欲跑,陡然觉得喉头一凉,视线变得模糊起来,没跑出几步便扑倒在地,身子扭曲了几下便一动不动了......
哈森巴雅尔眼睛凝视了一下四周,除了沙沙的雨声外,一切都静得出奇,一丝不祥的预感涌上了心头,他对身边的一名骑士说道:“快,乌恩,快把所有人叫回来。”
那个叫乌恩的骑士一动不动,仿佛一根木桩子一样矗立在那里。
“你的耳朵聋了么?”哈森巴雅尔吼叫着转过身推了他一把,“快去,快......”话还未说完,木桩子一样的乌恩就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鲜血汩汩的从他背心流了出来,哈森巴雅尔惊恐的退后了几步,手握弯刀的手也不禁颤抖起来。“什么人?快出来,有种的话就堂堂正正站出来跟我大战个三百回合。”
一声轻笑自他背后响起,他忙转过身来,紧张的注视着周围的一切,额头不禁冒出了冷汗,跟雨水混在一起,顺着他脸上的沟壑流了下来。
“三百回合?”一个幽幽的声音响起,“用不了三个回合,你就得倒下。”
哈森巴雅尔将手中单刀在身周舞得密不透风,不停的大叫:“你是谁?快出来。”蓦然看见不远处一条人影背对他而立,他停下刀,呼呼喘着粗气,一双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那条人影缓缓转过身来,只见一张无比俊秀的面庞冲他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我们又见面了,鞑官大人。”正是宁祖儿。
“你还认得我?”哈森巴雅尔颇觉意外。
“凡是我见过一面的,又岂能忘记,”宁祖儿说道:“那日我陪同杨牧云初到京城,就碰见你这无法无天的鞑官带着手下骑着马在闹市横冲直撞,为此杨牧云还出手将你们教训了一顿,这一顿打你还记得么?”
哈森巴雅尔大吼一声,冲上前挥刀向宁祖儿劈去。刀锋过处,人已消失不见。
“你是杀不了我的,”宁祖儿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哈森巴雅尔转过身,横刀向身后削去,刀锋还未回转,一件冰冷锋锐之物已抵在自己咽喉。
“就你这身手还想跟我大战三百回合么?”宁祖儿讥笑道,见他目光向四下看去,便道:“不用再看了,你的手下都已经死了,活着的就只有你一个人。”
哈森巴雅尔身躯一震,握刀的手便垂了下来。
“说,察合台使团的人现在哪里?”宁祖儿脸一寒,问道。哈森巴雅尔不答,他身子抖了一下,一缕血水自他嘴角流了出来。
“不好!”宁祖儿撤剑想去阻止,但已经晚了,哈森巴雅尔魁伟的身躯倒了下去。宁祖儿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已没了生气。
“好厉害,嘴里居然藏着毒药。”宁祖儿眉头一皱,直起身来。不远处,十几匹马还立在那里。
宁祖儿走上前去,骑上一匹最高大雄骏的马,穿过雨幕,向上游西北方向驰去。
一切又恢复了寂静,就像从未发生过什么事一样。
在甘塘寺的一间客房里,站着杨牧云和紫苏两人,元琪儿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转,却落在了紫苏身上。
“这世上居然有这么美的女人。”元琪儿心下由衷的赞了一声。
第二百零一章 絮雨无声
每一个漂亮的女人都对自己的容貌颇为自信,元琪儿也不例外。面对紫苏惊为天人的容颜,她的内心也不禁起了一丝波澜,忍不住伸手在紫苏娇巧圆润的下巴上一勾。
“你干什么?”见一位俊秀轻佻的公子调戏自己,紫苏一脸惊恐,后退两步,倚在杨牧云身后。
“元公子,”杨牧云脸一沉,踏前一步,拦在她面前,“不得无礼。”
元琪儿眉尖一挑,这才省起现在自己是男人身份,嘴角一勾,向左右环视了一下,“你们都下去吧。”
“小公子,这个人的功夫不错,您千万不可大意。”额日图脸色一变说道。
“本公子不用你提醒,”元琪儿乜了他一眼,“就算你们不侍立左右,他也未必奈何得了我。”冲着杨牧云身后的紫苏一笑,“姑娘的容貌艳绝人寰,本公子着实倾慕,方才的唐突之举,还望恕罪!”说着当真对她施了一礼。
紫苏看着她,长长的睫毛颤了一下,没有说话。
“姑娘的相貌冠绝当世,本公子从所未见,”元琪儿笑道:“莫非便是京城第一美人柳云惜柳姑娘么?”
“她是第一美人,只不过不是柳云惜。”杨牧云张口说道。
“嗯?”元琪儿的目光转向杨牧云,“这位姑娘对待杨大人你的态度非比寻常,难道是你的红粉知己不成?”
“你错了,她不是我的红粉知己,”在紫苏和元琪儿的惊讶的眼神中,杨牧云一字字的说道:“她是我的夫人!”
“哦?”元琪儿更加惊讶了,目光看向紫苏,似在向她求证。
“我夫君说的不错,”紫苏淡淡的说道:“我跟他几个月前就在南都拜堂完婚了。”这话说出来,没有一点儿羞怯之意。
“怪不得杨大人为了她而束手就缚,”元琪儿眼中浮现出一丝复杂的色彩,“古时有人为了美人而失却江山,而杨大人为了美人而不惜为人所执,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元公子此言差矣,”杨牧云肃然道:“杨某没有那么不堪,大丈夫立身处世,如不能护得所爱的人周全,又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呢?”
“夫君”听他这么说,紫苏心中感到一阵甜蜜,伸手挽住了他的手臂。
“杨大人的话着实让人感动,”元琪儿听了悠然一笑,“穆姑娘呢?她是否也是你所爱的人?你也想护得她周全么?”
“林媚儿的身份难道被她揭穿了么?”杨牧云想到昨日晚间林媚儿并未前来,心头一紧,忙问道:“云卿呢?她不和你一起么?”
元琪儿不答,眼角一扫额日图,吩咐道:“杨夫人累了,你们把她带下去让她好好休息,本公子有几句话要单独跟杨大人说。”
“可是小公子......”额日图有些不放心的看了杨牧云一眼。
元琪儿淡淡道:“杨大人为了自己夫人都被你请到了这里,本公子又怎能怠慢,你一定要招呼好杨夫人,免得让人说我们失了礼数。”
“是,属下明白!”额日图会意,和手下一齐上前,欲要带紫苏下去。
“我不要,”紫苏紧紧抱着杨牧云手臂,颤声道:“我不要跟他们下去。”
杨牧云见元琪儿和额日图等一行人的目光都盯向自己,便拍拍紫苏的纤柔的手背,“听我话,你先随他们下去,等会儿我便过来找你。”
看着杨牧云柔和而坚定的目光,紫苏的情绪平定下来,点点头,松开他的手臂,“你一定要好好的。”她叮嘱道,然后转过身,随额日图一行人去了。
房中就剩下杨牧云和元琪儿两人。
“元公子你真的只是一个行商坐贾的人么?”杨牧云待所有人都出去后方问道。
“你认为呢?”元琪儿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本公子在你杨大人眼里看起来就那么的穷凶极恶吗?”
“那你为何派人袭击我?”杨牧云又问。
“杨大人若老老实实呆在京城的话,又怎会遭此一劫,”元琪儿眼角一翘,“世间的路千万条,你为何单单选这如此
凶险的一座独木桥呢?”见杨牧云不语,轻轻一笑说道:“杨大人,我元琪儿是一个商人,是一个做大买卖的商人,这一趟生意利润丰厚,让我无法拒绝,因此想博它一把,我这样说,你相信么?”
“她现在还是不想在我面前暴露她蒙古郡主的身份,”杨牧云心中冷笑,“拿这等话来忽悠我,真把人当三岁小孩了。”
“元公子这话的意思是说为了赚大钱,而不惜对抗朝廷。”杨牧云脸一沉说道。
“哎哟哟,杨大人这么说我可不敢当,”元琪儿眼波一转,“本公子人微肩窄,这么大顶帽子可扛不住啊!”
“但是你已经在与朝廷为敌了,”杨牧云冷然道:“袭杀朝廷官员,不是公开叛逆又是什么?”
“那如果我把私运朝廷的军械物资再还给朝廷呢?”元琪儿说道:“是不是所有的罪行都会一笔勾销了?”
“你说什么?”杨牧云听了不禁一愣。
“本公子说的不清楚么?”元琪儿笑得有些妩媚,“杨大人定我的罪,是因为我私自贩运朝廷的军械物资,但是如果我把这些都重新还给朝廷,难道杨大人还会定我的罪么?”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杨牧云惊得目瞪口呆,他真有些琢磨不透这位蒙古郡主究竟要干些什么了。
“很简单,”元琪儿唇角一勾,乜了他一眼说道:“我做这笔生意,是因为有人出了高价,神不知鬼不觉的做成了,自然会大赚一笔。可既然被杨大人发现了,那这生意就做不成了,不如顺着杨大人的意思,把这些军械物资还给朝廷,不但能洗清罪孽,还能立下大功,这本公子又何乐而不为呢?”
“好盘算!”杨牧云心中倒抽一口冷气,“她为何要如此做,费尽心思的把这些物资从京城里运出来,现在又要还回去,难道她疯了么?”
“这件事现在棘手得很,”元琪儿看着他有些呆呆的样子,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赛失剌要把这批军械物资运到关外,他人手单薄,因此又雇佣了青龙会的人,我的人不过帮他运送而已。此事能不能遂了杨大人的心愿,还需好好谋划一番。”
“是了,她以为我并不知道她的身份,所以就拿这话来诳我,”杨牧云心中暗道:“也罢,我倒要看看,她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他随即点点头,“元公子所言不错,此事若能成,我定当上奏朝廷,为你请功。”接着若有所思的问道:“云卿呢?她现在哪里?”
“杨大人真是一位多情种子,”元琪儿脸上似笑非笑,“你既然已有了如此美丽的一位夫人,还念念不忘穆云卿,真让本公子刮目相看,”见杨牧云脸上有些不自在,便道:“穆姑娘有事要办,并未跟我一起,她如回来的话,我自会带她去见大人您,不过......”眼波一转,坏笑道:“你夫人在此,如穆姑娘再出现的话,我恐怕杨大人您会左右为难呐!”
“哪里?元公子说笑了。”杨牧云脸微微一红。
京师,礼部会同馆。
天终于亮了,雨还在下,天空阴沉沉的如同黄昏。
林媚儿一身男装,站在会同馆大门的屋檐下,桑格儿和孛罗恭恭敬敬的立在她左右。
“穆公子,请您转告郡主,”桑格儿低声对她说道:“我一定约束好手下,再不会让他们在京城惹事了,而且她交代的事我一定会尽快办好,请她放心。”
孛罗也跟着说道:“我孛罗对长生天起誓,如若违背誓言,误了郡主的大事,就让我......”
“蠢货!”桑格儿低低的喝骂一声,“你这么大声怕别人都听不到么?”说着不安的看了一眼门口的守卫。
孛罗绷着嘴,再不敢说话,粗糙的脸膛憋得通红。
“郡主让我交代给你们的话我已全部转达给你们了,”林媚儿淡淡的说道:“而且这一段时间你们就老老实实呆在会同馆,哪儿也不要去了,特别是晚上......”林媚儿加重了语气,“你们也不希望郡主派我来天天看着你们吧?”
“不敢不敢
,”桑格儿陪着笑说道:“如让穆公子再来操心我们的事,我们不如卷起毡帐回草原得了。”
“你们知道就好,”林媚儿笑了笑,压低声音问道:“东西都收集齐了么?”
桑格儿眼珠一转,也低声说道:“请穆公子转告郡主,三天内一切都会办妥。”
“好!”林媚儿会心的一笑。
......
林媚儿回到元琪儿下榻的庆元楼客栈的时候,天已变亮了些,他进入一楼大堂,准备径直上楼,这时一名伙计来到她面前。
“穆公子,”伙计躬身递给他一封书信,“这是元公子让小人交给你的。”
“哦?”林媚儿眉尖一挑,接过书信。待伙计退下后,撕开信封,展开信纸,略一扫视,便蹙起了眉头,“元琪儿已离开了......”她有些茫然的向四下里看去,庆元楼里的客人依然像往常一样熙来攘往。她站在楼梯口愣怔了一会儿,便转身出了大堂。
......
城西宝巷胡同。
林媚儿来到杨牧云居住的小院门前,心情有些凝重的叩起了院门。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娇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穆......穆姑娘,你怎么来了?”黛羽一脸惊愕的看着林媚儿。
“杨牧云呢?”林媚儿心弦一紧,“他去兵部了么?”
“大人他半夜就匆匆忙忙出去了,直到现在都没回来。”黛羽说道。
“半夜就出去了?”林媚儿心念电转,莫非......忙问:“难道是有人半夜来找他?”
“不是,”黛羽微摇螓首,“昨晚我与大人就寝后,他做了一个噩梦,便惊醒了,然后就起身穿戴整齐,冒雨出门而去。”
“做了个梦便出去了?”林媚儿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他有没有对你说因何事去了哪里?”
“没有,”黛羽思索了一下说道:“大人只是说有事需要出去一下。”
“有事?”林媚儿秀眉微蹙,“他什么时候出门的?”
“丑时初刻。”
......
林媚儿沿着胡同口向外走,边走边想着事情。
“穆公子,要坐车么?”一位头戴竹笠,身披蓑衣,手执马鞭的车夫来到她面前低声说道。
“你......”林媚儿抬起头,车夫冲她一笑,转身掀开了车帘,“穆公子,车上说话。”
林媚儿四下略一扫视,收起雨伞几步便钻进了车里。
车上端坐着一名身穿绯色对襟长裙的蒙面女子,林媚儿一见到她又惊又喜,忙上前施礼道:“师父,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蒙面女子的眼中却没有笑意,语气有些冷淡的说道:“媚儿,你辛苦了。”
林媚儿听出师父的语气有些不善,忙垂首说道:“师父,媚儿无能,没能办好您交给我的差事。”
“元琪儿和杨牧云现在都找不到了,是么?” 蒙面女子说道。
林媚儿不语,似是默认。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蒙面女子问道:“是回庆元楼呢?还是到别处碰碰运气?”
“师父,”林媚儿有些不安的说道:“媚儿现在全无头绪,还请您示下。”
蒙面女子叹息一声,“你经过的历练也不少了,怎么还没杨牧云的感觉敏锐?”目光移到了窗外,“你光顾着盯桑格儿和孛罗了,难道就没注意到赛失剌领着他们使团一行人连夜出走么?”
“他们......他们不是因与蒙古使团起了冲突,心生怨气才愤而出走的么?”林媚儿不解。
“是么?”蒙面女子冷冷道:“那元琪儿和杨牧云呢?他们又为何连夜不见了呢?”
“师父、师父是说他们跟赛失剌的出走有关系?”林媚儿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第二百零二章 藏兵谷中
“幸亏我在他们那里布置了不仅仅只有你一个人,”蒙面女子目光中闪过一丝厉色,“你认为元琪儿很信任你是么?其实她早就在怀疑你了。否则的话她又怎会将你丢在京师,而亲自押送从工部军器局那里私下倒卖的军械物资出了京城?”
“工部军器局的军械物资被倒卖出京了?”林媚儿吃惊的说道:“这怎么可能?蒙古使团的人还留在京城,桑格儿还说三日内才能把所有的物资收集齐全......”随即恍然大悟,“是赛失剌,察合台汗国使团的人把所有的军械物资都偷运走了。昨日他们与蒙古人的冲突只是在给别人演戏。”
“而且很多人都信以为真了,”蒙面女子说道:“连皇上都怕他们再闹事而允许察合台汗国使团的人可随时离开。而昨夜的大雨正好为他们提供了掩护。”
“师父,”林媚儿脸现惶急之色,“那现在怎么办?元琪儿和他们已经出京了,京师离出关最近的道路不过二百余里,他们说不定现在已经......”
“未必,”蒙面女子打断了她的话,“昨夜下的一场大雨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停止,通往长城关隘的各处道路一定泥泞难行,他们满载着物资必定行走艰难,如有一支轻骑现在出城的话,未必不能在他们抵达长城关隘前将他们截下来。”
“师父说的是。”林媚儿眼睛一亮。
“可由京城到达长城关隘的道路有好几条,我这里还不能确定他们走的是那一条,”蒙面女子眼中带有一丝忧色,“而且要调动兵马必须要有皇上的旨意,现在禀报皇上再调动兵马的话恐怕已经来不及了。”看着林媚儿说道:“我已将此事告诉了王公公,他已着手派东厂和锦衣卫的人分成几批先上路了,你现在便去阜城门跟乔子良汇合,然后出城去寻找他们的踪迹......”说到这里声音变得严厉起来,“记住,追上他们如果不敌的话,一定要拖住他们,切不可让他们将这批军械物资再偷运到关外去。”
“是,师父!”林媚儿说道。
......
京师,阜城门外。
“师妹,你来了。”乔子良一见到林媚儿,便一跃下马,上来热情的向她打着招呼。
林媚儿不冷不淡的应了一声。
“这些都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弟兄们......”乔子良一指旁边百余位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胁挎腰刀的便装汉子,然后目光落在领头的一名英挺干练的青年身上,“他便是锦衣卫千户朱骥朱大人。”
“朱大人”林媚儿上前对着他施了一礼。
“这位是......”朱骥目光看向乔子良,似在询问。
“她是我的师妹林媚儿,”乔子良介绍道:“我师父要她随我们一起行动。”
“哦,原来是林姑娘,”朱骥拱拱手,“幸会幸会!”然后说道:“既然人已到齐,事不宜迟,我们速速出发吧!”
林媚儿和乔子良一同上马,一众人打马扬鞭,向西北方向风驰电掣般奔去。
关外,离长城关隘不远处的一个山谷中的溪流两岸,立着一顶顶灰色的帐篷,与早晨灰暗的天空还有谷中青灰色的山石融为一体,如不仔细看,让人甚难分辨。
一位头戴宽沿毡帽,身穿皮甲,外罩雨披,身材高瘦的青年站在山谷高处,目光凝视着远方山峦间的一线灰色城墙,那是明朝为防备蒙古人南下修筑的长城。
对于这段城墙,青年嗤之以鼻,一代又一代的汉人总是徒劳的修筑这毫无意义的东西,以为这真的能挡住来自北方骑着骏马的勇士么?青年摇了摇头,嘴角挂着一丝冷笑,要真这样的话,成吉思汗和他的子孙们又怎能入主中原,在大都的龙廷坐上百年之久?懦弱的人啊,总以为躲在高大的城墙内他就安全了,殊不知,
城墙修得再高再大,对真正的蒙古勇士来说,也不过是一圈脆弱的藩篱,锋锐的马刀轻松就能将它劈垮。想到这里,他帽顶缀着的一串红色珊瑚珠微微晃动起来。
“二王子,”一位留着三搭头,梳着辫发,圆脸短须的魁伟壮汉来到他身边,抬头看了看天色,“雨下大了,你还是回毡帐吧,郡主的信鹰若是到了,属下一定会很快交到您手里的。”
“纳察儿,”青年的身子一动不动,侧目看了他一眼,伸出手去,“这雨很大么?只有软弱的汉人才会躲避这长生天的馈赠,”嘴角稍稍翘起,看向远方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你不觉得这是个狩猎的好时机么?现在我们冲过去的话,城墙那边的汉人根本就不会发现我们。”
“是的,二王子,”纳察儿身子微微一躬说道:“您就是草原上的战神,只要您一挥马刀,所有的勇士都愿供您驱策。”
“是么?脱脱不花也这么认为么?”二王子眉尖一挑,嘴角挂有一丝笑意问道。
纳察儿忙垂下头去,默然不语。
“你不说话,是认为他们孛儿只斤家族的人天生就是草原上的天之骄子么?”二王子脸上带有一丝讥诮的味道。
“在纳察儿心里,你是草原上飞得最高的那只雄鹰,我只奉行二王子您的命令。”纳察儿垂首说道。
“那好,”二王子笑容一敛,肃然道:“那我命你用你的马刀将脱脱不花的头割下来,你办得到么?”
“什么?”纳察儿吃惊的说道:“他是草原上所有部落的大汗,我怎能做出如此天人共愤的事?”
“那如果我命令你去做呢?”二王子的话语依旧咄咄逼人。
“那纳察儿只能割下自己的头颅,奉与二王子殿下。”纳察儿毫不犹豫的说道。
二王子凝视他良久,不禁一叹,“纳察儿,在你眼里,我是草原上飞得最高的那只雄鹰,但是没有高贵的血统,所以永远成不了那高高在上的鹰王。”
“二王子,”纳察儿说道:“当年阿鲁台拥立成吉思汗二弟哈萨尔的后裔阿岱台吉为草原上的大汗,老太师认为这破坏了草原上的规矩,就拥立了成吉思汗的孙子忽必烈的直系后裔脱脱不花为大汗,这么一来,草原上的部落望风归附在老太师的大纛下。老太师才得以整合草原的力量,打败阿鲁台和他立的阿岱台吉,统一了整个草原......”说着看了一眼二王子,“在草原上所有部落人的心中,非成吉思汗的直系后裔不能称汗,否则将遭受所有人的攻击和唾弃,阿鲁台和老太师打了一辈子,就因为破坏了这一规矩才使得他被所有人背弃而身首异处......二王子,您和太师虽然不能称汗,但汗廷的权力掌握在太师和您的手里,又何必太在乎这个虚名呢?”
“我忠实的奴仆纳察儿,”二王子脸上没有丝毫不悦之色,反而对他笑道:“你说的不错,我们斡剌特人借着大汗的名义征战四方,将所有草原上的人团结在我们周围,这样我们才能对抗长城那边的大明。”目光又转向了山峦间那蜿蜒不绝的灰色城墙,“纳察儿,你说我们现在能打败他们,重新恢复大元的荣光么?”
“为什么不能?”一说跟明朝开战,纳察儿就仿佛被激起了满腔的豪气,“他们的军力不像几十年前那样强大了,而我们在太师的领导下如同成吉思汗当年那样团结在同一面大纛下,只要我们在他们的城墙上打开一个缺口,就能长驱直入,克服中原,收复大都,重复当年大元的荣耀。”
“好!”二王子开心的说道:“纳察儿,如有一天我真能在大都坐上龙廷,我一定让你做我的太师!”
“二王子......”看着他兴奋的脸庞,纳察儿眉头一皱,“二王子有些太得意忘形了,他真的以为绰罗斯家族能够取代孛儿只斤家族么?”
这时,天空响起一阵鹰唳,两人不禁抬起头来,阴暗的天空上,一只苍鹰迎着风雨在上面
展翅翱翔。
“齐齐克的信到了。”二王子兴奋的说道,他双指嘬于唇边,发出一道尖厉悠长的响哨。
天空上的苍鹰拍拍翅膀,向着山谷盘旋而下......
二王子支起右臂,苍鹰忽闪的翅膀疾冲而来,尖尖的利爪牢牢的抓在了二王子的臂肘上。
二王子的手臂纹丝不动,他拍拍苍鹰的羽翅,从腰间的皮囊里取出一块肉喂到喙中,笑着说道:“宝贝儿,辛苦你了,等我迎回了郡主,再好好奖赏你!”在鹰足上部翠毛里面取下一个小竹筒来,打开筒盖,从里面抽出一卷绢纸。
“郡主殿下得手了么?”纳察儿在一旁问道。
二王子紧皱着眉头说道:“看来有些麻烦,”他合上绢纸,对纳察儿说道:“走,我们先回去,纳察儿,你把所有将领召集到我的帐篷里来,我有重要军情要跟他们商议。”
杨牧云被额日图带出了元琪儿的房间,沿着一道长廊穿过一座宏伟的佛殿,向着西南角一排幽静的房舍走去。
“宁公子生死未仆,我和紫苏又身陷囹圄,这可怎生是好?”杨牧云心中暗暗发愁,“京师方面不知是否有人觉察到察合台汗国使团一行人的异常举动,如若无人识破,那可就糟了。”他还没天真到真的以为元琪儿会把费尽心机从京师私运出来的军械物资再大大方方的还回去,元琪儿的那些话简直是把他当傻子哄。可杨牧云不是傻子,他的目光不住的在所经之处的周围打量,苦思脱身之策。“这处寺院异常偏僻,要如何才能跟外界取得联系呢?”
走入一道方方正正的院门,只听前面传来了一阵吵闹声。杨牧云抬头看去,一个头上梳着双丫髻的蓝衣少女撑着一把油纸伞正在跟两名青衣劲装的汉子争吵着什么。
“你们不让我家小姐离寺也就算了,连去大殿礼佛也要拦着么?”蓝衣少女瞪着眼向他们叫道:“你们简直就是强盗,我要到官府那里告你们。”那凶悍的样子让那两名腰间挎刀的青衣劲装汉子也不禁后退了两步。
“是她,她怎么会在这里?”杨牧云一愣,停下了脚步,心头不禁一阵狂跳,“莫非......莫非她也在这座寺庙中么?”
额日图皱着眉头走上前去,“怎么回事?”
那两名青衣劲装汉子躬身向他施了一礼,“额日图大人”
“这个丫头说她小姐要去大殿参拜佛祖。”一名汉子说道。
“小公子不是吩咐过了么?”额日图板着脸说道:“寺中任何人不得离开房中半步,如有违抗者杀无赦。”
“是!”那汉子说道。
“哟,你这个大胡子,”蓝衣少女的目光瞥向额日图,“出个门就要杀人么?你可知道我家小姐是谁?”
“念你年少无知,现在回房去,我既往不咎。”额日图迎着她的目光冷冷说道:“否则的话......”话音立止,“呛”的一声,一截刀身出鞘,发出森冷的寒光。
“你”蓝衣少女退后两步,脸上现出一丝惧色。
这时,他们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名约摸十五六岁,肤色极白,有着惊艳的容貌,衣饰华丽的女子走了出来。杨牧云的眼睛蓦然睁大,差点儿惊呼出声,“是她,果然是她!”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在南都救过自己的陈思羽。她仍旧穿着那身雪青色襦裙,显得高贵绰约,她秀美的娥眉淡淡的蹙着,细腻的脸蛋上露出一丝浅浅的不悦,这使她原本美得出奇的容貌更增添了一份我见犹怜的心动。
“景莲,”她对那蓝衣少女说道:“在这里大呼小叫,成何体统,还不给我进屋去。”
“小姐......”蓝衣少女嘟起了嘴,悻悻地转过身去。
第二百零三章 异域经文
陈思羽一双美眸扫了周围人一眼,目光落在杨牧云身上时,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脸上也露出一抹异色。
杨牧云对她摇了摇头,陈思羽会意,和景莲回了屋子,“嘭”的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这两位姑娘的脾气好大。”额日图移开了目光,见杨牧云还盯着对方的房门,便道:“怎么,杨大人认识她们?”
“不认识,”杨牧云摇了摇头,揉着下巴说道:“这位小姐长得真是漂亮,而且还挺有脾气。”说着还颇为欣赏似的眨了下眼睛。
“这些达官贵公子,”额日图鼻腔中重重的哼了一声,“见了漂亮女人就两眼放光,大明朝净出些这种纵情风月的纨绔子弟,看来气数也是尽了。”
“未知这位小姐芳名,芳龄几何?”杨牧云故意这样说道。
“杨大人,”额日图实在有些看不惯了,“等你离开这里再慢慢打探这些不迟!”
......
“小姐,这不是杨公子么?”景莲一关上房门就迫不及待的说了出来。
“嘘”陈思羽忙让她噤声,目光顺着窗户向外看去,只见杨牧云在一群身穿皮甲的彪形汉子的押送下向院子的里进走去。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什么时候也来到京城了?”陈思羽低声喃喃自语。
景莲见她精神有些恍惚,伸手在他面前摇了一下,俏皮的说道:“小姐,杨公子不会是因为心里喜欢你而追到京城的吧?”
“胡说!”陈思羽的脸微微一红,和杨牧云的相见又将她的思绪勾到了数月前,那是在南都,她和景莲乘坐马车走在南都的闹市街头,不知怎么回事,马受了惊,在南都的街巷中横冲直撞。是杨牧云,他的出现制住了拉车的烈马,救下了她和景莲。
“我可没有胡说,”景莲睨了她一眼,“小姐,你看你的脸都红了。”
“景莲,”陈思羽的俏脸一板,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这些胡话再不可乱说,杨公子喜欢的是紫苏小姐,我跟他只不过是朋友而已。”
“就她?”景莲撇撇嘴,不以为然的说道:“不过是青楼里的一个窑姐罢了,她长得虽然比小姐你漂亮,可论身世,她给你提鞋也不配。”
“我不许你这么说,”陈思羽这次是真的生气了,“紫苏小姐虽出身青楼,可她洁身自好,卖艺不卖身。杨公子对她可是一往情深。”
“我看是被她的美色所诱才对,她可是南都的花魁,只是一颦一笑,就没几个男人能抗拒得了。”
“你嫉妒了?”陈思羽斜了景莲一眼。
“我只是为小姐鸣不平,小姐出身公侯世家,又才貌双全,怎能让她比了下去?”景莲有些不服气。
“我也没有被她比下去啊,”陈思羽也不着恼,笑着说道:“我要嫁的是成国公的世子,这她可比不了。”
“可小姐你开心么?”景莲盯着她的眼睛说道:“景莲知道你心里喜欢的是谁?否则的话小姐你又怎会躲到这里来?”
“喜欢又怎样,不喜欢又如何?”陈思羽叹了口气,“我们做女人的还能有的选择么?”眸子似乎变得有些恍惚,“本来以为不会再见到他,谁知......”说着摇了摇头。
“小姐,这就是缘分,”景莲在她耳边说道:“小姐你看,你躲到这里来,怎么会偏偏遇上他呢?”
“我......”陈思羽檀口微张,刚吐出一个字就顿住了,眼睛有些茫然的看着窗外,外面还在下着雨。她的思绪又回到了从前:那天也在下着雨,他的手下把他抬到母亲出家的无心庵。他的伤很重,自己替他解开衣服,搽洗伤口,上药包扎......自己从来没做过这些,她也不知道自己那天是如何完成这一切的,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年青男子裸露的
身体,那时她心里砰砰的跳个不停。母亲说她喜欢上了这个男人,可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只是觉得,看到他心里就说不出的欢喜......后来,父亲从京师来信,说爷爷病重,要哥哥和她速上京师,自己顾不上和他再见上一面,便匆匆动身了......可是到了京师之后,爷爷的病很快就好了,爷爷说是自己的孙女给他带来了喜事,说的她一头雾水,后来才明白,爷爷将自己许配给了成国公的世子朱仪,她当时一下子就蒙了,自己从小就觉得慈爱可亲的爷爷怎么会这样,装病将自己从南都赚来,就是为了跟成国公府结亲......
“小姐,我不怕你不高兴,”景莲说道:“就成国公府那个朱世子,一脸猥琐的样子,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他在外嚣张跋扈,动则放狗去咬路过他府门前的行人。在府里也是动不动就打骂下人,稍有姿色的丫鬟都被他......”脸一红,有些说不下去。只是嘟哝了一句,“我可不想跟着小姐嫁给这样的人。”
“不想又能怎样,”陈思羽幽幽叹道:“我跟你躲在这里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可杨公子出现了,”景莲双手托住自己的小脸,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眨了眨,若有所思的说道:“我请他出手,带小姐你远走高飞,不就成了?”
“不可能的,”陈思羽黯然摇了摇头,“他也是有官身的人,岂能放下一切带着我浪迹天涯?”
额日图将杨牧云带至一幽僻的小院内,这里住着十几个头缠白布,身穿长袍,高鼻深目的西域人。不用说,他们是察合台汗国使团的人,他们一见额日图,便都聚拢了过来,他们中一位老者跟杨牧云是老相识了,他便是使团的副使赛义德。
“额日图大人”赛义德上前见礼。
“赛义德,”额日图一指杨牧云,“这位杨大人曾在兵部招待过你,你没忘记吧!”
“不止在兵部,”赛义德乜了他一眼笑道:“我们早在京师集贤街路口已见过面了。”
“那好,”额日图说道:“那你就好好招待一下他,切不可怠慢了。”
“额日图大人放心,”赛义德转过身吩咐手下道:“你们快带杨大人下去休息。”
“慢!”杨牧云向额日图说道:“我夫人呢?”
额日图一笑,“杨大人放心,小公子不会慢待尊夫人的,待时机合适时,他自会让你和尊夫人见面。”
......
杨牧云被安排到小院最靠里的一个房间,杨牧云一进去,他们便关上了房门。他四下扫视了一番,这里颇为狭小,墙角堆着柴薪,靠墙只有一张简陋的木床,想是这里是专门堆放杂物的地方,临时被安排住了人。
杨牧云在屋中来回转了一圈,来到木床边坐了下来。心中暗暗发愁:“元琪儿此举是要把我看押在这里了,我要如何跟外面取得联系,让朝廷知道这里发生的事呢?”他想到了陈思羽,不禁心中一热,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能和她相见,瞬间勾起了过去跟她之间的一段暖暖的回忆。想到她即将嫁给朱仪那个顽劣的膏粱子弟,心中就唏嘘不已。
“如果我能帮她离开这里的话,以她的身份,一定能很快跟朝廷取得联系,并把这里的一切反映给朝廷。”杨牧云心中一亮,心中似已打定好了一个主意。
这时,陋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人手端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中只有一块烤饼,还有一碗水。
“你们就用这个来招待你们的客人么?”杨牧云看了一眼托盘说道:“当日我将你们赛义德大人带到了兵部,可好吃好喝的并没有怠慢了他。”
那人将托盘重重的在床边一放,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赛义德大人和我们一起正在过斋月,从早到晚是不能饮食的,我们没有生火做饭,就这些干粮和水,你就将就些吧!”
“斋月?什么斋月?”杨牧云不禁问道。
“这是我们伊斯兰教的习俗,你不是穆斯林,是不会明白的,”那人接着说道:“我还要回去祷告,你请自便吧!”说着转身要走,“慢着!”杨牧云叫住了他,“我可以参加你们的仪式,跟你一起去祷告么?”
......
杨牧云随那人来到隔壁的大房间中,房间的地上铺着一块红色绣金线花纹的羊毛地毯,赛义德领着他的一众手下匍匐跪在地毯上,面朝西方,嘴里念念有词。领杨牧云来的那人慌忙跪在那些人的身后,匍匐于地,口中也跟着念叨起来,杨牧云学着他们的样子也跪在了地毯上,朝着西方匍匐于地。
赛义德突然直起身子,双臂高举,嘴里大声念着什么。杨牧云只觉这跟道士念咒,和尚念经都不一样,反正一句也听不懂。所有人都跟着他直起身子,双臂高举,大声念诵,精神也都变得亢奋起来。杨牧云也随着他们一起做同样的动作。大概半柱香时间后,赛义德停止了念诵,站起身来,其他人也纷纷跟着站起。
赛义德转身一眼瞥见了人群中的杨牧云,眼中现出一丝奇异之色。
待其他人出去后,赛义德请杨牧云坐下。
“杨大人也信奉真主么?”赛义德问道。
“赛义德大人?”杨牧云笑笑,“我可以信奉你们的真主么?”
“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赛义德不解。
“我对你们的教义感到很新奇,”杨牧云脸上显露出很感兴趣的样子,“你能跟我好好讲解一下么?”
“我们伊斯兰教的教义很深奥,而且禁忌规矩很多,”赛义德意味深长的一笑,“杨大人不一定会习惯。”
“那我们可以探讨一下,”杨牧云笑了笑说道:“看看鄙人适不适合做一名真主的信徒。赛义德大人不会因为鄙人身为阶下囚而吝于赐教吧!”
“杨大人既然对我教如此感兴趣,我又怎能断然拒绝呢?”赛义德对杨牧云的印象不错,那日他领着手下赶着驼队从集贤街路口走过,不慎被杨牧云的车驾冲撞倒地,这位大明年青的官员非但没有呵斥自己,反而上前温言抚慰,并留下银钱让自己疗伤,使他对杨牧云的观感大好。
他这次作为察合台汗国的副使随同赛失剌来到大明,并没有来此传教的义务。可这位大明年青的官员表现出了对伊斯兰教的热忱,让他大感意外,欣喜之余,心中突然有了一种使命感。大明的官员百姓信仰的多是佛教道教,对伊斯兰教并不热衷,就拿大明的京师来说,偌大的城市里还没有一座清真寺,若能吸收杨牧云入教的话,对伊斯兰教在大明的传播则甚为有利。
赛义德拿来一本厚厚的绿色封皮的古兰经,闭目祈祷了一下,便翻开经书,逐字逐段的给杨牧云讲解起来。杨牧云听得很认真,不时的会问上几句,赛义德便很耐心的讲解给他听。
“伊斯兰历三年三月十五,先知默罕默德领着一支三百人的队伍迎战来自麦加的八百人的大军,这一战史称白德尔之战,先知默罕默德大胜,从此廓清了通往圣城麦加的道路......”赛义德讲道。
“伊斯兰历三年,应该就是我大唐武德七年,”杨牧云对历史很是熟稔,他赞道:“看来先知默罕默德不但传播教义和思想,还是个军事天才,三百人打败八百人,真了不起。”
见杨牧云大赞先知默罕默德,赛义德更是高兴,捻着自己的胡须笑道:“先知默罕默德不断取得军事上的胜利不是因为他的勇猛,而是因为他的宽仁、公正和博爱的胸怀,不但让他的部下誓死效力,还感染了敌人,让他们主动放下刀枪,”赛义德眼中露出膜拜神圣的光辉,“六年后,先知默罕默德率领一支一万人的军队向圣城麦加开进,到城下后,双方没有开战,麦加的首领们就宣布向他投降。”
第二百零四章 离人相遇
“那一年是大唐贞观四年,大唐的军队攻入漠北,灭亡漠北的突厥汗国,唐太宗李世民一跃成为天可汗。”杨牧云也心有感触的说道。
“大唐的武功盛世我也有所耳闻,”赛义德微微一笑,“就拿两百年前蒙古的一代天骄成吉思汗来说,武功之盛,古往今来的历代帝王都无出其右,可这一切的一切都已成过眼云烟,只有杨大人这样的读书人才会在故纸堆里去翻寻他们的事迹罢了。”
“那先知默罕默德呢?跟这些人有什么不同么?”杨牧云笑着问道。
“当然不一样,”赛义德脸带骄傲的说道:“这些人的武功只在征服的人**,而无法在思想上让人臣服,否则的话,你们汉人也就不会再把那些蒙古人逐回漠北了。”稍微停顿了一下,“先知默罕默德以及他的后世继任者兵锋所指之处,没有杀戮,只要求人们在精神上皈依伊斯兰教。因此直到今天,每一个穆斯林都还在念叨先知默罕默德的名字,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都有他的信徒。”
“赛义德大人的话倒是很有道理,”杨牧云听了有些耸然动容,随即展然一笑:“跟您探讨了良久,不知鄙人可否有慧根,能够皈依真主呢?”
“这个我可做不得主,”赛义德笑道:“入教的事需要有大毛拉主持才行,可惜大明的京城现在还没有清真寺,无法完成你的意愿,如果你真有此心的话,我可将这本古兰经送与杨大人,你只需每日早中晚默诵三遍,你就可以成为一名真主的信徒了。”
杨牧云脸带微笑的点点头,正想再说几句。只见赛义德的一名随从匆匆走了进来,右臂抱胸,深深一躬,“赛义德大人”
“什么事?”赛义德问道。
那人看了一眼杨牧云,没有说话。
赛义德会意,朗声说道:“杨大人是我的朋友,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是!”那人恭恭敬敬说道:“大慈法王释迦坚赞来了,那群蒙古人都忙着去迎接他的大驾,额日图大人请您抽派人手去看护住宿在寺中的客人。”
“知道了,”赛义德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你去转告他,待会儿我就会派人过去。”
那人告退下去,杨牧云看了一眼赛义德,说道:“看来在这些蒙古人心里,对佛祖的钦仰更强烈些。”
“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信仰的自由,难道不是么?杨大人!”赛义德听出了杨牧云话里的意思,不去理会他的挑拨离间,一脸严肃的说道:“杨大人如果还想听我讲解古兰经的话,我随时欢迎,只要不出这个院子,我对真主起誓不会难为你。”
“多谢赛义德大人,”杨牧云刚想起身告辞离去,忽然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转身说道:“杨某还有一事想请赛义德大人成全。”
“请说,念在你我因真主而结缘,只要合乎情理,我会答应你!”赛义德眉毛微微一动说道。
“杨某想见一个人......”
“你夫人并不由我的手下看护。”赛义德打断他的话说道。
“杨某被额日图带到这里时,路过前面客舍,碰巧遇见一位故人,想过去与她一叙,还请赛义德大人允准。”杨牧云躬身施了一礼。
“唔......你倒是挺能把握机会的,”赛义德看了他一眼,“看来方才我属下向我禀报时应该让你回避一下。”
“......”
“能不能告诉我一下,”赛义德用一种很慢的语气说道:“你要见的人是男人还是女人?”
“小姐,”景莲看了一下窗外,低声道:“外面的看守换了......”
陈思羽静静坐在房中,对景莲的话不闻不问。
“小姐你看,”景莲兴奋了起来,“来了两个怪人,竟然用白布把头包了起来......他们的鼻子长得好高呀,眼珠子竟然是浅色的......他们是色目人么?”小妮子对一些从未见过的东西感到很新鲜。
“啪”窗户被重重的关上了,陈思羽不悦的说道:“你也不小了,怎么看到什么还一惊一乍的,也不怕吵得人心烦。”
景莲吐了吐舌头,忙乖乖的站在一边。
“笃笃”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陈思羽和景莲对视了一眼,都站在那里没动。
“笃笃”敲门声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谁......谁呀!”景莲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没有人回答,敲门声依然笃笃响个不停。陈思羽向景莲使了个眼色并点了点头。
景莲迟疑了一下缓步走上前去,来到门边屏住气息,微微凝了一下神,双手放在门闩上闭着眼睛向两边一拉......“吱呀”一声门开了,她睁开眼不禁一愕,“杨......杨公子?”
门口站着的是一位风度翩翩的美少年,正是杨牧云。
“杨牧云?”陈思羽又惊又喜,对景莲说道:“傻丫头,还不快请杨公子进来!”
待杨牧云进屋后,景莲忙把门关上。
“陈姑娘,别来无恙!”杨牧云对着她深施一礼。
陈思羽的眼圈红了,声音有些哽咽,“好久不见,你......还好么?”
“......”杨牧云不知从何说起,只得点了点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承蒙姑娘关怀,我......我很好,你呢?这些日子过得开心么?”
陈思羽轻叹一声,没有说话。
“杨公子,”景莲插口说道:“你看我家小姐像是开心的样子么?”
“景莲”陈思羽嗔怪的看了她一眼,转向杨牧云,“杨公子,坐吧!”
“谢陈姑娘!”杨牧云欠欠身,挨着椅边坐了下来,“陈姑娘,你也坐!”
“嗯,”陈思羽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螓首低垂,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的看了旁边的景莲一眼。
景莲一摊手,满脸无奈的说道:“小姐,我也不能出这个屋子......”勉强一笑,“你们就当我不存在好了,”转过身去,“现在我既看不见,也听不着。”
陈思羽不禁又好气又好笑,紧张的心情有些放松了下来。
“你什么时候来到京师的?”陈思羽率先开口问道。
“大概六日前吧,”杨牧云偷瞄了她一眼说道:“我去过成国公府了。”
“哦?”陈思羽惊愕的抬起头。
“我也见过了世子朱仪,”杨牧云迎着她的目光说道:“我跟他第一次见面他就放狗来咬我......”
“啊”陈思羽惊呼一声,连忙问道:“什么?可咬伤了你么?”
杨牧云笑着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武功高强,他......是伤不了你的。”陈思羽垂下头低低的说了一声,“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道歉,”杨牧云说道:“是因为他是你未来的丈夫么?”
“你都知道了?”陈思羽愕然抬头。
杨牧云点点头,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那位朱世子为人顽劣不堪、最是仗势欺人,而且心胸狭窄,好色无行......”
“你来见我就是对我说这些么?”陈思羽打断他的话说道。
“我怕你不了解他......”杨牧云解释道。
“这很重要么,”陈思羽怆然一笑道:“我了解又怎样?他好也罢,不好也罢,我有的选择么?”
杨牧云默然,两人一时无话。
“对了,”陈思羽转移开话题,“你怎么会来这里的?”
“我是被抓来的......”杨牧云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
“这么说他们是私运我大明军械物资的蒙古奸细?”陈思羽惊问道。
杨牧云点了下头,脸色严峻道:“这其中的底细朝廷并不知晓,要不是昨夜的大雨冲毁了桥梁道路,也许他们已押着这批军械物资到了关外了。”
“杨公子,”陈思羽看着他问道:“你对我说这些是需要我做什么吗?”
杨牧云瞥了一眼门口,一脸严肃的
说道:“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出去后,你赶紧回到京城,尽快让朝廷知道这件事,好派兵来截住他们。”
“我明白了,”陈思羽沉吟了一下说道:“可是,杨公子你武功这么好,你既然能救我出去,那你为什么不自己离开,赶回京城将此事禀告给朝廷呢?”
“我是不能离开的,”杨牧云淡淡道:“因为紫苏也被他们抓到这里,而她......是我的妻子。”
陈思羽听了娇躯不禁一震,“你们......成亲了么?”
“在南都,你去了京师以后,我和她就拜堂成亲了。”杨牧云默默的说道。
“那......恭喜你们!”陈思羽的眸子变得有些湿润起来。
“陈姑娘......”杨牧云心中生出一丝歉疚,他并非不知道陈思羽对自己的情意,那晚在无心庵,陈思羽帮他除去衣衫,面对他**的躯体,丝毫不避嫌,为他上药包扎伤口,精心照顾,这对一个未婚女孩来说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这也是杨牧云听说她将要嫁人时分外敏感的原因。
“好了,不说了,”陈思羽转过脸去,“你有什么具体的好办法,说来听听!”
......
只听房中一声女人的尖叫,“哐啷”一声房门大开。
守候在外面的三名守卫面面相觑,领头的那名守卫对另外两人使了个眼色,三人拔刀在手,小心谨慎的一步步向房内踱去。
刚进房门,只听“哗啦”一声,两扇门板竟然闭合上了。三人一惊,背靠背紧贴在一起,持刀护住门户。
其中一人抬头向上看去,登时吃惊的瞪大了眼,一条黑影从天而降,他还未张口说话,耳边一片轰鸣,顿感天旋地转,两眼一黑,“扑通”一声软倒在地。
“哈米德”另外一人惊叫一声,挥刀向从天而降的那条黑影砍去。刀锋过处,那条黑影倏忽不见。
剩下的两人紧张的背贴着背,不住地挥舞着手中的弯刀,仿佛见到了鬼一般。
其中一人感觉肩头被人拍了一下,猛然转身挥刀向身后劈去,“”的一声两柄弯刀重重砍在一起,两人大眼瞪小眼,几乎同时脱口而出:“你刚才拍我干什么?”
其中一人眼睛瞪得铜铃一般,仿佛自己的同伴变成了妖魔鬼怪。
“你......”他的同伴嘴里刚吐出一个字,就觉脑后被重重一击,全身变得软绵绵的,“当啷”手中刀脱手掉落于地,整个人也倒了下去。
最后一人大呼一声,转身欲夺门而出,还未奔出两步,后颈一痛,全身的力气消失得无影无踪,接着头脑一阵晕眩,向前仆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好像什么事都从未发生过一样。
陈思羽和景莲从屋中的隐蔽处走了出来,一脸惊惧的看着倒在地上的三人。
杨牧云一跃而下,拍拍手,满脸轻松的从地上抓起一人放置桌旁,并开始解他的衣服。
“你这是做什么?”陈思羽问道。
“你和景莲换上他们的衣服,这样就可以比较方便的离开这里了。”杨牧云一边说一边手上不停。
“非得换上他们的衣服么?”陈思羽生性比较爱洁,要她换上男人穿过的衣服,她心中老大不愿。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那就算了。”杨牧云一笑。
陈思羽默然片刻,抬起头来,深深的看着他,“我听你的。”
......
三人头缠白布,身穿白色长袍,一身穆斯林的打扮躲躲闪闪的行走在寺庙中。
说也奇怪,偌大的寺院,不但没碰见一名元琪儿的手下,连一个喇嘛也没见着。
“这位大慈法王的魅力竟是如此之大,”杨牧云心中暗暗称奇,“看来在蒙古人心里,佛祖的分量可比先知默罕默德的真主要重要得多了,如果让这位大慈法王出面劝导元琪儿归还私运的军械物资,说不定会收到奇效。”杨牧云如是想。
第二百零五章 聚散离别
“杨公子,”陈思羽有些不安的说道:“这么大的寺院里怎么看不到一个人?”
“蒙人都是信奉藏地活佛的,”杨牧云安慰她道:“大慈法王来此,他们岂能不亲去迎迓?”他虽如此说,心下也不禁有些发虚。
这寺庙虽是藏人所建,但为了吸引汉地的信徒,也融合了一些中原寺院的风格。杨牧云去过一些寺庙,对寺院建筑的大致格局都有所了解。虽然没碰见什么人,可他仍不敢大意,他领着陈思羽和景莲绕开大殿和山门,沿着廊柱来到一堵白墙边。
中原的寺庙多是红墙青瓦,而藏地寺庙多是白墙金瓦,隔着白墙杨牧云见到树木伸进来的青翠枝叶,便以为墙外便是寺院之外。正要跃上墙头一看究竟,一眼瞥见不远处有一扇黑漆木门。不由心中一喜,几步上前推开木门,往里一看,不禁愣住了。
杨牧云原以为这扇黑漆木门是一道出寺的侧门,谁知打开门后里面居然是一座幽静的庭院,院中种满了无忧树。中间的一棵尤其躯干雄伟,枝叶茂密。
“杨公子,这是哪里?”陈思羽来到他身边问道。
杨牧云摇摇头,见那棵最大的无忧树紧靠院墙,粗大的树杈探出墙外,便若有所思的说道:“此处颇为偏僻,我可借这棵树攀至墙头,再带你出寺。”
陈思羽见院墙有一丈多高,有些担忧的说道:“这墙有些太高了,公子一人上去倒不妨事,我和景莲是攀不上去的。”
“谁说要让你们攀上去了?”杨牧云笑笑,“你们两人的身子也不甚重,我抱你们跃过墙去还是能办到的。”
话音刚落,陈思羽和景莲的脸登时红了,以当时礼教之大防,两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和一男子搂搂抱抱,无论如何是不妥的。
看着她们忸怩的样子,杨牧云立知其意,便拱手说道:“事急从权,纵有得罪之处,还请陈小姐和景莲姑娘勿怪。”见两人不语,他不敢再耽搁时间,便快步向那棵无忧树走去。
“两个姑娘脚程不快,不知几时能回到京师?等她们将这里的事禀告给朝廷,待朝廷再发兵到这里来,不知又要花费多少工夫?”杨牧云抬头看了看天色,雨渐渐的小了,心中不由一沉,说心里话,他真希望这场大雨一直持续下去,这样的话,就能将元琪儿一行人困在这里,直到朝廷的兵马过来......
“呀”杨牧云正想着事情,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登时向前扑去。他是习武之人,反应敏捷,在身子沾地之前腰身一拧,空中一个翻滚,就势站起。饶是如此,也弄得狼狈不堪。
“杨公子,你没事么?”陈思羽惊问道。
“我......”杨牧云暗骂一声,心说真是见了鬼了。回头看去,不禁惊得目瞪口呆,还真是见了鬼了。树下,竟然躺着一个人。
可偏偏方才院子里连个鬼影也没有,怎么就突然多了个人出来?杨牧云怀疑自己是不是眼睛花了,忙伸手去揉了揉眼睛。
陈思羽和景莲来到他身边,这时她们也看见了地上躺着的人。
“杨公子,这里怎么躺着个人?”陈思羽惊奇的问道。
“他是怎么出现的?”景莲也吃惊的说道:“方才这里明明什么也没有啊!”
杨牧云心头一紧,连她们都这么说,那方才肯定这里是空无一人的。自己并不是眼花,而是这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这里。想到这儿,杨牧云感觉脊背一凉,以自己的武功,虽不敢说独步天下,却也罕逢敌手。可这人突兀出现,自己竟无丝毫察觉,可见这人武功深不可测。
杨牧云仔细打量了他一下,那人侧卧在地,右手支于耳际。鹑衣百结,腰间别着一支红葫芦,他长着一对招风耳,鼻宽口阔,脖颈细长,须髯如戟。他双目紧闭,鼻息悠长,似是熟睡未醒。
他乱蓬蓬的头发用树枝胡乱挽了一个发髻,看上去并不是一个喇嘛。这样一个人突然出现在寺庙里,显得异常诡异。尤其是现在还下着雨,他浑身上下却没被雨水打湿半分,雨滴还未落在他身上,便化成一团雾气,笼罩在他身
周,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朦朦胧胧。
“这个人好怪,他究竟是人是鬼?”陈思羽看向杨牧云。
杨牧云不答,上前两步躬身一礼,“这位前辈,晚辈杨牧云这厢有礼了。”
那人一动不动,对杨牧云的话充耳不闻,似是沉睡未醒。
“前辈,”杨牧云朗声说道:“晚辈想送朋友离开此地,方才若有得罪,还请前辈勿怪!”
那人依然纹丝不动,有若一尊亘古以来便卧在那里的雕像。
杨牧云恭恭敬敬的对他又施了一礼,便转过身来,仔细瞄了一下眼前这棵高大的无忧树,搓了一下手掌,双足一顿,身子一跃而起,扑在高大粗糙的树干上,双手牢牢抓在凹凸之处,略一使劲,如壁虎游墙,“蹭蹭”几下,便攀到了探出墙外的树杈上。杨牧云手搭额前,向外看去,见墙外别无异样。便解开缠在头上一层层的白布,在粗枝上系了一个结,手一抖,长长的白布便垂了下去。然后翻身一跃而下。
“陈小姐,景莲姑娘,”杨牧云扯了扯那条长长的白布,对她们说道:“来,你们上到我背上,抱紧我,我背你们过去。”
“景莲,”陈思羽看了景莲一眼,“你先随杨公子过去。”
“不,小姐,”景莲连连摆手,“景莲是你的奴婢,怎敢僭越在先,还是您先随杨公子过去吧!”
见她们推来让去,杨牧云心中大急,身处险地,元琪儿的人不知何时就会追来这里,何况身边还有一个不知是敌是友的怪人。一旦他要出手阻拦的话,自己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正在这时,那人翻了个身,口中呓语道:
“无忧树,花正艳,美貌娇容赛粉团。
防猿马,劣更顽,挂起娘生铁面颜。
心如止水意清明,掠过墙头朵朵鲜。
趁风帆、满载还,怎肯空行过宝山。”
念罢摘下腰间的红葫芦抵至唇边饮了一口,大声叫道:“好酒!好酒!”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杨牧云心中一个激灵,上前一把抓住陈思羽的柔荑,沉声说道:“没时间推来让去了,快走,不然迟则生变。”
陈思羽脸一红,便依杨牧云吩咐,勾住他的脖颈,贴在他背上。
杨牧云只觉她温温软软的身子紧贴在她身上,一对滑腻的大腿翘在他膝弯处,心中一荡,忙屏住心神。一抓白布,终身一跃,身形拔高数尺,待上升之力已尽,下坠之势未起时,双手顺着白布向上一抓,脚尖在树干上一点,背着陈思羽轻轻巧巧的落在墙头上。
“牧云,”陈思羽轻柔的说了一声,“我可以这样叫你么?”
“嗯,”杨牧云一怔,期期艾艾的说了一句,“陈小姐......”
“我不喜欢你这样叫我,”陈思羽吹气如兰,“你叫我思羽,好么?”
“思羽......”杨牧云心神一阵恍惚,从墙头上向外跃去。“哎哟,”杨牧云痛呼一声,蹙起了眉头,由于分神,他脚落地时不小心扭了一下。
“牧云,你怎么了?”陈思羽惊问。
“我的脚......”杨牧云皱起眉头轻轻说了一句。
“我看看......”陈思羽松开他的脖颈,从他身上跳了下来,然后扶着他靠在一棵树坐下。“是这里么?”她纤纤玉手轻抚着杨牧云右脚脚踝处,那里肿了一圈。
“我没事......”杨牧云脚一缩,脸上感觉有些火辣辣的。
“都肿得这么粗了,还说没事?”陈思羽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就要伸手去脱他的鞋袜。
“陈小......不,思羽,我自己来就好了。”杨牧云感到一阵害羞。
“这不是我第一次照顾你了,你还这么见外吗?”陈思羽的美眸中洋溢着一丝很特别的笑意。
杨牧云无言,只得任她除去自己的鞋袜。陈思羽轻轻按揉着他红肿
的脚踝,那样子,就像一位妻子精心服侍自己的丈夫。
“紫苏对你好么?”陈思羽问道。
“嗯,”杨牧云不敢看她,心口怦怦直跳,“我跟她也好长时间未见了,昨日也才刚凑巧在成国公府碰见她。”
“哦?”陈思羽不解,“她怎么会出现在成国公府呢?”
“成国公宴请我们兵部尚书邝大人,我作为他的僚属,自然陪他前去,”杨牧云解释道:“我遇见她才知道,她先我来到京师,执掌京师名楼萝院,成国公请她来是助兴的。”
“她既已嫁与你,你怎忍心还让她在风尘之所抛头露面呢?”陈思羽有些嗔怨的问道。
“数月前,我奉旨北上进京面圣,路上突遇不测......”杨牧云缓缓说道:“她为了寻我,只得求助于她义父,她义父是内官监掌印太监金英,在京师有大笔产业,他不过将萝院交与紫苏打理罢了。”
“紫苏娱于人前,你真的不在意么?”陈思羽又问。
“不过是寻常应酬,她并未做出逾矩之事,我又怎能对她过于苛责呢?”杨牧云反问,“难道我要将她藏于深闺,不见天日,才是对她真的好么?”接着淡然一笑,“只要她开心,我自然也替她高兴。”
“开心?”陈思羽的眸子变得朦胧起来,心中感到一阵惆怅,轻轻叹了口气。
“朱世子虽然顽劣了些,但日后与你成婚后,自会收心养性,好好待你的......”杨牧云看了她一眼,低声劝解道。
“或许吧?”陈思羽勉强展颜一笑,盯着他说道:“牧云,以后我们还会见面么?”
“会的,我们现在同在京师,见面的机会一定会很多。”杨牧云不敢看她的目光。
“是么?”陈思羽唇角露出一丝苦笑,“若不是事出意外,你我恐怕今日也不得相见。”
杨牧云默然。
“我嫁入成国公府的那一天,你会来么?”陈思羽问道。
“我......”杨牧云欲说无语。
“你不愿见我?”陈思羽眸子一黯。
“不,我不想看你不开心的样子,而且,我也会不开心的。”杨牧云说道。
陈思羽眼中泛起一抹异彩,唇角也微微翘起,俯过身去,在他脸上轻轻一吻。
杨牧云如遭电击,身躯一震,吃惊的看向她。
“好了,你赶快去接景莲过来吧,”陈思羽一脸娇羞的转过身去,“你交代给我的事,我一定会替你办到。”眼角扫去,见杨牧云红着脸迅速穿好鞋袜,双手抓住白布,一跃一荡便上了墙头。
......
“小姐,你为什么不劝杨公子跟我们一起走?”景莲看着杨牧云的身影翻过墙头,不解的问陈思羽。
“他不会的,”陈思羽淡然道:“他不会辜负每一个爱他的人。”抬头看了看天色,“景莲,我们现在赶快走吧。”循着路径轻移莲步向山下走去。
杨牧云看着她们的身影没入树丛后,方从墙头一跃而下。他正要迅速离开这个种满无忧树的幽静小院,突然目光一凝,止住了身形。
那人不知何时坐了起来,抻起双臂伸了个懒腰,睁开环眼,大呼几声,“好睡,好睡!”
“前辈醒了?”杨牧云对着他躬身一礼。
“你不走吗?”那人看了他一眼,呵呵一笑,“你真放心那两个小女娃儿独自下山?”
杨牧云心中一突,“前辈此话何意?”
“你放心,”那人拿起腰间的红葫芦喝了一大口酒,悠然道:“我如要拦着你们,刚才就出手了。”眼角乜了他一下,“你的功夫也不错了,可是心里的羁绊太多,做事不免婆婆妈妈。”说罢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前辈,”杨牧云觉得他话语莫测高深,不禁问道:“不知你为何会在这里?”
第二百零六章 梵音憧影
“你以为老夫是来与你为难的么?”那人悠然一笑,上前拍了拍那棵巨大的无忧树的树干,“我是来看望我的老友的,跟你们这些小娃儿可没任何关系。”
杨牧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棵树,吃惊的瞪大了眼睛,“这个人莫非是个疯子?”
那人看也不看他,用手抚摸着凹凸粗糙的树干,口中兀自喃喃不语,“小喇嘛,老夫和你当年一起种的树都长这么大了,你在天上可看得见么?”说着自嘲了一声,“老夫忘了,你已转世为人,不过你比起你前世的修行可差得多了,精深的佛法没参悟多少,却是一个多情种子。被一个小丫头迷得神魂颠倒,啧啧啧......”说着摇头叹息不已。
杨牧云蹑手蹑脚的绕过他,向院外走去。那人虽然疯疯癫癫的,可身手有如鬼魅,自己万万不是对手。他一只脚踏出了院门,回首瞥了一眼院内,只见那人兀自对着那棵树喃喃不休......
赛义德坐在自己屋中默默诵读着古兰经,门帘一掀,一个人影飘了进来。赛义德头也没抬,依然默诵着古兰经,那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丝毫没有打扰他的意思。
赛义德诵读完经文,方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回来了?”
“鄙人有负赛义德大人的信任,现特来请罪。”那人对着赛义德深深一躬。
“那你为何不逃呢?”赛义德合上经书问道,眼前的人正是杨牧云。
“因为我的妻子还在这里,我不能舍下她一个人离去。”杨牧云静静地说道:“先知默罕默德不是教导人们,不要随意舍弃自己的妻子,否则的话真主将不会佑护他。我不想违背自己的良知。”
“我刚给你讲过的经义,你竟能牢记在心,难得难得,”赛义德面无声色的点点头,“你既放走元公子所看守的人,我也只能将你送至他处,让他亲手来处置你吧。”
......
赛义德派人将杨牧云带至一规模宏大的佛殿前,殿内梵唱阵阵,似有很多人在诵经。
赛义德的人将杨牧云交与殿外的蒙古守卫,简单说了几句便退下了。
一名蒙古守卫将杨牧云带入殿内,入眼处,只见黑压压一片人坐在殿中,听高台之上,烛光环绕的一位大喇嘛讲经。杨牧云极目看去,心中一愕,高台之上讲经的大喇嘛颇为年轻,最多二十出头,相貌颇为白净俊秀,他头戴黄色尖顶的班智达帽,身披明黄色法衣,手捻佛珠,口中念念有词,杨牧云不懂番语,不明白他在讲什么。可下面坐的每一个人都在凝神倾听,状若十分虔诚,他们中有庙里的喇嘛,还有许多青衣劲装的大汉。元琪儿坐在最前面,紧挨着她坐的人居然是紫苏,海力木和额日图随侍左右。寺内的主持达玛上师也坐在下首,其中还有一位年逾五十、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他的头发胡子已经花白,可威严不减,满脸的皱纹好像刀削斧刻一般。杨牧云并不认识熊纲岳,却也看出他身份不低。
“在中原的寺院中讲经的都是些白须飘飘、年老德劭的高僧,这藏人的寺院倒也稀罕,竟然供奉一位年轻的小喇嘛讲经。”杨牧云心中啧啧称奇。他却不知道藏地的佛教徒流行一种转世灵童的传承方式,即教派德高望重的首领圆寂后,由其门徒推举一小孩子为转世继承人,就算其乳臭未干,所有人也需对他恭恭敬敬,尊其为首领。而台上这位年青的**师便是国师宗喀巴的转世灵童,被当今皇上封为大慈法王的释迦坚赞。
杨牧云颇为新奇的看着这一切,殿中所有人看向**师的目光都非常恭敬虔诚,只有紫苏,她看向这位**师的目光带有一丝戏谑的意味。而那位端坐高台,宝相庄严的年青**师诵经之余,不时睁开眼来,目光向台下落去,跟紫苏的眼神交织在一起,让人看起来颇为玩味。
“紫苏说过,有一位来自藏地的大慈法王对她甚为倾慕,在成国公府唱出来的诗词也是这位国师所做,难道这位年青的喇嘛便是他么?”杨牧
云心下不禁嘀咕。
杨牧云在大殿一侧墙边止住脚步,殿中所有人都未向他这边看上一眼,只有紫苏听到脚步声响,侧目看到了他,脸上现出一丝异色。
“释迦坚赞大师,”紫苏的目光很快收了回去,趁台上年青的国师一段经文诵读完毕,立刻发问:“国师,最近一段时间我苦恼的很,你将何以教我?”
年青的国师微微一笑,对她的发问丝毫不以为忤,朗声说道:“我师有云:人身不离苦,如彼龙在海。人身在轮回中,一切所受,无非是苦。与龙之一生,局于泥水相似。生苦趣因,是为恶业。女菩萨试检点平日所行,辄觉造恶力量胜於造善,则汝心中无恶不备,正如王库无宝不备。为善发心,兼行善法,当可离苦趣入善趣,甚至得天帝释身,可免。”
“神神叨叨,不知所云。”紫苏心下嘟哝一声,脸上却作虔诚状,“谨受教!”乜了杨牧云一眼。
元琪儿也顺着她的目光也瞥见了杨牧云,面容微微一耸,向释迦坚赞问道:“国师,弟子有事需外出一趟,还请恕罪!”
“元居士请便!”年青的国师坦然说道。
......
大殿旁边的一间静室。
“杨牧云,你真使得好手段,”元琪儿笑着斜了杨牧云一眼,“我让人好生待你,你却不知好歹,赛义德那呆子吃你一捧,便被你当枪使了。”
“元公子高看杨某了,”杨牧云说道:“杨某只是不想让无辜的人受我牵累,便借机放她们走了。”
“你跟她们是老相识了吧?”元琪儿眉尖一挑,“却拿这障眼法来哄我,当本公子是三岁小儿么?”
杨牧云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你以为她们两个出了这寺院,就会跑远么?”元琪儿的话说得杨牧云的心突地一跳。
他想起了在那种满无忧树的小院中碰到的那个疯疯癫癫的人,“不会的,”杨牧云心中暗暗摇头,“他的武功应该比我要高得多,要出手的话早就将我们拦下来了,没必要使这欲擒故纵的把戏。”
元琪儿见他的脸色阴晴不定,只道是被自己戳中了心事,悠然一笑,说道:“赛义德既然看不住你,你就跟着我来听国师讲经吧!等经讲完了,人应该也就带回来了。”
通向山下的林间小道上,有两个窈窕的倩影正快步向山下驰奔。
一个倩影趔趄了一下,勉强扶住了一棵小树才没让自己摔倒。
“小姐,我不行了,”景莲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你先走吧,不用管我。”
“那怎么可以?”陈思羽急道,“我怎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上前搀扶住她的手臂,“景莲,你一定要坚持一下,我扶你,咱们赶快离开这里,到了山下的大路上,就能碰上去京师的商队了,到时搭上人家的车,就不用走了。”
“小姐,”景莲喘着气说道:“您就要嫁到成国公府了,还这么一心一意的对待杨公子,您这么做,值得么?”
“景莲,”陈思羽扶起她继续向前走去,“我明白我跟他之间不会有什么结果,但是喜欢一个人就一定得朝夕厮守在一起么?”声音顿了一下,“何况有人私运军械对我大明不利,我们都作为大明的子民难道不该尽一份力么?”
“小姐,”景莲看着她说道:“如果我们当时留在南都的话,您是不是就不用嫁给朱仪那个声名狼藉的纨绔子弟了?”
陈思羽轻轻叹了一口气,美丽的眸子有些茫然的看着前方,“景莲,有些事我是无法选择的,该来的终究会来,无论你躲在哪里。”
“可是,”景莲紧紧的抓住她的手,“奴婢一想到要随您嫁入成国公府,奴婢就害怕......”
“景莲,”陈思羽安慰她道:“你放心,你我主仆一场,我不会勉强你去做不愿意做的事,到时.....
.到时我会托哥哥找个好去处将你安顿了......”
“小姐,你要撵我走?”景莲一脸惊恐的拉住她的手臂,“不,我不会离开小姐你,死也不会......”
“景莲......”陈思羽眉尖微蹙,正想再说几句。只听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说道:“不想离开的话就留下来吧!”
“谁?”陈思羽惊惧的大喊一声。
前方林间枝叶一阵抖动,当先出来一名头缠青布身如铁塔般的壮汉,他手执一根粗大的铁棍,一双眼睛不怀好意的看向自己,跟着又窜出来七八名大汉,人人手持一根粗大的铁棍,侍立在他身后站定。
“虎哥,”一名大汉色眯眯的双眼在两位少女的身上一扫,对那铁塔般的壮汉笑道:“原来是两个美人,弟兄们的艳福可当真不浅。”
“她们可是从寺里逃下来的。”铁塔般的壮汉乜了那名大汉一眼。
“那又怎么样?”那名大汉不以为然的说道:“她们又不是元公子和会主重点看押的人,碰一下也不可以么?”手中铁棍在地上顿了一下,“从作晚到现在,弟兄们可是淋了一夜的风雨,快活一下不过分吧,虎哥,在会中除了会主,就数着您了,这点儿事情您这堂堂‘啸天虎’也担待不了么?”
“景莲,快走”陈思羽使劲推了一下身边的景莲。
“你们谁都走不了。”那个汉子狞笑一声,将手中铁棒一扔便扑了上来。
“啊”陈思羽被他扯住了衣袖,惊叫出声。景莲见状,忙扑上去低头朝那汉子手上狠狠咬去。
那汉子惨嗥一声,捂着手跳了开去,手背上深深嵌了两排牙印。众人一片哄笑,有人嘲笑道:“”巴老四,这花儿可不好采呀!当心这刺儿把你的手给扎烂喽!”
巴老四恼羞成怒,反手一掌朝景莲脸上掴去,景莲惊叫一声,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小贱人,老子现在就办了你。”巴老四大吼一声,敞开衣襟就朝景莲扑去。
“小姐,你快走!”景莲绝望的朝陈思羽喊道。
“不”陈思羽冲上前去,撞向巴老四胁下。巴老四一个趔趄,反手抓住陈思羽的双肩,狞笑一声,“也好,你这么急着过来,就好好让你尝尝大爷我的滋味。”说着瞥了一眼啸天虎诸人,“你们还不过来,待会儿就只能喝老子的涮锅水了!”伸出一张大嘴就向陈思羽脸上嗅去。
陈思羽惊恐的尖叫着,双手在他身上胡乱拍打,突然触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想也不想便抓起向他心口戳去。
巴老四大叫一声,惊恐的瞪大了双眼,退后几步,胸口血如泉涌,“扑通”一声仰面倒地,抽搐了几下便一动不动了。
陈思羽双手举着那坚硬之物,依然一脸惊惧的叫着。原来那是巴老四随身携带的一把短刀,无意间被陈思羽摸了去。
“巴老四他死了!”一个大汉惊叫道。
啸天虎脸一沉,一挥手,手执铁棍和众人向陈思羽围了过去。
“小姐”景莲站起来和陈思羽紧紧拥在一起。
这时只听一声马嘶,接着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传来,啸天虎一愕,向左右施了个眼色,众人拖起巴老四的尸首便隐入了两边的树丛中。
“小姐,他们怎么退了?”景莲惊奇的瞪大了眼睛。
陈思羽松了一口气,高举短刀的双手缓缓放了下来。
马蹄声渐渐的近了,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喷着鼻息瞬间驰至她们不远处,马上骑士一勒马缰,骏马“唏律律”一声嘶叫,撑起前蹄,人立起来。
一位身穿宝蓝色衣衫,面貌无比俊俏的少年从马上一跃而下,快步来到她们面前,拱手一揖。
第二百零七章 侠踪影现
“两位姑娘,”蓝衫少年向四下里扫视了一番,“荒山野岭,两位为何孤身在此处行走?”
陈思羽和景莲已一脸惊惧的说不出话来。
“......”蓝衫少年正想再说几句,背后劲风袭来,忙闪身躲过。
“公子小心!”陈思羽惊呼道。七八根铁棍自蓝衫少年周遭袭来,蓝衫少年丝毫也不慌乱,身形轻飘飘一跃而起,衣衫一摆,有如谪仙般跃出数丈开外,姿态优美之极。
只听一声大喝,一名铁塔般的壮汉手执一根粗大的铁棍如飓风一般拦腰扫至。蓝衫少年侧身闪过,手腕一翻,已自腰间拔剑在手,寒光一闪,向对方执棍的手削去。
那铁塔般的壮汉便是啸天虎,他见蓝衫少年身形灵动之极,出手快捷,心知其武功不弱。虎吼一声,躲过他削来的一剑,后撤几步,铁棍横在胸前。这时他的手下围了上来,铁棍高举,齐齐指向那蓝衫少年。
“击”啸天虎大喝一声,所有铁棍一齐自上而下劈了下去,整齐划一,封住了对方所有间隙,就算里面围着十个人,也都纷纷了账。可那蓝衫少年偏偏是第十一个人。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嗵嗵嗵”之声不绝,铁棍纷纷击打在地面上。
“啊”一声惨叫,一人扔下手中铁棍,捂住喉咙,双目凸起,不住后退,血水自指缝间不住渗出,“扑通”一声仰天而倒,抽搐几下便不动了。
众人正惊惧间,只听又一声惨嚎声传来,一人背脊中剑,剑锋透胸而出,向前仆倒。
“不要慌,不要乱,”啸天虎见一众手下脸现惧色,忙大吼道:“背靠背围成一圈,见他现身,便一齐出手。”
众人战战兢兢的依言背靠背围成一圈,高举铁棍护在胸前。
“他在上面......”一人话还未说完,一条人影从天而降,寒光一闪,那人胸腔鲜血狂喷。
众人齐发一声喊,向四下里四散奔逃。
啸天虎一时怔在当地,他从见过有如此鬼魅身手的人,自己手下的人都没看清对方如何出手,便接二连三的倒地身亡,背脊不禁冒出一股凉气。
丛林里惨叫声不断传来,不久便归于沉寂。啸天虎心下一寒,心知所有的手下都已死于非命,握着铁棍的手也不禁抖颤起来。他眼角瞥见相拥在一起的陈思羽和景莲主仆二人,心一横,提起铁棍来到她们身前。
“你要干什么?”陈思羽惊恐的问道。
啸天虎不答,铁棍举至她头顶,大声喊道:“出来,你出来啊!再不出来,我便杀了这个女人。”连喊几遍,只听细雨沙沙声响,一个鬼影都未出现。
啸天虎一咬牙,举棍就要劈下。
“小姐”景莲惊叫一身,扑在陈思羽身上。眼看两个花季少女就要香消玉殒,只听“铿”的一声巨响,啸天虎双臂一震,铁棍一歪,向旁退出几步。
待他拿桩站稳,他方看清楚,一个轻飘飘的人影已站在两位少女身前。
蓝衫少年剑眉一轩,脸带讥嘲的说道:“打不过,就拿女人撒气么?”
啸天虎瞪着他,铁棍一摆,沉声道:“有种不要躲,你我面对面打一架,敢不敢?”
蓝衫少年笑而不语。
“你怕了?”啸天虎冷笑。
“我是怕你会死得更难看。”蓝衫少年摊开双手,悠然说道:“我空手对你,你若能走上三招,我便饶你一命。”
啸天虎瞳孔一缩,眼睛微微眯起,高举铁棍,虎口一声,圈起一道乌光,向着蓝衫少年斜削而至。蓝衫少年脚下一错,肩头一缩,铁棍擦着衣衫斜削而过。啸天虎见对方躲过,变斜削为横扫,蓝衫少年身子后仰,双膝一曲,双足牢牢钉在地上,一个铁板桥又堪堪躲了过去。啸天虎双目尽赤,闷吼一声,变扫为劈,向蓝衫少年拦腰压下。蓝衫少年腰身一拧,身形如蛇般滑溜,顺着棍身挺了起来。“嗵”铁棍重重捣在地
上,啸天虎收身不及,身子前倾,与蓝衫少年的面孔相距不足半尺。他心下一惊,欲要跳开,只觉腰间一麻,喉头一紧,全身力道尽失,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我可没有挪动一步,”蓝衫少年微微一笑,“而且还空着手,你还是输了。”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察合台使团一行人现在哪里?你说出来,我可饶你一命。”
“他们在......”啸天虎翕动着嘴唇,手哆哆嗦嗦向裤兜摸去。蓝衫少年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掐着啸天虎喉咙的手微一使劲。“喀”一声喉骨轻微碎裂的声音响起,啸天虎瞪大了眼睛,瞳孔慢慢扩散......“啪嗒”一根炮仗自裤兜中掉落下来。
蓝衫少年松开手,啸天虎庞大的身躯像一座山一样倒塌了下去,他倒地的时候,两眼仍然大睁着。
“我真的不想杀你,”蓝衫少年叹息一声,捡起地上那根炮仗,“奈何你要以此示警,那不是自讨死路么?”
“公子”陈思羽轻轻呼唤了一声,蓝衫少年霍然转身。“你是朝廷的人么?”陈思羽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锦衣卫北镇抚司副千户宁祖儿,在此见过两位姑娘。”蓝衫少年微微一笑,向着她们两人重新见礼。
“你是锦衣卫?那太好了!”陈思羽脸现喜色,“我朋友身陷山上庙中,他也出身于锦衣卫。”
“哦?”宁祖儿神色一动,“那他是......”
“杨牧云,你知道他么?”陈思羽话刚说出口,就见对方的脸色变得激动起来。
“他就在山上?”宁祖儿心中狂喜,“总算找到他了,那察合台汗国使团一行人是不是也在山上的庙里?”
元琪儿领着杨牧云从静室中出来,回到殿中,一指自己原先坐着的蒲团,对着杨牧云微微一笑,“坐!”
“这是元公子方才所坐之处,杨某身为阶下囚,如何敢坐这里?”杨牧云说道。
“你不是想跟你的妻子在一起么?”元琪儿笑道:“如今我给你这个机会,你怎么反倒推辞了?”转身向着高台上讲经的释迦坚赞说道:“国师,弟子想侍于国师身侧,聆听讲经,不知国师可否允准?”
“元居士求佛之心甚殷,但有所求,本尊无不应允。”年青的国师双眼微阖,宝相庄严的说道:“看座”
立即有一名喇嘛躬身抱上一个蒲团放置释迦坚赞右侧下首。
“杨大人,”元琪儿看着他悠然一笑,“要不是你横插一手,我也不会有如此近距离聆听国师讲经的机会,”目光一转,“坐吧!”
“元公子的向佛之心真是虔诚啊!”杨牧云嘴角一勾,“你真的信奉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么?”
“杨大人以为呢?”元琪儿眸波一闪,“我以虔诚之心在国师面前悔过,难道还不够么?国师见证,我与杨大人回京,当可保我安然无虞吧?”
“元公子思虑周到,杨某甚感佩服,元公子请”杨牧云虽一脸笑容,心下却暗暗戒备,“这个元琪儿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
陈思羽将自己的身世连同山上的情形详细讲给了宁祖儿,宁祖儿点点头将自己骑的那匹骏马牵了过来,“陈小姐会骑马么?”宁祖儿问道。
“嗯,”陈思羽为颔螓首,“虽不熟练,但勉强可为。”
“那好,”宁祖儿拍拍那匹马的颈项,“那你就和景莲姑娘一齐上马,待到了京城,速请朝廷发兵来救。”
“那宁公子你呢?”陈思羽问道。
“我留在这里打探情况,”宁祖儿说道:“等朝廷的兵马来了,才不至于盲动。”
“宁公子虽然武功高强,可孤身一人,未免太过危险,”陈思羽劝道:“牧云若是知道,也必不会赞成你孤身犯险的。”
“我自有分寸,陈小姐不必担心,”宁祖儿奇怪的
看了她一眼,“你......叫他牧云?”
“哦,”陈思羽的脸微微一红,像涂了一层薄薄的胭脂,“我早在南都的时候就跟他相识了,紫苏也是知道的,我和他之间彼此以姓名相称,已经习惯了。”
“原来......原来当时紫苏因妒而迁怒杨牧云的那个女人,就是你。”宁祖儿若有所思的说道。
“都过去了,宁公子不提也罢,”陈思羽淡淡的说道:“紫苏妹妹已与牧云结为夫妻,而我也即将嫁为人妇,以前的那些不快就让他随风而逝吧。”
“陈小姐不愧出身于侯府,天生一副大家闺秀的高洁与旷达。”宁祖儿抬头看看天色,“时间紧迫,陈小姐还请上马。”
杨牧云坐在元琪儿方才坐过的蒲团上,紫苏向他靠了靠,脸上似笑非笑。
“你是不是想逃,被她的手下给抓回来了?”紫苏低声问道。
“不是,是我实在闲得无聊,被她请过来听这位国师讲经的。”杨牧云瞄了一眼正在高台上讲经的释迦坚赞,“这位国师好年青,难道来自藏地的高僧都如此年青么?”
“这你就不明白了吧?”紫苏得意的看了他一眼,“释迦坚赞国师是上一任国师宗喀巴的转世继承人。”
“转世继承人?”杨牧云有些不大明白。
“这么说吧,”紫苏认真的向他解释道:“宗喀巴国师是藏地信众心目中的活佛,活佛是永存世间的。宗喀巴国师坐化后,肉身虽然枯萎,法身不灭,需要重新找一个人附在身上以便重临人间。释迦坚赞就是宗喀巴国师坐化后的转世化身。”
“原来是这样,这不是我们常说的借尸还魂么?”杨牧云听了咋舌不已,他感到一阵荒谬,作为一位读书人他很反感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你就不能说的好听一些?”紫苏乜了他一眼,“人家怎么说也是一位有道高僧,你这么诽谤人家,不怕入拔舌地狱么?”
“我只是很好奇,”杨牧云笑笑,“那位宗喀巴国师坐化后,他的信众是怎么认定这位年青的释迦坚赞是他的转世化身呢?”
“这件事说起来也挺神奇的,”紫苏说道:“宗喀巴国师的遗体被火化后,他的弟子们遵嘱将他的骨灰撒入圣湖,可神奇的一幕的发生了,骨灰入湖后,竟然从湖面上飘过来一个木盆,宗喀巴的弟子根敦朱巴忙跳下湖去将木盆脱至岸边,见木盆中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便高呼‘吾师重生也!’众弟子皆匍匐于地,这个婴孩便是高台上正在讲经的释迦坚赞。”
“荒唐,荒唐,”杨牧云瞠目结舌,心中暗道:“分明是一户人家不愿收养的弃婴,因缘巧合漂至那里,却被一群神棍奉为瑰宝,当真是荒唐之极。”
“你也觉得这个故事很神奇,是不是?”紫苏眨了眨美丽灵动的眸子。
“你相信这是真的?”杨牧云反问。
“不管怎样,”紫苏的目光转向高台上讲经的释迦坚赞,“他年纪虽轻,但睿智过人,佛法深湛,确非常人。”
“对了,”杨牧云不想跟她纠结于这个话题,语音一转,“我听说这位国师昨日也去了成国公府,那他怎么会又出现在这里?”
“国师昨日是要出京去弘扬佛法的,来成国公府不过与我邂逅一面罢了......”紫苏见杨牧云脸有异色,便止住了口,悠悠道:“怎么,你吃醋了?”
杨牧云心说我哪儿有那么无聊,在如此微妙的境地,突兀钻出这么一个来自西域的大番僧来,我怎能不好好的了解一番。
见杨牧云不语,紫苏便柔声道:“牧云,我既嫁给了你,便是你的人了,不管我们之间有没有夫妻之实,我都会一心一意待你,国师与我,不过是普通朋友罢了,你不要多心。”
“那国师跟她呢?”杨牧云瞥了一眼坐在释迦坚赞旁边的元琪儿,“也是普通朋友么?”
第二百零八章 寂寞莲台
“那你问他去,我怎么知道?”紫苏白了他一眼。
杨牧云的目光又转向高台,年青的国师端坐于上,一脸的宝相庄严,口中念诵有声,倒颇有些有道高僧的风范。只可惜他口中的经文是用番语念诵,杨牧云纵然学识渊博,听起来也不知所云。
他的眼睛直直的盯在元琪儿身上,只见她双目微暝,正襟危坐,作凝神聆听状。
“她倒是有心在此听经诵佛,被风雨困于此处居然也不惊惶,是故作姿态呢?还是心有所恃?”杨牧云仔细观看着她的面容,想要从中解读出什么?
元琪儿一脸安详,古井不波,微阖的双眼稍稍睁开一些,迎着杨牧云的目光粲然一笑。
“她察觉我在看她。”杨牧云的目光慌忙下垂,脸上感到一阵灼热感。
“你们在看什么?”紫苏在旁边也察觉出一丝古怪。
“没什么,”杨牧云随口说道:“这位元公子生得好俊,连我也想多看她几眼。”
“你原来喜欢看男人......”紫苏不禁哑然失笑,心中感到一阵异样,睨了他一眼,“自跟他成亲后,他一直没有碰过自己,难道他......他有那样的嗜好?”
“思羽现在不知到了哪里?希望她能尽快将这里的消息带回京城。”杨牧云正想着,耳中突然钻入一丝尖厉的鸣叫,“是鹰?”他霍然抬头,只见高台上的元琪儿唇边露出一抹神秘的笑意。
奔腾的白羊河边,驻足着一队人马。
林媚儿看着满地的尸体,秀眉凝成了一个结,不远处,乔子良和朱骥正仔细翻看着这些尸身,想要从中发现些什么。
“朱兄,看出这些人是什么身份了么?”乔子良直起身问答。
“看起来应该是京城里的鞑官,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又是什么人将他们全部杀掉了?”朱骥揉着下巴若有所思。
“师妹,你可有什么发现?”乔子良的目光转向林媚儿。
“这里没有太多打斗的痕迹,”林媚儿足尖轻点地面,缓缓道:“每个人都被人一招取了性命,看来是一位武功高手所为。”
“林姑娘的意思是这些人都是被一人所杀么?”朱骥疑惑的说道:“何以见得?”
“这些人致命的部位,伤口的深浅都几乎一致,若非一人所为,那才是怪事。”林媚儿瞥了他一眼,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说道。
“师妹说的不错,”乔子良也认同了她的说法,“可这些尸体与我们要追寻的人有没有什么关系呢?”
“这我怎么知道?”林媚儿乜了他一眼,一指向远处延伸的马蹄印,“循着这些印记往前追下去不就知道了?”
“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出发。”朱骥点点头,一指身边的两人,“你,你留下看着这些尸体,其余人跟我上马追。”
看着众人纷纷上马,乔子良低声道:“师妹,你看这是否是杨牧云干的?”
“不是,”林媚儿说道:“你没看么,创口入肉处极为细窄,定是被一种锋刃极薄的利器所伤,杨牧云所使的是这样的兵器么?”
“师妹说的是。”他还想再问,林媚儿已飞身上马,向河的上游打马而去。
乔子良苦笑一声,也一跃上马,向她追了过去。
“小姐,你慢点儿!”景莲骑在马上,双臂紧紧搂着陈思羽的纤腰,胃里被颠簸得一阵翻腾,头脑感到一阵晕眩。
陈思羽俏脸苍白,双手紧紧拽着缰绳,竟不知该如何驾驭胯下的这匹骏马。
她以前也骑过马,不过是在兄长的护持下。那时她胯下的马儿是那么的温顺,哪儿像现在......从山上下来是,她想让马儿向东,谁知手一抖,马儿掉头却向西跑了。
陈思羽大急,不管是用脚踢也好,大声呵斥也好,使劲拽那缰绳也好,那马儿向疯了一般,越
发向西跑得快了。
“这可怎么办?”陈思羽的额头冒出了细汗,越往西去离京城也就越远了,杨牧云交托给他的事可怎么去去办?她心中一阵焦急,鼻子一酸,眼泪几欲夺眶而出。
“小姐,你看前面好像有人。”景莲在她身后说道。
陈思羽抬首望去,蒙蒙细雨中,一队黑压压的骑兵如风驰电掣般驰来,马蹄踏在地上,仿佛滚滚的闷雷声响过。
“雨天路滑,何人会在此时骑马驰奔?”陈思羽未及细想,只听景莲在她耳畔说道:“小姐,好像是咱大明的军队......”
对面的骑兵见有一匹马迎面驰来,一位头戴宽沿四明盔,身材高瘦的青年将领命身边的骑士狂打旗语,正在策马疾驰的大队骑兵嘎然而止,队伍整齐划一,如臂使指。
见迎面而来的马仍旧狂奔不止,高瘦青年打马上前,从腰间取下一副索套,长臂一展,索圈如长蛇一般向陈思羽骑乘的马当头罩去。
“刷”索圈准确的套上了马颈。只听“唏律律”一声马嘶,那马后蹄一挫地面,前蹄撑起,陈思羽和景莲一声惊呼,几乎被人立而起马掀下背来。
那马惊得一刻,便又撒开四蹄狂奔起来。高瘦青年拉着索套策马跟了上去,一旦那马要跑远,高瘦青年便一扯手中绳索,马头一偏,便绕着圈子兜了回来,几次三番,那马终于乖乖的来到高瘦青年的马前,再不狂奔了。
陈思羽惊魂甫定,直起身子向着高瘦青年遥遥拱手道:“多谢将军出手搭救!”
见是一位相貌绝美的少女,高瘦青年不禁眼睛一亮,朗声问道:“小姐怎会骑马来此荒僻之地?”
“说来话长,”陈思羽一双美眸上下打量了这位年青的将军一番,“将军是附近卫所的么?怎会率兵来此?”
“不瞒小姐,”高瘦青年目光一闪,“本官是白羊口所指挥王英,今带兵马到此操练,不想遇见小姐,不知小姐芳名,为何来此?”
“我家小姐陈思羽,是宁阳侯的孙女。”陈思羽还未答话,身后的景莲就已抢着说了出来,“王将军,我和我家小姐是从前方甘塘寺逃出来的,里面有一伙大逆不道的贼人,私运朝廷违禁的军械物资,还扣押了兵部的杨大人,您赶快带兵前去将他们抓起来吧!”
“什么?”高瘦青年吃了一惊,“是何人如此大胆,小姐快带我前去,将那些贼人一一缉拿。”
“王将军,”陈思羽点点头,看了一眼他身后威武雄壮的骑兵队伍,足有数千人之多,心下暗道:“爷爷一直说我大明军备废弛,军士训练不足,战马羸弱,但我观王将军手下一众将士,兵雄马壮,实在是与爷爷所说大大不同。看来这位王将军虽然年轻,却是一位带兵的将才。”
当即一抖缰绳,兜转马头,“王将军,请随我来。”
王英点点头,一挥手,一名骑士大打旗语,轰隆隆的马蹄声骤然响起。
讲经完毕后,释迦坚赞回到了自己的经房,随他而去的只有元琪儿,紫苏和杨牧云三人,连甘塘寺的住持达玛上师都被挡在了门外。
“国师,这位便是紫苏小姐的夫君,兵部武库清吏司员外郎杨牧云杨大人。”元琪儿向释迦坚赞介绍道。
“您便是杨大人么?”释迦坚赞的宝相庄严不见了,浮起一脸的惊讶,“久仰久仰!”
“国师,您久仰我什么?”看着他的神情杨牧云有些忍俊不禁。
“本尊听紫苏小姐说过,杨大人您是才华横溢,出口成章啊!”释迦坚赞说道:“她还让我看了您做的诗,果然不同凡响!”
“国师过誉了,”杨牧云看了一眼紫苏,“涂鸦之作,如何登得大雅之堂?”
“国师,杨大人,杨夫人,”元琪儿一拱手,嘴角一勾,“你们先聊,我还有事,就先下去了。”
“元居士请便!”
目送元琪儿出门后,释迦坚赞挥手说道:“杨大人,紫......紫苏夫人,请坐!”他
原想像以前一样称呼紫苏小姐,可杨牧云在她身边,再那样称呼大大不妥,便把小姐换成了夫人。
“杨大人今日能够到来,本尊深感荣幸。”释迦坚赞合十说道。
“您是皇上亲封的国师,而我只是京城里一名从五品的小官罢了,如何能当得您如此说!”杨牧云还礼道。
“好了,你们两个一个比一个酸,”紫苏在旁边讥嘲道:“再这样下去,等太阳下山了,你们还在这里作躬打揖呢!”
“是,是,紫苏夫人说的是,”释迦坚赞说道。
“夫人,”杨牧云横了她一眼,“国师是有道高僧,你怎么说话如此无礼?”
“不妨事,不妨事,”释迦坚赞忙道:“紫苏夫人快人快语,倒是本尊有些迂腐了。”
听他如此说,紫苏向着杨牧云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见他对紫苏如此回护,杨牧云心下不禁暗暗称奇。他却不知这位年青的国师对紫苏一见倾心,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
这位释迦坚赞国师自幼出家,一心礼佛,诸事不萦于怀。本以为一生就在这经幢佛影中度过,谁知一次偶然的邂逅打乱了他古井不波的修行。那是一次从外面讲经回来,路过一处河边的草地,突闻一阵女子的娇笑声传来,他当时不为所动,但一番对答却牵动了他的心绪。
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佛祖,你为何单单给了小姐这绝世容颜?”
另一名女子的声音说道:“那只是昙花的一现,用来蒙蔽世俗的眼,没有什么美可以抵得过一颗纯净仁爱的心,我把它赐给世间的每一个女子,可偏偏有人让它蒙上了尘埃......”
释迦坚赞心中一动,是何人能说出如此具有禅意的语境,他禁不住掀开车帘,河边的一棵柳树下,几位美丽的少女席地而坐,围着一位扮演佛祖的白衣少女一问一答。
一名青衣少女问道:“佛祖,我遇见了一个喜欢的人,如何让他喜欢上我?”
白衣少女回道:“相见即是缘,你既收获了他的缘,便应让他快乐,结个善缘。和喜欢的人,做快乐的事,不要问是劫是缘。”声音如珠落玉盘,打动了不远处一位年青国师的心弦。问话的少女们个个青春靓丽,而扮演佛祖的那位白衣少女更是人间所无的绝色。禅心如铁的释迦坚赞心动了,他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的女子,就是雪域高原上所有美丽的格桑花加在一起,也不及这白衣女子之万一。还有她睿智带有禅意的回答,更是让人心醉。
他下了车,快步来到那群女子的身前,双手合十,“诸位女菩萨”
一众少女愕然回首,“是个西域来的和尚。” 一名红衣女子说道。
“小姐扮了佛祖,便招来一个和尚。”一名绛衣女子吃吃笑道:“若小姐扮的是潘安宋玉,是不是会给我们招来一位如意郎君呢?”
......
一群少女莺莺燕燕,巧语相讥,弄得释迦坚赞极为尴尬。
“好了,大师远来,”白衣少女开口说道:“你们就不要难为他了。”看了他一眼,“大师,请坐!”
那一日,他和那位白衣少女相谈甚欢,他知道了她的名字:紫苏。京城萝院的老板。
自那以后,他经常邀请紫苏来他驻锡的大慈恩寺听他讲经说法,两人由相遇到相知,成了要好的朋友。
......
“原来,他就是紫苏的夫君。”释迦坚赞怔怔的看着杨牧云,心中没来由的翻起一阵酸楚,跟紫苏相识的这段时光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他知道她已嫁了人,他也从没想过别的什么,只觉每天能看上她一眼,听她说上一句话,就甘之若饴。但真的见到了他的男人,心中还是不免产生了一丝失落感。
“国师,你怎么了?”见他脸色有异,杨牧云奇怪的问道。
第二百零九章 机心巧辨
“哦,”释迦坚赞回过神来,“本尊只是觉得杨大人有些面善,好像似曾相识。”
“听国师如此说,难道我的前世也是佛门弟子不成?”杨牧云嘴里打趣着说道。
“为什么非说自己是佛门弟子?”紫苏对杨牧云说这话很敏感,乜了他一眼说道:“难道做个俗家知己不可以么?”
“国师已引你为知己,”杨牧云冲她笑笑,“如何还容得下我?”
“你......”紫苏正想发作,莞然一笑,手在鼻端扇了扇,“怎么这屋里突然有一股酸味儿。”
“杨大人,”释迦坚赞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其实我倒很想跟你交个朋友。”
“其实我跟国师已经是朋友了,”见释迦坚赞作不解状,目光瞥了一下紫苏,“国师与我夫人已成为好友,那我与国师又岂能见外?”
“杨大人说的是,”释迦坚赞一阵感叹,“万法皆生,皆系缘份,偶然的相遇,便注定你我从此相知相惜。”说着眼角不自禁的看向紫苏。
“国师的感言,总是那样的富有禅理,”杨牧云赞道:“有时我在想,我何时能像国师这般睿智?”
“佛是过来人,人是未来佛,”释迦坚赞的面容微微一动,“我痴长杨大人几岁,往昔也曾如你这般天真。”
“说你们有才吧,你们还真酸上了,”紫苏美丽灵动的眸子在他们身上一转,“连说个话都打机锋,累不累呀!”
杨牧云和释迦坚赞相视一笑,都没说话。
“释灵儿,”紫苏看着释迦坚赞说道:“你今天会不会回京师?”说着看了杨牧云一眼。
“释灵儿?”杨牧云有些奇怪的看看紫苏,又看看释迦坚赞。
“杨大人莫怪,”释迦坚赞笑道:“这是紫苏夫人给本尊起的汉名,私下里她都是这么叫的。”
“是呀,”紫苏皱了下小瑶鼻,“你那释什么赞的说起来太拗口了,而且你又不让我叫你国师,于是就叫你释灵儿喽。”嘻嘻一笑,“他让我这么叫他,可不能怪我。”
“你呀......”杨牧云摇摇头,“总是这么没大没小。”
“他又比我大不了几岁,这样叫又有什么关系?”紫苏瞪了杨牧云一眼。
“紫苏夫人这话倒也不错,”释迦坚赞说道:“本尊今年不过二十三岁,比起你们原也大不了多少......”
“好啦,你还没回答我问的话呢?”紫苏怕他又嗦个没完,便打断道:“你什么时候回京城啊?”
“回京城?”释迦坚赞缓缓闭上眼睛,重又睁开,“我暂时不会再回京城了!”
“国师有什么法事要去做么?”杨牧云心中一紧,问道。
释迦坚赞点点头,“我要去塞外一趟,去为那里的百姓讲经祈福。”
“是元琪儿要你去的么?”杨牧云脸上笑容缓缓收了起来。
“嗯,”释迦坚赞没注意杨牧云脸上的表情,“他交给了我一封信,是草原上的蒙古大汗写给我的,说是对我十分仰慕,特让元琪儿领我到草原一行。”
“那......皇上会恩准么?”杨牧云问道。
“皇上对我下旨说过,无论哪里,都不限定我的行止,我本是来自雪域高原一僧侣,京城大埠,草原荒漠,都是我的归宿。”释迦坚赞合十说道。
“那......那我和我夫君岂不是也要随你前往草原。”紫苏听了不禁失声道。
“你们也要和我一同前去草原?”释迦坚赞泰然的神色不禁一动。
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请进”释迦坚赞高声叫道。
元琪儿推门而入,一脸平静的走了进来。
“元居士来此,是有什么事来找本尊么?”释迦坚赞问道。
“打扰了几位谈话,还请恕罪。”元琪儿目光看向杨牧云,嘴角一勾说道:“本公子想请杨大人,杨夫人见一位熟
人,还望不要推却。”
“熟人?”杨牧云的目光和紫苏对视了一下。
......
杨牧云和紫苏随元琪儿从释迦坚赞的经房中出来,一路向外走去。杨牧云突然发现,寺院中的守卫已全数换了。他们不再是元琪儿手下一众青衣劲装大汉,而是圆盔罩甲,一身戎装的军士。他们个个身材壮硕,精神抖擞,盔上的红缨虽被雨水打湿,贴在了圆盔上,但还是威风不减。
“这不是我大明官兵么?”紫苏见了脸上不禁兴奋起来,拉住杨牧云的手臂,“夫君,你看,官军来了,他们来救我们了。”
杨牧云心中一热,目光看向元琪儿,只见她脸上没有一丝异色,不禁微觉诧异。目光再看向路两边的甲士,心头突然涌起一丝不安的感觉。
三人来到前殿,殿中高大的佛像前站立着几人。杨牧云刚站定身子,只听一声娇呼,一个窈窕的倩影飞奔来到他面前。
“牧云,你还好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如花秀靥。
“思羽,怎么是你?”杨牧云心中一惊,“你怎么回来了?”
“我在路上碰见了白羊口卫所的王英王指挥,就请他带兵过来了。”陈思羽的目光转向身后一名顶盔贯甲,身材高瘦的青年,“王将军,这位就是京师兵部武库清吏司员外郎杨牧云杨大人。”
“白羊口卫所指挥王英见过杨大人!”只听“铿锵”一声甲胄声响,那高瘦青年跨前一步,向着杨牧云抱拳行了个军礼。
“王指挥客气了!”杨牧云连忙还礼,自己虽是京官,但品秩不如对方,便也不敢托大。
“杨大人,”王英进一步说道:“我的人已将寺院团团围住,下一步该当如何,还请杨大人示下。”
“王指挥,”杨牧云环视了一眼殿内,只见元琪儿和赛失剌面色平和的站立一旁,便道:“只要无人反抗官兵,便以礼相待,私运的物资和人一律押解京师,敬请皇上发落。”
“本指挥明白了,我这就带人去办,”看了一眼立于旁的元琪儿和赛失剌,“两位这就跟我走吧,让本指挥清点一下你们私运的物资。”
眼看王英领着二人出了前殿,紫苏先开了口,“陈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是出来游玩,路遇大雨,不得已借宿寺中,没想到碰巧碰见了牧云。”陈思羽眼神有些闪烁。
“先别说这些了,”杨牧云急忙问道:“思羽,你下山回京应该往东走才是,白羊口卫所在西面,你怎么会碰见白羊口卫所的官兵?”
“是这样的,牧云,”陈思羽解释道:“我下山时被歹人给截住了,是锦衣卫的宁公子救了我......”
“宁公子?是宁祖儿么?”杨牧云激动的问道。
“是的,”陈思羽点点头,“他说来寻找你,便把他骑的马让给我和景莲了......”
“太好了,”杨牧云兴奋的对紫苏说道:“夫人,宁公子他没有死......”
“宁公子武艺高强,他怎么会有事呢?”相比起杨牧云的激动,紫苏要淡定得多,她从心底不愿相信,以宁祖儿的武功会遇上什么不测。
“他说要来救你,你碰见他了么?”陈思羽问道。
杨牧云的目光在大殿中缓缓扫了一圈,缓缓摇了摇头。
“我想......机缘合适的时候,他一定会出现的,”紫苏在一旁说道。
“嗯,”杨牧云微微颔首,看向陈思羽,“你和景莲跟宁公子分开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杨公子,”景莲插口说道:“我家小姐不会骑马,下了山后,一个控制不好,不知怎么那马驮着我们向西跑了......”见陈思羽忸怩的样子,景莲长话短说道:“跑了没多远,我们就碰见了王指挥率领的骑兵队伍,那王指挥好生了得,从腰间掏出一个套马索往我们这边一甩,一下子就把马首给套住了。他拉着我们的马兜了几个圈子,那马就乖乖的停下来了......”景莲连说带比划,真比说书的还要生动。
“哦?”杨牧云目光一闪,意味悠长的说道:“这位王指挥倒真的好生了得。”接着一笑,“然后呢?你们就领着他们来这里了,是么?”
“嗯。”景莲点了点头。
“那你们领他们上山时,有没有跟人交手?”杨牧云又问。
“没有啊,”景莲说道:“这一路上太平得很,山门一敲就开了,达玛上师和一位长得很俊俏的公子带人迎了出来,恭恭敬敬的把我们一行人迎了进去......对了,就是刚才领你们进来的那位公子。”
杨牧云听了沉吟不语。
“夫君,怎么了?”紫苏见他脸有异色,问道:“有什么不对么?”
“没什么,”杨牧云淡然一笑,“我们出去看看吧,看王指挥是不是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
寺院前殿的空地上,站着黑压压一群人,不下千人,杨牧云一眼瞥去,他们当中一些人是之前伏击过自己的青衣大汉,还有一些头缠白布,身穿白色长袍,高鼻深目的西域人,想来就是察合台汗国使团的人了,他们都空着手,静静的站在那里,一脸恭顺的样子,丝毫没有惊惶之色。在他们四周,围着一圈手持长矛的甲士。
“快,把这些东西装车。”一名圆脸短须,身材魁伟的军官指挥一群士兵把一箱箱、一罐罐的东西从房中搬到车上。
看着那些官兵忙碌的身影,杨牧云心中一动,来到一名持枪而立的士兵面前,“东西装车后,你们彭指挥史准备押运至哪里?”那名士兵瞪大了双眼不发一言。
“杨大人,”一名腰间挎刀的小军官跑过来笑道:“他是个哑巴,不会说话的,”接着一抱拳,“指挥大人说了,所有物资一俟装好,就马上发运京城,还有这些人,也一并押至京城。”
“哦,去京城啊?”杨牧云若有所思的道:“彭指挥使不回四海卫所了么?”
“杨大人,”小军官满脸堆笑的说道:“指挥大人陪您回京之后,便会领着弟兄们回去的。”
“这样啊,”杨牧云笑笑,“彭指挥史现在哪里,本官有事要见他。”
“指挥大人正在后面偏院清点剩下的物资。”小军官说道。
“多谢了。”杨牧云嘴角微微向上翘起。
......
“牧云,”小军官的身影远去后,陈思羽连忙问道:“指挥使不是叫王英么?而且他们是从白羊口卫所来的呀,怎么会回四海卫所呢?”
杨牧云笑而不语。
“陈姐姐,”紫苏一脸惊异的看向陈思羽,“我夫君纵然会说错,可王指挥的手下怎么也不纠正呢?”
陈思羽娇躯一震,恍然大悟道:“他们......”
杨牧云忙打手势让她噤声,脸色凝重道:“从现在开始,你们什么话也不要说,而且什么也不知道,一切看我眼色行事。”
陈思羽和紫苏相互对视了一眼,缓缓点了点头。
“慢点,这里面装的都是火药,稍微碰出点儿火星,整个寺院就都完了。”王英神色凝重的对那些搬运坛子的士兵说道。
“王指挥”杨牧云来到他面前拱手一礼。
“哦,是杨大人,”王英抱拳还了一礼,“您来此处不知有何吩咐?”
“吩咐倒不敢,”杨牧云呵呵笑道:“不知王指挥这里清点得怎么样了?”
“再过半个时辰所有的物资都可装好,”王英抬头看了看天色,“杨大人勿需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杨牧云连连点头,“王指挥这次立了大功,回到京城皇上定会亲自下旨对你进行封赏。”
“希望如杨大人所言,”王英笑了一下,“一切等到了京城再说吧!”
“王指挥,”杨牧云上前一步,低声道:“本官想向你借几匹马用用。”
“嗯?”王英目光一闪,“杨大人客气了,但不知借马何用?”
第二百一十章 撕破脸面
“带你们来的几位姑娘想要早些回京,”杨牧云面色如常的说道:“她们都是京里勋贵的家眷,出来太久的话她们的家人会担心的。”
“本指挥知道了,”王英微微一笑, “我们也是回京的,为何不随我们一起走呢?大队人马一起走,更安全些。”
“王指挥说的不错,”杨牧云不动声色的说道:“但车马逶迤于途,不免行得慢了,几位姑娘归心似箭,恐心有不耐。”
“也好,”王英眉尖一挑,“也不急在这一时,所有东西很快就会装好,等下山时我自会给她们几匹快马,再派几个人护送,保证她们安安全全到京。”
“有劳王指挥了,”杨牧云淡淡的道:“她们能照顾好自己,勿需派人相送。”
......
浩浩荡荡的骑兵队伍押着物资和元琪儿、赛失剌一行人向山下走去。王英一马当先,目光如鹰隼般瞪视着前方。他的队伍中除了杨牧云等人外,还有国师释迦坚赞和他的随从。
“等下了山后,你们就骑马直奔京城。”杨牧云紧张的看着环绕在他们周围的骑兵,低声对紫苏和陈思羽说道。
“夫君,那你怎么办?”紫苏担心的问道。
“只要你们脱险了,我自有办法脱身。”杨牧云目光逡巡了一圈说道。
“不行,你一个人留在他们阵营里太危险了。”陈思羽不放心的说道。
“我的身手你们都了解,”杨牧云镇定的说道:“你们离开后,我找个机会脱身并不难。”
......
几个人说着话跟随大队人马已来到了山下。杨牧云打马上前,正想跟王英说几句话,忽听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响,他极目望去,细雨中,似有一队人马从东边驰来。
“弓箭手准备”王英身边的圆脸短须,身材魁伟的将官大声喝道。话音刚落,两支骑兵分两边扩散出去,张弓拉箭,对准前方。
“王指挥,”杨牧云连忙说道:“可能是自己人,本官上去看看,千万不可误伤了他们。”也不待王英说话,便打马前去。
“纳察儿,”王英剑眉一挑,低声道:“你带人上去跟着他。”
圆脸短须的将官应了一声,带着一小队骑兵跟了上去。
......
杨牧云策马上前,跟迎面而来的一队人马相隔得渐渐近了,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凝目看去,见来人约有百余,一个个头戴竹笠,身披蓑衣,腰间挎刀。
“绣春刀?”杨牧云的眼微微眯了起来,来的居然是一队锦衣卫。他一抖缰绳,策马上前,几个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林媚儿、乔子良、还有当时在成国公府见过的朱骥......
杨牧云张了张口,刚想说话,身后一阵马蹄声响,侧目看去,王英身边那个圆脸短须的将官领着一小队骑兵跟了上来,南北两侧,人影憧憧的人马弯弓搭箭已围了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朱骥勒马警觉的问道。
杨牧云还未答话,圆脸短须的将官已接口道:“我们是白羊口卫所的守军,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朱骥!”朱骥高声说道。
“哦,是朱大人,”圆脸短须的将官说道:“我们指挥大人就在前方,所有私运的物资和人都已全部拿获,请千户大人前去验看一下。”
“嗯?”朱骥颇觉意外,“你们有调令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朱骥挥手让自己的手下止住脚步,警觉的看着不远处两侧渐渐围上来的骑兵队伍,他们弓弦上的箭头在雨幕中发着幽光。
杨牧云大急,一提缰绳,疾冲到一名骑兵身侧,拔出他的腰刀,横削至他的肩头,大喊一声,“朱千户快走,他们是鞑子!”
此话不啻于平地起一声惊雷,把所有人都震懵了。
随着那名骑兵惨叫着跌下马来,
众人才纷纷缓过神来。
圆脸短须的将官大喝一声,“放箭”箭雨铺天盖地的袭了过来。
“咻咻”“噗”“哎哟”马上的锦衣卫猝不及防,纷纷中箭落马。
“拔刀,往东边突围!”朱骥大声吼道。
“师妹,你快走,我先替你挡着!”乔子良对林媚儿大喊道。
已经晚了,他们已经被鞑子的骑兵团团围住。箭雨过后,鞑子的骑兵们亮出了雪亮的弯刀,围成一个圆圈向圈内的人逼了过来,一时蹄声如雷,他们嘴里发着怪叫,声势骇人。
“乔兄,林姑娘,”朱骥向他们喊道:“我们一起向东冲,能冲出几个算几个。”话音未落,兵刃相交之声骤起,所有的锦衣卫已经跟假扮明军的鞑子交上了手。
这一次围上来足有上千名鞑子的骑兵,而锦衣卫只有百余人,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他们被方才的一阵箭雨的射落了大半,剩下的人人带伤。现在以众击寡,登时落了下风。好在朱骥所带的人个个是好手,鞑子虽然凶悍,但一时还能支撑得住。
杨牧云接连劈落了几名鞑子,突觉背后劲风袭来,霍然兜马转身,只见一骑如飓风般飚来,寒光一闪,马刀有如迅雷劈至面前。杨牧云不及躲闪,举刀就格。
“锵”的一声巨响,杨牧云虎口剧震,手中刀脱手而出,整个人也被掀翻马下。
杨牧云在地上几个翻滚方才稳住身形,正欲支撑起身,背后劲风袭到。忙一个侧翻,只听“嗵”的一声,一柄坚硬如铁的长矛重重刺入方才他支撑过的地方。杨牧云大喝一声,上前一把抓住矛柄,借势一撑而起,飞身踢向马上执矛的骑士。
那人“呀”的一声被杨牧云踹落马下,杨牧云擎矛在手,骑在马上。一抖缰绳,长矛挥舞得如同风火轮一般,向着被鞑子围困的那群锦衣卫冲去。长矛在手,他左刺右抡,所过之处鞑子的骑兵纷纷被挑落马下。
......
林媚儿被一群鞑子骑兵围住猛斗,马上格斗非她所擅长。而且她所擅长的兵刃是一对六棱的精钢峨眉刺,只能近身格斗,在马上不能及远,在刺倒两个鞑子后,被其他人觑到破绽围了起来,登时险像环生。
一名鞑子瞅准机会,大吼一声,手中马刀向她头顶削去,林媚儿一矮身,峨眉刺狠狠刺入他的胸膛。他大叫着扔下马刀,抓住林媚儿的双臂死死不放手。
林媚儿一时无法挣脱,这时两把马刀向她背后一左一右砍来,眼看无法躲闪。“噗”的一声,林媚儿背后左边的那名鞑子被一柄长矛刺入后背,透胸而出,他张大了口,还未喊出声,长矛迅速撤回,向右一撩,飞速划过右边那名鞑子的脖颈......“扑通扑通”围在林媚儿身周的鞑子纷纷滚落地上。
林媚儿撤回精钢峨眉刺,吃惊的瞪大了美眸。一位俊秀的少年挥舞着长矛,策马来到她的面前。
“杨牧云......”她刚吐出这三个字便被杨牧云打断了,“快,快往东跑,不要被他们纠缠住,他们人很多,要都围上来,我们就糟了!”说着手中长矛一挺,如长蛇一般疾探而出,刺入飞奔而来的一名鞑子的咽喉。
林媚儿心头一热,向他去一丝感激的眼色,一抖马缰,策马向东奔去。
杨牧云在人群中往来驰奔,手中长矛使得如飞一般,二十多名鞑子被他挑落马下,十几名锦衣卫被他解了围,纷纷向东撤去。
......
这一切都被“王英”看在眼里,其实这个人并不叫王英,也不是白羊口卫所的指挥。他的真实身份是蒙古太师也先的二儿子阿失帖木儿,因为也先被封为太师淮王,所以阿失帖木儿也被称为二王子。
这时元琪儿策马悠悠来到他身边,叫了一声,“二哥。”
“嗯,”阿失帖木儿指着那在人群中往来如风的杨牧云,“他不是兵部的文官么,怎么会这么勇猛?”
“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元琪
儿的唇角微微一翘,“除了是兵部武库清吏司的员外郎之外,他还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千户。”
“哦,”阿失帖木儿恍然说道:“那就怪不得了。”他取下背上的铁胎硬弓,最大张力是六石,百米之内洞石穿壁,要射穿盾牌也如摧枯拉朽一般,由此可见阿失帖木儿臂力惊人。
见他取下这六石硬弓,元琪儿脸色不禁微微一变。
“怎么,你舍不得他?”阿失帖木儿察觉妹妹脸色有异,不禁问道。
“怎么会......”元琪儿极力掩饰自己有些惊惶的神色。
“那好,”阿失帖木儿左手执弓,右手缓缓拉开弓弦,并未搭上羽箭,眯起左眼,向前仔细瞄了一眼,“齐齐克,你说让我射他哪里?是心口呢?咽喉?还是眼窝?”
元琪儿贝齿轻咬樱唇,没有说话。
阿失帖木儿乜了她一眼,鼻腔中轻轻哼了一声,缓缓从背后抽出一支雕翎箭,搭在了弓弦上。
眼见弓弦渐渐拉满,元琪儿实在忍不住了,“二哥”
“齐齐克,”阿失帖木儿厉声喝道:“我多迟疑一分,就会有一名草原上的勇士伤在他的枪下。”
“此人智勇双全,若是能为我所用,能顶得上草原一千名勇士。”元琪儿一口气说道。
“是么?”阿失帖木儿手一松,“嘣”的一声,雕翎箭如流星一般向着杨牧云疾飞而去。
“啊”元琪儿惊呼一声,一向平静如水的面容登时变得扭曲了起来。
......
杨牧云刚将一名鞑子挑落马下,耳边风声甚急,不及细想,手中长矛舞了半个圈子,向后撩去。
“铮”的一声,杨牧云手臂一麻,长矛几乎脱手,接着只听“噗”的一声,左肩感到一阵剧痛。再也撑持不住,仰身跌下马来......
“夫君”“杨公子”紫苏和陈思羽远远看见,不禁惊呼一声,就要向前奔去。却被一队甲士死死拦住。
“这人反应不慢,”阿失帖木儿收起了弓,缓缓说道:“一般的弓箭恐怕早就被他拨开了,被他这一挑没能命中要害,这是长生天在帮助妹妹饶他性命。”看了一下花容失色的元琪儿,“走,我们上去看看。”接着又补了一句,“把他的两个女人也带上,要她们亲眼看看她们的男人死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
......
杨牧云的发髻被打乱了,披散的头发遮住了颜面。左肩插着一支雕翎箭,贯肩而出,他不敢去拔,如果拔出来的话,自己一定会因失血过多而死。他看了一眼东面,朱骥、乔子良还有林媚儿带着十几名锦衣卫冲出了包围圈,正拍马向东狂奔而去,他们的身后,还有数十名鞑子的骑兵紧追不舍。
更多的鞑子围了上来,他势若疯虎,手中长矛抡圆了,冲向一名围上来的骑士,那人一惊,正要举矛格挡,还是慢了一步,“噗”矛尖戳进了他的胸口,他惨嚎一声,被挑下马来。
其他人一惊,不禁向后退了几步。杨牧云见人越涌越多,心知自己必不能幸免,更是发疯了似的举矛见人就刺。
一队鞑子高举着盾牌向他围了上来,他飞身上前,一脚踹飞了中间的一面盾牌,就地一滚,抡起长矛就地扫去,登时就把举盾的鞑子扫倒了一片......
“呼喇”一声,围成一圈的鞑子让开了一个缺口,有几人策马来到场中。杨牧云眯着眼睛看去,“那不是假称白羊口指挥的王英么?”只见他目光如鹰的看向自己,身周的骑士纷纷向他抱胸行礼。
“他一定这群鞑子中的一个大人物。”杨牧云一跃起身,矛尖前指,长啸一声,大步流星般的向阿失帖木儿奔去。
“二王子”周围的鞑子勇士齐声惊呼,“刷刷刷”从人群中飞出五六个索套向杨牧云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