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章 告知
因为有四皇子府送香的事,到了浴佛节,程辂决定和陈氏一起去上香。
陈氏很高兴,这是她和程辂成亲之后第一次一起出门,因而商量程辂道:“大相国寺的主持和父亲是好友,我们不妨去大相国寺好了!”
程辂却道:“到了那一天大家都一起涌到大相国寺,是敬香还是看人?照我说不如去郊外的红螺寺,听说那里是观世音菩萨的道场,求子很是灵验。”
一番话说得陈氏面红耳赤,止不住地欢喜,忙道:“那就去红螺寺好了。我也听说过那里的香火很旺,只是离得有些远,去一次不太方便。”
程辂不以为然,道:“那就在那里住上一晚好了。我们也难得出门。等我们回来,我就准备闭门读书,参加下一科的乡试了。”
这就意味着就算子嗣这等大事也要放下了!
陈氏心中着急。
她原本年纪就大了,夫妻间也算得上和睦,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子嗣艰难,若是三年之后还怀不上,她就只好帮程辂纳妾了。妾生下来的孩子与她陈家有何关系?招婿还有什么意义?
陈氏准备起出行的事来也就格外的留心,不仅带了五百两银票,还提前几天斋戒沐浴,抄了几卷经文供奉给红螺寺的菩萨。
不曾想到了红螺寺却被寺里的知客和尚告知:“……袁阁老、程阁老、何通政史家、吴翰林等几家的女眷都在这里敬香,几个客居的院子都早已派了人来打扫。”
言下之意,是没有地方安置她。
陈氏大惊,目光锐利地回头望着自家的管事。
那管事脸上也掩饰不住惊讶,道:“之前寺里的知客和尚也是这么说的,我回了姑爷,姑爷说不要紧,这件事他来办。”
正说着,刚才骑马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程辂突然间从一旁的小路返了回来,道:“出了什么事?”
管事不敢说话。
程辂看得明白,笑道:“原来是为这件事。”问那知客和尚道:“你们寺里可还有其他客房?”
“有是有。”那知客和尚迟疑道,“只是没有单独的院落。”
“那就给我们几间厢房好了。”程辂不以为意地道,“只是要帮我们挑几间干净僻静的厢房才好。”说完,朝着身边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立刻上前塞了个荷包给那知客和尚。
知客和尚不动声色地收下,在西边跨院的角落给他们找了幢三间全朝南的厢房,可到底比不上单独的院落。陈氏不免抱怨:“姑爷也是,早跟我说了,我也好拿了父亲的帖子过来让寺里给我们留个小院子。”
程辂道:“既是来求子的,就要诚心些。我来的时候那几家早已定了院落,不要说做事有个先来后到,就那几家也都读书人家,不比寻常的百姓,心里不舒服了喝口小酒就过去了,一个不好,惹得父亲被弹劾,那还不如不来呢?何况他们几家的女眷也是来红螺寺求子的,可见这寺里的香火是真的很灵验了。”
或者是因为越是人人都抢的东西越发让人觉得好。
陈氏听了心花怒放,道:“真的吗?那几家的女眷也是来求子的?”
“我骗你做什么。”程辂道,“等会说不定你还会遇到这几家的女眷呢?”
陈氏点头,踌躇道:“程阁老家,岂不是你的本家?”
她记得程辂是被程家除名的。
程辂面有不悦,道:“有些事你不知道,我那时少年得志,程家怕旁枝压了嫡枝,又怕被金陵城里的人非议不扶持我,我又对此颇有不悦,这才和本家交恶的。可我总有一天要回去的,不可能因此就避开他们。”
成亲也有些日子了,程辂表现得一直很骄傲,陈氏又是小门小户出生,只当那些江南世家都和他们乡里的土财主似的,有个一亩三分田就怕被亲戚朋友沾了便宜去了,加上陈立帮着程辂恢复了功名,程辂又是她的丈夫,她倒没有多想,梳洗更衣,净手焚香,唤了小厮来去请了寺里的知客和尚,带着两个贴身的丫鬟去了供奉观世音菩萨的大殿。
程辂笑了笑,去了后山,从后山的小道蹿到了放生池的附近。
闵葭正由一群丫鬟婆子服侍着放生。
附近的护院发现了程辂,高声示警:“是谁在那里鬼鬼祟祟的?这边有女眷,还请回避!”
程辂笑着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高佻的身材,温文的笑容,读书人的打扮,落落大方的气质,让那些护卫的声音不由小了下去:“袁阁老、程阁老家的女眷在此敬香,还请先生回避!”
“杏林胡同程家吗?”程辂露出惊讶之色,望着被丫鬟婆子围在中央的闵葭高声道:“是程家的大奶奶吗?我叫程相卿,几次投帖您都不予理会,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大奶奶!这可真是缘分!我找您,是想和您说说程嘉善的事。您看您是不是请身边的丫鬟婆子暂时回避片刻,当然,如果您觉得程嘉善没有什么事可以隐瞒的,我也可以当着这些丫鬟婆子们的面说。”
闵葭脸色发青,心里不由暗暗地后悔,早知道会在这里遇到这个程相卿,她就应该和谢氏、吴家新进门的那位少奶奶一起过来的,只是那知客和尚说什么贵在诚心,最好是一个一个的放生,让菩萨知道是谁的孝敬……可若是她们真的跟了过来,以程辂这不依不饶非要见到她的性子,还指不定会说出什么话来……没来也好。
她暗暗松了口气,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就算是事关我相公,你也应该去找我相公或是我公公才是,你找我有什么用。”
程辂朝着闵葭揖了揖,道:“若是大奶奶不介意,那我就这样和大奶奶说了。”
闵葭气得指头发抖,但还是忍住没有在神色间流露丝毫的异样,笑道:“来的是客,程秀才请到凉亭来喝杯茶。”
护卫和丫鬟婆子都散了开,远远地站在放生池的四周。
程辂笑着站在放生池道:“大奶奶客气了。我也不过有几句话说,说完就走。”他知道这边发生的事应该会很快就传到几位陪着一道过来的爷们耳朵里,他不敢耽搁,开门见山地道,“我原本和程许是同窗,可我被程家陷害革去了功名,程许却一帆风顺地考中了进士。程许不仅比我会读书,还比我会投胎,我从小到大最恨的就是他了……”
他这样毫不掩饰自己对程许的恨意,让闵葭明明知道他接下来说的话肯定很不好听,甚至对自己不利,却莫名地想听下去。
她保持了沉默。
程辂微微一笑。
这些名门大户,要的就是名声脸面。
只要抓住了这一点,通常都无往不利。
“大奶奶应该认识池四太太周氏吧?”他面色微黯,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道,“我是程家旁支,却因年少聪慧,常在程家内宅进出,和随着姐姐寄居程家的周氏青梅竹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我们两情相悦,我母亲也很喜欢周氏,原本准备我考取了功名之后就去周家提亲的。谁知道程许也看上了周氏……他是长房嫡孙,我是家贫旁支,周氏孤苦伶仃,袁氏又素来溺爱他……我们怎么斗得过他。
“没多久,我就被袁氏撵去了岳麓书院读书,试图拆散了我们。”
闵葭觉得自己好像被道雷给劈中了似的。
她知道程许喜欢周少瑾,没想到这个程辂也喜欢周少瑾……
闵葭打量着程辂的神色。
程辂一副悲愤又无奈何的样了。
周少瑾又怎么嫁给了程池的呢?
闵葭想到他刚才的话,陡然间有些同情程辂来。
“如果这样也就算了。”程辂说着,眼睛都急红了,“我原本就不如程许,周氏嫁给他能够幸福,我也就罢了。袁氏却嫌弃周氏无母,压根就瞧不起周氏,她一心想给程许娶个高门大户人家的女儿,好在程许的仕途上助他一臂之力。怕程许闹腾起来耽搁了他下场,就一面拿周氏做诱铒,说只要程许考中了解元,就为他去周家提亲,一面又私底下和闵家说亲,等到四房知道我们两人的婚事不成之后,想把周氏许配给她的表哥程诣的时候,袁氏又能使出手段破坏了周氏的婚事……我虽然和周氏有缘无份,可也不能看着长房这样的欺负周氏!
“气愤之下,我去质问程许。
“原想程许知道了肯定会放手的。
“结果程许不仅没有放手,却意图欺压周氏,想来个生米做成熟饭,逼周氏嫁给她,逼袁氏同意。
“袁氏是你的婆婆,她的脾气你肯定是很清楚的。
“她怎么会妥协。
“那个时候家中的长辈都不在,长房能做主的也就只有程池。
“程池去处置这件事的时候,看到了周氏。他被周氏的美色所迷,不顾辈分差异,不顾自己的侄儿喜欢周氏,强行娶了周氏为妻。
“虽说周氏红颜祸水,但程池程许这对叔侄,还有袁氏这个程家宗妇,也太无耻了些……”
闵葭难掩惊骇。
“怎么会这样?”她额头冒出细细的冷汗来,心里不止一次的后怕,还好自己行事稳妥,没有让他嚷出去,他要是这样当着吴家、何家、袁家的人一通乱说,程池和周少瑾的名声也就完了,程家的名声也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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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一章 乱语
程辂愤然地道:“这还是什么好事不成?我嫌自己身上还不够脏吗?骗你?!”
闵葭就倒吸了口凉气。
她虽然已经知道这件事,但没有想到袁氏竟然会这样的欺骗程许,欺骗闵家!
闵葭心里仿佛有团火在烧。
她的脸色也就变得很难看。
程辂的目的达到了,神色间闪过一丝笑意,朝着闵葭再次揖了揖:“时候不早了,想必程家的人也要来找你了。我先走了!”
闵葭目露困惑,道:“你来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
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
程辂哈哈地笑,表情狰狞,带着毁天灭地般地恨意,道:“只要能让程许不高兴,我就觉得快活!”
闵葭愕然,却又不得不承认,程辂的话有道理。
程辂扬长而去。
护卫喊了声“大奶奶”,示意她该怎么办?
此时的闵葭却心乱如麻,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好,见护卫示意她,脑海里浮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快点放了这个程辂走,免得他发起疯来地在袁家、何家等人的面前嚷嚷起来那就麻烦了。
她不由朝着护卫挥了挥手。
护卫退了下去。
闵葭觉得悚然。
如果程辂的话是真的,她该怎么办?
她已经嫁给了程许,闵家从无再嫁之女,她是无论如何也要和程许过下去的。可照着程辂的这疯劲,今天他说给自己听,谁知道明天他又会说给谁听呢?袁氏和程池都是罪魁祸首,找谁来阻止程辂呢?
娘家是不能说的。出了嫁,她就是程家的人了。把程家的丑事告诉娘家人,爹娘兄弟心痛她,可嫂子和弟媳却是从外面嫁进来的,只会笑话她,让人瞧不起。
婆家的人……闵葭突然间想到了程劭。
他是程家目前辈份最高的,又是程池和程许的叔父和曾叔父,和两人的关系说近也近,说远也远,由他老人家出面最合适不过了。
她拿定了主意,抬头却看见商嬷嬷带着几个粗使的婆子匆匆赶了过来。
闵葭心中不由冷哼。
这个程池,来得可真快!
她笑着朝商嬷嬷点了点头,笑道:“嬷嬷来晚了,那个程相卿已经走了。”
商嬷嬷看她似笑非笑的样子,心里咯噔一声。
这个程辂,只要一出现,就没什么好事!
不过,程辂的胆子也太大了些。
老夫人原来准备一家人去柘潭寺的,结果吴家来邀一起去红螺寺,还言明了是为进新门的少奶奶求子,二太太邱氏听着动了心,之后又听袁家和何家定了红螺寺上香,就一道来了。
临时决定的事,谁曾想会遇到程辂。
看来是他们大意了。
还好他找的是许大奶奶,要是摸到了周少瑾的身边……
商嬷嬷都不敢往下想了。
她忙笑着着对闵葭道:“让大奶奶受惊了!”
闵葭若有所指地道:“他看见我这边围着很多人,和我说了几句话就一溜烟地跑了。”
商嬷嬷忙关切地问她有没有吓着,要不要请个大夫来。
闵葭草草地打发了商嬷嬷:“等会吴家新进门的少奶奶要过来,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好了。”
毕竟不是一个房头的人了。
商嬷嬷笑着退了下去,对她颇有些不以为然。
许大奶奶要是真的相信了程辂的话也就没救了,想怎么闹腾就怎么闹腾好了,只要不闹腾到周少瑾面前来就行。
还是四爷厉害,一早就分了家,不然和袁氏等人住在一起,今天这个说些这,明天那个说些那,周少瑾的性子再温顺,只怕也会受不了。
她见到程池的时候她不禁建议:“要不找个机会把他引到青楼去打个半死好了。”
免得他这样上蹿下跳的见没有人管他,还以为程家拿他没办法呢!
“不用了。”程池神色有些冷,道,“他现在对程家没有办法,看着嘉善中了进士,又妒又恨罢了。既然他找上了嘉善,就让嘉善去处理好了——他不是要外放吗?若是这点事都处置不好,我看还不如留在京里,在京城出了事我们还能帮他收拾烂摊子,到了外面,还不知道会闯出什么祸来。”
而且,如果他推测的没错,前世发生的那些事只怕做为乾清宫的大太监陈立也不干净。他当初让程辂顺利地入赘陈家,不就是看中了程辂搅事的能力吗?现在他已经和四皇子府搭上话了,那就让他们的关系更密切点好了。
程池笑着吩咐商嬷嬷:“喊打喊杀就行了,可千万别真的把人给伤着了。”
商嬷嬷会意地笑着应“是”。
陈立狡猾如狐狸,这次只怕也要栽在程辂的手里了。
想到这里程池的心情就很好,问商嬷嬷:“太太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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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少瑾正哄着韫哥儿睡觉。
再过二十几天就满一周岁的韫哥儿精力旺盛得不得了,或许是因为大清早就起来往红螺寺赶打乱了他的生活规矩,到了要午休的时候却怎么也不肯睡,会翻身爬行,又能扶着东西走路了,一会儿手脚并行地爬到了炕桌边,一会儿趴在窗棂上瞧外看,没有一刻安静的时候。
不一会周少瑾就气喘吁吁满身是汗了。
她只扶着韫哥儿在庑廊下玩。
他却非要站在美人靠上去摘庑廊下养的杜鹃花。
周少瑾不让,他就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直望着她喊“娘”,把周少瑾的心都要喊化了,开始犹豫着要不要就让他摘几朵花玩,闵葭由几个丫鬟婆子族拥着走了进来。
“你回来了!”今天来得人多,寺院里又不比家里方便,程家的人都歇在一个院子里,看见闵葭,周少瑾和她打了个招呼。
闵葭不由打量起周少瑾来。
她今天穿了件玫红色的遍地金比甲,粉嫩的小脸上一双如水般的剪眸,比身边开得正盛的杜鹃花还要明丽,眉宇间的温婉又如那山涧的泉水般的悠然,哪里看得见一丝阴霾。
闵葭心里一突。
如果周少瑾真如程辂所说,她怎么可能像这样的悠闲自得?
念头闪过,闵葭不禁对周少瑾道:“我刚才去放生池,突然闯进来一个男子,说他叫什么‘程相卿’的,被护卫赶了出去。我正想去问问婆婆这个程相卿是什么人呢。听说婶婶从小是在程家长大的,可曾听说过这个人?”
程辂。
他又要干什么?
周少瑾听到他的名字就觉得烦,眉头不由地皱了起来,道:“他原是程家的旁支,后来因为品行不端被程家除了名……”她说完问闵葭,“这件事还有谁知道?通知了程家的护院了吗?”
程家的护院多是程池的人,那些护院知道了,程池也就知道了。
她相信程池不会任由程辂这样乱来的。
周少瑾义正词严的语气让闵葭非常的意外,可也如盆清水淋在了闵葭脑子里。
她立刻意识到,程辂是在说谎!
如果程辂说得是真的,周少瑾应该为他隐瞒才是,怎么会一副全交给程池处理的口吻。就算程辂说的是真的,他可能也只是捡了些对他自己有利的话说,至于他做过什么,却一字未提。
也就是说,程许未必就如他所说的那么卑鄙无耻。
闵葭陡然间如释重负,长长地透了口气。
“商嬷嬷赶了过去。”她笑道,“不过那个程相卿已经跑了。”
既然商嬷嬷已经知道了,那程池肯定也知道了。
周少瑾松了口气,见闵葭还站在那里看着她,心中立刻明镜似的,知道程辂肯定还是对闵葭说了些什么。
流言止于智者,可也有众口铄金一词。
她想了想,还是对闵葭道:“你若心中不解,不妨问问许大爷。不管怎么说,你们是夫妻。”
夫妻间如果没有了最基本的信赖,又怎能过得下去。
闵葭听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
她想到了周少瑾对程池的顺从。
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他们夫妻之间才会那样的恩爱。
但程辂喜欢周少瑾,就是她也看出来了……程辂说的哪些是真的?哪些又是假的呢?
闵葭觉得非常头痛。
最终她还是决定去问问程许。
至少要让程许知道,她不是傻瓜,并不是对他的事一无所知。
可当她走到程许的书房,想要问他的时候,看见他一身青衫,满脸落寞地整理着书房,她已经准备好了的质问却猝然间有些说不出口来,反而不自觉地换了副商量的口吻:“昨天去大螺寺的时候,我在放生池边放生,突然蹿出个人来……”她把遇见程辂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程许。
程许惊讶地望着她。
不管是谁遇到了这样的事不是都应该和身边最亲近、最信任的人说话吗?
他和闵氏相敬如宾,她怎么会帮他说这些?
她对他说这些话的本意是什么?
程许放下了手中的书,面对着闵葭,肃然正色地道:“你想说什么?”
她想说什么,来的时候不都想好了吗?
此时为何又有些觉得说不出口了呢?
闵葭抿了抿嘴,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程许的眼睛,道:“我就想知道程辂说得那些话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真的欺负过周氏?池叔父是不是真的趁虚而入娶了周氏?”
程许勾了勾嘴角,讥讽地道:“真的你又如何?假的你又如何?”
他竟然这样的态度!
闵葭气得要吐血,可想到自己既然已经问到了程许的脸上,如果此时退缩,恐怕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真相,这件事也就会一辈子成为她心中的一根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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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二章 说服
闵葭冷冷地道:“如果是真的,我们和离。如果是假的,你不是要外放吗?程家若是不同意,我就去找我父亲和哥哥,和你一道走。”
她算准了程家不可能让她去求娘家人,程泾是阁老,闵家不过就是人丁兴旺,做官的比程家多而已,舍了程家去求闵家,程家还丢不起这个脸。
程许非常的意外,望着闵葭久久未语。
闵葭的神色更冷了。
程许自嘲地笑了笑。
闵葭想跟着他一起外放,是觉得程家太乱,不愿意趟程家这浑水了吧?
他突然觉闵葭也是可怜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子女的婚事当然得由父母商定,闵葭不过是听从父母之命,没有任何的错,却阴错阳差地落到了他们家这团泥沼里。而他却是这团泥沼的形成者。
她又有什么错?
程许的心绪变得平和起来。
他把当初发生的事告诉了闵葭,包括自己差点羞辱了周少瑾的事:“……程辂说他和周氏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他母亲也很喜欢周氏,那是他在给自己的脸上贴金!周氏上有父亲,下有姐姐,金陵程家又不是什么市井小户,他就算是因为少年聪慧受长辈喜欢,也不可能随意在内院行走,就更谈不上和周氏有什么来往了。
“至于周氏和池叔父的婚事,是我祖母做的主——周氏的字写得很好,曾经帮过我祖母抄写经书,还陪着祖母去普陀寺敬香,深得我祖母的喜欢。不过那个时候没有分宗,池叔父又比周氏大很多,大家都没有往这上面想。后来来了京城,大家又碰到了一起,有人向祖母提起把方家二房的六小姐嫁给池叔父,那方家六小姐当时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只比周氏大一、两岁的样子,祖母这才想起了周氏,亲自作主,为池叔父聘了周氏,怎么可能像程辂说得那样是池叔父图谋不轨娶了周氏。若是他们之间的婚事有一点点的勉强或是不愿意,周氏的父亲周大人也是两榜进士出身,已在保定知府的任上,程家答应周家也不会答应的。”
闵葭愕然地望着程许。
这其间竟然还有阿萱牵扯在里吗?
她想到方萱对丈夫的不满。
好像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方萱和她弟弟的关系越来越紧张了。
难道是因为她弟弟虽然号称才高八斗,可今科却落了第而程池却随着他弹劾了曲源之后名声越来越响亮,官越做越大的缘故?
而当事人都在京城,略一打听就知道了,闵葭觉得这件事十之八九是真的。
她觉得头很痛。
程许没有否认袁氏因为他的缘故拆散了周少瑾和程诣的婚事,也没有否定为了他袁氏想办法把程辂撵了出去读书,更没有否认他喜欢周少瑾。
闵葭沉默良久,低声道:“那我去和我哥哥说,让他帮你想办法在吏部侍郎王简王大人那里说项,谋个外放的机会。”
王简虽不是吏部尚书,却管着吏部的具体事务,哪些职务可操作,哪些职务已内定了,他可能比吏部尚书还要清楚。
如果真的外放,他和闵葭也算得上是相依为命了!
程许道:“多谢你了!”
神色前所未有的真诚、平和。
闵葭笑着点了点头,出了书房门就去了袁氏那里,道:“相公是铁了心要外放,我给相公端茶水进去的时候,相公正在写帖子给我哥哥,说是让我哥哥帮着在王大人面前说几句话。我拦也拦不住。准备去请了祖母过来劝他。想从母亲这里拿对牌坐了轿子过去。”
袁氏听了怒不可遏,道:“谁家的媳妇有点事就往娘家跑?他不考庶吉士,你就不能劝着他一点吗?常言说得好,妻好一半福。你好歹也是大家出来的,就不能好好地劝劝嘉善?他不成气候,你难道有好日子过不成?”
可只要和袁氏多纠结,程许就算是拜相入阁了,他们也不可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闵葭在心里嘀咕着,脸上却神情恭敬,道:“所以我才拦着相公,想去找祖母!”
袁氏被噎了一下。
闵葭的神色更恭敬了,道:“母亲,这件事宜早不宜迟,迟则有生变!”
袁氏只好无奈地朝她挥了挥手,道:“快去快回!”
闵葭应声而去,急急地赶到了朝阳门。
郭老夫人听到丫鬟婆子的通禀,对正和她一起哄着韫哥儿玩的周少瑾道:“昨天刚去红螺寺回来,闵氏今天就登门拜访,难道是你大嫂又说了什么不稳当的话?”
周少瑾劝慰地笑道:“见了人才知道啊!”
郭老夫人颔首,请了闵葭进来。
闵葭不敢说程辂的事,只说程许下定了决心要离开京城,还准备写信给闵家,她没有办法,这才来求老夫人的。请老夫人帮程泾说说,让程许外放算了:“……这个时候拧着,只会越拧越紧。还不如退一步。等到相公知道好歹了,再想办法进通政司也是一条路,像池叔父在都督院也是一条路。不管是走哪条路,总得他自己肯走才行。这样强扭得瓜不仅不甜,说不定还会出事。”
郭老夫人这些日子也正为这件事犯愁。
这还有几天的功夫,程许却怎么也不松口去参加庶吉士的选拔,他们总不能压着他去考吧?就算把人压进去了,他不用心做文章,考不上,还不是白搭!
“这么说来,”郭老夫人失望地道,“他已经打定主意了?”
“是啊!”闵葭劝道,“对于别人来说,考不上庶吉士仕途就去了一半,可像我们这样的人家,父亲最少还可以在内阁待十年,十年之后,不是还有池叔父吗?就是外放些日子又有什么打紧的!”
这倒是。
朝廷有人好做官。
对于程池,郭老夫人比对程泾更有信心。
闵葭的这句话取悦了郭老夫人。
但郭老夫人还是沉吟地道:“事关重大,这件事还得和他二叔父、他父亲、他叔父商量。”
这是自然。
闵葭想了想,低声道:“若是相公外放,公公婆婆的身体还算健康,我想跟着去照顾相公的饮食起居。”
郭老夫人讶然,心里却很高兴。
她是老人家了,小夫妻间的那点罅隙又怎么能瞒得过她的眼睛。
闵氏自嫁过来肚子一直没有动静,跟着嘉善外放,远离了对儿媳妇有些挑剔刻薄的袁氏,也许她很快就能抱上重孙,闵氏和嘉善的关系也会有所改进。
郭老夫微笑着点头,没有掩饰自己的欣慰。
闵葭松了口气。
有孩子做借口,就算袁氏想把她留下来也自有家中的长辈开口说话——程许都逃了,她凭什么留在这里受气!
要走大家都一起走了好了。
反正以后的日子还长着,谁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人和事。
她神色轻松地回了杏林胡同,更了衣,去了程许的书房。
程许看她的样子就知道事情成了,心里微微有些不自在。
闵氏也是个十分能干的人,如果没有嫁给他,恐怕会过得很好吧?
程许看闵氏的目光就温和了很多。
闵葭并没有注意,她的心思全放在了外放的事上,坐在程许对面的太师椅上一面喝着茶,一面凭着脑中的记忆道:“你资历尚浅,要繁大县让你去,也只能做个县丞,弄不好只能做个主薄。我看不如去个小点的县城做个父母官,什么事都能自己当家作主。最好是是能选个家中有长辈在那里任知府的……我想想,山东那边挺好,可你要避嫌,那就最好是江南了……”
她在那里絮絮道道的,程许第一次安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郭老夫人把家里的男子叫到朝阳门去说程许的事。
程泾没有做声。
程劭还是坚持让程许参加考试:“就算没有考中,我们该做的也做了,免得到时候后悔。”
程池的态度却很强硬,道:“日子是他过的,路是他自己走的。他既然决定了,我们也别多说了。江南什么别让他去。这么重要的事,他不亲自来跟我们说,却蹿了他媳妇来求老夫人。江南自古就是官场必争之地,藏龙卧虎无数,与其让他去了那里闹出事来我们帮着收拾烂摊子,不如让他去四川或是西安,比不上江南繁华却又不像岭南那样艰辛,让他出去见见世面也不错。当初二哥就是竹杖芒鞋走到四川去的。以后韫哥儿大了,也要走一趟才行。”
照着程池外祖父的意思,好男儿志在四方,及冠了都应该远足一次,增长见识,磨砺意志。程许得来不容易,袁氏坚决反对,郭老夫人也不敢坚持,轮到程让的时候,也就随他们了。
程泾脸一红,道:“那就让嘉善外放吧!”
就算是儿子到了任上再差劲,等到他致仕,皇上通常都会开恩加赏,到时候再想办法把儿子弄回来就是了。
等到庶吉士的选择结束,已是四月底,韫哥儿要过周岁礼了。
李氏带着周幼瑾和周宗瑾浴佛节过后就到了,住进了朝阳门的客房里。
周初瑾和考中了庶吉士,在刑部观政的廖绍棠夫妻带着官哥来给李氏问安。
李氏非常的高兴,在她客居的院子里设宴款待廖绍棠。
程池和周少瑾带着韫哥儿也参加了,倒是郭老夫人,说天气太热,不想动,让他们好好玩,在汀香院没有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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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三章 拉拢
李氏感激郭老夫人的体贴,不住地低声对周少瑾道:“老夫人真是好!你有福气,遇到了个这么好的婆婆!”
“那是自然。”在这一点上,周少瑾从来不谦虚,笑道,“我婆婆不仅为人宽厚,而且见多识广,待人处事也是一等一的,我这几年跟着她老人家身边可学了不少。”
李氏笑盈盈地点头,问起周初瑾来:“你们什么时候回镇江?我们也应该随个礼才是。”
六月十六,廖绍棠的妹妹出嫁,做为嫂子,周初瑾等韫哥儿行了周岁礼就会带着官哥和婆婆廖大太太一起启程回镇江。
周初瑾道了谢,笑道:“婚事是婆婆来京城之前就定下来的,因姑爷比小姑子要小一岁,所以说好了等小姑子十八岁才过门。陪嫁也早就准备好了。但婆婆这几年都寓居在京城,亲戚朋友,叔伯妯娌,还有家中的长辈都要一一拜会,照我婆婆的意思,四月二十六日就启程,赶回镇江过十五。”
韫哥儿是四月二十四的生辰。
李氏微愣,道:“那岂不是韫哥儿周岁礼的第三天就启程。我还准备和你们一起走的。”
“幼瑾和宗瑾都难得来一趟,你就在这里多住几天吧!”周初瑾笑道,“反正保定离这里也不远。”
李氏笑道:“谁知道你这么早就走!我就是想和你一道也不成了。来时你们的父亲叮嘱过我,让我带着孩子喝了二老太爷的喜酒再走。”
周初瑾笑着朝四周看了看,见丫鬟乳娘都围着韫哥、官哥、幼瑾和宗瑾在外面院子里玩,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她们三个女眷,就低声问起常姑姑来:“……听说写得一手好字,宫里的姑姑里,学问是数一数二的?”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周少瑾笑道,“不过人很和气,应该不难相处。”
几个人说着话,周初瑾捂着胸口,眉头微蹙,一副很难受的样子。
周少瑾忙道:“你这是怎么了?”
周初瑾赧然喃喃道:“我,我怀孕了……”
“啊?!”周少瑾和李氏齐齐惊呼,止不住地笑了起来,一个问“有多长日子了?要不要请个大夫再看看?算算日子也应该有好消息了”,一个道,“这么大的事姐姐怎么也不告诉我,早知道这样我们就应该去水榭那边设宴的,那边的空气好一些”。
周初瑾红着脸道:“刚刚三个月,你姐夫又要参加春闱又要参加庶吉士的选拔,我就没有声张。你们别担心,我很好得。”又道,“说来也奇怪,这孩子像怕吵了他父亲似的,之前什么动静也没有,等到你姐夫的事落定了,我却开始有些不舒服起来。你姐夫说,这孩子是个知道心疼人的。”说完,她抿着嘴笑了起来,眼角眉梢全洋溢着做母亲的喜悦。
周少瑾替周初瑾高兴。
前世姐姐好不容易才生了一个孩子,今生却有机会再做母亲。
她不由抱了姐姐的胳膊道:“恭喜姐姐了!”
周初瑾温声道了谢。
周少瑾忙吩咐给中午的午膳多加了几道青菜。
等到用午膳的时候,程池也知道了。
两连袂少不得要在一起喝几杯酒,李氏和周少瑾姐妹则说着怎样带孩子,时间在热热闹闹中就过去了。
周少瑾和程池送走了客人,和李氏打了个招呼,两人去了郭老夫人那里。
郭老夫人正歪在大迎枕上看着地方志。
见他们进来就露出个笑脸来,问周少瑾大家玩得高不高兴。
周少瑾就把李氏夸奖郭老夫人的话告诉了郭老夫人。
郭老夫人呵呵地笑,知道这是周少瑾哄着她开心,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想着住在榆钱胡同的常家人,问周少瑾道:“韫哥儿的周岁礼,那边送了帖子过去吗?”
“送了。”周少瑾笑道,“是我亲自去送的请帖。”
郭老夫人满意地“嗯”了一声,正欲和她细谈韫哥儿的周岁礼,有小丫鬟隔着帘子禀道:“四皇子府的人过来送贺礼,皇子妃身边的嬷嬷欲进来给老夫人和夫人行礼。”
就在浴佛节后,周少瑾四品孺人的诰命下来了,和她同是受封的还有京中好几位官员的母亲或是妻子,周少瑾和那些人一同进宫谢恩,还因此互相通了姓名,认识了几个四品京官的妻子。
从皇宫里出来之后,家里就开始改称周少瑾为“夫人”。
郭老夫人闻言皱了皱眉头,对周少瑾道:“你可听见四郎说了些什么没有?这些日子四皇子和我们走得很近啊!”
周少瑾不愿意骗郭老夫人,又不敢把程池的打算告诉她老人家,只好含含糊糊地道:“四皇子那边的事一直都是相公亲自在打理,四皇子府这些日子到底为什么和我们走得近我还不知道。等会相公回来了,我跟相公说说。”
郭老夫人吩咐那小丫鬟去领了四皇子府的人进来,然后对周少瑾道:“等四郎下了衙让他来我这里坐会好了。”
言下之意,是要亲自过问这件事了。
周少瑾笑着应下,晚上见到程池的时候就有点为他担心:“……怎么跟娘说好?”
“这有什么为难的。”程池笑道,“娘不是那种没有经历过风雨的人,四皇子这些日子在京城里上蹦下蹿的摆出副礼贤下士的面孔,就算我不告诉娘,彭城夫人也会告诉娘的。”
周少瑾有些不解:“难道我们之前怀疑错了——他若是有心大宝,怎么会这样的轻浮?他就不怕皇上怀疑他吗?”
“他又不是去几位阁老面前晃悠,皇上怎么会怀疑他?”程池任由周少瑾给他更衣,和她说着外面的事,“他上面还压着个三皇子,他现在要是不在功勋之家或是像我这样五品、四品的官员里多走动,上有皇太孙,下有三皇子,谁还记得他啊!”
周少瑾听了心中一动,有些窃喜地问程池:“是不是因为我们逼得急了,所以事情发生了变化。原本低调没人注意的四皇子现在被迫高调起来?”
前世皇太子去世,皇上非常的痛心,要封皇长孙为皇太孙,几位皇子反对,皇上觉得他们没有手足之情,窥视皇位,也起了猜忌,排在四皇子前面的二皇子和三皇子才纷纷落马,等到皇太孙病逝,他也就理所当然地继承了皇位。
可今生,皇太子被气死了,二皇子和七皇子牵扯到其中,三皇子却安危无恙。皇上也因为连续失去几个成年的皇子悲痛欲绝,不管是余下来的几位皇子还是朝中的大臣都不忍反对皇上立皇长孙为皇太孙,四皇子的如意算盘也就打破了。
周少瑾不由小声嘀咕道:“好奇怪啊!如果二皇子他们是被四皇子陷害的,四皇子为什么不像前世一样忍到太子皇病逝就行了呢?他这样像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没有个章程的样子……好别扭啊!”
别扭什么啊?
程池在心里道:要不是他安排在皇太子身边的人几次都让皇太子避开了陷阱,四皇子会急切之下利用二皇子和那戴姓宫女的关系吗?
不过,程池没准备告诉周少瑾。
少瑾心善,知道了这件事只怕心中会很是不安,不如不告诉她。
程池笑道:“事情总是变化的。说不定前世给他出这个主意的幕僚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想出来呢?”
这倒也是。
周少瑾叹气,道:“但愿只是这些小事改了。不然我就把你给害了。”
程池微微地笑,揽了周少瑾的肩膀,道:“好了,我们先去给娘问安。四皇子的事,得皇太孙出面才行。”
让皇太子的死指向四皇子,皇太孙自然会去查,而四皇子现在最经不起的就是查。
把谁使到皇太孙的身边去呢?
是用文官还是武官呢?
程池脑子飞快地转着,和周少瑾去了郭老夫人那里。
他把四皇子这些日子都和什么人接触过告诉了郭老夫人之后,郭老夫人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他知道几位阁老根本不会理会他,所以只好和你们这些四、五品的官吏往来。想得到你们的支持。”
程池知道自己的母亲会懂,道:“我本来就和四皇子认识,韫哥儿洗三满月周岁他送礼道贺也是很平常的。”
郭老夫人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他:“还是少来往的好!皇太孙还不知道是怎样的性格。”
程池恭敬地应“是”。
过了几天,随着韫哥儿周岁礼的临近,周少瑾等人也变得越来越忙了。
吏部有消息过来,程许补了绵竹县县令之职。
绵竹在德阳府治下,是个中等的县,但因在四川,地处偏僻,倒也不是什么十分热门的差事。
程许接到消息的时候发了半天的呆。
外放了!
真的外放了!
盼了许久都快变成了执念的事情陡然间就成了,这种感觉让程许觉得很陌生。
袁氏脸色煞白地坐在内室架子床上,明纸和挂着的帷帐让她的视线所到之处阴沉沉的。
到底还是让程许得逞了。
他就那么想离开自己。
为了离开自己,甚至连前程也可以不要吗?
如果当初她为他娶了周少瑾,他会不会像参加会试一样的继续刻苦攻读,考出状元来,争个三元及第呢?
袁氏忍不住地想。
却又忍不住制止自己这么去想。
周少瑾是寄人篱下的丧母之女,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
她怎么和闵氏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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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四章 受气
娶妻娶德,纳妾纳色。
她为儿子娶妻,当然要选德才兼备之人,怎能以色示人?
袁氏觉得她没有错!
她很快把心里那点困惑压在了心底,对服侍她的乳娘道:“我病了,让他们自己收拾行李!”
吏部已经正式下了公文,程许必要在六月十日之前到任。他们还打算喝了程劭的喜酒再走,这样算下来路上就很赶了,闵家听到消息非常之意外,闵健行还亲自来了一趟,和程许关在书房里说了半天的话,等到了启程那天,还少不得要去闵家辞行,带哪些服侍的去,要安排几个师爷,路上怎么走,经过哪里,需要拜会哪些故旧,带些什么土仪……事情多如牛毛,程许和闵氏都是新手,正是需要公公婆婆指点的时候,袁氏却说她病了……这,这可真是火上加油啊!
袁氏的乳娘欲言又止。
袁氏索性躺下来闭上了眼睛。
她的乳娘不好说什么,轻轻地叹了口气,退了下去。
袁氏就睁开了眼睛。
程嘉善不是觉得自己处处管着他,他不自由,要摆脱她吗?好!那她就什么也不管,让他自己去折腾去。看他还说不说自己管得宽了。
袁氏想着,还是有些愤愤不平。
这就是他养得好儿子。
长大了,成人了,却学会忤逆她了。
她想起儿子小时候乖巧懂事的模样儿。
是从什么开始,儿子变成了这副模样……她想程许红着脸向她帮他求娶周少瑾时的样子……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儿子就渐渐的变化。
都是那个周少瑾。
都是她带坏了嘉善。
要不是周少瑾,儿子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
袁氏的牙齿咬得吱吱直响,想要干些什么就好,又不知道从何下手。
程池和老太太明明知道程许和周少瑾的事程池还娶了周少瑾,把周少瑾当成掌中宝似的呵护着,她只怕说什么也没有用。
只能等以后有机会了。
袁氏干脆再次闭了眼睛,高声地喊着丫鬟去请大夫,说她不舒服。
闵氏得到消息气得胸口像被堵住了似的。
知道他们这边忙得脚不沾地婆婆还要装病让她去侍疾……没嫁进来的时候听母亲说程家的情况,她当时还暗暗庆幸婆婆是阁老家的女儿,后院又没有什么糟心的事,德行品性应该都很不错才是,现在才知道原来是个如此会闹腾的人。
但她一个媳妇的能说什么?
不仅不能说,而且神色间还不能流露出来。
她把屋里的事交给了得力的嬷嬷,换了件衣裳就去了袁氏的屋里侍疾。
袁氏只说心里不舒服,全身无力,让闵氏坐在床前帮她念佛经。
闵氏看出来了,袁氏就是要折腾她。
她也不是吃素的,安静从容地坐在那里给袁氏经念,请了二太太邱氏过来帮着她收拾行李。
邱氏不知道袁氏是装病,也是因为袁氏从前是从来不屑于假装的。
她不仅来了,还带了谢氏过来帮忙,并低声地叮嘱谢氏:“你年纪轻,是刚进门的新媳妇,有机会去给你大嫂帮忙,你只当是在娘家给姐妹们帮忙,还能多学些东西。等过些日子,等你适应了,就慢慢地把我们家里的事管起来。我也享享做婆婆的福气!”
一席话说得谢氏满脸通红。
袁氏则气得嘴角直哆嗦,喊了二太太邱氏过来说话:“你一个做婶婶的,还有阿宝和阿仁要照顾,过来帮着侄儿媳妇收拾行李,这算是怎么一回事?你好歹也是个正三品官员的夫人,又不是谁家的婆子嬷嬷,叫你你就动啊!”
邱氏笑道:“又不是别处,是我大侄媳妇要我帮忙。”并不以为意,还和袁氏笑道,“你你要真觉得不适合,就快点好起来,这样我也能少受些累!”
袁氏怒其不争,气得直瞪眼,看着闵葭就觉得眼睛疼,吩咐她去帮着沏茶过来。
闵葭恭敬地应“是”,站在一旁的谢氏忙道:“大伯母,大嫂这些日子照顾你人都清减了不少,我去帮大嫂打个下手好了!”说着,也没有想到这是袁氏有意刁难闵葭,还觉得自己这是在帮她们的忙,笑盈盈地挽了闵葭的胳膊退了下去。
袁氏差点翻白眼。
邱氏傻,娶了个媳妇也傻,两傻子碰到了一块去了,真是说她们都费劲。
袁氏就随着邱氏去了,每天换着花样地指使着闵葭。
闵葭想着自己最多忍她二十几天就要跟着程许去任上了,完全没有一点脾气,袁氏说什么就是什么,要是觉得累了,就推个丫鬟出去挡一挡,气定神闲,不像是来侍疾的,倒像是过来串门的。
袁氏越发的不喜,遇到程泾的时候不免要抱怨几句。
皇上这些日子龙体违和,看谁都不顺眼,近臣内侍没有一个没有被骂的。大学士们的日子也一样不好过。
程泾每天回来都要练一个时辰的大字,告诉自己“忍住忍住”。
听袁氏唠唠叨叨的就觉得她有点小题大做了,道:“你是做婆婆的,儿媳妇有什么不对你直管教她就是了,成亲之前你不是说她小有慧名吗?想必也是个聪明人,应该一教就会。你这样说她她就能改好了不成?”
袁氏被噎得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
程泾哪里注意到这些,问袁氏:“你这些日子有没有回娘家?宣同总兵要致仕了,我想推荐了我从前的同科韩宗梅,已经和大舅兄说好了。你要是身体好些了,帮我送点东西过去。”
应该是这个韩宗梅的孝敬。
但程泾身家丰厚,从来不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如果是自己能办到的事,最多吃别人一顿饭。若是求了人,别人给多少东西他都会尽数给帮着办事的人。时间一长,他在官场颇有些口碑,很多人都喜欢找他办事,他的人缘关系越来越好。
袁氏气结,道:“你没看见我还病着吗?”
不是在吃滋润养脾的荣养丸吗?
程泾眉头微蹙,道:“要不就让闵氏去一趟!她是嘉善的媳妇,也是大舅兄的侄媳妇,行事也稳当可靠……”
袁氏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闵氏就这么好?
家里的大小事情都让闵氏一把抓了,她这个婆婆是干什么的?
“老爷糊涂了吧!”袁氏愠道,“这么大的事,你让儿媳妇去!知道的说你这是看重儿媳妇,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没有把韩宗梅的事放在心上,轻视他呢!你这是办事吗?我看你这简直是在结仇!”
程泾道:“事情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不过是去送个礼,又不用说什么,大舅兄心里都明白。”说完,怕袁氏担心,又道,“再说了,就是你过去,难道还能和大舅兄说什么不成?不也只是陪着你嫂子说说话,把东西呈上,难道还能说这是谁谁送给大舅兄的礼——这种事都心照不宣就行了。说不定嘉善媳妇送过去不打眼,更合适!”
“你……”袁氏指着程泾,一口气差点没有喘上来。
程泾见她不悦,也就不再多说,而是转移了话题,道:“眼看着就要到初二了。二郎媳妇和四郎的媳妇都在双榆胡同帮忙,不时有二叔父同僚的太太和朋友妻子过去送贺礼,你就算是不舒服,也要打起精神来过去露个脸才是。不然别人还以为你在偷懒呢!”
袁氏大怒,道:“嘉善马上就要走了,二叔父那边的婚礼不是还有四、五天吗?我就不能先把嘉善的行李收拾好了再过去帮忙吗?何况那边还有母亲亲自坐阵,能有什么事?”
程泾看她的目光就冷了下来,道:“娘孀居在家,生怕给别人惹麻烦,就是嘉善的婚礼也没有参加。这次若不是没有个得力的人在一旁帮衬,她老人家会在那里主持大局吗?我刚才过去的时候母亲还问起你的病,准备过来看看,还好我给拦住了。要是母亲让我把你的药方给她老人家看看,你说,你让我这个做丈夫的脸往里搁?你让母亲心里怎么想?”
袁氏知道程泾的底线在哪里。
她忙低头认错,心里却是怨气重重。
程泾哪里知道,见她认错,自己了检讨了一番,说了一大堆自己也有错,明知道她因为程许不参加庶吉士考试的事不高兴,刚才说话应该婉转点之类的。
袁氏打掉了牙齿和血吞。
第二天一大早就和程泾一起起了床,服侍程泾上朝之后,她坐着轿子就去了双榆胡同。轿子刚在垂花门前落定就听见带着笑意的声音爽朗地差着双榆胡同的仆妇:“……这棵石榴树放在这里……大鱼缸放在葡萄架下……赶紧弄几尾金鱼过来,不要锦鲤,这缸小,锦鲤不好养。不过若是有好的锦鲤不妨也买几尾回来,养在后面的小湖里……现在是没人管,可等新太太进了门就不一样了,要不怎么说要有钱没钱,娶个媳妇好过年呢……那个谁,就是你,你走路给我小心着,你手里捧的那个笔洗可是均窑同的,你小心别撞着了,不然就是把你给卖了也赔不起……”
这是谁呢?
说起话来像乡下没见过世面的种田婆子!
袁氏厌恶地撇了撇嘴角,抬头却看见了穿着一身大红遍地金的彭城夫人。
她像个当家人似地正站在正房的庑廊督促着仆妇布置着正房的陈设。
难怪这么说话!
袁氏又撇了撇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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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五章 如果
常氏出嫁,请她过来帮忙,彭城夫人正满心欢喜,哪里会留意袁氏的表情,转过身来看见袁氏,已高声笑着和她打招呼道:“哎哟!袁夫人来了!不是说你病了吗?好些了没有?这些日子我忙着帮常家准备常姑姑出阁的事,一直没空去看你。原想等忙过了这几天再说,不曾想在这里遇到了你。看你面色不错,身子骨应该大好了吧?”
从前程劭一直和袁氏等人住在杏林胡同。后来程劭添了孙子这才搬过来。当时是袁氏过来帮着整理的宅子。
此时用作新房的院子并不是双榆胡同的上房,而是上房东边的跨院。
不大不小的三间正房,东边三间厢房,后面两间的退步,东厢房背面种着一排老槐树,西边的墙角是两块太湖石叠成的假山,种着一株芭蕉,两丛翠竹,院子正中葡萄架下石桌石椅旁是个大鱼缸,描了几株兰花,落地柱和窗棂都重新做了漆,糊上了雪白雪白的高明纸,整个院子看上生机盎然,新清可人。
袁氏看着莫名地就觉得心中不悦,觉得这天下的男子都还是薄情的多。想当年,原来的那位二婶婶和程劭也算是琴瑟和鸣了,可不过几年的光景,程劭却要娶妻了,还重新修缮了宅子,高高兴兴地当起新郎倌来。
她不由在心里怅然地叹了口气,问彭城夫人:“您老人家怎么在这里啊?”
按理说,彭城夫人一个孀居的老太太,怎么也不应该在新房,这不是要坏程劭的姻缘吗?
彭城夫人嘿嘿地笑,道:“我就来看看,没进屋,没进屋。”
常氏虽然没有拜她做干娘,可常氏的弟弟却拜了她作干娘,她也算是常氏的亲戚了,常家的全福人请的是她娘家的侄女,他们看新房,她就趁机跟着过来了。
袁氏在心里冷笑,也不点破彭城夫人的失礼,只是道:“也不知道新婶婶都置办了些什么嫁妆?”
彭城夫人欲言又止。
常姑姑在宫里当值,月例还要人情客往,手里怎么可能有银子?常家舅老太爷过来的时候带了八百两银子过来,那已经是掏了家底,她私底下就拿了五千两银子给常氏陪嫁,谁知道却被常氏退了回来,包括常家舅老太爷的那八百两银子也没有要,还倒贴了常家舅老太爷二百两银子,言下之意,郭老夫人拿了五千两的体己银子帮她置办嫁妆,给她做面子。
不管怎么说,既然是郭老夫人的体己,这做儿子的都就有份,做儿媳妇的就有份,她还是别提这岔子事为好。
彭城夫人想到这里,突然失去了和袁氏寒暄的兴致,道:“你去见过你婆婆了没有?这新房我也看过了,等会回去也有话和常氏说了,我就不在这里耽搁她们铺妆了。我去你婆婆那里坐会,和你婆婆说说家常去。”
袁氏压根就没有想到郭老夫人此时在这里
都是被周少瑾和闵氏给气糊涂了。
她在心里嘀咕,忙道:“我原本准备去给我婆婆问安的,看到您在这里,就先来给您行礼了——我和您一起去我婆婆那里好了。”
彭城夫人见她不再盯着自己在东院的事,乐得自在,更不会说什么了,两人笑着去了后面的小院。
天气渐渐热起来,韫哥儿还有两、三天就满周岁了,却突然能够丢开手走两步了。
全家人都围着他转,哄着他走路。
他也很喜欢动,每天这里那里的不停手脚,走累了就用爬,爬累了就扶着东西走,一天不知道要换多少件衣裳。
有时候樊刘氏不免会说韫哥儿屋里的丫鬟:“别让大爷乱跑,让大爷在地衣上玩。”
郭老夫人听了笑道:“你毕竟带的是小姐。这姑娘和小子可不能一样的养。姑娘家矜贵,走到哪里都要如珍似玉般的捧着,这小子生来就是要支应门庭的,小的时候就管东管西的不让他动弹,再大些了他哪里还敢在外面行走?随他爬好了。不过是多洗几次澡,多做几件衣裳。这小衣裳做多了,不是还可以留着给他弟弟穿吗?”说完还吩咐韫哥儿身边服侍的,“他要摘花你们就让摘,他和雪球玩你们就随他玩耍,只是要在旁边盯紧了,别摔着咬着了就行了。小子就不能管头管脚的。”
她老人家都发了话,谁还敢说什么?
只是辛苦了韫哥儿屋里的丫鬟,每天不知道要洗多衣裳。
周少瑾体恤她们不容易,除了从她那里每个月私下补贴韫哥儿屋里服侍的五百文钱之外,还把自己身边的两个粗使婆子给了韫哥儿使换,专门给他浆洗衣裳。
为着这件事,郭老夫人还特意在程池面前赞扬了周少瑾:“……你们这是重新开府,以后子子孙孙都会照着你们的规矩行事,这规矩就特别的不能乱。少瑾能把韫哥儿的开销从自己那边走,就凭这一点,已有了当家主母架式,我看再过两年,这个家少瑾就能撑起来了。”
程池听了笑道:“娘,她有今天,也是您教得好。至于说到主持中馈的事,娘这几年还是多多担待些的好。我们还准备给韫哥儿添几个弟弟妹妹呢!”
郭老夫人最爱听这话,闻言脸上不由笑开了花,连声道:“这好,这好!只要你们能开枝散叶,我怎么也要帮你们把这个家管好了。”
周少瑾羞得脸如飞霞,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郭老夫人想着这样一来,韫哥儿只怕多半的时候都要跟着她了,想着韫哥儿是长子,越发地对他上心了,程劭成亲,她就带着韫哥儿住进了双榆胡同,也是想看看韫哥儿怕不怕生。在厅堂铺了地衣由他在上面翻滚。
韫哥儿玩累了就仰躺在地衣上抓着自己的小脚玩,嘴里还咦咦呀呀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郭老夫人看着呵呵地笑。
袁氏和彭城夫人撩帘而入。
彭城夫人立刻“哎呀”了一声,热情地道:“这不是我们韫哥儿吗?怎么一个人躺在地上?是不祖母得罪了你啊?快起来,快起来!”说着,就要去拉韫哥儿。
韫哥儿的乳娘不敢去拦彭城夫人,朝郭老夫人望去。
郭老夫人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道:“你别管他了,他喜欢这样玩。”随后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没有让小丫鬟通禀一声,我也好去迎了你。”
彭城夫人不敢说自己在院子里朝着新房瞅了几眼,笑道:“正巧遇到了你的大儿媳妇,就一块过来了。”说话间,她已抱住了韫哥儿,谁知道韫哥儿却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沉,她差点没有抱起来,又使了使劲,这才把看上去并不是很胖却十分结实的韫哥儿抱在了怀里,笑道,“我们韫哥儿的周岁礼准备的怎样了?”
郭老夫人笑道:“都准备好了。就等客人来了。说起来也是我们韫哥儿的运气好。桐乡袁家、庐江李家等几家的老太爷们听说二叔续弦,寻思着没事,又年事已高,接了帖子都要过来喝喜酒。韫哥儿的周岁礼正好和二叔没隔几天,几位老太爷都说到时候要去看韫哥儿抓周呢!”
“我们家韫哥儿可真是有福气啊!”彭城夫人知道这几位的老太爷都是闻名大江南北的鸿儒,等闲难得聚到了一起,她给郭老夫人出主意,“怎么也要几位老太爷给我们韫哥儿留幅墨宝,以后可以当传世之宝。”
这样的东西程家从来都不缺。
郭老夫人直笑。
韫哥儿却在彭城夫人怀里直往下掉。
彭城夫人只好把韫哥儿交给他的乳娘:“这孩子,可真是沉手。你们怎么抱得动?”
韫哥儿的乳娘忙道:“我力气大!”
郭老夫人听了又是一阵笑,请了彭城夫人上座,问起常氏那边的情况来。
袁氏在旁边听着,视线却像被黏住了似的,好不容易从韫哥儿的脸上挪开,不一会又情不自禁地望了过去。
她从前还真是没有正眼看过这韫哥儿。
现在才发现孩子长得好看。
乌黑的头发随了周少瑾,俊朗的五官却随了程池,粉嘟嘟的,不像一般小孩子那样胖呼呼的,却也手脚结实,动起来灵巧机敏,看着就让人心都变得一软。
这要是自己的孙子多好啊!
念头一闪而过,袁氏的眉头紧紧地蹙在了一起。
闵氏如果能给她生个孙子,那可是流着程闵两家血脉的孩子,肯定是个读书种子,比韫哥儿更优秀。
可惜这个闵氏不得力,端着个架子不愿意低头。不然她怎么到今天还抱不上孙子?
接着她想起了程许外放的事。
心里就更不舒服了。
如果闵氏五年之内都没有动静,那就别怪她不客气,让闵氏给程许屋里安排人,给程家开枝散叶了。
袁氏思忖着,心里终于好过了些,主动和郭老夫人、彭城夫人说起韫哥儿抓周的事:“……要借孩子他大伯的印官?好啊!我等会回去就跟他大伯说,他大伯一准高兴。”
“也不拘就要他大伯的官印,随使用个鱼符代替也可以。”郭老夫人道,“也就是凑个趣的事。”
“话可不能这么说。”彭城夫人不同意,道,“他大伯的官印可是正一品的,多好的兆头啊!你别听你婆婆的,听我的,准没错。明天你就直接拿去朝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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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世家嫡谋》
作者:不要扫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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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谋划,尘封多年的真相终于浮出水面。叶念尘所要做的是,好好活着看那迟到十五年的因果报应华丽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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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六章 心淡
袁氏闻言但笑不语,心里却颇不以为然。
一个小孩,抓周居然用真的一品官印,也未免太宠溺了些吧?
她之所以接话,不过是怕彭城夫人觉得自己小心眼罢了,没有想到彭城夫人还当真了,要自己送上门去……就算是她答应,她们家老爷也不会答应的。
想到程泾不发火的时候像个泥人似的,发起火来就是她也要退避三舍的模样,袁氏暗暗有些幸灾乐祸,回去后立刻和程泾说起这件事来,并劝着程泾:“不过是凑个热闹,我看明天一早我们不如把官印送过去好了,抓完周就拿回来了。”
程泾果然皱眉,喝了声“胡闹”,道:“官印是官员的体面,怎么能作嬉戏之物?娘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定是彭城夫人的主意。你也是的,为何不拦着点!娘年纪大了,有时候不免有些糊涂,你难道也不知道轻重?”
袁氏气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老太太就没个有错的时候——这官印要么是彭城夫人怂恿着老太太要的,要么就是自己没有劝老太太消停消停,赶情怎么都是自己的错!
她忍不住眼眶一湿,道:“这怎么能怪我!娘是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吗?我的话娘什么时候放在了心上……”
程泾一听袁氏又要抱怨郭老夫人对她不满意,三十多年来就听着她这样有事没事的时候拿出来反反复复地说,不知道为什么,他再也没有了从前的耐心,反而变得心浮气躁难以忍耐起来。
“好了!”程泾不禁低喝一声,道,“阿谀曲从,陷亲不义,亦为不孝。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多个脑子。还好当时只有彭城夫人在场,若是有其他官宦人家的夫人在场,岂不是丢程家人的脸?”说着,他烦燥地转移了话题,“嘉善那边收拾得怎样了?他启程的前两天选个日子在家里摆桌酒席,家里的人聚一聚。嘉善这么一走,最少一、两年见不着。”他一面说,一面站起身来,“我去趟朝阳门。嘉善小时候抓周都是用鱼袋代替官印的,母亲虽然喜欢韫哥儿,也不能这样的高调,等韫哥儿长大了入仕,仅凭这一点,御史就能弹劾他自小奢侈,对他的名声不好。”
说完,也不待袁氏开口,高声喊着小厮进来服侍更衣,转身去了朝阳门。
袁氏好不容易才没有把手上的茶盅砸到地上,可说话的声音却不由地有些阴沉:“大奶奶呢?我回来这么长时间,怎么没有看见她?”
丫鬟战战兢兢地道:“大奶奶和二太太去了朝阳门那边,说是韫大爷周岁,看看四太太那边有没有什么要帮忙,还没有回来……”
这下袁氏再也忍不住,茶盅“啪”地一声扔在了地上。
朝阳门这边却是热热闹闹的。
郭老夫人已经回来了,周少瑾、周初瑾、李氏、闵葭、邱氏、程筝、程笙几个还有几个孩子都在上房的宴息室,孩子在一旁叽叽喳喳地玩得高兴,大人们坐在一起。
“每年都是那些东西,多没有意思。”说话的是程笙,她想再生个孩子,请了曹太医帮着调理身子,皮肤晶莹剔透,吹弹欲破,好得不得了,就是周少瑾看了也十分羡慕,可人也又胖了一圈,“我跟婶婶说,除了那些什么官印虎符、笔墨纸砚之类的,加几盒胭脂水粉、算盘戥子之类的,看看我们韫哥儿到底抓些什么?池叔父可是文武双全——上能写陈条,下能打算盘。”
“你这死丫头!”郭老夫人听着拿起手边的玉如意就要敲打程笙,“有你这么说自己叔父的吗?你叔父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没有你叔父打算盘,你们能有那么多的陪嫁吗?能一个个养得红光满面的吗?”
“祖母也太偏心了!”程笙佯装要避开郭老夫人的敲打般躲在了周少瑾的身后,让周少瑾挡在自己的前面,“连句玩笑话也不准我们说了。”
周少瑾抿了嘴笑,由程笳躲在自己的身后。
就是开玩笑,郭老夫人也舍不得打周少瑾,笑着放了如意,指着程笙道:“你有本事就一辈子躲在你婶婶后面不出来。”
程笙哄着郭老夫人:“那我就走到哪里把四婶婶带到哪里,看您还打不打我!”
逗得屋里众人好一阵笑。
有小丫鬟高高兴兴地快步走了进来,道:“洛阳那边的李家姑爷派人送了贺礼过来,两位随行的妈妈想进来给老夫人和四太太、韫大爷磕个头。”
“快请她们进来。”郭老夫人听了很是高兴。
小丫鬟去带了人进来。
两个妈妈郭老夫人和周少瑾都不陌生。一个是从小跟在程笳身边服侍的翠环,嫁了李敬那边的一个赠了姓氏的世仆,是程笳屋里的管事妈妈,走出去别人都要尊一声李妈妈。另一个是李敬母亲身边的大丫鬟,嫁给了李敬母亲的陪房,姓赵,上次程笳怀孕,这位赵妈妈就专程从洛阳赶过来服侍了程笳一些日子的。两人都是李敬这房非常体面的妈妈,派了这两人千里迢迢地来送韫哥儿的周岁礼,可见对这件事的重视。
不过,算算日子,程笳的长子韦哥儿也有一岁多了,程笳又是个好动的性子,李敬是走南闯北的商贾,韫哥儿的好日子,他们俩人怎么也没有来凑个热闹?
周少瑾等两人行了礼,就问起程笳来。
两人满脸都是笑。可能是为了尊重李敬,翠环没有作声,那赵妈妈眉眼动了起来,道:“我们家大太太有了身孕,和怀韦大爷的时候一样,怏怏地躺在床上吃什么都没有胃口,我们家老爷担心得不得了,前几天十三行的船到了码头要结算,我们家老爷都只是派了家中的大总管去,自己在家里陪着我们家太太。老爷说了,等过些日子太太身子骨好些了,就带着大爷和太太到京城来看几位长辈和舅太太。”
“哎呀,这赶情好!”屋里的人都为程笳高兴,郭老夫人更是关心地问赵妈妈程笳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怀了多长的时间,什么时间生,韦哥儿谁照顾……
李敬是他们房的独子,他的几位叔伯却子嗣繁茂,程笳能多生几个孩子,以后韦哥儿也有个帮手。
不知道多少人想搭上十三行的买卖,洛阳在内院,又自古是富庶之地,能贩买十三行的那些西洋玩意不仅能赚大钱,还能让洛阳的人高看李家一眼,而李敬能和十三行签下五年的供货买卖,则是程池从中牵得线。李敬也有意把这消息传出去,让程笳好在李家落脚。现在不仅是李家,就是整个洛阳城都知道李敬娶了个有帮夫运的好太太。
因而赵妈妈不管在什么时候看见郭老夫人都有些紧张,也带着几分小心,恭敬地回着郭老夫人的话。
知道程笳诸事顺利,郭老夫人不住地点头。
李氏却心中一动,笑道:“大姑奶奶生了两个儿子,二姑奶奶、三姑奶奶和四姑奶奶各生了一个儿子,如今四姑奶奶怀着的这个也像是个小子,程家的姑奶奶可真是旺夫家。”
众人听邱氏这么一说,仔细想想,还真是这样,纷纷笑了起来。
郭老夫人就拉了周少瑾的手,道:“亲家太太这是在夸自己家的闺女吧?你们俩位姑奶出嫁后也都生的是小子。”
李氏一愣,大家又都笑了起来。
周少瑾赧然。
怎么姐姐和程笳改变了命运之后一个接着一个的生孩子,她就没动静呢?
程泾过来了。
众人站起来要回避。
郭老夫人嫌麻烦,让大家坐下,自己去抱厦见了程泾。
程泾说起抓周用官印的事。
郭老夫人听了只说已找到了从前程池抓周用的鱼袋,到时候会用鱼袋代替官印,并道:“拿你的官印抓周,不过是彭城夫人的一句笑话罢了。”
程泾松了口气,却敏感地觉察到母亲的情绪有些低落,他在母亲面前逗个趣,郭老夫人已站了起来,道:“四郎等会也要下衙了,让四郎招呼你用膳,我那边周家的亲家太太还在,就不管你了。”
头也不回地走了。
程泾苦笑。
好像自从分宗之后,他和母亲之间的关系就越来越淡了。
马上要过端午节了,到时候还是把母亲接过去小住几日才是。
他去了外院的书房等程池。
郭老夫人心里凉凉的。
她是什么人,过了三、四十年,她的儿子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郭老夫人在庑廊下站了一会,把心中的郁气散了才进了屋。
而周少瑾则很怀疑自己没有动静是程池从中做了手脚。
半夜,她腻在程池的怀里不起来。
程池低声地笑,又要了她一遍。
她累得半死,程池却被挑了兴致似的,抱着她说了半天的话,她一句都没有听清楚,临到天亮,他们又恩爱了一场。结果程池神清气爽地去了衙门,她好不容易才爬了起来,给郭老夫人请安的时候上眼皮和下眼皮不停地打着架。
郭老夫人什么也没有说,笑着让沉香端了碗老母鸡汤进来。
周少瑾腾地一下脸胀得通红。
郭老夫人直笑,温声道:“喝了汤回去睡个回笼觉,韫哥儿的事有我呢!”
周少瑾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那碗汤喝下去的,回到屋里却睡了个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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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七章 得罪
只是这觉睡得再怎么好,明天就是韫哥儿的周岁礼,周少瑾也不能继续在床上待着。
她看着还没有到正午,重新梳洗了一番,去了汀香院。
郭老夫人正陪着韫哥儿玩九连环。
韫哥儿怎么也解不开那九连环,气得扯了那九连环哇哇大叫,见母亲进来,更是泪眼婆娑地张开手臂冲着周少瑾直喊“娘”。
周少瑾见他撒娇手里还紧紧地捏着那个九连环,不由抿了嘴笑,给郭老夫人行了礼之后,就把儿子抱在了怀里,温声地问他:“我们韫哥儿怎么了?又为什么事不高兴了?”
韫哥儿喊人倒喊得早,可眼看着就一周岁了,却还是只会说两个字。
他把手里的九连环塞到了周少瑾的怀里,委屈地说着“他坏”。
周少瑾等人都哈哈地笑了起来。
韫哥儿就更委屈了。
周少瑾就细心地拆了一遍给韫哥儿看。
韫哥儿记得前几步,却记不得后几步了,然后又发起脾气来,把九连环丢到了地下。
周少瑾捡了起来,一面继续教韫哥儿拆九连环,一面和郭老夫人说起明天抓周的事来:“……老一辈的由二叔父陪着坐在外院的花厅,只安排煮茶。几位老安人就领到汀香院来和您说话,安排女先生说书。其他男客在外院的书房,女眷在花园的花厅,一边唱堂会一边唱戏。抓周礼安排在大厅,想来观礼的可以过来看看,不想来观礼的可以继续说话听戏。”
老一辈的都怕吵闹,未必会去看韫哥儿抓周。
“你这样安排很妥当。”郭老夫人笑着点头,注意力却放在韫哥儿的身上,“这次来参加韫哥儿抓周的有几位大儒,要安置好,韫哥儿要是能结个香火缘也是不错的。那边我请了翰林院的吴大人过来作陪,你就不要管了,只要注意韫哥儿的抓周就行了。”
婆媳妇俩人说了半天的话,韫哥儿顺利地解开了九连环。
他高兴地抓了九连环给郭老夫人和周少瑾看。
郭老夫人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周少瑾则在儿子的脸颊旁“啪”、“啪”地亲了两口,赞着“我们韫哥儿可真厉害”。
韫哥儿显然更喜欢母亲的这种鼓励,学着周少瑾的样子也凑到了周少瑾面前亲了周少瑾两口,然后还觉得不满足,又跑去郭老夫人身边要亲郭老夫人。
郭老夫人生平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亲过,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回过神来后就忍不住把韫哥儿抱在了怀里,对周少瑾道:“也不知道这孩子随了谁?他爹和我都是不会哄人的人,他倒好,看见谁都嘴得甜。”
肯定是随她!
周少瑾在心里想,却不敢说出来。
男孩子喜欢花言巧语的哄人并不是什么好事。
可这样的孩子又的确是非常讨人喜欢。
周少瑾寻思着要不要跟程池说一声。
程池却到了掌灯时分才回来。
“吃过饭了没有了?”周少瑾给他更衣的功夫问他,“灶上还没有封灶子。”
程池偶尔也会像今天似的被事情拖住了,没有派个人回来说一声就晚归的,有两次还是在衙门里草草填饱了肚子才回来的。
“没什么胃口。”程池淡淡地道,周少瑾这才发现他的目光非常的清冷,表情也显得有些冷峻。
她已经很久都没看见他这副样子了。
周少瑾想到天气渐热,用冰又早了点,不用冰又有些气闷,思忖道:“要不我让灶上给你做碗小面,少放点辣子,在切条小黄瓜拌进去……”
京城里的黄瓜还没有上市,但丰台那边有人用暖棚种了小黄瓜当水果(买)卖,程池喜欢吃,家里就没断过。
程池想了想,点了点头。
等到周少瑾吩咐下去折了回来,程池已坐到了临窗的大炕上开始喝茶。
韫哥儿被郭老夫人留在了汀香院,周少瑾从炕桌下面拿出针线缝上几针,和程池说着话:“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明天韫哥儿抓周,你能在家吗?”
明天并不是沐休日。
周少瑾觉得程池应该会请假在家,现在看来却不敢保证了。
程池道:“我早已跟衙门请了假,明天在家呢!”
那就不是为了公事不高兴了!
周少瑾悄悄地打量着程池。
程池看着就笑了起来,伸长了手臂隔着桌子摸了摸周少瑾的头,道:“想什么呢?有话就说!我什么时候教会你看我的眼色行事了。”
周少瑾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不是怕你不高兴吗?”
“不高兴也不至于给脸色你看。”程池道,“你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心里不舒服吧?”
周少瑾点头。
吉祥指使着几个小丫鬟端了小面进来。
程池打住了话题。
周少瑾忙着摆桌碗筷子,打发了屋里服侍的。
程池吃了口面。
面条劲道,酸辣香爽,黄瓜丝清脆可口,让他的心情都变好了很多。
“大家都知道我的长子明天抓周,我提前就下了衙。”他吃了几口面,喝了口桑茶饮,放下筷子对周少瑾道,“我下衙去了杏林胡同一趟——大哥有个同科叫韩宗梅的,在外面嚷嚷他之所以能当上宣同总兵,全因有大哥的推荐。”
这种事大家不是应该都藏着掖着吗?
周少瑾讶然。
程池看在眼里,轻轻颔首,道:“不管是韩宗梅说漏了嘴还是有意如此,这个人都不能再交往了。我原本只是想去问问大哥知不知道这件事,结果碰上韩家的人听说嘉善外放,特意派了师爷过来送礼。照我说,收个一两件应应景,以后渐渐断了就成,结果大哥恼羞成怒,把人家的东西全都退了回去。当时正值下衙的时候,杏林胡同又住了不少四、五品的京官,这下子大家都看见了,大哥这是好事做了,却把人全给得罪了。”他说着,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大哥也是坐四望五的人了,怎么就这样的沉不住气?官宦沉浮,最怕是得罪人……”说完,他见周少瑾满脸的担心,又忙道,“不过,韩宗梅这个年纪了还在宣同总兵任上擢升,想必能力一般,得罪了也就得罪了。我打听过他,他是守制之后重新启复,从前在嘉兴任知府的时候就被人弹劾过贪墨,虽然最后不了了之,但无风不起浪,可见这个人也不是什么好人,能这样离得远远的也不错。”
这些朝廷中的大事周少瑾不懂,程池说不要紧肯定不要紧,何况前世她也没有听说过这个人,可见这个人真没什么关系,她笑着点头,起身重新给他续了杯桑茶饮。
程池吃了面,拉了周少瑾遛着弯去给郭老夫人请安。
院子里的玉簪花全都开了,在清冷的月色中晶莹剔透,堆叠如雪,清香浮动。
程池牵着周少瑾的手,慢慢地走着。
丫鬟婆子远远地跟着。
夫妻低声说着体己话。
“我没有想到四郎会担心大伯得罪人。”周少瑾被程池这样牵着手有些害羞,但程池执意要牵着她的手,她自然不会拂了程池,而且不可否认地觉得很是甜蜜,“在我印象里,四郎好像什么也不怕似的。”
“我是不怕。”程池不以为意地道,“可我大哥那人行事有些和软,有时候明明知道不对劲,却狠不下心去处置,踌躇间就把自己给绕了进去。他不比我……”
周少瑾咯咯地笑,道:“四爷眼里容不下沙子。”笑声像银铃洒落在夜色的花木丛中。
“我有这么苛刻吗?”程池看着她眉眼弯弯的样子,表情也变得轻快起来。
周少瑾就依了过去,抱住程池的胳膊,在他的肩头蹭了蹭。
程池看着她的目光顿时充满了宠溺,静静地和她走了段路,道:“过了端午节,我们搬去花园的水榭里住吧?那边临着湖,凉爽些。我原本准备到了夏天我们就搬到汀香院去……既然母亲搬了过来,我们就去水榭那边住两个月好了。”
周少瑾只要跟着程池,住在哪里都无所谓,她道:“只是这样一来离娘有些远了,娘会不会心里不高兴?”
“那我们就多生几个孩子。”程池低声笑着和她咬耳朵,“这么大的宅只,只有我们几个人住,多冷清啊!”
周少瑾羞得耳朵都红了。
家里的人的确少了点,东路那边根本没有人住。
“所以我们搬去水榭那边住,”程池若有所指地笑道,“你也可以在那见家里的管事婆子。”
周少瑾心里怦怦地跳,温顺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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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林胡同那边,程泾和袁氏却剑拔弩张。
“我不是让你回趟娘家吗?你怎么还没有回去。”程泾指着管家在看见他把韩宗梅送的礼品全让韩宗梅的师爷拉走了之后神情惶恐地拿给他的礼单,气得血直往上涌。
袁氏的脾气也不好,沉着脸低声道:“你一会儿让我去双榆胡同帮娘打理二叔娶亲的事,一会让我去看看韫哥儿抓周有什么要帮忙,一会儿让我回娘家去送礼,嘉善眼看就启程去绵竹了,我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啊!您怎么能这样的指责我。”
如果不是自己提醒她,她会去双榆胡同帮忙,会去朝阳门露脸吗?至于嘉善外放,儿媳妇不懂却不敢去请教她,反而请弟妹邱氏来帮忙……
程泾想着,不由揉了揉额头。
袁氏,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好一会,他才收拾好心情,道:“其他的事你暂且放一放,先回趟娘家……”
袁氏冷冷地打断了程泾的话:“明天是韫哥儿抓周,你确定我先回趟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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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七章 周岁
程泾目光清冷地看着袁氏,半晌都没有说话。
袁氏不由得心里发寒,自我调节了好一会才勉强露出了个笑容,准备低个头认个输,谁知道还没有等她开口,程泾已道:“那你自行决定好了!”
说完,扬长而去。
屋里服侍的丫鬟婆子个个战战兢兢,恨不得能隐形。
袁氏看着一口气堵在胸口进也进不得,出也出不得,脸羞得通红。
住在后院的闵葭知道了暗暗冷笑。
她这个婆婆,心眼也太小了点。
这个毛病若是不改,以后还有闹笑话的时候。
好在是她马上就要走了。
说到她能随着程许去绵竹,还要谢谢老夫人。若不是她老人家开口,就算她拿了子嗣的事做借口,只怕袁氏也没有这么容易就答应。
闵葭想到明天是韫哥儿的周岁礼,郭老夫人又一直盼着韫哥儿能平平安安地长大,她想了想,让贴身的丫鬟开了自己陪嫁的箱笼,拿出块桃木雕的平安牌来用匣子装了,第二在去朝阳门的时候带了过去。
天色还早,朝阳门却已是张灯结彩,开门待客。
来的客人还不少。
她下轿的时候就碰到了袁家的大太太和三奶奶。
两位太太她都认识,大太太代表袁家出来交际应酬一点也不稀奇,奇怪的是三奶奶,自从袁家三老爷在外面养外室的事闹开之后,三奶奶有好些日子没有出过门了,不知怎么这次居然会来参加韫哥儿周岁礼?
闵葭在心里嘀咕着,却不敢流露半点异样,跟着袁氏的身后笑盈盈地上前给两位袁太太行礼。
袁家是袁氏的娘家,有了这层亲戚关系,说起话来也就比旁人都要亲热。
袁大太太道:“嘉善什么时候出京?他舅舅想在家里摆上一桌,给嘉善送行。我看明天就是好日子,明天怎样?”
袁氏笑着应“好”,又有轿子抬了过来。
一个穿着石榴红褙子,石青色马面裙的花信少妇由随轿的婆子扶了下来。
闵葭瞧着很面生,袁氏和袁大太太也满头雾水,显然不认识,到是袁三奶奶笑着和那女子打了个招呼:“洪大太太也过了来,真是稀客。说起来我们也有四、五年没见了。”
那妇人上前行礼。
三奶奶向闵葭等人引茬那妇人:“这位是原浙江道监察御史洪大人的太太,今天四月洪大人回了都察院,洪大太太应该是跟着一道回了京。”
众人既然要在京城的官宦之家行走,首先就要弄清楚谁是谁。
三奶奶的话音一落,其他三个人就知道她是谁。
兵部侍郎兼两广总督洪绣的儿媳妇,也就是九如巷二房洪大太太的侄媳妇。
九如巷二房和长房分了宗,洪家的人却来参加程池长子的周岁礼……
袁大太太笑道:“洪大人和小程大人如今是同僚了吧?”
洪大太太连忙点头,笑道:“可不是。我们一回京就听说程大人的长子做周岁礼。”又问袁三奶奶,“三老爷如今还没有出仕吗?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差事能留得住三老爷?”
袁别云比程池还早一科中进士,还考取过庶吉士在礼部观过政,只是三年的庶吉士还没有完他就忍不住辞了官四处云游去了,本朝自立国起,他还是第一人。
袁三奶奶从前听别人这样问还有些尴尬,随着袁别云隔三岔五地出点事,袁三奶奶已不把这些当个事了。她笑道:“像个孩子似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长大。”
这又不是什么好事!
几个人契阔了两句,就结伴进了二门。
周少瑾亲自来迎,陪着她们先去给郭老夫人行礼。
郭老夫人没有问袁别云的事,却拉了袁太太的手道:“你这孩子从小就稳沉。别云要不是娶了你,谁和他也过不下去。你是个有后福的。”
袁三奶奶此时眼眶才有点湿润,道:“借老夫人的吉言,我就等着。”
说话着,宋夫人带着出嫁的宋大小姐过来了。
大家少不得又是一阵寒暄。
等到闵葭出了汀香院,已是日上三竿了。
她趁着周少瑾送她们出门的时候把装着木牌的匣子递给了周少瑾,笑道:“这是从前我去灵隐寺求的,开过光,送给韫哥儿戴着玩。”
周岁礼杏林胡同那边早就送过来了。
这就算是闵葭单独送给韫哥儿的了。
闵葭嫁进来后对周少瑾一直都冷冷淡淡的,周少瑾想不通她为什么突然会转变态度。但闵葭既然态度友善,周少瑾也不会端着。
她笑着向闵葭道了谢。
不知道为什么,闵葭莫名地就松了口气。
她笑着追上了袁氏等人。
袁氏道:“你和周氏说什么呢?”
闵葭无意和她多说什么,笑着敷衍她道:“韫哥儿周岁了,我恭喜了四婶婶几句。”
袁氏果然不再多问。
他们在花厅坐了一会,花厅几乎就坐满了人。
袁氏坐在旁边和平日里来往密切的人说着话。
闵葭见邱氏带着谢氏在那里帮着周少瑾招待来客,想了想,也跟了过去。
有了事做,仿佛一眼转的功夫就到了吉时,韫哥儿马上要在大厅里抓周了。
花厅这边坐着的太太和奶奶们几乎都跟了过去,倒是书房和汀香院的老一辈只到了郭老夫人和彭城夫人几个。
大厅放着桌大书案,铺了猩猩红的毡毯,摆着鱼袋、桃木刀剑、笔墨子砚、诸子百家的书藉……琳琅满目地摆了一大桌子。
女眷中就有人说起自己孩子小时候抓周的事:“……抓了支笔。如今长大了,别的不成,书倒念得好。”
大家纷纷应着。
周少瑾抱着韫哥儿走了出来。
小小的人儿穿了件喜庆的大红衣裳,戴着金灿灿的赤金项圈挂着长命锁,头发乌黑亮泽,皮肤白皙洁净,一又大眼睛乌溜溜的像黑葡萄似的,长长的睫毛又密又翘,像把小扇子似的,看得满屋的女眷都称赞韫哥儿长得好看。
韫哥儿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人。
他有点害羞地躲在周少瑾的怀里往外瞅。
周少瑾轻柔地抚着他的背,低声地哄着他:“没事,没事。大家看到韫哥儿漂亮又听话,都很喜欢,所以才围着你看的。你等会到那长案去拿件你喜欢的东西给娘就成了。娘带你去找祖母吃好吃的。好不好?”
韫哥儿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点了点头,目光亮晶晶地转移到摆放在书案上的那些物什去上。
周少瑾就小心地把孩子放在了长案上。
程池带着来观礼的男宾进来。
韫哥儿咧着嘴笑,冲着程池喊“爹爹”。
程池走过来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道:“拿件你喜欢的东西给爹爹。”
韫哥儿高兴起来,咯咯地笑,有些不稳地走到了书案的正中,然后一屁股坐了下来,左右看了半天,拿了鱼袋。
彭城夫人呵呵地笑,道:“我们韫哥儿以后肯定是个当大官的。”
结果她的话音还没有落,韫哥儿又抓起了一旁的桃木剑。
宋夫人笑道:“哎哟,还是文武双全的。”
郭老夫人直笑。
韫哥儿却丢了手中的鱼袋和桃木剑抓起不远处的算盘。
算盘代表商贾。
这下大家的表情就有些压抑了。
周少瑾倒觉得无所谓。
樊刘氏说,她小时候还抓了支笔,结果她也没有多少学问。
周少瑾正要上前去摸韫哥儿,韫哥儿又丢了算盘抓起了面前的用大红金丝线缠着的墨条。
大厅里的气氛一变。
就有人凑趣:“好了,好了,我们韫哥儿以后是个读书人。”
这个时候把孩子抱了起来,抓周就结束了,这也就是最后的预示了。
所以大家才松了口气吧!
周少瑾抿了嘴笑,准备把韫哥儿抱起来。
韫哥儿却丢了金丝线,麻溜地我抓到了一旁,抓起了一把葱。
葱,代表聪明的意思。
众人俱是一愣。
韫哥儿已一把将葱塞进了嘴里。
猝不及防间,周少瑾根本没能拦住。
韫哥儿辣得“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周少瑾忙抱了儿子,一面帮着清理他嘴里的葱,一面哄着韫哥儿:“不哭,不哭!你快吐出来。娘马上就给你弄蜂蜜水去。”心里却抱怨虽然说放葱是她自己的主意,可她不让他们放真的葱,是让他们在自己笼箱里的那个陪嫁的玉石小葱找出来……。
韫哥儿大声地哭,死死地捏着葱不愿意放手。
周少瑾没有办法,只好让他捏着。
礼宾见状忙笑道:“我们的寿星翁今天抓了葱,这是说我们的韫哥儿非常的聪明,以后做什么事都好啊!”
这样的解释也不错了。
程池笑着招呼大家去花厅或是前院吃饭。
周少瑾则带着韫哥儿回屋喝蜜峰水,并且趁机教训韫哥儿:“以后可不能拿什么东西看也不看就往嘴里塞了,知道了吗?”
韫哥儿大眼含泪地点头。
周少瑾看得心都酥了。
拿了蜜峰水喂韫哥儿,安抚他的情绪。
有人靠在门边击掌。
周少瑾抬头,却看见集莹穿着件石青色印银白色凤尾团花的褙子似笑非笑似地逆光而立,红艳艳的唇如盛开的石榴花。
“集萤,你怎么来了!”周少瑾跳了起来,抱着孩子就站了起来。
“我来参加韫哥儿的周岁礼啊!”集萤笑着,懒懒地走了进来,笑吟吟地望着韫哥儿,道,“韫大爷,干得不错!我生怕你像你爹小时候似的抓了个鱼袋,最后去考了个两榜进士。”
韫哥儿望着陌生的集萤,困惑地朝着她身后喊了一声“爹爹”。
“程子川?!”集萤花容失色,一跃而起,躲到了周少瑾的身后。
门外风吹青竹,哪里有程池的影子。
众人一阵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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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八章 绸缪
集萤气结,跺着脚瞪着韫哥儿:“你小小年纪,怎么长着副你娘的面孔你爹的心肠?”
周少瑾闻言大吃一惊,忙道:“韫哥儿长得像我吗?哪里像我?”
集萤道:“你看这眼睛鼻子,哪里不像?”
周少瑾急起来,道:“我长得柔顺,他是男孩子,怎么能像我?应该像他爹那样俊朗才是。”
集萤睁大了眼睛,道:“长得像你不好吗?你可比程子川漂亮多了。孩子这么漂亮,自然是像你了!程子川也就是命好,娶了你。要是别人,肯定养不出这么漂亮的孩子……”
这是什么话?
周少瑾抱着了韫哥儿还要再问,韫哥儿却喊起“爹”来。
众人四处张望,根本就没有程池的影子。
集萤笑着装腔作势地要去拧韫哥儿的鼻子,道:“你还吓唬我!”
周少瑾哭笑不得,道:“他连话都说不团圆,怎么知道你怕四叔?又怎么会吓唬你?”
集萤嘴硬道:“谁说我怕程子川?我只是不想和他有什么冲突然后连累到秦子平而已。”
“真的吗?”周少瑾笑眯眯地问集萤。
她一直担心集萤和秦子平过不好。可现在看来,集萤艳光四射,说话行事和成亲之前没有什么两样,显然是过得很舒心了。
集萤嚅嗫着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韫哥儿却道:“子川,爹爹!”
“哎哟!”周少瑾听了欢喜得不知道如何是好,“韫哥儿,你竟然知道你爹爹的表字。”她想到韫哥儿两次喊“爹爹”,不由得在韫哥儿的小脸上“啪啪”地亲了两下,对集萤笑道,“我们家韫哥儿没有吓唬你吧?”
集萤笑了起来,稀罕地摸了摸韫哥儿的头,道:“你这小人,怎么能这么聪明?姨姨给你好东西。”说着,从兜里拿出一个用陶做的鸟形的泥泥叫递给了周少瑾,“你的针线好,给他打个络子挂在脖子上玩。”
不同于上了礼单的东西,这是集萤的心意。
周少瑾让春晚去找根络子过来,告诉韫哥儿向集萤道谢。
韫哥儿奶声奶气地喊着集萤“姨姨”,把集萤喊得心里痒痒的,对周少瑾道:“我能抱会他吗?”
程池快三旬才得了这个儿子,不知道养得多精贵,集萤就算是再大大咧咧也不敢随意地对待韫哥儿,而且说不定这小孩子以后还会是七星堂的堂主。
“当然可以啊!”周少瑾却没有想这么多。
谁家的小孩子不是摔摔打打地长大的。
她把孩子交给了集萤,不死心地道:“我们家韫哥儿是不是真的长得很像我?”
集萤看了看乖乖由自己抱着了韫哥儿,又看了看周少瑾,道:“你们长得都很漂亮……”
也就是说,集萤只是认为他们都很漂亮,而不是韫哥儿长得像自己!
周少瑾松了口气。
集萤道:“我看你再生个女孩子好了。我喜欢女孩子。”
周少瑾闻言哭笑不得,道:“你自己生一个去!你又不是长得不好看。”
集萤悻然地笑。
周少瑾心里却咯噔一下。
难道她和秦子平之间过得不好?
可没等她开口,集萤已道:“对了,我还忘了件大事。”她说着,就朝屋外喊了声“大丫”、“二丫”。
两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走了进来。
中等的个子,长得有些壮实,蜜色的皮肤,浓眉大眼,左边一个穿着大红色的杭绸比甲,右边一个穿着鹦鹉绿的杭绸比甲,眉眼间有七、八分相似,老实敦厚地屈膝给周少瑾行着礼。
周少瑾讶然地指着两小姑娘:“这是……”
“程子川让我给你找丫环。”集萤提不起兴致地道,“永定河那年发大水我公公捡回来的,应该是一对姐妹,收为了养女,从小跟着我公公习武,后来又跟着我学了两年的规矩,身手不错,人虽算不上十分的机敏却胜在忠心可靠,不搬弄是非……你也知道,后宅的女人让她不说话有多难。我好不容易从秦家和计家挑出了她们姐妹俩。”说完,对那两个丫头道,“这就是程夫人,你们以后就跟着她,在她的屋里当差,我交待你们的那些话也要记住了,可别出了错。”
两人再次齐齐地给周少瑾行礼。
集萤道:“要不是因为这两个丫头被丢到金沙帮去学凫水,我绕道去接这两个丫头耽搁了时间,我早就到了京城!还好赶上了韫哥儿抓周……”说话间春晚走了进来,把穿了络子的泥泥叫拿了进来。集萤接过来就吹了一声,然后在茶水里涮了涮递给韫哥儿。
韫哥儿听到叫声的时候眼睛就亮了起来,见集萤把泥泥叫给了他,他立刻就学着吹了口气。
泥泥叫吱吱地嘶叫了两声。
他顿时高兴起来,冲着周少瑾笑了笑,使轻地吹着泥泥叫。
满屋都是泥泥叫嚣叫的声音。
周少瑾不禁对集萤道:“这下好了,你给他找了个好玩意,我们这下别想消停了。”
集萤哈哈地笑,道:“反正又不是我不得消停,韫哥儿吹得越欢,某些人越是心浮气躁,我心里越高兴。谁让他当收拾我的。”
周少瑾哭笑不得。
韫哥儿却扭着身子到处找:“茶,要茶!”
春晚还以为韫哥儿渴了,忙倒了温热的茶水递到了韫哥儿嘴边。
韫哥儿却推开了茶水,把泥泥叫塞到了茶盅里,然后学着集萤的样子把泥泥叫拿出来,使劲地甩了甩。
“这孩子怎么这么可爱?”集萤看着恨不得把韫哥儿抱回家,求周少瑾道,“以后让我给韫哥儿启蒙好了。你看怀山的人就知道了,阴阳怪气的,他们专派的武技都很歹毒,出手就是有去无回,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商嬷嬷是野路子出身,不能登大雅之堂。我们计家的武艺却是堂堂正正,脱胎于易筋经,最讲究养气功夫了,就是杀人,那也是姿势优美,没有一丝戾气。以后我们韫哥儿肯定是贵公子,怎么能和那些江湖上卖艺讨饭的一个路数……”
周少瑾听得额头冒汗,道:“韫哥儿以后怎样,四爷说了的,还要看他的天赋和喜爱。只要是他喜欢又于他有天赋的,四爷说不管干什么都随他。学武什么的,要等他大一些再说……”
“这倒也是。”集萤第一次没有反驳程池,想了想道,“这人若是能随心所欲地活着,那才是快活。”
“就是,就是。”周少瑾生怕她又改变了主意,非要教韫哥儿武艺,忙转移了话题,道,“大丫和二丫是她们的名字吧?你们过来四爷知道吗?秦子平呢?怎么没有看见他?马上要开席了,我领你去坐席吧?”
“不用了。”集萤知道今天来的都是些官太太,彼此间要是问起来,她一个捕快的老婆,不免要看人眼色,她又不能把江湖上的那一套拿来用。想到这些,她倒是有些庆幸秦子平去做了捕快,在江湖上既有特殊的地位,计家女婿的名头又让很多人对他们毕恭毕敬,“我就在你屋里用午膳好了。正好和商嬷嬷说说话——我有两年没有看见你们了。”
这样也好!
就算是程池不说,周少瑾从集萤每每提起计家时的自豪可以窥见计家在江湖上的地位,大家道不同不相谋,勉强她坐在那些官太太中间,反而让她不自在。
她让人安顿了大丫和二丫,又商量着帮集萤叫了菜,然后不见外地让集萤帮她留碗甜汤,这才抱了韫哥儿去程池那边,问程池:“集萤带了两个小丫头过来,你知道吗?”
“我知道。”程池接过了韫哥儿,道,“没想到她今天赶了过来,也算有心了。现在人多口杂的,我晚上回去再和你说。”
周少瑾点头,亲了亲韫哥儿,由程池抱着他去了外面应酬。她则在汀香院和水榭两边跑,等到说书的开始说书,唱戏的开始唱戏,程池这才把韫哥儿交给了周少瑾,由周少瑾抱着回了屋。
韫可儿平时这个时候正是睡午觉的时候。回去的路上已支持不住地伏在她的肩膀上睡着了。等回到正屋的上房,早已像团泥似的,周少瑾给他换衣服他一动也不动地任由她摆布。
集萤在一旁看得兴致勃勃。
周少瑾却是出了一身的汗,赶着去换了身衣裳遣了身边服侍的,这才坐下来和集萤说着体己话:“你还回老家吗?”
“不回去了。”集萤笑道,“老祖宗想得挺好,结果回去之后不管是吃食住行都不习惯,我瞧着有些后悔。可四爷却让老祖宗在家多呆些时候,还让老祖宗把从前的那些地窖夹道什么的重新修缮了一遍。”她说到这里,竖着耳朵听了听四周的动静,这才贴着她的耳朵道,“四爷是不是想干些什么?我看那样子,可不仅仅是修缮老宅子那么简单。倒像是狡兔三窟,提前布得个局。”
周少瑾听着心里怦怦乱跳,亦低声和集萤耳语道:“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但皇太子突然病逝,皇长孙成了皇储,二叔父是皇上的心腹,四爷又盯着四皇子……四爷多半是未雨绸缪,怕京里出事。”
集萤听着皱眉,道:“他这是活得不耐烦了吧?好好地掺和到这些事里去做什么?他可不是一个人!怎么也不替你和韫哥儿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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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九章 风雨
正是因为替她着想,替儿子着想,程池才狡兔三窟般地请了秦大总管重新修缮老宅。
周少瑾在心里嘀咕,却不好跟集萤说什么,那略带几分然窘然的神色落在了集萤眼里,就变成了无奈。
集萤向来很喜欢周少瑾,自然不想让她为难。颇有些后悔自己的快言快语,她立刻把对程池的不满压在了心底,和她说起她来京的事:“反正你以后有什么事记得要跟我说。秦子平马上要调到顺天府来当捕快,长辈们给我们在西直门那边买了个二进的小宅子,我的事也忙得差不多了,再往后,我也只能在家里带孩子做针线了,你不去我那里串门,我恐怕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要常去我那里玩才好。”
朝阳门这边有郭老夫人在,主仆有别,秦家又做了程家那么多年的仆妇,他们这些小辈见到了郭老夫人不去行个大礼说不过去,可每次都这样恭敬,集萤又觉得不自在。
周少瑾明白她的想法,抿了嘴笑,轻快地应下了。
因花厅和汀香院那边还有客人,周少瑾和她说了几句话,就要起身去应酬来客。
“我留下来给你照顾韫哥儿。”集萤和那些人都不认识,又稀罕韫哥儿,不愿意过去。
周少瑾道:“等会他醒了,还得抱过去给老夫人、吴大学士他们看看。”
“那就让他多‘睡’会。”集萤不以为然地道,“外面锣鼓喧天的,你就不怕吓着了我们的韫哥儿?”
“他可从来不怕这些。”周少瑾说起前些日子沐浴节带他出去时路过一家寺院在做法事,人山人海的,他扭着身子就要过去瞧热闹,不让还生气的事。
“那就更应该让我照顾了。”集萤就是喜欢韫哥儿,“今天是他的生辰,小孩子不懂事,他要是闹腾起来多没有风仪啊!”
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周少瑾直笑。
看着那七、八个服侍韫哥儿的丫鬟婆子,也就答应了:“那我们可说好了,他要是吵闹起来你就赶紧派人去找我,这孩子有时候有点犟。”
“知道,知道。”集萤忙赶她走,一副生怕她反悔的样子,觉得凭她的本领,还哄不了一个孩子不成?
周少瑾笑着摇头去了汀香院,只说韫哥儿今天起来的太早,这会儿还睡着,怎么也弄不醒。
那些老夫人、老太太只怕吵着韫哥儿,纷纷让她不要在这里晃悠了,快回去照顾韫哥儿。
周少瑾如今也知道说话了,笑道:“韫哥儿睡了,我正好在这里多陪陪你们。”
郭老夫人等呵呵地笑,彭城夫人更是朝她直挥手,道:“你去忙你的,你婆婆这里不用你操心,我们几个老东西正好说说体己话。”
其他几位老夫人也都让她“直管去忙去”。
周少瑾安置好了汀香院的茶水点心,这才去了水榭。
今天请的戏班是前些天进宫去给皇太后和皇后唱过戏的“永昌号”,彭城夫人推荐的,唱旦角的小莲花据说是京城第一名伶,不管是扮相还是唱功都非常的漂亮,点得“游园”,听得在座的太太奶奶们如痴如醉,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周少瑾不在。
周少瑾不由松了口气,想到彭城夫人有些小心翼翼地问她程家什么时候开始办族学的事,她有些汗颜。觉得等程劭成亲之后,这件事怎么也要催着程池出面跟程劭商量着怎么办了。
韫哥儿到了下午申正时分才“醒”过来,集萤抱着他来水榭找周少瑾。众人逗了会孩子,就开了晚筵。韫哥儿张开手臂喊着“姨姨”,要集萤抱。
周少瑾颇为诧异。
韫哥儿平日里对谁都笑嘻嘻的,可到了掌灯时分要归屋了,除了周少瑾、程池和郭老夫人,就是自己的乳娘也不要的。
集萤高高兴兴地抱了韫哥儿。
周少瑾好奇地问韫哥儿身边服侍的:“这是怎么?”
韫哥儿的乳娘有些惶恐地道:“秦三太太下午抱韫大爷看了堂前的燕子窝,还在后花园里挖了土地让韫哥儿喂燕子……”
周少瑾直冒汗。
她就知道韫哥儿不会无缘无故地喜欢集萤。
可韫哥儿是男孩子,顽皮一些应该没有什么事吧?
倒是周初瑾,见韫哥儿居然和刚刚见面的集萤玩得到一块,奇怪地过来问是怎么一回画。
周少瑾不好把集萤干的事告诉姐姐,含糊其辞地搪塞了几句,问起周初瑾回镇江的事:“……我准备了些东西,你到时候帮我带去金陵给外祖母他们。”
金陵来一次京城不容易,这次韫哥儿周岁礼,周少瑾只写了信过去,没有请他们,他们却派人送了礼来。
周初瑾点头,拉了周少瑾一旁去说话:“我听你姐夫说,程识和程证都来了,当着别人自我介绍程家的人……他们是怎么一回来?”
“别说他们了,”周少瑾苦笑道,“就是洪家的洪大奶奶,也就是程识的舅母也来了。四爷说,我们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关系摆正了——亲戚是亲戚,熟人是熟人。所以只当不知道程识和程证过来,出去敬酒的时候遇到两人也只当两人是不请自来地露出惊讶之色,让大家都知道就行了。至于说他们非要往朝阳门这边凑,四爷是长辈,就由着他们凑过来就行了。可要说帮他们说话什么,那是不可能的。京城里的人都是人精,几次下来心里也就明白了。倒是洪家有点麻烦,话里话外都是暗示二房的程叙老糊涂了,那洪国珍在都察院对四爷也处处透着几分亲腻,反而让四爷觉得洪家不简单,可能会和洪家来往。这次洪大奶奶过来,就安排她和宋夫人她们坐三个桌上。”
“那洪国珍的祖父毕竟是做过都察院左都御使的人,四爷如今也在都察院,抬头不见低头见,洪家又能赔小心,四爷的确不好甩脸色给洪家的人。”周初瑾还是有点担心,道,“不过也不能走得太近了,免得生出什么妖蛾子来。”
“四爷也这么说。”周少瑾笑道,“原来不理的,现在就是理了,也就当寻常的同僚走动。四爷可不是那种受了气不做声的。”
周初瑾想廖绍棠回来跟自己说,程池在都察院低调内敛不说话,可行事作派却很有担当,风评非常的好,一个正四品的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却比正二品的都察院左右都御史有时候说话还管用……她也就笑笑不再说什么。
等韫哥儿做完了周岁礼,周少瑾这边都收拾停当了,就派了马赐过来拿周少瑾带去金陵的东西。
马赐如今已是榆树胡同的大管事了。相比刚来京的那会越发显得稳重了,穿着茧绸直裰,戴着翡翠玉佩,目光精明外露,不知道底细看着,还以为他是京中哪个铺子里的大掌柜。
周少瑾问了他几句话,就让吉祥叫了樊祺进来陪着马赐去搬东西。
樊祺这些年也不差,先是跟着向管事,后来跟着秦子集,虽然没在程家当管事,可周少瑾的陪嫁却全都交给了他,他的哥哥樊禄老老实实地在家里种地,把樊祺带回家的银子都帮樊祺置了地,合计起来也有百来亩了。樊妈妈发了话,说这些地平日里就由樊禄帮着耕种,粮食也由樊禄得,但等樊祺成了亲,兄弟两就要明算帐了,樊禄该出的租子一分也不能少。还求了周少瑾,如果能行,让周少瑾帮着樊禄和樊祺都指门亲事,言下之意,是想让两个儿子娶了周少瑾身边的丫鬟。
周少瑾乐见其成,只是两人年纪还小,也不急于一时。
送走了周初瑾,周少瑾开始一心一意地准备参加程劭的婚礼。
谁知道这个时候朝阳门却接到宋景然的父亲宋老太爷去世的消息。
“这可怎么办?”周少瑾急急忙忙地换着衣服,对程池道,“韫哥儿周岁礼之前我抱着韫哥儿去看他老人家的时候都好好的,怎么说去就去了?”
“天气太热了。”程池的脸色也有些不好,道,“放了冰觉得冷,不放冰又觉得热,身体不好的人很难受得住。”他叮嘱周少瑾,“韫哥儿还太小,你别带他过去,就让他在家屋里玩。”
周少瑾点头,想着初次见到宋老太爷和程池在船上废寝忘食地算水位的情景,眼泪不由就落了下来。
程池叹着气,扶着周少瑾上了轿,去了宋景然家。
宋家已经除了红挂了白。
因程池和宋老太爷的交情不一般,宋家人在宋老太爷去世后没等三天的小殓就立刻给程池报了信,他们去的时候还没有什么人来吊唁,但却在门口遇到了从宫里回来的宋景然。
因要面圣,宋景然依旧穿着官服,但神色憔悴,气色很差。
他看见程池就朝着程池招手,一面示意他跟着自己走,一面道:“我刚才已经去见过皇上了,皇上要夺情,我婉言拒绝了,从明天开始我就要开始守制了。皇上之前想让我教皇太孙算术,这次皇上旧事重提,我推荐了你。可能过两天就要旨意下来……”
“给皇太孙讲学?”程池讶然。
宋景然没有说话,沉默着带着程池径直去了外院的书房,待小厮上了茶点退了下去,屋里没有旁人,他这才道:“子川,我一走两年,朝中不要说两年了,就是两日就有一个新变化,杨寿山被贬为庶民,永不录用,章蕙官宦沉浮已久,行事喜欢审时度势,如今我只有你可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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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章 接受
宋景然的书房位于宋家外院的西北角,推开窗棂,墙角两块太湖石几丛青竹间种了株石榴树。
此时正值五月,青竹翠绿,石榴花灼灼如火开得正艳,端是一副春风明媚的好风景。
程池心里却如同打翻五味碟一样。
他并不想卷入立储的纷争中去。
除了四皇子,谁做皇帝对他来说都是一样。
可一旦成为皇太孙的授业之师,他以后的命运势必就和皇太孙连在了一块,更何况还有周少瑾的“预言”,皇太孙会早逝。
他不由得沉默了片刻,道:“此事已无更改吗?”
宋景然不解,道:“子川,你到底在顾忌什么?如果是你大哥,你大可不必。兄弟间不同朝政的人很多,我相信程阁老也不是那心胸窄狭之人。如果你顾忌的是我们家大郎,那就更不必了——他虽然只比你小几岁,可行事手段却和你相去甚远,没有个十年,根本不可能独当一面,而我最多还有十五年的光景,到时候我们家大郎还需要你的提携……”还有一句他没有说。
程泾和他差不多年纪,而程许却外放为官,就算有程泾在京中为他奔走,没有个十五、六年根本不可能回京。等到程许回京,程泾也该致仕了,而程许在外久了,根本不可能一下子就适应京城的官场,想在官场立足,恐怕还没宋木来得快速。而以程池的年纪,最少还能做二十年的京官,若是他身子骨中用,三十年也不是不可能的。
程泾把自己的人脉交给谁?
给程许?
程许他拿得起吗?
给程池?
韫哥儿那个时候也长大了,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除非韫哥儿是个扶不起来的,不然谁不把人脉留给儿子却留给侄儿?
到那时候,本朝官场恐怕没程许什么事了……
他清楚,程泾更清楚!
程池此时帮他保住官场中的人脉,又何尝不是在扩展程池自己的影响力呢?
而如今的程池因为弹劾曲源已有了清正的声望,再有个能吏名声,等到程泾致仕,手中的人脉就算是不想交给程池恐怕也身不由己了!
加之程池又曾为自己守城,宋木走不到高处则罢,就算有一天走到了高处,在程池面前也得恭恭敬敬,韫哥儿出仕时更加要佐他一把。
这于程池来说,只有百般的好处没有一点的坏处。
可有些话,只能点到为止。
宋景然目光炯炯地望着程池。
他相信程池能明白他的意思。
程池有些啼笑皆非。
命都没有了,还谈什么拜相入阁?
但事已至此,他不去教皇太孙数术,又有程劭和皇上的交情,他就能和皇太孙划清界线吗?
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他只得道:“我谢宋大人的推荐。东宫那边商定好什么时候上课?上多长时间的课了吗?”
这也就是答应了。
只是这口气怎么淡淡的呢?
宋景然忍不住道:“皇太孙面前,你好歹也要放下些架子,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到的好事。你别不当回事,丢了差事是小,给皇太孙留下个桀骜不驯的印象可就麻烦了。不管怎么说,他可是未来的储君!”
那也得能登基才行。
程池在心里嘀咕着,不以为意地应着宋景然一声。
宋景然叹气。
程子川什么都好,就是官衔得到的太容易,不懂得珍惜。想当初,他为了能在皇太孙面前露脸,不知道周旋了多久,结果自己还没能给皇太孙上上一节课,却便宜了程池。从这点来看,程池的运气也的确很好。
他交待程池:“我前两天就已经和东宫那边把课程安排好了。每月逢五的下午去给皇太孙上两个时辰的数术,今天来不及了,下个月初五开始吧!这件事皇上已亲自叮嘱过东宫了。”
程池点头,问起皇太孙的情况来。
有小厮进来禀道:“袁阁老和程阁老过来了。”
宋景然不由朝程池望去。
程池道:“是我通知的大哥!”
只是没有想到袁维昌也会来。
两人说不成事了,一起去了灵堂。
给宋老太爷上了香之后,宋景然请了袁维昌、程泾等人去书房里小坐。
程池落后几步,吩咐怀山:“我们要和皇太孙打交道了,你把那边的情况查清楚了。”
怀山“嗯”了一声,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周少瑾跟着宋夫人大哭了好几场,回去的时候眼睛都有些肿。
程池让人煮了鸡蛋帮她敷眼睛,笑她:“你这也太不经事了,生老病死仍人之常情,何况宋老太爷平生愿望均已实现,走得心安,有什么哭的?”
“我也知道。”周少瑾脸色绯红,道,“可我一见宋夫人哭,也忍不住跟着哭了起来。”
程池道:“那你就暂且别过去了,免得去一次哭一次,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二叔父那边马上要娶妻了,那边更要紧。”
周少瑾点头,之前哭得有些嗓子冒烟,连喝了两杯茶这才问起宋景然说得事:“真的要去教皇太孙数术吗?我听说皇太孙非常的聪明,天文地理,诸子百家,无所不通,他死之前,还曾主持过钦天监重修万年历。大家都说皇太孙智近乎妖,所以才……才会很早就病逝的。”
“哦?!”这样的说法程池还是第一次听见,他挑了挑眉,道,“你敢肯定不是那些人的吹捧之语?”
“应该不是吧!”周少瑾沉吟道,“姐夫也曾说过皇太孙非常的聪明……”
也就是说,不能把皇太孙当成寻常的小孩子看待!
程池决定给皇太孙出份试卷试试他的能力。
周少瑾则另有担心:“要是万一他真的早逝了呢?”
程池朗笑道:“若他真是多智近乎妖,也不枉我教了他一回。说不定正好可以和皇太孙说说四皇子。”
让他们狗咬狗去。
正好让他腾出手去把金沙帮的徐牧派去琼州,在那里给他弄个宅子。
还有萧镇海,他这些日子闲着无事,让他回趟长白山,万一程家逃不过那个劫,在长白山隐居些日子也是不错的。
想到这里,他有些庆幸少瑾喜静的性子,到哪里住,只要把家里布置得软软和和的,她都能住得习惯。
程池骤然间忙了起来。
他要给皇太子讲课的事也传了出去。
袁氏不免有些酸溜溜的:“这朝堂上不知道有多少庶吉士,没想到你四叔父居然凭着商贾的本事在朝廷中立了足。”
程许只当没有听见。
闵葭却听不得,笑对袁氏道:“听说原本是想让宋阁老去的,结果宋老太爷去世了。您说,我们家四叔父会不会像宋阁老那样,成为有名的计相啊?”
袁氏脸色刷地一下变了,道:“这天下还没有兄弟同阁老的?!”
闵葭没有做声,心中却不以为然。
一起做阁老肯定是不行的,可若是一前一后呢?
这世间的事什么时候能一成不变呢?
既然已经刺得袁氏有些痛了,闵葭的目的达到了,也就不再提这件事了,说起了闵家要给程许送行的事:“……定在了五月初四,正好二叔祖那边的事也告一段落了。六太太想请母亲赏脸,到时候也一块去听戏。”
闵葭上面还有祖母、曾祖母,她的生母在福建服侍长辈,并没有在京城,京城闵家由闵葭的六婶婶主持中馈。
袁氏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和闵葭、程许一起去了双榆胡同。
常氏的陪嫁已经摊在了院子中间,虽然只有六十四抬,却有很多是内宫甚至是皇太后、皇后和皇上赐赏的,也很体面。
程家请的全福人依旧是翰林院吴大人家的三媳妇。
送走了常家派来铺床的,第二天大伙儿用了午膳,由程池领着,吹吹打打地把常氏娶进了门。第二天认了亲,第三天回了门,双榆胡同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程许等人也开始去这家那家的做客,安排好了车马准备离开京城。
程池则去了东宫,开始给皇太孙讲授数术。
周少瑾眼皮子跳得厉害,既怕皇太孙瞧不上程池授课,又怕程池起了爱才之意不计后果地去帮皇太子夺嫡。
带了新鲜菱角和莲子来看韫哥儿的集萤看了直翻白眼,道:“程子川若是连这点事都做不好,他还有何用?你就安安心心地呆在家里好了,别总是七想八想的。”
“我也知道。”周少瑾赫然地道,“可不知道为什么,这心里总是放不下。”
相信他是一回事,不牵挂着又是另一回事。
集萤见周少瑾听不进去,也不理她了,径直去找韫哥儿玩去了。
韫哥儿还记得集萤带着他去树上看了鸟巢的,见到她就拍着小手喊“姨姨”,要她抱。
集萤高兴得不得了,抱着韫哥儿道:“天气这么热,我们去凫水好了。”
吓得一屋子服侍的脸都白了,忙跑去告诉周少瑾。
周少瑾却觉得无妨。
集萤行事向来稳妥,程池没什么时间陪着韫哥儿玩,她又性子柔顺,如果韫哥儿能跟集萤学些男孩子的本事也不错。
她赶去了湖边,调了好几个会水的婆子撑着船在一旁候着,以防万一。
郭老夫人听了呵呵地笑,对吕嬷嬷道:“我从前总怕韫哥儿她娘胆小怯懦,没想到性子虽弱,见识却高,知道自己不行,就由旁人帮着管教韫哥儿。倒比袁氏处处事事都拉在手里,旁人碰也别想碰一下强上百倍千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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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一章 布局
吕嬷嬷哪里敢接话,忙把话题往郭老夫人最喜欢的韫哥儿身上引:“听来禀的小丫鬟说,那集萤的水性很好,跳到湖里像鱼似的,韫大爷一身银红色的兜兜就下了水,那小胳膊小腿的,像藕节子似的,不知道有多可爱呢……您要不要去看看?”
“去!怎么不去!”郭老夫人原本不想去的,听了却有些坐不住了,扶着沉香的(走)手就去了水榭那边。
婆子们把船撑到了横生在水面的老槐树下,周少瑾正坐在树下躲太阳。
集萤和韫哥儿在湖里正玩得不矣悦乎,咯咯的笑声像银铃,传得远远的。
郭老夫人看了不由笑骂道:“有你这样做娘的吗?小心把我们家韫哥儿给晒黑了,要你赔!”
周少瑾抿着嘴笑,请郭老夫人到船坐:“……不仅凉快,还很舒服。”
郭老夫人个性爽朗,闻言也不矫情,扶着船娘的肩膀就上了船,在周少瑾的对面坐好,手不由地伸进碧绿的湖水里荡了荡,感慨道:“这水可真清凉。”
“可不是。”周少瑾笑道趁机把他们想搬到水榭来住的事告诉了郭老夫人,“前几天四郎说上房那边太热,想搬到水榭这边来住。娘,您也和我们一起搬过来吧?水榭这么大,人多热闹。”
“我年纪大了,汀香院就很好。”郭老夫人笑着拒绝了她的提议,“水榭这边风太凉。你们想换个地方住就换个地方住好了,可别把我给拉着,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你们这么折腾!”
一席话说得周少瑾面色绯红。
郭老夫人却击掌道:“少瑾,你看我们韫哥儿?”
集萤正托着他的小肚子让他划水。
韫哥儿四肢划得飞快,慢慢地往她们这边来。
周少瑾不会水,不知道还可以这样的凫水,奇怪得不得了。
集萤远远地喊着“老夫人”,“少瑾”,带着韫哥儿划了过来。
韫哥儿抓着船舷喊着“祖母”,“娘”,转过身去就要继续划水,一副怕周少瑾或是郭老夫人把他抱上船的样子。
大家哈哈大笑。
郭老夫人捏着韫哥儿的小手,笑道:“你放心,祖母和你母亲都不拦着你,你只管玩去。”
韫哥儿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扭着身子直往湖中央奔。
集萤没有办法,笑着带着韫哥儿去了湖边的白塔旁,直到太阳落山,天气转凉,两人才在丫鬟婆子的服侍下上了岸,更衣换洗喝了热茶,程池回来了。
周少瑾匆匆迎上前去,看见了跟着程池一起回来的秦子平。
他恭恭敬敬地给周少瑾行了礼,不好意思地道:“集萤性子顽劣,若有不得当的地方,还请太太原谅。”
周少瑾笑道:“你是来接集萤的吗?”
秦子平赧然地点头。
周少瑾笑道:“我和集萤在九如巷的时候就玩得到一块去,她能来我这里串门,不要说是我了,就是老夫人,韫哥儿,都很喜欢。你可不能学那些老古板,觉得她嫁了人就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在家里呆着绣花做饭!”
“怎么会?怎么会?”秦子平忙道。
周少瑾就接着他的话道:“既然如此,她以后若是想来我这里,你可不能说个‘不’字——今天下午集萤在教韫哥儿凫水,就是老夫人见了,也夸集萤的水性好,巾帼不让须眉呢!”
秦子平吓了一大跳,见不管是周少瑾还是程池都一副平静的神色,这才把心放了下去,帮集萤谦逊了几句:“她也就是好玩。说教韫大爷可不敢当……”
程池一直以来就怕郭老夫人太溺爱韫哥儿,周少瑾又事事处处地顺从着这一老一小,此时听说集萤在教韫哥儿凫水,觉得韫哥儿若是能多多亲近集萤,爬爬树,下下河,也未必不好。
“那就这样说好了。”他下结论道,“以后集萤要是没事,就多过来走走,除了陪太太说说话,还可以陪韫哥儿玩耍。你也可以安心地当你的差。”
顺天府的捕快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一个不小心就惹上了达官贵人。若不是因为有周少瑾“程家会被抄家灭族”的话,程池不会让秦子平当捕快,秦子安去了西山大营。
程池对周少瑾道:“等会子平夫妻留下来用晚膳。”然后对秦子平道:“你随我来!”
秦子平向周少瑾行礼,随程池去了书房。
程池问秦子平:“上次秦子安说山西大营同知的小妾是四皇子妃娘家的一个远房亲戚,你查得怎样了?”
秦子平的声音不由低了下来,小声道:“查清楚了,不是什么远房的亲戚,是从外面买回来的一个瘦马,然后认了四皇子妃的一个远房的堂叔为养女,送给了同知做小妾……因为不是正经的亲戚,两家平时根本不走动,只有四皇子妃的那个远房的堂叔做寿的时候会回去一趟,可每次那个小妾回去的时候四皇子妃身边的乳娘也会回去……据说那同知对这个小妾也很一般,但这小妾却很得主母的喜欢,而且自从这小妾进了门,同知家里的日子好过了很多,前些日子那同知的女儿定亲,陪嫁就有四、五千两银子……”
也就是说,四皇子可能在贿赂那同知。
程池半晌没有做声。
正常的继承皇位,只需要讨皇上欢心就可以了。宫变,内要有力的大太监通风报信,里应外合,外要守城禁军和西山大营的驻军支持。
如果四皇子是正常的继位,他又何必结交西山大营的人和乾清宫的大太监?
程池心里隐隐觉得之前的猜测十之八九是真的了。
前世四皇子害死了皇上,然后要矫诏登基,二叔父知道了肯定不会答应,所以前世二叔父死在了宫里……尸体被送出来,以大哥的目光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那时候他还没有入阁……是没有能力为了二叔父出头呢?还是用二叔父的死和四皇子做了什么交易呢?
还有二叔父,为什么会进宫呢?
如果他猜的是对的,皇太孙的死,会不会也是一场人为的祸事呢?
所以,皇上才会对程家这样的忌惮?
一个更大胆的念头浮上了程池心间。
他心里有些烦躁。
想起皇太孙那黑黝黝却透着光亮,仿佛墨曜石般的眸子。
一看就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
对他所授的数术非常的感兴趣,而且很快弄清楚了数与数之间的关系……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夭折的命啊!
程池轻轻地摇头,把对皇太孙的好感压在了心底,吩咐秦子平:“你和子安继续想办法把西山大营的那帮人的祖宗三代都给我查清楚了。禁卫军这边你们暂且别管了,禁卫军的事,我去问二叔父,他应该很清楚才是。”
秦子平恭声应诺。
程池道:“没事的时候让集萤来家里玩,有什么消息你不方便的也可以让集萤给太太递个信。还有,我让你找人你那边有消息没有?”
他要找几个十二、三岁,看上去又十分机灵的孩子混到东宫去。
近身服侍皇太孙是不可能的,但外院打查、马房喂马等做杂役的却能安插进去,东宫每天发生了什么事也就能及时回报给他。
他上次也派了几个人去,因为皇太子的死,那几个孩子被送出宫来,他只好再找一批人进去。
秦子平道:“没有合适的人选……”他建议,“能不能从内侍里面找?”
“不太可能。”程池沉吟道,“内侍所求和我们不一样,若仅仅靠金银之类的黄白之物就能打动的,未必会尽心尽力地为我们做事。这种事宁缺毋乱,慢慢来,别好事变成了坏事。”
秦子平颔首。
有小厮隔着帘子禀说晚膳已经好了:“太太请老爷和秦大人去用晚膳。”
两人打住了话题,去了内院。
因都不是外人,大家一个桌上坐了吃饭。
韫哥儿非常的喜欢集萤,吃饭的时候给她夹了自己最喜欢吃的肉丸子,可惜手不稳,肉丸子掉在了桌子上,他急起来,用手抓了往集萤的嘴里塞。
周少瑾大惊失,忙温声阻止。
集萤却不以为然地把肉丸子吞了下去,并笑着对韫哥儿说“好吃”。
韫哥儿高兴得眼睛都笑成了个小小的月牙儿。
周少瑾失笑,帮韫哥儿擦手,轻声地给韫哥儿讲规矩。
集萤忙道:“他还小,你不用这么严厉!何况他是一片好心。等他大一些了你再好生的教导他也不迟。”
“可韫哥儿已经过了周岁。”周少瑾觉得韫哥儿能走会跳又知道说话了,到了立规矩的时候。
程池皱着眉瞥了集萤一眼。
刚还说她不错,没想到她比少瑾还惯着孩子。
“吃不言,寝不语。”他不悦地道,“吃饭!”
大家都不说话了。
集萤气得不得了,但等到周少瑾送她出门的时候她却忍不住对周少瑾道:“你以后还是别留我吃饭了,我看见程子川就觉得胸口痛。你实在是想留我吃饭,就趁他不在家的时候,或是男女需要分席的时候。我觉得我今天都没有吃饱,回去还得再吃一点。”
集萤和程池真是天生的对头。
“厨房里还做了些糕点,我让春晚给你包点好了!”周少瑾歉意地道,“下次你早点来,在这里用午膳。”
这样集萤也能早点回去给秦子平做晚膳了。
集萤没有和周少瑾客气,包着点心由秦子平扶着上了轿子。
周少瑾不由笑了起来,回去对程池说。
程池正在看书,视线离开了手中卷成一卷的书稿,道:“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周少瑾八卦道:“你想想,集萤那么好的身手,至于上个轿子还要人扶吗?可他们俩个人一个扶得自然,一个被扶得自然,可见感情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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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二章 当家
程池不以为然:“集萤是子平求来的媳妇,感情自然不错。”说到这里,他语气微顿,犹豫道,“有件事……秦师兄前些日子专程写了封信给我,说是南屏若是同意,想让她嫁给秦子安,子安也还为这件事来找过我,只是南屏那里……我却不好多问——她从小服侍,我若是让她嫁,她肯定会嫁。可她到底喜不喜欢子安……子宁走了这么多年,我有时候还会想起他的样子……他如今不在了,我总不能连他的人都安不下吧?
“这件事我想来想去,只有请你帮我出面问问她的意思。
“她若是不愿意,我也不好勉强。她若是愿意,我还是十里红妆地把她嫁出去……”
周少瑾觉得自己有点理解南屏。
这些年来她像守寡的小媳妇似的,轻易不去哪里走动,宁愿这样永远地活在往日的时光里。
前世的她何尝不是如此?
可真正的走出来了,才知道外面的还有好风景。
就像她,如果不还如前世一样的胆小怯懦,又怎么会认识程池,嫁给了程池呢?
“我去问问她。”周少瑾毫不犹豫地接下了这差事。
程池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
他的小姑娘,也开始慢慢地帮她排忧解难了。
“过几天顾九臬可能会来京城。”他温声地对她道,“黄理推荐他出任刑部给事中。”
周少瑾讶然:“黄理,和大伯不和的那个黄理?”
顾家不是和程家是通家之好吗?
她不解地道:“既然有这个缺空出来,大伯为何不推荐顾六爷?”
程池的神色就有些冷,嘴角翕了翕,最后还是一抿,道:“他总觉得自家的亲戚不打紧,有什么事求到他的面前,他总是先想着别人家,再想着自己家,生怕有个什么污名落在他的身上。却不知道于他只是举手之劳,于别人家却是生死存亡。顾家九老太爷启复固然重要,可对于顾家的其他几房来说,顾九臬的前程更重要。当初我不是没有提醒过他,既然已经管了顾家九老太爷的事,何不顺手帮顾九臬也寻个前程。他却好我,找来找去说找不到合适的。我原想在宋阁老面前说一声,谁知道宋老太爷去世……也就这半月的功夫,九臬的老师把他介绍给了黄理。他倒跟黄理说了和我们家的关系,黄理却说无妨。九臬就是拒绝都不好拒绝……你不是说前世黄理于大哥之前入阁吗?现在看来,我就是帮他斗倒了黄理,让大哥早黄理之前入阁,也无济于事。黄理这个人,不管是心胸还是手段,都在大哥之上……大哥要是再这样糊涂下去,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夭蛾子!”
最重要的是,他心里有颗怀疑的种子。
前世,若是二叔父死得正常,程家为何不大肆发丧?皇家为何又没有表彰?若是二叔父死的不正常,程泾在干什么?
程池背着手,有些烦躁地在屋里走了两圈。
很少有事情能让他这样的情绪外露。
好像什么愤怒之事让他一时间无法压制似的。
周少瑾心疼地抱着程池,安慰般轻轻地抚着他的背。
温香柔玉在怀,程池的情绪慢慢地平静下来。
他摸了摸周少瑾的头发,低声道:“我没事……只是一时有些烦燥。”
“我知道。”周少瑾依在了他的怀里。
他有事总是喜欢放在心上。
偏偏在他心里放着的都是些大事。
比如程家的满门抄斩?
再比如万一事情走到那一步她和郭老夫人、孩子、程家诸人的安危……
想到这些,周少瑾又有点后悔自己把前世的事告诉程池了。
她对程池道:“你上次布置给我的课功我做了一半,你要不要看看?”
程池画了十二幅一尺见方的花鸟工笔画,让周少瑾裱了出来到时候好送人。
周少瑾早上要帮着郭老夫人处理家中的琐事,下午有时候还要陪着韫哥儿玩,晚上程池回来了,她要服侍他更衣,要服侍他用膳,他若是在书房,她还要服侍他的笔墨,晚上两人说说会,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如果遇到程池心情好……通常都要闹上大半夜,她要去给郭老夫人问安,不敢睡懒觉,第二天中午还要补眠,这十二幅是程池过年的那些日子在家里画的,如今快半年了,她也才断断续续地裱了六幅。
不是看着程池心情不好,她也不会拿出来献丑。
找点事转移程池的注意力,他的心情也就渐渐地好了。
从前她自己就是这样的。
程池果然很感兴趣,道:“走,去书房看看去。”
周少瑾欢欢喜喜地和程池去了她自己的书房。
说是书房,实际是正房西头的耳房,因只是周少瑾一个人用,除了笔墨纸砚,书藉画卷,墙角还有架三尺见方的花架子,旁边衣架子上挂着各式各样颜色的绣花线和打好的络子,窗台上更是放了尊甜白瓷素面的花觚,插了把红艳艳的石榴花,闺阁之气扑面而来,却有股舒服自在的感觉。
程池很喜欢。
特别是看见墙角还有个垫着遍地金的绣褥的醉翁椅时。
他甚至可以想像他不在家时,周少瑾闲着无事窝在醉翁椅里看闲书的样子。
程池忍不住俯身又亲了亲周少瑾的额头。
周少瑾见他目光在醉翁椅上一扫而过,又亲了她,微微有点不自地红了脸。
上次程池就是把她的双腿架太师椅上要的她……那姿势让她很不自在……又出格。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时燎了他……他可千万别又像上次一样……
周少瑾忙把他领到了大书案前,抽了自己裱好的画卷给他看。
程池见几副画都装裱的挺阔自然,仿佛生在上面一样,不由得大吃一惊。
这样的手艺,有些人十几二十年也做不到。
若是在师傅手中学艺,已经可以出师了。
他思忖了片刻,道:“你是用什么纸做的画心?”
周少瑾自认为已经裱得很好,闻言紧张地道:“怎么?不行吗?”
“不是,不是。”程池见她手指头动了动,立刻把她搂在了怀里,笑道,“裱得很好!都可以出师了。假以时日,家里的古藉都可以交给你了。”
周少瑾松了口气,心里莫名地就升出些许的自傲来,眉宇间不免有些许的得意之色,道:“我不敢拿了你的画直接裱,就把自己从前画的那花样子什么的拿出来裱,可不管怎样,画总是有点皱褶,不是这里就是那里,不能平平整整的,我想了好多办法,最后想到了父亲给我澄心纸,比其他的纸都要硬,就拿了那个做画心……是不是很好?”她仰起头来望着程池,眉眼盈笑,神色间透露着不容错识的期待。
程池嘴角轻抽。
澄心纸啊……有市无价……比金子还贵……用一张就少一张的澄心纸……做了画心……不知道岳父他老人家知道了会不会从保定府赶过来教训他的小姑娘……如果让翰林院的那些老学究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顿足捶胸……
可当他的目光和周少瑾撞在了一起的时候,他又觉得这不是个什么事。
东西不就拿来用的。
写字和装裱又有什么区别?
“是很不错!”程池笑吟吟地赞扬她道,“你怎么会想到这个法子的?”
周少瑾顿时心花怒放。
觉那些日子的冥思苦想都有了回报。
“我想着绣花,”她满面春风地道,“要想绣得好,料子就要绷得紧,这纸自然也是越厚越好。说到厚,我知道的就只有澄心纸了……”
程池道:“等你把画都装裱好了,我们就当成礼物送到各家去。”
让他们也看看少瑾的长处,免得总觉得少瑾嫁给了他他有多委屈似的。
周少瑾笑眯眯地点头。
程池的书画在江南小有名气,亲戚间有谁家需要庆贺的时候送副程池的书画,也是件雅事。
“那你再写几幅字。”周少瑾要求,“下个月初六是爹爹的生辰,你写了字,我来装裱,到时候送给爹爹做寿礼。”
爹爹肯定喜欢。
“好啊!”程池觉得这个主意也不错。
周少瑾摸墨,程池写字,写了两个时辰,才挑了副“寿比南山”的字出来。
程池道:“会不会太简单了些?要不写个诗什么的?”
“不用了。”周少瑾想着程池这么忙,若是再多写几个字,最少也要七、八天的功夫,“这次就送这四个字好了,下次我们早点准备,给爹爹画个福禄寿的三翁的画像。”
两人又商量了会给周镇的寿礼,听着外面响起了二更敲,周少瑾才汗颜地催着程池快去歇了:“明天还要去衙门呢!”
“不要紧。”程池笑道,“又不用上早朝。”
他现在还没有上早朝的资格。
但两人还是梳洗了一番,一起上了床。
周少瑾就想起顾九臬来。
前世顾九臬没有帮程家奔走,会不会和推荐他为官的是黄理有关呢?
她把自己的担忧告诉了程池。
程池笑道:“若是大哥没有压在黄理的头上,黄理还可能是要和大哥一较高低。可大哥却在诸事对黄理有利的情况下先了黄理一步,按道理说黄理应该高看大哥一眼才是。如果这样,他倒未必是要和大哥打擂台,多半是看中了九臬的才学人品。但具体是怎样的,还要等九臬到了京城之后才知道。”然后安慰她道,“我在别人眼里不就是宋阁老的人?你也不要多想,快睡吧!以集萤的性子,这几天肯定会天天过来教韫哥儿凫水的,还有你忙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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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三章 凫水
这两人还真是互相看不顺眼啊!
周少瑾在心里偷笑着。
顾九臬前世不仅仕途顺利,而且还声名雀起,是朝中赫赫有名的能吏,和这样的人交好对程池的仕途会更顺利吧?
她就轻轻地拐了拐已经闭上了眼睛准备睡觉的程池,低声道:“四郎,我记得顾家在京城没有现成的宅子?我们要不要帮他们找个宅子什么?先不说顾家和程家的关系,就算颇此是同乡,他告诉你他要来京城了,我们怎么也要问一声才是。”
程池笑着睁开了眼睛,道:“这件事秦子集会去办的,你不用操心。”
可周少瑾想帮程池。
她道:“我和秦总管出面总有些不同吧?顾家十七小姐还是我的表嫂,顾六奶奶我也是见过的,她初来乍到,肯定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我也想多个去处。”
总之,两家的关系不能断了。
周少瑾也的确没几个能说得来的朋友。
程池笑道:“那我跟秦子集交待一声,到时候了我们一起去迎接他们夫妻俩。”
周少瑾笑眯眯地点头,抱住了程池的胳膊,安安心心睡觉去了。第二天一大早起来,送走了程池,喂了韫哥儿早膳,准备去给郭老夫人问了安之后就去南屏那里转转的,谁知道集萤过来了。
正好,把孩子交给了郭老夫人,她和集萤说起南屏和秦子安的事来:“……我去看看。要是不成,你给秦子平带个信,给家里透个底。秦子安也不小了,别把他给耽搁了。”
秦大总管嘴里不说,想必心里也很急了。
集萤松了口气,道:“我刚才还怕你拉了我一起去……我和她实在是说不上话。我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周少瑾抿了嘴笑,道:“这是私人的事,怎么好拉了你一起去?”
集萤连连点头,道:“那我去陪韫哥儿玩,你去忙你的。今天的天气也很好,下午我还带他去凫水。”
程家的湖很漂亮,湖边有好几处的大树都横在湖面上,绿阴遮天,正好在下面学凫水。
周少瑾向她道了谢,去了南屏那里。
南屏这几年开始茹素,所以在院子里单独给她避了个小厨房。
见周少瑾过来,她笑着给周少瑾沏了壶老君眉。而周少瑾见她穿着件烟灰色的比甲,月白色的素面细布对衬,朴素得像在家的居士,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好。
南屏还以为她是为家里秋裳的事过来的,笑道:“这块我帮您看着呢,您别担心!不会出错的。”然后拿了几件做工精致的小衣衫出来递给了周少瑾,“我给韫大爷做的,你看合适不适合?有没有什么要改动的地方?要是还能入了您的眼,我就开始给韫大爷做冬天的小袄斗篷披风了。”
周少瑾想了想,还是把秦大总管写信过来,秦子安曾经来求过程池的事告诉了南屏。
南屏苦笑,对周少瑾道:“如果和我订亲的人不是子宁,我过个三、五年也就嫁了。”
周少瑾还是想劝劝她:“也许你走出去之后才发现原来在外面呆着也很自在。”
南屏明白她的意思,道:“如果想了子宁,我就更不应该嫁到他们家去。”
周少瑾知道这件事只能让秦子安失望了。
“我明白了。”她尊重南屏的选择,笑道,“那以后家里针线上的事,就全都托付给你了。”她说完,站了起来。
南屏恭敬地起身,道:“您放心,我会看着的。”
周少瑾暗中叹着气离开了针线房。
迎对面碰到了集萤。
她领韫哥儿在周少瑾必经的凉亭里带着韫哥儿在跳百索。
看见周少瑾,她立刻走了过来,低声道:“南屏怎么说?”
“这事只怕不成。”周少瑾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集萤也跟着叹气,道:“这可能就是有缘无份吧?我回去跟子平说一声,让他去趟西山大营。祖父那边,就你帮着写封信了。”又道,“若是有什么合适的,你帮秦子安做个媒,他年纪也不小了。”
周少瑾颔首。
韫哥儿不干了。
觉得漂亮的姨姨和温柔的妈妈都丢下他自己去玩了。
他拉着百索就跑了过来,挤在了集萤和周少瑾的中间,冲着周少瑾直嚷“抱抱”。
周少瑾笑呵呵地抱了儿子。
韫哥儿把百索塞给了集萤,甜甜喊着“姨姨”,道着“玩”。
集萤笑得不行,对周少瑾笑道:“他这肯定是像程子川——霸道。”
周少瑾强忍着才没有抚额。
集萤只要觉得韫哥儿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一定会说是程子川的缘故。
几个人高高兴兴地玩了一下午,韫哥儿已经能在水里蹬几下了。照集萤的话,最多再过三、五天,韫哥儿就能自己凫水了。
“这么快!”周少瑾非常的惊讶,迟疑道,“那我能不能学得会?”
“只要有心,什么时候都不晚。”集萤鼓励她,“等我教会了韫哥儿就来教你。你们两个一起下水我怕照顾不来。韫哥儿太好动了。”
这倒是。
周少瑾莞尔,不由得心动。
到了晚上,她看见程池满意地把给皇太孙准备的试卷收了起来,就端着茶盅走了过去,笑着把茶盅放在了程池的手边,温声地问他:“都弄好了?”
“嗯!”程池笑着端起茶盅喝了一口,道,“你刚才进来两趟了,想喊你,你又走了。可是有事要和你说。”
周少瑾没有想到程池这样的细心,踌躇着说了想向集莹学凫水的事。
程池微讶,望着周少瑾生产后更显玲珑有致的身子骨瞟了一眼,道:“学凫水切不可穿长衣长裤,到时衣裳打湿了,仅那份重量就能把你拉到水里去。集萤教韫哥儿凫水的时候都穿的些什么?你只怕要照着做几件才行……”
这就是答应了!
周少瑾喜出望外,道:“集萤她……”
她想到集萤露出来的那白生生的腿和胳膊,却不好说下去。
让她穿成集萤那样,虽然身边服侍的都是丫鬟婆子,可到底青天白日的,她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
程池佯装思忖了片刻的模样,道:“要不这样。我来教你凫水好了。只是要等到每天日晚上我下朝……”
“还是算了吧?”周少瑾迟疑道,“你每天在衙门已经很累了,现在还要告诉皇太孙数术,我听人说,东宫的课业不简单,除了你们这些师傅,还有个总师傅,常常会叫了你们去问功课。若是觉得不好,可以向皇上建议换人的……”
皇太孙那种学生又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的,只能靠他自己自觉,程池又是所有师傅里年纪最小,唯一一个不是庶吉士的,也不知道皇太孙会不会尊敬程池。
“不碍事。”程池又飞快地瞥了周少瑾一眼,道,“若是太忙,我们就改天。你又不急,我们可以慢慢学。”
一定很有趣。
周少瑾想到韫哥儿在湖里凫水里笑得比夏日阳光还要耀眼的面孔,不由得点了点头。用两天的时间做了几套短袖短腿的**。
程池和周少瑾趁机搬去了水榭那边住,还在水榭的旁边砌了个一直深入水下的竹木台阶,韫哥儿又被郭老夫人以水榭不安全为由留在了身边,每到晚上,程池就会穿了牛鼻裤陪着她下水。
周少瑾羞得脸色通红,目光根本就不敢往程池那里瞟。
就是在屋里,程池也没有穿是这么少过!
入了水,左右都没有个着落,她吓得不得了,抱着程池的脖子不放。
程池就抱着她在水里玩,等他抱着周少瑾上岸,周少瑾已臊热得皮肤像点着了火似的。
等到第二天和程池要和周少瑾去凫水的时候,周少瑾还小小地犹豫了一会,直到程池催起来,她才红着脸跟着程池去了湖边。
这次程池倒是规规矩矩地告诉周少瑾凫水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周少瑾却莫名地觉得有些失落。
程池偷着笑,今天逗着周少瑾玩,明天就教她凫水,七、八天下来,韫哥儿要不是年纪小,没什么力气,已经能像小鱼似地在水是游,周少瑾还不开放手。
她气得直跺脚,可心里又觉得挺好玩的,也就装聋作哑,由着程池告诉她凫水。
很快就到了六月中旬。
周镇收到周少瑾和程池送去的寿礼回了信过来,还带来了几件李氏给韫哥儿做的衣裳打得金手镯金手串的,顾九臬一家到了京城。
程池和周少瑾给顾九臬接风洗尘。
顾九臬也没有客气,在朝阳门这边的宅子里住了几天,等到秦子集带着人把帮他租赁的宅子收拾好了,通过牙行买了几个本地的粗使婆子,把住的地方安顿好了,他这才去拜见了黄理。
进行选士,既看才学也看相貌。
黄理比程泾还小五、六岁,长得仪表堂堂,神色冷峻,但在见到顾九臬时,露出了亲切的笑容。
两人说了说家常话。
知道顾九臬住的地方是程池帮着找他,他眼底闪过淡淡的欣慰之色,道:“他如今在都察院做得很不错。你们又是同乡,理应走得近些才是。”
顾九臬如释重负。
他出仕,是为了家族的存亡着想,可他也不希望因此而失去程池这个朋友。
顾九臬很快就安顿下来,开始了他仕途的第一步。
但就这时,京里发生了件不大不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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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明天是中秋节,阖家团圆的节日,提前跟大家说一声“节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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