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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露尘     大明正统txt下载     大明正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五章 无名府邸

    杨牧云心中暗骂:“人都进去了,你若死不认账,我还能硬闯进去不成?”又睨了一眼大门,“如此豪阔的府邸居然连一块匾额也没有,真是奇哉怪也。”

    当下有些意兴索然的说道:“既如此,那或许是本官看错了,告辞。”转过身正欲离开。

    “大人,”老者上前拦住他躬身一揖,“大人说有人私入我家主人府邸,必不是空穴来风,就请大人随小老儿入府一观,可否?”

    “这......”杨牧云思忖片刻道:“不合适吧?”

    “大人能到此地,便是贵客,”老者笑眯眯的说道:“如在门前逡巡片刻就离开的话,我家主人必定会怪罪小老儿待客不周的。”说着侧身作了个请的姿势,“大人,请”转身头前带路。

    杨牧云犹豫了一下便跟了上去,“这一身官服实在是太碍眼了,到哪里都不方便,就是追人,也碍手碍脚的。”他心中暗道:“来京的行装现在都搁置在凤鸣院黛羽姑娘之处,连换身衣服都很是麻烦。”

    ......

    杨牧云随那老者进了大门,见这宅院占地极广,屋宇众多,忍不住问道:“请问老丈,你家主人是京中高官么?为何门前连匾额都没有?”

    “不瞒大人,”老者陪笑道:“这是我家主人新建的宅邸,所以匾额还未挂上,至于他的身份,请恕小老儿卖一个关子,您见了他一切就都明白了。”

    “嗯。”杨牧云不好再问,只有跟着他穿廊过院,向府内深处走去。

    这座宅院中到处挂着灯笼,再加上圆月当空,一切都显得亮堂堂的,杨牧云见里面亭台楼阁峥嵘轩峻,树木山石葱蔚洇润,景色很是优美,心说此间主人来头定是不小。

    他随着老者过了前院中院,拐进后院,沿着一条曲廊绕过一片荷花池,就见正对面疏朗的花木中露出一角红楼,飞檐掩露。

    他隐隐约约听到一阵叱喝之声自红楼之中传来,不禁问道:“你家主人便在这里么?”

    “正是,”老者神秘的一笑,“我家主人已经在这里等候大人多时了。”

    “你说什么?”杨牧云心下暗吃一惊,“难道这一切都是一个圈套?那名刺客将我引至这里,又由这位老者把我带进来,这根本就是有人策划的。”

    老者加快了脚步向红楼走去,杨牧云也不再多问,紧紧地跟了过去。

    离红楼越近,呼喝之声就越大,间或还有兵刃交击之声传来。

    “莫非是有人在那里练武?”杨牧云看着那座红楼,心中疑窦丛生,“此间主人是如何知道我的?在京城我并没有熟识的大人物呀!”

    老者引着他上了楼梯,来到三楼的一个挂着厚重布帘的门前。

    “大人请稍候。”老者对杨牧云说道。转身掀帘走了进去。

    “此间主人会是何人呢?”杨牧云的思绪有些纷乱,“不知我跟他之前是否见过?”

    “大人”正想着,老者已掀帘而出,“我家主人有请。”

    ......

    待杨牧云掀帘进去后,发现里面是一间宽阔之极的厅堂,整个厅堂中空空荡荡的,两边相对站着两排身穿窄袖劲装的少年男女,每排五人。一排身穿青衣,一排身穿红衣。他们都目不转睛的看着中间两人比试武艺。

    杨牧云凝目看去,比武的两人中一人是一位十六七岁的青衣少年,手中使一对双钩,钩身上有一对弯弯的铁镰,握手处有一月牙形护手刃。他的双钩使得虎虎生风,仿佛面前的空气都能够割裂。他的对手是一位十二三岁的红衣少女,手中使一条白绫,白绫的末端系着一个金色的圆球,在她手中像蛇一样在空中穿梭来去,只往对方身上要害招呼。

    那个少女长得可爱之极,一双眸子灵动异常,微笑的时候吹弹得破的脸颊上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杨牧云看到她的相貌心中一震,“翠柔,竟然是朱熙媛

    身边贴身的宫女翠柔,她怎么会在这里?看她与人交手的招法,武功还颇为不弱。”

    青衣少年手中的双钩每一招每一式都使得十分凌厉,换成常人绝难躲开避过,可翠柔偏偏就不是常人,她像穿花蝴蝶一般在狂风骤雨般的钩锋下飞来闪去,千钧一发间避过杀招,瞅着空隙手中白绫上的金球便飞出去直击对方身上软肋。

    看似青衣少年占尽了上风,却始终奈何不得翠柔......

    杨牧云向前看去,整个大厅正中放着一把太师椅,椅子上坐着一位绯衣蒙面女子,她脸上蒙着红色纱巾,那妩媚得令人为之魂销的眸子向杨牧云身上微微一扫,杨牧云整个人都如同被闪电击了一下一阵震颤。

    “好妩媚的眼神,好风流的身段,一双眼睛都能让人如此迷醉,那她的相貌不知该有多么的惊艳。”杨牧云克制着自己的心神不去看他,可又偏偏忍不住向她瞥去。

    她的身后站着一位年约二十**岁的白衣书生,风度翩翩,目不转睛的看着场中两人的交手状况。

    “乔子良?”杨牧云更加吃惊了,“他怎么会在这个地方?看他恭恭敬敬站在绯衣蒙面女子的身后,可见这女子的身份地位远在他之上。”

    这时乔子良也看见了他,只见他脸上微微一笑,对着自己点了点头。

    此时场中两人的战况越来越激烈,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青衣少年的身形越来越快,出招势若闪电,只见他大喝一声,双钩劈出两道十字光幕划向翠柔娇小的身躯,如风驰电掣,让人避无可避。

    翠柔没有避开,光幕自她身上划过......一阵惊呼声中,她的身形如同被触碰的水中倒影像扩散的涟漪般消失于无形。

    青衣少年一惊,迅速收招护在身前,但是已经晚了,只听“叮”的响起一清脆的金铁交鸣声。金球擦着双钩的锋刃飞到了他的颔下。

    青衣少年只觉咽喉处一凉,身形迅疾向后暴退七尺。

    翠柔娇小的身形自空中跃下,收回白绫藏于身后笑吟吟的看着他。

    “好”杨牧云禁不住大声赞道。“怪不得公主让我不要打她的主意,原来她的武功这么厉害。”

    青衣少年脸一红,咬牙挺起双钩正要再动身上前一搏。

    “慢”椅中的绯衣蒙面女子说话了,声音充满诱人的磁性,让人的心都感到痒痒的,“毕仝,你已经输了。”

    “是,师父。”青衣少年绷紧的神情立时松弛了下去,收起双钩默然回到那一排青衣队列中。

    “毕师兄,承让了。”翠柔微笑着向毕仝抱拳施了一礼,然后转身退回另一排红衣队列中。

    “翠柔,你的武功进展得挺快呀!”绯衣蒙面女子妩媚**的眼神看向翠柔。

    “是师父教得好!”翠柔娇小的身子微微一躬身说道。

    “你这话说的可不厚道,”绯衣蒙面女子轻笑了一声,“是你领悟的快而已,不然的话让人听了还以为师父只教你不教他呢!”说着瞥了青衣少年一眼。

    “毕仝愚钝,不能领悟师父所教武功的精髓,”青衣少年深深一躬,“毕仝只怨自己学艺不精,还请师父责罚。”

    “你练得也够刻苦的了,”绯衣蒙面女子的眼波一转,“平常多请教一下你的大师兄,对你武功的进展是很有帮助的。”

    “是,师父。”毕仝看了一眼绯衣蒙面女子身后的乔子良,恭敬的应道。

    “乔子良居然是他们的大师兄,那应该也是这女子的弟子,”杨牧云看了一眼乔子良,又看向那绯衣蒙面女子,“虽然看不到她的面貌,但听她的声音,看她的眼神,她的年纪应该不超过二十岁,竟然是比她年纪还大的乔子良的师父,当真有趣......”

    脑中思绪正翻转间,突然感觉有一道森冷的目光看向自己,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向那目光看去......

    这一看,他登时就愣住了,那人不是别人,居然就是自己追了十几条街市都没有追

    上的那个在新太仓刺杀司礼监秉笔卫炯的刺客。他身穿一身青衣,站在那排青衣人的第二位。

    “他也是这位绯衣蒙面女子的弟子么?”杨牧云心下暗暗戒备,“他的一身轻身功夫不下于我,不知其他方面还有什么惊人的艺业,这个地方着实古怪,弄不好今天我就得陷在这里脱不了身......”

    “齐风,该你了。”绯衣蒙面女子看向杨牧云所盯视的那名刺客,“你是最后一个到这里的,希望你的武功不是排最后一个。”

    “齐风不敢有负师父教诲。”齐风上前一步对着绯衣蒙面女子躬身说道。

    “那好,”绯衣蒙面女子眸波一转,看向那排红衣弟子,“祝涛......”

    “师父,”齐风抬首说道:“弟子想自己选定一个交手的人,请师父恩准!”

    “你自己选?”绯衣蒙面女子似乎来了兴趣,“除了祝涛之外,其他人都已比试过了,你再在他们之中选定,好像不太公平吧!”

    “弟子并不想在他们中选,”齐风的目光扫向了杨牧云,“弟子想跟这位锦衣卫千户兼兵部主事的杨大人切磋一下,还请师父允准。”

    杨牧云全身的神经登时绷紧了起来。

    绯衣蒙面女子的目光也落在了杨牧云的身上,柔媚蚀骨的声音在杨牧云耳畔响起,“这位杨大人可是我请来的贵客,你当着我的面要跟他比试,不嫌太失礼么?”话音中却无责怪的意味。

    “师父,”齐风继续说道:“弟子也觉此举甚为失礼,但话已出口,你纵然责怪弟子,弟子也要坚持己见,事后弟子向师父您和杨大人赔罪便是了。”

    绯衣蒙面女子妩媚**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转向杨牧云,“杨大人,我这徒弟不肯退让,你这边意下如何?”

    “齐兄既然这么有兴致,那杨某陪你玩玩也就是了,”杨牧云嘿然一笑,“新太仓你跑了一次,汤饼屋你又跑了,希望这次你不会再跑了。”

    “杨大人放心,”齐风嘴角一勾,眼中露出一丝厉芒,“如果你跑了,我是不会追你的。”说着来到他面前丈许远站定,袖子微微隆起,左脚向前踏出,正欲动手......

    “等一下。”杨牧云摆摆手,向旁侧跳了开去。

    “你怕了?”齐风眉尖一挑,脸上露出一丝嘲讽。

    杨牧云没理他,向翠柔招了招手。

    “你叫我么?”翠柔见他微笑着向自己点点头,便向师父看去。

    绯衣蒙面女子向她微微颔首,翠柔便便迈着轻盈的步子来到杨牧云身边,“说吧,什么事?”

    “这一身衣服太碍事了,”杨牧云说道:“长袍大袖,跑都跑不快,如何与人交手?”对着翠柔一笑,“我这官衣官帽交予你看管一下,可好?”

    “行啊!”翠柔一双美丽的眸子向他眨了眨,“不过你为什么要找我?”

    “这里我就认识你,”杨牧云笑道:“你若拿跑了我的官服,我还可以去公主那里找到你。”

    翠柔啐了一口,“公主难道没有告诫你,不要打我的主意么?”

    杨牧云心说我哪里敢呀,一个公主都够让我焦头烂额的了,如何还能再横生枝节?脸上笑容却没少半分:“公主的话,我不敢不听,姑娘的话,我也谨记在心。”

    “油嘴滑舌。”翠柔眼睛一瞪,脸上似笑非笑。

    ......

    杨牧云脱下官袍,摘下官帽交予翠柔。

    “齐风擅使暗器,你可要小心了。”翠柔退下时,在杨牧云耳边轻轻说道。

    杨牧云心神一热,看向她的目光充满了感激之意。

    “杨大人,你准备好了么?”齐风在一边似乎等得不耐烦了。

    杨牧云整了整衣衫上前几步,向他一抱拳,“有劳齐兄久等。”

    “你不拿兵器么?”齐风凝视着他问道。

第一百六十六章 神秘女子

    “本官在兵部当职,如何能时时携带兵刃?”杨牧云微微一笑,“玩玩而已,又何必当真?”

    “那你可别后悔。”齐风眉毛一耸,冷笑一声说道。

    “杨牧云”翠柔微一踟蹰还是叫了他一声。

    “翠柔姑娘还有何事?”杨牧云讶然回首。

    “接着”翠柔娇喝一声,袖子一甩,一道寒光朝着杨牧云飞来。

    杨牧云伸手接过,入手是一柄青光闪闪的长剑。

    “装得跟真的一样,”翠柔娇叱道:“空手跟齐风过招,你是嫌命长了么?”

    “多谢翠柔姑娘。”杨牧云朝他一拱手,淡淡一笑。

    “你们两个说完了么?”齐风插口说道。

    “齐兄将我引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跟我交手么?”杨牧云手握剑柄圈了一个漂亮的剑弧笑道。

    “你心里一定有很多疑问吧?”齐风嘴角微微翘起,“你若赢了我,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还任凭你处置。”

    “当真?”杨牧云看了一眼坐在厅堂正中的绯衣蒙面女子。

    齐风不再说话,双手背在身后身形一动,瞬间便移至杨牧云面前。

    杨牧云手腕一抖,手中长剑向着他斜斜劈下。

    剑光划过处,只闻破风声,人却踪影不见。

    杨牧云身形迅速向旁移开,长剑一摆,如水银泻地般扫向身后,“叮”一声清脆的兵刃交击声,一条身影飞身跃起。

    身在半空的齐风袖子一抖,几点寒星遽然飞向杨牧云身上几处要害。

    杨牧云脚踩云步,长剑挥动处,“叮叮”几声脆响,飞来的暗器被剑锋一一磕飞......

    ......

    “你说媚儿曾被此人制住过?”绯衣蒙面女子看着场中交手的两人,向身旁的乔子良问道。

    “是的,师父,”乔子良解释道:“不过当时师妹猝不及防,才着了他的道。”

    “猝不及防?”绯衣蒙面女子揶揄道:“能让你们四人都猝不及防,也算是他的本事。”

    乔子良脸一红,不知该如何答话。

    “他当时还受了伤,是么?”绯衣蒙面女子没注意他的窘态,继续问道。

    “是......是的......”乔子良有些赧然的答道。

    “媚儿这孩子心高气傲,从未吃过这样的亏,难怪她会一直怏怏不乐。”绯衣蒙面女子轻轻叹了一口气。

    “师妹心里恨死了这个姓杨的,若是她在这里的话,一定会比齐风出手更狠。”乔子良目光看向场内,两个人的身形越来越快,互相出手也越来越凌厉。

    “你以为媚儿恨杨牧云么?”绯衣蒙面女子乜了乔子良一眼。

    “难道不是么?”乔子良奇道:“就在我们自庐州返回京师时,她还偷偷去找过杨牧云......”

    “他恨的是你们,”绯衣蒙面女子眼中带着一丝讥诮的意味,“几个大男人竟然护不了一个小师妹的周全,你认为她会怎么看待你们?”

    乔子良的脸更红了,目光向一边看去。

    “所以她把内心的不满和愤懑全发泄到杨牧云一个人的身上,”绯衣蒙面女子继续说道:“以你之多谋,冷一飞之沉稳,阿古拉之威猛,都会出现这样的疏漏,连为师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乔子良只有听着,绯衣蒙面女子的声调虽然不高,但却比厉声斥责更让他感到心里难受。

    这时场中两人交手越来越迅疾,只见齐风袍袖一挥,一个圆盘状的物体如流星赶月般打着旋儿向杨牧云拦腰飞去,杨牧云闪身避过,还未稳住身形,只听身后劲风飒然,侧目看去,那圆盘状的物体竟以更快的速度回转过来。杨牧云猝不及防,挥剑迎去,“”的一声,他只觉虎口剧震,长剑差点儿脱手而出。碰撞之后,那物体又飞回齐风手里......

    “你认为他们两人谁会赢?”绯衣蒙面女子换了个话题。

    “嗯......”乔子良凝目注视了一会儿,见齐风渐占上风,便道:“看起来齐师弟已经渐渐控制住了局面。”

    “如果杨牧云就这本事的话,庐州那一幕也就不会出现了,”绯衣蒙面女子冷笑一声,一双妩媚**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看这形势,齐风恐怕撑不过十招了。”

    “十招?怎么会?”乔子良吃惊的说道,眼睛紧紧盯向场内。

    杨牧云手中的剑是女子的贴身佩剑,份量有些轻,用着不太趁手。他平常也很少用剑,用刀的时候居多一些,因为刀的重量更沉,使用起来更能发挥威力。自从离开湖州以来,杨牧云身上并没有一件专用兵器,这也使得他在遇见高手时,武功有时发挥不出最大的能量。

    而齐风则相反,他已经谙熟了他所使用的每一件兵器,作为一位专门习武的人,他的兵器是片刻不离身的。

    在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杨牧云发现他所使用的兵器是一对圆形齿轮,齿轮外缘是一圈锋利的锯齿,犹如野兽的牙齿,伺机择人而噬,这对齿轮既可以当兵器,又可以当暗器,让人防不胜防。

    “”齿轮和长剑又搅在了一起,齐风凌空一个倒翻,袖口一甩,无数寒星有如满天飞花向杨牧云全身飞了过去。

    杨牧云身形一矮,外衣飞快从身上褪下向上一甩,仿佛一只张开的口袋般罩向了满天飞花。

    “结束了!”齐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一对齿轮已经脱手而出,一左一右划过两道巨大的弧线斩向衣衫后站立的杨牧云,面前的一切已遮住了他的视线,这双轮斩他势必难以躲开。

    “咣”的一声巨响传来,齐风的笑容登时僵住了,接着他已感到一件尖厉之物抵在了他的后背。

    “结束了......”这本是他刚才说的话,现在却从另一个人的嘴里说出,那个人便是杨牧云。

    齐风脸如死灰,胜负已然分晓,一切真的已经结束了。

    杨牧云手中的长剑在他背上轻轻一点,便收势回剑肃立于一旁。

    齐风不安的看向坐在椅中的绯衣蒙面女子,师父的眸子平静如水,没有丝毫愠怒之色。

    “你输了,下去吧!”绯衣蒙面女子淡淡的说了一句。

    齐风黯然退回了自己的队列。

    杨牧云向绯衣蒙面女子看了一眼,快步朝翠柔走去。

    “翠柔姑娘,谢谢你的剑。”杨牧云将长剑捧在手中,腰身微躬,向翠柔递了过去。

    翠柔伸手接过,俏皮的一笑,“你打赢了,要怎么谢我?”

    杨牧云一怔,一时无言以对。

    “翠柔”绯衣蒙面女子发话了,“你带杨牧云下去换一身衣服,再领他到内厅去。”

    “是,师父。”翠柔应道,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向杨牧云眨了眨,“你跟我来吧。”

    翠柔给杨牧云换上了一身秋香色长袍,又解开了他的发带,将他的头发重新梳理了一番。

    “没想到你居然会武功,而且武功还这么高!”杨牧云叹道。

    “不会武功的话,怎么保护公主?”翠柔耸了一下小瑶鼻笑道。

    “坐在那里的真是你师父么?”杨牧云问道。

    “你不相信?”翠柔长长的睫毛忽闪了几下,“别看你打败了齐风,在我师父面前,十个你加一块儿也不是她对手。”

    “这我信,”杨牧云颔首道:“她看起来好年轻,并不比你们大多少。”

    “你又没见过师父的相貌,又怎么知道她年轻还是年老?”翠柔奇道。

    “她虽然蒙着面孔,可她的声音,她的眼睛,举止神情还有她的婀娜体态,看起来绝不会超过二十岁。”杨牧云说道。

    “啧啧啧”翠柔睨了他一眼,撇撇嘴说道:“你们这些男人,眼睛看向女人时总是不那么老实。”

    “翠柔姑娘说笑了,”杨牧云脸孔微微一红,“我对姑娘是很尊

    重的。”

    “不跟你说笑了,”翠柔见他穿戴一新,拍拍他的肩,“跟我走吧,再迟些,师父恐怕就要怪罪我了。”

    “对了,你师父是什么人?这又是哪里?为什么她要派人把我引到这儿?”杨牧云有很多问题要问。

    “你问得太多了,”翠柔乜了他一眼,“这些问题等你见到了我师父,她会回答你的。”

    翠柔将他带到一个布置得十分雅致的轩厅里,便退下去了。

    杨牧云站在厅中,四下扫视了一番,整个轩厅窗明几净,打扫得一尘不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花香,红红的烛火将屋里照得通亮。

    四周的墙上还挂着一些字画,杨牧云走上前去,饶有兴趣的欣赏起一张挂贴上的字迹。

    “嗯,字写得倒蛮清秀的,一看便是出自女子的手笔,”杨牧云点点头,仔细看去,“杨牧云,生于宣德七年,湖州府人......”读着读着,他的脸色不禁变了,这上面写的居然是他的事迹,再看下去,某一年他做了什么事,什么时候加入锦衣卫的,又怎么来到南都南镇抚司,都破了哪些大案,一件一件都记得清清楚楚......接着往后看去,直写到他进入京师被皇上委派到兵部当差为止才算终结。落款为“寄语斋主人  正统十二年九月初二日。”

    “九月初二,不就是今天么?”杨牧云再看那字迹,墨迹潮润鲜亮,应是写罢未久。

    “这上面写的事情都对么?”身后突然飘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杨牧云身体剧震,蓦然回首,一位蒙面丽人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来到了他的身后。

    “这人是幽灵么,居然毫无征兆的就来到人身后,若是背后来一刀的话......”杨牧云的额头不禁渗出了涔涔汗水,他的武功不弱,竟然也未察觉对方的声息,可见这女子的武功深不可测。

    她便是演武厅中那位绯衣蒙面女子,现在她换了一身装束,一身淡黄色的云烟衫上绣着秀雅的兰花,逶迤拖地黄色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手挽碧霞罗牡丹薄雾纱,露出颀长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三千青丝用发带束起,头插蝴蝶钗,脸上蒙着一条淡黄纱巾,妩媚**的眼神顾盼生辉,撩人心怀。

    “你......你是......”杨牧云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也是读过书的人,就这样你、你的称呼人么?”蒙面女子嗔怪的看了她一眼。

    “我要如何称呼她呢?”杨牧云心中心念电转,“叫姑娘?不可,身份不明,如此称呼恐不合适;叫姐姐?更不妥当,她毕竟是冷一飞、林媚儿的师父......对了,”杨牧云向着她恭恭敬敬的躬身一揖,“晚辈杨牧云拜见前辈。”

    “你倒是乖觉的很,”蒙面女子睨了他一眼,“你心里一定是怕我会在背后给你一刀吧?”

    “她竟然能读懂人心,”杨牧云心中一紧,脸上不自然的笑了笑,“前辈说笑了。”

    蒙面女子迈着雍容柔美的步态在靠墙的一张官帽椅上坐下,纤纤玉手指着茶几旁的另一张椅子说道:“坐吧。”

    “您是前辈,”杨牧云眼神微微向下,“晚辈在这里站着就好。”

    蒙面女子见了微颔螓首,“杨公子艺业惊人,真让人刮目相看,”声音微微顿了一下,“你师父......他人现在还好么?”

    “前辈认识我师父?”杨牧云一脸惊奇的抬头向她看去,她如水的眸子透出一丝柔和安娴,便老老实实回答道:“不瞒前辈,晚辈已经好长时间没见过我师父了,晚辈也不知师父他现在确切的情形。”

    “你跟你师父学了多长时间的武功了。”蒙面女子问道。

    “晚辈是十二岁时遇见师父的,到现在已是整整三年。”杨牧云答道。

    “三年时间就能达到这般地步,他倒是好手段,”蒙面女子悠然叹道:“我身边的每一位弟子都是自幼习武,多则十余年,少则七八年,从无一人三年中进展得如你这般快速。”

第一百六十七章 女指挥使

    “前辈谬赞了,”杨牧云谦虚道:“齐兄未用全力,晚辈一时赢得侥幸而已。”

    “你师父还收有其他弟子么?”蒙面女子问道。

    “晚辈不知,”杨牧云略为思忖了一下,“晚辈随师父学艺三年来,未见他收过其他弟子。”

    “那你见过有人来找过你师父么?”蒙面女子又问道。

    “晚辈每天与师父相处的时间只有两个时辰,”杨牧云看了她一眼说道:“其余时间晚辈都在府学读书,是以师父的情况晚辈并不是很了解。”

    蒙面女子凝视着他,缓缓说道:“不是很了解?那你对你师父究竟了解多少,他叫什么名字你知道么?”

    杨牧云身躯微微一震,目光有些闪烁,“晚辈......晚辈问过师父,师父从未告诉过晚辈......”顿了一下,“数月前,锦衣卫找到他住处时师父已经不在那里了,直到现在晚辈也未见过他。”

    “那锦衣卫也未告知你你师父的身份么?”

    杨牧云默然摇了摇头,他师父本身对他来说就是一个谜,除了跟他练功之外,自己几乎对他一无所知。

    蒙面女子妩媚**的眸子变得深邃起来,“看来他行事风格一直都没变过,永远都那么小心。”目光在杨牧云身上一转,“有些事对你来说还是不知道更好些,否则给你和你的家人惹来杀身之祸你都不会知道。”

    “何启秀,沈云提及我师父时都是闪烁其词,连这位前辈也讳莫如深,我师父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他身上到底都有什么秘密呢?”杨牧云的好奇心更浓烈了,上前躬身问道:“前辈跟晚辈的师父一定很熟识了,他的身世您能告诉晚辈一二么?”

    “熟识倒谈不上,” 蒙面女子眸波一转,“只不过二十年前跟他见过几面,交过几次手而已,不过没有分出胜负,现在想再找他切磋一下,可惜缘悭一面。”说着轻轻叹息一声。

    “前辈跟我师父二十年前就见过面了?”杨牧云有些惊异的说道:“这么说您和我师父应该是同辈中人,可我师父看起来要苍老得多。”

    “哦?”蒙面女子饶有兴致的看向他说道:“那你看你师父有多大岁数?”

    “大概六十多岁的样子,因为他的头发胡子全白了。”杨牧云思索了一下说道。

    “头发胡子全白了,”蒙面女子幽幽道:“他还在为不切实际的幻想而奔波劳碌么?”

    “前辈虽然蒙着面孔,”杨牧云瞄了她一眼,垂首说道:“可肤光如雪,纤得中,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光艳照人,风华绝代......”

    话还未说完,蒙面女子就一阵娇笑,“果然不愧是读书人,出口就能成章。小小年纪也要学曹三公子轻薄人么?”

    “她居然知道此话的出处,”杨牧云心中大感惊讶,收敛心神说道:“晚辈狂放,不知所言,前辈的风采又岂是洛神能够比拟的?”

    蒙面女子看着她,蒙面的薄纱一阵颤动,“你这口舌之利,就是张仪苏秦之辈也比不上你,”细细的柳眉轻轻一挑,“你想知道我年纪是不是?”

    “前辈芳华二十,又何须再问!”杨牧云垂眉敛目说道。

    蒙面女子凝视着他,美眸微微眯了起来,“油嘴滑舌,连我你也敢轻薄。”

    杨牧云一动不动的站着,目光平视前方。

    蒙面女子凝视他良久,方轻轻吐了一口气,“怪不得会有那么多女孩子喜欢你,你这张嘴连冰恐怕都能说化了。”

    “前辈过奖,晚辈只是实话实说。”杨牧云平息敛气,却不敢看着她的目光。

    “好了,你还没说够么?”蒙面女子妩媚**的眸子似乎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说过话,连他也没有过......”轻笑一声,眼神中却充溢着一丝怅惘,“芳华二十?你倒是挺会说话......”

    “前辈......”看着她

    神情有些变化,杨牧云心底不禁升起一丝担忧。

    “明知你在哄人,可我还是很开心,”蒙面女子眼中泛起异样的神采,悠悠叹道:“过了二十岁,我就不想再提我的年龄了......能把这份感觉保持在如花年华,就当是聊以慰藉吧!”乜了杨牧云一眼,“你如真认为我是二十岁的话,又怎会称呼我为前辈?”

    仁寿坊钱堂胡同,王振府邸。

    “你说鼓楼金台坊大通粮铺的申俊平正以一两银子一石米的价钱收购内廷所有人的俸米?”王振瞪着眼睛看向马顺问道。

    “是的,翁公。”马顺答道。

    王振吸了一口气,向屋顶望去,“一个卖粮的小商贾怎会有如此大的手笔?内廷上万人的俸米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呀!他手头会有那么多现钱?”说着瞥了马顺一眼。

    “据线人来报,”马顺拱手说道:“申俊平的收购俸米的钱是从教忠坊剪子巷的万源钱庄取的。”

    “哦?”王振额头一蹙,“有人做赔本的买卖,本就是奇事,还有人提供银钱支持他去做赔本的买卖,就更让人匪夷所思了。”向马顺问道:“他们的背景来历,你去查了没有?”

    “禀翁公,”马顺垂首说道:“正在探查中,相信很快就有消息,”见王振脸有不悦之色,忙道:“翁公,这会不会是皇上暗中指派人做的?”

    “不可能!”王振断然说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西南征讨麓川思机发的大战一触即发,兵马、粮草、军械调动频繁,这银子花得如流水一般,户部早就紧巴巴的了,要不皇上也不会同意刘中敷换仓发俸的馊主意。暗中指派人作善事?亏你想得出来!”

    “可这京里谁又有这么大的手笔?”马顺受了他一通训斥,小心的说道:“王侯公卿谁也不会插手这事,商贾逐利,又怎会做出如此赔本的事情?”

    “你在问咱家么?”王振的眼睛瞪得跟牛眼一样,咆哮道:“侦缉探查是你们锦衣卫的长项,怎么被人牵着鼻子走都不自觉?你这个指挥使是怎么当的?”

    “老爷”府里的老管事匆匆走了进来,向着王振躬身递上一张信笺,“府外有人想见老爷。”

    “不见”王振也不接信笺,没好气的说道。在宫中因为京仓事件泄露挨了皇上一通训,本来脸上就挂不住,回到府中又听说这么一件莫名的事,而马顺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一肚子气正没处发作,当即便回绝了。

    老管事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他发泄心中的不满,没有说话,也没有退下。

    “你还有什么事?”王振瞪视着他鼻腔中重重喷出一股气息问道。

    “来人说他想收购老爷的俸米。”老管事淡淡的说道。

    “俸米?”王振蓦然转身,几步来到老管事身前,将他手中信笺抓了过来。取出里面的信纸展开一看,抬头向老管事问道:“来人在哪里?”

    “正候在府外。”老管事回答道。

    “快将她请进来!”王振连忙挥手说道。

    无名府邸内院轩厅,蒙面女子和杨牧云聊了一会儿,渐渐转到了正题上。

    “杨公子既任职于兵部,当知我大明的边患正日益严重。”蒙面女子说道。

    “前辈所言不错,我大明西南有夷人叛乱,内部不时也有叛党煽动民众造反作乱,更有蒙古鞑子在北境对我大明虎视眈眈......”杨牧云点头附和。

    “那杨公子认为哪一方是我大明的心腹之患呢?”蒙面女子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西南乃蛮荒之地,夷人纵然叛乱,也威胁不到我大明根基,朝廷派兵进剿也就是了;至于内部叛党,我大明百姓安居乐业,谁肯提着脑袋去干亡命之事,他们也掀不起大的风浪......”杨牧云侃侃道来,见蒙面女子听得仔细,便加重语

    气说道:“至于蒙古鞑子,他们的大汗乃北元余孽,时时不忘恢复大元,言取京师为还元大都,更兼长城烽燧离我京师最近处不过二百里,一旦破关,胡虏铁骑半日可驰驱到京师九门之外,实乃我大明的心腹大患。”

    “杨公子说的不错,”蒙面女子眼中露出赞许之意,“如此心腹之患,当如何平之?”

    “彻底平定关外的鞑虏恐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杨牧说道:“太祖皇帝八扫犁庭,永乐年间五征漠北,结果都未将蒙人彻底剿灭,现他们已死灰复燃,而且更行壮大,以我大明现在的军力,恐不能战而胜之。”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眼睁睁的等他们打上门来,而什么都不去做么?”蒙面女子看着他说道。

    “现在我大明所要做的是派人深入草原,搜集他们的情报,仔细关注他们的一举一动,一旦发现有什么异状,立即做出对应部署,以防他们叩关。”

    “杨公子的意思是用间喽?”蒙面女子悠然说道。

    “正是,晚辈所言甚为粗浅,还请前辈指教。”杨牧云躬身一礼。

    “指教倒谈不上,”蒙面女子眸波一转,“你总结的已很到位了,我大明在蒙古各部落派了无数间谍,包括他们的大汗脱脱不花和太师淮王也先的部落里......”见他听得很认真,放慢语气说道:“在蒙古,真正掌握大权的不是他们的大汗脱脱不花,而是也先......”

    “这晚辈也有所耳闻。”杨牧云说道。

    蒙面女子点点头:“也先有个女儿,叫齐齐克.萨穆尔,很受他的宠爱,很多事情他都交给这个女儿打理,她还有个汉人名字,叫元琪儿......”

    “她既然取了个汉名,应该经常会来我们大明地界。”杨牧云沉吟道。

    “杨公子心细如发,所料不错,”蒙面女子欣赏的看了他一眼,“我们大明派了很多探子深入草原,他们蒙人自然也派了很多奸细来到我大明。掌管这些蒙人奸细的,是这位齐齐克.萨穆尔,也就是元琪儿......”

    杨牧云听得入神,没有插话。

    “杨公子,”蒙面女子话锋一转,“你可听说过玄鸟卫这一名号?”

    “锦衣卫南司的沈大人和宁公子都曾向晚辈提起过玄鸟卫,”杨牧云思索了一下,“他们说玄鸟卫是锦衣卫北司辖下的一个组织。”

    “看来他们也不是很清楚其中的关节,”蒙面女子微微一笑,“玄鸟卫是一个隐秘的谍报组织,除了皇上之外不隶属于任何人,玄鸟卫中有些人在东厂和锦衣卫中任职,并不公然亮出玄鸟卫的身份,换句话说,我们玄鸟卫只能私底下活动,是不公开的。”

    “前辈......”杨牧云脸色变了,“前辈莫非是玄鸟卫的首领?”

    蒙面女子眼角微微翘起,蒙面纱巾颤动了一下,“玄鸟卫虽然并不公开,但也是有品秩的,我便是玄鸟卫的指挥使。”

    “指挥使?那可是正三品的武职。”杨牧云面容一紧,向着她重新躬身施了一礼,“下官参见指挥使大人。”

    “暗室之中,勿须多礼。”蒙面女子伸臂作势一托,接着说道:“我手下有一女弟子,已成功打入元琪儿的身边,并获悉她正在策划一个惊天的阴谋......”瞥了杨牧云一眼,“而且这个阴谋跟你们兵部有关。”

    “跟兵部有关?”杨牧云心中微微一震,问道:“元琪儿既然策划了这个阴谋,那她是不是已经来到了我大明?”

    “她不但已来到了我大明,而且人就在京师,”蒙面女子意味深长的睨了他一眼,“你不久前也见过了她。”

    “我见过她了?”杨牧云一头雾水,“下官初来京城,所去之处有限,怎会见过她呢?”

    “杨公子好健忘,”蒙面女子眼中露出一丝讥诮,悠然道:“昨晚凤鸣院的事你难道忘了么?”

第一百六十八章 共谋秘事

    “凤鸣院?”杨牧云心头一震,昨晚的影像在脑海中纷至沓来,“昨晚在凤鸣院中竟有一人是元琪儿么?我还跟她会面过?那会是谁呢?”

    “难道你昨天在凤鸣院里就没有遇见过一个熟识的人么?”蒙面女子眼中带着一丝讥嘲的笑意。

    “熟识的人,”杨牧云脑海中一条人影一闪,瞳孔蓦然张大,“林媚儿?”失声说道:“林媚儿是你的徒弟。”

    “你总算记起来了,”蒙面女子悠悠道:“不过她现在身份不是林媚儿,而是穆云卿。”

    “穆云卿?”一个个问号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串联起来一个大大的圆圈,他眼睛一亮,“林媚儿便是你打入到元琪儿身边的女弟子,元琪儿就是......就是......”微微缓了一下,“那个小公子就是元琪儿。”

    “你终于全部都猜到了,”蒙面女子点点头,眼中露出一丝嘉许之色,“他能将你收为弟子,眼光确有独到之处。”

    “可是,大人您对下官说这些作什么呢?”杨牧云有些疑惑的问道。

    “这件事本来跟你没什么关系,你原本也不必知道这些的,”蒙面女子睨了他一眼,“可是你的好奇心太重了,一个青楼女子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能让你牵涉进来,这不是很意外么?”

    杨牧云的脸色一变,他想起那晚黛羽无意间提起的一位兵部的客人,使得他偷听到小公子元琪儿与兵部职方清吏司员外郎谷运铎的一番密谈。

    “媚儿自小性子就争强好胜,可是她却折在了你手上一次。”蒙面女子的眸子微微闪烁了一下。

    “下官当时为护得公主周全,一时......”杨牧云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她没能按捺住自己的性子,私下又去找你比试,结果引起了元琪儿的疑心......”蒙面女子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下,“还好你机警,出言不着痕迹的帮她掩饰了过去......”

    “下官惭愧,差点儿坏了大人的大事。”杨牧云额头沁出了一抹冷汗。

    “正因为如此,元琪儿派人又盯上了你,杨牧云......”蒙面女子拉长了声调说道:“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下官......下官......”杨牧云一时无言以对。

    “你既然牵扯了进来,我这里也只能将错就错了,”蒙面女子话锋一转,紧紧盯着他,“现在你总该明白我为什么派人把你引到这儿来了吧!”

    杨牧云垂首不语。

    “新太仓的事件是王公公一手策划的,目的是借此打击户部尚书刘中敷,没想到却碰上了你......”蒙面女子说道:“你将此事一五一十的禀告给了皇上,皇上年轻,但并不糊涂,一听之下便明白了其中原委,王公公再去向皇上哭诉便难免碰一鼻子灰了......”

    “原来齐风假冒太监趁乱刺死了人是王公公策划的,怪不得东厂和锦衣卫的人能那么快来到新太仓,谁知他还是低估了那群文官,侯带兵先一步开到了现场,就好像跟户部的人商量好了一样。”杨牧云心中暗道。

    “你开罪了内廷的人,还想在兵部当差么?”蒙面女子加重语气说道。

    杨牧云听了不禁眉头一紧。

    王振府邸内厅,王振双眼放光,厅内客座上坐着一位云鬓高挽、雍容美丽的少妇,他的目光并未落在这位美丽的少妇身上,而是大厅正中的一尊黄金铸成的佛像上,佛像高约五尺,坐在一翡翠打造的莲座上,发出通体粲然的金光。

    “闻听公公奉圣命修建智化禅寺,民女无以为敬,便使人打造了这一尊金佛献于公公,不知公公觉得怎样?”少妇眼含秋波,脸带微笑说道。

    “好,好......”王振看得连连点头,嘴里不知说了多少个好字。良久目光才在佛像上恋恋不舍的离开,转到了那少妇身上,“你叫周梦楠?”

    少妇敛衽一礼,“正是民女,民女的父

    亲是江南大商周伯安,丈夫刚刚调至京城任职,民女便跟了来。”

    “哦,”王振点点头,心道:“原来她丈夫是来京城做官的,她出手如此豪绰,必是为了夫婿的前程来打通关节的。”心念及此,便大大咧咧的问道:“你丈夫叫什么名字?在哪一个衙门任何官职啊?”

    “民女的丈夫名字叫杨牧云,”周梦楠答道:“本在南都锦衣卫南镇抚司任百户,后来皇上降旨升他为京师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他便进京来了。”

    “杨牧云?”王振脸上的肌肉微微抖动了一下,双眼不住打量眼前这娇俏艳丽的小娘子,“原来你竟是他的妻子。”不由嘿然一笑,“你的相公现在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连永清公主都对他芳心暗许,这礼太重了,咱家可是收受不起呀!”

    “公主竟然垂青于他。”周梦楠心下暗暗吃惊,似乎明白了相公高升进京的原因,脸上不动声色,“公公说哪里话?您是四朝老臣,当今圣上都是您侍候大的,我家相公初来京城,以后还需您多多提携呢?”

    “你这小娘子倒是知书明礼,”王振微微颔首,“杨主事能有你这贤内助,也是他的福气!”

    “杨主事,”周梦楠有些诧异的问道:“我家相公不是来京任锦衣卫北司千户么?”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么?”王振瞥了她一眼,“皇上亲自下旨,将他调到兵部任兵部职方清吏司主事。”嘴角一勾,“皇上对你家相公可是期望甚深啊!”

    “这都是皇上洪恩,公公的关照。”周梦楠说道。

    “咱家可没关照他什么?”王振目光一转,“你家相公年少才俊,若是能够与公主殿下喜结连理的话,前途不可限量,恐怕到时咱家都得仰仗你家相公了。”

    “公公说笑了,我家相公已是有妻室的人,怎会再入幕皇家?”

    “杨夫人,”王振面色一正,“你能拿出私房来补贴我内廷所有人的俸禄,我王振就很承你的情,你现在又为皇上敕建的智化禅寺庙捐献如此大的一尊金佛,咱家更加感佩不已。你家相公圣眷正隆,不用我出面照拂,你如私底下有什么事要咱家帮忙的话,就请直说,只要我王振办得到,就决无不允。”

    “谢王公公,”周梦楠又深施一礼,“我周家要从江南搬到京师,许多家业都需要在京城安置......”

    “哦,”王振眉头一皱,“可京城各坊市已划分清楚,里面入驻的商贾背后都有王公勋贵们的扶持,如要大面积用地的话,恐不大方便。”

    “公公不必为难,”周梦楠微微一笑说道:“民女不敢奢求城内用地,公公只需帮民女在城外圈划一大块地方,民女也就知足了。”

    “这个好办,”王振精神一振,“不知杨夫人看中了哪块地方?”

    “民女来京时,见正阳门外空地甚多,不知公公可否能够帮忙?”周梦楠眼神殷切的问道。

    “正阳门外,”王振沉吟了一下,颇为钦佩的看了周梦楠一眼,“杨夫人真是好眼光,那里正对皇城和百官衙署,每日客流在九门中是最多的。”

    “王公公有难处么?”周梦楠美眸一霎问道。

    “杨夫人说哪里话,”王振笑了笑,压低声音说道:“杨夫人刚自江南而来,如果能打出咱家的牌子,就是圈划个几千亩地也是没问题的。”

    “如此有劳公公了。”周梦楠笑着拍了拍手。

    这时从门外进来一位美婢,双手捧着一只锦盒,躬身来到周梦楠身边。周梦楠接过锦盒,双手奉于王振面前。

    “公公之恩,难以言报,这里面有五万两钱钞,还请公公手下。”

    “这......”王振脸上有些不太自然起来。

    周梦楠看在眼里,立知其意,便道:“里面装的不是朝廷发行的宝钞,而是我周家私发的银票,公公可凭此银票派人到城内教忠坊剪子巷的万源钱庄足额兑换银两。”

    王振吁了一口气,伸臂接过:“杨夫人客气了。”

    王振以为是周梦楠送的是大明宝钞,所以刚开始脸色有些难看。大明宝钞是明朝官方发行的一种纸币,于洪武九年以中书省南京名义发行,洪武末年时开始贬值,二贯纸钞只能换铜钱五百文。到了宣德年间时,宝钞一贯只值铜钱五文。正统九年时,一石米已涨到宝钞一百贯,宝钞几乎沦为废纸,“积之市肆,过者不顾”,不能兑换任何实物。所以大明宝钞实际已经退出了市场,官员士绅都已摒弃不用。

    还有因为当时明朝迁都未久,北京城还只有一个内城,外城初现规模已是嘉靖年间以后了。现在内城九门外都是大片荒地,所以周梦楠想要在正阳门外圈划几千亩土地才会比较容易。

    王振连番收下重礼,心中畅快,忙道:“来人,速摆酒宴,咱家要好好款待杨夫人。”

    “王公公,”周梦楠轻轻说道:“民女有事还要去兴安公公那里一趟,所以请恕民女不能相陪了。”

    无名府邸的内室,蒙面女子盯着杨牧云的眸子一霎不霎。

    “大人是想让下官与林媚儿一起在元琪儿身边做卧底?”杨牧云问道。

    “如今你还想置身事外么?”蒙面女子眸子微动了一下,“在凤鸣院时你不是坦承跟媚儿是一对闹别扭的情侣么?”

    “那只是下官胡诌一下掩人耳目的,当不得真。”杨牧云擦了一下额头的冷汗说道。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蒙面女子淡淡道:“元琪儿已认定了你和媚儿之间的暧昧身份,这戏要如何演下去呢?”

    杨牧云默然垂首不语。

    “媚儿取得元琪儿的信任很不容易,”蒙面女子接着说道:“如果因为你的冒然插手而有所闪失的话,危及媚儿的性命事小,坏了朝廷的大事可就不是你我能够担当的了。”

    “下官......下官好好考虑一下行么?”杨牧云感到有些紧张。

    “可以,”蒙面女子说道:“时间紧迫,我只给你一天时间考虑,而且此中利害关系我也会上奏给皇上知道。”

    “大人,下官能不能再问一个问题?”杨牧云犹豫了一下说道。

    “请讲”蒙面女子的话音很利落。

    “元琪儿现在京城,她的行踪已被掌握,大人为何不将她抓起来呢?”杨牧云有些不解的问道。

    “还不到时候,”蒙面女子目光一转,淡然说道:“她在京城布置的暗探我们还未完全掌握,还有,京城一定有一个大人物跟她有所勾结,我们还要藉着她把那人查出来。”

    杨牧云一拱手,“正好下官这里还有件事要向大人禀告,”见蒙面女子凝注着自己,便道:“今日上午,谷运铎来主事房里找过黄主事,听说是向他要一份京师周边五百里的兵力驻防图,这一定是元琪儿向他高价索要的东西。”

    “那黄主事将此图给了他么?”蒙面女子问道。

    “没有,听黄主事说这幅图连同底稿已全部交与尚书大人了。”杨牧云回道。

    “嗯,”蒙面女子点点头,沉吟道:“很好,明日你还去兵部,多注意一下身边的情况。”

    “是,大人。”杨牧云应道。

    “有事我会派人与你联络,你先回去吧。”蒙面女子说完飘然离去。

    杨牧云一时愣怔在那里。

    “杨大人”一个娇小的身影来到杨牧云面前,可爱的容颜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翠柔?”

    “师父让我送你出去,你跟我来吧!”翠柔笑嘻嘻说道。

    出了轩厅,杨牧云跟在翠柔后面沿着一条长长的画廊向外走去。

    “你师父叫什么名字?”杨牧云问道。

    “师父就是师父,你问她名字作什么?”翠柔头也不回,“她若想叫你知道时你自会知道。”

第一百六十九章 温馨之家

    不知不觉两人就走到了大门外,门外停着一辆马车,马车旁站立着两位身穿青色云锦服的锦衣卫。

    “大人,翠柔姑娘。”那两名锦衣卫见两人出来后连忙上前拱手作揖。

    “门达,逯杲。”杨牧云错愕的看着两人。

    两人嘴角一翘,侧身站立两旁,“两位请”

    杨牧云看向翠柔,翠柔眼中眸波流转,轻迈莲步向车上走去。

    “翠柔姑娘,”杨牧云跟在她身后上了马车,向她问道:“你要与杨某同行么?”

    “是呀!”翠柔脸上似笑非笑:“我若不回宫的话,谁来侍候公主殿下呢?”

    马车缓缓在西安门外停下,翠柔撩起裙裾下了马车,娇小的倩影冉冉没入乌森森的皇城城门。

    “现在宫城各门已然紧闭,她又如何进入宫禁呢?”杨牧云目送她进入城门自言自语的说道。

    “翠柔姑娘是永清公主殿下的贴身宫女,公主殿下一定有办法让她在这个时辰进入宫城的,”门达在一旁笑道:“大人又何必担忧呢?”

    杨牧云点点头,睨了一眼他和逯杲,“现下你们要将本官带往哪里?还是去凤鸣院么?”

    “大人说笑了,”门达笑道:“大人为国操劳,岂能无一处歇身之所,请大人随下官来就是了。”

    ......

    马车在一个幽静的胡同里缓缓停了下来,杨牧云掀开车窗的竹帘一看,胡同边的一个小院门口挂着两个红灯笼。在风中不住摇曳。

    “大人,到了。”门达满脸堆笑的掀开车帷对杨牧云说道。

    杨牧云从车上下来步入院子里,这是一座比较大的四合院,门前一块空地上植着两排龙爪槐,小院子的门开着,里边打扫得干干净净,看起来刚刚整修不久。

    天井里除了一口水井,中间还有一个花圃儿,左右各有一间厢房,正前方是三间的青瓦房,看起来原住家也是个殷实的小户人家,不知门达逯杲他们怎么盘下来的。

    这时从正前方的堂屋中走出来一位素衣丽人,脸上虽薄施粉黛,仍遮掩不住绝美的容颜。

    “黛羽,你怎么会在这里?”杨牧云有些吃惊的说道。

    “黛羽姑娘是专门来侍候大人的,”门达谄笑道:“天色不早了,下官就不打扰大人您休息了,告辞!”说着对逯杲使了个眼色,两人一齐对杨牧云拱手一礼,便匆匆退了下去。

    “哐啷”门达出门时还不忘把门掩上。

    “大人”黛羽玉面微红的向杨牧云福了一礼。

    “走,里面说话。”杨牧云抬头看了一下满天的繁星,跨步向屋内走去。

    屋中点着亮亮的烛火,里面桌椅齐全,被褥都是崭新的。门达和逯杲盘下这间院落时还颇为细心的办齐了一应生活用具。

    “大人,”黛羽在他身后用低低的声音说道:“让奴婢服侍您休息吧!”

    “唔......”杨牧云听了这话不知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

    杨牧云坐在里屋的床榻边,外衣已经由黛羽帮着脱去了。

    黛羽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洗脚水放到到杨凌脚下,接着蹲下来给他脱着靴子,杨牧云看着她蹲下时被衣衫绷得曲线玲珑的躯体,饱满的酥胸在一抹雪白的春痕下几乎喷薄欲出,心中不由一荡,忙收敛心神问道:“你怎么会从凤鸣院来到这里的?是锦衣卫为你赎了身么?”

    黛羽微摇螓首,“奴婢是专门派来侍候大人的,并不曾除了贱籍,如果......如果大人不喜欢奴婢服侍了,奴婢还是要回到凤鸣院的。”说道最后眼圈不禁一红。

    杨牧云听得心头一软,轻声安慰道:“你也不必忧心,等我一切安顿好后,一定会去礼部那里取来批文,除了你的贱籍,到那时你就不用再回去了。”

    “谢大人。”黛羽展颜一笑,脱去他的靴袜,把他的双脚浸进水里,一边轻轻替他揉搓着,一边红着脸不时抬

    起眼来瞄着他。

    杨牧云从她的眼中看出了其中的蕴意,轻叹一声,“黛羽......”

    “大人......”黛羽脸上灿若朝霞,声若蚊鸣。

    “我已经有妻室了,”杨牧云缓缓说道:“而且还不止一人......”

    “奴婢明白,”黛羽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了几下,“奴婢不求名分,只求留在大人身边伺候大人,如能够多服侍大人一天,奴婢......奴婢也就心满意足了。”

    “你这又是何苦?”杨牧云苦笑一声,见黛羽低着头认真地帮他洗着脚,秀美的玉颊上显现出一副贤惠妻子的模样,润泽的樱唇微微地翘着,说不出的迷人。

    这个年轻美丽的少女身世一定极为可怜,父辈不知犯了什么重罪使得她被发配到教坊司下辖的妓院,还好她遇见了对她彬彬有礼的杨牧云,他尊重她,理解她,让她真正的体会到亲情之外的一种温暖,这是一个可以的倚靠终身的男人,这样的际遇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她又怎能轻易放过。

    给杨牧云洗完脚之后,黛羽拿来一块毛巾细细擦拭干净,将盆端至一旁,然后红着脸开始解身上的衣裙。

    “你做什么?”杨牧云睁大了眼睛紧张得问道。

    “奴婢......奴婢服侍大人休息。”黛羽不知用多大力气才说出这句话的。她刚入凤鸣院不久,还未经人事,乔妈妈对她说服侍男人就是脱光了衣服跟男人睡觉,于是她便对着杨牧云这样做了......

    “不......不用,”杨牧云有些结结巴巴的说道:“我不习惯跟别人一起睡,你......你还是到外间睡吧!”

    “大人是嫌弃奴婢么?”黛羽垂下螓首,贝齿轻咬樱唇,幽幽道:“奴婢虽不幸身入风尘,所幸身子还是清白的,不信的话大人可以......”

    “我相信,我相信,”杨牧云忙不迭连声的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今天很累了,不需要人服侍,你......”

    “大人,”黛羽抬起头,一脸幽怨的看向杨牧云,“门大人和逯大人盘下这间院子时,只在这里铺了被褥......”

    “啊?”杨牧云张大了嘴,心中不住暗骂:“这两个混蛋,真当本官跟你们是一路货色么?”看着黛羽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中一横:“我跟宁馨和紫苏都在一张床上睡过,我怕什么?”于是咬牙说道:“那......你就留下来吧!”

    ......

    杨牧云一脸紧张的躺在床上,双臂抱在胸前,面朝里侧身躺着。黛羽除去了外衣,背对着杨牧云躺着,她身上只剩下贴身穿着的月白色的亵衣亵裤,雪白颀长的脖颈下两条俏皮的小吊带勒出圆润滑腻的珍珠肩,红色的抹胸将鸽乳般凸起的酥胸上挤出一抹诱人的雪痕,裸露着两条嫩藕一样的雪白手臂也像杨牧云一样紧紧抱在胸前,曲线柔美的小蛮腰下是翘挺的娇臀,一对雪白浑圆的大腿**着,纤秀的玉足瑟缩了一下,如花瓣般美丽的脚趾向里蜷缩在一起。

    她第一次在男人面前脱成这样,心里说不出的紧张,她很害怕对方会像一只野兽一样扑过来,可他没有,那个男人好像比自己还要害怕,全身蜷成一团躲得远远的。

    “他不是已经有了妻妾么?为什么还会表现成这样?”黛羽有些不解得瞪大了美丽的眸子,她虽未经人事,但也听乔妈妈和其她姐妹说起过风月场上的事,在封闭的暗室里,男人是强者,他们会在女人身上彰显一切霸气来满足自己的征服欲。可这位杨大人......怎么跟她们嘴里说的男人不一样?

    她翻过身,看着睡在她身边的这个男人,只见他肩头微微耸动着,他是睡着了么?她心中稍稍有些失望,“难道我的容貌、我的身子不能让他满意么?”

    她咬了咬樱唇,伸出一根纤纤玉指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脊背......

    杨牧云的身体震颤了一下,便又一动不动了。黛羽唇角一勾,玉指沿着他的脊背滑向臀股......突然她娇呼一声,皓腕已被人紧紧攥住,杨牧云不知何时已转过身来,脸上似笑非笑的

    看着黛羽。

    “大人,奴婢......奴婢......”黛羽的胸口像怀揣个小鹿一样噗通噗通跳个不停,“奴婢做错了么?”

    “你弄得我太痒了,”杨牧云松开了她的手腕,身子向里靠了靠,“你再弄下去我怕......”见她一脸紧张得看着自己,便道:“我怕我忍不住会一脚把你从床上踹下去......”

    一晚上两人都没有睡好,天还没亮,杨牧云便满怀心事从床上起来了。

    “大人要去上朝么?”黛羽也披上衣服从床上坐起。

    “我只是兵部的一个六品主事,是不用上朝的,”杨牧云看着她道:“你不用起来,接着睡吧!”

    “那怎么行?”黛羽起身拿来杨牧云的官袍,“服侍大人是奴婢的职责,怎能酣睡不起?”

    ......

    黛羽帮杨牧云穿上官衣,梳好了头发,就去准备饭菜了。她对家务并不陌生,手脚甚为利索,不到半个时辰就将饭菜做好,热气腾腾的摆了一桌,看得杨牧云目瞪口呆。

    “唔......”杨牧云看着立在她身边的黛羽说道:“黛羽,你也别站着,坐下来我们一起吃。”

    “黛羽只是个奴婢,”黛羽垂首说道:“大人面前怎会有我的位置?”

    “我这里不讲那么多规矩,”杨牧云将饭碗在桌上重重一顿,“你不坐下来我也不吃了。”

    “大人息怒......”黛羽看了他一眼,“奴婢坐下也就是了。”

    ......

    黛羽不住在他碗里夹菜添饭,让杨牧云感觉如沐春风,就像在家一样。

    “黛羽,中午不用准备饭了,衙门里当值,中午不回家。”杨牧云嘱咐道。

    “奴婢晓得了,”黛羽问道:“那大人晚上何时归家呢?”那企盼的目光,就真像一个小媳妇似的。

    “嗯......”杨牧云略为沉吟了一下,“大概在酉时吧,如我回来晚了,你便不用等我,自行安排吧!”

    “是......”

    杨牧云走出院门的时候,天还未亮。

    “大人,奴婢去叫车。”黛羽说道。

    “不用,”杨牧云忙止住她,“黑布隆冬的,哪里叫去?我是练武之人,没那么娇气,走着去上衙也就是了。”说着一撩袍袖,顶着星光就往胡同外走去。

    “昨日差事没有办成,如何向尚书大人交待才好?”杨牧云来到兵部衙门前时,看着兵部的匾额一时心乱如麻。

    这时天已大亮,杨牧云在衙门口逡巡片刻,硬着头皮便欲入内。这时从大门里出来一位文吏,见了杨牧云眼睛一亮,上前拱手问道:“来人可是新来的兵部职方清吏司杨主事么?”

    “正是本官,阁下是......”

    “杨大人,别再多说了,尚书大人正急着要见你,你快去吧!”那名文吏催促道。

    “尚书大人急着要见我?”杨牧云的心不禁咯噔一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杨牧云匆匆来到兵部的正堂时,被人告知尚书大人正在内厅会客,他便急忙赶向内厅。

    “尚书大人正在会客,我还是在厅外等一下吧!”杨牧云背负着手在厅外踱起了步子。

    “杨大人,”邝的一名亲随上来说道:“尚书大人请您进去。”

    “尚书大人不是在会客么?”杨牧云听后不由一怔,但不敢耽搁,快步入内。

    “下官杨牧云拜见尚书大人。”杨牧云进入内厅后对着厅中两人便躬身一礼。

    “杨主事,不必多礼,请一旁落座。”邝呵呵笑道。

    “谢尚书大人。”杨牧云微微抬头,见邝身边坐着一位红袍老太监,“这人看起来怎么那么熟悉呢?”

第一百七十章

    “杨主事,”邝侧目看了一下身旁坐的红袍老太监,“这位是御马监掌印提督兴安兴公公,还不快上前见礼一下?”

    “兴安公公?”杨牧云脑海中灵光乍显,“是他,怪不得看着他这么熟悉。”他心中暗道。

    那位红袍老太监不是别人,正是御马监门口对他冷嘲热讽,将他耍得团团转的那位无名灰衣老监。

    见杨牧云看向他时脸色数变,兴安一对花白的浓眉微微一挑,“杨主事,我们又见面了。”

    “下官见过兴安公公。”杨牧云忙收敛心神,对着他深施一礼。

    “杨主事年轻有为,办事干练,怪不得皇上对你也颇为看重。”兴安看向他时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目光转向邝,“邝大人,事情既已办妥,咱家也该回去了,”起身向邝微欠了欠身,“告辞!”

    “公公慢走”邝也站起身微一拱手,朝杨牧云微微一瞥,“杨主事,随本官送一下兴安公公。”

    ......

    “尚书大人,”目送兴安登上马车后,杨牧云转身向邝问道:“昨日您交给下官的差事下官未能办成,请您责罚。”

    “昨日的差事啊?”邝悠然一笑,目中精光一闪,“杨主事,你年轻有为,办事干练,连兴安公公都是颇为称许的。”呵呵一笑,大袖一拂,飘然而去。

    “尚书大人......”这一句话说得杨牧云不禁一愣。

    回到兵部职方清吏司的主事房,杨牧云在自己的书案前还未坐定,只见一名书吏进来说道:“主事大人,郎中大人有事要见你。”

    “陆裕林要见我?”杨牧云应了一声,心中暗道:“尚书大人刚找过我,郎中大人又要我去相见,今儿这事怎么都凑到一块了?”

    ......

    杨牧云满怀疑惑的进了郎中大人的签押房,只见陆裕林在书案后正襟危坐,一见他便起身说道:“杨主事,你来了!”

    “郎中大人,”杨牧云躬身一礼,“您找下官不知有何吩咐?”

    “杨主事,坐下说话!”陆裕林面带微笑挥手说道。

    杨牧云见他和颜悦色,心中一定,便转身撩襟坐下。

    “杨主事刚调来我兵部就立了一大功呀,”陆裕林笑着说道:“如此年轻就功勋卓著,来日必不可限量啊!”

    “郎中大人此话何意?”一进来就被顶头上司吹捧了一番,杨牧云有些蒙了。

    “杨主事又何必明知故问?”陆裕林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兴安公公都亲自到我们刑部来了,你这一趟差事办得可真是大大露脸了。”

    杨牧云越听越糊涂,不禁说道:“郎中大人,昨日下官奉尚书大人之命去御马监讨要一万匹军马,正碰上公公们都去新太仓领取俸米了,结果......”

    “结果你就发动京城商贾以一两银子一石米的价格收购公公们的俸米,平息了内廷闹俸的动乱,对此兴安公公特别感激,这不一大早就到兵部来拜访尚书大人了......”陆裕林笑眯眯的说道:“要知道我们兵部以前跟御马监最难打交道了,兵部每次派人去他们那里讨要军马,兴安公公就跟打发叫花子似的,要十匹马能给一匹就不错了。为此尚书大人没少在皇上那里告他们御马监的状......”他越说越是眉飞色舞,

    “这次兴安公公亲自登门,还带来了一万匹军马的批文,他还在尚书大人面前夸你呢......”说着哈哈一笑。

    “我发动商贾以高价收购内廷的俸米?”杨牧云愕然道:“下官初来京城还没几天,不曾认得几人,怎会有如此大的能耐......”

    “那商贾们可都是打着你的旗号,”陆裕林眼角一瞥,“你说跟此事没关系,那可就真的很奇怪了......兴安公公说你登门跟他言明此事,他难道还会认错人不成?”陆裕林见他不肯承认,还道他是故意掩饰。

    “郎中大人如若没别的事话,下官就回主事房了,”杨牧云起身拱手一礼,“下官那里有公文还待处理,就不奉陪大人了。”

    “杨主事,”陆裕林忙扯住他的袍袖,话锋一转说道:“主事房的公事先不用急着去忙,本官这里还有一件大事还须指派你去做。”

    “郎中大人请讲!”杨牧云一听又坐回了椅中。

    “杨主事请看......”陆裕林说着将几分邸报递了过去。

    杨牧云伸手接过,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正统十二年八月十七,虏众数千奇袭大安口,我军民奋勇击敌,虏却,守备王瑛亮率兵追之,在澈河岭遇伏,虏除用弓箭之外,期间竟杂以火铳数十,我军猝不及防,伤亡甚重......”

    “鞑子竟然有火铳?”杨牧云读罢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他们连造刀枪弓箭的铁料都很是缺乏,如何能造出火铳?再说火药他们又从何处取得?”

    陆裕林不答,看了杨牧云一眼,“杨主事再看下去......”

    杨牧云又展开一张邸报,“正统十二年八月二十三,虏众万余夜袭冯家堡,指挥佥事罗浩率兵奋力抵之,斩虏甚多,堡下虏尸遍地,虏稍却,复来,战至寅时,忽闻一声巨响,声动天地,堡墙坍塌十余丈,虏蜂拥而入,罗佥事身披数十创,力竭而死,守备千总均战殁,士卒亡者五千余人......”

    读至这里,杨牧云眉头紧蹙,抬眼看向陆裕林,“邸报上所写,应该是鞑子在城下埋设炸药,将城墙炸塌,从而导致罗佥事以下官兵数千战死,冯家堡沦陷......”接着沉吟道:“边堡城墙,虽不如宣府大同城高墙厚,可也不会轻易破开,能将城墙炸塌,所需炸药必为不少,鞑子居无定所,如此大量的炸药必不能自己造出,一定是取之于我大明......”见陆裕林微微颔首,心头一沉,一脸凝重的说道:“郎中大人的意思是我大明有人在向鞑子走私军火?”

    陆裕林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我大明的将士比之蒙人,所恃的乃是火器的犀利,如今有人将之大量贩卖至塞北,长此以往,我大明将士的优势不再,如何倚仗长城来保卫京师呢?”

    “那大人认为是何人在向鞑子走私军火?”杨牧云问道。

    “民间是禁止私营军火的,”陆裕林目光变得凝重起来,“如此大量的军火被贩至塞北,应该是......”说道这里话音止住,目光看向杨牧云。

    “大人是说我大明军方内部出了内奸?”杨牧云说道。

    陆裕林点点头,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军火要运至塞外,要路经重重关隘,层层盘查,如无军方背景的话,根本就不可能办到。”

    “尚书大人知道此事么?”杨牧云问道。

    “如此大事,尚书大人又怎

    会不之闻?”陆裕林说道。

    “那尚书大人有没有将此事上奏给皇上?”杨牧云又问。

    陆裕林微微摇头,沉声道:“尚书大人如将此事上奏给皇上的话,皇上一定会将此事交给东厂和锦衣卫去办......”语气变得沉重起来,“如果那样的话,那些人一定会炮制罪名,将我兵部连根拔起......如此一来,不但案子难破,内外廷之争倒如火如荼的掀起来了。”

    “内外廷的争斗竟有这般厉害么?”杨牧云心中暗暗吃惊,脸上不动声色道:“可郎中大人又为何跟我说这些呢?难道你不知道下官也是锦衣卫出身么?”

    “可杨主事更是我大明的臣子,一定不会做出这亲者痛而仇者快的事,” 陆裕林面色平静的说道:“昨日的事已证明了杨主事跟其他厂卫出来的人不一样......”顿了一下,缓缓说道:“王振派刺客隐于内廷的公公们之中,趁乱刺杀司礼监秉笔卫炯,意在嫁祸户部,可杨主事在皇上面前将此事一一剖分清楚,使王公公的阴谋难以得逞,避免了一场内外廷之争。不仅如此,你还发动商贾义购内廷公公们的俸米,平息了内廷的不满,朝局因你一人之力而趋于稳定,如此大仁大义,还有何事不能托付呢?”

    “郎中大人,”杨牧云听了心中有些感动,“您太抬举下官了,下官惟知尽忠报国而已,你说的下官实在不敢当。”

    “如今便有一件大事需要托付给杨主事,”陆裕林有些激动的拱手说道:“邸报上所述之事危及我大明安危,还望杨主事能够暗中探访清楚,将背后主谋之人揪出,还我大明边关一份安宁。”

    “郎中大人,”杨牧云连忙还礼,“此事事关重大,下官初到兵部,人微言轻,一切还不熟悉,恐难当大任。”

    “正因如此,杨主事做起此事来才更合适些,” 陆裕林低声说道:“你初来京城,人地两生,兵部和军方熟识你的人不多,正好便宜行事......”

    “可下官对军队内部的事一无所知,要如何查起呢?”杨牧云皱着眉头说道。

    “这倒不难,本官这里倒可以先跟你解说一二,”陆裕林略为思索了一下说道:“我大明京城驻军主要为三大营,分为五军营,神机营和三千营,神机营主要使的便是火器,尚书大人先前一直怀疑火器是从神机营流出,曾派人私下去神机营摸排了一遍,发现一应火器俱全,并无无故缺失的迹象。”

    “哦?”杨牧云问道:“尚书大人是用何方法摸排的呢?”

    “其实这种摸排法也很容易,”陆裕林说道:“皇上心系西南麓川的战事,要派神机营南下参战,并下旨让兵部左侍郎侯大人参赞军务,侯大人便以奉旨为名检查神机营军备,如此神机营的情况自然就摸排得一清二楚了。”

    “连神机营的火器都没有外流,其他边军和卫所的军队所持火器不多,更无可能大量外流的道理。”杨牧云紧蹙额头说道。

    “那是自然,”陆裕林也有同感,“在朝廷没有大的军事调动时,军械的发放仅维持最低水准,蒙人就是想向边军私买军火,边军手里也没多少可给他们。”

    “既然军队那里没有多余的军火可以提供给蒙人,那蒙人是从何处购得军火的呢?”杨牧云苦苦思索着,突然眼睛一亮,向陆裕林问道:“郎中大人,我们何不从火药的源头查起,火铳和火药是”

第一百七十一章 他乡故知

    “难得从你口中还能说一句名正言顺,”杨牧云心中暗道:“我一兵部职方清吏司的主事还不是去办兵部车驾清吏司的差事?”

    “此事一定不能大张旗鼓,”陆裕林叮嘱道:“须暗地里访察,而且不可操之过急。”

    “下官明白了。”杨牧云拱手言道。

    ......

    一俟杨牧云出门后,陆裕林便匆匆来到邝处,邝正坐在书案后一脸凝神思索的样子。

    “尚书大人”陆裕林进来后面向他躬身一揖。

    “唔......”邝从沉思中醒来,摆摆手,“坐!”

    “谢尚书大人!”陆裕林一撩袍襟便坐在旁侧的椅子上。

    “他去武文鼎那里了?”邝问道。

    “是的,尚书大人!”陆裕林回道:“杨牧云虽面有难色,但还是应承了。”

    “也真难为他了,”邝悠然一笑,“刚入我兵部就交给他如此棘手的一件差事,怎能不让他头痛?”

    “尚书大人,”陆裕林面有忧色的说道:“您当真确定他不会将此事捅给锦衣卫和东厂知道?”

    “他如果是这样的一个人的话,”邝笑道:“新太仓的事又何必一五一十的奏给皇上知道?”目光放向远处,“要知道,王振是想要借此事将户部的刘中敷拿下来,再安插上自己的人。”目光收回来转向陆裕林,“杨牧云如果是王振的人,就不会让王振在皇上面前这么难堪了!”

    “可他毕竟是锦衣卫的人,”陆裕林提醒道:“听说锦衣卫还在鸣玉坊的宝巷胡同给杨牧云置办了一所宅院,尚书大人不可不防啊!”

    “我相信廷益的眼光,”邝说道:“他巡抚河南,肩上的胆子不轻,要不是杨牧云从旁协助的话,恐就酿成大祸,况且......”他微微调了一下气息,“于廷益的女婿朱骥就是一位锦衣卫千户,所以我们不能把锦衣卫的人都看成奸恶之徒。”

    “尚书大人说的也有道理,”陆裕林若有所思的说道:“于大人应该动身来京了吧?”

    “按日子推算也应该接到圣旨了,”邝喘息了几声,“自李李大人病逝在任上后,这兵部的担子都压在了本官一个人的身上,要不是本官硬将侯大人留下,恐怕在新太仓就无人能够镇得住那群宵小了。”

    “尚书大人说的极是,”陆裕林应和道:“您当时是没见到,王振将东厂和锦衣卫都派来了,也就是左侍郎大人,换成别人他们哪能放在眼里?”

    “本官早就料到他们必会生事,”邝淡然一笑,“否则让他们将人带走的话,刘大人那里就被动了。”

    “以王振为首的阉党一计不成,一定会另生事端,”陆裕林放缓声音,“尚书大人一定要未雨绸缪啊!”

    “本官晓得,”邝嗤然一笑,“要算计老夫,他们的道行还欠了点,”旋即眉头一皱,“刚来一份邸报,潮河卫所指挥佥事程程绍琦劫了几艘货船,底下暗舱里满载着盔甲和箭簇......”

    “这是何人所为?”陆裕林心头一紧。

    “他们拿着军方向关外收购皮货的通关文牒,但显然这是伪造的。”邝说着看了一眼陆裕林,“杨牧云有没有说出自己的看法?”

    “他怀疑是工部所为,”陆裕林说道:“毕竟制造军器火药的王恭厂和盔甲厂在工部辖下。”

    邝点点头,目光中闪现出一丝厉芒,“老夫也是这么认为,工部尚书王卺跟阉党走得很近,要去查工部的这两处地方,指望东厂和锦衣卫是不可能的。”

    “那杨牧云他会真的尽心去办此事么?”陆裕林有些不放心的说道。

    “此人非同一般,而且背后有贵人相助,御马监的那一趟差事他不就办成了么?”邝淡淡道:“他现在就是本官手中的一支奇兵,将他用好了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杨牧云去兵部武库清吏司拜访了郎中武文鼎,此人生得方面大耳,说话很是和气,见了他先是对他赞赏了一番,然后说无论杨牧云做什么他都会尽力协助,让他回去想一个方案,然后再以检视武备的名义安排他去盔甲厂和王恭厂,还说他不用在司里固定当值,最后客客气气的将他送了出来。

    杨牧云内心满是不解的出了兵部大门,一看日头,已经快到午时了。

    “那个打着我的名义高价收购内廷俸米的商贾是谁呢?”杨牧云苦苦思索,“在京师我人生地不熟的,怎么会突然蹦出来这么一个人来帮我?”

    思索半天,不得要领,又想起武文鼎的话,不由苦笑:“以检视武备的名义去工部下辖的军械厂和火药厂,这能查出个端倪才怪?如果不请来旨意他们会拿出以往的账簿让我细细翻看么?不能的话,这还查个屁!”杨牧云暗骂了一声,“还说给我多派些人手,我怎么知道这些人好用不好用?”心中郁闷不已,“本以为来了兵部能够办些正经的差事,谁知还是派给老子以前在锦衣卫干的那一套,”叹了口气,“也罢,既然让老子去做,老子就硬着头皮顶上去,至于能不能办得成,那就看造化了。”一想到这里,便意兴索然起来。

    他只顾闷着头走,也不知走到了哪里,一抬头,只见商铺林立,人流渐多。当下止住了脚步,回家么?一想到黛羽那千娇百媚的可人儿在家中等着自己,就不禁脸上发热起来,昨晚上与她同床共枕时,她竟然伸手触摸自己,那感觉,就像一股电流漫过一样,麻酥酥的。不行,不能回去,他打定主意,向街上看去,顿时眼前一亮。只见几名身穿天青色云锦服的锦衣卫在前方不远处走过,其中一名少年长得俊俏无比,连女子见了都要自惭不如。

    “宁祖儿,他还没有回南都么?”杨牧云心中感到一阵奇怪,就暗暗跟到他们一众人的身后。

    宁祖儿身边的四名锦衣卫年纪都在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看服色品级应该都不低,他们在宁祖儿身边不停的说笑,杨牧云虽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看他们满脸淫邪的笑容,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再看宁祖儿,一脸不自然的表情,想来十分不愿与他们为伍,但仍不得不虚与委蛇。一名锦衣卫说着说着就伸手去勾宁祖儿的肩头,宁祖儿肩膀一缩,他勾了个空,只得讪讪的笑了几声,再不动手动脚了。

    他们一行五人走进了一座名为广聚轩的酒楼,杨牧云跟在他们身后上了三楼,待他们进入一座包间后,杨牧云便也在他们隔壁坐了。

    不一会儿就听里面嘈杂起来,划拳行令,杯碗碰撞的声音,大声呼喝的声音,好不热闹。

    杨牧云要了一壶酒,几碟小菜,慢慢的自斟自饮起来。

    喝了没几杯酒,就听隔壁的热闹声戛然而止,就好像里面的人突然全部失踪了一样。他愕然放下酒杯,正想再仔细听个究竟,眼前人影一闪,一张连女子都为之嫉妒的俊俏脸庞映入了他的眼帘。

    “杨兄,别来无恙!”宁祖儿笑吟吟的向他一抱拳。

    “你,你怎么过来了。”杨牧云向隔壁看了一眼诧异的问道。

    “怎么,不欢迎么?”宁祖儿笑道。

    “哪里,”杨牧云尴尬的笑笑,“你不用陪他们么?”

    “他们,他们都醉倒了呀!”宁祖儿促狭的挤了挤眼睛。

    ......

    杨牧云让酒保重新添了一副杯筷,亲自为他斟上了一杯酒。

    “我本以为你回南都了,没想到还能在这儿碰到你。”杨牧云说道。

    “本公子就算回去,难道就不向你道别一声么?”宁祖儿乜了他一眼。

    “嗯......”杨牧云不自然的笑笑,“杨某自入京面圣之后,就被派到兵部任了一名六品主事,传阅邸报,讨要批文,忙得真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说着顿了

    一下,“你如定下归期的话,杨某一定放下一切前去相送。”

    “谢了,”宁祖儿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白净的脸颊微微升腾起两团红晕,“本公子现在已经被留在了北司,托了杨兄的福,任一名副千户。”

    “原来是高升了呀,恭喜!”杨牧云又替他斟上一杯酒,端起酒杯在他杯沿上碰了一下,“来,为你荣升副千户,干一杯!”

    宁祖儿一笑,和他同时举杯一饮而尽。

    “我想现在最郁闷的就是沈大人了,”杨牧云说道:“我离开了南司,你也离开了南司,他手底下能用的人就更少了。”

    “那也没办法,”宁祖儿脸上有些无奈的笑笑,“指挥使大人发的调令,他一个镇抚使能反对么?”

    “他们是谁?”杨牧云目光瞥向隔壁。

    “一群膏粱子弟而已,”宁祖儿不屑的说道:“提他们作什么?”

    “没想到我们都留在了京城,但是却异衙为官,这见面的机会可就少了。”杨牧云感叹道。

    “这总比南北相隔来的强些,”宁祖儿一笑,“你来到了京师,有没有去找紫苏?”

    “她也来京师了么?离开南都的时候倒没听她说过,”杨牧云目光一闪,“待闲暇的时候我一定好好打听一下她在哪里?”

    “但看你现在不是很忙的样子,”宁祖儿嘴角微微一勾,“居然还有闲暇盯本公子的稍。”

    “唔......”杨牧云脸上微微一红,“我跟你只是偶然相遇......尚书交托给我一件差事,我都不知怎生去办才好?”当下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的原委给宁祖儿说了一遍。

    “我怎么觉得你在兵部干的还跟锦衣卫一样,”宁祖儿笑笑,“这么大的事情兵部居然想自己查,真是笑话!”

    “尚书大人这么做,一定是有苦衷的,”杨牧云解释道:“现在兵部和内廷的关系很微妙,一旦上报给皇上,让锦衣卫和东厂介入的话,案子就会变得更复杂了。”

    “那兵部现在就必须得抢时间,”宁祖儿说道:“抢在所有人都知晓这些事之前将走私军械和火药的真凶揪出来,否则的话兵部自身可都撇不清了。”悠然一笑,“这可是一招险棋呀!没有皇上的旨意,锦衣卫和东厂的协助,你们兵部凭什么去查工部的军器厂和火药厂?”

    “是呀,凭什么?”杨牧云苦笑一声,“最难的就在这里,你明知是一招险棋还不得不下。”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群汉子大声的呼喝声,呜哩哇啦的,杨牧云和宁祖儿都没听懂说的是什么。

    杨牧云叫来了酒保,问外面是怎么回事。

    酒保陪笑道:“不瞒两位爷,外面来了一群蒙古鞑子,要收购小店的酒,扰了两位爷喝酒的兴致,还请多担待。”

    “蒙古鞑子?”杨牧云奇怪的问道:“哪儿来的蒙古鞑子?”

    “是关外来的蒙古使团,”酒保解释道:“蒙古的可汗派使臣来向我大明的皇上朝贡,以前每次来只有几十人,后来渐渐增加到一百多人,这一次可不得了,一下子来了五百人。”

    “只不过进个贡而已,派这么多人来干什么?”杨牧云有些好奇的问道。

    “两位爷是从南边来的吧?”酒保故作神秘的说道:“据蒙古使臣说,这一次携带的贡品较多,需要很多人护送,所以来的人数就翻了好几倍,”说着撇撇嘴,“实际上照我看呀,他们就是来我大明蹭吃蹭喝的,客官你想,这一出了长城,就是漫天的风沙,他们除了牛羊马之外,还能有什么?我大明在他们眼里,不啻于天堂呀!”

    “哦?”杨牧云来了兴趣,“蒙古鞑子都很喜欢喝酒么?”

    “何止喜欢,简直嗜酒如命,”酒保说道,“这帮野人,喝酒就跟喝水一样,杯碗统统不用,抱起坛子拍开封口就往嘴里灌,那家伙,就跟饮牛一样。”

第一百七十二章 蒙古使团

    “世上居然有如此有趣的人,”杨牧云看了宁祖儿一眼,“倒不可不前去一观。”

    ......

    广聚轩的大堂上站着一群梳着辫发,身穿窄袖交领长袍,膀大腰圆的蒙古人。只见他们一个个卷起袖子,抱起酒店里半人高的酒坛子就往停在店外的马车上装。

    只见其中有一名身穿蓝色丝绸缎袍,脚蹬马靴的蒙古壮汉身材异常高大,比其他人都高了一个头,好像是这些人的首领,他站在那里呼来喝去,好像催促其他人快些装酒。

    他伸手抓过一坛酒,粗大厚实的手掌在坛口一拍,泥封应声而落。然后将酒坛高高举起,脖颈一扬,张开大口就往里灌去......

    看着大股清冽的酒水如同泉水一样汩汩灌入他那簸箕般的大嘴,连气都不喘一口,杨牧云不禁看得目瞪口呆。

    “我觉得不像牛饮,更像鲸。”杨牧云喃喃说道。

    “你不觉得这样更有男子气概么?”宁祖儿乜了杨牧云一眼说道。

    “我差点儿忘了,他更欣赏的是男人。”杨牧云身上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

    “好酒”那蓝袍蒙古壮汉将坛子里的喝得一滴不剩,脸也不红,肚腹只是微微隆起,伸袖一抹嘴边的酒渍,将空坛子扔给一名手下,“把它也装上车。”

    那名手下应了一声,抱起空坛子快步奔出去了。

    “他们拿这空坛子做甚?”杨牧云奇怪的问那酒保。

    “装奶或酒呀!”酒保讥笑着摇了摇头,“他们除了放牧牛羊马匹,什么也造不出来。咱们大明的东西在他们眼里一个个都跟宝贝似的。”

    “还是大都的酒好喝,”那蓝袍蒙古壮汉叹道:“不像我们草原上的马奶酒,喝着有一股酸味。”

    杨牧云听了脸色一变,蒙古人都被赶出中原八十载了,还动不动就将大明的京师称为元大都,简直不把大明放在眼里。

    “大都的酒不但好喝,”一名手下在旁边凑趣道:“连人也生的水灵,伸手一掐都能掐出水来,”斜了站在一旁的宁祖儿一眼,“这男人都比咱们草原上的女子生得俊俏。”

    蓝袍蒙古壮汉的目光在宁祖儿身上一扫,一脸淫邪的大笑起来。

    宁祖儿的剑眉一竖,正待发作,却被杨牧云伸手拦住。

    “宁公子,”杨牧云冲他微微一笑,“我突然想起一段佳文,邀君共赏之,可否?”

    “是何佳文?”宁祖儿强忍胸中怒气问道。

    “我太祖皇帝的奉天讨元北伐檄文,君可曾听过?”杨牧云向他挤了挤眼睛。

    “略有所闻,”宁祖儿睨了那群蒙古人一眼,“只是内容有些记不大清了,杨兄可否讲给我听听?”

    “此文出自我大明开国宋大学士之手,其文华美,百年难得一见,”杨牧云朗声说道:“自古帝王临御天下,皆中国居内从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末闻以夷狄居中国而制天下者。”

    “此句何解?”宁祖儿眉头舒展,唇角一勾问道。

    “这句话说的是自古以来,我中原帝王都是号令天下的,周围的夷狄都奉我中原帝王为天下共主,向我中原帝王称臣纳贡,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夷狄占据中原而统治天下的。”

    ......

    “......元之臣子,不遵祖训,废坏纲常,有如大德废长立幼,泰定以臣弑君,天历以弟鸩兄,至于弟收兄妻,子征父妾,上下相习,恬不为怪,其于父子君臣夫妻长幼之伦,渎乱甚矣。”说到这里杨牧云的眼神飘向那群蒙古人。

    “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宁祖儿忍住笑问道。

    “前元的伪帝与臣子都不遵从祖先的遗训,破坏了伦理纲常,如前元大德年间,伪帝铁木儿废长子立幼子为太子;泰定年间,臣子弑杀伪帝也孙铁木儿;天历年间,弟弟懿质班毒杀兄长和世。至于弟弟抢夺兄长的妻子,儿子抢夺占

    父亲的妾室,更是地位低的人从地位高的人那里学来的,在他们那里都习以为常了。前元朝廷的那些官员,他们对于父子君臣夫妻长幼之间的伦理纲常,亵渎扰乱得就更严重了。”杨牧云笑着翻了翻眼皮,“所以这些自古以来未通教化的蛮子,所说的话跟鸡鸣犬吠有什么两样,又何必坏了自己的心情。”

    “说得好”在酒店中饮酒的一些文士闻之击掌赞道。

    “兀那汉狗,你说什么?”那蓝袍蒙古壮汉大喝一声,有若雷鸣,他握紧了拳头,眼睛瞪得有如铜铃一般,向着杨牧云和宁祖儿走来。其他蒙古人见了,也放下手中的酒坛子,紧跟在首领身后。

    “怎么,各位也对我们大明的奉天讨元北伐檄文感兴趣么?”杨牧云面无惧色,对他们笑笑,“要不要我一句一句解释给你们听听?”

    “你们汉人只会耍嘴皮子,”蓝袍蒙古壮汉轻蔑的看着他们二人,冷笑道:“我们蒙古勇士一个能打你们汉人十个,用不了多久,我们大汗就会挥兵南下,收复大都,恢复我大元荣光。”

    “我们太祖皇帝有句名言,叫犁庭扫穴,逐亡漠北......”杨牧云不甘示弱,针锋相对,“我大明的百万雄师枕戈待旦,不日将挥师北上,到那时,你们就连啃沙子都刨不到坑了......”

    “噗哧”一名食客听了将刚喝下的酒喷了出来。

    “哈哈哈”一些人笑得前仰后合。

    ......

    “你”蓝袍蒙古壮汉脸上肌肉一阵抖动,扬起醋钵大的拳头向杨牧云挥去。他身材高大,比杨牧云足足高了一个头,这一拳挥下去,势如泰山压顶。

    当拳头堪堪触到杨牧云面门的时候,杨牧云整个人如同空气一般消失了。

    蓝袍蒙古壮汉一愣,还没回过神来,就觉肩膀一沉......

    “孛罗大人”他的一众手下呼喊道:“你的肩膀......他坐在你的头上了。”

    孛罗脸一沉,深吸一口气,伸出双手猛地向自己肩膀抓去,“咔”的一声两只粗大的手掌紧紧扣住了杨牧云的双腿。

    “啊”除了宁祖儿之外,其他人都惊呼出声。

    孛罗提起杨牧云双腿将他整个人从自己的肩膀上扯下来,双臂运足力气抓住他脚踝在空中抡足了两圈,然后狠狠甩了出去。

    “好”他的众手下彩声刚刚吐出一半就生生咽了下去,眼珠子几乎都瞪了出来。

    原来杨牧云整个人在空中绕了一圈,又飞回了孛罗的肩膀上。

    孛罗刚拍了拍手,陡觉肩膀又是一沉......他面皮一绷,伸手又向杨牧云双腿抓去,“咔”又将对方的腿扣了个结结实实。

    “我这次一定要摔死你。”孛罗脸上的肌肉一阵抖动,双臂运足十分的力气向上一提,可这次杨牧云坐在他的肩上却纹丝不动。

    孛罗的脸色涨红,手上青筋凸起,两条粗大的胳膊又粗了一圈,只见他一咬牙,大叫一声:“呀”似乎连吃奶的劲儿都使上了,可杨牧云在他肩上似生了根一般,仍是没有移动分毫。

    孛罗气极,举起拳头向上挥去,拳头还没打着人,就觉臂弯一麻,拳头不听使唤似的向自己头顶落去,“咚”的一声重重敲在自己脑门上,他感到一阵晕眩,脚下几乎立足不稳一跤坐倒。

    “快,快把这小子给我扯下来。”孛罗气极败坏的说道。

    他的一众手下不敢怠慢,忙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向杨牧云抓去。谁知杨牧云全身如同抹了油一般甚是滑溜,根本扯他不住。急得孛罗团团乱转,嘴里不住喝骂。

    一名手下一急,挥拳就向杨牧云背后捣去,“嘭”的一声拳头落处却是孛罗的后脑。

    “哎哟”坐在孛罗头上的杨牧云叫道:“你们这些奴才甚是无礼,怎么能打你们的孛罗大人?”右足在孛罗的手肘上一踢,孛罗的右臂如同弹簧一

    般向前疾出,“嗵”的一声右拳重重击在一名手下的胸口上,那人登时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你看你们,把你们的孛罗大人惹怒了吧!”左脚尖踢在孛罗后肘,孛罗蒲扇般的左掌甩了出去,“啪”的一声重重扇在另一名手下的脸上,那人立时晕了过去......

    孛罗在杨牧云的身下犹如提线木偶一般,拳掌不由自主的击向自己的手下,“噼噼啪啪”人很快就倒了一地。

    一名手下一急,抽出腰间的弯刀就向杨牧云劈了过去,“啊哟,”杨牧云叫道:“你竟敢在你们孛罗大人面前动刀子,”脚后跟一磕孛罗腰间,孛罗的右腿不受指挥的飞速抬起,“砰”的一下狠狠踢在那名手下的手腕上,那人手一松,弯刀“当”的一声落地。再一脚,重重踢在他的颈侧,那人登时卧倒在地,人事不知了。

    剩下的几个人大惊,“呛啷”一声齐齐拔出腰间弯刀,呼喝着分几个方向朝杨牧云砍去。杨牧云双腿勾在孛罗腰间,腰身使劲一拧,孛罗抬起右腿在原地滴溜溜的转了个圈子,一招旋风踢向那几个人扫去,“蓬蓬”、“咣当”、“哎哟”几个人不约而同的被踢飞了出去,兵刃丢了一地,呼痛之声不绝。

    酒店的人全都惊愕的瞪大了眼睛,一时忘了喝彩。

    “佩服佩服,”杨牧云赞道:“孛罗大人武功高强,居然把这么多手下都打翻在地,”眼睛一扫酒店里的伙计和一众食客,“你们不为孛罗大人喝声彩么?”

    “哗哗哗”掌声如雨点般响起,不过不是为这个可怜的孛罗,而是为杨牧云喝彩。

    “看见了么,孛罗大人,”杨牧云调侃他道:“你没吹牛,果然一人就打倒了他们十几个,你若以这样的身手来入我中原的话,相信我们大明的百姓还是会为你喝彩的。”

    众人听了一阵哄笑。

    孛罗气得几欲晕去,“你......你......”

    这时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队官兵闯了进来,将酒店中众人团团围住。

    喧闹的酒店顿时安静了下来,杨牧云也从孛罗的肩膀上跳了下来,肃立于一旁。

    这时官兵的队列一分,一位头戴笠形盔,一身甲胄的将官大跨步的走了进来,在堂上一站,如渊岳峙,盔上的红缨不住的震颤。

    “本官乃中城兵马司副指挥,”他威严的目光在店内的大堂上一扫,最后落在杨牧云和孛罗身上,“怎么回事?”

    “副指挥大人,”杨牧云上前向他微微一拱手,“本官是兵部武库清吏司主事杨牧云,”一指一旁的宁祖儿,“这位是锦衣卫北司副千户宁祖儿......”

    那位将官听了脸上有些耸然动容,“怎么兵部的人跟锦衣卫走到一块了?”他心中暗道。

    只听杨牧云续道:“我和宁大人正在楼上饮酒,突听楼下有打斗声,便下来观看......”看了一眼孛罗,“这位蒙古来的使者不知发了什么疯,疯狂殴打他的手下人,”一指倒了一地的蒙古汉子,“这不,他把他们都打倒了。”话音刚落,立时引起一片哄笑声。

    “肃静”那将官威严得喊道。

    “大人,”一名食客抱拳说道:“小人可以证明,确是这位使者把他的手下人都打倒了。”

    “对,我也可以证明......”又一名食客站起说道。

    “我也可以......”

    “我......”

    酒店里的人纷纷站出为杨牧云作证。

    那将官眯起眼睛正思忖间,突听身后马靴声橐橐声响起,脸色不禁一变。

    身后士卒一分,走进几位一身蒙古装扮的汉子。

    当先一人约摸四十岁上下,头戴蒙式的圆顶立檐帽,红色的帽结垂于脑后,两撇胡须微微翘起,一双眼睛甚是锐利。

第一百七十三章 刑部之行

    孛罗一见此人进来,脸色一变,慌忙上前将右手放置左胸对着他深深一躬,用蒙语对着他说了几句什么。

    那人点点头,疾言厉色的对孛罗说了几句话,孛罗诚惶诚恐的又是点头又是哈腰,最后垂首退了下去。

    那人锐利的目光一扫堂上诸人,这时孛罗倒在地上的一众手下哼哼唧唧的爬了起来,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的向外走去。

    “常副指挥,”那人对着堂上的将官说道:“我们使团的人怎么会被打成这样,请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本官也是刚到,”常副指挥说道:“一切还在调查,等有了结果,本官必会给桑格儿大使一个交待。”

    桑格儿一声冷笑:“这有什么好调查的,谁打了人,就把谁抓起来便是,莫非你要包庇他人不成?”

    “大使言重了,”常副指挥目光一闪,强忍着怒火说道:“光天化日,众目睽睽,谈何包庇,大使何不问一下店里的人,让他们指证一下是何人行凶?”

    “大人,小人可以证明,是这位蒙古使者忽发癫狂,将他的一众手下打伤的。”一名文士忿忿的站起来说道。

    “是啊,小的也可以证明......”

    “......”

    众人纷纷站起,七嘴八舌的述说着事情的经过。

    “常副指挥,”桑格儿冷然道:“看来你们大明的百姓对我们蒙古人很不友好,合起伙来包庇那个真正的打人凶手,我看我还是禀告给你们的皇上,让他来为我们蒙古使团主持公道。”

    常副指挥双目一瞪,正欲发作,杨牧云站了出来,向着桑格儿拱手说道:“大使的意思是不相信酒楼里的人所指正的一切喽?”

    桑格儿见出来一位身穿青色官服的少年官员,冷哼道:“你是在指斥本大使么?我们大汗所选擢出来的出使大明的使团成员,岂有突发癫狂的道理?”

    “大使是说你们使团里的所有成员都是经过千挑万选,并无身有隐疾的人掺杂其内了?”杨牧云淡淡说道。

    桑格儿斜睨了他一眼,嘿然冷笑不语。

    “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大使的话,”杨牧云一字字的道:“今日必须在这里交给你一个人作为真凶,否则你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此话一出,整个酒楼里就像炸了锅一样,嗡嗡的议论声登时大了起来。

    桑格儿看着酒楼里所有人脸上愤慨的表情,丝毫不以为意,挺胸凸肚仍旧不发一语。

    稍顷,桑格儿看着常副指挥,眉尖一挑,“常副指挥,本大使也不为难你,告辞!”说着袍袖一拂,转身欲走。

    “慢着”杨牧云出言叫住了他。

    “这位小大人有什么要对本大使说的么?”桑格儿见杨牧云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便在他的尊称前面加个小字。

    “我来顶罪,大使觉得怎么样?”杨牧云微微一笑说道。

    “你?”桑格儿眉头一皱,仔细将他打量了一番,“这些人是你打的么?”

    “这很重要么?”杨牧云一脸讥诮的看着他,“你坚持你的人不会发狂使癫,我们大明百姓也一致指证无人殴打你们使团的人,”说道这里稍微顿了一下,“可大使不肯善罢甘休呀,没办法,本官只得依着大使的意思,主动站出来顶罪了。”

    话刚说完,立时惹来一阵哄堂大笑。

    桑格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转向常副指挥说道:“大汗派我们来此是与你们大明修好的,可......”喉咙处哽了一下,“可你们汉人竟如此羞辱大汗忠实的臣仆,我......我不但要把我们在这里遭遇的一切告诉给你们皇上,回去后还要转告给我们大汗。”

    “狗鞑子,你想告就告好了,”一位颔下留有长须的中年文士不屑的说道:“我大明难道还怕了你不成?”

    “就是,”又有一人说道:“我大明几十年前就能把你们打到沙漠里啃沙子,现在如日中天,还打不过你么?”

    .....

    众人纷纷议论,杨牧云一笑,走到常副指挥面前,手腕并拢在一起向上一举,说道:“走吧!”

    “你真的要强出头?”常副指挥乜了他一眼问道。

    “不然怎样?”杨牧云瞥了桑格儿一眼,“人家不肯干休,我们做臣子的真能让他告到皇上那里让皇上为难么?”

    常副指挥微微沉吟了一下,然后一挥手,“带走!”

    “杨兄”宁祖儿奔了过来,拿出腰牌在常副指挥面前一晃,“我是锦衣卫北司副千户,而他......”见杨牧云向自己微微摇头,便道:“常副指挥,本官想将他带到锦衣卫北司审讯。”

    “宁大人,谢了,”杨牧云笑着对他说道:“锦衣卫的诏狱本官可生受不起,还是刑部那里呆得安分一些,”低声道:“不用为我担心,我自有脱身之道。”

    “杨兄......”

    杨牧云大踏步的走了出去,常副指挥铁青着脸一挥手,“收队!”按着刀柄路过桑格儿身边时,冷冷一笑:“桑格儿大使,现在你可满意了?”

    中城兵马司的官兵都撤出了酒店,空留下酒店一片议论声。

    ......

    酒店二楼的凭栏处站着的三人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们中间是一位身穿秋香色长袍,头戴唐巾的俊秀少年,他如秋水一般的眸子霎了霎,良久不发一言。他的左边站着一位满脸虬髯的壮汉,右边是一位身材瘦长的汉子。

    “穆云卿的情郎居然是明廷的官员,”瘦长汉子说道:“看来她的身份也十分可疑。”

    “我对她的身份没有兴趣,”少年那和宁祖儿一般俊秀无二的脸庞微微一动,眸子凝视着酒店的大门处,“她的情郎倒是一个人才......”悠然一笑,“不但武功高强,而且文采斐然,一篇奉天讨元北伐檄文背得朗朗上口,一字不差,解析的内容更是将前元朝廷嘲讽谩骂得一无是处,”末了一叹,“如此人才竟不为我所用,真是可惜!”

    虬髯壮汉和瘦长汉子面面相觑。

    “小公子,”瘦长汉子说道:“他如此高的武功,为何还束手就擒?”

    “这正是他的高明之处,既挫了蒙古使团的锐气,又不给对方留下发难的机会,”说着哼了一声,“桑格儿这个蠢材,到哪儿都是咄咄逼人,连带手下也只会惹是生非,以为在边境占了几次上风,就认为明廷会怕了他们似的。”

    “脱脱不花自诩为成吉思汗黄金家族的直系后裔,自然不会让他的使节低下高贵的头颅。”瘦长汉子说道。

    “可惜他的祖先不会再保佑他了,”小公子冷冷一笑,“成吉思汗已死了两百多年,凭什么漠北草原就得一直让他的后裔作主子,别人只能作奴才?”

    虬髯壮汉和瘦长汉子默然不语。

    “谷运铎那边怎么样了?”小公子自知失言,话锋一转问道。

    “那副图他还没拿到手,还请小公子耐心等待。”瘦长汉子说道。

    “我自然有的是耐心,”小公子宝石般的眸子微微了起来,看向楼下桑格儿匆匆离开的身影,“就怕有人把差事办砸了,连带着坏了我的大事。”

    ......

    酒店一楼的一个单间里,坐着两个女子,隔着门口的竹帘将方才大堂上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她们头戴浅露,浅露上垂下的薄纱遮住了她们的面孔,让人无法看清她们的面貌。

    “师父,”一名身穿水绿色襦裙的女子说道:“杨牧云被中城兵马司的人带走了,要不要我们派人出面把他要出来。”

    “不用,”她对面身穿绯色对襟长裙的女子说道:“此人饱读诗书,又深通大明律法,如此坦然离去,必有自救之法,我们静观其变也就是了。”

    “他要是不答应跟师父您合作的话......”

    “不会的,”身穿绯色对襟长裙的女子断然说道,浅露上垂下的薄纱微

    微晃动了一下,“这就要看你的手段了,抓住他的弱点,不怕他不就范......”

    “他的弱点?”身穿水绿色襦裙的女子疑惑的说道。

    “嗯......”身穿绯色对襟长裙的女子对她低低说了一句话。

    “常大人不给下官戴上镣铐么?”杨牧云在常副指挥面前拢了拢袖口。

    “杨主事是有官身的人,罪名未定,这镣铐么?还是免了。”常副指挥装腔作势的说道。

    两人的目光碰在一起,俱各会心的一笑。

    一行人来到刑部衙门的门口,守门的衙差见气势汹汹的过来一群中城兵马司的官兵,一时不明所以,忙上前询问。

    常副指挥看都不看他一眼,一摆手让一名手下上前说明情况。

    守门的衙差听了喏喏连声,忙不迭的跑进去禀报。

    不一会儿出来一名主事,刚对着常副指挥打拱作揖,常副指挥大手一摆说道:“人犯已经带到,本官负有巡城之责,就不在此多所耽搁了,告辞!”袍袖一拂,也不待对方说话,便领着手下官兵风风火火的离开了。

    “人犯?”那名主事哭笑不得的打量了杨牧云一番,官衣官帽俱在,又没有批捕文书,就随口一说把一名六品主事官放在这里,这......这不是儿戏么?

    两人都是主事,他也不敢摆起官威,跟杨牧云寒暄了一阵,就领着他去见刑部员外郎倪方。官大一级好审讯嘛!两个平级的官站在一起,问什么都不自在。

    刑部员外郎倪方是个年约四旬的胖子,对上面笑眯眯的与弥勒佛相仿,对下面就比包青天的脸还黑。

    一听事情原委,倪员外郎的脸登时就黑了,拍案怒道:“你他娘的,谁让你把人带到我这儿来的?”

    那主事吓了一跳,赶紧躬身作揖答道:“回员外郎大人,常副指挥将人丢下就走了,也不听下官分说,下官不敢自专,所以就把他带到您这儿来了。”

    “所以个屁!涉外纠纷,让礼部的人调解就是了,带到我刑部来做甚?”钱顺又骂了一句,“批捕文书没有,官身又未除去,就冒冒失失的把他带到这里来,姓常的不学无术,你却是个读过圣贤书的人,连这道理也要我教你么?”

    “大人说的是,”那主事连连点头,等他怒气消了一些,方道:“可人已经被中城兵马司的人大张旗鼓的扔到咱们这儿了,这推也不是,不如就......就......”吭吭哧哧的说不下去。

    “就什么?”倪方瞪了他一眼,“你想把他关到大牢里?蠢货!你以为我们刑部衙门是锦衣卫和东厂么?不用批捕文书就能随意把朝廷命官扔到大牢里去?”喘了一口粗气,“这要是被兵部的人知道了,鼓动御史台的人上几道折子,你我头上的乌纱帽还要不要?”

    “那大人您说这该当如何是好?”那主事苦着脸说道。

    “你等着!”倪方气哼哼的甩袖扬长而去。

    那主事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看着在一旁悠闲自得的杨牧云,真恨不得把他一拳打倒,然后再踩上几脚。

    倪方急急忙忙找到刑部郎中谢宁,将事情的经过跟谢郎中说了一遍。谢宁一听脸色马上就沉下来了,“这群颠三倒四的丘八!”他心中暗骂一声,脸色阴晴变幻不定。

    “郎中大人,”倪方在一旁说道:“要不咱们把杨牧云放了?”

    “放了?”谢宁冷笑一声,“冲撞使节团的事可大可小,皇上不放在心上便罢,如果要较起真来,丢官罢爵也不在话下。”

    “那怎么办?”倪方不禁急了起来,“这又不能丢入大牢,又不能放了,难不成像菩萨一样供在我刑部不成?”

    “像菩萨一样供在刑部?”谢宁登时眼睛一亮,呵呵笑着拍了拍倪方的肩膀,“倪方,都说你是一根直肠子,这不还是挺有办法的么?”

第一百七十四章

    杨牧云站在刑部员外郎的签押房里左顾右盼正无聊间,就见倪方跟在一名官员的后面走了进来。

    杨牧云见他服色与陆裕林一般无二,知道是刑部的郎中,便朝着他拱手一揖,“郎中大人”

    谢宁点点头,对他的知书达礼甚是满意,“杨主事,你的事情本官已经知晓,可相关证人未能传唤,证词也还未录取,因此还无法将你定罪......”

    “郎中大人的意思是下官现在可以回去了,”杨牧云说道:“待在家中随时听候您的传唤?”

    “杨主事稍安勿躁,”谢宁笑笑,“此事事关国体,还得等圣上示下,礼部、大理寺、都察院共同派人审理,”稍停了一下,“中城兵马司的人既然将你交至这里,本官也不能擅专将你私自放回,你就安心待在我刑部好了。”说着向着倪方使了个眼色,倪方会意,上前一步对杨牧云说道:“杨主事,请随本官来吧!”

    ......

    刑部大牢幽暗而森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倪方领着杨牧云走在长长的甬道里,两边尽是圆木栅栏围起来的牢房单间。

    里面的气氛压抑而沉闷,偶尔传来一两声犯人的哀嚎。

    “这便是我刑部大牢,”倪方头也不回说道:“条件是差了一些,你就暂时委屈一下吧!”

    杨牧云双眼环视了一圈,悠然笑道:“也没什么不好,比起来锦衣卫的诏狱来,这已不啻于天堂了。”

    “杨主事难道去过锦衣卫的诏狱?”倪方讶异的问道。

    “不瞒员外郎大人,”杨牧云微微笑道:“下官本是锦衣卫北司千户,刚调来兵部不久......”

    “你......你说你本是锦衣卫?”倪方的双眼瞪得老大,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杨牧云点点头。

    “那你为何又去了兵部呢?”倪方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

    “这是皇上的旨意,”杨牧云淡淡道:“皇上见下官好兵策,便下旨让下官去了兵部。”

    “原来如此。”倪方不自禁的向杨牧云多瞄了两眼。

    这时穿着红黑对襟罩衣的司狱官领着好几个身穿淡青色皂隶服的狱卒匆匆赶了过来,由于走得过快,漆布冠上的翎羽不住晃动。

    “倪大人,今儿你怎么来这里了?”司狱官姓关,叫关烁,五十出头年纪,赤红色的一张脸庞,个头不高,却很墩实,他只是一个从九品的小官,朝着倪方深深一躬,“这位大人是......”他瞄了一眼杨牧云,眼中充满疑惑的问道。

    也难怪他疑惑,杨牧云官衣官帽俱全,又没带手铐脚镣,不像因犯事而入狱的官员,而从他官服上的补子来看,品秩要比倪方低,

    怎会由堂堂从五品的员外郎大人陪着到这个地方来?

    看着关烁带着疑问的脸色,倪方轻咳了一下,说道:“这位......嗯......这位是兵部派来帮助本官审查案卷的杨主事,衙里办事有些过于嘈杂,本官特地带他来这里寻一个清净所在,你还不快去着手安排。”

    “到这里审查案卷?有什么需要我派个人送去不就成了?”关烁一时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刑部大狱就跟一个森罗殿似的,品秩大一些的官儿一进来不吓个半死就不错了,还能办理公事?”他不禁偷瞄了杨牧云一眼,见他神色如常,便道:“这里......清净的地方恐怕不大好找!”

    “少废话,”倪方怒斥一声,“王副指挥的隔壁不就有一间雅室么?莫非你还另有安排不成?”他本想将杨牧云丢给关烁便走,但一听说杨牧云的锦衣卫身份,便不敢怠慢。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关烁连连拱手作揖,“小的这就领两位大人前去......”

    这是一间很大的房间,用一张绘有花鸟鱼虫的屏风隔成里外两间,桌椅几凳,文房四宝,绣被锦塌......所有东西一应俱全,干干净净得一尘不染,此外,房内还熏有一阵香草的气息。

    这哪是刑部大狱的一间囚室,分明就是大户人家的书房和卧室嘛!杨牧云看得瞠目结舌。

    “杨主事,”倪方笑道:“你就暂时先住在这里,有什么事直接找关烁就成。”

    “如此劳烦倪大人了。”杨牧云拱手说道。

    ......

    目送倪方离去后,杨牧云坐在房中的花梨木椅子上,刚吁了一口气,就见关烁领着一名狱卒捧了一大堆案卷走了进来,在书案上一放,冲着杨牧云笑道:“杨大人,这都是跟兵部有关的人犯的案卷,请您过目。”

    “知道了,本官一会儿便过去审阅,你先出去吧!”杨牧云哭笑不得的说道。因为自己罪名未定,倪员外郎不好将他打入大牢,便煞费苦心的给他找了这么个地儿,什么协助审查案卷,都是籍口而已,可这个实诚司狱官却把他当真了,还真送了一沓案卷过来。

    “我这案子犯的,直接发配到刑部来办差了。”杨牧云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站起身在这间囚室里来回踱了几步,一时觉得无聊,便坐在书

    案前翻起那堆案卷来。

    “刘起,营州左屯卫总旗,因侵占贺家庄民田与村民发生私斗,致一死四伤......”

    看到这里,杨牧云不禁摇了摇头,“卫所官兵不思训练守边,却如村民泼妇般与百姓争地,如此士气又怎能御边退敌?”

    翻看几页,都是因军纪废弛导致军营官兵作奸犯科的案件,当下意兴索然,失去了再看下去的兴趣,将这堆案卷推至一旁。

    “呵,我还以为只有本官才有住官房的待遇,没想到你年纪轻轻也能关在这里。”一个破锣嗓子把杨牧云吓了一跳。

    杨牧云循声看去,只见墙壁的一扇囚窗上露出一张尖尖的瘦脸。

    那人约莫三十余岁,唇上长着两撇细长的胡须,一双眼睛出奇的大,瞳孔微微泛黄,一张脸直若猿猴一般。

    “你是?”杨牧云问道。

    “本官乃锦衣卫副指挥使王山,你是哪个衙门的?”那人问道。

    锦衣卫副指挥使是从三品的官,杨牧云忙起身说道:“下官是兵部武库清吏司主事杨牧云。”

    “兵部武库清吏司主事?”王山摇摇头,“我不信,一个六品官儿如何有资历关在这里?”又仔细瞄了他一眼,“官帽也没摘,官服也没脱,难不成你是来这里办差的?”

    “下官一兵部主事来这刑部大牢里办刑部的差,听了岂不让人感到滑稽?”杨牧云自嘲的说道。

    “还是犯了事儿的,”王山笑笑,“说说,你究竟犯了什么事儿,居然能关在这个地方?”

    杨牧云便把广聚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给了王山知道。

    “这群鞑子,真是越来越猖狂了,”王山忿忿道:“要换成本官,就带领一帮弟兄,非把这群鞑子的腿打断不可。”

    “那王大人是因为什么事进来的呢?”杨牧云问道。

    “本官......咳咳......”王山老脸一红,转开话题说道:“本官的事不说也罢,你一个小小的六品主事因为此事而受到如此待遇,实在让人感到有些匪夷所思,这背后一定还有别的原因。”说罢一双猿猴眼一瞬不瞬的盯着杨牧云。

    杨牧云被他盯得好不自在,沉吟了一下说道:“会不会是这个原因呢?”他迎着王山的目光,“下官还有一个身份,就是锦衣卫北司千户......”

    “你也是锦衣卫的人?”王山眼睛一亮,“这么说你跟本官都是自己人,但本官为何没听过你的名号?”

    “下官原本是南都锦衣卫南司百户,因功被皇上下旨升为京师锦衣卫北司千户,数日前刚到京履职......”

    “难怪,”王山目光一凝,“那你为何又到了兵部?”

    杨牧云便把他与皇上之间的对话跟王山说了一遍,末了说道:“皇上见下官颇知兵事,就把下官安排到了兵部。”

    “颇知兵事,”王山眼珠一转,嘿然笑道:“看来皇上对兵部的人还是不大信任,所以才派了你去兵部......”

    “皇上派我去兵部是去监视兵部的人?”杨牧云吃惊的说道。

    “你刚来京,朝局的动向你还是不大了解,”王山乜了杨牧云一眼,“皇上雄心勃勃,一心想要效仿太祖太宗,扫平漠北,可朝中的大臣一心要与外夷讲和,苦劝皇上不要妄动刀兵,这其中以兵部和户部为最......”嘴角一勾,“你对皇上说的话正对皇上胃口,再加上皇上正想整顿兵部,所以就将你派到兵部去了。”

    “真的是这样么?”杨牧云听了心中暗暗吃惊。

    “你去兵部不过两三日而已,有很多事又怎能看得明白?”看着杨牧云吃惊的样子王山丝毫不以为意,“兵部管控不力,导致京里和边关的一些官军私下里和蒙古使臣交易盔甲器械,更有甚者,有的将官甚至把火器暗地里卖给蒙古人......”

    “竟有这等事?”杨牧云脸色一变,他想到了陆裕林跟他说的话,也提及了军械火器的外流,不过他说这是工部的人所为,还让他想办法去调查工部下辖的王恭厂和盔甲厂,而王山却说这是兵部的人所为,究竟谁说的是真的呢?

    “一等证据收集齐全,再交付皇上那里,”王山目光一转,冷笑道:“皇上就会对兵部动手了,到那时兵部的那些老家伙都会被清洗出去,”睨了杨牧云一眼,“兵部重新洗牌后,你升官的机会也就到了......嘿嘿,小兄弟,你就是当个兵部侍郎也不在话下。”

    杨牧云此时心乱如麻,王山后面的话就没听到耳里。

    这时,门“哐啷”一声开了,关烁走了进来,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了杨牧云一眼,“杨大人,尚书大人有请,请您跟小人来吧!”

    刑部大堂上坐着四位三品以上的官员,刑部尚书金濂、礼部尚书胡、大理寺卿薛、都察院左都御史陈循,他们都正襟威坐,一双双锐利的眼睛扫向杨牧云,两边的衙役以水火棍杵地,高喊“威武”

    “这阵仗,不是一般的大啊!”杨牧云心中突然感到一阵紧张。

    “杨牧云,你再将今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将出来,不得有丝毫隐瞒。”刑部尚书金濂一脸威严的说道。

    “是,大人。”杨牧云躬身一揖。

    他口齿清晰,侃侃而谈,在场的人都听得十分清楚。

    “孛罗把我大明的京师称为大都?”金濂眉头一蹙问道。

    “是的,大人。”杨牧云说道:“他说他们蒙古人一个能打我们汉人十个,还说他们大汗不日就将挥军南下,收复大都,重新恢复大元荣光......”

    只听“啪”的一声,大堂的木屏风后重重响起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天子之威

    待杨牧云走下刑部大堂后,两排衙役也退了下去,大堂上只剩下这四位大臣。

    “咳”一声清咳过后,从大堂上的红日照海图的木屏风后走出一名面色冷峻,身穿海青色道袍的青年公子来。

    “皇上”四位大臣一齐躬身施礼。

    “其他证人的证词也都录好了?”朱祁镇寒着脸问道。

    “皇上,”金濂奏道:“广聚轩里在场所有人的证词都已誊录在案......”

    “你们都看过了么?”朱祁镇打断他的话,环视了四人一眼问道。

    四人颔首不语。

    朱祁镇冷哼一声,目光更加锐利,紧盯着金濂问道:“金濂,其他人的证词与杨牧云所述可有出入?”

    “回皇上,”金濂脸颊一抖,说道:“所有人的证词跟杨牧云所说一般无二。”

    “很好”年青皇帝的目光又转向其他人,“如此挑衅我大明国威的事该当如何处理?你们议一议吧!”

    “皇上,”胡上前一步,事关朝廷礼制,在此情形下他不能不说话了,“蒙人猖狂,不服王化,然杨牧云已将他们教训了一顿,依臣看,不如......”

    “不如就此算了,是吗?”朱祁镇斜了他一眼,“你也是曾经跟随过太宗皇帝的四朝老臣了,竟说出如此没气力的话,那群鞑子的一番辱我天朝的言语已传入坊间,朕难道还要装聋做哑,置若罔闻么?”

    “皇上,”胡见朱祁镇发怒,仍然平心静气的说道:“抓那些蒙人容易,您只需下一道旨意,令五城兵马司把人从会同馆押来投入大牢就可以了,”稍顿片刻话锋一转说道:“可接下来怎么办?蒙人那边会善罢甘休么?现在京营的大军,户部的粮草,工部的军器都源源不断的向南开拔并发运了,微臣虽不懂军事,也知以我大明现在的境况,是无法同时在南北两个方向同时作战的。”

    “你是在教训朕么?”朱祁镇乜了他一眼说道。

    “微臣不敢,”胡神态恭敬的说道:“皇上说过,臣曾跟随过太宗皇帝,太宗皇帝便是平定安南之后才用兵漠北的。”

    “你倒是会接朕的话茬,”朱祁镇眉尖一挑,“那现在怎么办?鞑子的使节已经放出话来了,说他们的大汗将不日挥兵京师,恢复前元,难道朕还要恭恭敬敬的窝在京师,等着他们打上门来么?”

    “启禀皇上,”金濂这时说话了,“微臣派人调查过,蒙人的副使孛罗在大放厥词之前曾喝过一大坛酒,这醉鬼的话,又岂是能当真的?”见皇帝沉吟不语,便续道:“何况杨牧云已将此人和他的手下狠狠教训了一顿,京城的百姓都看在眼里,就此作罢,也不会有失天朝的威严和皇上您的尊荣......”

    “你们都是这样想的?”朱祁镇看着他们,见他们四人都垂首不语,不由叹了一口气。

    “皇上,”都察院左都御史陈镒微微抬起头说道:“杨牧云已经下了刑部的监牢,关他几天,也算是私下里给蒙人使节团一个交代。”

    “还关他几天?”朱祁镇眼睛一瞪,斥道:“如此公忠体国,维护朝廷与朕的尊严的臣子,朕要大大褒奖他......”目光转向金濂,“朕乃天子,不需要给任何人交待,你现在立刻下令放杨牧云出狱!”

    “臣,遵旨!”金濂垂首应道。

    “朕现在即刻回宫拟旨,”朱祁镇略为思忖了一下说道:“杨牧云现在是一个六品主事,对吧?现在朕升他为兵部员外郎以作嘉奖!”

    “这......”四位大臣听了不禁面面相觑。

    “朕要让天下人知道,”年轻的皇帝一脸威严,“朕不会在外夷面前让忠心为朕的臣民失去作为一个天朝子民的尊严。”

    杨牧云仍旧被带回了那间舒适的囚室。

    “审完了?”王山隔着囚窗向他问道。

    “嗯......”杨牧云若有所思的说道:“今天这过堂可真够隆重的,不但刑部尚书亲自坐堂,连礼部尚书、大理寺卿、都察院左都御史也都来了。”

    “哦?”王山惊咦一声,“一帮朝廷一二品的大员来审问你这一个小小六品主事的案子,你这待遇可真不一般呀!”

    “王大人你看这对下官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杨牧云有些心神不定的说道。

    “不好说,”王山摇摇头,“能将这么多大员聚在一起,肯定是皇上的意思,也就是说皇上亲自过问你的事了。”

    “皇上?”杨牧云一怔,一个奇怪的思绪涌上心头,刑部大堂红日照海图的木屏风后那奇怪的拍案声和击掌声,还有刑部尚书金濂脸上那古怪的表情,莫非是......

    “哐啷”一声囚室的门开了,司狱官关烁满脸堆笑的走了进来。

    “杨大人,”关烁一拱手,“尚书大人有令,您现在可以出去了。”

    ......

    杨牧云走在刑部大牢幽暗深长的甬道里,心中感慨万千,兵部指派的差事如何去办还没有个头绪,自己却被一件不相干的事扯进刑部大牢来了。

    正走着,他突然整个身躯一震,脚步不由自主的停下了,眼睛直勾勾的看向左边的一间狱室。

    狱室里阴暗异常,散发着阵阵霉腐的气息,在里面的一个角落里坐着一个人,他身上的衣衫浆洗得很干净,没有一丝褶皱,因为他是面壁而坐,看不见他的面貌。

    杨牧云发狂一般冲上前去,双手紧紧抓住狱室的木栅栏,似乎想要将眼前的木栏扯开。

    “师父”他面目扭曲,喉结不住上下滚动,差点儿没将这两个字喊出来。

    “杨大人......”关烁也被他发狂的样子镇住了,来到他身后轻声换道。

    良久,杨牧云才让自己冷静了下来,他现在胸中有千言万语要对里面的人去说,可此情此景,却并不方便说出来。

    “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会关在这里?”杨牧云稳定了一下情绪,用尽量平和的语气向关烁问道。

    “小的不知,”关烁回道:“这个犯人是上头派人指定关押的,并不归小的管,”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瞥向他,“杨大人莫非认得他?”

    “哦,”杨牧云摇摇头,“我认错人了。”抬起目光想要出声呼唤他,可喉咙一紧却怎么也唤不出声来。

    “杨大人,”关烁上前劝道:“这个人很怪,就这么一直面对着墙壁,连小的也没见过他面貌。”

    “嗯......”杨牧云又默默的站了一会儿,方才转身说道:“走吧!”

    杨牧云走出刑部大牢的时候,已是星斗满天。

    衙门口,站着几人,他凝目看去:宁祖儿、门达、逯杲......还有一人娇靥如花,居然是黛羽。

    见他出来,黛羽娇呼一声,冲上前来,一头扑在了他怀里,“大人......”

    “杨兄”宁祖儿紧绷的脸容终于放松下来,上前向他打了个招呼。

    “千户大人”门达和逯杲也上前施礼。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杨牧云问道。

    “等你出来呀!”宁祖儿笑笑,“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促狭似的看了一眼他怀中抱的佳人,拱手说道:“时间不早了,赶快回去休息,告辞!”说着便转身飘然离开。

    “宁大人您慢走,”门达躬身笑着转向杨牧云,“千户大人,下官和逯杲是专门来接您的,请上车吧!”说着闪身到一边,露出身后的马车。

    “不用了,本官想走走,你和逯杲就先回去吧!”杨牧云淡然说道。

    ......

    亥时,京城坊市上的热闹仍是不减,杨牧云和黛羽走在人流涌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感受着这别样的风情。

    “你怎么知道我去了刑部?”杨牧云问身边的黛羽。

    “是门百户告诉奴婢的,”黛羽说道:“奴婢央求他和逯百户带奴婢到刑部去等大人。”

    “你一个女孩儿家乱跑什么?”杨牧云说道:“我若是一时出不来,你

    等在那里又有什么用?”

    “奴婢自知帮不上大人什么,”黛羽低声道:“大人有难,奴婢誓死相随也就是了。”

    “又在胡说,”杨牧云见她一头秀发高高挽起,插上一支珠钗,完全是一副少妇的打扮,不由讶异道:“你怎么把头发全都挽起来了?”

    黛羽脸一红,嗫嚅道:“奴婢......奴婢已经是大人的人了,自然是要换一身打扮的。”

    杨牧云恍然,低声道:“昨晚......我并没有对你做什么,你不用往心里去的。”

    “奴婢既已上了大人的床榻,这一生一世就是大人的人了,”黛羽贝齿轻咬着樱唇,“除非......除非大人不要奴婢了。”

    ......

    两人回到了鸣玉坊宝巷胡同的那间四合院,一进门,黛羽便笑着对他道:“大人,你饿了吧?你想吃什么?奴婢去做。”

    “不用了,”杨牧云摆摆手,“我累了,只想休息。”

    “那奴婢去帮你铺床。”黛羽欢快的推开了堂屋的房门。

    “嗤”火折子上跳跃的火苗驱散了屋里的黑暗,黛羽拿着它点亮了屋里的烛台。

    “啊”她惊叫一声,扑在了紧跟在她身后的杨牧云的怀里,俏脸上满是惊惧之色。

    “怎么回事?”杨牧云浑身戒备起来,一把将黛羽拉至自己身后。

    堂屋的八仙桌前,坐着一个人,一个男装打扮的少年,他清秀之极的脸庞转向杨牧云时,杨牧云忍不住惊叫道:“是你?”

    这个人正是女扮男装的林媚儿。

    “杨牧云,你可真让我好找呀!”林媚儿眸波一转,目光落在黛羽身上,“我说你去了哪里?原来是在这里风流快活。”

    “我怎么样?好像跟你没有什么关系吧!”杨牧云见是她,悬着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下。

    “怎么没关系?”林媚儿秋水般的眸子霎了霎,“你忘了,你跟我穆云卿可是山盟海誓过的。”

    “你说什......”杨牧云刚吐出这几个字,蓦然想起那晚在那座神秘的无名府邸那个神秘女子交代给自己的话。

    “你终于想起来了,”林媚儿眸子一亮,“看来你还没被这个狐狸精迷得什么都忘了。”

    “可是我并没有答应什么?”杨牧云淡淡的说道。

    林媚儿笑得更媚了,杨牧云心下一寒,双手紧握成拳,全身的神经已然绷紧,他知道,林媚儿笑得最甜的时候,便是她杀机显露之时。

    房间中的烛火微微闪动了一下,只听一声惊呼,林媚儿鬼魅般闪到黛羽身后,左手持一根六棱精钢峨眉刺抵住了黛羽的咽喉。

    “你要作什么?”杨牧云脸色一变。

    “你说呢?”林媚儿媚惑的一笑,“你背弃了我,让我很不爽,我现在很想......”手中的峨眉刺在黛羽细嫩的肌肤上轻轻划过。

    杨牧云登时紧张起来。

    “你放心,我不会杀她的,”林媚儿手持峨眉刺在黛羽娇艳如花的秀脸上比划了几下,“我把她这张脸划花了,看你还会不会再喜欢她?”

    “不要”黛羽惊恐的说道。

    “你不要乱来,”杨牧云伸出手臂,稍一犹豫说道:“我答应你,你快放开她。”

    “你要答应我什么?”林媚儿媚惑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手里的峨眉刺作势要向黛羽脸上划去。

    “我答应你师父交代给我的事情。”杨牧云喘了一口气说道。

    黛羽只觉身上一松,背心被人推了一下,不由自主的回到了杨牧云身边。

    杨牧云忙伸手揽住了黛羽纤细的腰肢。

    “好了,”林媚儿似笑非笑的瞪了杨牧云一眼,“你先叫她出去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说,”嘴角微微一勾,有些戏谑的说道:“等我说完了,你再跟她在一起卿卿我我不迟。”说罢莞尔一笑。

第一百七十六章 亲临药厂

    黛羽很乖觉的走出房门并把门带好。

    “请坐!”林媚儿老实不客气的往椅子上一坐,朝着杨牧云一摆手笑道。好像这里就是她的家一样,杨牧云反而成了客人。

    杨牧云苦笑着耸了一下双肩,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我师父已经把我的事都告诉你了吧?”林媚儿眸子在他身上一瞥说道。

    “嗯”杨牧云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

    “师父和我也不想逼你加入,”林媚儿乜了他一眼说道:“你的好奇心太强了,要知道偷听别人的谈话可是江湖上的大忌,有些人更因此丢了性命......”

    “林......穆姑娘,”杨牧云脸上表情有些不大自然,“那你说,我现在应该如何配合你呢?”

    “不是穆姑娘,你应该叫我云卿,”林媚儿嘴角一翘,“那晚你为自己选定的角色,这么快就忘了么?”

    “哦,”杨牧云尴尬的揉了揉下巴,“我有些记不大清了,还是请姑......云卿为我详细讲述一下吧!”

    “首先,我现在不再是林媚儿,而是穆云卿,这一点你千万不可再叫错了,”林媚儿睨了他一眼,一字字的道:“你还是原来的身份杨牧云,我跟你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关系,由于你移情别恋,使得我一怒之下离开你远赴塞北......”

    “停”杨牧云插口说道:“你说用我的真实身份跟你保持关系么?”

    “怎么,不可以?”林媚儿眸波一转反问道。

    “那对方根据我的身份查我的过去怎么办?”杨牧云说道。

    “那就让他们查好了,”林媚儿莞尔一笑,“既然我师父安排这么做,难道还怕他们查么?”

    “你师父真是神通广大,”杨牧云笑笑,“玄鸟卫的人都是你师父的弟子么?”

    “元琪儿此次来是要取得我大明京师周边五百里的军力布防图的,”林媚儿没有理睬他的话,直接切入正题,“她收买了兵部职方清吏司员外郎谷运铎盗取此图,可他却一直没能得手。”

    “所以你想要我去盗取这张图?”杨牧云忍不住问道。

    “这倒不用,”林媚儿抿嘴儿一笑,“你可以盯着他,等他一旦将图偷到手,你就从他手里抢过来......”

    “什么?”杨牧云失声惊道。

    “你那么紧张干什么?”林媚儿娇笑道:“那时我就会出现在你身边,劝你将图献给元琪儿,就算你加入他们前立下的一大功吧!”

    “好主意,好主意,”杨牧云勉强的笑笑,“这样一来,她便不会有丝毫的怀疑了。”

    “你莫非还有什么其它想法?”林媚儿看了他一眼问道。

    “别的倒没什么,”杨牧云迟疑了一下说道:“我现在领了一件兵部的的差事......”当下将这件事详详细细跟林媚儿说了一遍。

    “看来鞑子所图的并不止我大明兵力部署图,”林媚儿沉吟道,秀眉一蹙 ,眸子瞥向他,“你有什么打算?”

    “我大明的单兵战力本就不如鞑子,”杨牧云说道:“如果再失去火器之利,那就更无法阻挡鞑子破关了。”

    “你想将这件案子查清楚么?”林媚儿说道。

    “嗯,”杨牧云点点头,“军火外流危及社稷安危,不能等闲视之。”

    “那好,”林媚儿也没反驳他,“此事我会报给师父知晓,你可以暂时按照你的方法行事。”

    两人接着又探讨了几个问题,林媚儿方才站起,“天已经很晚了,我也该回去了。”

    “你现在回去,不会惹得元琪儿怀疑么?”杨牧云起身问道。

    “你的住处就是她透露给我知晓的,”林媚儿唇角一翘,“我若不来这里,她才会怀疑呢!”

    “哦,”杨牧云恍然,“我送送你。”

    “嗯,”林媚儿媚惑的眸子霎了霎,“

    不过你身边的那个大美人可不能跟着你出来。”

    杨牧云送完林媚儿回到屋里,黛羽已经帮他整理好了床铺。

    “大人”一见他进来黛羽便上来帮他宽衣解带。

    “嗯......”杨牧云瞄了她一眼,说道:“今晚的事你不可说给他人知道,明白么?”

    “奴婢晓得,”黛羽微颔螓首,“穆姑娘今晚没有来过这里,是奴婢一直跟大人您在一起。”

    杨牧云满意的点点头,见她娇俏可人的模样,伸手轻轻托起她小巧的下巴,“你很聪明,我发现我已经有些喜欢你了。”

    黛羽一脸娇羞的纵身倒在杨牧云怀里,心里感觉一阵甜甜的,这个男人的心里总算有了自己的位置。

    ......

    黛羽躺在杨牧云的身边,心头像一只小鹿一般怦怦乱跳,她多么希望身边的这个男人能够将她好好爱抚一般,让她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

    可杨牧云没有看她,他的眉头紧锁,好像有无限的心事。

    黛羽翻过身,美丽的额头轻轻抵在杨牧云的颊下,雪藕似的玉臂缓缓揽住了他的脖颈,朱唇轻启,吹气如兰,轻声唤道:“大人”

    “唔”杨牧云似乎才从思绪中醒来,见身旁佳人那柔软的玉体缠向自己,一脸不胜娇羞的模样,猛然醒悟道:“不好”

    “怎么了,大人?”黛羽见他一脸惊惧的样子,不禁奇道。

    “嗯,”杨牧云推开她缠在自己颈边的玉臂,盯着她问道:“这京城里面,可有比较好的铁匠铺么?”

    “大人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见他一脸认真的样子,黛羽说道:“城北发祥坊的马厂胡同有一家莫记铁匠铺,打造得铁锅、锯子、锤子、菜刀、绣花针、马掌远近闻名......”

    “那他打造不打造兵器?”杨牧云问道。

    “兵器?”黛羽听了不禁一愣,“朝廷对民间铸造兵器管控得十分严格,一般的铁匠铺怎么会打造这种东西......”略为沉吟了一下,又道:“不过前一段时间听说宁阳侯府的公子陈成峰在莫记铁匠铺私下打造了一柄宝剑,甚是锋锐,吹毛断发,不在话下,也不知是真是假?”

    “陈成锋?”杨牧云脸上现出一副异样的神色,这个名字勾起了他在南都的岁月,西宁侯府的宋平、定西侯府的蒋文英、英国公府的张天合,还有陈成锋的妹妹陈思羽......

    “大人认识宁阳侯府的陈成锋公子么?”见他神情恍惚,黛羽不禁问道。

    “这个名字只是听着有些耳熟罢了,”杨牧云右手轻轻叩了几下额头,对黛羽说道:“我今天感觉甚是疲乏,想早些休息,明日还有差事要办,你也好好睡下吧!”说着背对着她躺下,心中暗自思索:“自入兵部以来,我就不能随身携带兵器了,这要是遇见棘手的事件,还真让人措手不及,宁祖儿的腰带剑倒是不错,不用的时候插回腰带里,让人丝毫也看不出来,不如打造一件那样的兵器,倒也方便携带,还不怕犯忌......”

    他心里想着事情,却不知背后一对幽怨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已经陪他两晚上了,可这个男人就是不碰自己,黛羽轻咬着自己的樱唇,对自己美貌一向自负的她现在也有些心神不安起来,她秋水般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瞅着杨牧云的后脑,渐渐握紧的粉拳真想上去给他一下,把他打晕过去,然后上去解开他的内衣,看他究竟是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想到这里,她的玉面不禁又红了起来。

    第二天,杨牧云又来到了兵部,一名差役找到他,将他匆匆领至兵部大堂。在那里,分开两边站着两排大内侍卫,一名公公站在中间,一见到他便笑容满面的要他跪接圣旨,杨牧云一头雾水的跪了下来,听那太监骈四俪六的宣读完旨意,他这才明白,皇帝升他的官了,短短两

    日,他便由一名六品主事升为从五品的员外郎,这种升迁速度从所未有,惹得周围人一片羡慕。

    当他再来到武库清吏司郎中武文鼎的签押房时,武大人比之昨日对他又客气了许多,眼中满是嫉羡的目光,要知道,武大人从一名六品主事熬到员外郎的位置时,足足用去了八年的时光。

    武文鼎看着眼前这位少年官员,他才十五岁呀,自己十五岁在干什么?唔......好像还在县学里读圣贤书呢!

    看着武大人注视着自己的目光,杨牧云全身感到有些不自在,这位武大人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吧?想到这里,杨牧云不禁寒毛直竖。

    “杨大人,请坐,”武文鼎很客气的将他请入椅中坐下,“杨大人考虑了一夜,不知有什么好的想法?”

    “武大人,”杨牧云眉头微蹙,“下官才入兵部,衙署中的一切公事往来生疏得很,还需您多多提点才是!”

    “嗯,”武文鼎脸上没有丝毫不悦之色,“这各衙署之间的公事往来嘛,多走动走动也就熟悉了......”说着对他一笑,“今日侍郎大人要去王恭厂和盔甲厂检视一下军械火药的生产进度,你就陪同他一起前去吧!”

    “是,武大人。”杨牧云拱手应道。

    杨牧云和兵部左侍郎侯也算是老相识了,可侯侍郎因为他的锦衣卫出身,对他一直不感冒,不冷不热的问了他几句话后,就拨给他一队军兵,让他去王恭厂,自己带队向着盔甲厂去了。

    王恭厂在北京城西南,护国寺对面。

    杨牧云带队来到王恭厂时,王恭厂厂公领着厂贴、佥书数十人已在厂门外等候。

    王恭厂的掌厂太监由皇帝任命,品秩是正五品,现任厂公姓邓,名恩广,他听说兵部侍郎要亲自到王恭厂检视,一大早便巴巴的带人等在门口。谁知左等右等等来的是一位年纪轻轻的员外郎,心中便老大不乐意,借口有事,便把他扔给了自己的副手大厂贴褚如效。

    杨牧云也不以为意,随着褚如效在厂中四处检视。王恭厂主要是生产火药的,大小工匠在匠头的率领下各司其职,厂中一片忙碌的气氛。

    “杨大人,你看,”褚如效一指各工坊紧张劳作的匠人,说道:“自征南之役开始后,邓厂公便不敢怠慢,领着我等日夜赶工,现下我厂每日可产火药两千斤。”

    “两千斤,也不少了,”杨牧云点点头,“褚厂贴,这么大的生产量,这质量上能够保证么?”

    褚如效随手抓了一把厂中空地上晾晒的火药,将之放在一张纸上,呈至杨牧云面前,划亮火折点燃了纸中火药,随着“嗤嗤”声白烟冒起,火药迅速燃尽而纸张依然完好。

    褚如效得意的看了杨牧云一眼,“杨大人,这下您放心了吧,为朝廷效命,我等合厂上下是不敢出丝毫差错的,不信的话,您可以再抓一把试试。”

    “不用,不用,”杨牧云笑道:“都是老匠人了,哪还有信不过的?”杨牧云虽不懂火药优劣,但见方才演示,也知提取的样品是精品无疑。

    “火药的制作,重在选材,” 褚如效开始侃侃而谈,“将上好的硝石、硫磺、木炭进行精选和提炼,然后碾成粉末,按比例称好分量放入石臼或木槽中反复搅拌,成为细末......”

    杨牧云听得津津有味,“然后呢?”

    “然后将三种粉末按比例混合放入木臼,加入少许水或烧酒......”

    “居然还要加入烧酒?”杨牧云饶有兴趣的说了一句。

    “是的,大人,”褚如效解释道:“掺入烧酒是为了提高火药的药性。”

    “哦?”杨牧云笑了笑,“那制造火药的匠人一定不能是好酒之人。”

    “杨大人此话何意?”褚如效不解的问道。

    “褚厂贴,你想啊,”杨牧云笑道:“如果匠人好酒的话,将用来造火药的酒偷偷喝了,那就大大不妙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暗影浮动

    “杨大人说笑了。”褚如效脸色有些不大自然起来。

    杨牧云看在眼里,嘴角一勾信步走进一间作坊。这是一间很大的作坊,里面有好几十个匠人,一个年约六十的匠头在指导众匠人制造火药。

    匠头伸手从一个木臼里拈起一撮药粉,放在手心里捻了捻。眉头一皱对身边的一位匠人说道:“杂质太多,你是怎么做事的?扔掉,重新按比例配置,再做不好,这个月的工钱减半。”

    看着这个匠头严厉且一丝不苟的样子,杨牧云突然对他产生了兴趣。

    “这位师傅请了。”杨牧云上前微笑着向他打了个招呼。

    “不敢,”那匠头连忙躬身作揖,“不知大人有何吩咐?”杨牧云虽然年少,但穿着一身从五品官员的服色,因此他不敢怠慢。

    “师傅贵姓?”杨牧云笑着问道。

    “小人邬有顺,当不得大人说一个贵字。”匠头恭恭敬敬应道。

    “邬师傅公忠体国,做事倒是严谨得很。”杨牧云夸道。

    “大人过誉了,”邬有顺有些诚惶诚恐的说道:“小人只想着做好分内的事,倒没有虑及其他。”

    “方才本官听邬师傅说杂质太多的药粉直接扔掉,本官不大明白,能不能详细跟本官解释一下。”杨牧云眉头一展问道。

    邬有顺瞥眼看了一下褚如效,见他没说什么,便道:“承蒙大人见问,小人敢不作答,”接着侃侃而谈,“硝石、硫黄、木炭的粉末必须按比例混合放入木臼,然后加入少许烧酒,将三种粉末拌合成湿泥的状态,并用木杵不断地进行搅拌,”加重语气,“在此过程中要严禁杜绝沙石等杂质的进入,因为杂质太多在搅拌过程中容易因发生磕碰而导致火灾......”

    “哦,”杨牧云点点头,抱起一名匠人身边的酒坛子看了看,“这兑入的酒有要求么?”

    “回大人,”邬有顺说道:“这酒必须是上好的烧酒,小作坊里的劣质酒是不能用的,”见杨牧云眼中有询问之色,便解释道:“劣质酒里的酒精纯度不够,不能使三种粉末充分溶合在一起,这样火药的质量就大打折扣了。”

    “是么?”杨牧云抬起坛底眯着眼睛看了看。

    “大人,”褚如效上前一步,拱手说道:“王恭厂所进的酒水都是从京城的一些大酒坊里购来的,这质量是绝对没有问题。”

    “嗯,”杨牧云点点头,放下酒坛子冲邬有顺一笑,“没事儿,接着说......”

    邬有顺微微愣了一下,接着道:“混合一起的粉末快干的时候,加酒水再捣,使它们能够充分的均匀拌合在一起,最后就可以取出放置阳光下晒干了。”

    “有意思,”杨牧云悠然颔首说道:“听邬师傅之说,真让本官大开眼界。”

    “药粉晒干之后,就可收入库房了吧?”杨牧云问道。

    “还不可以,”邬有顺看了一眼褚如效说道:“晒干之后由邓厂公亲来检验,合格后方可入库。”

    “如何检验?”杨牧云拈起一小撮药粉问道。

    “随意提取一撮药粉,将之放于纸上燃烧,如果药粉能迅速燃尽而纸张完好的才算是合格的制品;反之,如果在纸上留下了黑星白点,则视为仍不合格,需要返工再碾,直到合格为止。”邬有顺一字一句的说道。

    “邓厂公做事当真严格,”杨牧云叹道,手指捻着药粉簌簌而下:“邬师父这间作坊里一天能够生产出多少斤的火药?”

    “大概三百斤吧!”邬有顺略为思索了一下说道。

    “三百斤都是合格的制品么?”杨牧云又问道。

    “那当然,”一说到这里,邬有顺登时来了精神,“杨大人,我不是跟你吹,从我这间坊里出去的药粉,如果要有一斤不合格的话,小老儿我二话不说,拍拍屁股走人......”

    “咳咳”褚如效听了轻咳了几声。邬有顺忙止住了下面的话,垂首肃立一旁。

    杨牧云眼光一转,对褚如效笑道:“邬师

    父的管理和技艺本官已见识过了,当真让本官佩服,”转过身,“褚厂贴,走,领本官到下一间作坊看看......”

    ......

    杨牧云在褚如效的引领下在整个王恭厂转了一圈,十个作坊都看了一遍,跟每间作坊的匠头都攀谈了一番,他们所说所述邬有顺大同小异,但有一点俱为一致,那就是都对自己的管理和技艺颇为自负。

    “杨大人,”褚如效在一旁陪笑道:“您看您还要去哪里看看?”

    “不用了,”杨牧云现在一脸的疲惫,“要不是侍郎大人交代,本官也懒得这儿跑那儿跑的,”他双手插至腰后,轻轻扭动了一下,向身后随身的将官一挥手,“走,回衙!”

    邓恩广躺在自己内室的卧榻上正在小憩,一名侍女挨在塌边正在轻轻捶着他的小腿。

    褚如效一掀门帘走了进来,见厂公正在休息,便肃立一旁。

    邓恩广鼻腔里哼出一口气,眼皮抬也不抬一下,挥了挥手,那名侍女便起身福了一礼,垂首退了下去。

    “他走了?”邓恩广尖着嗓子问了一句。

    “是的,厂公。” 褚如效身子微微躬了一下说道。

    “哼,一个小家伙也想来这里寻不痛快,”邓恩广说道:“这兵部也真是没人了。”

    “厂公说的是,”褚如效笑道:“小的觉得兵部也只是出来应付一下,要不然为什么派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过来。”

    邓恩广的眼睛微微露出了一条缝,“那小子看出来什么没有?”

    “那小子,”褚如效撇撇嘴说道:“不过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雏儿而已,一进厂里,就这儿觉得稀罕,哪儿感到好奇,问的问题也颇为好笑......小孩子嘛,哄一哄也就过去了。”

    “嗯,”邓恩广点点头,“那也得小心一些,厂里其他人有没有谁说了不该说的话?”

    “谁敢呀,”褚如效说道:“借他们俩胆儿也不敢乱说。”

    “他有没有提看账簿的事?”邓恩广斜了他一眼问道。

    “没有,”褚如效说道:“他兵部只有检验之责,有什么资格去干涉账目上的事,那小子不提便罢,提出来小的也有办法给他顶回去。”

    “很好,”邓恩广眯着眼笑了一下,“这件事你办的不错,等会儿本公要好好赏你一下。”

    杨牧云登上车后,一脸的疲倦之态一扫而空,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大人,回兵部么?”随他而来的将官问道。

    “不,去广聚轩。”杨牧云一字字说道。

    ......

    广聚轩的老板姓缪,叫缪茂生,这间酒楼自打他祖爷爷那一代传下来,到他这儿已是第五代了。这人最好听一些奇闻异事,昨日发生在他酒店的事情让他惊叹不已,因此他逢人就大讲一通。

    “你们是不知道啊,”缪老板眉飞色舞的对来到他店里的食客说道:“昨日那一战呀,别提有多精彩了,兵部的那位杨主事他大约有十五六岁年纪,人生得那是唇红齿白,英俊潇洒......”

    “十五六岁?”一名食客有些不信的说道:“老板你没记错吧,兵部主事好歹也是一个六品官,一个半大的孩子也能当上?”

    “这有什么可稀奇的?”缪老板乜了那位食客一眼,“先秦的甘罗十二岁就拜相了,有一句老话叫什么来着,英雄自古出少年呀!那杨主事就是一位少年英雄,别看那个叫孛罗的鞑子长得人高马大的,在他手里就跟一个提线木偶一样,杨主事让他打东,他就不能甩胳膊向西......”

    “那这又是怎么回事呀?”又一位食客问道:“杨主事怎么提着那个鞑子指东打西的?”

    “他是坐在那个鞑子的肩膀上,”缪老板比划着,“那个孛罗就跟着了魔一样,疯狂得对他的手下拳打脚踢,不一会儿人就倒了一片......”

    缪老板越说越来劲,

    就像讲评书一样,酒店里的食客也个个听得目瞪口呆。

    酒店一个靠窗的角落里,坐着三个人。中间是一位身穿秋香色长袍,头戴唐巾,有如玉树临风般俊秀无比的少年,在他的左侧左坐着一位满脸虬髯的壮汉,右侧是一位身材瘦长的汉子。

    看着缪老板讲得口沫横飞的样子,瘦长汉子皱了皱眉头,对少年说道:“小公子,您为什么今日还要到这里来?”

    “不为什么?”小公子俏丽的眸子转了两转,唇角微微一翘,“我只是突然想来这里坐一会儿。”

    “今日您不是跟大慈法王约好了在大慈恩寺相见么?”瘦长汉子说道:“让法王等久了可是很不恭敬的。”

    “不急,再稍坐片刻,”小公子悠然道:“去早了撞破法王的好事也是极为不恭敬的。”

    瘦长汉子见他眼中现出了一丝不屑的神色,刚想再说几句,但想了一想忍住没有开口。

    小公子瞥了他一眼,悠悠道:“本公子说的不对么?那紫苏姑娘可是南都的第一美人,如果在同一时刻造访的话,你说那位多情的大慈法王是见那位人间绝色呢?还是你我几个?”

    “小公子说的不错,”虬髯壮汉这时说话了,“师爷你就别再坚持了。”

    瘦长汉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英雄自古出少年,”小公子看了一眼讲得兴起的缪老板,眸子里精芒闪动,“可英雄也难过美人关,”目光转向瘦长汉子,“那位紫苏姑娘自打一入京城,可抢了京师第一美人柳云惜的不少风头,师爷,你说她们两人谁更漂亮一些?”

    “属下不好评判,”瘦长汉子苦笑道:“属下所殚精竭虑的,不在她们身上。”

    “师爷的为人,让本公子敬佩,”小公子悠然一笑,“您如果有多一分欣赏的话,就会看到一些很特别的脉络......”正说着,眉尖一挑,脸上恬淡的笑容倏忽不见。

    酒楼里突然闯进一队官兵,当先一人眉清目秀,穿一身天青色官袍,正是缪老板口中说的那位少年英雄杨牧云。

    “哟,主事大人,您又来了。”广聚轩的老板一见杨牧云领着一队官兵来到店里,便一个愣怔,随即便脸堆笑的迎上去说道。

    “什么主事大人,这是我们员外郎大人。”杨牧云身边的将官呵斥着纠正他道。

    “员......员外郎大人?”缪老板目瞪口呆,才不过一个晚上,他嘴里说的少年英雄就官升一级了。

    “你带人去账房,把所有的账簿给本官拿来。”杨牧云吩咐身边的将官道。侧过脸对着缪老板一笑,“掌柜的,我们又见面了。”

    “大人,您这是何意?”缪老板脸色变得很难看,“草民可未做过什么作奸犯科的事,就在方才,草民还在跟店里的人说起大人昨日的英雄事迹呢!”

    “那本官是要感谢你喽?”杨牧云转身丢下一句话,“带他到里面说话。”

    ......

    “大人,您能不能说说草民究竟犯了什么过错?”缪老板不安的问道。

    “你这错可犯的大了,”杨牧云仔细翻着账簿,冷不防丢出来一句,“私通外虏,你说这是什么过错?”

    缪老板一听如五雷轰顶,双膝一软,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冤枉呀!大人”

    听他号丧似的一声大叫,杨牧云愕然抬头,只听他边号边道:“那群鞑子来小店买酒,小店并没有什么理由不卖给他们呀!”

    “就这些?”杨牧云淡淡的说道。

    “大人,”缪老板说道:“朝廷并没有明令说不能把酒卖给那些鞑子呀!”

    “本官想问的不是这些,”杨牧云盯着他说道:“除了昨日的那些鞑子,你还将你店里的酒大批量的卖给过什么人?”

    “大批量的卖给过什么人?”缪老板思索了一下,“本店又不是专门卖酒的作坊,又能有什么人向草民这里大量买酒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坊间江湖

    “九月初一,单次出酒七十七坛,得银四百三十两,”杨牧云念到一则账目,目光一转,“一次就要了七十七坛酒,好大的手笔,此人是谁呀?”

    “哦,回大人,”缪老板忙道:“成国公府要办喜事,所以一次就向小店要了这么多酒。”

    杨牧云看着他,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是真的,大人。”缪老板心中有些忐忑,“成国公府和宁阳侯府结为了儿女亲家,这个月的十八,成国公朱勇的公子将迎娶宁阳侯陈懋的孙女。”

    “宁阳侯陈懋的孙女?”杨牧云心中一动,问道:“那对新人的名字你应该知晓了?”

    “禀大人,”缪老板说道:“新郎是成国公朱勇的公子朱仪,新娘是宁阳侯陈懋的孙女陈思羽。”

    “陈思羽?”杨牧云的心像被一柄锤子敲了一下,往日的思绪一下子涌上了心头:南都街巷,一辆受惊的马车横冲直撞,他拉住了那辆马车,救下了车上的那位身着雪青色襦裙的少女......安德门一战,自己身负重伤,滂沱大雨下,被属下抬到了无心庵,是陈思羽她精心救治了自己。自庐州返回南都之前,那位俏佳人就只托人给自己留下了一封书信,说北上京师,就此芳踪杳杳,再无音讯。对待陈思羽,杨牧云的心情一直很复杂,他说不清是否对她产生了感情,但乍一听说她即将嫁人,心中还是生出一丝怅惘......

    “大人......”见杨牧云脸色阴晴变幻不定,缪老板心中惴惴不安。

    “嗯,”杨牧云从沉思中回转过来,“既是公侯之家的喜事,几十坛酒也未免少了点儿。”

    “大人说的是,”缪老板立马接口道:“听成国公府的管家说,他们从别处进了很多酒,小店只是很少一部分......自那日后,小店又从城外自家作坊进了好几百坛酒,谁知刚进来,那群蒙古鞑子就来了......”他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杨牧云,陪着小心说道:“如若朝廷有了新的指令,草民不再卖给那些鞑子酒也就是了。”

    ......

    杨牧云心事重重的离开了广聚轩酒楼,缪老板一脸惶恐的将杨牧云一行人送出了酒楼,待他们走远,方才长长吁了一口气。

    坐在窗边的那位小公子看着杨牧云远去的身影,柔和的目光渐渐变得锐利了起来。

    “那个杨牧云今天怎么带着官兵又来这里了?”虬髯壮汉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

    “孛罗那个蠢材,”小公子狠狠的骂了一句,“喝了酒就会惹事,如果这件事办不成的话,我扒了他的皮。”

    “看杨牧云出来的样子好像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瘦长汉子在一旁说道。

    “那个小子可是精明得很,”小公子的眼角一翘,“不管他有没有发现什么,我们都得通知桑格儿,让他加快事情的进程,以免夜长梦多。”

    杨牧云坐在马车上还在想着心事,陈思羽将要嫁作人妇的消息深深扰乱了他的思绪,“她怎么会嫁人了呢?”他反复念叨着,随即自我宽释的一笑,“她嫁不嫁人与你有何干系,这样不很好么,一个成国公,一个宁阳侯,门当户对,难道你还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么?”他感到心里一阵酸酸的,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涌上心头。

    一阵嘈杂声传入耳来,杨牧云掀开车帘说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随侍的将官拨转马头,来到杨牧云面前,手握缰绳抱拳道:“回禀大人,据属下看好像是坊间地痞为了争夺地盘,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

    “哦?”杨牧云一听来了兴趣,目光探出窗外,前方坊市间已乱成了一锅粥,有两伙人正在厮打,一群头缠青布的汉子正在和一帮头缠红布的汉子打得不可开交,棍棒纷飞下,鸡飞狗跳,铺翻人倒,街上的行人纷纷走避。

    “大人,要不要属下带人将那些人赶开?”那将官问

    道。

    “不用,”杨牧云看得悠然自得,睨了他一眼,“本官又不是顺天府的捕快,掺和这闲事干嘛?让弟兄们先停下,等他们打完了再走。”

    “是,大人。”那将官奇怪的看了杨牧云一眼,没想到他会对坊间打斗如此感兴趣。

    一名头缠青布身如铁塔般的壮汉,手执一根粗大的铁棍边打边不住的喝骂:“妈的,你们红莲帮也太欺负人了,也不看看是谁的地盘,我啸天虎一定把你们一个个皮都扒下来不可!”说着扯开衣襟,露出结实的胸肌,上面纹着一只威风凛凛的猛虎。

    “啸天虎,别人怕你,本少爷可不怕你,”一个长着一身横肉的胖子扯着嗓子喊道:“本少爷看上的女人,还没有到不了手的,你若把蕊儿姑娘让给本少爷,本少爷带着人拍拍屁股就走,再也不来罗皂。”那胖子穿着一身花布衣衫,头上还簪着一朵花,本来样子甚是风流,不过经过一番打斗,花布衣衫破了,额头上也肿了一个包,眼角蹭破了皮,鼻子底下还挂着一条未擦干的血迹,上嘴唇肿起老高,那模样实在不忍猝睹。

    “呸”那壮汉虎目一瞪,“我们会主看上的女人你也敢抢,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再不滚的话,老子将你捉住了,放在笼屉蒸了,让全会的弟兄们尝尝鲜。”说罢一众青布缠头的汉子一阵哄堂大笑。

    那胖子一咬牙,挥手喝道:“打,给本少爷狠狠的打,本少爷倒要看看,是他们的嘴硬,还是咱红莲帮的拳头硬。”

    两帮人正打得天翻地覆,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声,“不好了,官差来了。”

    啸天虎嘬了个口哨,头缠青布的汉子发一声喊,登时跑了个干干净净。

    那胖子正待率自己的一众人手下逃走,只见顺天府的官差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们团团围在中间。

    “快,保护少爷离开。”一众红布缠头的汉子簇拥着那胖子朝一处官差少的方向跑去。

    “别让他们跑了。”一名头戴乌沙泷帽,上插翎尾,外穿一件玄色比甲,内穿圆领蓝色罗袍公服的捕快头儿“呛”的一声拔刀出鞘,在空中一挥,大声喊道。

    一众汉子纷纷摘下头上缠着的红布条,向人群中躲去。那胖子打架虽是悍勇,可跑起路来就不在行了,跑出没多远的距离就已经气喘吁吁了。

    官差死死盯着他追上来,护持在他左右的几个手下撇下他赶忙上去拦截。

    听着一片呼喊声,那胖子脸上的肥肉一阵哆嗦,提起衣衫拼了命向前跑。

    “站住!”当头一声大喝,唬得那胖子一个愣怔止住了脚步,不禁抬头看去,面前一队盔明甲亮的官兵正瞪视着自己。

    “不会吧!”胖子哀叹道:“不过是在闹市打个架而已,连军爷们都惊动了,今儿这黄历可背过气了......”膝下一软,居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了。

    “把他押到车上来。”杨牧云眼角一翘,吩咐道。

    立马上来两名膀大腰圆的军卒夹起那胖子的胳膊就走,“哗啦”车厢门一开,他们在胖子背上一推,手臂一甩,便将那胖子庞大的身躯掼进了车厢里。

    顺天府的捕快们这时也跑了过来,看到眼前的情形不禁面面相觑。

    “我们大人要回兵部衙门,尔等还不赶快让开。”将官提马上前,马鞭一挥说道。

    这时捕快头儿跑了过来,立定脚步还刀入鞘,朝着那将官一拱手,“这位将军,红莲帮的少帮主跑到了这里,还请您将他交给小人,让小人将他带回顺天府复命。”

    将官朝马车看去,杨牧云在车中淡淡的说道:“你说的人没在本官这里,还不快快让开,若误了大事,别怪本官拿你是问。”

    “你们都听见了,还不快让开!”将官在马上喝道。

    ......

    望着杨牧云一众人马渐渐走远,捕快头儿重重的在地上吐了口

    唾沫,“妈的,兵部的人就了不起么,私藏人犯,我一定要告到府尹大人那里。”

    “头儿,”一名捕快在他旁边说道:“你说这红莲帮的背景还真够硬的,兵部的人都给他撑腰。”

    “少废话,”捕快头儿瞥了他们一眼,“还不快抓人去,能多抓几个就多抓几个,不然小心府尹大人打你们板子......”

    “多谢大人相救。”那胖子跪在车厢里,朝着杨牧云连连磕头。

    “起来吧!”杨牧云瞥了他一眼,淡淡一笑,“你因何带人来此生事,就因为一个女人么?”

    那胖子面红耳赤垂首不语。

    “色字头上一把刀,你若不是色迷了心窍,又怎会掉至别人事先设好的圈套里?”杨牧云嘴角露出一丝讥诮的笑意。

    “圈套?”那胖子愕然抬头。

    “不是么?”杨牧云乜了他一眼说道:“顺天府的官差还没冲过来,跟你打架的那帮人就撤了个干干净净,就好像约好似的,”顿了一下,“而且那些官差只抓你和你的人,对他们却不闻不问,你难道就一点儿不觉得蹊跷么?”

    “大人高见,”那胖子恍然道:“小人现在回想起来确实如此,在这里小人叩谢您的大恩了。”说着又“咚”的一声一叩到地。

    “说说你的姓名吧,还有你的来历,又因何与人生事。”杨牧云淡然说道。

    “大人见问,小人不敢隐瞒。”那胖子便一五一十的将所有事情在杨牧云面前和盘托出。

    这胖子名叫雷擂,是红莲帮帮主雷振忠的独生子。雷振忠靠开车马行起家,由于其武功高,为人又仗义,因此生意越做越旺,车行、船行、骡马行、牙行、客栈、青楼、酒店......无不涉猎,家业大了,名头响了,来投奔的人自然也就多了。

    为了更好的管理众多的手下人,雷振忠干脆开宗立派,建立一个红莲帮,自任帮主。

    “跟你打架的那帮人又是谁呢?”杨牧云又问。

    “他们是青龙会的人,”雷擂说道:“他们的会主叫熊纲岳,在很多生意上跟我们红莲帮争竞,因此我们跟他们在私下里不知暗斗了多少次了。那个啸天虎叫汤魁,是他手底下一员干将,有很多次我们两方对阵时都是由他打头阵。”

    “有意思,”杨牧云听得连连点头,目光转了几转,说道:“经此一事,你可得小心些了,青龙会既然能够布局让顺天府来抓你们,是有一定官面上的背景的......”

    “那可不,”雷擂恨恨道:“熊纲岳那老匹夫,对那些当官的出手可比我爹大方,最近我才发现官府对我们雷家的生意刁难得多了,干什么事都不像以前那么顺。”

    “还有你们雷家要少亮什么红莲帮的招牌,”杨牧云提醒道:“要知道朝廷对民间的帮会组织一向很敏感,一旦给你们安个什么不轨名头,打击起来可是不遗余力的。”

    “大人说的是,”雷擂听了悚然动容,“小人回去后就劝说爹爹把这红莲帮的招牌给摘了。”

    杨牧云微微颔首,话锋一转说道:“你们雷家对这整个京城熟么?”

    “大人看您说的,”雷擂一拍胸脯,傲然道:“我雷家的生意遍及京城内外,手下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什么犄角旮旯,皇城相府,没有我们红......雷家不熟悉的。”

    “那好,本官有一件事要拜托雷公子一二,”杨牧云盯着他的眼睛,“蒙人派来京城的使节团你知道么?”

    “大人说那帮鞑子呀,”雷擂说道:“我们雷家还跟他们做过买卖呢,就在昨天,他们还从我们雷家的酒坊里买了几百坛酒呢!”

    “又是酒,”杨牧云眼睛一亮,“那就好办了,你派人帮本官盯住他们,一有风吹草动就派人来告知本官。”

第一百七十九章 条分缕析

    一辆豪华的马车停在了鸣玉坊的宝巷胡同,一位梳着高髻,穿着一身浅紫色襦裙的雍容美丽的少妇在一名姿色殊丽的青衣少女的搀扶下缓缓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的住处就在这里面么?”少妇轻轻问了一句,璀璨的眸子上似乎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青衣少女点了一下螓首,回道:“走到巷子的尽头,右首那一家就是老爷的住处了。”

    “嗯,宁馨,你就在这里吧,不用跟着我。”少妇纤腰款摆,迈着轻盈婉约的步子向巷内走去。

    ......

    黛羽正在庭院中修剪着花枝,她很喜欢侍弄花草,在以前家中也是,父亲也曾夸过她,以后嫁了人也一定会是个贤妻良母。想到这里,她脸上感到一阵发烫,自己算是嫁了人么?可以算是,也可以算不是,她轻轻叹了口气,眼神有些迷离,她本出身于宦官人家,由于一场变故,把她家里的一切都改变了,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一群凶神恶煞的官差闯入了她的家,说父亲他贪污渎职,图谋不轨。父亲当即被剥夺了官身,发配辽东,哥哥逃了出去,不知所踪,她和母亲被押入教坊司,母亲去了浣衣局,而自己则入了凤鸣院,那时她连死的心都有,可为了母亲,她必须活下去。

    黛羽抬起头,捋了一下鬓边的发丝,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上天对她还是不错的,她的第一个客人就碰见了杨牧云,然后她就被两名锦衣卫带到了这里......

    “咚咚”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谁呀?”黛羽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名雍容华贵的少妇。

    “你是......”黛羽的眸子霎了霎,问道。

    “杨牧云住在这里么?”少妇问道。

    “嗯,”黛羽听了不禁楞了一下,说道:“大人是住在这里,您是......”

    “一名故人,”少妇笑了一下,“我能进去坐一下么?”

    “哦,请进!”黛羽稍稍迟疑了一下,便让在了一边。

    杨牧云回到了兵部衙门,匆匆到内堂去见邝,着人通报之后,杨牧云便快步走了进去。

    兵部内堂主位上,坐着尚书邝,侯侍郎坐在他的侧首,正在向他禀告着什么事情,一见他走了进来,两人忙停止了谈话。

    “我们兵部新晋的员外郎到了,”邝呵呵一笑,“杨员外郎请坐。”

    “两位大人在此,下官还是站着说话好了。”杨牧云瞥了一眼侯说道。

    “嗯,”邝听了微微颔首,也不再客气,说话直接切入话题,“杨员外郎此次王恭厂一行可有什么收获?”

    杨牧云还未说话,侯在一旁轻笑了一声,“杨员外郎出身于锦衣卫,办这点儿小事还不手到擒来。”

    “尚书大人,”杨牧云没有理会侯的冷嘲热讽,向着邝躬身一揖道:“下官到了王恭厂后,邓公公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

    “哦?”邝看了侯一眼,拈须笑道:“此间有些变故,未能知会邓厂公,不过些许小事,想必邓厂公大人大量,应该不会太难为你。”

    “尚书大人说的是,”杨牧云接着说道:“邓公公让他身边的褚厂贴陪同下官巡视王恭厂,褚厂贴在火药制造上有不少心得,因此给下官讲述了很多,令下官眼界大开。”

    “就这些么?”侯插口说道,脸上带有一丝讥嘲之意。

    “下官入兵部未久,很多事一窍不通,因此问的问题就多了些,”杨牧云没有看他,目光依旧注视着邝,“下官在每一个作坊都仔细看过,匠人们在匠头的带领下工作热情都很高涨,每日都能超额完成上面所要求交付的火药量。”

    “嗯,”邝目光一闪,问道:“那王恭厂一天能够完成多少斤火药?”

    “褚厂贴说了,是两千斤。”杨牧云答道。

    “两千斤,也不少了。”邝点点头。

    “下官也

    是这么想,”杨牧云从袖口中抽出一张折纸,上前恭恭敬敬呈上,“还请尚书大人过目。”

    “这上面写的什么?”邝并没有立刻伸手去接。

    “这是每一个作坊里的匠头报给下官一日所能交付的火药数量。”杨牧云躬着身子说道。

    邝这才伸手去过,展开一看,“天字一号坊,日产火药三百斤,地字一号房,日产火药二百八十斤,乾字一号坊,日产火药二百三十斤......”

    邝念完后,抬起眼盯着杨牧云,“你写的这些是想告诉本官什么?”

    “尚书大人,”杨牧云一脸正色的说道:“王恭厂上报并交付给朝廷的是每日火药两千斤,而每个作坊一日的产量大小不一,最多的是坎字一号坊,日产量三百二十斤,最少的艮字一号坊,也有二百一十斤......”加重语气,“下官私下里询问那些匠头并统计了一下,王恭厂十个作坊一日的产量大概有三千斤。”

    “你的意思是说,王恭厂有瞒报产量的嫌疑。”邝的脸色凝重起来。

    “王恭厂每日都有这么高的产量么?”侯在一旁问道。

    “自皇上征讨麓川的旨意一下,王恭厂便得到了户部足额拨付的银子,作坊里的匠人分为两班,日夜赶工,三千斤的日产量只多不少。”

    “那其余的一千斤在哪里?难道王恭厂私下里储存起来了么?”邝注视着杨牧云问道。

    “据褚厂贴说,王恭厂每日所产火药已全部交付朝廷,并没有私下储存。”杨牧云脸色平静的说道。

    “那就奇了,”侯揶揄的看了他一眼:“难不成一千斤的火药凭空消失了不成?”

    “你莫非发现了什么?”邝不动声色的问道。

    “褚厂贴只是带着下官粗略的看了一番,一些私密的禁地是不让下官靠近的。”杨牧云回道。

    “那你有没有问过他这每日多出来的一千斤火药到了哪里?”侯又问道。

    “下官未将此事向他直接说出,只是旁敲侧击了一番,”杨牧云说道:“那褚厂贴说,王恭厂的作坊里每日都会产出一些不合格的火药,而这些火药都扔掉了。”

    邝和侯对视了一眼,明白了杨牧云话中的意思,这多出来的一千斤火药产量王恭厂完全可以说这是一些不合格的残次品并处理掉了,你就算查也查不出来。

    “那你还有什么发现?”邝眼中微微有些失望的问道。

    “下官在那些作坊里曾仔细观察过,”杨牧云看了他一眼说道:“制造火药需要加入酒水以提高火药的药性。”

    “那又怎么样,难道酒水有问题么?”侯又发问道。

    “酒水倒没有问题,不过装酒水的坛子有些蹊跷。”杨牧云脸色现出一丝神秘。

    邝细细的听他述说,眼色变得复杂起来。

    “下官仔细看过那些装酒的坛子,有一些上面居然有广聚轩的标记。”杨牧云说道。

    “广聚轩?”邝目光一凝,“是昨日你跟蒙人使节团发生打斗的那个广聚轩酒楼么?”

    “正是,”杨牧云说道:“有广聚轩标记的酒坛子被下官发现的就有几十个之多......”顿了一下,“为此下官又带人去了一趟广聚轩酒楼,查了一下那里的账簿......”

    “可有什么发现?”邝问道。

    “账簿上记录,广聚轩最近只有两次有人向他们大量收购酒水的记录,一次是九月初一成国公府为给成国公公子朱仪办喜事一次性购走七十七坛酒,还有就是昨日那些蒙人购走了上百坛酒......”杨牧云一五一十说道。

    “那照你所说就是并未查到王恭厂大量购买广聚轩酒水的记录,而王恭厂却出现了大量来自广聚轩的酒水。”邝皱着眉头说道。

    “那这之间又有什么联系呢?”侯看着杨牧云问道。

    “尚书大人,”杨牧云稍稍沉吟了一下说道:“成国

    公府购买的酒是用来办喜事的,怎么会再出售给王恭厂呢?”话音一转,“而且蒙人使节团购买的酒是要带回塞北的,又如何跟王恭厂产生关联呢?”

    邝眼中目光连闪,拈着胡须的指节有些发白,“你是说王恭厂用来制造火药的酒水不是来自成国公府就是来自蒙人使团?”

    “尚书大人明鉴,”杨牧云说道:“据下官来看,只要将其中的关联破解,那么大明的军器火药如何流入塞外的蒙人之手,我们就能够查出来了。”

    “嗯......”邝点点头,“此事事关重大,接下来所要做的事一定要慎重,成国公乃靖难功臣,我们不能因此疑点而大张旗鼓的去他府上查去......”目光转向侯,“至于蒙人那里,没有确凿的证据的话,我们也不能大动干戈,一个把握不好可能就能引起一场兵衅......”见杨牧云仍旧静静的站在那里,微微一笑说道:“杨员外郎辛苦了,你提供的消息非常重要,你现在可以先下去了,有事本官自会召你前来。”

    “下官告退!”杨牧云向着邝和侯先后施了一礼,便转身下去了。

    “你把他打发去了王恭厂,没想到真的让他发现了一些线索。”目送杨牧云出去后,邝转而对侯说道。

    “这有什么?”侯不屑的说道:“侦缉拿办不正是锦衣卫的强项么?”

    “你对他的成见倒是很深呐,”邝叹道:“别忘了他现在是我们兵部武库清吏司的员外郎,只要用好了这个人,你我都会轻松很多。”

    一身浅紫色襦裙的雍容美丽的少妇缓步走进了院内,美丽的眸子在四下里扫了一下,庭院里打扫得很干净,墙边的花圃还有未修剪完的枝叶。

    “你也很喜欢侍弄花草么?”少妇问道。

    “谈不上喜欢,”黛羽来到她身侧,“只是我每天呆在这里无所事事,以此聊作消遣罢了。”

    “嗯。”少妇点点头,纤腰一扭,迈着袅娜的步子向屋内走去。

    黛羽忙上前替她掀开门帘。

    ......

    少妇来到屋中坐定,黛羽为她沏上了一杯热茶。

    房中几案上置着一盆兰花,墙上挂着几张字画,墙角放着一架书柜,让人感觉满室书香,淡雅不俗。

    “看来黛羽姑娘也是一个读过书的人。”少妇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黛羽吃惊得瞪大了俏丽的双目。

    少妇嫣然一笑,没有说话,端起茶杯放置唇边轻轻一抿,叹道:“好茶,甘绕齿间,香入肺腑,这江南宁国府出产的极品敬亭绿雪,品之让人如履云间。”

    “夫人居然能品出这茶的由来,见识当真不凡,”黛羽眸光一闪,“您与我家大人是旧识么?可否告知小女子您的名讳。”

    “我的名字不用我说,你回来自会知晓。”少妇淡然一笑,目光落在她身上,“他......已纳了你做妾么?”

    黛羽娇躯微微一震,目光随即一黯,“黛羽出身微贱,能留在大人身边侍候,已是天大的福分,怎敢在奢求其他。”

    “你妄自菲薄,而他却没有轻看于你,”少妇向榻上的双人枕被一扫,“实际上他已接受了你,不是么?”

    黛羽如玉双颊微微一红,“黛羽苦命,无福让大人怜惜,”贝齿轻咬樱唇,“虽与大人同榻而眠,可大人从未施黛羽一指。”

    “这个人......”少妇心中一阵暗笑,“心中一直坚持着那可笑的戒律,反而让人心生误解。”

    见黛羽秀眉微蹙,便宽慰道:“你家大人志向远大,倒不是故意冷落了你,你若尽心服侍与他,他自会怜你惜你。”

    “黛羽晓得了,”黛羽额头舒展,秀眸带着一丝感激,“夫人来这里找我家大人是有什么事么?他一般晚上才会回来,如您等不及他,可否告知我一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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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正统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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