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相信(给天外仙仙的加更)
“别胡说。”周少瑾低声道,“这是在别人的院子里。别人院子里的事,与我们何干?”
施香禁声。
实际上周少瑾也感觉到了,可她总觉得那是因为小山丛桂院里没有女主人,随从、小厮进入频繁,丫鬟、媳妇子、婆子们不方便随意走动的原因。可听施香这么一说,她不由留心起来。
很快,怀山折了回来。他道:“四老爷请二表小姐到立雪斋说话。”
周少瑾“哦”了一声,站起来整了整衣襟,随怀山出了敞厅。
立雪斋在敞厅的西北边,周边遍植黄杨树,树干虬屈,枝叶繁茂,形态各异,全是有些年头的古树。
周少瑾一眼望去,三阔厢房后面不时露出高翘的灰色屋檐,可见立雪斋面积不小。
怀山在厢房的软帘前站定,恭敬地禀了一声,程池说了声“进来”,怀山才撩了帘子请周少瑾进门。
立雪斋和绣绮堂一样,门扇和窗棂都镶着透明的玻璃,因而屋里的光线要比一般厢房明亮。
周少瑾走进去就发现程池换了衣裳。
原本的宝蓝色素面湖绸直裰换成了花青色淞江三梭细布道袍;玉石簪子取了下来,乌黑的青丝很随意地绾了起来,穿了双青色粗布脸面鞋,看上去既简洁又舒服大方。
他不准备再出门了吗?
那戏台那边怎么办?
周少瑾思忖着,屈膝给程池行了个礼。
程池笑道:“你找我什么事?”
他坐在一张大书案的后面,书案两旁堆着高高的几摞账册,他面前还摊了一本,右手边的笔架上还搁着蘸了墨汁的湖笔,而花青色的道袍却映衬着他的皮肤细腻如瓷,光洁如玉,优雅而雍容,哪里有一星半点的忧心忡忡或是焦虑不安!那
周少瑾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冒失。
池舅舅是大人,掌管着九如巷这么大一片产业,什么事没见过,什么事没有经历过,说句不好听的话,他走的桥恐怕比自己走过的路还多,就算集萤搅和他的安排,以他的能力,想必也有很好的办法解决。倒是自己,听风就是雨,听集萤说池舅舅因此有麻烦,就寻思着自己是不是来给池舅舅道个歉……不管怎么说,自己当时和集萤在一起。
可现在看来,池舅舅好像根本不像集萤说得那样……
周少瑾面色如绯。
程池笑道:“你是来给集萤求情的吧?”
“不是,不是。”周少瑾忙道,“集萤姑娘现在挺好的,您既然这样安排,想必有您的道理,我不是来给集萤姑娘求情的。”
程池闻言眉角微挑,表情显得有些促狭,道:“真不是来给集萤求情的?”
周少瑾顿时呆住。
持重的池舅舅……也会流露出这样的表情吗?!
她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抛到了脑后,坦诚地道:“我听集萤说,您明天要去顾家吃饭,我以为我们给您惹了麻烦,想向您说声抱歉……”
程池微微一愣,随后又笑了起来,道:“结果看到我这个样子,所以决定不向我道歉了?”
“没有,没有。”周少瑾脸更红了,道,“还是要道歉的……”怎么道歉,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程池哈哈地笑了起来,道:“这件事我会处理的,只要你不和集萤一块在我背后说我的坏话就行了。”
周少瑾恨不得把头埋到沙子里去。
程池的声音却陡然间如春风扑面般的温和起来,道:“戏要散场了。快回去吧!小心你姐姐找不到你。”
周少瑾这才想起戏台那边还唱着戏,“哎哟”一声跳了起来,慌慌张张地对程池说了声“对不起”,落荒而逃。
程池望着那跌跌撞撞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不禁微笑着摇了摇头,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她坐在茶房里,面带困惑地歪着小脑袋,声音甜糯而困惑地问集萤“会不会是那焦子阳有问题”时的情景。
小姑娘家还是经历的太少,自己不过伸了两次手,她连他是个怎样的人都不了解,就开始盲目地相信他!
相信!
可跟了他好几年的秦子平却觉得是他拆散了集萤和焦子阳……还有南屏,嘴上不说,心里却认为他做得不对……
一个人完全的相信一个人……是容易?还是很难?
程池望着门外被修剪成仙鹤模样的黄杨树,面容冷峻。
※
周少瑾赶回寒碧山房的时候,正好戏散场。
她和施香都长长地吁了口气。
程笳挽着她胳膊叽叽喳喳地和她低语:“高惠珠唱得可真好,扮相也标致。我原来以为他只会唱武生,没想到他的小生也唱得好。我看最多两年,长高班就要取代马家班成为金陵第一了……”
周少瑾恍恍惚惚地听着,问顾十七姑:“听说池舅舅明天要去郭家做客,是真的吗?”
“是啊!”顾十七姑笑道,“说是郭老先生有些日子没有看见程四叔了,请程四叔去家里坐坐。”
那明天自己要不要去寒碧山房抄经书呢?
周少瑾决定等会让碧玉帮着问问。
迎面却碰到了程许屋里的丫鬟玉如。
“二表小姐,笳小姐。”她恭谨地给周少瑾和程笳行礼。
周少瑾睁大了眼睛。
她怎么会在这里?
玉如笑道:“老夫人这边有些年没请客了,今天骤然间来了这么多人,夫人就让我们过来给长房的搭把手。”
周少瑾根本不相信。
袁氏把程许当眼睛珠子似的,就算是调了自己屋里的丫鬟、媳妇子过来帮忙也不可能会动程许屋里的人。
她心中生警。
和程笳形影不离。
好几次玉如望过来,周少瑾都像没有看见似的。
她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不落单,不管程许打的什么主意都没有用。
可她心里到底有些烦燥,草草用过了寿宴,沔大太太因要帮着袁夫人送客,周初瑾决定留下来等沔大太太一起回去。
若是平时,周少瑾也就一个人回去了,可今天见到了下午突然冒出来的玉如,她决定还是和大舅母、姐姐一起回去。
只是送客的事她帮不上忙。
周少瑾送走了顾十七姑,就坐在厢房里等。
眼看着厢房里的人纷纷告辞,周少瑾心里有些着急起来。
她问来收拾东西小丫鬟:“郭老夫人在哪里?”
小丫鬟认识她,笑道:“在上房。”
周少瑾道:“上房还有谁?”
小丫鬟道:“还有郭家的人。”
那就过去避一避吧!
在郭老夫人面前程许都不敢乱来,更何况一个玉如。
周少瑾往上房去。
因已是华灯初上,上房台阶旁的大树旁有人在说话。
身影罩笼在大树的阴影里,只能依稀看出说话的是两个妇人。
周少瑾没有在意,待走近了才听有人道:“……从前听别人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我还不觉得。可轮到自己才知道这话说得有道理。早几年我就应该逼着四郎成亲的。现在他大了,就更不会听我的了。”说着,长长地叹了口气。
周少瑾吓了一大跳。
她没有想到是郭老夫人在树下说话。
不知道另一个人是谁?
周少瑾思忖着,另一个人就开了口:“姻缘天注定。也许四郎的缘份还没有到呢。等明天他去了我那里,我会让他大表哥好好地劝劝他的。他素来敬重他大表哥,他大表哥的话他怎么也能进听去一点。”
看来另一个人是郭家的老安人了。
“弟妹,”周少瑾就听见郭老夫人道,“这件事我就全指望着你们了。我也不拘对方是什么出身门第了,只要是四郎他瞧得上眼,我都睁只眼闭只眼地让他娶了回来,大不了我撑着这把老骨头手把手地教她好了。”
“您就放心吧!四郎心里有分寸的。”郭家的老安人笑道,“一定会给您娶个满意的儿媳妇回来的。”
郭老夫人并没有因为这样的安慰而舒心,而是道:“我满意有什么用啊!要不是怕四郎以后成对怨偶,我早帮他把婚事定下来了。”
周少瑾意识到自己听了不该听的,忙轻手轻脚地折回了厢房。
厢房里还有四、五个人坐在一起说话。
周少瑾挑了个角落坐下,想着刚才郭老夫人的话。
池舅舅为什么不成亲呢?
不知道这次他有没有看中的人?
然后她看到玉如走了进来。
周少瑾有瞬息的慌张。
可她很快就镇定下来。
只要她不跟着玉如走,她还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强拉了自己不成?
周少瑾稳妥妥地坐在了太师椅上。
如玉笑着走了过来。
周初瑾却出现在门口:“少瑾,我们要回去了。”
如玉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
周少瑾恨不得抱着姐姐亲上两口才好。
她迫不及待地抱了姐姐的手,笑盈盈地和姐姐回了畹香居。
第二天,施香告诉她:“碧玉说,郭老夫人辰正(早上八点)出门,酉正(晚上六点)左右回来,二小姐若是想在家里抄经书,她等会就把笔墨纸砚和经书送过来。”
那多麻烦啊!
周少瑾让施香去回碧玉:“……我今天还是未初(中午一点)过去。让她别费那个劲了。”
施香笑着应了。
周少瑾早上试着设计了个新的花样子,下午去了寒碧山房。
或者是因为没有主子在,寒碧山房的气氛显得比平时活泼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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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争执(粉红票1170加更)
周少瑾一进门碧玉就笑着迎了上来,道:“早上珍珠几个下五子棋有了输赢,差了小厮去齐芳斋买点心,等会儿二表小姐和施香姑娘也过来和我们喝杯茶吧?”
入乡随俗。到了哪里就要守哪里的规矩。既在寒碧山房做客,就要好好地和碧玉等人相处,何况周少瑾和碧玉还很谈得来,脾气也相投。
她欣然应允,笑道:“谁赢了?”
碧玉掩了嘴笑:“除了翡翠,我们全都是赢家。”
周少瑾笑道:“那岂不是输了很多钱?”
碧玉伸了个手掌:“快五两银子。”
施香咋舌:“翡翠姑娘真阔绰。”
“阔绰什么啊!”碧玉笑道,“输掉了她大半年的月例,可把她心疼的,中午饭都没怎么吃。”
几个人说说笑笑地朝佛堂去。
有小丫鬟过来请碧玉示下:“……来了三车银霜炭,两车柴炭。往年都是堆在后面的库房里。可去年冬天暖和,到了过小年的时候才下了一场雪,库房里还堆了半屋子的炭。只怕是放不进去了。王嬷嬷让我来问姐姐怎么办?”
过了九月初九的重阳节,各房就要开始准备过冬的炭火。四房还没有开始,没想到长房这边已经开始分炭了。
周少瑾忙道:“你去忙吧。施香陪我过去就行了。”
碧玉有些犹豫。
周少瑾笑道:“齐芳斋的点心来了你记得叫我们一声就是了。”
碧玉和她也相处了这么段时间,多多少少知道些她的秉性,想了想,爽快地道:“那好!我就不陪你过去了,等会请了您吃点心。”
周少瑾点头,和施香去了佛堂。
供桌上红彤彤的苹果和金灿灿的佛手散发着果实特有的清香,冲淡了佛香的味道,让人精神一振。
周少瑾净了手,沉下心来开始抄经书。
不一会,碧玉过来:“您还有多少经书要抄?点心送进来了。还热气腾腾的。除了最有名的马蹄糕、云片,那小厮还买了些齐芳斋新上市的糖炒板栗、核桃酥、山楂片。”
周少瑾去了京城之后,爱上了糖葫芦,而糖葫芦是用山楂串成的。
她闻言心喜,搁了笔道:“齐芳斋什么时候开始做山楂片的?我怎么不知道?”
碧玉笑道:“听小厮说,金陵城里如今开了家叫米记的糕点店,做的酥饼和油果子特别的好吃。据说抢了齐芳斋不少的生意。齐芳斋今年就从北方请了个师傅过来,这山楂片的手艺就是那北方师傅带过来的。”
两人边说边收拾了东西,去了茶房。
珍珠等人早就等在了那里,几个小丫鬟也都是平时相熟的,见她们进来纷纷行礼让座,小檀更是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个蝶恋花的粉彩八角杯来递给周少瑾:“二表小姐,这个给您喝茶!”
周少瑾连声道谢,坐了下来。
碧玉等几个大丫鬟都围着周少瑾坐下,只有翡翠,坐在最外面,离周少瑾最远。
众人都没有在意。
玛瑙动作娴熟而优雅地开始沏茶。
周少瑾暗暗点头,又见那茶汤清绿明澈,兰香扑鼻,喝到嘴里回味绵长,不由笑道:“你们沏的是什么茶?味道很好!”
“是太平猴魁。”玛瑙笑道,“是老夫人赏碧玉姐姐的茶。”
“好茶!”周少瑾赞道,“你的茶也泡得好。两相得宜。”
玛瑙面色微红,谦虚道:“哪是我的茶泡得好,是二表小姐抬举我。”
大家就七嘴八舌地夸玛瑙的茶泡得好。
碧玉见翡翠笑得有些勉强,忙笑着出来打圆场,道:“老夫人的茶好,玛瑙的手艺也好,二表小姐说得有道理。不过,这点心都冷了,等会你们可别说人家齐芳斋的东西不好吃啊!”
大家哄笑,喝茶的喝茶,吃点心的吃点心,还有小丫鬟趁着这个机会问碧玉:“姐姐,府里的冬衣什么时候能回来?我今天可是等着府里的冬衣过冬的!”
就有小丫鬟舌尖嘴利地道:“谁让你把旧棉袄都捎了回去?我听干娘说了,去年的冬天短,按理,今年的冬天就会很长,你还是赶紧想想别的办法吧?”
那小鬟苦着脸道:“你们也知道的,我爹如今眼里只有继母,哪里还会管我两个妹妹,我要是不把旧棉袄让人捎回去,我爹不是卖了我一个妹妹就是由她们冻着。”说到这里,她问碧玉,“姐姐,我听说四老爷屋里的鹤鸣姐姐要嫁人了,能让我妹妹入府吗?”
有小丫鬟道:“你做梦吧!小山丛桂院是什么地方?就你妹妹,大字不识一个,一天规矩都没有学的,怎么可能去四老爷屋里当差?”
“我又没有说让我妹妹去四老爷屋子里当差。”那小丫鬟立刻驳道,“我是想鹤鸣姐姐出嫁以后,不管哪位姐姐顶了鹤鸣姐姐的差事,总会空出个缺来。我妹妹只要能进府,就算是在外院扫地,也比呆在家里强啊!好歹有口饭吃……”
周少瑾正听着,有人过来给她续茶,道:“二表小姐,您别见怪!她们平日里难得见到碧玉姐姐,不免有些聒噪。”
她一台头,看见了珍珠那双波光流转的眼睛。
周少瑾和珍珠接触得不多。
“没事,没事。”她忙笑道,“我觉得你们像姐妹似的,这样很好!”
珍珠笑道:“百年修得同船渡。我们这样,也算是缘分了。能帮就帮着点。”
周少瑾连连点头。
有小丫鬟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道:“碧玉姐姐,老夫人和四老爷回来了。”
屋里顿时一阵兵荒马乱。
“不是说酉时才回来的吗?”碧玉一面问,一面去看窗棂上的漏斗,“这才刚过申初。”
“不知道。”小丫鬟喘着气,道,“听二门的王婆子说,老夫人的脸色有些不太好,她让我们小心点。”
几个丫鬟更是慌张了。
周少瑾忙道:“从二门到这里最少也要两刻钟,你们留两个人在这里收拾茶盅,其余的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自乱阵脚。”
短暂的慌乱之后,珍珠几个也镇定下来。
她们和周少瑾想到了一块。珍珠就道:“听二表小姐的安排。小檀,你留下来,其余人跟当值的人打声招呼,都回屋歇了吧。等到酉时过来换班。”
有人拿主意,其他的人立刻安静下来,开始遵照珍珠的话行事。
碧玉歉意对周少瑾道:“二表小姐,真不好意思。原是想让你歇歇的,不曾想遇到了这样的事……”
周少瑾能理解碧玉的心情,忙道:“看你说的是什么话?我茶也喝了,点心也吃了,哪里还有比这更好的事?你们只管忙你们的,等有了空,我们再聚在一起喝茶。”
碧玉点头,送周少瑾出门。
周少瑾笑道:“你别管我了,我又不是不知道回佛堂的路……”只是她话还没有说话,就看见郭老夫人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不紧不慢的程池。
这么快!
周少瑾和碧玉都吓了一大跳。周少瑾更是本能躲进了茶房。
碧玉欲言又止。
周少瑾和她们不同,她们是下人,虽然不当值,但主人不在家的时候吃吃喝喝,到底有些不好。周少瑾是寒碧山房的客人,她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上前给老夫人行礼,说是到茶房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好茶的,也就把这件事给揭了过去……不过,周家二小姐年纪还轻,恐怕是经历的事少,又有些心虚,所以才会躲进茶房里的吧?
她也只好跟着退到了茶房里。
进了茶房的周少瑾却暗暗后悔。
今日不同往昔。
她应该不卑不亢地上前给郭老夫人行礼才是,怎么就躲了进来。
不行!她得改掉这懦弱的坏毛病才行。
想到这里,,周少瑾不禁深深地吸了口气,又挺直了脊背走了出去。
院子里发出一声“哐当”响声。
周少瑾循声望过去,看见正房的帘板正打在门槛上,差点就砸在了神色带着几分窘然地站在门前的程池身上。
这,是出了什么事?
周少瑾正寻思着自己是不是要回避一下,程池已经撩帘进了正房。
她松了口气,低声对碧玉道:“那我先回佛堂了。”
碧玉大气不敢喘,重重地点头。
周少瑾的脚刚抬起来,东边郭老夫人的内室已传来咆哮声:“……你到底想怎样?之前说有了功名再说亲,可以找到更好的妻族,我依了你。后来说不想像五房那样整天的争吵不休,想找个温柔娴静的姑娘家,我也依了你。现在呢?说什么年纪大了,和这些小姑娘家说不到一块去……我一把年纪了,还有几天好活?你就不能为了娘,睁只眼闭只眼吗?你难道要让我死不瞑目不成?我不管你怎么想的,反正今年你一定要成亲,明年我一定要抱孙子!”
她忙把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
院子里当值的更是躲的人影全无。
内室传来程池温煦的声音,可惜隔得太远,听不清楚他说了些什,周少瑾只是听到程池的声音落下之后,郭老夫人就痛哭了起来,一面哭,还一面说了句“你是不是还在怪你父亲?这全是娘的主意,你要怪就怪娘,娘就是拼了这条老命、舍了这偌大的家业,也不会让那老匹夫得逞的”……
程池一阵温柔的低语。
郭老夫人的哭泣声渐渐小了下去。
周少瑾望着郭老夫人内室的雕花窗棂,很是茫然。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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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风声(粉红票1310加更)
周少瑾义愤填膺地给父亲写了封信,周初瑾则去了程沔那里。
程沔听了经过惊讶得半天都没有合拢嘴,问周初瑾:“可有口供?”
周初瑾道:“我们都没有打过官司。让她们画了押,也不知道合不合官府的规矩?”
程沔拿过画了押的供词看了看,道:“这件事你们暂时别声张,我这就去趟金陵府衙。”
周初瑾凝声应“是”,回了畹香居。
下午程沔就派人把欣兰和兰汀交到了金陵府衙。
周少瑾松了口气。
把人交给了官衙,欣兰和兰汀是死是活,都不与她们相干了。不然在姐姐手里出了人命案,若是传了出去,不管是非曲直,姐姐一个心毒手狠的恶名是跑不了的了。就像前世,李氏去母留子,虽说符合礼制,可父亲到底觉得她为人凶狠,夫妻间的小事渐渐成了罅隙,罅隙成了摩擦,最后恶语相向,夫妻反目。
这也是为什么周少瑾建议姐姐把人送给官府,由官府审讯的缘由。
有了周、程两家的关系,她不怕官府不秉公办事。
周初瑾却心中不平。
掉头也不过碗口大的疤,就这样处置了欣兰和兰汀,那也太便宜这两个人了!
怎么也要让她们吃点苦头才是。
可人已经交到了官衙,她想怎样也晚了。
早知如此,她就应该迟几天跟沔大舅舅说的……
周初瑾早上起来,脸上就有点不好看。
周少瑾知道姐姐心里肯定和她一样难过着,默默地帮着姐姐盛粥,把姐姐喜欢吃的麻油素干丝、拌海蜇移到了姐姐的面前。
周初瑾欣慰地笑了笑,拍了拍妹妹手,夹了周少瑾喜欢吃的小笼包,笑道:“你也吃!不用管姐姐,姐姐过几天就好了。”
周少瑾明白。
就像她前世似的,遇到伤心难过的事没人说,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呆几天,气也就消了。
她握了握周初瑾的手。
哪天姐姐向她倾吐心事就好了!
她也会像姐姐安慰她似的安慰姐姐的。
姐妹俩用过早膳,去了关老太太那里。
这件事瞒着别人,却没有瞒着她老人家。
关老太太遣了屋里服侍的,留了她们姐妹说话,道:“这件事你们做得对。我们是正正经经的读书人家,容不得恃强凌弱,手里犯下人命。可这件事也不能像你们和你们的舅舅商量的那样,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把事情给处置了。该说的话,也是要透点口风出来。特别是存义坊那边。我们先前把他们寄在我们家名下的产业还给他们的时候,柏大太太就不怎么过来了,我想她心里肯定还存着埋怨的,我就一直有些担心,怕那程辂以后得了势,和我们家结下仇怨。我们虽不怕他,可若是有个人这样怨恨着你,也总是件让人不舒服的事。
“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不追究程家的责任,对他们已是宽和仁厚了,两家也算是互不相欠了。”
关老太太是想拿这个事挟制程辂。
周少瑾和周初瑾都同意。
反正就算他们把程柏告了,程柏死了这么多年,也不可能把他怎样。反而会把当年程庄两家的恩怨牵扯出来,连累着庄良玉被人非议。
还不如放出些对自己有利的风声,让董氏和程辂以后在程家抬不起头来。
“那就这么定了。”关老太太很满意姐妹俩的乖巧,道,“这件事你们就不要管了,我自有主张。这几天初瑾暂时别跟着你舅母打理家务,少瑾也不要去静安斋上学了,你们就在家里呆着。若是有人问起,只说有些不舒服,要歇几天。”
这是让她们姐妹装伤心啊!
不用装,她们已经够伤心的了。可如果能寒碜寒碜董氏和程辂,周少瑾还是愿意装一装的。
姐妹俩不约而同地点头。
关老太太这才道:“送去官衙的状纸,官衙的判决,你们都要好好的收一份。虽说是民不告官不揪,可若是有人看那程辂不顺眼,把这件事告到了礼部……他有个这样的爹,只怕想做官有点难!”
姜还是老的辣!
周少瑾姐妹大喜过望,连声向关老太太道谢。
到了下午,周少瑾的生母庄氏是被丫鬟欣兰害死的,住在庄氏娘家隔壁的程柏也牵扯在内的消息就如雨后的春笋般在九如巷的一定范围内冒了出来。
集萤来探望周少瑾,有些语拙地安慰她:“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然也不会事隔这么多年,还是让你们发现了端倪。你放心,她们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周少瑾心中生暖,感激地道谢。
集萤就好奇地问:“按理说那欣兰已经嫁人了,她想跟着程柏,悄悄地跑了就是,怎么会又回头去害了你母亲,这人可真是奇怪!难道她还想让你母亲给她撑腰不成?会不会是你母亲看不惯她的行径,威胁她要报官或是告诉她丈夫,她才起了歹毒之心的?”
周少瑾滴汗。
关老太太语气不详,就是想模糊视角,让大家自己去猜,尽量地不把庄氏扯进来,没想到集萤却得出了这样一个答案。
如果大家都像她这样想就好了。
周少瑾去关了门,把事情的经过小声地告诉了集萤——集萤能将私藏的银簪子甚至有可能是救命的银簪子拿出来帮她的忙,她就不能自私地瞒着集萤。
集萤听了气得脸都涨红了,连声道:“你们怎么能把那两个贱婢交官衙,照我说,就应该把她们点了天灯,让别人瞧瞧,得罪了你是什么下场。”
点天灯啊!
周少瑾依稀在哪个书里看到过。
很残酷的。
她问:“你给人点过天灯?”
“哦!”集萤神色间颇有些不自在,道,“没有。不过,我哥哥给人点过天灯。”
周少瑾很怀疑。
集萤忙岔开了话题,道:“程家不是号称金陵第一家吗?你们程家的名帖到了金陵府衙应该很管用才是。能不能判个什么千刀万剐之类的……听说那个和点天灯一样,都挺厉害的。”
“不知道啊!”周少瑾有些蔫蔫地道,“我姐姐因为这个事,心里一直不怎么痛快呢!”
“要换了是我,我也会不痛快的。”集萤对周初瑾的印象很好,觉得她端庄大方又不失温柔敦厚。
周少瑾正想宽慰集萤几句,程笳过来。
她进门就嚷嚷:“这种事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让你们把人交给官府的。”说着,她左右瞧了瞧,道,“初瑾表姐呢?不是说你们心里不太好受了吗?她去了哪里?怎么没有过来陪你?”
“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周少瑾嗔道,吩咐丫鬟给程笳上茶点。
程笳这才看见集萤,和集萤打了个招呼。
集萤淡淡地点了点头,坐在那里若有所思。
程笳也不以为意,低声和周少瑾道:“你说,我们能不能佯装是兰汀的亲戚,然后给她送壶毒酒去,把她也毒死好了……”
周少瑾没好气地道:“那还不如判她个斩立决呢!”
程笳嘿嘿地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集萤突然幽幽地道:“我倒有个主意……”
两人齐齐地望着她。
她抬手整了整鬓角,慢条斯理地道:“我从前在家里的时候听人说,这世上最黑的地方莫过于大牢了,全是些作奸犯科之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可这世上最容易行事的,也是大牢——只要你有银子,那些狱卒才不管你从前是什么身份地位,做过什么事,反正没一个好人,杀人放火都做得心安理得。我觉得,与其扮了那兰汀的家人给她送壶毒酒去,还不如把这银子打点了狱里的狱卒,每天照着三餐让她吃些苦头,让她后悔去……更好!”
周少瑾和程笳面面相觑,道:“还有这事?”
“我骗你干什么?”集萤不悦道,“你们要是不相信,可以去问程……嗯……你池舅舅,他惯和衙门里打交道,最清楚不过了。”
“我相信集萤!”周少瑾等人的耳边突然响起了周初瑾的声音。
三人回头,就看见周初瑾面色有些憔悴地走了进来。
她看了集萤一眼,道:“我相信集萤的话。”又道,“集萤,我若是派人去打点那些狱卒,找谁好?知府?同知?佥事?”
“应该是找那些狱卒的头吧?”集萤想了想,不敢肯定地道,“上次淮安翻船的事,就是秦子平交待他手下的一个大伙计出的面。如果是找知府或是同知、佥事,秦子平应该亲自出马才是。”
周初瑾点头,真诚地对集萤道:“谢谢你了!等我忙完了这件事,请你过来吃顿便饭。”
“不用,不用。”集萤有些不好意思,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大小姐不必如此客气。”
周初瑾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可周少瑾看得出来,姐姐主意已定,肯定是要请集萤吃顿饭的。她觉得这样挺好的。
集茧是个值得一交的朋友。
周初瑾喊了马富山进府,两人决定拿出二百两银子打点那些狱卒。
周少瑾忙道:“这银子我出吧!”
可话音未落,她想到了自己那空空的箱笼,气势顿时弱了下去,悄悄地打量着姐姐和马富山。
周初瑾一心想着怎么“照顾”欣兰和兰汀,马富山正寻思着这件事找谁做中间人好,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马富山更是笑道:“这银子怎么能让二小姐出呢?这是家里的事,要出银子,那也是家里出。二小姐的银子还是留给自己买花戴吧!”
周少瑾连客气话都不敢说,郁闷地回到了厢房。
银子,银子!
原来白花花的银子这么重要!
她得想个办法开源节流才行!
郭老夫人派碧玉来请周少瑾过去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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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不安
周少瑾却不觉得这是个玩笑话。
她笑着接了请帖,道:“我跟我姐姐说去。”
红蕊满意而去。
周少瑾把给自己的帖子丢在纸篓子里,拿了给周初瑾的帖子去了她那里。
周初瑾拿着帖子看了看,问妹妹:“你准备去吗?”
“不准备。”周少瑾道,“我若是不接下帖子,那红蕊只怕还会唠叨不休,甚至有可能把识大奶奶引来。我到时候不去就是了。”
周初瑾笑道:“那我也不去好了。”
周少瑾道:“我准备躲到寒碧山房去,姐姐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不用。”周初瑾抿了嘴笑,朝着她眨眼睛,道,“我也有地方去!”
周少瑾讶然。
周初瑾告诉她:“那几天何家的人会过来商量陪嫁的事,我要帮着大舅母招待何家的人。”
江南人家嫁娶,女方要陪嫁家什,男方要置办房产。婚期定下来了,准备抬头嫁女儿的人家就要来男方看房子了,然后按照房子的大小置办全套的家什。
周少瑾笑道:“那我去帮忙好了。”
“你还是躲到寒碧山房去的好。”周初瑾若有所指地道,“识大奶奶主要请的是你,你若是态度暧、昧,她肯定还有第二次。”
不错。如果她去给大舅母帮忙,识大奶奶会认为事有巧合。可她如果躲到寒碧山房,就很明确地表明了态度。
周少瑾眼睛一亮,道:“不知道外祖母会怎么说?”
周初瑾提醒她:“如果外祖母怕得罪二房,又怎么会听了你的话之后去查祭田的事呢!”
周少瑾这才放下心来。
等到识大奶奶开诗会的那天,她用过早膳就去了鹂音馆找程池下棋。
程池丢下看了一半的书,问她:“是下五子棋还是下成三棋?”
周少瑾面颊微红,低声道:“能不能下五子棋?”
“行啊!”程池很爽快地答应了,吩咐清风去拿了棋盘过来,就摆在了鹂音馆庑廊下,并道:“我让你两子好了。”
五颗子连成片,让两子……
周少瑾跃跃欲试,欣然应好。
程池笑道:“你倒不客气。”
周少瑾嘻嘻笑:“池舅舅是长辈,在长辈面前,我有什么好客气的!”
他们下过围棋,池舅舅肯定知道彼此的水平。
程池微微地笑。
第一盘,下到第十手的时候,程池赢了。
周少瑾讪讪然地笑。
第二盘,她小心应对,下到第十七手的时候,程池赢了。
周少瑾大受鼓励。
第三盘,她下得更小心了。
在下到第十二手的时候,清风走了过来,在程池耳边耳语了几句。
程池点了点头,继续和周少瑾下棋。
周少瑾怀疑是识大奶奶那边的人找了过来,可她既然是来避祸的,不要说程池什么也没有说,就算是他语气不明,她也会装作听不懂的赖着不走的。
她继续和程池下棋。
那边郭老夫人得了消息,笑眯眯地道:“两个人就在庑廊下下棋吗?”
“是啊!”碧玉笑道,“说是二表小姐一直输。”
郭老夫人呵呵地笑,道:“可见二表小姐的棋艺是不错的,不然四郎也不会一直和她下。”又道:“鹂音馆上房的庑廊坐北朝南,东边又是夹道,夏天的时候最凉爽不过了。是个下棋的好地方。”然后吩咐碧玉,“你拿二十两银子给厨房的,让他们备些点心给四老爷和少瑾端过去。”
碧玉脆生生的应了,去翡翠那称了银子拿去厨房。
厨房里哪里敢收,还是碧玉好说歹说,才战战兢兢地收了银子,捡那拿手的点心做了几样端过去,又有小丫鬟端了瓜果在旁边服侍。
程池闲闲地用着点心。
周少瑾下棋入了神,伸手就拿了个李子慢慢地啃着。
两人悠悠地下了十盘。
周少瑾赢了一局。
她顿时眉眼弯弯,士气大振地把棋子拂到了一边,道:“我们再来一局。”
程池却懒懒地靠在了椅背上,道:“时候不早了,你是不是得回去用午膳了?”
周少瑾悻悻然地笑,起身道:“我有事要去找集萤。”
程池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
周少瑾脸上火辣辣的,不敢多看程池一眼,一溜烟地去了后面的厢房。
集萤正在沐浴,听说她来了,让小丫鬟请了她去内室喝茶。
周少瑾奇道:“大白天的,又不是三伏,你洗什么澡?”
小丫鬟也不知道。
正说着,集茧披着湿漉漉的头发走了进来,含糊地道:“我早上起来动了动,弄得一身是汗。”然后道,“你不是在和四爷下棋吗?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
周少瑾把识大奶奶请她去参加诗会的事告诉了集萤。
集萤哈哈大笑,拍着她的肩膀道:“放心,放心,你只管在这里呆着,谁来也别想把你带走。”
周少瑾忙向她道谢。
集萤问她:“你喜欢吃什么?我让厨房里做?用了午膳,你在我这里睡个午觉,下午好去抄经书。”
周少瑾连连点头,吩咐春晚:“你去看看识大奶奶那边怎样了?”
春晚转身出了厢房。
南屏听说她来了,过来打了个招呼,听说集萤留了周少瑾用饭,周少瑾也应了,她笑着让厨房里又添了几个菜,就把空间留给了周少瑾和集萤。
两人刚刚坐到桌前,春晚回来了。她道:“识大奶奶那边刚刚开了席,来的都是各家的小姐。早上的时候曾派人到处找过您一回,后来听说您陪着四老爷在下棋,就没再找您了。但给畹香居的丫鬟留了口信,让您回去后无论如何也要过去一趟,有几位小姐要引荐给您认识。”
周少瑾没有作声。
这本是她希望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当她听到春晚这么说的时候,心情又十分的复杂。
她想到了程池和她下棋时那略带几分漫不经心的举止。
池舅舅,肯定一早就知道了她去找他下棋的目的。
所以才会那么爽快地就答应了。
然后像陪着个胡闹的孩子似的,不仅很宽容地没有拆穿她,还耐着性子陪着她做戏,不动声色地为她解围。
就像对待集萤似的。
因为知道焦子阳根本不是集萤值得托付终身的人,所以计家换人的时候他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在焦子阳误会集萤是他的通房的时候也没有辩解一句,以至于集萤一直误会着他。等到集萤闯祸回到了程家,他依旧保持着沉默,什么也没有说地收留了集萤,任计家的人拿他当挡箭牌。还有二房,这样的算计他,他也只是笑笑什么也不说。
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前世池舅舅才离开了九如巷呢?
有些话不能说,说了就是不顾手足之情;有些事不能做,做了就是不忠不孝……甚至他明明就不高兴,可为了郭老夫人,他花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和自己坐在那里下五子棋,就是告诉郭老夫人,他在寒碧山房过得很好,很高兴。
他一定很压抑。
就像前世的自己,只想着快点嫁人——嫁了人就能名正言顺地离开这里,就是过上全新的生活……
周少瑾心里隐隐作痛,拒绝识大太太的喜悦也烟消云散了。
周初瑾却很高兴,道:“大表嫂的陪嫁估计有八千两银子。我想她是长女,底下还有弟弟,何太太怎么也要省着点,没想到竟然这么大的手笔。可见是很满意诰表哥这个女婿了……”
她说了半天却没有人回应,一回头才发现周少瑾正支肘托腮地坐在那里发着呆。
周初瑾笑着拍了拍妹妹的脑袋,道:“在想什么呢?后悔没有吃成江北楼和梅妍楼美食?”
“怎么会?”周少瑾笑道,“我是在想怎么报答池舅舅……他帮了我这么多次,我却什么也帮不上他……总觉得欠了他的……”
“这人情债是最难还的了。”周初瑾叹气,安慰她道,“日子还长着,以后有机会了再说。”
周少瑾郑重地点了点头。
周初瑾说起持香和施香来:“……两人都是家生子,持香我早问过了,她愿意跟着我嫁去廖家。施香却比你大很多,我想问问你,你对施香有没有什么安排?如果没有,我想带信给她的娘、老子,让他们过来一趟,把施香的婚事定下来。”
周少瑾道:“那就把她的娘、老子叫过来吧!这件事恐怕还是她自己的娘、老子靠谱些。”
前世,施香嫁了个和她娘、老子在一个田庄的小子,好像姓施,过得还不错。
今生,好的事情最好就不要改变了。
周初瑾就吩咐下去,让人带信请了施香的娘、老子过来。
晚些时候施香得了信,激动得泪眼汪汪。
她最担心的就是被周少瑾胡乱指了人,如今有她娘、老子给她当家,她再不济也不会嫁个缺胳膊少腿的。
这样一来,周少瑾身边就少了个服侍的。
春晚一向得力,周初瑾准备等施香放出去了就升了春晚做周少瑾屋里的大丫鬟,再从现在服侍的里面挑一个补了春晚的缺。
周少瑾直接点了那个叫碧桃的丫鬟。
前世施香出府后姐姐选了碧桃来服侍她,后来她出事,春晚和碧桃都一心一意地服侍着。要不是有这两个丫鬟帮着忙前忙后的,她只怕连口水也喝不上。
这是周少瑾的意思,周初瑾也就没有插手,直接把碧桃拔到了周少瑾屋里,让春晚带着她。
见两位小姐都待人宽厚随和,畹香居里的仆妇都觉得自己有了奔头,大家做事笑盈盈的,看着比别院的人都显得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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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企图
程池显然没有想到法雨寺会打他的主意。
他笑道:“你们去金陵城募资的时候若我还在金陵,自然义不容辞。”
那知客“哦”了一声,奇道:“难道程施主近些日子有出远门的打算?”
“出远门谈不上。”程池笑道,“只是我管着家中的庶务,十天之中倒七天不在家,在家的那三天又常有应酬,难得有个清闲的时候。就怕你们过去的时候我正巧不在家。不过,我会交待家中的管事的,怎么也不能让你们在金陵城里迷了路啊!”话说到最后,已带着几分打趣的意思。
至于引荐之类的,却是一个字也没有提。
那知客不免有些失望。
他原以为像程池这么年轻又少年得意的人通常都极好面子,几句好话下去就算是心里不愿意也会勉强答应的……没想以自己踢到铁板桥了。
不过,这世间没什么事是一蹴而就的,自己只有想办法继续和这位程施主施展水磨功夫了。
他依旧笑语殷勤地陪着程池等人往山上去。
可郭老夫人毕竟上了年纪,走到半晌的时候已经开始气喘吁吁的。
走在郭老夫人身边的周少瑾和一直注意母亲的程池立刻就发现了。一个去扶了郭老人,一个道:“走了这半天也累,我们就在这里歇歇脚好了。”
周少瑾连声称“好”。
随行的碧玉忙从小厮手里拿过坐垫垫在了一旁的青石上。
周少瑾扶着郭老夫人坐下,这才发现他们的东边是片海滩。
碧波荡漾间,海水和天空成了一色,海浪涌起的时候,仿佛一道白线翻滚过来。这让从来没有看见过海的周少瑾不仅惊奇还觉得非常的漂亮。
她不由指了远处,道:“老夫人您看!”
郭老夫人顺势望过去,正巧一道海浪扑过来,溅起一朵朵儿浪花。
“景色很美。”郭老夫人笑着点头。
周少瑾笑道:“也不知道是钱塘江的潮涌美还是普陀山海滩美!”
“各有千秋。”不知道什么时候程池走了过来,站在周少瑾的身后望着海滩道,“这里的浪花宽广辽阔,那边的浪花却如万马奔腾。等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周少瑾不由心生向望。
郭老夫人更是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远眺着前方的小岛。
春晚则拉了拉周少瑾的衣袖,无声地说着“梳篦”两个字。
她这是让自己问池舅舅什么时候能去买东西。
周少瑾眉头微蹙。
集萤低声道:“怎么了?”
“没事。”周少瑾道,又觉得把这件事告诉集萤也不错。说不定集萤能想到解决的办法也不一定,遂又道,“我们要买点东西回去,看什么时候能出去买东西?”
“我们?”集萤悄声地道。“不会是你和你的婢女吧?”
周少瑾脸微红,道:“我也要买东西带回去做礼物啊!”
集萤气结。道:“这个时候你竟然还惦记着那些俗物,你可让我说你什么好?”
“那就什么也别说好了。”周少瑾抿了嘴笑,道,“有人喜欢美景。有人喜欢买东西,出来玩不就图个喜欢吗?”
“算了,算了。我不和你说了。”集萤佯装生气的样子,轻声地道。“你就琢磨着买什么东西带回去好了!”
周少瑾眉眼弯弯,令站在一旁不想听也得听的程池不由暗自哂笑。
没想到这丫头看着上去一副温婉柔顺的样子,说话行事却有种大智若愚的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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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济寺自然不能和雄伟巍峨的法雨寺相比,可它建在高岗林屏之中,清静安宁,站在山门前既可俯视普陀山,走山门鸟语花香,山峰奇幽,又是另一番乐趣。
寺中得了信的知客匆匆迎了上来。
程池带着他们在慧济寺里走了一圈,在慧济寺的钟楼敲了钟,在后山的凉亭时喝了茶,捐了五百两银子的香油钱,看着天色不早了,这才由法雨寺的知客带着从南边山道回了法雨寺。
这样一来一回的,除了程池几个,大家都面倦容,草草地用过了斋饭,就各自回屋歇了。
有熟悉的春晚陪着她,又有程池同行,周少瑾很快就在陌生的厢房里睡着了,第二天还是被春晚叫醒的。
她赧然地梳洗打扮了一番,急步去了郭老夫人那里。
郭老夫人正等程池一起过来用早膳,见周少瑾穿了件藕荷色的素面湖绸比甲,鸟黑的头发挽了个纂儿,插了一小朵赤金的丁香花,俏生生的,像朵含苞欲放的海棠花似,看着心情都好几分,不由地笑道:“今天打扮得可真精神。小小的年纪,以后要常这样打扮打扮才是。”
周少瑾红着脸应“是”,抬头却看见程池走了进来。
他穿了玄色的细布道袍,神色温谦,举止洒脱,仿若画中走下来的人物似的。
“娘!”他上前给郭老夫人行了礼,道,“我请了寺里帮我们会举办道场,您等会要不要过去看看?”
郭老夫人点头。
用过早膳,他们一起去了御碑殿的偏殿。
蒲团已经摆好了。
九九八十一个大和尚为程家祈福。
謦板打了起来,香烛烧了起来,大殿里弥漫着檀香的味道。
周少瑾和郭老夫人跟着大和尚们念敢卷经,这才走了大殿。
此时太阳已经升了起来,陆陆续续有香客临门。
昨天陪着他们的知客看见她们出了大殿,笑着迎上前来,给郭老夫人行了礼之后道:“老夫人,我们主持刚刚决定,明天亲自为您开一次法坛。”
这可是无上的礼遇。
郭老夫人又惊又喜,忙道:“多谢主持,老妇受之有愧。”
“哪里。哪里!”知客谦逊地笑道,“老夫人能迁里迢迢地来我寺敬香,诚意足以感动诸天菩萨己,所以我们主持才决定开法坛的……”
他说着奉承话,周少瑾却看了程池一眼。
程池微微地笑,好像根本不明白法雨寺为何突然要为郭老夫人开坛讲经似的。
那知客好说了一箩筐,见有香客进殿来敬香。他这才打住了话题。请郭老夫人和程池去参观潮音洞、紫竹林。
周少瑾和程池陪着郭老夫人在梅檀岭消磨了一个上午,直到有文人骚客的香客涌进来做诗吟对,他们才回到歇息的厢房。
吕嬷嬷忙服侍着郭老夫人更衣。
周少瑾这才低声问程池:“池舅舅。专为老夫人开坛讲经,适合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程池淡淡地道,“他们不就为了建个大雄宝殿吗?若是老夫人高兴,我们家把这银子出了也成啊!”
捐一座大雄宝殿给法雨寺?!
周少瑾只觉得额头冒汗。
程池却越想越觉得这主意不错。
金陵城里都说程家富贵。有时候太富贵了未必是件好事,如果能趁着这机会捐笔银子给禅寺。特别是像法雨寺这样有皇家封诰的寺庙,不仅可以得到寺庙的庇护,还可以让别人误以为程家的大部分钱财都捐了出去……
他微微颔首,笑道:“就看法雨寺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周少瑾讪笑。
下午。他们去了海滩。
潮湿的空气,哗啦啦的海浪,让周少瑾觉得新奇又有趣。
程池建议郭夫人脱了鞋子在沙滩上走走。
郭老夫人嗔道:“你这孩子。你娘都多大的年纪,岂能和小孩子一样的胡来!”
“这不是胡来。”程池笑着耐心地解释道,“你大概一辈子也没有赤脚在沙滩上走吧?不如试试。这里又没有别人。”
郭老夫人还有些犹豫,周少瑾已跃跃欲试。
她怂恿着郭老夫人:“偶尔为之而已!何况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来普陀呢!”
这句话打动了郭老夫人。
她由碧玉服侍着脱了鞋,却无论如何也不肯脱袜子,还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周少瑾道:“你也脱了鞋在沙地上走走。”
郭老夫人的话正中周少瑾的下怀。
她学着郭老夫人的样子脱了鞋,穿着袜子站在了沙滩,和程池一左一右地扶着郭老夫人以沙滩上走。
一个海浪涌过来,周少瑾和郭老夫人避之不及,在尖叫声中被打湿了裙摆。
程池不由莞尔。
郭老夫人却抚着胸道:“我不行,我要回去了,这太危险了,沙子弄得身上到处都是。”
程池也不勉强,喊了碧玉过来服侍郭老夫人穿鞋。
周少瑾的脚却在沙子上磨蹭了一会才穿上鞋。
程池看着笑了笑。
回到厢房,等她们重新梳洗一番,已到了晚膳的时候。
不像昨天第一次夜宿法雨寺的疲倦,用过晚膳,程池被法雨寺的主持请去喝茶,郭老夫人则遣了身边服侍的,和周少瑾说着悄悄话:“……你这些日子陪着你池舅舅下棋,你池舅舅可曾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周少瑾愣住,想了想道:“池舅舅话很少,就是说话也都言之有物,您说的奇怪的话……我实在是想不出来什么话才称之为‘奇怪’。”
郭老夫人听了着面色很是和煦,道:“就是会突然说什么地方很好啊,他想去看看,或者是突然说起什么典故来,称赞某位名流青史的大人物……”
周少瑾仔细地想半天,道:“没有。我从来没有听到过池舅舅说这些话。”
“那你有没有听你池舅舅说什么时候会出门?”
“也没有。”周少瑾很肯定地道。
郭老夫人这才松了口气,道:“你以后和你池舅舅下棋的时候,他如果说了这样的话,你一定要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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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历史上法雨寺原名海潮寺,为了故事情节的需要,我做了些改动,还请大家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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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三桩(给天外仙仙的加更)
关老太太想了想,道:“诰哥儿的婚事定在了明年的九月初十,听廖家的口气,廖姑爷要参加秋讳,想在明年的三月、四月和五月之间选个日子,过几天就要派人来商定具体的日子,这一年办两桩婚事,虽然先出后进是件好事,可我看还是等到办完了诰哥儿的婚事,少瑾又大了一岁,我们再和姑老爷坐下来好好说说少瑾和诣哥儿的事比较好。”
沔大太太向来尊重婆婆的决定,笑道:“那个时候手边的事也忙得差不多了,我们也可以分出精力来。还是您想的周到。”
关老太太微微地笑,还想说什么,周氏姐妹已经换了身衣服走了过来。她忙朝着儿媳妇使了个眼色,两人笑着打住了话题,带着周氏姐妹去了听雨轩。
二房和三房的人都已经到齐了,正围着宋夫人说话。
周少瑾见姜氏神色自若,没有一点坑女儿的后悔和焦虑,不由心中暗叹。
也不知道姜氏是没有意识事情的严重性还是姜氏已有了万全之策应对程笳的婚事。反观程笳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蔫地跟在母亲的身边,就算是笑眼底也透着几分伤心,她不禁为程笳难过起来。
宴席开始后,周少瑾被安排在了郭老夫人和宋夫人这样桌,因作陪的还有唐老安人、李老安人等长辈,周少瑾几乎没怎么吃东西,全在照顾她们了,就这样,识大奶奶郑氏看着心里却不是滋味。
原以为程笙去了京城小字辈里就应该由她出头了,没想到郭老夫人又抬出了个周少瑾。郭老夫人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呢?
用过午膳喝过茶,郭老夫人带着宋夫人参观九如巷。
周少瑾在一旁陪着。
长房的古朴大方,二房的高雅秀丽,三房的富丽堂皇,四房的简单朴素,五房的珠光宝气,都让宋夫人赞不绝口,这才感受到了程家家底的厚重。
晚膳依旧是周少瑾在主桌作陪。
用过饭,她们去四宜楼听夜戏。
虽已是冬天,但四处挂着暖帘,点着灯笼,粉色的夹竹桃、白色的玉簪花、大红的石榴花竞相绽放,让人疑是在春天。
宋夫人忍不住道:“都说江南的世家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我今天亲眼看见这才相信。”
郭老夫人呵呵地笑,道:“我们也是托了你的福。你要是不来,我们就算是想找个借口这么聚聚都不成。”
“看来我应该常来走动走动才是。”宋夫人开玩笑道。
姜氏接了话:“这是冬天,您春天来的时候有春天的景致,夏天来的时候有夏天的景致,就怕您不来。”
“若是来了闲,我一定来看望老夫人。”宋夫人微笑着道,大家在太师椅上坐下。
碧玉送了戏单子请宋夫人点戏。
宋夫人推脱了几次都没能推脱,点了出“游园惊梦”,郭老夫人点的是“四郎探母”,有了这两出只怕就要听戏到半夜,唐老安人和李老安人等很有眼色的没有点戏。
戏台上就“铿铿锵锵”地开了锣。
周少瑾把小丫鬟捧上来的茶和点心摆在了宋夫人的茶几边,开始还给宋夫人解释一下这戏是哪个戏班唱的,旦角是谁,青衣是谁,都唱过些什么戏,在金陵城梨园界的地位如何,等到戏渐入佳境,宋夫人也听得如痴如醉之后,她重新给宋夫人换过茶点,悄然朝着坐在不远处玩着指甲的程笳使了个眼色,下了楼。
不一会,程笳也下了楼。
她板着脸问周少瑾:“干什么?”
可能还在为那天周少瑾敷衍她而生气。
周少瑾拉了拉她的手。
她面色微霁,道:“有什么事你就直说。你若是想安慰就不必了。反正我已经这样了,再怎么也不会比这个时候更差了,我也不怕你笑话了……”语气却和缓了很多。
周少瑾笑。
程笳总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
她柔声道:“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程笳黯然。低了头道:“我也不知道。娘说,过些日子大家就不记得了。可我这样地被人议论,心里……却很烦!”
周少瑾理解。
她轻轻地拍了拍程笳的手,道:“你晚上来我屋里吧!我带了很多东西给你。”
程笳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回到了楼上。
可当她在畹香居看到周少瑾买给她的礼物时,人一下子活了过来:“少瑾,你在哪里买的这些东西?好漂亮!你怎么不多买点回来?还有这套梳篦,绘的居然是游园惊梦……他们可敢想啊!”她逼问周少瑾:“你肯定也给阿朱和顾家十七小姐买了礼物回来的,你快给我看看,我要看看你送给她们的都是些什么花色的。”
周少瑾没有办法,只好把送给阿朱她们的东西都拿出来给程笳看。
程笳一会儿拿了琉璃簪钗看,一会拿着梳篦看,最后问周少瑾:“你能不能只送她们簪钗,把这几套梳篦都送给我?”
“当然不行啊!”周少瑾笑道,“我不知道你这么喜欢梳篦,早知道我就应该多带几套回来了。不过,我听池舅舅身边的人说,我们金陵城有家叫‘花想容’的铺子就是专门卖常州梳篦的,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哪天我们去那里逛逛好了。”
程笳这才放手。
不过,相比之前她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
接下来的几天,周少瑾和姐姐周初瑾在郭老夫人的带领下,陪着宋夫人走遍了金陵城的山山水水,周氏姐妹虽然是金陵人士,可闺阁严格,却没有机会像这样游玩过,这次亲历那些在书看上看到的景色,说起来还是沾了宋夫人的光。
但这样天天在外面游玩也很累,等到宋夫人面露倦色,郭老夫人建议在家里开个茶会,把宋夫人介绍给金陵城中的贵妇人:“……你正好趁这个机会认识些人。”
宋夫人觉得郭老夫人安排周到妥贴之极,连声应“好”。
郭老夫人就让周少瑾和周初瑾姐妹帮着安排茶会的事。
周初瑾在沔大太太的指点下已经可以独立主持四房的中馈,这些事自然不在话下,和四房的宴会相比,长房的宴会不过是在规格上高一点而已,但长房有的是银子,周初瑾没有了束缚,也就没有了什么为难之处。
周少瑾却找了个机会去听鹂馆。
程池和集萤都不在,南屏在给程池赶制春裳。
周少瑾很是失望。
南屏笑着问周少瑾:“二表小姐可是有什么事?”
周少瑾道:“也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池舅舅和集莹姑娘去了哪里?”
南屏笑着让小丫鬟给周少瑾上了茶,道:“说是谁过寿,四爷领着集萤姑娘去拜寿了。要不我打发小丫鬟到秦管事那里问一声,看四老爷去给谁拜寿了……”
周少瑾不好意思打听,忙道:“不用了,不用了。我顺口问问。”
南屏并没有起疑,而是笑道:“二表小姐来的正是时候,我想给四爷的道袍镶个芽边,正拿不定主意用什么颜色好,二表小姐快帮我看看。”
周少瑾欣然应允。
南屏给程池做的是件浅灰色的淞江三棱细布道袍,准备或镶了白色或镶了褐色芽边。
周少瑾道:“能不能镶深灰色!”
“镶深灰色?”南屏愕然,思考了半晌,不由击掌,满脸惊喜地道,“二表小姐高见!我怎么就没有想到镶同色的。我这就去找个颜色深点的细布过来配配色。”
周少瑾莞尔。
这样的镶边方法要到七、八年之后才会在扬州传开来。
两人在那里对比了半天,最后决定用深灰色的细纱浅浅地镶一道。
“肯定很好看。”南屏满足地道,“我觉得也可以用在女装上。”
周少瑾很喜欢这种镶边,闻言笑道:“那我也试试。”
南屏很感兴趣,道:“二表小姐的衣裳或是做好了,让我也开开眼界。”
周少瑾笑道:“这又不是什么难事,你到时候只管去看好了。”
她们正说着,外面一阵轻微的响动,有小丫鬟跑进来道:“南屏姑娘,二表小姐,四老爷回来了。”
周少瑾和南屏迎了出去。
天气已经有些冷了,但程池依旧穿着秋裳。虽然腰间紧扎布腰带勾勒出他的好身材,可看上去却让人觉得有些冷。
周少瑾忍不住道:“您怎么不多穿件衣服,今天早上起的可是北风!”
程池有些意外,道:“你怎么过来了?今天不用陪宋夫人吗?”
周少瑾讪然,道:“老夫人说要办个茶会,让我和姐姐一起协办,姐姐向来能干,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就跑过来……准备和池舅舅您下几盘棋的……”
这小丫头,又打什么鬼主意!
所谓的下棋别人不知道她心里还不明白吗?那是下棋吗?那不过是演戏给母亲看罢了。如今母亲忙着招待宋夫人,哪里有空理会他!他们犯得着再在一起下棋吗?
程池对周少瑾道:“你跟我来!”
率先往书院去。
周少瑾见他神情严肃冷峻,心里有些打鼓,悄声地问跟着他回来的集萤:“他在外面没有受气吧?”
集萤翻了个白眼,道:“我只看见他给别人气受,没看见过别人给他气受。”
“哦!”周少瑾忐忑不安地跟着程池去了书房。
程池大大咧咧地在大案书后面的太师椅上坐定,问周少瑾:“说吧!又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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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 欢喜(给小汐夕的加更)
周少瑾脸上火辣辣的,短暂的沉默之后,她跳起来就朝外走:“姐姐,我,我等会再来看你!”
“哦,哦,哦!”向来沉稳大方的周初瑾手足无措地望着落荒而逃般离开自己内室的妹妹,脸比周少瑾还红。
而周少瑾直到进了自己的内室,扑在填漆床大红色的绫被上,脸上的热气还没有散。
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新娘子出嫁的前夜,家中的女性长辈都会向她讲洞房之夜的事。
前世,她情况特殊,嫁的时候只有姐夫的几个朋友过来道贺,那还是看在姐夫的面子上,统共摆了四、五桌的酒席。
新婚的时候,她睡在床上,林世晟睡在地上。周遭都是林世晟的人,也没有谁嚼根舌。后来她去了大兴的田庄,那就更简单了。田庄上有人轻怠她,被姐姐发现后,林世晟就每个月都去看她一次,隔着道屏风,一个睡在里间,一个睡在外间。
想到这些,她心里微微有些难受。
她如果能像姐姐这样热热闹闹地出嫁该多好啊!
前世那些痛苦的记忆又在她的脑海里浮现。
眼泪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
周少瑾蜷缩在被子里,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醒来,她眼睛肿肿的。
周少瑾怕人看出端详来,还吩咐春晚想办法去煮几个鸡蛋帮她敷眼睛,谁知道沔大太太见了却揽了她的肩膀笑道:“傻孩子,镇江离金陵这么近,你若是想初瑾了,就去镇江串门去,哭成这个样子,看了就让人心疼。”
她讪讪然地笑。
众人善意地微笑。
就连周初瑾也以为周少瑾是舍不得自己出阁,有些后悔昨天晚上没有留妹妹住下,拉了周少瑾的手道:“你要记得来看我!你不是说要带姐姐去普陀山吗?”
周少瑾连连点头。
周初瑾却哭了起来。
周少瑾低声安慰着姐姐。
她并没有不舍的感觉。
或者是因为她知道姐姐会嫁得很好,不仅遇到了一生的良人,还有了自己的小家,比在程家的时候更幸福。
给周初瑾担任全福人的顾家大太太看了不由笑道:“大小姐恭谨谦和,二小姐纤柔温婉,我原以为二小姐的性子要柔弱些,没想到事到临头反而是大小姐忍不住哭了起来。”
众人这才注意到周少瑾的异样。
谁家的姐姐出嫁妹妹不哭?
可周少瑾实在是哭不出来。
她重生后立下的两个愿望都实现了,又很快能摆脱程许的泥沼,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哭得出来?
周少瑾只好掩饰道:“大舅母和姐姐不都说让我不要伤心,若是想姐姐了,就去镇江看姐姐吗?”
嫁了人上有公婆下有姑叔旁边还有妯娌,哪有那么简单的?
但大家还是被她天真的话逗得笑了起来,不仅冲淡了离别悲伤,还平添了些许的喜庆,倒是个意外的收获。
李嬷嬷笑着来禀,说厨房里送热水来了。
大家去了旁边的厢房坐。
周少瑾陪了过去。
九如巷的老夫人、老安人都没有来,姜氏和洪氏也都算是看着周少瑾长大的,气氛倒也融洽。只有程笳,从头到尾板着个脸。
周少瑾唯有叹气。
姜氏对程笳越管越紧了,上次她借了姐姐既然出嫁姐妹们想在一起说说话的借口想留程笳在平桥街过一晚都未能如愿。
周家的客人并不多,九如巷在金陵却是赫赫有名,很多人来周家随礼都是看在九如巷的面子上,全是些熟面孔,周家办喜事,倒像是程家在办喜事似的。
周少瑾见大家相谈甚欢,朝着程笳使了个眼色,出了厢房。
程笳紧接着就跟了过去。
两人在院子里刚刚吐露出新芽的石榴树前站定。
周少瑾悄声问:“你那天找我做什么?”
程笳,眼底闪过一丝挣扎矛盾,半晌才低声道:“那天我陪着母亲去甘泉寺上香,见到了敬表哥……他瘦了很多……还问我愿,愿不愿意嫁给他……若是我同意,让我什么也不要管,其他的事,他自会想办法……若是我不愿意……他要送给我一个银项圈,说不好要了我的东西,这是他小时候外祖母送的,他转送给我,算是给我子女的信物……”说到这里,程笳脸色红得像血,“说是如果我生了个女儿,他的儿子任我挑。如果我生了个儿子,就做他的女婿……我,我,我……”
好大的胆子啊!
周少瑾听得两眼亮晶晶的。
前世她总跟在程笳的屁股后面跑,程笳虽然和她玩得好,可这种事却是不会和她说的。
也不知道前世有没有这一茬。
她急切地道:“那,那你是怎么说的?”
“我能说什么啊!”程笳白了周少瑾一眼,“这种事是你我能做得了主的吗?”
周少瑾却听着这话里有话,她笑道:“什么‘你我’,是你好不好!你可别把我给扯了进去。再说了,这种事你大可拒绝,你没有拒绝,那就是同意了!”
程笳急起来,道:“谁说我同意了!我压根就没有接他的项圈。还说什么他的儿子任我挑,若他的儿子全是些纨绔子弟,我挑什么挑啊!”
周少瑾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道:“可你好像也没有说不行哦!”
“我,我,我……”伶牙俐齿的程笳磕磕巴巴,半晌都说不出句话来。
周少瑾畅欢的低笑。
不知道为什么,她看到程笳吃瘪,觉得心里很高兴。
程笳就拐了一下周少瑾,道:“我是来找你商量事的,你要是再这样,你别想我以后再理你。”
“你不理我也行!”周少瑾一点也不怕,道,“我看你有话以后对谁说!”
程笳道:“你放心!你若没空,吴家大小姐有空。我到时候说给她听去!”
周少瑾愕然,道:“吴大小姐?吴知府家的大小姐闺名宝璋的那个吗?”
“就是她!”程笳不以为意地道,“她自从上次帮二房的耘侄做了几件得到了识大表嫂赞赏的衣饰之后,就常在程家出入。几次遇到我都笑盈盈地打招呼,向我赔不是。要不是因为你,我早就和她玩到一块去了。”
周少瑾皱眉。
看来自己决定去保定府是对的。
她想告诫程笳几句,只是还没有等她开口,有小丫鬟跑了来,笑道:“二小姐,四表小姐,大小姐要梳头了。”
程笳拉着周少瑾就跑,道:“我们去看看。”又道,“从前都是别人叫你‘表小姐’,叫我‘小姐’,现在别人叫你‘小姐’,叫我‘表小姐’,真有意思!”
周少瑾无语。
等她们进屋的时候,顾大太太和沔大太太已经开始帮周初瑾梳头。
程笳望着穿着大红嫁衣,面带娇羞憧憬的周初瑾,羡慕地道:“初瑾姐姐可真漂亮!”
周少瑾抿了嘴笑。
李嬷嬷端了莲子百合羹进来。
顾大太太服侍着周初瑾吃了。
廖家接亲的人来了。
震耳欲聋的锣鼓炮竹,喧嚣复杂的欢声笑语,让周家立刻热闹起来。
周初瑾紧紧地拽住了周少瑾的手。
周少瑾想了想,悄声对姐姐道:“姐姐,你放心,池舅舅说,他见到过姐夫。姐夫不仅相貌堂堂,而且还学识渊博,是个谦谦君子,见到池舅舅的时候非常的尊重。可见他对这门亲事很满意到。”
周初瑾微微一愣,抓着周少瑾的手慢慢地松了下来。
周少瑾莞尔。
很快,喧哗声就到了门口,廖家的人送来盖头。
沔大太太则客气地请来看热闹人去厢房坐——廖家的人要来接亲了。
周少瑾则被留在了房里。
顾大太太笑着对周初瑾道:“别怕,到时候我会跟过去的。你有什么事,就让随身的丫鬟去找我。”
周初瑾轻轻地“嗯”了一声。
顾大太太扶着周初瑾去了厅堂。
拜过祖先和生母程贺、继母庄良玉的牌位之后,又对代表周镇的空椅子和李氏磕了头,顾大太太帮周初瑾盖上了盖头,把周少瑾拉到周初瑾的身边站定后,程诰穿了身崭新的绿色直裰走了进来,随后走进来的廖家全福人笑眯眯给了周少瑾和程诰各一个大大的封红。
“吉时已到!”程诰在相傧的唱喝下背起周初瑾出了厅堂。
外面就响起了“噼里啪啦”震天响的爆竹声。
原本在厅堂里看热闹的人全都朝外拥去。
周少瑾捏着大红的封红,静静地站在庑廊下,看着姐姐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爆竹的硝烟里,直到再也看不见。
四周冷清起来。
“看样子你姐姐嫁得挺好啊!”陡然有人在她身边道。
她转过身去,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池舅舅,您怎么在这里?不是,我是说,您怎么在内院?您不是应该在外院喝喜酒吗?”
程池笑道:“我跟着过来看看。”
他的确只是过来看看。
却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庑廊下泫然欲泣却嘴角微翘的周少瑾。
他就走了过来。
周少瑾眉眼弯弯地点着头,道:“姐姐嫁得很好!姐夫待她很好!”
程池挑了挑眉,道:“但子嗣艰难!”
周少瑾不悦地嘟了嘟嘴,道:“我已经帮姐姐在雷峰塔求了砖回来,姐姐这世肯定会子孙满堂的!”
程池挑了挑眉。
周少瑾气得不得了,道:“池舅舅,您怎么能这样?今天可是我姐姐出阁的日子!”
程池瞥了她一眼,道:“我说什么了?”
就是因为什么也没有说她却偏偏知道他在想什么才更叫人生气啊!
周少瑾跺了跺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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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 推理
难怪当时池舅舅问她“我在干什么”。
因为池舅舅从来都不是那种恃强凌弱的人!
周少瑾抓着程池的手,有些崩溃地哭了起来:“池舅舅,池舅舅……”
“少瑾!少瑾!”程池沉声道,声音里有着持重男子特有的稳沉,“你别哭!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心思都藏起来,一个人反复地想来想去,只会走进死胡同。”
周少瑾何尝不明白,只是她只要一想到对自己亲如胞兄的姐夫有可能是受了程家的恩惠,甚至是有可能用自己做了交易,而姐姐还蒙在鼓里,为了给姐夫生个儿子求神拜佛,把自己折腾得苦不堪言时,她的心像被刀刺了般的难过。
“好了,好了!”程池把她搂在了怀里,低声道,“不哭了。有话好好和我说,我帮你办就是了。”
温暖的怀抱,如是我闻的香味,程池的承诺,让周少瑾觉得踏实,慢慢地停止了哭泣,揪着程池的衣襟,小心地把廖绍棠的事告诉了程池。
程池低低地笑。
笑声从胸膛里透出来,震动着周少瑾的耳膜,这种感觉既新奇,又让她的心莫名其妙地怦怦乱跳起来,让她好一会才平静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站直了身子。
程池并没有放在心上。
任谁像周少瑾这么痛哭一场,事后估计都会不好意思的。
他只是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我来问你,你出嫁是谁做的媒?”
“姐夫。”周少瑾不解地道。
程池道:“那我再问你,你那个时候几岁?你姐夫几岁?在干什么?”
周少瑾茫然地道:“我那个时候十六岁。姐夫……二十三岁,还是个秀才,刚到京城一年,在国子监读书,平时跟着他一个在大理寺少卿的师兄做些文牍之事……”
那个时候,廖家有人反对姐夫做宗子。姐夫的日子过得很艰辛。
帮她和林世晟订了亲之后,她没有什么嫁妆,姐姐提出来把自己生母的嫁妆分一半给她做面子的时候,姐夫还帮姐姐瞒着廖家的人。
她还记得,后来姐夫做了官,用俸禄还了很久,后来还是林世晟拉着他做笔买卖,姐夫才把嫁她时借的银子还上。
程池继续道:“有件事我没跟你说,不过我想你心里已经隐约有点印象。若不是你们要去普陀山礼佛,我去年的秋天就会离开程家,不是在冰雪封山的关外落脚,就会在四季如春的广东落脚,最少也要三、四年之后才会回来,而回来也不会在家里久呆,只是来看看我母亲就走。之后会每隔几年回来看看我母亲……”
周少瑾有些明白了。
她眨了眨眼睛,有些呆滞的目光中渐渐地有了光亮:“您是说,开始的时候姐夫并没有想到他会得到程家的支助?”
程池道:“前世的事我没有印象,我不知道。不过,以我母亲的为人,如果你出了那样的事,她不可能睛睁睁地看着你就这样离开。但也有可能你出事的时候正是我离开的时候,她老人家正是伤心的时候,没有精力也没有精神去管这些。”他说着,顿了顿,道,“如果现在让我来处置,如果你和程嘉善不可能在一起了,我最先想到的可能是补偿你,让你一世衣食无忧。”但少瑾宁愿和别人做假夫妻也不愿意嫁给程许,可见当时的情况闹得有多僵了,“如果你不接受,可能会想到你父亲。但从你的话里可以听出来,前世你实际上是受了你姐夫的庇护,你姐夫又只比你大几岁,又颇有担当,如果选你姐夫做你的避风巷,那就最合适不过了。”
他的话像一缕阳光照进了周少瑾沉寂的心里。
她的眼睛越来越明亮。
“池舅舅,您说的不错!”她有些激动地道,“后来程家倒台了,姐夫居然愿意拿了廖家宗子的地位换取姐姐和外甥的平安……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错怪了姐夫。”
程池微笑地点了点头。
周少瑾不由拉了程池的衣袖,有些赧然地道:“池舅舅,谢谢你!要不是你,我肯定会误会我姐夫的。”
她前世的那些美好的感受和回忆也会毁于一旦。
程池看着她小孩般的模样儿,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语带几分教训地道:“以后遇到这样的事要多想想,别动不动就哭,哭又不能解决什么事。”
周少瑾红着脸点头,忍不住道:“池舅舅,您说,前世我姐夫知不知道他受了您或是老夫人的恩惠呢?”
程池道:“就算他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人活在世上不能除了黑就是白,除了白就是黑,还有灰。他在你和程家闹翻的时候帮了你,在程家倒台的时候站在了你姐姐和外甥这一边,他都是个品行高洁之人,这就够足了。”
周少瑾这才真正的释怀,展颜笑了起来。
程池松了口气,温声道:“我让商嬷嬷打水进来帮你重新梳洗一番。之后你去给我娘问过安之后就回平桥街去。等过几天我就送你去保定府。”
池舅舅怎么还要送她去保定府啊?
周少瑾不由嘟了嘴,道:“我不去保定府,我要留在九如巷。”说到这里,她想到程池不在时自己所做的事,又有些得意起来,道,“池舅舅,我父亲已经写了信回来,说让我留在嘉树堂,你就是想送我走也没有办法了!”
“是吗?”程池挑了挑眉。
周少瑾的心就怦怦怦地跳了几下。
“池舅舅,您不能这样!”她跳了起来,“是您说让我留九如巷的,您说话又不算话。我不管,我要留在九如巷,您要是送去保定府,我就,我就告诉老夫人去。说你,说你……”
她磕磕巴巴了半天,不知道拿什么威胁程池好。
程池哂笑,道:“我看你也就到我母亲面前告我状的这点本事了!”
周少瑾双颊通红,厚着脸皮道:“这好歹也算是本事就行了!”
程池哈哈大笑。
周少瑾就摇着他的衣袖,不停“池舅舅”、“池舅舅”地喊着。
那声音又甜又糯,撒娇似的一直落进程池的心底。
程池只好道:“我大哥给我写了封信,程嘉善下个月中旬就要回来了。你的事,我仔细地想过了,只怕还不是那么的简单。程嘉善就算是再混蛋,他也不可能欺负你……只怕是真心爱慕你,所以有人针对这件事下了个圈套。”
重活一世,程嘉善依旧喜欢上了少瑾。
不然他不会自甘卑微地追着少瑾跑了。
少瑾也不会为了躲避他一头钻进了三支轩了。
“我这段时间很忙,我怕我护你不周全,让别人有了可趁之机。”
他怀疑这件事与二房老祖宗程叙有关。
而少瑾的身份、地位又是最好的人选。
如果是程叙亲自出手,他又不能时时待在家中,少瑾肯定会像前世一样吃亏的。
程池只要一想到周少瑾回答他说“不恨”时的表情,心里就隐隐作痛。
“你乖乖听话去保定府,我……”他也不知道怎么奖励她好,想了半天,道,“那我就答应你一件事好了。
他的话提醒了周少瑾。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兴奋地道:“池舅舅,池舅舅,你忘了吧?我告诉你黄理会和泾大舅舅争礼部尚书的时候,你就曾经说过,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我不要别的,我就要你答应我让我留在九如巷。”
程池一个头两个大,道:“这件事不算!换一个!”
“池舅舅赖皮!”周少瑾就一直围着他喊“池舅舅”,还趁机保证道:“我和老夫人在一起,寸步也不离,谁来我也不理。”
程池哭笑不得,道:“碧玉邀你到院子里踢毽子你也不去?”
周少瑾就低声嘀咕道:“程许要中了解元才会有事……您有什么事?八月份都忙不完吗?”
“程嘉善是解元?”程池听着心中一悸,低声道,“你敢肯定是程嘉善中了解元之后的事吗?”
如果程嘉善中了解元,以他的性格,他肯定走得更坦然。
周少瑾过了一会才明白他在问什么。
“前世是这样的。”她呢喃道,“可我不知道今生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程池突然道:“如果程嘉善中了解元,那你就留下来。”
周少瑾眨着眼睛。
她还以为池舅舅会说“如果程嘉善中了解元,那就送你去保定府”呢?
怎么事情和她想像的完全相反啊?
她忍不住道:“为什么?”
程池斜睨了她一眼,道:“上次我大哥问起嘉善的婚事,我大嫂说,程家和闵家的婚事之所以一直拖着,就是为了让嘉善安心读书。我从前不太明白这个‘安心’二字从何而来。现在总算清楚了。嘉善恐怕以为中了解元就能娶你了,而我大嫂早就和闵家有言在先,自然不能给嘉善订亲了……”
所以嘉善中了解元之后,明白他要娶的是闵家的姑娘时,才会不顾一切,顺水推舟地成全了自己的心愿。
程池的心里总算好受了一点。
至少程嘉善还没有坏到底,坏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周少瑾也有点明白了。
她紧张地问程池:“那,那您准备怎么办?我,我不要嫁程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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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七章 出事(补周末加更)
李氏听了很为周初瑾高兴:“……保定离京城很近,到时候你就可以常回娘家看看了。”
周少瑾没有做声,等到陪周初瑾去官房的时候低声问姐姐:“廖家可有什么变化?这和我们之前说的可不一样。”
而且和前世也不一样。
前世是姐夫这一科落第之后,方氏和廖家的人经过一番争斗,甚至是借助了程家的力量才让廖绍棠带着周初瑾去了京城国子监借读。廖绍棠和周初瑾也一直住在廖家在京城宅子里,直到周少瑾重生,他们都没另谋住处。
一个是继母,一个是舅母,怎比得上从小相依为命的妹妹?何况这个妹妹不像从前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周初瑾在继母和舅母面前报喜不报忧,在自己的妹妹面前也就不必遮遮掩掩了。
“公公私下把公中的银子拿出去和人做生意,谁知道那人卷了钱跑了,廖家又不敢声张,只能悄悄地找人,到如今也没有个音讯。”周初瑾眉头微蹙,一面用澡豆搓着手,一面压低了声音道,“要不是因为我和你姐夫的这场婚事,廖家几房只怕早就撕破了脸。可就算是这样,这件事迟早也是要爆发的。我婆婆的意思,反正我公公是没救了,却不能把我和你姐夫拉扯进去,让我们早日去京城,以后镇江老家的事只当不知道的。”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周少瑾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
难怪前世廖家一直对姐夫不满,每逢遇到什么事就嚷着要换宗子。
“那你们去了住在哪里?”她忙道,“姐夫只怕还要等一科,嚼用怎么办?”
前世,廖家在京城的宅子全靠姐夫、姐姐支撑着,他们经济并不宽裕。姐姐甚至当过首饰。
周初瑾听了脸色大变,道:“你怎么知道你姐夫这一科不成?”
周少瑾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巴给缝上。
习惯了和池舅舅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面对同样让她信任和依赖的姐姐,她说话也就失去了平常的戒备之心。
还好这些日子她遇到的事多了,慢慢也有些应变的能力了。
“廖家闹成这个样子,姐夫怎么可能安心读书?”周少瑾道,“我只是觉得姐姐、姐夫既然要去京城,嚼用方面就应该往宽里计算。”
周初瑾松了口气,但随后眉头又蹙了起来。
丈夫的情绪她心里有数。
她也和周少瑾有同样的担心,并且觉得丈夫这一科十之八、九不会很顺利。
“我们准备住在婆婆送给我们的宅子里。”周初瑾道,“这样开销也小一点。”
周少瑾点头,还想给姐姐出几个主意,有婆子在外面笑道:“大姑奶奶、二小姐,要开席了。”
姐妹俩只好打住了话题。
祭拜过周家的祖先之后,她们去了九如巷给关老太太问安。
程家长房、二房、三房和五房知道了,不仅送了表礼过来,还纷纷地请廖绍堂吃饭。
这是给廖绍棠,也是给四房和周家的体面,廖绍棠自然不能拒绝。
接下来的几天周初瑾和廖绍棠就在九如巷的几房间出入,连带着周少瑾和李氏也跟去了几趟九如巷。
但周少瑾都没有看见程池。
长房宴请,是郭老夫人出的面。
池舅舅又去干什么了?
不知道她能不能拿这件事说事,让程池再答应她一件事。
这样有什么事的时候她就能祭出“承诺”这面旗了。
周少瑾在心里嘀咕着。
就没有仔细地去想自己为什么希望程池再给自己一个承诺。
只是这样一来,周初瑾和廖绍棠就不能如期回镇江了。
周初瑾笑道:“没事!廖家巴不得我们和程家走得近些。”
周少瑾见廖家那些跟过来服侍的丫鬟、媳妇子、婆子、管事们都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儿,知道姐姐所说不假,遂安下心来。
等应酬完程家亲戚,周初瑾和廖绍棠收拾行李,准备回镇江。
周少瑾重生之后,第一次见到了姐夫廖绍棠。
高高瘦瘦的身材,英俊的脸庞,文质彬彬的举止,沉稳内敛的气质,相比记忆中的廖绍棠,多了些青涩,少了持重。
周少瑾不由抿了嘴笑。
廖绍棠不知道小姨子笑什么,眉宇间闪过一丝窘然,和周少瑾说了几句话就很是不自在地走了。
周初瑾拧了周少瑾的脸,笑道:“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啊!”周少瑾避开了姐姐的手,道,“我看见了姐夫,心里高兴呗!”
周初瑾脸一红,悄声道:“他,他的确待我很好。”
周少瑾早就知道了,所以压根就没有问周初瑾出嫁之后过得好不好。
周初瑾却担心着周少瑾的未来:“你准备跟太太回保定府吗?”
周少瑾这才有机会把关老太太希望她留下来的事告诉了姐姐。可不知道为什么,却把程池让她搬去长房的消息瞒了下来。
周初瑾本来就不相信李氏,闻言笑道:“这样也好。以后我要寄些什么只管托了程家的管事就行了。”
周少瑾心里却有点发虚,忙转移了话题,道:“那你去了京城给我带些京城的蜜饯回来!我早就听说京城的蜜饯好吃,我还没有吃过!”
周初瑾正为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看不到妹妹而难过,没想到妹妹的心思早已经转到了吃上面去了。
她忍俊不禁,道:“一天到晚就惦记着吃!”
周少瑾嘻嘻笑。
周初瑾不得不承认,看到这样开朗活泼的妹妹,她的担心一下子烟消云散。
晚上,周初瑾歇在了周少瑾的屋里,姐妹俩说了一夜的话,直到天色发白才小憩了一会。
等到用早膳的时候,姐妹俩的哈欠一个接一个。
在一旁服侍的持香笑得不行,道:“大奶奶,您坚持一会,到了船上你就可以好好地睡一觉了。”
持香和前世一样,回去后就会被许配给了廖绍棠的随从李四喜。
冬晚则会嫁给马赐。
想到前世这两对夫妻对自己的照顾,她赏了持香和冬晚各一对金簪子,三十两银子,说是她出嫁的时候自己不可能喝喜酒了,这是给她们的添箱。
持香和冬晚脸红得滴血,羞涩地接了赏赐。
马富山家的进来说箱笼已经上了船:“……姑爷等着大姑奶奶启程。”
原本还欢欢喜喜周初瑾眼泪陡然间就落了下来。
周少瑾看着心里一酸,眼眶也跟着湿润起来。
赶过来送周初瑾的李氏忙道:“大姑奶奶,二小姐,姑爷还在外面等着呢!可不能这样把妆都哭花了。镇江离金陵也就两三天的行程,保定离京城那就更近了,今日不过是暂别,以后若是想见,多的是机会。快别哭了!”
周初瑾毕竟比周少瑾的心性坚强,很快就擦了眼角的泪水,露出笑容来:“少瑾,你有什么事记得给姐姐写信,也可以交给马富山去办。他精明能干,忠厚踏实,是个靠得住的人。”
周少瑾不住地点头,眼泪朦胧地一直把周初瑾送到了江北桥头,直到周初瑾的船看不见了,这才低声地哭了起来。
春晚和碧桃安慰了她良久,她才收住了眼泪,回了平桥街。
李氏她已经有三个多月没有见到女儿了,想女儿想得心都痛了,恨不得立刻就清点了笼箱回保定府,偏偏周少瑾的事还没有安置好,九如巷那边又没有个准信,她顿时心急如焚。
周少瑾也有些奇怪。
在她看来,姐姐一走,九如巷的人就应该来接她才是。怎么会没有动静呢?
她让春晚把她前些日子给关老太太绣的两条额帕送去嘉树堂。
春晚回来表情有些奇怪,道:“二小姐,诣二爷被沔大老爷行了家法,如今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呢!我听似儿那口气,老安人是想诣二爷能下床了再接您过去。”
周少瑾吓了一大跳,忙道:“知道诣二爷是为什么会被行家法吗?他的伤势怎样了?”
春晚悄声告诉她:“说是集萤姑娘奉了四老爷之命去给老安人传话,路上遇到了诣二爷。不知道诣二爷说了几句什么话,那集萤姑娘……立刻翻了脸,以下犯上,把诣二爷一脚踹在了地上。
“诣二爷气得不得了,纠集了小厮要去找集萤姑娘算账。
“沔大老爷听了差点气昏过去,把诣二爷按在春凳上就打了五十大板。说诣二爷一个爷们,被女人打在了地上还不知羞耻,居然带了人要去打回来……是个男人都不会如此。要好好地教训教训诣二爷。”
周少瑾张大了嘴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到了晚上才想到应该给程诣送些药材之类的东西过去,临睡前又吩咐春晚去开了库房,包些当归、天麻之类的药材明天送过去。
谁知道她的东西还没有送过去,郭老夫人派人接她进府,说是“笙小姐的婚期定下来了,老夫人想请二表小姐进府去指点绣娘给笙小姐绣两幅屏风”。
周少瑾让春晚带着药材和她一起去了寒碧山房。
郭老夫人那里静悄悄的,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碧玉见到她甚至还朝着她眨了眨眼睛。
周少瑾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碧玉已撩了帘子请她进去。
她稀里糊涂的就进了上房。
郭老夫人正在更衣,周少瑾在宴息室等了一会。
等到郭老夫人出来携了她的手就往外走:“听说诣哥儿有些不好,你既然过来了,也挺担心的吧?那就随我过去看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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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七章 各自(给紫霄12的加更)
关老太太摸了摸手腕上的十八子沉香木佛珠,没有吱声。
小丫鬟端了茶点瓜果上来。
周少瑾笑盈盈地接了,摆放在了茶几上,指了果盘里半青半红的大枣道:“外祖母,您今天来得可巧了!这是昨天池舅舅差人送过来的,说是山东的贡枣,又脆又甜,您肯定喜欢。”
说话全无半点畏缩,像半个主人似的招待着她。
关老太太就笑着拿了个枣子,道:“那我尝尝。”
周少瑾嫣然一笑,用牙箸插了块水晶糕给郭老夫人,娇声道:“这是今天新做的,没昨天那么甜,我还让人加了点澄粉在里面,比昨天的好看吧?”像个要大人赞扬的小孩子。
郭老夫人就道:“是看着比昨天的白!”然后尝了一口,道,“这里面放的什么?不像是霜糖,比霜糖的味道淡,回味长。”
周少瑾嘻嘻地笑,道:“是冰糖。化了水加进里面。您可真厉害,一口就吃出来了。”
郭老夫人呵呵地笑,道:“我也就这点本事了。”
周少瑾皱了皱鼻子,非常的可爱。
然后乖巧地把茶盅朝着郭老夫人的面前推了,对关老太太道:“外祖母,您喝茶。是六安瓜片。”
六安瓜片的茶水清淡,比较适合老年人喝。
关老太太慢慢地把枣核吐到一旁的金边甜白瓷的小碟子里,想起周少瑾第一次正式和郭老夫人见面时候。
她让周少瑾好生服侍郭老夫人,周少瑾被人服侍惯了,还觉得有些委屈。
可不过两年光景,她服侍起郭老夫人来已犹如自家的长辈。
周少瑾的性子她是清楚的,到底是有父亲做依仗的,骨子里还有几分清傲。能在郭老夫人面前尽孝,长房的煊赫是不可能让她低头的,只有可能是郭老夫人待她如亲孙似的,她才可能这样的温婉顺从。
关老太太端起茶盅来喝了一口。
在四房的时候,她满身是刺;到了长房,她长成了一朵娇柔的花。
诣哥儿,可曾养得起这朵花,护得了这朵花?
关老太太有点后悔把周少瑾送到长房来教养。
可若是没有郭老夫人的指点,从前的周少瑾,四房看得中吗?
一个家族要兴旺,要兴起,除了要有人,还要和睦,抱成一团。
诰哥儿的媳妇是何家的姑娘,出身世家,父亲是正三品的大员。
若诣哥的媳妇是周少瑾,这样的相貌不论在哪里都会让人另眼相看,可四品知府、单支独户的出身又让她变得不那么刺目……可有了长房做依靠的周少瑾,纵然无心,也可以稳稳地压了何家姑娘一头。
就算何家姑娘比周少瑾有内秀,世人多看外表,何家姑娘那也是苦苦地支撑。
而次媳盖过了当家的长媳,通常都是乱家的根本。
少瑾,已经不适合做四房的媳妇了。
关老太太顿时意味阑姗。
那些在脑海里想了又想,在心里琢磨了又琢磨的话如今已是毫无意义。
郭老夫人一直在观察着关老太太的神色。
见关老太太面露几分颓然,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她不能把少瑾留在程家。
更不能让周少瑾和程诣订亲。
如果说从前是觉得程诣配不上周少瑾,那现在她则是怕儿子做出夺娶侄媳妇的丑闻来——谁年轻的时候没有热血沸腾的时候,有时是为了女人,有时是为了举业,有时是为了兴趣。可随着年龄的增长,见识的增多,那份热血也就渐渐地淡了下去。可这一次,儿子明明和她商量好了的,由方大献出面给程诣说一门亲事,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周少瑾摘出来,儿子却陡然间像变了个人似的,简单而又粗暴地安排了程泾给程诣说亲。
她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小儿子打得是什么主意!
郭老夫人这几天都没有睡好。
她相信自己的儿子稳沉持重,非那些冒冒失失的小伙子可比。可他心里也喜欢周少瑾,不然也不会纵容着周少瑾把个听鹂馆当菜园子似的,想去就去,想走就走。
一个人总在自己面前晃动和远远的思念是不同的。
总在自己面前晃动,感情只会越来越深。
远远的思念,时光总会让它褪色。
她可不想冒这个险。
所以她像从前一样宠溺着这个小姑娘。
让以朴素持家的四房知难而退。
她再给小姑娘找个如意郎君,儿子自会知难而退。
不然她可就是自己砸自己的脚了——劝四房别让外头人把周少瑾当成了童养媳送到长房来教养,结果最后变成了自己的儿媳妇,在别人眼里,周少瑾还是个童养媳。
这孩子,命运也太舛了些!
想到周少瑾中了自己的算计还一无所知,对她掏心掏肝的好,郭老夫人就有些不敢去看周少瑾的眼睛,决定快刀斩断麻地把这件事解决了。
她开诚布公地问关老太太:“你可是为了前几天的事来找我?”
关老太太虽然没有隐瞒,却也决定不再求郭老夫人成全周少瑾和诣哥儿的婚事,道:“我心里有些不舒服,想找你说说话。”
郭老夫人就笑着对身边服侍的周少瑾道:“我要和你外祖母说说体己话,你去和雪球玩去。”随后半开玩笑地道,“可不许偷听我和你外祖母说话!”
周少瑾不满地嘟了嘴,道:“我什么时候偷听您说话了,您可不能冤枉我!”
郭老夫人呵呵地笑,拍了拍她的手,道:“自己玩去吧!”
周少瑾笑着应是,吩咐小丫鬟给郭老夫人和关老太太重新上了茶,这才出了宴息室。
关老太太眼睑低垂。
少瑾,真的不再适合四房了。
从前若是有人这样说她,她只会强装无所畏地笑着退下,现在却是真正的无所畏惧了。
只有对自己有信心的人,才会不怕别人说笑。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问郭老夫人:“那顾家十七姑是个怎样的性子您可知道?她家里有几个嫡亲的兄弟姐妹?母亲是哪家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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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少瑾实际上很想偷听的。
她从碧玉的嘴里知道有人给程诣说了门亲事。
四房频频地来找郭老夫人,肯定和程诣的亲事有关。
池舅舅答应过她,不会让她嫁给程诣的。
她对此一点也不怀疑,就更谈不上担心了,她只是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想提前知道诣表哥的新娘子是谁?好不好相处?
四房对她来说,就像第二个娘家。
她希望四房能兴旺发达起来,希望有人能提携一下程诣,别让程诣落得个前世的下场。
可郭老夫人已经开了口,她反而不好偷听了。
她去问碧玉:“之后你就没有再听见老夫人说些什么?”
“没有!”碧玉快出嫁了,近些日子无事的时候就在屋里做针线。
虽然郭老夫人会帮她安排好嫁妆,可像这认亲时的鞋袜什么的,还是亲手做来更有诚意,也能让别人看看寒碧山房里出身的大丫头的德言工容。
周少瑾觉得碧玉这样很好,画了花样子,试着让针线房的人帮着碧玉绣一件认亲时穿的大红色褙子。没想到王娘子不仅应下了,还很热心主动地说帮碧玉多做件回门穿的衣裳,让她能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听碧玉这么说,她不由道:“也不知道池舅舅有没有听说?”
碧玉笑着拿剪刀把线剪断,重新穿了个颜色,道:“您还是等会再去吧!我刚才听小丫鬟说,听鹂馆静悄悄的,那气氛,能砸死人。就是平日里在四老爷跟前服侍的清风朗月,都远远地站着,不敢靠近书房。只怕是出了什么事,惹了四老爷心里不舒服!”
周少瑾就奇怪了。
外面就传来雪球“汪汪汪”的叫声。
周少瑾和碧玉出门一看,集萤正拿着个绣球逗着雪球玩呢!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周少瑾喜出望外。
碧玉忙沏了茶端了茶点招待集萤。
集萤舒舒服服地喝了口茶,道:“哎哟,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你在外面很辛苦吗?”周少瑾打量着集萤。
见她比从前瘦了些,也黑了些,可五官更立体了,目光更明亮了,整个人像把出鞘的剑,寒光四射却又莫名的让人觉得明艳逼人。
集萤见四下无人,压低了嗓子道:“你那个池舅舅,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牛马用,真不是个人!”
周少瑾忙捂了她的嘴巴。
碧玉佯作去倒茶,装没听见。
集萤咯咯地笑,道:“还和你们在一起有意思!”
周少瑾就瞪了集萤一眼。
集萤毫无诚意地安慰周少瑾,道:“好了,好了。你池舅舅不会听见的。他现在正在发脾气,没空理会我们。”
“池舅舅为什么发脾气?”周少瑾问。
这下就是碧玉也支了耳朵听。
集萤拿了块酥糖,懒懒地道:“估计那位袁夫人又做了什么蠢事,把他气得鬓角冒青筋,把东亭都叫过来了,肯定又准备算计谁?”又道,“东亭你应该认识吧?魏东亭。他说见过你。你池舅舅有什么脏活就交给他干。他一出现,准没什么好事!”
周少瑾觉是那是因为集萤对池舅舅有偏见。
好的都能被她说成坏的,若是不如她的意,在她嘴里那就是头顶长疮脚下流脓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周少瑾推搡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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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兄弟们,给紫宵1的加更。
有错字,下午才能改。
PS:更新在晚上的十二点左右,能提前我尽量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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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九章 释然(给晴天墨云的加更)
周少瑾不由得小心翼翼起来。
沔大太太却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搂了周少瑾的肩膀先是和郭家的两位小姐寒暄了几句,然后和顾家的几位小姐说起闲话来:“府上的几位太太、奶奶还好吧?听说家里的几位老太爷都在祭田旁结庐,家里的庶务谁在打理?今年秋天的乡试家里有没有人参加?”
顾十七姑在姐妹中年龄最大,笑着应酬道:“托菩萨的福,家里众人都好。几位老太爷不在家,家里的庶务依旧由十九叔在打点。虽然我们这些做玄孙的除了服,可家中的长辈还在守孝,一时间几位从兄弟也没有这个心情,今年的乡试多半都不会参加了。”
她说话清楚,有条不紊,又在顾家的几位小姐里年纪最长,沔大太太知道这位就是顾家十七姑,程泾保媒的那个了。
沔大太太不由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想着这偏见害死人,万一这姑娘真成了自己的儿媳妇,可不能因为没能留住周少瑾就迁怒于这姑娘。要知道,这姑娘才是跟着自己小儿子过一辈子的人。周少瑾再好,也是别人家闺女,别人家的儿媳妇了……
她自己劝慰着自己,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压下心底的苦闷,仔细地打量了顾十七姑几眼。
顾十七姑穿了件月白色杭绸小衫,外面套了件银红色焦布比甲,下面是同样料子的月白色杭绸挑线裙子,领口盘着琵琶扣,梳了双螺髻,戴着枚鎏银镶珍珠的珠花,耳朵上坠了对小小的银丁香,除此之外再无饰物,看上去虽然干净整洁,清楚利落,可挑线裙子略略泛黄的颜色和对称整齐的褶折和领口早已过时的琵琶扣却透露出些许的清贫,鎏银珠花和银丁香又透露出几分小女儿家灵巧的心思来。
至于长相,和少瑾相比那就相差甚远了,根本就不必比。
好在是目光清亮,神色从容,举止大方,不愧是诗书礼仪传世的顾家教养出来的姑娘。
沔大太太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心时到底还是有几分遗憾。退到关老太太身后,在一旁服侍着。
郭老夫人就笑着站了起来,道:“你们玩你们的去。免得我们几个老太太在这里让你们不自在。”
众人纷纷谦逊挽留。
郭老夫人等人还是离开了水榭。
众人就叽叽喳喳地聊起天来。
顾十七姑却一直目送着郭老夫人等人离开,看到她们去了水榭不远处太湖石山顶的凉亭,不由拉了周少瑾在一旁低语:“四房的老安人和大太太怎么过来了?我瞧着她们的神色有些不对!”
周少瑾道:“我也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上次外祖母过来的时候说心里不舒服,想和老夫人说说体己话,后来又派了人去浦口,我怀疑是诰表哥的婚事有些不顺当。”
是吗?
可沔大太太看她的眼神却有点奇怪。
顾十七姑朝凉亭望去。
只见郭老夫人和关老安人围着石桌坐着说着话,沔大太太和吕嬷嬷并几个小丫鬟在一旁服侍着。
既然有服侍的在身边,那就不是说悄悄话了。
顾十七姑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郭老夫人等人却在凉亭里注意着水榭的动静。
看见划船的时候顾十七姑最后一个上船,第一个下船;吃饭的时候她坐在离门最近的地方,吩咐着丫鬟递手帕递洗水;姐妹们玩的时候她四处张望着,生怕哪一个不见人影……既帮了周少瑾的忙,又不会抢了身为主人的风头。
这正是他们四房需要的次媳。
沔大太太不得不低声道:“还是娘有眼光……”
关老太太望着笑颜如花的周少瑾,语气也有些怅然若失,道:“这世间的万物,都要讲个合适。合适了,人就舒服,一切都好,不合适了,就是镶金钳玉的,那也难受。”
沔大太太服气地点头。
关老太太就扭头看了郭老夫人,道:“还请老夫人代我谢谢大老爷。”因这桩事八字还只有一撇,这边又有服侍的,她含蓄地道,“等哪天闲下来了,我让诣哥儿给大老爷磕头。”
郭老夫人暗中松了口气,正色地道:“你们可决定了?这可不是儿戏,决定了就不能更改的。”
关老太太点头,道:“决定了!我信得过泾侄儿的眼光。初瑾的婚事就是他做得媒。初瑾和姑爷就过得很好。”现在程诣也是程泾做得媒,“说起来我们四房多亏了泾侄儿,有什么事都惦记我们。哪天他回来,我们家大老爷得好好地请泾侄儿喝顿酒才是!”
郭老夫人谦虚道:“他是长房长子,有了这样合适的机会,自然要照顾族人了!”接着又说起四房的二老爷程沅来,“翻过年来朝廷就要考核了吧?您跟汶侄儿说一声,让他争取能评个上等,等到九年通考的时候,也能换个好一点的地方。”
这就是说,以后程泾还会帮程沅的忙。
关老太太自然是谢了又谢,可心里却惦记着另外桩事。
她遣了服侍的,低声对郭老夫人道:“就是少瑾的婚事……只怕是要麻烦老夫人了……”
“你放心。”郭老夫人道,“等九月乡试完了,我准备去京里住些日子。到时候亲自给少瑾挑门好亲事。”
关老太太这才放下心来。
过了几天,就传出程家和顾家联姻的消息。
程诣非常的惊讶。
不是说把少瑾许配给他的吗?
虽说他之前觉得这样有点别扭,可仔细想想,他们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若是成了夫妻也没什么不好。何况少瑾长得那么漂亮,不管是嗔还是怒都像幅画似的,看着就让人心里舒服……现在却突然换了人……那少瑾许配给了谁?
是姑父不同意吗?
他心里又别扭起来。
寻了个没人的中午,他悄悄去了寒碧山房。
浮翠阁可不像畹香居,能让他随意进出,何况集萤那个恶婆娘就住在离浮翠阁不远的听鹂馆。
他想想就觉得头隐隐作痛。
怂恿着似儿去叫周少瑾,自己则坐在寒碧山房旁的湖边等着周少瑾。
周少瑾听到程诣和顾十七姑订亲的消息也非常的惊讶。
她想到程池那次问她和谁最好……难道是自己的那句无心之语凑成的?
周少瑾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池舅舅虽然对她好,可这种结两家之好的姻缘哪里是她一句话能决定的。
她想借着这个机会去见见程池,又觉得自己见了程池只会更恋着她,正在屋里打着转转,听说程诣要见她,顿生如释重负的感觉,换了件衣服,匆匆就去了湖边。
程池这几天都不在家,在裕泰票号的总号和蔚字号的李家拆股,好不容易把事情忙得差不多了,想着有些日子没有陪着郭老夫人用膳了,中午特意赶回来,准备吃过饭之后睡个午觉,却听见给他端了茶进来的商嬷嬷笑道:“诣二爷还像个孩子,找二表小姐就找二表小姐呗,居然把关老太太身边的似儿姑娘拉过来去请二表小姐,自己蹲在湖边等着……”
程池冷冷地瞥了商嬷嬷一眼,道:“他们表兄妹一起长大,如今诣哥儿定了亲,肯定对新娘子很好奇,找二表小姐说说心里话,这也是人之常情。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是他的心里话。
他希望少瑾过得高高兴兴,像路边的野花野草,恣意地生长,而不是把她养在笼子里,什么时候吃食,什么时候啼鸣都要他首肯。
不过,既然程诣来找她,只怕还要说会话,这大热天的他从铺子里赶回来,满身的汗,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洗个澡,等去了母亲那里,估计她也说完了话回来了。
程池吩咐商嬷嬷去叫了水进来。
商嬷嬷被程池的那一眼瞥得心里直打颤,小心地服侍着,心里却忍不奇怪。
如果四爷要让程诣走,只需要找个借口吩咐集萤去把二表小姐叫过来,程诣就会吓得飞快地跑走。
难道自己猜错了?
不然四爷为何让她看着二表小姐?
她可不想表错了情。
等从书房退出来,她去找怀山:“……你说四爷这是什么意思?”
怀山也不知道。
但他深知程池不说话就不说话,说出来的话每一句都是有深意的。
“那四爷有没有让你不必再盯着二表小姐了?”他低声地问。
商嬷嬷觉得自己恍然大悟。
手下败将,无须惧矣!
不,程诣连败将都不是。
他根本和四爷不在一个等级上,四爷要是把他都放在眼里,岂不是把自己的品格都降低了?
商嬷嬷又安下心来。
这边程诣见到了姿容娇美的周少瑾,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红着脸往湖里丢着石子玩。
周少瑾心里“咯噔”一声,先发制人地欢笑道:“恭喜诣表哥!顾家十七姑和我相熟,她很好的,你们一定会过得很好的。”
程诣的脸更红了,喃喃半晌道:“二表妹,那你的,你的婚事有没有定下来?”
周少瑾就想到了程池。
明亮的目光顿时黯淡下去,低头道:“没,没有!”
程诣整个人都轻松下来。
他的心里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清明。
如果祖母向姑父提了亲,姑父不满意自己又不想得罪程家,只能以二表妹已经和别家有了口头的婚约为借口,并且很快地为二表妹订下婚约,就算不订下婚约,也要嘱咐二表妹一句。
既然没有,那姑父就不是不满意自己,而且长辈觉得顾家的十七姑更适应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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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二章 山洞
程诰已经成亲,周少瑾再也没有了借口长时间滞留在四房。
今天程许在外院午膳,她饶幸避开了,那明天呢?后天呢?
程许是郭老夫人的嫡孙,他来拜见郭老夫人是孝道,她难道还能拦着不成?
就是郭老夫人那里,年事已高,正是盼着子孙满堂承欢膝下的时候,时间长了,只怕也会生出些许的怨怼来。
真到了不得不走的地步。
等送走了程诰夫妻,周少瑾见袁氏一副有话要对郭老夫人说的样子,就起身回了浮翠阁。
春晚笑道:“二小姐快歇个午觉吧!免得等会去了嘉树堂没有精神。”
因要留了程诰夫妻在寒碧山房午膳,郭老夫人这边就派了人去给关老太太报了个信。关老太太则请了郭老夫人晚上去嘉树堂用晚膳,说是来的客人下午都陆陆续续地回去了。新媳妇进门的第一顿饭想请长房的人一块聚一聚。
郭老夫人高兴地答应。
等会周少瑾也要跟着一起去。
周少瑾哪里还睡得着,她坐在临窗的太师椅上,低声道:“我打会络子再睡。”
春晚忍不住道:“您这是给谁打得络子?急着要吗?”
周少瑾半真半假地道:“是给池舅舅打得扇络,南屏姑娘托得我,我想早点打完,开始给外甥做小衣裳。”
春晚释然,笑道:“那我去给您沏杯浓一点的茶吗?”
周少瑾笑着应了。
小檀欢快地走了进来,道:“二表小姐,笳小姐身边的翠环姑娘过来了。”
她过来干什么?
周少瑾思忖着,让小檀带了她进来。
她屈膝给周少瑾行了礼,道:“二表小姐,我们家小姐说请你去趟满芳亭。”
周少瑾讶然:“去满芳亭做什么?”
那是离寒碧山房不远的一个凉亭,在湖边,盛夏时节站在那里可以看见绿叶连天,荷花亭立。可此时却是秋季,满湖残花,风吹过来已带着寒意。
翠环笑道:“我们家小姐说,她在那里等您,然后一起去杏榴园。
杏榴园是程诰的新房。
周少瑾笑了起来,一面收拾东西一面道:“诰大奶奶可知道你们家小姐要过去?”
“知道!”翠环手脚伶俐地上前帮她收着针线,道,“时间还是诰大奶奶定的。说是怕再晚了要用晚膳了。”
周少瑾笑着点头,换了件衣裳,想了想,吩咐春晚帮她包了几盒点心,这才跟着翠环往满芳亭去。
她们穿过一片曲径通幽的竹林往西去,走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周少瑾就发现小径旁不时可以看见几块形态迥异的太湖石。
她不由打住了脚步。
在江南的园林里,竹林的小径旁若是出现了这种太湖石,通常再往前,就会看见一座太湖石垒成的石林或是假山。
翠环不解地望着周少瑾。
周少瑾道:“你怎么想到往这里走?”
翠环道:“证大爷说走这边比较近!”
周少瑾一下子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顿了。
她过一会才轻声地道:“既是笳表姐约我,怎么又扯出了证大爷?”
翠环笑道:“我出门的时候遇到了证大爷,证大爷刚从外面回来,说是把几张澄心纸落在了外院的书房,让我去跟外院书院的小厮拿。笳小姐还等着我呢!我当时就犹豫了一下。证大爷就问我有什么事。我想这也不是件什么不好的事,加之又不敢在证大爷面前说谎,就告诉了证大爷。证大爷就指了我这条路,让我快去快回,帮他把澄心纸送到玲珑馆去。”她说着,面露困惑,道,“二表小姐,有什么不对的吗?”
是啊!
有什么不对?
程笳去杏榴园是和她临时起意决定的,程笳向来怕郭老夫人,让翠环请她到满芳亭汇合,翠环无意间遇到了程证,程证指了一条小路给她……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合情合理……如果不是看见小径旁的太湖石,如果不是看见这片竹林,如果她没有前世的记忆……
周少瑾站在枝叶婆娑的竹林中间,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沉声道:“你在前面带路吧!”
翠环应“好”,脸上是却是狐疑。
周少瑾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有些事,该来的总是会来。
她想躲也躲不过去!
只是她再也不是前世那个胆小懦弱的周少瑾,不是那个出了事就会先找自己错误的周少瑾了!
她对春晚耳语了几句。
春晚大惊失色。
周少瑾一言不发地望着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星子般清冷。
春晚咬了咬牙,狠狠地点点头,道:“小姐,您放心,我这就去拿。”
周少瑾点了点头,看着春晚出了竹林。
走了几步发现周少瑾并没有跟上的翠环忙折了回来,望着春晚消失的背影,她不由道:“二表小姐,您这是……”
“我想起来给老安人的坎肩做好了,让春晚回去拿了一并带过去。”周少瑾笑道,藏在衣袖下的手却紧紧地攥成了拳。
但愿她是错的!
但愿这只是她的臆想!
周少瑾垂着眼睑。
翠环则一面和周少瑾等着春晚,一面和周少瑾闲聊起来:“二表小姐,您又做绣活了?上次给您给我们家小姐绣的那对炕屏大家都说好。二表小姐,您怎么想到给我们家小姐绣炕屏?洛阳是不是睡炕?不能睡床吗?”
她会跟着程笳嫁出去,李家是个怎样的情景,她比程笳更忐忑。
周少瑾和她说着话:“我没有去过洛阳,不知道那边是个怎样的情景。不过听说过黄河都睡炕,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你跟着笳表姐过去之后,有空的时候不妨写信回来,让家里的仆妇也见识见识……”
翠环听着,不由在心里纳闷。
天气这么凉爽,怎么二表小姐的额头上却冒出细汗来?
她正想问一句,春晚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二,二小姐,坎肩拿到了!”说完,好像怕周少瑾不相信似的,把手中的坎肩抖给周少瑾看。
周少瑾笑了笑。
翠环更加奇怪了。
怎么二表小姐的笑容这么勉强?
难道是身体不舒服?
翠环觉得自己应该关心一下,谁知道周少瑾已率先朝前去:“别让笳表姐等急了。”
也是!
程笳脾气急躁,最不耐烦等人的。
翠环只有把话藏在了心里,跟着周少瑾急急向前行去。
转眼间她们就看见了太湖石假山。
长着青苔的青石板蜿蜒向上,白色的野花摇拽其旁,充满了野趣。
周少瑾的脸色发白。
她还记得,前世和程笳走上去的时候,她差点被青苔滑倒。
又到了那个山洞吗?
周少瑾从来不敢去想那些细节。
只觉得四肢百骸已开始隐隐作痛。
她一步步地往上走,每走一步,都好像踏在刀尖上,凌迟般的痛。
山洞阴暗,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
有人坐在那边洞口的青石板上,捂着胸呻、吟。
秋日下午的阳光被参天的大树遮挡住,只能分辩出是个男子的轮廓。
春晚没有作声,手紧紧地捏住了帕子。
翠环却大吃一惊,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去,喝道:“是谁在那里?”
男子抬头,依稀可见英俊模样。
“是,是许大爷!”翠环如释重负,上前屈膝行礼。
程许满身酒气,呆呆地坐在那里,像个泥塑的人,没有一点反应。
翠环又上前几步,温声道:“许大爷,您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您的随从呢?”
程许望着她,表情呆滞。
翠环叹气,转身对周少瑾道:“二表小姐,许大爷喝多了,可能是怕在长辈面前失态,所以一个人藏在这里。您要不要在这里看着许大爷?我去把欢喜找来。”
莫名的,周少瑾想笑。
前世,她也是这样,所以傻傻地走了过去,还问他要不要她帮他把贴身的小厮找来……程许却一把将她抱住……任她哭,任她求饶,任她咒骂……
然后程笳回来,尖叫起来……接着,很多人冲了进来!
只是这一世,领她来的人换成了翠环。
周少瑾只觉得好笑。
她慢慢地朝着程许走过去。
心像浸在冰水里,从心里凉到指尖。
程许一把拽住了她的手。
一股酒臭袭来。
周少瑾心中一翻,“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二表小姐!”还没有走远的翠环担心地跑了过来。
只是还没有等她近身,程许已把周少瑾朝怀里拉,嘴里还嘟呶着:“你是少瑾,我知道,你是少瑾……”
周少瑾没有像前世那样被吓傻了,而是使出吃奶的力气,很恶心地一把将他推开。
尽管如此,她的手腕还是被程许死死地箍住,怎么也争脱不了。
春晚冲了上去,挡在了程许和周少瑾的中间。
周少瑾这才觉得手腕像被捏断了般钻心的痛。
她的眼睛一下子红了,嘶声道:“程许,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两世为人,这句话在她心里盘旋了良久,她也没有找到答应。
程许动作一顿。
有人冲了进来,朝着程许的脸就是一拳,喝道:“人渣!”
程许趔趔趄趄后退,就是不愿意松开周少瑾的手,连带着周少瑾差点就跌到他的怀里。
来人眼明手快地把周少瑾抱在了怀里,踹了程许一脚。
程许“哎呀”一声,捂住了胸口,这才松开了周少瑾。
周少瑾觉得自己半个身子都麻了,情不自禁地躲进了来人的怀里,喊了声“集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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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七章 反击
程池听了大为恼火。
既然要给少瑾出头,早在少瑾在山洞里被人怀疑、质问的时候干什么去了?现在程许被诊出来服了类似五石散之类的东西,他却跳出来说要追究两人对错——程许神志不清,就算是有错那也是无心之过!
那少瑾的委屈岂不是白受了!
难怪长房在暗中帮扶了四房这么多年四房都只是这个局面,看来主要是程沔的脑子不怎么好使!
程池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舅舅”的身份非常的碍事!
但他已经懒得和程沔多说什么了。
程辂说服母亲董氏装病变卖了家产想搭上学政却求助无门,正是焦头烂额之际,程诰成亲,他不仅参加了程诰的婚礼还出席了程诰夫妻的认亲宴,他当时就知道肯定有事会发生,派怀山盯住了程许,自己则一直没有让程辂离开他的视线。等听说程识和程证几个正在和程许喝酒的时候,他已很肯定少瑾说的那件事会发生了。
他以为少瑾如果识破了那些伎俩,多半会躲开;如果没有识破,有怀山跟着程许,怎么也不会让少瑾再遭受前世的苦痛,而且还会趁机把话说开了,让程许死心。
可没有想到,少瑾虽然识破了那些伎俩,却没有躲开,而是悄悄地叫上了集萤,把程许揍了一顿。
看到这样坚强的少瑾,他心里莫名的涌动着股与有荣焉的感觉!
特别是她反驳袁夫人的时候,那眉宇流露出来的隐隐傲然,让她整个都明亮了起来。
这样的少瑾,又有种别样的漂亮!
他不希望有任何可以让人诟语的事和她扯上关系。
程池立刻做了个决定。
先让少瑾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以后的事,等程许醒了再说。
而且程许的样子,他一看就知道是吃了迷幻药的,这也解除了他心中的疑惑——程许就算是再糊涂,也不可能做出酒后失德之事,这其中必定别有隐情。
可他又怕引得小丫头伤心,索性不问。
所以他才会慢悠悠地跟在众人的身后,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现在看来,这件事只怕蓄谋良久,很多人都参与到了其中。
程池的目光渐渐有些冷起来。
既然大家都没有把小丫头当回事,那就让他来给小丫头撑腰好了。
这件事他不仅要如他们所愿地闹起来,而且还要闹大了,闹得那些瞧不起小丫头的人都下不了台!
程池想着,脸上的表情显得越发的温文,道:“沔从兄的话提醒了我。不过,事情到底是怎样的,我们都不知道。但我可以向你承诺,若是这件事是嘉善的不对,我们长房决不会包庇他的,周大人那里,我也会亲自登门道歉的,不会让周家二小姐受委屈的。”
可若这件事是少瑾的错呢?
程沔突然间醒悟过来。
程许被诊出服了类似五石散的东西,然后又被打成了这个样子,就算是之前有什么失礼的举动,周镇还能追究不成?
他后悔不已,想补救刚才所说的话,程池已话锋一转,对众人道:“沔从兄的话提醒了我。我们既然都觉得嘉善是误食了类似五石散的东西,可外面的人未必就知道,就会相信。我觉得这件事不能就这样草草了事,应该好好查查才是!”
程泸大声赞“好”,道:“早该如此了!如果我们碍着颜面这样不了了之,那些做恶之人只会觉自己所做的事不会被人发现,姑息养奸,酿成大祸。不如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谁又没有少年无知之时,有错就改嘛!”
在他看来,多半是程许听了谁的怂恿,悄悄吃了那种药,然后无意碰到了周少瑾……程池之所以一直不作声,是怕别人知道程许吃了那种药。
他说完,问程沂,“沂从兄,您觉得呢?”
程沂气得嘴都差点歪了。
这个书呆子,就没有说人话的时候。
还“好”呢!
这件事继续查下去,你儿子用你女儿的丫鬟把周少瑾引到山洞来的,你以为三房就能推干净!
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由想:难道程泸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可有意思了!
查就查吧!
下药的事他早有安排,决不会有人发现。
可程证把人引到山洞的事却一查一个准。
正好给程证一个教训。
把他的儿子架在火炉上烤想自己脱身,门都没有!
程沂心里顿时乐开了花,神色却很是凝重地道:“我觉得沔从弟的话很道理。那就好好的查查吧!正好还嘉善一个清白。我始终觉得嘉善不可能做出有违君子之仪的事来。别人不知道,有仪和嘉善在杏林胡同住了快两年,我还不知道!”
程汶一看大家都有同意,自己如果不同意,既不能改变结果说不定还会让程池怀疑,没等程池有所举动,他已急急地道:“我也觉得应该好好查查。”
心里却开始琢磨着找机会让随身的小厮回去把他藏的迷幻药都赶紧洒到湖里消声灭迹才是。
程证气得不行。
他就没见过有谁比他爹更坑人的了。
这么一查下去,就算是他能解释清楚他为什么指使翠环往那条路上走,也让长房怀疑,要消除怀疑,他还不知道要努力多少年!
想想程证就觉得心累。
还是跟母亲商量商量,想办法把父亲弄到别处去呆几年好了。
这样下去,他真心吃不消。
程证睃了程辂一眼。
这个家伙倒好,把自己撇摘得干干净净。
他又睃了眼程识。
程识面色如常,觉得父亲的打算也不错。
三房是得给他们一个教训了,不然以后还会拖二房的后腿。
不过,要不要把程辂也拖下水呢?
当初他是觉得机会难得才装作不知道程辂用意的。
但把他拿枪使了之后就想隔岸观火,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程识正寻思着怎么开口既不把自己搭进去又把程辂拉进来,程池陡然喊他的表字:“有仪,刚才诺哥儿媳妇的那通尖叫不仅惊动了我们,家中的仆妇只怕心里也一直悬着。既然嘉善已经被确诊为误食了迷幻之药,家中的仆妇少不得要安抚一番,免得大家流言蜚语的,还以为是诺哥儿的媳妇遇到了什么事。你是家中的大哥,又在外面历练了些日子,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让他给程嘉善擦屁股!
程识难掩饰惊愕之色。
池叔父怎么会把这件事交给他?
是看出了些什么?还是在试探他?或者是他多心了,池叔父不过是因为他是从兄弟中最大的那个才让他做这些的……
他也是九如巷的一份子,在内院里分房头,出了门别人却只当他们是一家人。他无意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所以在设计程许的时候把时间选在了参加婚宴的客人都走了之后的认亲宴之后,而且他只是想让程许在糊里糊涂的时对周少瑾说些轻薄的话或是做些轻薄举动,吓吓周少瑾,等他们到的时候周少瑾或是控诉程许或是悄悄地流泪就行了。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完全脱离了他的想像。
周少瑾没有被吓着,程许却被人揍了一顿。
然后周少瑾看上去毫无芥蒂地回了寒碧山房,还给程许收拾碧纱橱。
要不是他得到了准确的消息说程闵两家已经要下聘了,他还以为程许要联姻的是周少瑾呢……等等,打了程许之后周少瑾还这么镇定,特别是她身边怎么会站着池叔父的贴身丫鬟……难道这都是池叔父安排的?
可池叔父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
这件事是他考虑的不周到,他应该让祖母过来的,这样还可以探探周少瑾的口气。
如今周少瑾回了寒碧山房,那还不是郭老夫人和袁夫人让她说什么就说什么?
程识没有时间仔细想这些事。
看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只能应“是”。
程池满意地点了点头,吩咐程证:“你是二从兄,金陵城里的人都夸你少年老成,温和守礼,想必行事也是个颇有章法的人。酒中的迷幻药是从什么地方来的?这件事就交给你去查了!”
程证应“是”,心中却惊涛骇浪似的。
让他去查程识!
池叔父到底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如果查不到怎么办?
池叔父会不会以为是他陷害的程许?
想到刚才程识的爽快,程证不敢不答应。
程识七情六欲都不上的脸一时间有些崩裂。
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两人连目光都不敢交流,低下头来。
接着程池对程汶道:“诺儿媳妇那里,只能麻烦汶从兄了。有些话我也不好问。你等会让她来趟寒碧山房好了,我有说要问她。”
程汶巴不得。
这样他就可以趁机让贴身的小厮把那迷幻药处理掉了。
程池见程汶应了,叫了来捧茶的丫鬟:“把大爷身边的大苏、欢喜都叫过来。”
丫鬟应声而去。
周少瑾和集莹在茶房里坐着喝茶。
碧玉告诉她程许吃了类似五石散之类的东西时,她好一会都没有回过神来。
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她这么多年的心结岂不是可笑!
可在心里,她又觉得碧玉没有骗她,周大夫也没有误诊。
她默默地喝了口茶。
集萤则絮叨道:“少瑾,我没有想到他被人下了药,你说,我打得是不是太重了?也不知道四爷等会会不会找到算帐。少瑾,我今天晚上就歇在浮翠好了,如果四爷问起来,你就说人害怕,拉了我去给你作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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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们兄弟们,非常的抱歉,没能及时更新。
错字改了!
PS:这个周末继续加班,只能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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