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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露尘     大明正统txt下载     大明正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章 成国公府

    少妇微微一笑,从袖口里拿出一叠银票放置桌上。

    黛羽面带笑容的表情稍稍一凝,眸子中露出一丝异色。

    “这不是朝廷发行的大明宝钞,而是私人钱庄开具的银票,”少妇脸上的笑容依然很和煦,柔声解释道:“这一共是一万两,你可去城北教忠坊剪子巷的万源钱庄兑换成银两。”

    见黛羽默然不语,少妇接着说道:“你家大人初来京城,少不了用钱的地方,你就收下帮他详加打理吧!”

    “夫人,黛羽不能收。”黛羽忐忑的看了她一眼说道:“大人没有发话,我怎能私下收取您的钱?这是万万不可的。”

    少妇莞然一笑,长身而起,“收下吧,我可以保证你家大人不会怪罪于你。”衣袂一摆,转身飘然出屋。

    “夫人”黛羽追出屋去,那少妇袅娜的身影已踏出院门,登上一辆停在门口的豪华马车上,随着一声鞭响,马车徐徐向胡同外驶去。

    黛羽只能站在门前,目送马车渐渐走远......

    杨牧云出了兵部内堂,径直来到兵部武库清吏司郎中武文鼎的签押房,将王恭厂一行的情况向武郎中做了禀报。武郎中嘉勉了他几句,便没了下文。

    “武大人,”杨牧云问道:“现下需要下官做什么呢?”

    “唔......”武文鼎沉吟道:“员外郎刚到我司,一切都需要熟悉熟悉,王恭厂的差事刚办完,你就先下去歇息吧。”

    ......

    杨牧云升为了员外郎,有了专门独立的办公场所,并配备了四名吏员。

    兵部武库清吏司是一个实权部门,负责各地军队的物资、军器的调配工作,为了使自己的军队在后勤供应上不被脖子,各地边镇武将纷纷巴结武库清吏司的官员。

    杨牧云在自己的签押房中刚刚坐定,便有吏员上来禀告道,蓟州镇总兵麾下的军需官有事求见。

    “蓟州镇的军需官要来见我?”杨牧云有些不明所以,“他来见本官做甚?”

    “大人,”吏员这才想起这位员外郎大人刚刚上任,所担负的职则和公务还不甚明了,于是说道:“我司是专职负责军队上的军需供应的,各镇的军需官自然先要来拜见大人您。”

    “哦,”杨牧云这才恍然,但随即说道:“本官刚刚升任,诸事不大明了,军需上的事让他去找郎中大人便是......”

    “大人,”那吏员的脸色有些奇怪,看了看他说道:“郎中大人有公务外出了,他既然不在,司里的事就由大人您做主了。”

    “这么巧,我刚见过他他便外出了?”杨牧云一怔,心中暗道:“这姓武的究竟在搞什么名堂?”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吩咐底下人,“那就让他进来吧!”

    蓟州镇总兵麾下的这位军需官大约四十多岁,长得白白胖胖的,不像一个久在军旅的人,倒像一个商贾。

    只见他大踏步的走进杨牧云的签押房,上前对着杨牧云深深一躬:“下官葛展鹏拜见员外郎大人。”

    “葛大人请起,”杨牧云对旁边的吏员说道:“快给葛大人看座。”

    吏员忙搬了一把椅子过来,“谢大人!”葛展鹏抬起脸偷看了一下堂上,见书案后坐着一位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年官员,不由一怔,心道:“这小子不知是京里哪位勋卿贵戚的子弟,袭了祖上的爵位,坐在这里耀武扬威。”想到这,心中顿生轻视之意,但脸上却还是毕恭毕敬的往椅子上一坐,身子稍稍向前欠了欠。

    “葛大人此来,不知有何要事?”杨牧云正了正襟袍说道。

    “大人请看”葛展鹏从袖口里取出一张折纸,起身上前递了过去。

    杨牧云接过展开一看,见是一张军需清单,上面详列着各项军械名目,火药数量,还有粮草马匹等。

    “葛大人所需的东西可真不少

    啊!”杨牧云瞄了他一眼,“边境上要打大仗了么?竟然要求提供这么多物资?”

    “回大人,”葛展鹏目光一闪,有些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这都是一直以来的通例,大人可能才刚上任不久,对此有些不大明白罢了。”

    听他话中颇含讥刺之意,杨牧云鼻孔中哼了一声,将清单放置桌上,眼睛盯着他说道:“那本官就请教一下葛大人喽!”

    “大人,”葛展鹏一拱手,站起身来,“我蓟州镇总兵麾下共十六个卫所,足额兵员八万九千六百人。东起山海关,西至慕田峪,所负责的防线共一千七百里,重要关口数十,清单上所列,不过一月之军需而已。”

    “这么多的物资才仅够一月,”杨牧云吃惊的睁大了眼睛,“那蓟州镇对面的鞑子呢,也跟蓟州镇一样需要如此庞大的军需供应么?”

    “大人此话究竟何意?”葛展鹏脸色一变,“是要我蓟州边军像鞑子一样靠抢掠补充军需么?”

    “葛大人会错本官的意思了,”杨牧云见他涨红着脸膛要跟自己理论,总算明白武文鼎为何躲着他了,和平时期,庞大的军需供应就已压得朝廷喘不过气来,战事一起,钱粮军械的消耗就跟无底洞一样。怪不得六部大臣都极力反对小皇帝的南征北讨,当下对着葛展鹏微微一笑说道:“本官今日刚刚升任,诸事不甚明了,带本官禀过郎中大人之后,再给葛大人一个答复。”说罢也不待葛展鹏答话,便吩咐手下吏员,“你先带葛大人去兵部会同馆歇息,一俟有了决议,本官一定通告于他。”

    ......

    看着手下将葛展鹏连拉带拽的请了下去,杨牧云不禁松了口气,扫视了一下自己的签押房,心中忐忑不定:这个地方呆着也不轻松,若九大边镇的军需官轮流来上一通,自己的脑袋恐怕都要炸了。

    当下转身来到内室,脱下官衣官帽,换上便服走了出来。

    “大人,你这是......”见他如此打扮,手下一众吏员不禁惊讶不已。

    “本官有事需出去一趟,”杨牧云清了清嗓子,一脸肃然的说道:“再有什么人来见本官,就先打发到会同馆去。”

    杨牧云出了兵部的大门,心中感到一阵轻松。自打入兵部这几日来,他一直在焦头烂额中度过,应酬、扯皮似乎一切衙门里的通病,远不像自己干锦衣卫时那样快意行事,他现在真有点儿怀念从前的日子了。

    他走在大街上,脑中却在想着事情,调查蒙古使团的任务交给雷擂那个胖子去做了,红莲帮里三教九流的人甚多,做起这事儿来应该不费难,可消息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够打探出来的,现在也只能等了。

    另一个嫌疑对象是成国公府,虽说以成国公的身份跟鞑子勾结,倒卖军械火药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可实地探查一下还是有必要的,毕竟非常时期谁都不能排除嫌疑。

    杨牧云向路人打探了一下成国公府的居处,便向城西走去。

    第一代成国公朱能是朱棣身边数一数二的靖难功臣,自永乐四年征讨安南时病死军中,被追封为东平王。

    现任的成国公是朱能的儿子朱勇,年五十出头,悍勇不下其父,曾统兵出喜峰口,在富峪川、热水川两次击败蒙古鞑子的骑兵。

    他的府邸在城西的大时雍坊,好大一片富丽堂皇的宅邸就是了。

    杨牧云绕着成国公府走了一圈,只见高墙大院,守备森严,要进去着实不易,就算进去了,又如何能找到里面的酒窖,从容而细细的查访。

    他犹豫了一下,正待离开,脸色倏地一变,他发现,他居然不知不觉间被人给包围了。

    他转过身来,只见两位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公子领着一群五大三粗的家丁将自己围了起来,其中两个家丁牵着两只牛犊一般大小的猛犬狠狠瞪视着自己,两只猛犬张开大嘴,露出匕首一样尖厉的犬齿,似乎随时都要扑上去择人而噬。

    “你是什么人,在我家周围鬼鬼祟祟作什么?”一位身穿锦衣的青年公子说道。他鼻梁高挺,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容貌颇为俊秀,只是眉宇间带有一丝戾气。

    杨牧云垂首说道:“在下初到京城,一时迷了路径,还望公子恕罪。”口中带着几分江南口音。

    “你是从江南来的,”锦衣公子身旁那位长得浓眉大眼,一身褐衣的青年说道:“你且把你的路引凭证拿来我看。”

    “在下从客栈出来的匆忙,不曾带在身上,还请两位公子大人大量,放在下离开。”杨牧云软语相求。

    “朱骥兄,跟这人费什么话,”锦衣公子说道:“待我命人把他拿下,带入府中拷问一番,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朱骥?”杨牧云心中一动,想起自己在开封时跟于谦和年富的一番谈话,年富提起过朱骥这个人,说此人是于谦的女婿,在京城锦衣卫北司任千户之职,并夸他知书明理,心地纯善。

    “世子,”褐衣青年对那锦衣公子说道:“此人看起来虽有不轨之心,但并未做出不轨的行为,如确系误会的话,还是教训几句也就是了。”

    “不行,”锦衣公子剑眉一竖,“我堂堂成国公府岂能让人如此鬼鬼祟祟探视,如此事轻易善罢,那不是任何阿猫阿狗之流都可来我府前放肆。”

    “这位公子此言差异,”杨牧云见此人如此骄横,心中不免有气,“在下不过在府外随意走走而已,又哪里放肆了?”

    “你好大胆,竟然对我如此说话,”锦衣公子面露凶光,“你可知本世子是谁?小心本世子让人将你乱棍打死,尸体丢到阴沟里喂狗。”

    杨牧云听了不禁气急反笑,“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公子将人命视如草芥,难道不怕朝廷律法么?”

    “你跟本世子讲律法,”锦衣公子仰天打了个哈哈,阴恻恻道:“本世子这就让你看看,什么是律法?”一挥手,大叫一声,“放狗”

    话音刚落,两个家丁就松开了狗的缰绳,两条猛犬早就蓄势待发,绳套一松,它们就如同出弦的箭一样向杨牧云猛扑过去。

    杨牧云纵身向上一跳,整个人腾空而起。右腿顺势踢出,脚尖不偏不倚,正中一条猛犬的太阳穴处,那条畜生惨嗥一声,硕大的身躯立时就飞了出去,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挣扎着却再也没能爬起来。

    趁着杨牧云一腿踢出,另一只猛犬扑到杨牧云身后,狠狠朝他后颈咬去,杨牧云右臂迅速翻转,手肘疾向那条猛犬的喉头捣去,只听呜咽一声,那条猛犬的身子重重摔在墙上,咕咚一声滚落地面也爬不起来了。

    “你居然会武功?”锦衣公子红着眼睛叫道:“你果然是来本世子府上图谋不轨的,”向左右一扫,“给我上,给本世子拿下这小子,死活不论。”

    众家丁齐齐发一声喊,捋起袖子,抄起棍棒就向杨牧云冲了过去。

    一个身材高大的家丁抡起棒子兜头向他砸了过来,“来的好!”杨牧云一矮身,在那名家丁的胁下钻过,呼的一拳,重重击在一名家丁的面门上,登即将他打得晕了过去。右腿一个回旋踢,正中向他抡棒子的那个家丁的后脑,他向前一仆,整个人撞在墙上,随后徐徐软倒在地......

    杨牧云掌劈指戳,拳打脚踢,锦衣公子手下一众家丁纷纷被打倒在地,喊痛呼疼之声不绝,一会儿功夫就躺满了一地。

    杨牧云打倒最后一人后,朝着锦衣公子缓步走来,锦衣公子脸色变得煞白,他慌忙跑到褐衣青年的身后,颤声叫道:“朱骥兄,救我!”

    “怎么,你就只会躲在别人的身后么?”杨牧云揶揄着冷笑道:“你刚才的那股凶劲儿呢?难道被吓飞了么?”

第一百八十一章 意外相见

    “你想要作什么?”朱骥的面容一紧,右手紧紧握在刀把上。

    “他便是成国公府的世子朱仪么?”杨牧云盯着朱骥身后的锦衣公子问道。

    “是又怎样?”朱骥护着朱仪后退了一步。

    “将要与宁阳侯的孙女陈思羽成亲的就是他么?”杨牧云又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朱骥脸现奇异之色,一个刚刚从南方来京的外地人,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我真为思羽感到不值,”杨牧云叹道:“原来他未来的相公居然是这么一个骄横不法,粗鄙无文的纨绔子弟。”

    “你认识她?”朱仪惨白的脸突然涨红起来,“你是怎么认识她的?你来到京城,是不是就是专门来找她的?”

    “无聊,无耻”杨牧云蔑视的看了他一眼,目光转向朱骥,“你是锦衣卫北司的朱骥朱千户么?”

    “你怎么知道我?”朱骥一愣,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

    “河南巡抚于谦于大人是你什么人?”杨牧云问道。

    “是我岳父,你与我岳父相识么?”朱骥愕然。

    “于大人为官清正,为人正派,”杨牧云厌恶的看了躲在他身后的朱仪一眼,“你作为他的女婿,怎么会跟这种人搅在一起?”

    朱骥默然不语。

    “朱骥兄,你的武功在整个锦衣卫北司中首屈一指,快帮本世子将此人拿下。”朱仪在他身后怂恿道。

    杨牧云哼了一声,不再看他二人一眼,转身欲走。

    呼的一声,两个身影飞身落在杨牧云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杨牧云定睛一看,原来是两位青衣道人,背后背着长剑,胸前后背各有一个太极八卦图。

    “元玑,元志,”朱仪见到两人大喜,一指杨牧云说道:“两位道长,这个人来我成国公府撒野,不但打了本世子手下人,还要打本世子,你们快将此人拿下。”

    一名年纪稍大,颔下髭须道人目中精芒一闪,两手抱在一起呈太极阴阳印,拱手向杨牧云作了一揖,张口说道:“公子来成国公府不知为何出手伤人?”

    杨牧云看两人神情应该是跟朱仪是一起的,不禁想起南都国色馆跟自己交手的武当道士洞玄子,就是魏国公府的公子徐天琪请来的帮手。心中感到一阵厌恶,但还是向那道士拱了拱手,“在下无意中来此,现正要离开。”侧了一下身子,换个方向举步欲走。

    髭须道人身子一晃,又拦在杨牧云身前,他身量甚高,鼻尖几乎顶在杨牧云的眉心上,“这位公子,把人伤了,拍拍屁股就走,恐怕说不过去吧!”

    “你待怎样?”杨牧云眉尖一挑问道。

    “这样吧,”髭须道人微微一笑,“你随贫道到府中一行,世子大人大量,你向他赔个礼,求得他的原谅也就是了。”

    杨牧云嗤的一笑,鄙夷的看了那髭须道人一眼,“道长此说,在下不敢苟同,”瞥了一眼倒在地上哼哼唧唧的成国公府家丁和尚在地上挣扎的两只猛犬,“如在下只是一个文弱书生的话,恐现在早已命丧黄泉,哪儿还来赔礼之说?”话锋一转,“道长是武当派的么?”

    见他发问,髭须道人微一愣怔便道:“正是,公子跟我武当派门人熟识么?”

    “熟识倒谈不上,”杨牧云嘴角一勾,“在下曾在南都见过一个叫洞玄子的人......”

    “洞玄子师叔?”髭须道人面目一震,目光变得惊疑不定,“你怎么认识我洞玄子师叔的?”

    “那个牛鼻子是你师叔?”杨牧云心中暗暗好笑:“你们武当派的人都喜欢给达官勋贵看家护院么?”随即说道:“洞玄子道长当时跟魏国公府的公子徐天琪一起想跟在下过不去,在下一不小心教训了他一下,难道他没跟你提起过此事么?”

    “胡说,”髭须道人面容一肃,呵斥道:“洞玄子师叔武功高强,怎会为你所趁?定是你胡言乱语,坏我师叔名声?”

    “是么?不信

    的话,你可以找到他询问一下么?”杨牧云的身子横移出几尺,抬腿边走。

    “你以为你还走的脱么?”髭须道人狞笑一声,右臂暴长,五指成钩,疾向杨牧云的衣袖抓去。刚触碰到他的手臂,髭须道人只觉如同抓到油脂上,哧溜一下未扯到一片衣角。

    接着他只觉臂弯里一麻,已被对方戳中了曲泽穴。“不好!”髭须道人狼狈的跳了开去。

    杨牧云一笑,举步欲走,另一名道人又拦在了自己面前。他比那髭须道人年轻些,不过二十**岁,面皮白净,身手却在那髭须道人之上。

    “你也要拦我么?”杨牧云哂笑道:“莫非你认为你比你那洞玄子师叔的武功还要高强?”

    白面道人没有说话,突然横掌挥出,扣向自己手腕,出掌速度比那髭须道人快捷多了。

    “有点意思。”杨牧云手掌一翻,伸出两指,戳向他手肘,白面道人手臂一闪,疾抓向他肩头,谁料杨牧云肩膀一缩,手指以点向他胸口......两人迅捷无比的连拆七八招,最后“嘭”的一声双掌相交,白面道人站立不稳,连退了几步方才止住身形。

    “呛啷”一声髭须道人拔出了长剑,对白面道人说道:“元志师弟,我们一起上,用两仪剑阵困住他。”

    白面道人嗯了一声,凝神盯着杨牧云,缓缓拔出了背后的长剑。

    两人脚踩八卦,斜举长剑一左一右围着杨牧云转起了圈子。

    杨牧云见两人步法严谨,举手投足间没有露出丝毫破绽,不敢托大,浑身布满力道凝神看着二人。

    两个道士也不攻击,只是围绕着他转圈,而且越转越快。

    “看来他们是想让我自乱阵脚,再一举击之。”杨牧云心念于此,便静静站立原地一动不动。

    髭须道人虽是师兄,但功力比之白面道人要差些,奔走了一段时间,渐渐有些气虚起来。杨牧云眼睛一瞬不瞬看着他,见他堪堪走到乾位上时身形微微滞涩了一下,当即把握良机身形骤起,一拳击向他太阳穴。

    髭须道人暗吃一惊,见对方如兔起鹘落般扑向自己,手腕一翻挺剑向他刺去。杨牧云见他剑术精妙,心中暗赞一声,身子一闪,变拳为掌,切向他持剑的手腕,髭须道人侧身闪开,剑身一转,抹向杨牧云手臂......这时白面道人也纵身跃起,挺剑直刺杨牧云背心。

    “当”的一声脆响,两个道人的长剑相交在一起,而杨牧云却已影踪不见。

    两人暗道不好,滴溜溜转了半个圈子,背靠背站在一起,执剑护在身前。头顶风声忽起,杨牧云已飞身扑下,双掌拍向两人头顶。两人忙飞身闪开,挽起两道剑幕罩向杨牧云全身......

    三条人影倏忽来去,短短十息的时间已过了七八招。

    “武当弟子果然不凡,”杨牧云暗道:“这两人虽比不上那洞玄子,但联手施展起这两仪剑阵,对付起来还是棘手得很。”心下一动,向着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想跑?”白面道人持剑追了上去, 髭须道人紧跟其后。

    三人一人在前两人在后不知跑了多久,髭须道人突觉身旁劲风骤起,侧目一看,杨牧云不知何时来到他身侧,出掌劈向他后颈,他大吃一惊,来不及止住身形,腰身一拧,使剑反手撩向杨牧云面门......“啪”,他手腕被杨牧云出脚踢中,剧痛之下长剑脱手而出,杨牧云伸手接住,身形一个旋转,转到他怀里,手肘重重磕在他胸口......

    髭须道人痛得张开口,却呼不出声音,身子如断线的风筝飞出一丈多远,然后“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白面道人愕然转身,杨牧云手持长剑悠然的看着他,“就剩你一个了,你还要跟我打么?”

    白面道人还未说话,只听一阵狂笑,杨牧云循声看去,只见朱仪领着一群劲装武士向他缓步走来。

    “谁说就剩他一个人了?”朱仪冷哼道:“给我上,抓住他,本世子重重有赏。”众人发一声喊,抽出身上各自携带的五花八门

    的兵器,呼啸着向杨牧云扑来。

    “啊哟不好,”杨牧云心中一凛,转身迈开大步就跑。白面道人一展手中长剑,身子飞起,在空中劈出一道漂亮的光弧向着杨牧云袭去,想要把他拦下来。

    “滚开”杨牧云大喝一声,左袖一甩,一道乌光飞向那白面道人,白面道人只觉肩头一痛,身形一滞,摔下地来。

    杨牧云顾不得看他一眼,在他身旁飞奔而过,他身后,是一群手执利器的江湖高手......

    ......

    “怎么办?这群人一直紧追不放?要往哪里跑呢?”杨牧云边跑边飞快的思索着,他不知已跑过几条街巷了,可身后的这群人如跗骨之蛆般紧追不舍,让他一时没了主意,看来朱仪对这群人下了死命令,一定非抓住自己不可。

    他刚过了一条胡同口,只见从胡同里推出七八辆装满柴草的手推车来,车上的柴草已经点燃,一阵风吹来,登时整个街口都烟雾缭绕......紧追杨牧云的那群劲装武士停下了脚步,被烟雾呛得咳嗽不止。杨牧云正愣怔间,只觉手腕一紧,被人扯着进了一条狭小的胡同。

    杨牧云跟着那人向胡同内跑去,由于跟在那人身后,看不见他面貌,只觉他身材瘦长,步子奇大。

    他领着杨牧云跑到胡同尽头,推开一扇院门,朝里跑去,一直跑到后院,那瘦长汉子打开一道后门,出了后门向外跑去。

    跑着跑着,前方人流渐多,看来到了一处热闹的街市,两人才放慢了脚步。

    杨牧云仔细打量了一下救他的那位瘦长汉子,只见他大约三十多岁,一双眼睛骨碌碌不停的转着,显得整个人精明之极。

    “这个人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杨牧云来不及思索,连忙抱拳行礼,“多谢恩公搭救,不知恩公尊姓大名?”

    “你不用谢我,”瘦长汉子长出一口气微微笑道:“是我家小公子让我来搭救你的。”

    “你家小公子?”杨牧云奇道:“他在哪里,为什么会让你来搭救我?”

    “这些话等你见了他再问吧!”瘦长汉子笑道。

    这时过来一辆马车在两人身边停下,瘦长汉子领着杨牧云上了马车,车轮发出辚辚声向北行去。

    不知走了多远,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马车的车帘一掀,只见那瘦长汉子冲着杨牧云一笑,“到了,杨公子,请下车。”

    “你怎么知道我姓杨?”杨牧云奇道。

    瘦长汉子没有说话,转身便走。

    杨牧云下了马车,向四周看了看,眼前是一座酒楼,酒楼的牌匾上写着“庆元楼”三个大字,许多人进进出出,看来生意十分兴隆。

    “那位小公子就在这里面么?”杨牧云看了瘦长汉子一眼,他不说,杨牧云也不好再问。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酒楼,瘦长汉子领着他来到三楼一处偏僻角落的一个单间,站在门口对杨牧云做了个请的手势。

    杨牧云上前推门而入,瘦长汉子待他进去后将门拉上,仍旧守在门口。

    ......

    里面的房间不大,但很幽静典雅,桌子上已摆好了酒菜,一位身穿秋香色长袍,头戴唐巾,长相无比俊秀的少年坐在靠窗的座位上,见杨牧云进来,秋水般的眸子霎了霎,也不起身,对着他一笑,一指身边的座位,“请坐!”

    “是你?”杨牧云讶然说道。他便是在凤鸣院中收买兵部职方清吏司员外郎谷运铎以便盗取京师兵力驻防图的那位小公子。

    “我们又见面了,杨主事......不,现在应该叫您一声员外郎大人了。”小公子笑道。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杨牧云眼睛转了转,“是穆云卿告诉你的么?”

第一百八十二章 左右逢源

    “看来你和云卿之间已经和解了,是么?”小公子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

    “云卿现在还跟你一起么?”杨牧云坐了下来,又加了一句,“我问她现在作什么,她却不愿意告诉我。”杨牧云故作不识得她的身份。

    “哦?”小公子眼角一翘,斜了他一眼,“她为什么不想告诉你呢?”

    “不知道,或许她还在生我的气吧!”杨牧云脸上有些无奈的笑笑。

    小公子撩开袍袖,伸出一只素白的小手,提起酒壶为杨牧云斟满一杯酒,笑着举起一只酒杯,“杨大人,来,我们干一杯。”

    “多谢公子,”杨牧云端起酒杯跟她轻轻一碰,“还未请教公子姓名。”

    “我姓元,单名一个琪字,你可以叫我元琪儿。”小公子抿嘴一笑。

    “元公子,”杨牧云一拱手,“杨某多谢你派人出手搭救,”提起酒壶也为他斟了一杯酒,“杨某借花献佛,敬你一杯。”

    “杨大人多礼了,本公子可不敢当。”元琪儿说着端起酒杯,遥相一碰,便一饮而尽。

    “元公子,你怎么知道我在成国公府,又如何会派人出手相救?”杨牧云放下酒杯问道。

    “如果我说是碰巧遇见,杨大人会相信么?”元琪儿眸波一转笑道。

    杨牧云笑笑不语。

    “本公子钦慕大人的为人,想私下里跟大人见上一面,”元琪儿脸色一正说道:“可惜没有机会,能得此机缘,也是上天眷顾了。”

    “你派人跟踪我,”杨牧云脸色微变,随即说道:“元公子说笑了,杨某的官阶在京城微不足道,能有何钦慕之处?”

    “本公子钦慕的可不是大人的官阶,”元琪儿的眸子霎了一霎,“大人昨日在广聚轩的所为,可是大大长我大明百姓的志气呀!”

    “你昨日也在广聚轩?”杨牧云讶异的看了她一眼。

    元琪儿微笑着点点头,“那些蒙古鞑子已被赶出中原八十载,居然还敢在这京师之地如此猖狂,大人出手将他们教训了一通,在场的人都无不叫好呢!”

    “在你这蒙古郡主嘴里也能说出鞑子两字,也真难为你了。”杨牧云心中暗道,嘴角动了一下,“杨某莽撞,倒让元公子见笑了。”

    “大人何出此言,”元琪儿说道:“若我大明人人都如大人一样,那些鞑子就不会那么放肆了。”

    “元公子,”杨牧云瞥了她一眼,话锋一转,“不知你作何营生,云卿又是如何与你相识的呢?”

    “承蒙大人见问,”元琪儿没有丝毫犹豫,朗朗说道:“本公子乃是行商之人,往来于京师和塞外,一次路上遇匪,幸得穆姑娘出手相救,借穆姑娘之缘,又有幸结识大人。”

    “哦,”杨牧云假意感叹一番,“那日云卿离我而去,我一直在找她,没想到在京师能够跟她再次会面。”

    “我不知她和大人之间有何龃龉,”元琪儿劝解道:“只要大人能够真心对她,我想她一定会被大人感化的。”

    “但愿如元公子所言。”杨牧云眼神中居然现出一丝怅惘。

    “大人为何会出现在成国公府呢?”元琪儿显然不愿纠缠于他和穆云卿之间的话题,转而问道。

    “唔......”杨牧云略为踌躇了一下方道:“我听说一位故人去了那里,便想去那里和他相见,谁知遇见了如此骄横无礼的朱世子......”

    “那位故人是一位女子么?”元琪儿唇角一翘说道。

    杨牧云身躯微微一震,眼睛瞥向她,“你怎么会这么问?”元琪儿的话让他想起一个人陈思羽,他的心情顿时复杂起来,虽说他是因为王恭厂之事来成国公府寻找线索来的,可他也没法骗自己,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陈思羽,他想看看,陈思羽未来要嫁的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元琪儿见他脸色数变,立时明白其中必有缘故。但是她却想到了别的地方,眼角含笑:“我见那位朱世子对你反应过于激烈,或许是因为男女之事吧,听说这位朱

    世子快要成亲了,你的那位故人不会是他未来的妻子吧?”

    杨牧云脸上不自然的笑笑,“宁阳侯府何等尊荣,又岂是我这等品秩的小官能够高攀得上的?”

    “大人又如何知道成国公世子跟宁阳侯府结亲呢?”元琪儿眸子转了转笑道。

    杨牧云只有住口不语,有些事只能越描越黑。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尴尬,对着元琪儿说道:“元公子使人把我带到这里来,不会是跟我聊这些吧?”

    “杨大人,”元琪儿提起酒壶为他斟了一杯酒,笑着将话题转移了开去,“本公子做的主要是车马行的生意,闻听你荣升为兵部武库清吏司员外郎,如需运送军械武器,这生意可一定要交给我去做呀!”说着将一沓银票放在杨牧云面前,见他脸色一变,便解释道:“这不是朝廷发行的大明宝钞,而是京城最大的钱庄万源钱庄的银票,它的信用可是全京城最好的,随时可兑换成银两,”将那叠银票又向杨牧云推近了些,“这一共是一万两,你用不用点一点?”

    杨牧云眼中露出一抹异色,“让你这女鞑子运送我兵部的军械物资,那不等于赶一群羊让狼去押送么?”杨牧云正待拒绝,可转念一想,面容一肃,将那叠银票又推了过去,“你真太看得起本官了,我不过只是个小小的员外郎而已,上面还有郎中大人,如此大事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

    “勿须大人做主,”元琪儿一笑,“只需大人从中转圜一二,我这里就受用不尽了,”见他仍一脸严肃,笑道:“就当是跟大人交个朋友,大人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你如真当我是朋友,”杨牧云板着脸说道:“还是收回去的好,我对这样的交情还不习惯。”

    “那好,”元琪儿笑了笑,“那我将这些银票交给穆云卿保管,大人不会怪罪我吧?”

    杨牧云看了看她,脸依旧板着,却一言不发。

    元琪儿面色不变,举起了酒杯,脸上笑容依然很甜,“不管怎样,我跟大人碰个杯,大人应该不会拒绝我吧!”

    杨牧云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也举起酒杯,“元公子仗义援手,我在这里很承你的情。”

    两人推杯换盏,元琪儿换了一些轻松的话题,把一时僵硬的气氛又缓和了下来。

    看看天色已晚,杨牧云便称自己不胜酒力,起身告辞。元琪儿面带微笑的将他送了出去。

    待杨牧云登上马车,随着车轮的辚辚声走远后。元琪儿脸上的笑容才消失不见。

    “郡主,”瘦长汉子不声不响的来到他身边,“这小子可依从了你么?”

    元琪儿眼中闪过一丝精芒,嘴角微微翘起,“不急,有些事是急不得的。”

    “可郡主在这小子身上下这么大功夫,值得么?”瘦长汉子问道。

    “你知道什么?”元琪儿斜了他一眼,“这小子竟然调查起酒坛子来了,可能真的发现了什么,”长长吐出一口气,“如不小心从事的话,这一次咱们在京城布置的暗线,就可能被人连根挖起。”

    “那咱们派人把这小子干掉?”瘦长汉子虚掌一劈,做了个杀人的动作。

    “不,”元琪儿摇摇头,眸中厉芒一闪,“把人看紧就行了,还是我出面接触他的好,兵部不是想将这件案子调查清楚么,我们可以将计就计,借他们的手将我们需要的东西运出去。”

    马车拐过了一条街巷,杨牧云掀开车帘向后看看,待见不到元琪儿后,就让马车靠着路边停下,然后从车上下来,迈步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经此一次,杨牧云已然明白,元琪儿派人盯住了自己,自己做事必须更加小心了。

    他仰望了一下夜空,漫天的繁星下是万家灯火,不用打着灯笼就能看清楚脚下的路。

    他耸了耸肩头,拉紧了一下衣襟。虽然是九月初,但空气中已带着丝丝凉意,北方的天气冷得比南方早,这让他感到有些不习惯。

    “今天本想去成国公府打探一下,谁知却触到了朱世子这个霉头,”杨牧云脑海中又现出了朱仪那张令人憎恶的面孔,叹了口气,“陈思羽那样斯文温婉的一个美丽少女,却嫁给这样一个人,真是让人闻之扼腕......”

    成国公府这个地方自己是不能再去了,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情,恐怕就是尚书大人出面也无法回护自己。现在所能做的就只有等雷擂的消息了,他能从蒙人使团那里打听出讯息么?杨牧云的心感到一阵烦乱起来。

    沿着长长的宝巷胡同快走到住处的时候,杨牧云心中感到一阵暖意,这里给了自己一种家的感觉,还有黛羽,她一直在扮演一个妻子的角色,每天待在那里静静等着自己回来,然后服侍自己休息......

    他来到了门口,轻轻敲了下门,黛羽并没有欢快的如小鸟般跑出来为他开门,这使得他心头一紧,心中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忙推开院门向里走了进去。

    “吱呀”一声,待他推开堂屋的门时,被眼前的一幕登时惊住了。

    饭桌上,黛羽已经摆上了做好的饭菜,自己静静坐在那里,林媚儿还是一身男装坐在她旁边。

    见杨牧云进来,黛羽惊喜的站起身来迎上去,“大人,您回来了。”接着就要帮他宽衣。

    “你怎么不去开门?”杨牧云带着责备的语气说道:“我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呢!”

    黛羽垂下螓首没有说话,只是偷偷瞄了林媚儿一眼。

    “你不用责怪她,”林媚儿微微一笑说道:“是我不让她出去开门的。”

    “你是要教坏她么?”杨牧云睨了她一眼说道。

    “不是,”林媚儿淡淡的说道:“我只是要让她知道你心里到底有多担心她。”

    ......

    或许知道他二人有话要说,待杨牧云坐下后,黛羽就转身走了出去并把房门带上。

    “你的小媳妇对你真不错,”林媚儿瞥了他一眼说道:“每天就待在家里等候你回来,为你洗衣做饭,还侍候你......”脸上微微一红,下面的话没再说下去。

    “你是羡慕她呢?还是羡慕我?”杨牧云迎着她的目光笑道。

    “我是羡慕我自己,”林媚儿剜了他一眼说道:“没成为男人的附属品,要是让我选择,我就养一个男人在家,让他为我洗衣做饭,每天等我回家,还......”

    “还在床上侍候你睡觉,是么?”杨牧云插口说道,接着脸上露出一丝坏笑。

    “你们男人就会以这样的方式欺负女人么?”林媚儿瞪着他说道。

    “我对欺负女人不感兴趣,也对你的话题不感兴趣,”杨牧云淡淡一笑,“你此次来就是跟我讨论这个么?”

    林媚儿瞪视他良久方恨恨道:“我第一次见你时就想杀了你,现在见了你还是想杀你。”

    杨牧云提起酒壶倒了一杯酒,然后端在她面前,“但是现在你不能杀我,而且还得装出十分爱我的样子。不是么?”

    林媚儿并没有去接,“我可以保证,你会为你说的话而付出代价。”

    “那好,我帮你记着。”见她不接酒杯,杨牧云便收回手仰脖一饮而尽。

    “白天的酒,你还没喝够么?”林媚儿揶揄道:“元琪儿请你,你答应了她什么?”

    “如果我说答应她以身相许,你相信么?”杨牧云笑道。

    “正经些,本姑娘没工夫跟你看玩笑。”林媚儿脸一寒,伸手向腰间摸去。

    “好,我听你的。”杨牧云见她脸露杀气,不敢再逗她了,一本正经的说道:“你问我什么,我就答什么。”

    “你今天都去了哪里?可曾发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林媚儿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道。

第一百八十三章 乌龟郎中

    杨牧云将当天所经历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林媚儿。

    “你怀疑王恭厂私下里倒卖火药?”林媚儿皱着眉头问道。

    “十大作坊日产火药三千斤,而厂方上报的日产两千斤,这一千斤去了哪里?”杨牧云说道。

    “你禀报上面了么?”林媚儿说道:“有没有要求派人彻查?”

    “没用的,”杨牧云摇摇头,“由朝廷下命令彻查,他们早就得到风声将一切掩饰得干干净净了。”顿了一下说道:“就算有十大作坊匠头的证词也没用,他们完全可以将这多出的一千斤报成残次品说全部销毁了。”

    “每日一千斤,两日就是两千斤,三日......”林媚儿目光闪烁,“这么多的火药,他们会藏在哪里?”

    杨牧云一言不发,看向林媚儿的目光中带有一丝狡黠。

    “酒坛子,”林媚儿恍然大悟,不禁叫出声来,“酒坛子里的酒用完后就成了空坛子,完全可以用来装火药。”

    “还可以装箭簇和甲片,或者还有一些其它的东西,”杨牧云脸带嘉许的说道:“看来你还不笨,居然也能想到这一点。”

    林媚儿狠狠瞪了他一眼,“所以你去广聚轩那里查大批量酒水的去向,可你为何不去查别的酒水呢?”

    “因为我只认得广聚轩的,”杨牧云笑笑,“我才来京城没几日,又不是酒鬼,哪儿识得许多?”

    “你又去了成国公府,难道你认为以成国公的身份他会私通鞑子么?”林媚儿问道。

    “成国公当然不会,但挡不住他底下人会借他的名头干不法的事。”杨牧云说道。

    “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林媚儿眸波一转,“元琪儿突然横插一手,倒是让人觉得可疑,对了,她都对你说什么了?”

    “倒也没什么,”杨牧云神色一动说道:“她听说我升任兵部武库清吏司的员外郎,便想从我这里揽一些承运军械火器的生意,而且,她还给了我一万两万源钱庄的银票,不过我没有收。”

    “她主动向你示好,你却拒之门外,”林媚儿睁大了俏目,“你忘了我师父是怎样交代你么?”

    “她既已盯上了我,哪有那么容易放手的?”杨牧云宽慰她道:“她刚一伸出橄榄枝,我就忙不迭的攀附上去,那才惹人疑心呢!”

    “你知道就好,”林媚儿睨了他一眼说道:“接下来你要如何做呢?”

    “重点还是军械火药的事,”杨牧云略为思忖了一下说道:“我已私下里托人紧盯蒙人使团的一举一动,看他们下一步究竟有何动作?”

    “嗯,”林媚儿微颔螓首,乜了他一眼说道:“下次元琪儿要再主动接触你的话,你可不要再拒绝了。”

    “放心,这分寸我还是能把握好的。”杨牧云说着目光一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想要说什么?”林媚儿看到他的样子问道。

    “你每次来能不能堂堂正正敲门进来,”杨牧云说道:“黛羽对你到访的方式有些不习惯。”

    “我吓着你的女人,心疼了?”林媚儿瞟了他一眼,揶揄道:“没想到杨大人还是一位怜香惜玉的有情郎呢!”

    林媚儿走后,杨牧云方才缓缓长吁了一口气,每天这个时辰被林媚儿云来雾去一番,神经都有些绷得受不了。

    “大人,”黛羽悄然来到他身旁,双手别在腰边福了一福,“奴婢侍候你更衣休息吧。”

    “黛羽,”杨牧云见她脸上带有一丝幽怨之色,便知其意,“我虽是读书之人,但还兼习武艺,武功未臻大成之时是不能跟女人欢好的,希望你能明白......”

    “大人,”黛羽幽幽道:“奴婢已是您的人了,您不管怎样对我,奴婢都是要尽心侍奉的。”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叠银票放置杨牧云面前。

    “这是什么?

    谁给你的?”杨牧云睁大了眼睛,银票上刻着一百两的印戳,厚厚一沓,可不是一笔小数。

    “今日未时,有一位贵夫人登门拜访,她说是您的一位故人,”黛羽声音平缓的说道:“于是奴婢就把她让进了屋里......”

    “一位贵夫人?”杨牧云皱了皱眉头,“她长得什么样子?有多大年纪?有没有告诉你她的名字?”他对着黛羽一口气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看着杨牧云有些过度的反应,黛羽眼中露出一抹异色,“她跟大人年纪相仿,气质高贵,相貌很是美丽,一看就是出自富贵人家,我问她姓名,她没有回答我,只是说我以后自会知道......”

    “跟我年纪相仿?”杨牧云苦苦思索着,然后摇了摇头,又问道:“她还说了什么没有?”

    “她说大人你初来京城,少不了用钱的地方,”黛羽不安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她就留下这一万两银票离开了,奴婢原不想收,可拿着银票追出去的时候,那位夫人登上一辆马车走远了,奴婢追不上......”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怯怯的,怕杨牧云出言责怪她。

    “又是一万两。”杨牧云想起了元琪儿送给他的那沓银票,也是一万两,便拿起来细细翻看。

    “那位夫人还说这一万两银票可去城北教忠坊剪子巷的万源钱庄兑换成银两。”黛羽小心的说道。

    “你说哪里?”杨牧云瞪大了眼睛。

    “城北教忠坊剪子巷的万源钱庄,”黛羽看着他的样子有些害怕,“奴婢,奴婢说错什么了吗?”

    杨牧云没有说话,心念电转:难道是元琪儿见我不收,就扮成女人的样子送到这里来的么?可时辰上不对呀!可若不是她的话,又能是谁呢?在这京城里,我怎么不记得认得这样一个人?

    “奴婢如果做错了什么的话,还请大人责罚。”黛羽垂下螓首说道。

    杨牧云看她那可怜兮兮的样子,便出言安慰道:“你不是要侍候我更衣么?还不快过来......”双目微盍,张开双臂轻声道:“我累了,要早些休息,你帮我按一下脊背,解解乏......”

    ......

    夜已深,黛羽躺在他身边很快进入了梦乡,可杨牧云翻来覆去睡不着,自从他入京以来就没睡过一个好觉,许多事接踵而来,让他的思维连歇息一下都变得很奢望。他捏了捏握在手里的银票,黛羽所描述的那个人在他的脑海里还是一个模糊的影像。

    “或许我明天去一趟教忠坊剪子巷的万源钱庄,就能揭开那个女人的身份了吧!”他如是想。

    第二天,杨牧云早早来到了兵部,想点过卯之后就借口外出。忽见有人来报说武文鼎有事要他去一趟。

    “这个武乌龟,不知又碰到什么事要缩头了,所以要我去帮他顶一下。”杨牧云心中虽如此说,但还是脚下不停的向武文鼎的签押房走去。

    武郎中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很不好,双眼通红,脸色蜡黄,而且还不住的咳嗽。

    “武大人,你这是怎么了?”杨牧云讶然问道。昨天这位武大人还是那么的意气风发,今天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杨牧云百思不得其解。

    “杨大人,咳......请坐!”武文鼎有气无力的说道。

    “武大人急急叫下官来,是有什么事么?”杨牧云眉头一蹙问道。

    “今日,咳......”武文鼎强打起精神说道:“尚书大人要去成国公府赴宴,令本官陪同前去,可是,咳......咳咳......”大咳不止,蜡黄的脸色也变得酡红。

    “武大人可是有什么难处?”杨牧云有些看不过去便问道。

    “尚书大人要求的差事,本官不能不去,可是......”又是一阵猛咳不止。

    “武大人这个样子又怎能随同尚书大人前去呢?”杨牧云忍不住说道。

    武文鼎眼

    中现出一丝喜色,但还是装模作样的咳嗽一通,“本官昨夜偶感风寒,头痛咳嗽不止,实在是不能再应尚书大人的差事了......”

    “那您派人回禀尚书大人说您不能成行不就行了。”杨牧云皱着眉头说道。

    “不妥,不妥,”武文鼎连连摇头,“事关我司职责所在,不派人出面是不行的。”

    “下官刚刚升任,有些不大明白,还望武大人指点。”杨牧云拱手说道。

    “嗯......”武文鼎咳嗽轻了些,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杨大人,昨日是不是有边镇的军需官来至我司呢?”

    “正是!”杨牧云心道:你不就是将他推给我而当了缩头乌龟么?

    “杨大人,”武文鼎叹了一口气,“我大明北方边境总共九个边镇,他们所需的军械火器都是来我司领取的,可偏偏现在皇上的用兵重心在西南麓川,军械物资也源源不断的运往西南......”

    武文鼎说到这里,杨牧云心中豁然明朗,他明白武文鼎为什么躲着那些边镇来的军需官了。西南大战在即,京城工部军器局所生产的军械物资已优先供应给西南了,已没有多余的物资补充给北方各边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为了应付九边的需索,武文鼎不得已使用了躲字诀,也真难为了这位郎中大人了,杨牧云眼中鄙夷的目光顿时变为了同情。

    “工部供给我们兵部的军械物资就这么多,”武文鼎一脸无奈,“北方九边暂时没有大的战事,军械的补充自然就要靠后一些......”

    “是呀!”杨牧云也附和道:“军械物资优先供应爆发战事的地方,这是朝廷通例,大不了以后再给他们补上也就是了。”

    “事情要有这么简单就好了,”武文鼎苦笑着看了他一眼,“可那些九边的总兵们不依不饶啊!这不,他们吵闹到成国公那里,要成国公出面给尚书大人施压,恢复给他们正常的军械供应,”双手一摊,“这,这怎么可能嘛!”

    “那这件事皇上怎么说?”杨牧云问道。

    “皇上?”武文鼎乜了他一眼,说道:“皇上说不能影响了西南战事,至于九边方面,要我们兵部自己想办法解决。”

    “我们兵部能有什么办法?”杨牧云听了不禁有些忿忿然,“除非让工部扩大军械火器的生产,否则的话断不可能同时解决南北两处的供应。”

    “让工部扩大生产?你给银子?”武文鼎看着他嘿然说道:“要工部扩大生产,就得向户部要银子,可现在户部穷的叮当响,连薪俸都快发不出来了,前几天刚一把内廷的俸银改为俸粮,就闹出了人命,直到现在那些阉人还不依不饶呢!”接着压低了声音说道:“侯大人昨日刚找过户部左侍郎王佐王大人,要他再挤一点儿银子给工部军器局,可那位王大人倒有趣,说这样的话只能动用边军的军饷了,你想啊!少了那些阉人的薪俸他们还炸了锅呢!断边军的军饷,那些丘八军汉还不挥着刀砍向北京城啊!”

    “武大人说的是,”杨牧云点点头,“那尚书大人是什么意思?一定要去成国公那里赴宴么?”

    武文鼎听了剧烈咳嗽起来,边咳边喘息道:“成国公德高望重,是我大明军方第一号人物,如果拂逆了他的面子,兵部衙门就别想镇得住底下那群骄兵悍将了。”

    正说着,有一名将官带着两个兵丁匆匆走了进来。

    “郎中大人还没准备好吗?”那将官一进来便高声说道:“尚书大人现在要您过去。”

    武文鼎咳得趴在了书案上,一指杨牧云,“本官,咳......咳咳......忽得恶疾,不能成行,现由本司员外郎杨牧云代本官随同尚书大人前去。”

    “这武乌龟,又要缩头了。”杨牧云心里暗暗骂道。

    “杨大人。”那将官转向他,作了个请的手势,两个兵丁也跨步来到杨牧云身边,大有如他不走,便押他前去的意思。

第一百八十四章 国府盛宴

    “武大人多加休息,下官告辞。”杨牧云看了一眼瘫在书案上的武文鼎,拱手一礼便随着那将官出了他的签押房。

    “杨大人慢走......”武郎中喘着气想支撑着起来还礼,身子刚挺了一下,就又软软的趴在了书案上。看着杨牧云的身影出了门口,他的嘴角才勾出一抹笑意,“杨大人仗义,这鸿门宴还是你代本官去吧。”

    ......

    杨牧云随那将官来到兵部衙门口,兵部尚书邝已坐在马车上等候。杨牧云忙上前拜见尚书大人。

    邝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武郎中呢,为何没有前来?”

    “回尚书大人,”杨牧云躬身答道:“武大人身有不适,不能前来,因此让下官前来代替。”

    “嗯。”邝盍上双目,不再说话。这时一名官校牵来一匹马来到杨牧云面前,“杨大人,请上马!”

    古代官员通常坐轿,可自大明立国后,由于朱元璋出身贫苦,见多了前朝官员种种不义的恶行,因此对本朝官员异常严苛,官员出行一律骑马,不准坐轿。这规定直到景泰年间才有所松动,“勋戚一品,惟年老宠优者方敢陈请,其他则不允许”。也就是说皇亲贵戚和一品大员中那些年老行动不便的还有受皇帝宠爱的才能坐轿子。一般官员还是没有坐轿的待遇。

    杨牧云接过马缰扳鞍上马,随着一名将官高呼一声,“起行!”大队人马才缓缓走动起来。

    杨牧云策马前行,扫视了一下四周,除了开路仪仗和随同官兵之外,还有几名兵部的官员陪同前去,其中一名赫然是陆裕林,另外两人自己并不认识,但从官服品秩来看,应该与陆裕林同级。

    杨牧云手握马缰向旁带了带,离陆裕林进了些。

    “陆大人。”杨牧云向他拱了拱手,作为曾经的上司,杨牧云对他很谦逊的施了一礼。

    “哦,杨大人,”陆裕林微微颔首,眼角稍稍翘了一下,“武大人呢?怎么没有前来呀?”

    “武大人身患有疾,因此让下官代他前来。”杨牧云说道。

    “这老狐狸,一嗅出味道不对就躲在洞里不出来了。”陆裕林心中暗笑,嘴角微微一撇,“武大人的心也太怯了,不过是陪同尚书大人去成国公那里赴个宴而已,还怕那些边镇的军头揪住他不放么?”

    “边镇的军头?”杨牧云心中一动,向陆裕林问道:“莫非成国公府上还有其他人么?”

    “看来这小子被那姓武的当挡箭牌使了,”陆裕林颇为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成国公乃靖难功臣,当年被太宗皇帝倚为左膀右臂,当今边镇的很多将领都是出自成国公一系,他们进京来兵部述职之后,都是要去成国公府上拜望的。”

    “那这成国公倒真是德高望重。”杨牧云说道,脸上的神色却变得紧张起来,他想到了昨日在成国公府外面碰见的世子朱仪,而且还跟府里的很多人交过手,一旦被他们认出自己的话,会不会向自己发难?他不安的向邝的车驾看了一眼。

    陆裕林却以为他跟武文鼎担心的一样,便笑着说道:“有尚书大人坐镇,你怕什么?那些边镇来的军头虽然粗鲁,但在这堂堂国公府上还不至于过于放肆。”

    “陆大人说的极是,”杨牧云面带感激的问道:“这成国公宴请我们尚书大人,所为究竟何事?”

    “武大人没告诉你么,”陆裕林睨了杨牧云一眼,“你司专管军械物资发放一事,可各边镇派来的军需官都被你那武大人打发到兵部会同馆去了,那些人无奈,只有告到来京述职的兵马指挥和都督佥事那里,他们也不好去兵部闹,只有借到成国公府拜望之机,求成国公出面向我兵部施压。尚书大人被邀赴宴,多半就是为了此事。”

    “多谢陆大人指点。”杨牧云拱手谢道。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陆裕林说道:“此事既然有尚书大人出面,他们便不会针对你司,你只需紧跟在尚书大人身后,勿须多言也就是了。”

    ......

    两人说着话,随着一行队伍渐渐走近了成国公府。

    杨牧云远远看去,只见成国公府府门大开,一位年约五十开外,身材高大,脸色赤红,虬须戟张,貌相威严,穿一身大红锦袍的老者当先而立,想来此人便是当今成国公朱勇了。他身边站着一位身穿红衣的青年公子,杨牧云认出是世子朱仪,忙垂下头去,怕他认出自己。老者身后簇拥着一帮威猛雄壮的汉子,个个气概不凡,应是那些来京述职的边镇将领了。大门外站立着两排侍卫,都是一身鲜明锦衣,腰佩刀剑,气概轩昂,目不斜视。

    邝老远便叫人停下了马车,从车上下来步行迎了上去。

    “哎呀,国公,本官专来拜望,你怎么迎出府来了,这可万万使不得呀!”邝笑着拱手说道。

    “邝大人,您乃国之栋梁,本国公不过一闲云野鹤,又如何使不得了?”朱勇呵呵笑着迎上来说道。

    两人寒暄了几句,杨牧云一行人也下得马来,跟在邝身后随着朱勇一群人向府内走去。

    杨牧云隐在众人当中,但还是感觉两道森冷的目光看向自己,不禁心头一凛,抬头看去,只见朱仪正狠狠的瞪视着自己。

    还是被他发现了,杨牧云心下一横,也不再刻意躲避,挺胸昂首迈步入府。

    成国公府占地不小,府中殿宇恢弘,园林处处,一进大门的左近还有一座演武场。众人跟着国公爷过殿绕廊,穿园观水,来到后进一座规模极大的厅堂,杨牧云看了一下牌匾,上写着馨德堂三个大字。

    众人一踏进大厅,廊下的吹打手便奏起乐来。到了内厅,朱勇和邝并肩坐在厅内正中的一张桌上,其余人便在下首其他桌上落座。

    杨牧云跟陆裕林并兵部的其他几位官员找了一张桌子坐下,还没说上几句话,府中丫鬟仆役便将珍馐美酒便流水阶的端将上来。

    “邝大人,您的到来真使本国公感到蓬荜生辉呀!”朱勇笑道。

    “国公客气了,您盛情相邀让本官感到实在惶恐啊!”邝也笑着说道。

    两人相视大笑。

    这时朱仪倒了一杯酒来到邝面前,躬身奉上。

    “这位是......”邝目光看向朱勇。

    “这是犬子朱仪。”朱勇介绍道。

    “哦,原来是世子,”邝忙起身接过酒杯,“本官何德何能,怎敢当得世子亲自敬酒。”

    “邝大人高义,晚辈仰慕已久,今日一见,心下实不胜欣喜。”朱仪说道。

    “世子过誉了。”邝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朱仪转身偷偷向桌上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起身大步向杨牧云那桌走去。

    杨牧云正跟旁边的陆裕林正说着话,陡然感觉身边站着一人,侧眼看去,那人身形魁梧,一双铜铃般的眼睛正瞪视着自己。

    “阁下如何称呼,是来找本官么?”杨牧云有些诧异的问道。

    “这位大人请了,我家世子请您过去同坐。”那人粗声粗气的说道。

    “本官与世子素不相识,如何敢并坐一席?”杨牧云笑道:“阁下请回,待会儿本官必过去奉上一杯酒向世子赔罪。”

    “好大的架子,”那人哼了一声,“我家世子请你过去,你竟敢出言相拒么?”说着伸手向他脖颈抓去,杨牧云身子一侧,闪了开去,那人感觉手一滑,手里居然抓着一条鸡腿。

    “阁下饿了么?”杨牧云笑嘻嘻的说道:“你要的话本官给你也就是了,又何必抢呢?”

    那人脸一红,拿起鸡腿向杨牧云扔去,手腕翻转去抓杨牧云胸前衣襟。杨牧云左手伸出筷子轻巧的将鸡腿夹住,右手闪电般的扣住他的手腕。那人只觉半个身子一麻,全身的力道登时消失。接着口中一紧,杨牧云将那鸡腿整个塞进他的嘴里。

    “唔......”那人面红耳赤的说不出

    话来,偏偏浑身无力,一根指头也抬不起来。

    “喏,怎么这么不小心,连一个鸡腿也拿不住,”杨牧云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吃吧,可别再掉了。”

    与杨牧云同席的几个官员见了,都禁不住笑出声来。

    这时朱勇也看到了这边的状况,不禁眉头一皱,问道:“怎么回事?”

    “父亲,”朱仪忙上前说道:“孩儿想邀请邝大人的一位属下来我席上同饮,谁知他倒谦让着不肯过来。”

    “哦?”朱勇看了一眼邝,“邝大人手下可真是有能人啊!可否请上来让本国公一见?”

    邝目光一闪,朗声说道:“杨牧云,你快过来给国公敬上一杯。”

    杨牧云捧起一杯酒飘然上前,向着朱勇高举过来,“下官兵部武库清吏司员外郎杨牧云在此敬国公一杯。”

    “你是兵部武库清吏司的?”朱勇向着他微微一瞥,淡淡道:“你司好大的架子,等闲人想找你们办件事都很不容易呀!”

    “国公所言,下官惶恐!”杨牧云偷偷看了邝一眼,见他对自己微微颔首,便在朱勇面前放下酒杯,躬身退了下去。

    邝端起杨牧云放下的酒杯,向着朱勇递了过去,“国公,你我相见,何必为了小辈而坏了兴致!”

    “邝大人,”朱勇接过他手中的酒杯稍稍噙了一口,而后微微一笑,立刻将话题转开,“你可知京师第一美人是谁?”

    “国公,”邝摇摇头说道:“本官公事繁多,对风月场上的事不甚知晓啊!”

    “邝大人为国操劳,本国公甚是感佩!”朱勇悠然一笑,“然来我府上,总不能再去忙于公务吧!”目光看向杨牧云所在的那一桌,只见陆裕林站起说道:“国公,京师第一美人乃是清韵馆的柳云惜柳姑娘。”

    朱勇呵呵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不错,看来邝大人的兵部也不全是些无趣之人,你且前来!”说着向陆裕林招了招手。

    陆裕林捧起一杯酒来朱勇面前恭恭敬敬奉上,“下官兵部职方清吏司郎中陆裕林敬国公一杯。”

    “嗯,”朱勇点头伸手接过,“陆郎中对风月之事如此明了,看来是不少去清韵馆吧!不知见过柳姑娘几次?”

    “国公说笑了,”陆裕林脸微微一红垂首说道:“下官囊中之资如何能去那里消受,柳姑娘是京师第一美人,千金难买一见,下官是只闻其名,并不曾见她一面。”

    “柳美人你不曾见过,那另一与她齐名之人,你可听过?”朱勇手指轻叩着桌案问道。

    “国公说的莫非是不久前来京的南都第一美人紫苏姑娘?”陆裕林问道。

    杨牧云一听这话心中不禁一跳,“紫苏,她也来京师了么?”

    “正是,”朱勇颔首笑道:“那位紫苏姑娘你可了解?”

    “下官听闻她艳绝当世,琴棋书画,歌舞乐曲俱是一绝,自来京师后,声名鹊起,就连皇上所敕封的大慈法王都被其迷得神魂颠倒......”陆裕林侃侃而言,似乎无限神往。

    “西域的番僧流连女色,罔顾清修,皇上居然还封他什么国师法王......”朱勇似乎对此人很是不屑,话锋一转说道:“这柳云惜和紫苏比起来,究竟谁更胜一筹?”

    “这二人下官都未见过,”陆裕林脸有惭色,“只是听说她二人一南一北,并称于世,无论才艺姿色都难分轩轾......”

    “如果能同时见到此二姝的话,陆郎中认为如何?”朱勇笑道。

    “这......这怎么可能?这两位美人为了争夺第一的名头在整个京师暗斗不已,又如何能并立于此?”陆裕林愕然说道。

    朱勇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向他挥了挥手笑道:“陆郎中你可以下去了,”目光转向邝,“若两位美人同现于此,必为我京师一大盛景。邝大人以为如何?”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天籁之音

    邝笑笑,没有说话。看来他对风月场上的事不太感兴趣。

    朱勇睨了他一眼,脸颊微微一动,举起手轻轻击了下掌。顿时内厅中管乐之声大起。

    两位倾城丽人穿着薄如蝉翼的纱裙,拖着长长的裙摆如人间仙子般款摆着袅娜的娇躯冉冉步入厅来。她们一人怀抱琵琶,一人手执玉箫,风情万种的来到朱勇和邝的案前,盈盈福了一礼。

    一见这两位貌若天仙的美人,厅中诸人俱都发出一片惊叹声。

    陆裕林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她们,口中不由喃喃叹道:“没想到这一南一北两位冠绝天下的美人果然同时出现在国公府上,单单这相貌就已让人心旌动摇,如果再施展才艺的话......”啧啧连声,下面的话没再说下去。

    “陆大人怎知这两位就是柳云惜和紫苏呢?”杨牧云暗暗感到好笑,不禁出言问道。

    “她们不是么?”陆裕林惊诧的看向杨牧云,“莫非杨大人见过她们二位?”

    “哪里,”杨牧云脸带鄙夷的说道,“下官比之陆大人,那可是想差甚远的。”

    陆裕林一怔,正待再说,只见那两位倾城丽人轻启朱唇,声音如珠落玉盘,“萝院紫苏姑娘席下乐师怜依、芷雪拜见国公、尚书大人。”

    此言一出,席上响起一片惊噫声,紫苏姑娘身边的两位乐师竟有这般品貌,那紫苏姑娘本人就更无法想象了。

    朱勇点点头,一摆手,“看座!”

    “谢国公大人!”二女起身侍立两边。

    众人正惊噫间,一阵环佩叮当声响起,所有人只觉眼前一花,一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人间尤物窈然而入,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而异常灵动的眼眸慧黠地转动,似春水清波荡漾,她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头上美人髻斜插碧玉金钗,一颦一笑动人心魂。她身着一身淡紫色衣裙,腰不盈一握,美得如此无瑕,美得如此不食人间烟火。

    她身后的那些侍女也个个俏丽,娇躯过处,异香自出,郁然满座。雾寰影鬓,绰约恍若仙游,直把在场的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最感到吃惊的便是杨牧云了,“果然是紫苏,几个月不见,她变得更美了,整个人又平添了一丝成熟的风韵,她怎么来到京师又进入了青楼妓馆?”杨牧云心中有太多的疑问,但却不方便上前直面询问。

    紫苏有如天上仙子驾一朵祥云般来到朱勇和邝面前敛衽一礼,眸光流转,檀口微张,“小女子紫苏拜见国公、尚书大人。”

    “嗯......”朱勇的神情似乎也有些不淡定了,“好,好,坊间盛传姑娘乃南都第一美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斜眼看了一下邝,一向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尚书大人的眉毛也微微抖动了一下。

    “这老家伙,居然也有心动的时候。”朱勇心下暗笑一声。袍袖一摆,“看座!”

    “谢国公大人!”紫苏螓首微点,一举一动都美到了极点。

    ......

    陆裕林的眼珠子似乎都要看得掉了下来,杨牧云举起袍袖在他面前荡了几下,他方回过神来。

    “真美,真是太美了,这人间怎么会有如此美丽的女子?”陆裕林慨然叹道。

    “陆大人,紫苏姑娘就是再美,你也不至于如此失态吧!”杨牧云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

    陆裕林看了杨牧云一眼,只见他脸色平淡,与在场人人那一副如痴如醉的神色大相径庭,不禁伸出大拇指赞道:“杨大人虽然年少,但倾城之美色当前仍能心如止水,本官甚是佩服啊!”

    杨牧云心中暗暗摇头,这厅内的人除了自己外年岁都不小了,在美女面前竟然个个都如孩童一般,收敛不住波动的心绪。

    众人静坐片刻,朱勇捋须说道:“柳姑娘还没来么?”

    一名管事打扮的老者上前说道:“禀国公,柳姑娘一早被王殿下请去了,因此暂时还不能前来......”

    朱勇鼻孔中哼了一声,“

    王殿下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我这国公的面子自是及不上他。”

    “国公息怒,”紫苏起身说道:“柳姑娘不过迟些前来罢了,在她来之前,小女子给国公您和诸位大人起舞献唱一曲,不知您意下如何?”

    “久闻紫苏姑娘舞姿曲乐乃天下一绝,本国公正欲一瞻,”朱勇颔首说道:“姑娘请”

    怜依左手揽起琵琶,右手嫩若春葱般的玉指在琴弦上一划,清脆的音符随着指尖奔跃而起,如珠走玉盘,像行云流水一般流畅......

    芷雪手中的玉箫也已轻轻抵在了樱唇上,气息微一鼓动,悠扬动听的乐声便仿佛水银泻地般飘向整个厅堂......

    紫苏身边的侍女散在她的四周,秀面微仰,玉臂伸展,开始扭动纤细的腰肢。

    紫苏则站在她们中间,长袖掩面,纤腰一倾,**微微曲起,摆了个起手势。随着乐曲声渐起,紫苏轻抬玉足,将踏未踏时,掩面长袖便向两边一甩,有若流云拂过、又似羽翅般翩然飘起,神情含羞妩媚,舞姿极为优雅。

    “这一日,我闭目在缭绕的香雾中,蓦然听见你倾诉的真言。”

    “这一月, 我摩挲着你曾写过的书卷,不为默祷,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这一年,我抚摸着京城高墙上青色的城砖,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这一世,我转山转水转佛塔啊,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再次遇见。”

    “这一夜,我听了一宿的梵唱,不为参悟,只为能与你梦中相见。”

    “那一日,我睁开了如水似的双眸,果然瞥见你如玉的娇颜。”

    “那一月,我翻过了所有的书卷,你可曾知晓,我触摸到了你的指尖。”

    “那一年,我在旅途中拥抱尘埃,你可曾明白,我贴近了你的温暖。”

    “那一世,我翻遍了千山万水,你可曾看见, 我踏上了你的足迹。”

    “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 ,只为佑你喜乐平安。”

    ......

    清吟漫唱,歌喉婉转动听,有如天籁。厅中人听得如痴如醉。

    “紫苏所唱的诗句,平白直叙,却寓意深远,断不是中原士人所做。”杨牧云心中暗道:“如此有才情的番邦士子,有机会我倒要去见见。”

    曲终舞毕音止,厅中诸人犹在梦中,兀自未能苏醒。

    “啪、啪”,先是成国公朱勇先拍了两记巴掌,接着所有人都报以热烈的掌声。

    紫苏螓首微垂,向众人福了一礼。

    “紫苏姑娘,”朱勇惊叹道:“你的舞蹈唱曲让本国公总算明白了什么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呀!”

    “国公过奖了,”紫苏颔首对着他盈盈一礼,“紫苏才艺粗浅,倒让国公见笑了。”

    “紫苏姑娘,”邝这时开口了,“你方才所唱的曲词是你所写么?”

    “小女子哪有如此才情,”紫苏笑道:“这是皇上敕封的国师大慈法王释迦坚赞所写,在诸位大人面前唱出来,倒是显得唐突了。”

    “就是那个西域和尚,”朱勇的脸色变了变,“出家人不思清修,却流连于温柔乡中,做此......嗯,”他顿了一下,“做此红尘词曲,当真是匪夷所思。”

    “国公,”邝却在一旁说道:“国公有所不知,藏地的僧人所持戒律与我中原不同,他们是可以娶妻生子的。”

    “真是奇哉怪也,” 朱勇犹自喃喃不休,“入了佛门尚可娶妻生子,那还不如除去袈裟,直接还俗好了。”

    邝一笑,不再出言驳斥。

    ......

    “这词做得好,紫苏姑娘唱的妙。”陆裕林击节赞叹,“用平铺直叙的文体还能作得这么有深意,当真让人大开眼界。”

    “陆大人是进士出身,也能照作一首么?”杨牧云在旁打趣说道。

    “杨大人你这是什

    么意思?”陆裕林一脸不悦的说道:“你这是在讥讽本官么?”

    “下官不敢,”杨牧云一笑,“下官见紫苏姑娘喜用白叙文体作的词句谱曲吟唱,陆大人若能即兴作出一首,让紫苏姑娘传唱一番,岂不是一段佳话。”

    此言一出,陆裕林居然低下头来沉思不语。

    “这老色鬼,难道还真的去凝思作诗了?”杨牧云心中暗笑,抬眼看去,脸色却是一变。原来朱世子端着一杯酒去找紫美人了。

    “紫苏姑娘,”朱仪色眯眯的看着紫苏那天仙都为之失色的绝美脸庞,“你的歌舞曲词真是冠绝天下,让人观之听之如饮醇酒,本世子佩服之至,敬你一杯。”说着将那杯酒捧至紫苏面前。

    “世子过奖了,”紫苏秀眉微微一蹙,脸上仍带着笑容,“小女子不会饮酒,还请世子见谅。”

    “哎,”朱仪不依道:“姑娘说笑了,你们欢场女子又有哪个不会喝酒的,难道你不想给本世子面子?”

    紫苏闻听脸带愠色,侧目向朱勇看去,见他端坐不语,似乎并不想阻止儿子。

    杨牧云见紫苏窘况,便伸出筷子夹起一颗花生米放于指尖,而后屈指一弹,那颗花生米如一颗流星飞向了朱仪。

    朱仪正想再劝紫苏,手中酒杯陡然跳起,“刷”的一下洒了他一脸的酒水,然后“啪”的落在了地上,碎成了几瓣。

    “呀!”朱仪大叫一声,有几滴酒水溅在了他的眼睛里,蛰得他一阵剧痛。

    “世子”几名仆役连忙上去扶住了他。

    “我儿,”朱勇也惊得站了起来,“快把世子扶下去,叫大夫来看一下。”

    众仆役忙应一声,欲拉扯着世子退出厅堂。

    谁知朱仪甩开众人,揉了揉眼睛,勉强睁开一双通红的兔子眼扫视了厅中一圈,嘶吼道:“是谁干的?有种的给本世子站出来。”

    厅中鸦雀无声,杨牧云桌上的几个兵部官员听了都眉头一皱,“这成国公世子怎地如此粗俗,真如一个市井无赖一般。”

    邝这时呵呵笑道:“世子看来是喝多了,方才明明自己拿捏不稳,酒杯掉落于地,”转向朱勇,“国公,你说是么?”

    朱勇眉头一皱,虽觉是有人暗中捣鬼,可也不愿儿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便喝道:“邝大人的话,难道你没听见么?在此吵嚷喧闹,成何体统,还不快退下。”

    “可是,父亲......”朱仪欲待在辩白几句。

    朱勇眼一瞪,怒喝道:“退下!”

    朱仪讪讪的退了下去。

    “邝大人,”朱勇向着邝举杯说道:“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断不可为了我这犬子扰了您的兴致。”

    “国公说哪里话来,”邝也举杯说道:“世子率真的性格,倒是让人感到十分讨喜。”

    两人举杯一饮而尽,相视一笑,刚刚僵住的场面又变得活络了起来。

    “姑娘,你没事吧?”怜依,芷雪和其她侍女纷纷上前问道。

    “我没事。”紫苏宽慰的一笑,美眸向席上诸人看去。杨牧云见她目光看来,忙垂下头去,他不想让她发现自己,因为他知道,现在不是和她相认的时机和场合。

    他正低头躲避紫苏的目光,忽觉背后被人重重的拍了一下。

    他愕然回头,只见两名威猛高大的汉子举着酒杯站在自己身后。

    “二位,你们这是......”杨牧云诧异的问道。

    其中一名汉子年约四十开外,四方脸,胡须垂至胸前,只见他捧杯说道:“本官是大同都督佥事石亨,杨大人,本官敬你一杯。”

    另一名汉子年约二十多岁,身材更是威猛,满颔的胡须根根翘起,犹如刺猬一般,他也捧杯说道:“本官威远卫指挥佥事石彪,也敬杨大人一杯。”

    “两位石大人,下官怎能让你们敬酒?”杨牧云忙起身说道。

第一百八十六章

    “杨大人年轻有为,本官甚是仰慕,”石亨将酒杯一举,“请”

    “石大人请”两人的杯沿轻轻一碰,立即撤回,尔后一饮而尽。

    “贵庚?”石亨笑道。

    “下官年方十五。”杨牧云说道。

    “十五?”石亨看了身旁的石彪一眼,“彪儿,你今年多大了?”

    “叔父大人在上,彪儿痴长二十八岁。”石彪粗声粗气的说道。

    “现任何职?”石亨又问。

    “威远卫指挥佥事。”

    “那你就要跟杨大人学学了,”石亨微微一笑,目光又转向了杨牧云,“而立之年,战场厮杀,斩首无数,不过才一小小的指挥佥事,而杨大人,未及弱冠,就已是天子驾下的近臣了。”

    “杨大人的官运,岂是标下所能比?”石彪咧嘴一笑,酒杯平举,“杨大人,标下敬你一杯。”

    ......

    又有几名边镇将领过来跟杨牧云同来的几位兵部官员敬酒,气氛一时热闹起来。

    朱勇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对邝笑道:“邝大人,如果本国公没记错的话,你是永乐九年的进士吧!”

    “难得国公记得,”邝说道:“本官是辛卯科三甲第二十七名进士,那一年本官二十七岁。”

    “本国公自永乐五年承袭先父的爵位以来,”朱勇感叹道:“已整整四十年了,年轻时随太宗皇帝南征北战,先帝时平定汉王之乱......”他将四十年的戎马倥偬娓娓道来,一直说到正统九年统兵出喜峰口北进,在富峪川、热水川两次大败鞑子,进封太保。

    邝听得很仔细,脸上丝毫没显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国公功勋盖世,国之栋梁,本官在此先干为敬。”邝举杯赞道。

    “老了,”朱勇叹息一声,“本国公纵有满腔的抱国之心,也难敌岁月的侵蚀。”看了邝一眼,“本国公征战半生,都是在北疆度过的,深知中原的忧患,在于漠北......”见邝认真在听,续道:“自太宗皇帝迁都燕京以来,北疆的防务就成了重中之重,要知京师正北二百里之外就有虏骑出没,一旦鞑子破关,他们的骑兵狂奔半日,就可直抵德胜门外......”

    “国公所言极是,九边的防务丝毫松懈不得,本官为此也深为忧虑,夜不能寐。”邝应和着他的话说道。

    “当今皇上英姿勃发,大有太宗皇帝之风,”朱勇说道:“皇上一心用兵西南,以举国之力平

    麓川之乱,本是扬我大明国威的好事......”顿了一下语气加重,“可是邝大人您不能随着皇上的圣意把北疆的边防给废弛了呀,须知西南战事若败,我大明不过失麓川数百里土地,可北疆一破,京师危矣,那动摇的可是国本呀!”

    邝心说来了,成国公果然是为了北疆边军的军械物资来向我兵部施压来了,可军资全力供应西南乃是皇上的圣命,岂是我一介兵部尚书所能更改的?可对方出招了,自己又不能不接,自思索如何解答,忽见国公府的管事匆匆而来,凑近朱勇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朱勇眉头一皱,挥了挥手,管事正欲退下。邝笑着说道:“国公,可是府上发生了什么事,如若有什么不便的话,本官先行告退,改日再来您府上拜会。”

    “哎”朱勇一把扯住邝的袖子,生怕他会立时会走一般,“邝大人难得来本国公府上,无论如何也得让您尽兴,”见邝一脸询问之色,便道:“本国公也不瞒你,刚才我府管事来报,说那京师第一美人柳云惜到了,你我正说的高兴,邝大人您又不好听歌弹唱,本国公正欲打发她回去......”

    “国公,”邝听了一笑,“本官虽不好风月场上的事,可也听过柳云惜之名,如今南都第一美人紫苏姑娘的才艺本官已见识过了,现在倒想看看柳云惜比起这紫苏姑娘来,究竟孰优孰劣?”

    “好”朱勇击掌说道:“难得邝大人有幸欣赏,本国公这就传唤她上来。”

    ......

    “姑娘,你怎么了?”怀抱琵琶的怜依见紫苏正盯着一个人的背影出神,不禁问道。

    “没什么,”紫苏回过神来,似是自语道:“是他么?不然这背影怎么这么像他?”

    ......

    “清韵馆柳云惜柳姑娘到。”成国公管事高声呼道。

    顿时,厅内的推杯换盏之声顿时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向厅门口看去,无不想争睹一下京师第一美人的风采。

    就在这时,只听厅外一个清幽温雅的声音说道:“云惜来迟一步,尚祈诸位大人恕罪。”

    众人目光落处,就见厅门口站着一主一婢,婢着青衣,怀抱一筝,主穿白裳,不染纤尘,浑身素雅全无雕饰。那白裳丽人脸带欢容,一双黛如远山的眉儿却轻锁如烟薄愁,让人望而生怜。

    两弯眉画远山青,一对眼明秋水润。脸如莲萼,分明卓氏文君;唇似樱桃,何减白家樊素。可怜一片无暇玉,误落风尘花柳中!

    那白裳丽人如

    云的发鬓用一支金步摇轻轻挽起,眉心的桃红花钿下,是令人心醉的仙姿玉容。她轻移莲步,如云絮般飘然来到朱勇和邝的面前,一双纤纤玉手轻轻放在右边腰间,盈盈福了一福,“小女子柳云惜,见过国公,尚书大人。”侍儿扶起娇无力,娇躯动处,她欲折纤腰上的长长衣带微微摆动,就像似那花中的一点娇蕊,瑟瑟动人。

    女人的相貌可以分为三种:一种来自天上,一种来自人间,一种来自地府。

    柳云惜的相貌和紫苏一样应该算是来自天上的那一种,两人站在一起,无论相貌气质,都难分轩轾。

    紫苏是杨牧云所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可这位柳云惜和她比起来,不遑多让。

    高高在上的那位国公爷鼻腔中却轻轻的哼了一声,“柳姑娘的大礼,本国公可不敢当,你是王爷所垂青之人,能来此已是让本国公感到蓬荜生辉,又何当言罪?”

    柳云惜浅浅一笑,百媚生辉,见一名侍者立于一旁,所端玉盘中酒壶酒盅俱全,便走上前去,执起酒壶倒了一杯酒,然后捧于手中,“云惜来晚了,当自罚一杯。”说完一饮而尽,如玉娇靥缓缓升起两团红晕,如抹了一层胭脂般粲然生光。

    “罢了,”朱勇大度的一挥手,“柳云惜,本国公和邝大人邀你前来,不是看你罚酒的,”看了一下不远处的紫苏,“紫苏姑娘先你一步为在座的诸位大人奉上了才艺,你的才艺如能让他们满意的话,本国公就原谅了你。”

    柳云惜的美眸看向在座的紫苏,笑着说道:“原来紫苏妹妹已先我来了,你的歌舞唱曲俱是一绝,有你在场,不是让姐姐我献丑么?”

    “云惜姐姐又何必过谦,”紫苏微微一笑,“妹妹自南都来此,还没机会向姐姐讨教呢!”

    两位天上仙子一问一答,一颦一笑间惊艳了在场所有人。

    “那姐姐我就当众献丑了,还请妹妹指教。”柳云惜嫣然一笑,眸光一扫厅中诸人,“诸位大人在此,小女子有一首新作的词奉上,名为秋霁.国风,以飨诸位,蓉儿......”

    “婢子在!”青衣女婢忽地一解古筝的套儿,将古筝横亘于柱角的一张桌子上,正襟危坐,纤纤十指抚上了琴弦,微一拂动,一股清泉水般的音符在她指间铮铮流泻而出......

    柳云惜散开满头的青丝,纤腰一扭,足踏莲步飘至厅的正中,水袖如流云般一甩,整个人仿佛精灵般翩翩起舞......

第一百八十七章

    青衣婢女应了一声,纤纤十指一拨琴弦,清雅悦耳的琴声如同山崖上迸出的泉水,在山石上敲出叮咚的声响,迷蒙起阵阵水雾,荡漾在整个厅堂上。

    柳云惜一袭白裳,简洁庄重中透出一股飘渺出尘的意味,玉足轻点地面,别有一番翩然行者的潇洒气度,其白胜雪的脸庞清雅出尘。

    “江水茫茫,凭阑悄悄望,一片秋光。晚景萧疏,几孤风月,天地屡变星霜......”

    洞箫般的嗓音,带着磁性,把空灵的感觉整个儿弥漫开来,众人都听得不禁呆住了,惊异的目光不自禁的向杨牧云瞥去,一个年少的官儿竟能片刻间写就如此意蕴怆然的词藻,让人不得不从心底里产生感佩。

    琴声悠悠,柳云惜纤足踩着乐曲动人的节拍,翩然起舞,她的身段飘逸,清雅,仿佛手持琵琶的飞天,飘逸得犹如漫天轻盈的雪花,清雅得就像步步生莲的仙子,清歌曼舞。她眉目灵动,手指如花,腰肢若柳,一举一动间,都能散落出万般的风情;她飘逸的长发,飞舞的裙摆,细碎的舞步,使她整个人蒙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辉,仿佛在月中起舞。

    “故人何在?年少俊游恰梦中,黯相望,海阔山遥,烟水照斜阳。”

    一曲终了,众人听得如痴如醉,柳云惜的妙丽清音再一次震慑全场。

    “啪啪”朱勇率先击了两下掌,接着所有人都鼓起了掌声。

    “谢国公,谢诸位大人。”柳云惜纤腰欲折,俏立厅中深深一躬。

    “柳姑娘辛苦了,”朱勇眼中含着笑意,一挥手,“看座!”侧目看向邝,“柳姑娘之歌舞,邝大人以为如何?”

    “柳姑娘歌喉婉转清越,舞姿清雅飘逸,再配以杨员外郎的超凡文体诗词,自是天衣无缝。”邝捋须颔首赞道。

    “杨员外郎年纪轻轻,诗词文章竟有如此造诣,真让本国公感到意外,”朱勇看向杨牧云,“不知杨员外郎中的是哪一年恩科,可否告知本国公?”

    “下官惭愧,”杨牧云起身朝着朱勇拱手说道:“下官今春刚中秀才,秋闱又中了举人,进京面见圣上之后,御赐同进士出身。”

    “哦,原来是御赐同进士出身,”朱勇颔首笑道:“杨员外郎年少才高,就算参加明年春闱,也一定能位列三甲。”

    “谢国公夸奖,”杨牧云垂首谢道:“下官得蒙圣上恩赐,唯知尽忠报国而已。”

    “好,好!”朱勇连连点头,看了一眼邝,“邝大人属下如此人才,本国公甚是钦慕啊!”

    邝还未作答,只见席间站起一名戎装汉子,向着朱勇和邝拱手说道:“凉州卫指挥同知吴瑾见过国公,尚书大人。”

    “嗯,是吴瑾啊,你想说什么?”朱勇看向他说道。

    “杨大人的诗词,我们见识过了,两位美人的歌舞,我们也欣赏过了,”吴瑾加大嗓门说道:“末将不才,愿献上一段刀法,请国公,尚书大人还有在座的诸位大人品鉴。”

    “好

    ,难得吴瑾你有如此豪情,本国公自无不允,”朱勇斜眼看了一下邝,见他并未言语,续道:“不知你惯使什么兵刃,本国公可着人取来。”

    “末将擅使双刀。”

    “好,给吴同知取双刀来。”朱勇向府中的仆役一摆手说道。

    ......

    吴瑾如渊岳峙般立在厅中,将府中仆役为他拿来的双刀握于手中,轻提了几下,似在掂量份量。

    “吴同知觉得如何?”朱勇盯着他说道:“兵器可还趁手?”

    “刀是不错,就是份量轻了些,”吴瑾将两柄单刀的刀背互相敲击了几下,点头说道:“末将在战场上所使双刀总重六十斤,往来如风,刀锋过处,人马俱碎。”

    在场众人一听,都倒抽一口冷气,唐时的陌刀不过才十五斤,而他的双刀每柄三十斤,两柄就是六十斤,还能挥舞如风,可见他的臂力是如何惊人的了。而且双刀舞练时,比单刀要难得多,行家皆知,单刀左臂难防,双刀两耳难防。由此可见,吴瑾不仅力大无穷,而且武艺高强。

    吴瑾左手持刀虚劈,右手刀划过一道弧线,横在胸前,似怀中抱月。接着他向前踏出一步,身形一转,双刀挥出,似雪片一般翻飞。只见他目凝重,将手中双刀一招一式认真的使将开来。他使的是军中刀法,侧重于战阵搏杀,所以刀术并不如何花哨,但一招一式颇有章法,而且使得虎虎生风。在座众人虽隔得尚远

第一百八十八章 互诉衷肠

    吴瑾心中感到暗暗好笑,这样一个连站都站不稳的人竟然被世子誉为文武双全,真是笑话。文臣里面能出一个武功高手,那真是活见鬼了。他的思维刚刚想到这里,瞳孔猛地一阵收缩,他发现他好像真的活见鬼了。杨牧云手中长剑的剑尖陡然挑起,直刺自己的下颚。

    他心中蓦然一惊,想抽回背后的双刀,但来不及了,“蹬蹬”连退两步,刚站稳身形,一道光弧已斜劈而至。

    “当”吴瑾左手刀横挥而出,格挡住对方长剑的攻势,右手刀紧随而出,疾抹向对方小腹。“刷”刀光划过,杨牧云已飞身跃起,长剑直抹吴瑾颈侧。吴瑾身形一转,“叮”的一声左手刀挑开了对方剑尖,同时右手刀向上反撩向杨牧云的胸膛,“呛”杨牧云手中长剑在吴瑾刀身上一点,凌空一翻,人已跳出两丈开外,双脚稳稳着地,身段潇洒之极。引得周围众人一片喝彩。

    “邝大人”朱勇侧目看了邝一眼,“你们兵部真是藏龙卧虎呀!杨员外郎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不但身手高明,而且智计百出,他方才以弱示敌,就差一点儿使吴同知着了他的道啊!”

    邝呵呵一笑,“国公不知,杨牧云之前是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刚调入我兵部不久......锦衣卫的人,身手又如何能差得了?”

    “哦?”朱勇目光一凝,“锦衣卫何等风光,他为何要调入邝大人的兵部呢?”

    “这是皇上的意思,”邝悠然一笑,“不是我们做臣子的能够揣摩到的。”

    ......

    两个人的身影又战在一起,“叮叮当当”一阵疾如爆豆般的金铁交击声响过,两个人影又乍分至一边,四目凝视,身形岿然不动。

    “小姐,”那个叫蓉儿的青衣婢女脸带惊喜的说道:“您看杨大人居然会武功?”

    “看你大惊小怪的,”柳云惜粲然一笑,“难道诗词作得好的人就不能会武功么?”口中说着,提起的心缓缓放了下来。杨牧云为她作出了下半阙的好词,使她在如此重要的场合大大风光了一次,心中的欣赏与感激自不待言,因此心里便不希望他受到任何折辱,先前只道朱世子故意使人与他为难,便想出面回护于他,不想这个看似比自己还要年少的官员居然身负惊人的艺业,倒让自己白白的为他担心了一场。

    “他不但会武功,而且武功还不低呢!”一道清柔婉转的声音传来,紫苏不知何时飘然来到柳云惜的身边。

    “妹妹也对此人感兴趣么?”柳云惜的美眸不禁向她霎了一下。

    “小妹可比不上姐姐,”紫苏眸光一转“有人甘心为你作出如此绝妙好词,”唇角含笑对她说道:“姐姐在国公和诸位大人面前能如此风光,全赖此人,不知姐姐何以为报呢?”

    紫苏的话让柳云惜脸上微微一红,随即淡然道:“杨大人年少才俊,为人急公好义,又岂能奢求她人回报?”

    紫苏听了嫣然一笑,眸子转向场中正斗得激烈的二人,“姐姐你看,他们两人打得难解难分,你认为他们谁会取胜呢?”

    柳云惜也向场中看去,眸光流转片刻方沉吟道:“吴同知的刀法刚猛如涛,出招势大力沉,让人很难抵挡......可杨大人身法轻灵,剑走偏锋,绝境下常有奇招迸现,让人叹为观止......”语音稍稍停顿了一下说道:“我看好杨大人,他一定能胜。”

    紫苏默然不语,眸子紧紧盯着杨牧云,那是她的男人,几个月不见,他好像变得更加成熟了。他什么时候来到京师的?为什么不来寻找自己?她心中又太多的话要问他,可现在,她只能站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等待着他击败对手。

    吴瑾的双刀越使越快,力道越来越猛,杨牧云左支右绌,犹如大海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会被卷来的一条巨浪打翻。

    “铿” 吴瑾的左手刀和杨牧云的长剑绞在一起,吴瑾手臂一沉,刀锋将杨牧云的长剑向下一压,接着陡然向旁一甩,杨牧云被他一带长剑竟

    然没有脱手,当即大喝一声,右手刀横削而出,杨牧云脚步一撤,滴溜溜转了个圈子,长剑已指向吴瑾的后颈。

    吴瑾侧身躲过,双刀反撩,“叮”的一声,将杨牧云的长剑磕开一边......

    “可惜,又差一点儿。”紫苏脸带惋惜之色。

    “妹妹也希望他赢么?”柳云惜侧目看向她问道。

    “你说的是哪个他?”紫苏璀璨的眸子眨了一下。

    “妹妹又何必明知故问,”柳云惜莞然一笑,“你的眼睛盯在谁身上,难道以为姐姐看不出来么?”

    紫苏如玉般的粉颊升起两抹红晕,目光又瞥向场中,“姐姐真的认为那个年轻的杨大人会赢么?”

    “一切都还未结束,妹妹仔细看便是了,”柳云惜看了看场中二人,悠然说道:“以我看,胜负快要分出来了。”

    只听吴瑾一声大吼,手中双刀一招力劈华山,以万钧之力向着杨牧云当头劈了下来,杨牧云避无可避,挺剑迎了上去......“锵”的一声巨响,长剑断为两截,在座的所有人都发出一声惊呼。

    吴瑾脸如死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片惊噫声过后,众人分明看见,杨牧云手中断剑已指在他的咽喉上......

    “当啷”一声,断剑掉落在地上,杨牧云跳至一边抱拳一礼,“下官兵刃已断,无法再战,吴同知你赢了。”

    “你是在嘲讽我么?”吴瑾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目光看向他说道:“输了便是输了,难道我堂堂从三品指挥同知还会耍赖不成,”当即将双刀掷于地上,向着朱勇抱拳说道:“末将无能,未能胜得兵部的杨大人,请国公降罪。”

    “吴同知,”朱勇捋须一笑,“又不是行军打仗,那么认真作什么?”目光扫视了在场众人一圈,朗声道:“诸位,吴同知和杨员外郎为本国公和大家奉献了一场精妙绝伦的武艺,为此,请诸位和本国公一道,敬他们一杯。”说着高举酒杯。

    众人纷纷起身,举起杯中酒......

    “谢国公,谢诸位大人!”吴瑾抱拳一礼,转身退了下去。

    杨牧云也想退下,却被朱勇叫住了。

    “杨员外郎,”朱勇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微微一笑说道:“你不但文章作的好,武学造诣也不浅呐!”

    “国公褒奖,下官实不敢当!”杨牧云躬身说道。

    “以你的本事,终日枯坐官衙,真是可惜了,”朱勇叹道:“如能从军效力疆场,定能建立一番功勋。”

    “谢国公提点,”杨牧云说道:“下官无论身在何处,都会为皇上尽忠,为朝廷效力。”

    “很好,”朱勇点点头,目光转向邝,“邝大人,本国公有些乏了,这里就让他们热闹去吧,你我同去内室一叙,如何?”

    “国公有命,本官自当谨从。”邝说着看了杨牧云一眼,“你下去吧,但要谨记切不可生事。”

    “下官铭记尚书大人的训导。”杨牧云拱手说道。

    ......

    “这位小哥......”杨牧云见朱勇和邝两人下去后,忙向一名仆役招了招手。

    “大人有什么吩咐?”那名仆役恭恭敬敬的上来问道。

    “本官有些内急,”杨牧云低声问道:“你可否领本官出去方便一下?”

    “大人请跟我来。”那名仆役点头引着杨牧云向厅外走去。

    ......

    “大人,从这道门进去,绕过一座假山就是了。”那名仆役领着杨牧云出得厅来,穿过几座庭院,指着一道月亮门说道。

    “本官晓得了,”杨牧云点点头,对他说道:“你也不用在这里等着,本官方便完了自会回去。”

    “大人请便。”那仆役躬身一揖,便转身去了。

    牧云四下看了一番,便迈步入了那道月亮门。

    里面院中有一片花圃,虽说已渐渐入秋,可花朵仍开得极为鲜艳,红的、黄的、紫的,让人赏心悦目。院子的正中有一座假山,假山后是一片竹林,在竹叶的掩映下,露出一片墙角,那便是国公府中的一处茅厕了。

    “果然不愧为公侯的府邸,连茅房都修在这般雅致的地方。”杨牧云叹道。

    他来到假山之后,见山凹处有一块青石,便走过去撩开袍袖坐了上去。

    “还是在这里待会儿吧,”杨牧云心中暗道:“那些来自边镇的武官都不太好打交道,尤其那位朱世子,铁了心的要寻我晦气,我还是躲远点儿的好。”突然有些羡慕起武文鼎来,“早知这样我还不如学那武乌龟,装病使癫,也就不用随同尚书大人来了。”

    正想着,脑海中突然翻出来一个动人的倩影,微笑着向他招了招手,他缓缓闭上了眼睛,“没想到在这个地方竟然能碰见紫苏,看她那排场,不会是在京城这边也成了一座青楼的老板吧?”他思忖着,“现在暂时不方便跟她见面,等日后我寻到她的住处再说吧!”

    正瞑目思索间,突然感到有人拍了一下自己的肩头,心中一惊,睁眼看去,一张美得不食人间烟火的面容映入自己的眼帘。

    “紫苏,是你?”杨牧云心头一跳,向她身后看去,见再无他人,方放下心来。

    “夫人,你怎么过来了?”杨牧云苦笑道:“看你这一惊一乍的,可把我吓了一跳。”

    “你又背着我做什么坏事了?心虚成这样?”紫苏嗔道。

    “有你在,我哪儿敢做什么坏事?”杨牧云笑道。

    紫苏啐了一口,挨着他坐了下来,“你什么时候来京的?”

    “什么你呀我的,连夫君都不叫一声?”杨牧云笑了笑说道。

    “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到先数落起我了,”紫苏美眸一瞪,“你来到京城,为什么不来寻我?”

    “夫人呐!”杨牧云叫起撞天屈来,“我才刚进京没几天,又是被皇上诏见,又是去兵部报到,每天忙得团团转,哪有精力寻思其它事情?”

    “是么?”紫苏的美眸微微眯了起来,“我看你的精力倒旺盛得很呐!不然的话,又怎么会有闲情逸致给人家填诗作词,”伸出纤纤玉手在他身上拧了一把,“你的心思都放在漂亮女人身上了,哪儿还会来寻我?”

    杨牧云“啊哟”呼了一声痛,脸上的笑容却没少半分,“夫人说笑了,这世上哪里还会有比你还漂亮的女人?”

    “你就会用花言巧语来哄我?”紫苏眼圈一红,“早在你离开南都半个月后,我就已经到京城了,听说你还没到,我便让宁公子打听你的下落,听说你被人劫走,我不知有多担心,现在好不容易与你相见,你却跟那京城第一美人在一起卿卿我我,写词听曲,哪里还记挂着人家?”说着竟然抽泣起来。

    “跟那姓柳的卿卿我我,这又谈何说起?”杨牧云有些哭笑不得,这女人醋劲儿一上来,真是看什么都浮想联翩。

    “那柳云惜便是京城第一美人么?”杨牧云撇撇嘴说道:“她比起夫人你可差多了。”

    “你呀,就会油嘴滑舌,”紫苏展颜一笑,“柳姐姐论才艺,论相貌,都不在我之下,我对她也是极为佩服的。”

    “哦,”杨牧云不想再跟她纠缠这个话题,于是便问道:“你来京师,怎么会到了这萝院中?”

    “夫君,”紫苏见他脸带疑问,便解释道:“我到了京师后便找到了义父,义父让我留在他这儿安心等你的消息,他身为内官监掌印太监,京城里有一些产业需要打理,萝院便是其中之一,因为我在南都时将国色馆打理得不错,义父就将萝院交给了我......”

    “嗯......”杨牧云仔细听着,突然间目光一凝,他看见一条人影在假山前一闪而过。

第一百八十九章

    “嘘”杨牧云让她噤声,然后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先回去,我稍后便去找你。”

    “出什么事了么?”紫苏惊问道。

    杨牧云不答,闪身快步追了上去。

    那条人影穿廊过院,似是对整个国公府熟悉之极,而且身法快捷飘逸,杨牧云若不使出全力,几乎跟之不上。他不禁心下凛然,此人武功之高,恐不在自己之下,无端私入国公府,不知有何图谋。

    杨牧云悄悄随他来到国公府后院的一座幽静的高宅下,只见他纵身腾空而起,伸手抓住房上飞出的檐角,微一用劲,便借力一个凌空倒翻,飞身上了二楼。

    杨牧云不及思索,也学着他的样子飞身上了二楼。见那人转过二楼的一个墙角,便也快步跟了上去,刚来到墙角处,一阵劲风拂来,心中暗道不好,一柄寒光闪闪长剑的已袭至面前。他未携带兵器,侧身一转,伸掌劈向对方拿剑的手腕,对方随即手腕一撤一翻,剑尖挑向杨牧云眉心,杨牧云迅速将腰身一柠,仰面矮身躲过,左掌疾探而出,抓向对方咽喉......二楼走廊处虽然狭窄,但两人身形快捷利落,转瞬间已拆了七八招。

    杨牧云见他蒙着面孔,看不清面貌,又行踪鬼祟,心中认定绝不是国公府的人。但对方武艺高强,自己急切间又不能将之拿下,便想开口喊人。蒙面人看出了他的意图,持剑一阵疾攻,杨牧云顿时手忙脚乱。

    在躲过对方凌厉的一击后,杨牧云飞身后退,还未站稳身形,一道寒光如电闪般直扑自己面门,他头一偏,那道寒光贴着自己脸颊、擦着鬓角飞过,几十根长发登时被削断,悠悠荡荡的飘落下来。“嘣”的一声插入楼道的木栏上,原来是蒙面人投掷过来的长剑,剑尖深入木中,剑身摇晃不已。

    杨牧云当即伸手拔出长剑,向那蒙面人攻去,谁知那蒙面人飞身转过墙角,疾奔而去。待杨牧云挺剑追过去,转过墙角一看,楼道内空空荡荡,再无一个人影。

    他急忙上前几步,目光飞速向四下扫视,希望捕捉到那蒙面人的踪迹。

    “吱

    呀”一声楼道里的一扇门开了,一条人影从门内走了出来。杨牧云扭头看去,不禁顿时愣住了,出来的人居然是成国公朱勇,接着又有一人走了出来,却是邝。

    三人的目光触碰到一起,不禁都面面相觑,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杨牧云,你这是干什么?”邝盯着他手中的长剑吃惊地问道。

    “我......”杨牧云嗫嚅着将手中剑收到身后,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这时只听楼道内一阵脚步声响,一群府内侍卫奔了过来。

    “国公”当先的一名侍卫首领刚想开口,蓦然瞥见杨牧云手中的长剑,大惊之下抢在朱勇前面,大叫道:“有刺客,快保护国公!”

    “呛啷啷”一阵拔刀出鞘的声音响起,侍卫们冲上前将杨牧云团团围住,纷纷举刀指向了他。

    杨牧云见朱勇的目光紧紧盯在他的手上,心下一沉,手一松,“当啷”一声手中长剑便掉落地上。

    “绑起来!”侍卫首领喝道。

    “慢!”朱勇挥手止住,铁青着脸说道:“把他带到我屋里来,本国公要亲自问问他。”

    ......

    紫苏沿着来时的路正漫步返回,只见怜依、芷雪和自己身边的一众侍女在府中仆役的引领下匆匆向自己这个方向走来。一见到她,她们便发出一阵欢呼,朝自己奔了过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么?”紫苏想起匆匆离开的杨牧云,心中一紧问道。

    “姑娘,”怜依先开了口,“国师来了,他想要见你。”

    “他来这里作什么?”紫苏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一个出家人追我追到了国公府,让人看了成何体统?”

    “国师听说姑娘要跟柳姑娘在成国公府比试才艺,便巴巴的赶来了。”芷雪笑道。

    “他耳朵倒尖,”紫苏嗤笑一声,“这要让朱公爷见了,指不定如何耻笑他呢!”

    “他怕什么,”怜依瞄了紫苏一眼,“国师对姑

    娘可是一往情深呢!”

    “那是,”芷雪在一旁接口道:“不光他,连王爷也来了,不过......”唇角一勾,笑道:“......他是为了柳姑娘来的。”

    “那朱公爷呢?”紫苏问道。

    “朱公爷还在跟邝大人议事,来不及迎接他们,他们二人便先进来了。”怜依说道。

    “那我就先不忙着过去了,”紫苏眸波一转,“这是在人家朱公爷府上,贵客登门,是要先见过主人的,我们切不可坏了人家府上的规矩。”

    “姑娘说的是,”怜依笑道:“就让那位地位尊崇的大情种见过朱公爷之后,再来拜过咱们姑娘的石榴裙吧!”

    “你这小蹄子,再胡说,别怪我把你的舌头拧下来......咦”紫苏的目光看向前方,“你们看,那是谁?”

    众女顺着紫苏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主一婢两个女子向她们这边走来,主穿白裳,不染纤尘,犹入凡尘的仙子,婢着青衣,紧随主后。

    “是清韵馆的柳姑娘和她的丫鬟蓉儿。”一位侍女眼尖,忙向紫苏说道。

    “她们来这里干什么?”紫苏心念一转,眼角一翘笑道:“别不是来这里躲王爷吧?”

    杨牧云被国公府的众侍卫带到了朱勇的会客室中,朱勇挥了挥手,让一众侍卫都退了下去,房中只留下自己、邝和杨牧云三人。

    “杨牧云,”朱勇瞄了一下邝,沉着脸向杨牧云说道:“你为何会手持凶器来到本国公门外,莫非是要行刺本国公么?”

    “如果国公认定下官是刺客的话,”杨牧云脸色平静的说道:“应该就不会让下官站在这里,早就送官究办了。”

    “好个伶牙俐齿,”朱勇冷笑,“本国公是给邝大人一个面子,你说自己不是刺客,可我府中侍卫都看见你手持长剑站在我们外,还有邝大人......你还有何话说?”

第一百九十章 意外发现

    护卫官兵让开了一条路,杨牧云纵马上前,放眼看去,两路人马正在集市上打得不可开交。

    “又是帮派因争夺地盘而大打出手?”看到眼前的情景,杨牧云想起了昨日红莲帮和青龙会械斗的一幕,不禁眉头一皱,但看情形不像,一方辫发胡服,一方是白布缠头、高鼻深目的西域人士。

    那辫发胡服自然是入贡的蒙古使团成员,那日在广聚轩与自己交手的孛罗和他的一众手下亦在其中,而与他们对打的那帮西域人中也有些看着眼熟,杨牧云目光一凝,“是他们”那日在去新太仓的路上,自己的车驾在集贤街和东直门大街的交叉路口,和一群赶着驼队的西域商人冲撞在一起......他们怎么会跟那群蒙古人厮打在一起?

    双方各自纠集了数百人,正打得难解难分,还好双方没有携带兵刃,只用棍棒招呼对方,否则早就血洒满地了。

    杨牧云把护卫将官叫了过来,“大人在此,这些胡人竟如此放肆,你带人将他们围起来,本官出面让他们住手。”

    护卫将官目光看向尚书大人的车驾,见邝对着自己微微颔首,想是同意了杨牧云的做法,便一挥手,喊道:“大家给我上,把这些人给我围起来。”

    护卫官兵分两队向两边散开,快步上前,将正在斗殴的两拨人围在了中间。

    “呛啷啷”刀光闪烁,枪尖闪着寒芒,弓弩举起,箭头发着乌光,都统统对准了正在里面打得不可开交的两方人马。

    一股肃杀的寒意笼罩了过来,两伙人不自觉的松开了对方,都愣在了当场。

    杨牧云策马上前,目光森然的在他们脸上扫过,一脸肃然的问道:“你们领头的是谁?站出来!”

    双方人群一分,两人大踏步的走上前来,在杨牧云面前丈许远止住脚步,右手放在胸前,微微躬身,“大人”

    杨牧云看了一眼,居然都是熟人,蒙人一方是那位自己教训过的孛罗,而西域人一方居然是那日被自己车驾撞倒的驼队老者。

    他们见了杨牧云也都微微一愣。

    “你们难道不知这里是大明帝都么?”杨牧云冷冷道:“因为何事在这里厮打?”

    “大人”老者义愤填膺的先开了口,“我是也先不花大汗的副使赛义德,我和我的随从正在集市上采购物品,谁知这些草原人横冲直撞的来到这里,蛮不讲理的对我们说我们看上的东西他们都要了......”喘息了一下,“大人,买东西总有个先来后到吧!他们不但抢我们的东西,还打人,你一定要为我们做主。”

    “住口,你们这些畏兀儿奴隶,”孛罗轻蔑的看了他一眼,“要不是我们太师出兵帮助你们,也先不花能坐得上他的王位么?”冷笑着说道:“这些东西我们昨日就看上了,今日不过来取而已,就凭你们这些察合台后王统治下的畏兀儿杂种,也配与我们大汗的使者争锋么?”

    “你”赛义德目眦欲裂,他手下的人也都愤怒之极,纷纷捋起袖子想要上去打他。孛罗手下的人也开始骂骂咧咧,嘴里不干不净起来。

    “住手!”杨牧云大声喝道:“本官在此,你们还敢放肆么?”

    “哗啦”围在他们周围的官兵刀枪并举,骚动的人群登时安静下来。

    “孛罗,”杨牧云说道:“你说昨日就看上了这些东西,你可曾付下定金?”

    “什么定金?”孛罗满不在乎的说道:“我是在为我们大汗采购物品,这些畏兀儿人强要买去,就是不把我们大汗放在眼里。”

    “哼”杨牧云冷冷一笑,这家伙上次被自己教训一通,看来还没睡醒,“孛罗,本官再跟你重申一遍,这里是大明的京师,不再是前元的大都,你们所说的成吉思汗不管过去如何辉煌,现在早已是过眼云烟。在这里,你和你的人必须守大明的律法,如触犯刑律,你觉得你远在草原的大汗能救得了你么?”

    话音刚落,赛义德和他的手下便哄然大笑。

    孛罗涨红了脸,双

    手攥紧了拳头就想一拳打过去。

    “赛义德,”杨牧云的目光又转向了他,“这群蒙古人不管如何嚣张跋扈,你觉得受了委屈,可以报官,如何能带着你的人跟他们大打出手?莫非你蔑视我大明的律法么?”

    “我等不敢!”赛义德慌忙答道。

    杨牧云目光一闪,见赛义德的人当中有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见他的目光扫来,忙垂下头去。

    “奇怪,怎么会是他?”杨牧云心下一阵嘀咕,那人头上缠着畏兀儿人的白布,一身白色长袍,虽然掩饰得很好,可杨牧云还是一眼看出了他的身份,他便是昨日跟红莲帮少帮主雷擂械斗的青龙会干将啸天虎汤魁。

    杨牧云目光又向他周围扫视了一下,他身边的人纷纷低下头去,看样子应该是他带来的手下。他不禁轻笑了一声,这赛义德怕打不过这群蒙古人,就请青龙会的人来助拳,真是好笑,不过他眼光倒是不错,这帮青龙会的人确实能打。

    “孛罗和赛义德带人私下械斗,触犯我大明律法,带走收监,其他人若再敢私斗,本官定不轻饶。”杨牧云大声说道。

    “大人?”杨牧云身边的将官一愣,心说拿人断案是刑部的事儿,我兵部将人带走合适么?

    杨牧云脸一沉,“怎么,你想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带走么?”

    那将官这才缓过神来,一挥手,“把他们带走!”四名膀大腰圆的士卒便快步上前来到孛罗和赛义德的身侧。

    双方的手下不禁面面相觑,待要上前阻拦,杨牧云大喝一声:“尔等还不让开!”

    众人被他气势所慑,又见首领落到官兵手里,便只得乖乖的让开了道路。

    杨牧云令那将官收兵归队,自己回到车驾旁边,威风凛凛的从打斗双方让开的道路上开了过去。

    “这件事你办得很好,”邝掀开车帘赞了杨牧云一声,“本官现在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大人过奖!”杨牧云回道。

    “你把他们带回兵部作何打算?”邝满嘴打趣的问道:“难道你真的要升堂审问并判他们入狱么?”

    “他们是外来的贡使,就算是交给刑部,他们也不会贸然审讯收监,”说道这里杨牧云嘴角一勾,对邝轻声说道:“先关他们几个时辰,等礼部来人了,就交给他们带走。”

    “你考虑得很是周到,”邝看了他一眼,叹道:“你真是一个天生做官的胚子。”

    ......

    杨牧云回到兵部衙署,便回到自己的签押房把自己关了起来。

    “尚书大人让我三日内将工部私下倒卖的军械物资挖出来,我应该从何处着手呢?”他背着双手在房间中踱了几步,“成国公府出了蒙面刺客一事大人先让我放一放,这明摆着是我解了他的难他便替我出头,如我办不成就让我坐实了刺客的身份,这老狐狸,算盘打的也忒精了些。”

    他在房中连转了几个圈子,仍想不出个头绪。

    “笃笃”外面想起了敲门声。

    “进来吧。”杨牧云抬头说道。

    他手下的一名属吏推门走了进来。

    “大人,”属吏躬身说道:“礼部主客清吏司的包主事求见大人。”

    “没想到礼部这么快就派人过来了,”杨牧云一笑,“快请包主事进来。”

    ......

    礼部主客清吏司的包主事大概有三十多岁年纪,他见到杨牧云时不禁怔了一下,没想到要见的兵部员外郎是如此的年轻,这让人到中年的他情何以堪。

    “下官包才正见过杨大人!”包主事对着杨牧云躬身一礼。

    “包主事不必多礼,”杨牧云吟吟一笑:“请坐!”

    “杨大人客气了,”包主事说着屁股落入椅中,“下官此来是请杨大人放人的。”

    “包主事此话怎讲?”杨牧云说道:“我兵部又不是

    刑部,难道会私关人犯么?”

    “杨大人,”包主事沉住气说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蒙古汗国副使孛罗和察合台汗国副使赛义德因冲撞了邝大人被带到了杨大人这里,还请杨大人将此二人交予下官带回。”

    “哦,”杨牧云点点头,“此二人是被本官所拘押,他们无视大明律法。私自带人在闹市械斗,并冲撞了我们尚书大人的车驾,本官正想将此事奏明皇上,请皇上下旨责罚此二人。”

    “杨大人言重了,”包主事劝慰道:“夷狄之人不通礼教,做出逾矩之事在所难免,所幸在邝大人官威之下已拜服顿首......嗯,依下官之见,他二人已领受到了大明律法的威严,下官将他们带回后再淳淳劝导一番,定教他们不再生出事端。”

    “若他们不听呢?”杨牧云问道。

    “他们明日便要离开京城了,”包主事说道:“下官带他们回去后定派人对他们严加看管......唔,些许小事,就不必再禀报给皇上了吧!”

    “他们明日便要离开京城?”杨牧云心中一动,“两国来使明日都要离开么?”

    “正是!”包主事颔首说道:“他们来我大明除了进贡外,便是交易我大明的物品,如今交易已毕,岂有不满载而归的道理?”

    “他们交易完了么?”杨牧云笑道:“那为何今日又为抢购东西而大打出手?”

    “夷狄之人如何能以常人来猜度,”包主事说道:“一眼不合,即拔刀血溅五步对他们来说乃是寻常之事,为抢购东西而大打出手,不过是借口罢了。”

    “原来如此,”杨牧云点点头又问道:“蒙古汗国跟察合台汗国的关系如何,为何他们双方的使节一见便剑拔弩张呢?”

    “蒙古汗国一向以黄金家族的正统自居,”包主事侃侃而谈,似乎对两国的形势如数家珍,“不大瞧得起旁系出身的察合台汗国,因此两国来使心生龃龉也属正常。”

    “可我蒙古使者说是他们帮助也先不花登上察合台汗王的宝座,这样说来,他们两国的使者应该交好才是。”杨牧云不解的问道。

    “他们夷狄有何信义可言,”包主事说道:“就是蒙古汗国内部各部落也不断互相征伐,何况两个汗国之间呢?这些生长在蛮荒之地的野人,今天称兄道弟,明日兵戈相向,对他们来说早已稀松平常了。”

    “包主事的一番话,真让本官受教了。”杨牧云笑着说道:“本官这里有一件事,想请包主事帮忙。”

    “杨大人客气了,”包主事说道,“如下官能办到的话,绝不推辞。”

    “是这样的,”杨牧云看了他一眼说道:“本官今日看上了一位女子,只不过她身在教坊司中,要如何才能将她赎身呢?”

    “杨大人年少风流,倒也有情有义,”包主事乜了他一眼笑道:“能得杨大人您的垂青,也是那位女子的幸事。杨大人如想给她赎身的话,请我们尚书胡大人帮她脱籍也就是了。”

    “此事容易办么?”杨牧云试探着问道。

    包主事的脸微微动了一下,心中暗道:“这小子如肯将那两人交予我,不把此事声张到皇上那里的话,就算我欠他一个人情,区区一个欢场女子落籍的事,我帮他也就是了......”当下笑道:“此事不难办理,不过要花些银子而已。”

    “钱的事好说,”杨牧云一笑,“本官这就带包兄你去见那两位使者。”

    “痛快,”包主事一拍胸脯,“杨大人将那女子的名字写给下官,这帮她从妓籍上除名的事就包在下官身上了。”

    ......

    送走了包主事后,杨牧云便换上了便衣,从侧门出了兵部衙门,他想去找一下红莲帮的少帮主雷擂,从他那里探听一下蒙古使团的事,明日就是蒙古使团的归期,时间已经很紧迫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京师城北教忠坊剪子巷万源钱庄的老板姓贾,叫贾万金,名字起的气派,人也挺傲气,在店里永远都是趾高气扬。可是今天,他的样子比谁都恭顺,高高的身子躬得跟只虾米一样,紧紧跟在一位身穿湖绿色襦裙的美丽少女身后。

    那位少女秀眉微蹙,仔细翻着贾老板交上来的账本。

    “素月姑娘,”贾万金笑眯眯的说道:“这几个月的账本都在这里了,您看还有什么需要么?”

    “嗯,”素月淡淡的说道:“你要是忙的话就先下去吧,有什么事我会让人去叫你。”

    “不忙,难得姑娘今日到来,”贾万金陪着笑说道:“小人就随侍您的左右,随时听候您的吩咐。”接着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小人刚泡得一壶好茶,这就给姑娘您端上来。”说着躬身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他亲自端着一个托盘又回转了来,托盘上是一套雕琢精美的青花茶壶茶盅。

    见整日介不可一世的贾老板手脚麻利的跟茶楼伙计似的,把钱庄里的账房先生和一众伙计惊得目瞪口呆。

    “卢先生,”一名伙计忍不住问一位身穿青色长袍的老者,“咱们老板这是怎么了?怎么对一个黄毛丫头这么恭恭敬敬的?”

    “噤声,”卢先生乜了他一眼,“什么黄毛丫头,你没看她的打扮,分明就

    是一位大户人家的如夫人。”

    “看她不过才十五六岁年纪,人长得倒挺俊俏的,”伙计压低了声音,“她的来头真有那么大么?”

    “去去去”卢先生瞪了他一眼,“你打听那么多干什么,东家给你发工钱,就是让你在他背后嚼舌根么?”

    ......

    “素月姑娘,”贾万金将茶壶茶盅端到桌上,亲自倒了一杯茶,“这是上好的碧螺春,您从江南来,一定合您的口味。”翡绿的茶水如软玉般倒入茶盅,茶香扑鼻而来,可素月不为所动,一页一页翻着账簿,仿佛没有听到贾万金的话。

    得了老大一个没趣,可贾万金脸上笑容依旧不减。

    这时一位伙计悄悄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贾万金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旋即恢复平常。

    “素月姑娘如果没别的事情,小人就先告退了,”贾万金陪着笑脸说道:“小人先去前面张罗一下。”他说罢刚转过身子正要出去......

    “贾老板”素月侧过脸叫住了他。

    “素月姑娘有什么吩咐?”贾万金连忙止住身子毕恭毕敬的说道。

    “贾老板您先不忙走,”素月嫣然一笑,“我有几件事想问你一下。”

    “不敢,姑娘请说。”看着素

    月灿烂的笑容,贾万金的心突地跳了一下,“这丫头可真漂亮,比我新纳的小妾强多了,小姐嫁的那位姑爷可真有福气,不但娶了小姐家的亿万资产,连她身边这么娇俏的丫鬟也给收了。”

    素月可不知他心中转了这么多的龌龊想法,笑着说道:“这些账本我大略看了一下,贾老板可真是能干的很呐,短短几个月就将钱庄的业务扩展了一倍......”

    “这都是小姐和姑娘管理有方,小人不过运气好罢了。”贾万金听她称赞自己,心里一阵痒痒的。

    “是你的功劳,谁也不会跟你抢,”素月一双妙目在贾万金身上一转,又落在了账簿上,“上面跟钱庄业务来往最多的是一个叫元琪儿的人,她是做什么的?”

    “姑娘说元公子,”贾万金眼睛一亮,忙道:“那可是咱们钱庄的一位大主顾呀!据他说他家里开着好几座金银铜矿,又兼做皮货药材生意,可是北地首屈一指的大财神呀!”

    “哦?”听他一说,素月来了兴致,“元公子府上哪里?如此一位大主顾,怎能不登门拜访一下?”

    “元公子他......并不住在京师,”贾万金思索了一下说道:“听说他居无定所,只是往来于外地与京师做生意而已。”

第一百九十二章 庙中遇险

    杨牧云身形微微一震,再看那乞丐时,他已三晃两晃,迅速没入川流不息的人流中。

    杨牧云稍稍犹豫了一下,便迅速跟了上去。

    穿过热闹的街市,杨牧云跟着他七拐八拐,进入一条幽仄的胡同。胡同里狭窄幽僻,少有行人,杨牧云登时警觉了起来,雷擂这个人行为纨绔,若是派人带他到一座高宅大院,或者酒楼茶肆,甚至青楼妓馆相见他都不会奇怪,可这样的一个地方......杨牧云看向前方领路的那位乞丐的背影,心中暗自戒备,摸了摸左手袖口,他浑身上下所有的武器就只剩下暗藏在这里的袖箭了。这是湖州府锦衣卫总旗安若甫送给他的贴身暗器,他一直带在身边,由于从锦衣卫北镇抚司调到了兵部,绣春刀是不能再佩戴了,这导致他很多时候对敌时只能赤手空拳,碰到武艺寻常之人,他自是不惧,可要碰见真正的高手,那就难免左支右绌了。

    “你家少帮主要与我在何处相见呢?”杨牧云忍不住问道。

    “少帮主说别处人多眼杂,一定要找一处僻静所在才好跟大人相见。”那乞丐头也不回,脚下速度加快。

    杨牧云虽心下起疑,但也只能继续跟在他的身后。

    那乞丐带着杨牧云来到一座破败的小庙前,由于无人打理,低矮的夯土院墙已经倒塌了一半,院子里长满了野草,庙顶上瓦片凌乱,露出几处破洞。房檐下有几处鸟窝,有的窝已空巢,有的里边正有几只雏鸟探出头来叽叽喳喳地叫着,等待母鸟来给它们喂食。

    “杨大人,到了。”那乞丐说罢引着杨牧云踏着没入野草间的小径来到庙门前,门上的漆早就掉光了,那乞丐伸手一推,“吱嘎”一声,门板开处,门楣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落,“杨大人,请”那乞丐立于一边,向杨牧云做了个请的手势。

    杨牧云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哐啷”一声,杨牧云刚走了进去,身后的门就掩上了。他心中一惊,止住脚步,握紧双手,劲力布满全身,一双眼不住向庙内四处扫视。

    庙内阴暗破败,几缕昏黄的光线从房顶上的几处破洞飘落下来,使庙内的一切看起来朦朦胧胧的,端坐的佛像身上早已斑驳不堪,蛛网虬结,香案倒在一边,香炉已不知去向。

    杨牧云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心中暗道:“糟糕,上当了。”他不知这是谁给自己下的圈套,一时不敢妄动,只是站在原地暗暗戒惧。

    “嗤嗤”轻微的破空之声传来,杨牧云扭动身躯,几星乌芒擦着他的躯干一闪而过,“笃笃”几声钉在了庙内朽败的柱子上。

    “是暗器。”杨牧云刚站稳身形,又是几道破空之声响起,当下再不犹豫,身子飞跃而起,向着庙中端坐的佛像扑了过去。

    “蹭”杨牧云在佛像身上一踩,借力向上一蹬,整个人向上暴起丈余,直奔向庙顶横梁。

    “啪”杨牧云双手已紧紧抓住了横梁,腰身一摆,正要再向上腾起,只见“呼”的一下,一张大网自梁顶上朝他兜头罩了下来。

    杨牧云大惊之下,双手一松,身子直向下坠去,“咚”双脚落地,杨牧云没有丝毫迟疑,就地向一旁滚去,堪堪躲过从上落下的那张大网。

    他还未从地上站起,只觉劲风拂面,一个黑影高举着一件黑黝黝的东西向自己砸来,当下双手在地上一撑,飞起一脚踢向他的胸口。“嘭”那人叫也没叫一声,整个人飞身向后倒了下去。

    这边杨牧云也闷哼一声,原来他的手臂、后背、肩膀接连遭了几下重击。

    他身边影影绰绰围了好几个人,都手持一件长长的乌黑的东西向自己身上击来。

    “是铁棍。”杨牧云从自己身上焦灼的痛感猜到了他们手中所持的是什么,看样子这些人不是来取他性命的,而是要将他活捉

    。当下闪身向门口奔去,那些人哪儿能让他从容逃走,当即围了上来,七八条铁棍从不同方向朝着杨牧云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

    这些人虽身手不错,但比之杨牧云还差得远,杨牧云身形一矮,朝着一人怀里撞来,那人猝不及防,整个人被撞得跌了出去,手中铁棍也被杨牧云夺下。杨牧云铁棍在手,手腕一翻,铁棍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向身后扫去,“乒乒乓乓”,“哎哟”,“啊唷”,有两人被扫倒,其他人的铁棍被磕得荡了开去。

    杨牧云欺身上去,一棍戳中一人的腰眼,那人闷哼一声慢慢软倒。他手下不停,左肘一挥,磕在一人咽下,那人捂着喉咙倒在了地上。这些人既然不是来取他性命的,他也便手下留情,使对方失去气力便罢,并未痛下杀手。

    眼看离门口越来越近,他正要推门而出,背后劲风飙来,想也不想,手中铁棍便向后挥去。

    “”的一声杨牧云只觉虎口开裂,手臂剧震,铁棍几乎拿捏不住脱手而飞,当即向旁侧退开几步,左掌箕张,铁棍横在胸前,紧紧守住门户。

    定睛看去,一个高大如山岳一般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

    “是你?”杨牧云吃惊的叫道,眼睛不住闪烁。眼前的壮汉比自己高了一个半头,躯体壮硕,圆圆的脸膛上眯缝着一双细长的眼睛,油光锃亮的脑后脱着一条小辫子。

    这位壮汉便是阿古拉,庐州一别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相遇,杨牧云吃惊不小,“他是受谁的派遣而来,是那位神秘的玄鸟卫女指挥使?”想到这里他心中暗自摇头,他跟林媚儿已互通声息,似乎她没必要这样做,“那便是......”杨牧云心头一紧,沉声问道:“谁派你们来的?你们究竟想怎么样?”

    阿古拉不答,挥舞起手中铁棍迎面向着杨牧云便砸了过来,他没有使用那柄宣花双刃巨斧,想来也是奉命将杨牧云生擒,而不是取其性命,只是他手中铁棍粗大异常,砸在人身上性命恐也十之**不保。

    这一砸势大力沉,杨牧云不敢硬接,便闪身躲了过去。谁知那铁棍像长了眼一般,自己刚躲开,便如影随形的追了过来,杨牧云连闪了几次,都无法摆脱。

    “嗵”的一声,铁棍紧擦着自己的鼻尖捣在身前一寸的脚下,登时青砖碎裂,地面生生被砸出了一个小坑。

    “好险!”杨牧云背后出了一身冷汗,趁棍势未收,一跃向前,双足在棍身上一蹬,凌空一个倒翻,轻轻巧巧的落在了阿古拉身后,手臂疾伸,手中铁棍直取对方后脑。

    阿古拉侧身避过,将铁棍一抽,铁棍在空中旋转了半个圈子朝着杨牧云拦腰扫来,“”的一声,杨牧云双手持棍硬挡了一下,整个人却飞了出去。

    “嘭”,杨牧云的身子重重的撞在了门板上,“哐当”一声早已朽烂不堪的庙门登时被撞开倒在地上。杨牧云几个翻滚已来到了院中,立刻腾身而起,院中也站着一些手持铁棍的人,他们齐发一声喊,向着杨牧云冲了过去。杨牧云不等他们手中的铁棍招呼到自己身上,便凌空一跃,飞身跳至他们身后,脚步不停,从倒塌了一半的夯土院墙上一跃而出。

    他身形还在半空中时,只听蓬地一声响,不由下意识地看去,就见周围一片白雾茫茫,迅速弥漫了开来,那白雾一入口鼻双目,立生灼痛咳嗽的感觉。

    “不好,是生石灰。”

    杨牧云心下暗吃一惊,立即摒住了呼吸,双眼眯起,手中铁棍在身前划出一道弧线,护住周身上下要害,向前猛冲过去。

    “叮叮当当”、“唉哟”、“啊呀”,兵刃碰撞声,被铁棍击中身体的呼痛声此起彼伏。杨牧云将手中的一根铁棍舞得风雨不透,其他人竟一时进不了他的身。

    杨牧云不敢稍有耽搁,他虽能暂时逼退这些人,可一等阿古拉追上来,那可不是自己能够招架

    得了的。他紧闭双眼挥舞着手中铁棍,双目流着眼泪微微窥见一点方向,便迅速向胡同口冲去。

    他发足狂奔,也不知跑了有多远,只听到身后的喊杀声越来越弱了,直至再也听不见。

    他狼狈不堪的来到一户人家的门前,举起拳头“嗵嗵”一阵敲门。

    门开处,一个身穿对襟小褂的黑壮男子举着一把菜刀战战兢兢的向他问道:“你......你做什么?”

    “让开。”杨牧云一把将他推到一边,便向里面跑去。

    “菜油,快拿菜油来!”杨牧云登堂如室,如入无人之境,口中只是大叫。

    那户人家的老少都衣衫不整地跑出来,见一位书生手持一根铁棍满院子乱跑,双目红肿,涕泪横流,愕然不知所措,还是先前手举菜刀的黑壮男子胆子大些,见杨牧云没有恶意,忙吩咐自己婆娘:“快些,把菜油拿过来。”

    那婆娘战战兢兢地拿来一瓢菜油,杨牧云劈手夺过,伸手抄起一把菜油就往眼睛上抹去,菜油淅淅沥沥的淌了一地,小户人家平时炒菜都难得放上一点儿菜油,被杨牧云如此浪费,直看得那一家人好不心疼。

    待到眼睛稍能视物,杨牧云心中顿觉轻快,一撩鬓发,这才醒觉自己披头散发,满脸菜油,这副样子如果走出门去甚不妥当,便抬起头向为他开门的黑壮男子问道:“这位大哥,请问你家里可有清水?”

    “哦......,那边,后院放有一缸清水......”

    话音刚落,杨牧云已飞身跳起,穿过堂屋直入后院......待得洗濯一新再出来时,杨牧云已能看清一切物事了。

    “这位公子,你是遇见强盗了么?”那名黑壮男子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当家的,这青天白日的,又是天子脚下,哪儿来的强盗?”他婆娘怕他说错话,忙在一旁说道。

    杨牧云笑了笑,虽然他眼睛还肿得跟核桃似的,但样子毕竟比方才进门时好看了些,他朝着那黑壮男子作了一揖,“这位大哥,你可知雷振忠雷家住在哪里么?”

    “公子是说雷大官人,”黑壮男子见他一脸善意,提着的心登时放了下来,“他住的地方可气派着呐,”向西一指,“就在发祥坊的白米胡同,走到头那门楣最高的一家就是了。”

    “叨扰了,”杨牧云塞给黑壮男子一锭银子,“情急之下,多有得罪,略作赔偿,还请笑纳。”说完在这户人家目瞪口呆中步出了院子。

    红莲帮少帮主雷擂今日惬意得很,今天他堂而皇之的走进了春香阁,点了这里的头牌蕊儿姑娘,而且出奇的是青龙会的人竟再也没有出现。

    “他们肯定是见了昨日那阵仗,以为本公子有兵部的大官作为靠山,再不敢来与本公子捣乱了。”雷擂嘿然笑了几声,心中越想越得意,不禁从椅中站起身来,他现在已身处于蕊儿姑娘的绣房里。春香阁的吕妈妈今日对他格外热情,还没等他开口,就把蕊儿姑娘叫到了他的跟前来。看着蕊儿姑娘羞羞答答的样子,妩媚的眼神,迷人的身段......他吞了一口唾液,真想把这个尤物一口吞进自己的肚子里。

    雷擂挺起了胸膛,心下暗道:“今儿这面子都是杨大人给我挣的,正好趁着有事要禀告他把他请到这里来风流快活一番,这蕊儿姑娘不妨就先让给他吧......”心中一阵肉痛,但随即一横,“杨大人这么年轻就已官拜兵部员外郎,前途实在不可限量,得好好结交一番才是。”

    “杨大人怎么还没有来?”他推开蕊儿姑娘闺房的窗户,向外抬头看了看天色,“按道理说应该早就到了,莫不是杨大人公务繁忙,不及来此?”

第一百九十三章

    他摇了摇肥胖的头颅,转过身去,嘴里哼起了不知在哪里听来的淫词浪调,“这女人就是麻烦,沐浴更衣也要这么长时间......”话还未说完,一根冰凉似铁之物已架在了他的脖颈上,入眼处,是杨牧云一张冷峻的脸和一双森寒的目光。

    “杨......杨大人,你这是作什么?” 雷擂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肥胖的身子不自禁的颤抖起来。

    “我能站在你面前,让你感到很失望吧?”杨牧云冷冷地说道。

    “杨大人真......真能开玩笑,”雷擂结结巴巴的说道:“见到您小人欢喜都来不及,何......何谈失望?”

    见杨牧云面容越来越冷,眼中似乎还带着一丝杀气,雷擂心下不禁嘀咕:“莫不是我派去的人在言语上有什么得罪了杨大人?看他这样子,像要把我这身皮都要剥下来似的。”

    看着雷擂脸上阴晴不定,杨牧云冷笑:“你还想打什么鬼主意么?这里就你我两人,你休想有人过来救你!”

    “杨大人,”雷擂壮起胆子说道:“小人有何得罪之处,还请您说出来,也好让小人死个明白!”

    “你还嘴硬,”杨牧云剑眉一挑,冷哼一声,“派人将我诓骗至一偏僻无人的破庙处进行伏击......不错,对我伏击的人里面居然还有高手,这还不算,还使人对我撒生石灰......”牙根一咬,森然道:“没想到吧,你雷少帮主机关算尽,还是让本官毫发未伤的来到你这里....

    ..”语气加重,“说吧,你想怎么个死法,本官成全你。”

    一番话听得雷擂满头雾水,但听到杨牧云遇险,不禁骇然问道:“大人遭人伏击了?那些贼人可否伤到了大人?”

    杨牧云盯着他,看他脸色不似作伪,语气缓和了一些,“那你在这里作什么?”

    “是这样,”雷擂忙道:“大人昨日给小人解了围,小人自当置酒以谢大人,另外,大人交代给小人的事小人已使人打探清楚了,正想借此机会禀告给大人。”

    “啊”一声女人的尖叫声响起,两人的目光不禁瞥了过去,只见一位风姿妖娆的美人儿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情景,唇瓣曲成了o形,一双妩媚的杏眼满是惊恐之色。

    还是雷擂脑筋转的快,张口呵斥道:“叫什么叫,一点儿规矩都没有,这位就是我给你说的兵部的杨大人,还不赶快过来拜见。”

    一见雷擂如此说,杨牧云便将架在他脖颈处的铁棍收回,转身肃然而立。

    “杨......杨大人?”那风姿妖娆的美人忙正了一下衣襟,上前对着杨牧云敛衽一礼,“蕊儿见过杨大人。”

    杨牧云见她满头湿漉漉的青丝披散在肩头,润泽白嫩的肌肤微微泛红,似乎刚沐浴过。一层嫩黄色绯红边的薄纱衣笼罩在她娇躯上,使人隐隐能够看到她裸露的手臂和双肩,还有裹在傲然双峰上那粉红色的肚兜儿......

    “这是......”杨牧云有些不解

    的看向雷擂。

    “这是春香阁的头牌蕊儿姑娘,”雷擂忙向他介绍,目光扫到他手中握着的铁棍,顿时现出一抹异色,他马上收回目光,“是小人专门叫来服侍大人您的。”

    “这死胖子脑筋转的倒快,”杨牧云鼻孔中轻轻哼了一声,“自己叫的女人转口就推给了我。”

    雷擂见杨牧云脸有不悦之色,对蕊儿说道:“你是怎么搞的,穿成这样出来,在大人面前成何体统?”

    “那奴家......奴家换身衣服再来。”蕊儿怯怯的说道。

    打发蕊儿下去后,只听杨牧云冷笑着说道:“打扰了雷少帮主的好事,倒是本官唐突了。”

    “大人说这话不是臊小人的脸么,”雷擂的胖脸上堆满了笑意,又瞄了一眼杨牧云手中的铁棍,“伏击大人的那伙贼人小人已经猜出来了。”

    “哦?”杨牧云剑眉一挑,“是谁?”

    雷擂上前几步,指着那根铁棍,“那伙贼人是否人人拿着这样一根棍子袭击了大人?”

    “不错,难道你认识这根棍子?”杨牧云提起那根铁棍。

    “大人如果还没忘记的话,应该见过昨日跟小人械斗的那伙青龙帮的人,手中都持有这样一根铁棍。”雷擂说道。

    杨牧云的眼微微眯了起来,心中一动,那头缠青布身如铁塔般的啸天虎,手中所持的便是这样一根粗大的铁棍。接着身躯一震,好像又想到了什么,

第一百九十四章 京城风雨

    “他们为什么走得这么急?”杨牧云有些讶异的问道。

    “还不是跟那群蒙古使者闹的,”雷擂说道:“两国使者打了一场打架,察合台汗国的使者觉得受到了侮辱,脸上挂不住,就一心想要早点儿离开了。”

    杨牧云点点头,看着雷擂笑道:“那察合台汗国的使者为什么不雇佣你们红莲帮的人呢?”

    “那是因为我们红莲帮承接了运送蒙古使者货物的生意。”雷擂笑道。

    “这还真是壁垒分明,”杨牧云心中暗道:“民间帮派之间争夺生意也得选择立场和站位。”当下便道:“你说有事情要禀告我,不知是什么事情呢?”

    “就是大人托小人打听的事情,”雷擂说道:“我已派人去蒙古使团那里探听过了,他们购买的酒已喝掉了很大一部分,别说从广聚轩进的酒,就连我们雷家的酒都几乎快喝完了。桑格儿让我明日再给他送几百坛酒。”

    “他们倒是挺能喝的,”杨牧云笑笑又问道:“那些酒坛子呢?”

    “酒坛子已经被他们处理掉了,并不在他们那里,小人也不知道他们处理到什么地方。”雷擂说道。

    “果然有问题,”杨牧云想起了王恭厂的工匠们那里带有广聚轩标记的酒坛子,眼中目光一闪,“蒙古使团的人何时启程归国?”

    “小人不知,”雷擂说道:“但听桑格儿说他们他们还要在京城多盘桓些时日。”

    “好,继续帮我盯紧他们,”杨牧云加重语气,“一有什么情况立即派人告知我。”

    “放心吧,大人。”雷擂又给他斟满了一杯酒,给蕊儿姑娘使了个眼色。

    蕊儿娇笑着站起身来,纤手擎起酒杯袅娜着站了起来,向杨牧云抛了个媚眼儿,娇滴滴的说道:“大人,奴家敬你一杯。”

    “唔......”杨牧云也没推辞,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大人好酒量,”蕊儿顺势坐到杨牧云的怀里,擎起酒壶又给他的酒盅满上,吃吃笑道:“奴家想跟大人喝个交杯酒,还请大人成全。”

    杨牧云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虽然眼前这女子烟视媚行,风骚入骨,可他心里说不出的厌恶,一丝带有求救的目光看向雷擂。

    雷擂笑道:“蕊儿姑娘对大人钦慕的很,大人今晚不妨留下,让她好好服侍您一番,这个中滋味,嘿嘿......”一脸浪笑不止。

    “这死胖子,”杨牧云心中暗骂,“真当我跟你一样是个只知寻花问柳的无行之人么?”他当下就想将那女子一把推开,把酒洒在雷擂的脸上,可这样太煞风景了。杨牧云压下心中的冲动,心念一转,嘴角勾出一抹笑意在蕊儿姑娘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蕊儿妩媚的笑容登时僵在了脸上,屁股像着了火一样“绷”的一下从杨牧云身上弹了起来,手上的香巾捂在了脸上。

    “蕊儿姑娘,你这是作什么?”雷擂吃惊的问道。

    “大人他......他......”蕊儿指着杨牧云说不出话来。

    “本官还有要事要办,告辞了!”杨牧云起身一笑说道,转身飘然离去。

    “大人,您别走呀!”雷擂喊道:“这缠头之资小人已经付了,决不让大人您破费......”他边喊边追上前去,杨牧云早去得远了。

    “大人对你说了什么?”雷擂怒气冲冲的转回来向蕊儿问道:“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大人,他可是兵部握有实权的官儿,你真是......”他一甩袖子,不知说什么好。

    “他......”蕊儿的话说不出口,却带有一脸嫌恶的样子,她一甩手上的香巾,哼了一声,扭过了脸去。

    “他怎么了?”雷擂一头汗水,汗珠顺着他的胖脸流到他的下颔,“啪嗒”一下溅到了地上。

    杨牧云一直在笑,没想到欢场女子对他说的话也如此敏感。他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脸上犹挂着笑意。

    “大人今天看起来很高

    兴,”黛羽迎出来说道:“能给奴婢说说么?”

    “嗯,”杨牧云看了她一眼,她虽洗尽铅华,可那张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般的美丽面孔,仍让人心旌摇动不已,“若是晚上要女人陪我,黛羽比那什么蕊儿姑娘可强多了。”杨牧云心中暗道。

    “大人......”黛羽见他两眼直勾勾的看着自己,感到一阵害羞,不自觉的把脸转了开去。

    “唔......”杨牧云像被人窥透了心事一般也有些不自然起来,话题一转说道:“她......没有来么?”

    “大人是说穆姑娘么?”黛羽贝齿轻咬樱唇微摇螓首。

    “奇怪,”杨牧云抬头看了看天,夜幕黑得像墨染一般,看不到一点儿星光。

    “这个时候她总是先我而到的......”杨牧云沉吟着说道。

    “大人,饭已经做好了,”黛羽轻声说道:“您不如先进屋里,边吃边等穆姑娘吧!”

    “嗯,”杨牧云耸起鼻尖嗅了一下空气,喃喃道:“今夜看来有一场大雨......”

    ......

    “黛羽,来,坐到我身边来。”杨牧云一拍身边的椅子,对黛羽说道。

    “大人......”黛羽嗫嚅着摇了摇螓首,没有移动脚步。

    杨牧云牵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今天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提起酒壶给她倒了一杯酒,“来,陪我喝一杯。”看来他今天兴致很高。

    黛羽美丽的眸子很奇怪的看着他,“这种感觉......”她心中一阵狂跳,突然没来由的紧张起来。

    “今天我见了礼部主客清吏司的包主事,托他帮忙,一定销了你的贱籍,”杨牧云笑道:“怎么样?你听了一定很高兴吧!”

    原来他说的是这事,黛羽轻吁了一口气,心中略为感到有些失望,“谢谢大人!”

    “怎么了?你不高兴吗?”见她脸上并未有欣喜的样子,杨牧云有些奇怪的问道。

    “大人为奴婢脱籍赎身,奴婢又怎会不高兴,”黛羽淡淡的说道:“此事若真能成,不知大人要如何安置奴婢?”

    “这个......”杨牧云一愣,要如何安置这位大姑娘,他还真没去想,“嗯,待姑娘恢复自由身,自然是要送你去和家人团聚的。”

    “然后呢?”黛羽紧盯着他问道。

    “然后?”杨牧云躲闪着她的目光,“姑娘既获自由,之后的事我如何还能置喙?”

    黛羽幽怨的看了他一眼,幽幽道:“大人是不愿意要奴婢侍候了么?”

    “她这是对我动情了么?”杨牧云心中惕然,随即说道:“姑娘若非家中突遭变故,又如何能囿于烟花之地?如有机会脱离苦海,自当重新为人,又如何能再侍于人左右呢?”

    “黛羽不在乎名分,也不在乎能否脱籍,只求能侍奉在大人身边,便心满意足了。”黛羽目光灼灼,终于勇敢的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杨牧云默然半晌,方道:“姑娘不觉得这样对你来说不公平么?”

    “没有大人垂怜,奴婢将永世没有脱籍之望,又何谈公平?”黛羽很平静的说道。

    “奇怪,怎么她还没有来?”杨牧云转移开话题,目光向门口看去。

    “也许,她今晚不会来了。”黛羽心中默默念道。

    ......

    两人躺在床上,默默想着心事,都没有说话。

    黛羽的脸上挂着甜甜的笑,能将自己的心事表白出来,她感到一阵轻松,偷眼看了一下睡在她身边的人,虽然是背对着她,她心中还是甚为欣喜,这应该是跟他在一起的第五个晚上了吧?他还是没有碰自己一根指头,可这没关系,总有一天,她会让这个睡在她旁边的男人接受自己。

    相比黛羽的喜悦,杨牧云想得更多一些,三天,三天的时间,成国公要他抓到刺客,尚书大人要他破获走私的军械,自己

    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是很难办到。但现在不管如何,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他把今天发生的事情重新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突然发觉有一丝不对的地方。街市上,两个使团的人在大打出手的时候,居然都是赤手空拳,这让杨牧云感到有些异常,要知道自己在广聚轩和那群蒙古人交手时,他们人人腰间都挎有一把弯刀。他还记得,他们最后恼羞成怒时,忍不住将弯刀都拔了出来......

    接着他在察合台使团的人中,发现了啸天虎和他的手下,他们穿着跟察合台使者团一样的衣服,他以为他们是来助拳的,可手中却什么也没拿。如果说刀具容易殴伤人命,可连他们惯用的铁棍也没有带在身边,实在有些太不寻常了。

    还有在破庙中伏击他的那些人,是冒着红莲帮的名头把他引到那里并动手的,可他们手里拿的,却是青龙会的铁棍。更蹊跷的是,他竟然看到了阿古拉,一个玄鸟卫的人,怎么会出现在帮会中?他和阿古拉交手时,看似他对自己毫不留情,几乎招招取自己的要害,可最后一棍,他却是故意将自己击向庙门的......

    杨牧云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两国使团,江湖帮会,还有阿古拉,他们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正想着,一道闪电自窗棂上划过,使屋里也倏然一亮,杨牧云一个激灵,他忽然想到了又一件奇怪的事林媚儿没来。按道理她应该是天天晚上都要来这里和自己碰头的,就算来不了,也应该通过一些方式来通知自己,可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想得多了,他脑筋越来越乱,眼睛也变得模糊起来......

    夜深了,外面下起了哗哗的大雨......

    整个京城都在无边的夜幕中陷入了寂静。子时初刻,城西的阜城门大街出现了一大队人马,这队人马大概有千余人,每个人都牵着骆驼、赶着骡马车,骆驼背上和骡马车上都满载着物品,他们在雨中不声不响的向阜城门行去。

    快到阜城门的时候,最前面的人高高晃了一下手中的防雨灯笼。

    “是谁?站住!”阜城门方向有人大声喝道,

    正在行进的人马中出来两匹快马,当先一匹马上有人高呼道:“我是察合台汗国的大使赛失剌,请你们打开城门,我们要出城。”

    “大明律例,夜间闭城,不得开城门,还请大使回去,明早再来吧!”阜城门方向的人大声说道。

    “我这里的通关文书上有皇帝的印章和礼部的批文,准许我们可随时离开。”马上的人一跃而下,踩着泥泞快步来到城门口,从怀中取出一叠文书拿到火把下一位头戴凤翅盔,一身铠甲的城门官面前。

    那位城门官眉头一皱,就着火把将那叠文书仔细看了一遍,然后一挥手,大喝一声:“开门,放行!”

    粗如木柱的门闩一去,高大厚重的城门便在士兵们的推动下轰隆隆的打开了。

    长长的队伍立刻蠕动起来,一匹匹骆驼和一辆俩骡马车穿过城门很快没入漆黑的雨幕中。

    “站住!”城门官叫停了一辆马车。

    赛失剌身边的一名护卫面容一紧,手不自觉的摸上了腰间的刀柄。赛失剌忙伸手止住了他,快步上前对着那城门官笑道:“大人,你这是作什么?”

    “掀开上面的幕布,本官要查一下里面的东西。”城门官冷冰冰的说道。

    “大人,都是一些我们那里紧缺的生活用品,没有其它违禁的东西。”赛失剌陪着笑说道。

    “掀开!”城门官加重了语气,不容他辩解。

    赛失剌无奈,只得对左右说道:“掀开,都掀开,让大人好好查验一番。”

    铺在上面的油布掀开了,露出了下面一排排的酒坛子,酒坛子的口也被油布紧紧的封着。

    “这是什么?”城门官皱着眉头问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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