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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吱吱     金陵春txt下载     金陵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四十六章 孝期(给紫霄12的加更)

    周少瑾一直在屋里转到二更鼓响了起来,程池才回来。

    他回来的时候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裳,好像在隐藏形迹般。

    周少瑾就更担心了,遣了屋里服侍的,一面服侍他更衣,一面低声问:“见到二叔父了吗?”

    “见到了!”程池低声道:“我们等会再说。”

    周少瑾会意,两人梳洗一番熄了灯歇下,躲在被子里说着悄悄话:“二叔父没事。皇上叫他过去,的确是因为七皇子的事有些犹豫不决,想让二叔父陪着散散心。谁知道却出了大事——元皇后是太后娘娘的外甥女,太后娘娘不知怎么的,想起第二天是元皇后的冥诞来,就叫了太子殿下和皇长孙进宫去商量给元皇后祭祀的事来。太子殿下身边除太子妃,只有一个从小服侍他、给他生了长女的良娣,但私底下,他最宠爱的却是他身边一个姓戴的宫女。但因这姓戴的宫女没有生育过,一直没有什么名份。又因这姓戴的宫女是太后宫里出来的。所以那天太子进宫去,就把这姓戴的宫女也带上了。

    “太子殿下和皇长孙去了偏殿和太后娘娘、林太妃说话,那姓戴的宫女就在茶房和几个宫女在说话。

    “二皇子却突然来了。

    “知道太子殿下和皇长孙在偏殿和太后娘娘、林太妃说话,就没让小太监禀报,说是在外面等等。

    “慈宁宫里服侍的也怕太后娘娘有什么话要和太子殿下说,也就没有去通禀。

    “天气有点冷,二皇子就闲步去了茶房。

    “几个宫女纷纷回避。

    “二皇子认出了姓戴的宫女,就和那姓戴的宫女说起话来。

    “慈宁宫里的人也没有在意。

    “结果等皇太子和皇长孙从偏殿出来,却看见二皇子和那姓戴的宫女衣冠不整地抱在一起。

    “皇太子当场就气得脸色发青,昏了过去。

    “太后娘娘立刻就宣了太医过去。二皇子和那姓戴的宫女也绑起来堵着嘴关了起来,由太后娘娘贴己的太监和宫女看守着。

    “可皇太子一直没有清醒。

    “皇上亲自审问二皇子,这才知道原来这姓戴的宫女在慈宁宫的时候就和二皇子有些暧昧,二皇子原本想让太后把这宫女赏了他的,结果还没有等他开口,太后娘娘就把这姓戴的赏给了太子。

    “二皇子今天本来兵部当差,猝然间窜出个小太监往他手里塞了个纸条,说是那姓戴的宫女在慈宁宫等他,有要紧的事相求。二皇子考虑再三,还是去了。什么事没有问清楚,两人见面却泪眼涟涟地抱在了一起。

    “原本也只是情难自禁。偏偏这个时候皇太子却闯了进来……”

    周少瑾听得漏洞百出,道:“事情怎么会这么巧?先不说太后娘娘是临时起意,就是二皇子那里,那姓戴的宫女又不是天仙,如今已是太子殿下的人了,他怎么敢接着个条子就去了慈宁宫,还和那戴姓的宫女抱到了一起呢?慈宁宫也很奇怪。不要说大宫禁内了,就是我们这样的人家,谁身边不是一团人服侍着,进进出出都有打帘提灯的人。那太子殿下又是国之储君,走到哪里不是三喝六吆的,就算是在太后娘娘那里礼数减半,也不可能出了偏殿连个动静也没有啊?”

    程池听着,望着她的眼神都变得温情缠绵起来。

    他亲了亲周少瑾的额头,温声道:“少瑾,你越来越厉害了!皇家的事都看出端倪来。”

    周少瑾赧然。

    这也算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

    她跟着程池,听程池说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做那些“目无帝王”的事,她对帝王之事也少了之前的那些敬畏,也以把他们家当成寻常的大户人家看待了。

    “皇上之所以震惊就是因为你说的那些原因。”程池继续和她低语,“这涉及到皇家丑闻,皇上丢不起这个人,留了二叔和禁卫军统领韩丁帮着清查这件事。可每个人都有理由,他们两人忙了整整两天,只在茶房里发现了半支没有燃完的催情香。

    “皇上又急又气,太子当天晚上就去了。也不能总这样躺着,只好让二叔父写了诏书,公布丧事。”

    慈宁宫里查出这样的东西来,周少瑾目瞪口呆,半晌才道:“会不会是四皇子?”

    “他若是能有这样的谋略,我看我还是早点归顺他好了。”程池很是怀疑,道,“这一招折了太子和二皇子,七皇子也被迁怒了,可谓一箭三雕。我已派了人去查这件事。皇上一叶遮目,我们则可以从四皇子这边开始查,飞鸿印雪,再完善的计策,也不可能完全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周少瑾点头,道:“那二叔父叫你过去做什么?”

    “一是把这件事告诉我。”“我前段时间不是和七皇子走得很近吗?二叔父怕我胡来。二来是想让我跟大哥递个话,免得他在这关键的时候会错了意,惹怒了皇上。三来也是想听听我对这件事的看法,现在太子去了,二皇子和七皇子贬为了庶民,四皇子、三皇子、五皇子都已成年,太子又留下来个文武兼备的皇长孙,朝中以后只会风云变色,瞬间即逝,程家既有和皇上布衣论交的二叔父,又有拜相入阁的大哥,还有我这个在都察院厮混的,进可攻,退可守,就算我们不参与大宝之争,别人也不会放过我们。我们以后该怎么走,得早点拿出个章程才来。还有顾绪,他已可独当一面,又是筝姐儿的夫婿,太子去世,他的前程在哪里,我们若是能趁机把他拉到我们这条船上来,就又多了一个臂膀……等到国丧一完,朝中就会有大的变故,我们要在这之前打定主意才行。”

    所以有的时候站得越高,跌得越重。

    周少瑾道:“那你怎么说?”

    程池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好?”

    既然不能退,那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但今生和前世有了很大的不同,而且这关系到程家上下几十口人的性命,周少瑾怎么敢拿主意?

    “没事。”程池道,“我就是和你说说话。想听听你怎么说。”

    “你不是说不能让四皇子上位吗?”周少瑾道,“我们觉得我们最好是能韬光养晦,保持中立。如果实在是不行,除非这世有极大的变故,不然皇上肯定会封皇长孙为太孙的,我们最先可以保持低调观看一阵子。如果皇上封了皇太孙,我们自然要跟着皇太孙,毕竟他才是正统。可以利用皇太孙除了四皇子。那以后不管是谁上位,程家至少不用走前世的老路了。”

    程池听着笑了起来,道:“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准备不管这件事是不是四皇子干的,我都让这件事变成是四皇子干的。就算是皇上不相信,也得让皇长孙相信。”

    这岂不是诬陷!

    周少瑾睁大了眼睛。

    转眼又想到四皇子前世杀了程家的满门,心肠又硬了起来,觉得大家既然狭路相逢,自然只能拼个你死我活了。

    两人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周少瑾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得了,第二天一大早是被程池给叫醒的。

    “快起来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错识的后悔与自责,“娘今天要和我一起进宫去哭丧,你一个人在家带着韫哥儿能行吗?大嫂、二嫂和阿筝也要进宫。要不我派人去给榆树胡同送个信,让你姐姐过来陪你吧?”

    郭老夫人因为程泾的原因,封了正一品的诰命,邱氏则因程渭外放山东按察使封了正三品的诰命。

    她怎么忘记了郭老夫人和二嫂也要进宫哭丧的事。

    周少瑾骨碌一下子爬了起来,揉着眼睛忙道:“我这就起来……”却不知道自己那睡眼惺忪的、衣袖半褪的样子是多么的撩人。程池的目光暗了又暗,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把周少瑾抱放在了临窗的大炕上。

    春晚带丫鬟打了水进来给周少瑾洗了脸,周少瑾这才彻底地清醒过来,和程池商量:“这几天大家都要进宫去哭丧,要不把阿宝和阿仁接过来由我照顾吧?平时我们有什么事的时候二嫂总是热心地帮我的。”

    程池怕她管不住几个孩子,但少瑾有这个心,他觉得可以让她试试,不行以后让她只带韫哥儿就是了。

    “那就接过来吧?”程池道,“等会我们去给娘请安的时候问问娘的意思。”

    这是当然的。

    周少瑾笑眯眯地点头,让人跟郭老夫人说了一声过去用早膳,和程池梳洗完毕就去了汀香院。

    郭老夫人正等他们用早膳。

    韫哥儿睡在郭老夫人的碧纱橱还没有醒。

    周少瑾就把想接了阿宝和阿仁过来的事跟郭老夫人说了。

    “好啊!”郭老夫人听了既欣慰又高兴,道,“兄弟之间就应该这样互相的体贴、互相的照应。就算你有些顾不过来,不是还有那些婆子和乳娘吗?你到时候看着点别让他们出事就行了。”

    周少瑾连连点头,派了商嬷嬷过去邱氏那里,又派了人去问程筝要不要她帮着照看顾宁和顾中。

    邱氏原本把阿宝和阿仁托付给了程笙,程笙听说周少瑾派了人过来接阿宝和阿仁,觉得还是周少瑾这里好玩一点,抱着睿哥儿就跟着一道过来了。

    程筝则把孩子托付给了程箫,程箫听说程笙带着孩子去了周少瑾这,也带着顾宁和顾中去了朝阳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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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七章 计划

    一时间朝阳门热闹得像过年。

    周少瑾和程箫、程笙、周初瑾几个坐在宴息室临窗的大炕上喝着茶吃着点心,阿仁拿着个佛尘,官哥拿着一个鸡毛掸子你追我赶地在屋里跑来跑去,没有一刻消停的时候,两人的乳娘紧张地站在一旁,陪着玩的小丫鬟则有些紧张地跟在两人的身后,怕他们把彼此给撞着了或是打着了。韫哥儿则由乳娘抱着在一旁睁大了眼睛看着,还不时地咯咯地笑两声,哦哦地喊两声,显得非常的快活。

    阿宝毕竟大一些,不像阿仁,很快就融入到了程家。

    他站在一旁看着阿仁,一副生怕阿仁闯祸的样子。

    顾中就笑道:“有乳娘和丫鬟们看着,不会有事的。”

    若是阿仁和官哥哪里磕伤了或是碰伤了,他们身边服侍的都会受到重罚的,所以他们会很尽心尽责地照顾两个孩子的。”

    他问阿宝:“我准备去和哥哥写字,你要一起吗?”

    阿宝望着在厅堂四方桌前身姿笔直如松练着大字顾宁,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道:“我还没有正式拜师启蒙,只是平时跟着二叔祖母在读《三字经》……”

    顾中小大人似的笑道:“我和哥哥小时候也是母亲告诉识得字,到今年春天才正式拜师。”言下之意是你不要不好意思,“你开始描红了吗?”

    阿宝点头。

    顾中道:“我娘规定我每天要练三百个大字,叔祖母规定你练几百个大字?”

    阿宝不好意思地道:“没,没规定。只是每天照着字贴写一炷香的功夫就行了。”

    “那你才开始。”顾中很有经验地道,“你若是有时候多写几个字,最好是多写几个字。我爹说了,练是百尺竿头的事,你花的功夫越多,字就写得越好。我爹在考进士之前,每天要写五千个字,他现在的字写得很好,不仅我祖父、祖母,我曾祖父、祖母都曾夸过我父亲写得好。我曾祖母的字也写得很好,我的姑姑、堂姐、表妹她们启蒙,都是用的我曾祖母写的字贴,我七婶婶到现在还每天照着我曾祖母的字贴写五页小楷呢!我七婶婶是我姑奶奶的女儿,是我爹的表妹……”

    阿宝已经被顾中家的关系给绕晕了,但他看顾中宝说得煞有其事,还是一面很郑重地点着头,一面随着顾中去了厅堂。

    顾宁身边的大丫鬟立刻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屈膝给顾中行礼,悄声道:“二少爷,大少爷在练字呢!”

    “我知道!”顾中亦悄声地道:“我们也要练字,你给我们搬个小桌子来。”

    他的话音刚落,程家留在厅堂里服侍的仆妇立刻上前低声道:“两位少爷稍等,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顾中点头。

    仆妇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顾中就朝着阿宝打了个手势,蹑手蹑脚地上前,掂着脚伸着脖子朝桌上望去。

    一直屏气凝神地在写字的顾宁突然回过头来朝着弟弟笑了笑。

    顾中吓了一大跳,心虚地道:“哥哥,我没有吵你,我就是看看……”

    “我知道!”顾宁温谦地道,“等我把先生布置的功课做完了就陪你们玩。”说着,还看了阿宝一眼。

    阿宝羞赧地笑。

    顾中则忙道:“我陪着哥哥写字。”

    顾宁笑了笑,低下头来认真练字。

    仆妇们摆了一套小桌椅过来。

    顾中就拿了字贴出来和阿宝一起描红。

    阿仁和官哥一开始还准备跑去厅堂,被乳娘抱住指着写字的顾宁、顾中和阿宝哄了几句,两个孩子就不再试图跑到厅堂里去了,只在宴息室、内室两边窜着玩,又因内室有很多玉雕的香球、木做的叠罗汉等小玩意,两个孩子也无暇去惹顾宁他们的。

    只有韫哥儿很是不满。

    他要看着阿仁和官哥玩。

    一旦他看不到他们两个,他就开始吵闹。

    乳娘试了几回,明白了他的意图之后,就抱着他跟在阿仁和官哥的身后,他也就安静下来,不时地发出几声不明所以的叫声。

    程箫不由笑道:“韫哥儿长大了以后肯定是个上房揭瓦下河摸鱼的性子。”

    周初瑾对自己的这个外甥却是怎么看怎么好,笑道:“你看他长得那个结实,比我们官哥小时候可沉手多了。这样孩子精力都旺盛。到时候只要好生引导就行了。像少瑾,小时候特别的皮,看见什么都要问个为什么,没有一刻安静的时候。当时我祖母还担心她嫁不了去。你看现在,比谁都文静,天天呆在家里哪里也不想去?!”说到这里,她想起十月初一大相国寺的庙会来,道,“大相国寺的庙会应该办不成了吧?到时候我们要不要去郊外的柘潭寺去上炷香?”

    “我听说大相国寺的庙会依旧会办。”程笙道,“不过可能会办成法事——太子殿下去了,京城的禅院给太子殿下祈福也是应该的。柘潭寺是大寺,我想他们也应该会和大相国寺一样办祈福庙会吧?”

    “那还是别出门了。”周初瑾对京城几大禅寺举办庙会时的涌堵记忆犹新,“就在家里祭奠好了!”

    按理,十月初一是祭奠祖先的日子。

    程箫笑道:“我也没准备出门。要不初二那天我们再聚聚吧!你看孩子们玩得多高兴啊!”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道,“我看着都想把我们家的颖哥儿接过来了。”

    周初瑾笑道:“那就接过来呗!孩子在自己身边养大的毕竟不同。”

    “谁说不是。”程箫苦着脸道,“可我公公婆婆不放,说是我们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更别说照顾孩子了。还催着我们再生一个……”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周初瑾在心里唏嘘着,却看见周少瑾久久没有吱声。

    她不由用手肘拐了拐周少瑾,道:“想什么呢?”

    周少瑾回过神来,笑道:“我在看顾宁和顾中写字,想着这么小孩子,再过几年大家都该启蒙了。从前程家族学做得多好,要不我们再办个族学吧?让几个孩子在一块儿读书,大了不仅有血缘亲情,也有同窗之谊,多好啊!”

    周初瑾大为心动。

    廖家在镇江是数一数二的,在江南也勉强数得上数,可到了京城明显不够了,他们夫妻现在不指望廖家能帮他们撑腰,只求不拖他们夫妻的后腿。

    如果官哥儿能和顾中、阿宝他们一块儿长大,以后有什么事也有个帮衬。

    她朝程笙望去:“我觉得这个主意好!只是我们家里都有长辈,不知道长辈是个什么意思。”

    程笙也很是心动。

    长房和金陵九如巷的分了宗,留在金陵的几房没有了长房这门显亲日子不好过,他们长房没有了九如巷的根基也一样不好。

    如果能重现程家族学的辉煌,长房就能真正在京城站稳了脚跟。

    她朝程箫望去。

    程笙想到的,程箫也想到了。

    她沉吟道:“我等会回去和大姐商量商量,若是能成,这族学设在哪里好。”

    周少瑾道:“设在这里能行吗?如果不行,我在榆钱胡同还有个宅子,只是到了那边家里就没有个看顾的人了。族学刚开始,还是有人看顾着好。先生不如意,还可以换一个。若是因此耽搁了孩子们的前程可就万劫不复了。”

    程箫点头,道:“这先生的人选也是个问题。如今宁哥儿和中哥儿是由顾家的一位族叔帮着启蒙,但明年是大比之年,这位族叔肯定会下场,到时候若是金榜题名,顾家肯定是又得重新请西席了。”

    周少瑾思忖道:“能不能请吴枣秀吴先生帮着推荐一位学识渊博的,也不拘一定是翰林院出身的,养小孩子太古板了反而不好,找个年轻点的……”

    “这个主意好。”程笙笑道,“我们在家里读书的时候祖母宁愿给我们找女先生也不愿意找老翰林就是这个意思。可惜我们生的是小子,若是能生个闺女就好了。”

    话题就从书院转移到了怎样生儿生女来。

    周少瑾抿了嘴直笑。

    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太太,商嬷嬷求见。”

    这里没有外人,商嬷嬷既然不进来禀事,可见要说的事不方便让别人知道。

    周少瑾笑着应了一声,和程箫几个打了个招呼,出了正房。

    商嬷嬷在庑廊下等。

    看见她就上前行了个礼,在她耳边道:“太太,二房的管事,就是唐老安人的那个远房的侄子,在大门口叫骂,被秦总管让人堵着嘴拖进了门房,秦总管问怎么办好。”

    周少瑾眼皮子跳了跳,道:“他为什么在大门口叫骂?”

    商嬷嬷迟疑了片刻,道:“去年冬天的时候二房拿了十万两银子入股十三行的船队,结果今年十三行有两艘船翻在了海里,其中就有二房入股的一艘船,唐老安人的侄儿就说那根本不是他们入股的那艘船,是四爷做了手脚,心里记恨着当年分宗的时候二房要了长房很多的银子……”

    这还真是程池做得出来的事。

    但周少瑾觉得就算这件事是程池做的,他也没有错。

    二房分了那么多的银子,如果不贪婪,那些银子足够他们子子孙孙嚼用好几代人了。

    现在自己技不如人,就来怪别人手段厉害了。

    她道:“秦总管是什么意思?”

    商嬷嬷道:“秦总管的意思是送官——他骂得时候,有隔壁邻居看见了。”

    “那就照秦总管的意思办吧!”周少瑾也觉得应该给他们这些人一个教训,免得把他们家当菜园子门,想怎样就怎样。

    商嬷嬷笑着应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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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八章 生病(给吱萌的加更)

    唐老安人的侄儿当时气疯了,所依仗的也不过是程泾如今位高权重丢不起这个脸罢了,等到程家的人扭着他要把他送到顺天府的时候,他又害怕起来,挣扎着就要跑。

    秦子集冷笑。

    到程家小三房的大门口来闹事,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若是程家这时候忍下了这口气,那以后岂不是谁都可以有样学样?

    只是还没有等到程池回来,程识就亲自带着两个管事捧着好几个礼盒赶了过来,满脸愧疚地对秦子集道:“都是我这个表叔不懂事,还请看在我祖母的份上请秦总管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小婶婶那里,还请帮我代传一声,我代表叔向她赔不是了。”

    秦子集完全可以找借口打发程识,可程识提及周少瑾,他就不好当家作主了,笑着请程识在外院的花厅坐下,派了人去请周少瑾示下。

    非礼毋听。

    既然程家的仆妇请了周少瑾出去说话,程笙等人自然也就不会问周少瑾到底出了什么事。周少瑾则是觉得唐老安人那位远房的侄子不去杏花胡同闹,不去程渭那里闹,偏偏跑到她家门口闹,还不是柿子挑软的捏,太丢人了,她不好意思跟周初瑾几个说。见大家都顾着她的颜面什么也没有问,她不由地舒了口气,和她们继续地说起家长里短来。

    不曾想她还没有说两句话,那小丫鬟去而复返,道:“太太,商嬷嬷有事要请您示下。”

    周少瑾心中不悦。

    难道那唐老安人的侄子又做出什么怪来不成?

    她向程笙等人赔了个不是,出了宴息室。

    商嬷嬷把程识赶了过来,想代他表叔给周少瑾赔礼的事告诉了周少瑾。

    周少瑾最烦那种明明知道有错还打你一耳光,然后觉得给你赔了不是这件事就两清了的事。

    她道:“你去跟他说,男女授受不清。我虽是长辈,可我的年纪在这里,实在是不方便出面见客。他有什么事,就跟秦总管说。若是秦总管拿不定主意,那就只能等着四爷回来再说了。”

    商嬷嬷之前还怕周少瑾心软,他们刚把人送到顺天府周少瑾见程识亲自过来赔礼道歉,面子上过不去,后脚就把唐老安人的侄子放了。

    她笑盈盈地应“是”,心中的幸灾乐祸掩也掩不住地流露在了脸上。

    周少瑾不由抿了嘴笑,道:“你们若是觉得还不解气,不妨让他就这样枯等着。反正家里也没个当家作主的人。他要是觉得委屈,也得有个帮他作主的人不是?如果他要是不愿意,正好一拍两散——他来求人,这点气都受不了,可见之前说的全是违心话了!”

    商嬷嬷忍不住笑。

    周少瑾就道:“程识是什么时候来的京城?怎么我们都不知道?你们知道他住哪里?来京城做什么吗?”

    商嬷嬷笑道:“之前只是听说他要参加明年的大比,就提前来了京城,算着日子应该是今天下午或是明天早上到的。在贡院旁边的那家高升客栈里落脚。我们只是没有想到他一听说他表叔闹事的事就赶了过来,按两家的约定,他明天应该会去拜访大老爷吧?”

    当初分宗的时候两房就有约定,长房要帮着程识科举。

    当然,这件事谁都知道不可能,不过是退而求其次,希望长房不要有意地阻拦程识就行了。

    周少瑾笑道:“既然这样,那就更应该让他等等好了。我们又没有说不放人,又没有说不见他,只是情况有变,得等等才行。”

    穿小鞋,谁不会啊!

    商嬷嬷笑着去了前院。

    周少瑾不悦地回了正房。

    周初瑾毕竟和周少瑾是姐妹,找了个机会忍不住问她缘由。

    周少瑾想着既然程识已经上了门,就算她想把这件事压下去也是不可能了,索性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程笙等人。

    众人都惊讶不已。特别是程箫,睁大了眼睛道:“我记得二房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怎么现在像暴发户似的沉不住气?”

    “所以有患难见真章这样的说法。”周初瑾叹息道,“从前九如巷声势赫赫,如鲜花着锦,什么时候都顺顺当当的,谁不会摆架子、玩大度,现在日薄西山,有些事就计较起来。素不知这样的吃相更难看。”

    大家不由得唏嘘,不愿再围着这个话题转,转移话题说起这些日子名震京城的绣娘宫绦来。

    在花厅的程识得了商嬷嬷的传话气得两手紧紧地握成了拳。

    可他还得笑吟吟地向商嬷嬷道谢,耐心安静地等着程池回来。

    自九如巷分宗之后,他不止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了。

    早知道这样,就应该无论如何也不答应分宗的。

    高祖父还是年纪大了,行事开始顾前顾尾,既想借帮长房的名声,又怕长房像当年一样,选了他的次子管理七星堂。

    实际上高祖父真的想错了。

    程家的银子已经够吃几代人了,应该趁着这个机会抛开七星堂,彻底地与江湖上的断个干净为佳。

    可惜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程池不按理出牌,西一榔头东一棒子的,短短两三年的功夫就蹿到了正四品的位置上,还得了个正直清傲的名声。

    长房比他们想像的厉害多了!

    程识想着,手就慢慢地松了开来。

    人在屋檐下,也应该学会低头了。

    他等了一个下午,到底没有等到程池回府——祭拜皇太子的时候,程劭突然昏倒在了皇太子的灵前,大夫说,程劭这是忧伤过度,皇上亲自指使着内侍把程劭抬进了偏殿旁的暖阁休息了半天,大包小包的药材赏了大半车,特下旨让他回家休养。

    作为侄儿的程泾是内阁辅臣走不开,程劭就由程池护送着回了榆钱胡同。又因为程汾和程训都不在了,阿宝和阿仁年纪还小,什么也不懂,程劭那里就由程池在床前侍疾。

    周少瑾等人听到消息全都吓了一大跳。

    等她们回过神来,朝阳门立刻喧哗起来。

    周少瑾忙吩咐春晚等帮程池收拾换洗的衣裳,邱氏则叫了轿子急着带阿宝和阿仁过去,程笙和程箫不知道也罢,知道了肯定要过去问候程劭的病情。

    仆妇们虽然四处奔走,却悄然无声。

    程箫等人看了暗暗点头。

    因是去看病人,周少瑾把几个孩子交给了周初瑾,和邱氏、程箫、程笙带着阿宝阿仁赶去了双榆胡同。

    送程劭回来的内侍还没有走,见程家的女眷只要没有去哭丧的,就连出嫁的姑娘也都赶了过来,颇有些感慨地道:“难得你们这么亲热。”

    周少瑾听着心中一动,想起皇上这些日子的遭遇来,她拿着帕子就擦了擦并没有眼泪的眼角,塞给了那内侍一个荷包,低声道:“劳烦公公了,这给公公喝茶,还请公公不要嫌弃。二叔父家里也没有什么人,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公公多多包涵。。”

    那公公微微一愣,随后眼角眉眼就带上些许的笑意,道:“咱家也是奉命行事。程大人不要紧,只是一时悲伤过度,加上年纪大了,平时可能也没有个贴心贴己的人照顾着,有些心疾,太医已经开了方子,太太只管照着方子给程大人熬药就是了。皇上已经吩咐太医院的曹医正了,曹医正每天都会来给程大人请脉的。”

    他的话还没有说话,又有内侍骑着马赶了过来,身后还拖着辆马车,气喘吁吁地在门口喊着:“皇上口谕,快接旨。”

    除了病着的程劭,众人都走了出来,跟着程池跪着接旨。

    后来的内侍这才道:“皇上怜惜程大人孤身寡人日常起居都没有人照顾,特将乾清宫的常姑姑赐与程大人。人我已经带来了,小程大人赶情找个地方安置红珍姑姑吧!皇上还等着我回宫复命呢!”

    满院子的人都惊呆了。

    这可是国丧期间!

    赏个大宫女给程劭,这算是妾呢?还算是仆妇呢?

    是妾,程劭祟尚的是道家养生之术,自发妻去世之后就已绝了这样的心思。算仆妇,皇上用过的人,能随便指使吗?

    皇上是不是悲伤过度,糊涂了。

    不仅程家的人,就是两个内侍也这么想。

    还是程池第一个反应过来,起身向传旨的内侍道谢,悄悄地塞了红包,朝着周少瑾使了个眼色。

    这里还有邱氏,她当然不能在这个时候出这个风头。

    她忙挽了邱氏的胳膊,低声喊着“二嫂”。

    邱氏“哦”了一声,慌慌张张地去迎了那位常姑娘下轿。

    周少瑾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

    这位常姑娘中等身材,皮肤白皙细腻,容长脸,柳叶眉,双眼温亲切,神色矜持娴静,气度极佳。

    这都不是重要的。

    重要的是这位常姑姑乍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可仔细一看,眼角和脖子都已有了风霜的痕迹,最少也有四十来岁了。

    不管是程劭把她当妾室还是仆妇,站在程劭身边都不至于太离谱。

    可这昭示着皇上对程劭的恩宠——就连身边的人也给他挑了个合适的。

    周少瑾就朝程池望去。

    正好程池也望了过来。

    夫妻交换了个眼神。

    周少瑾恭敬地给常姑姑行了礼,邱氏这才定下神来,把程筝等人引荐给常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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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九章 病情

    常姑姑恭敬而又不失矜持地给周少瑾等人还礼。

    随行的小内侍递了个宝蓝色印花细布包袱。

    这就是常姑姑全部的家当了?!

    周少瑾和邱氏交换了一个眼神,邱氏道:“平时家里的事都是由曾经服侍过二婶的曾嬷嬷管着,我们也是刚到,二叔父又病倒了……常姑姑不如随我们去花厅坐坐,等我喊了曾嬷嬷过来问清楚了也好安置您住下来。”

    常姑姑就行了个福礼,道着:“有劳二夫人了。”

    三品以上的外命妇才有资格称“夫人”,虽然京外不讲这些,可在京城,一个匾额砸下来说不定就有个侍郎、少卿,对品阶什么的就很是讲究了。

    程渭刚刚外放不久,和周少瑾一样,邱氏的诰命还没有下来。

    她忙道:“姑姑客气了,我娘家姓邱,姑姑若是不嫌弃,就称我一声邱太太就是了。”

    常姑姑从善如流,喊了声“邱太太”,语气里带着只有在宫里当过差的人才喊得出来的欢喜。

    能做到乾清宫的大宫女,而且这么大的年纪还没有放出去,肯定不简单了。

    她虽然客气,周少瑾和邱氏却不敢怠慢,由邱氏陪着常姑姑去了花厅,周少瑾则带着阿宝、阿仁、程箫几个往内院去。

    程劭住的地方不大,却遍植各种各样的竹子,有风吹来,飒飒作响,透着股清冷。

    大家都无心说话,两个孩子更是紧紧地握住了周少瑾的手。

    在门口迎接他们的是程劭两个八、九岁的童子,相貌清秀,说话声音清脆悦耳,给她们作揖,道着:“二老太爷说,不过是年纪大了精力不济,让诸位太太、姑奶奶不要担心。因怕过了病气给诸位太太和姑奶奶,就不用进去请安了,让我领了阿宝少爷和阿仁少爷进去看上一眼就行了。”

    原本女眷就要回避,来也不过是隔着屏风问个安,既然程劭这样交待了,她们自然不会违背程劭的意愿,在门口屈膝行了礼,几个人去了旁边的厢房。小童领着阿宝和阿仁进了程劭的卧室。

    不一会,送走了内侍的程池过来了。

    程箫几个上前行了礼之后,周少瑾夫妻就站在院子的湘妃竹丛旁说起话来:“皇上这是什么意思?二叔父正病着,他老人家给二叔父送了个宫里服侍过的姑姑,这不是给榆钱胡同添乱吗?你可知道这位常姑姑的来历?”

    程池却不以为然,道:“没事。这位常姑姑原是皇上潜邸时的侍女,皇上登基后,她一直在乾清宫里服侍笔墨,是个明白人。这次皇上把她赐了二叔父,我也很惊讶。二叔父常在乾清宫里陪着皇上下棋,原也是认识的。我们只要好生把人供着就行了。至于其他的,等二叔父病好了再说。总要进宫去谢恩的。”

    “是个明白人就好。”周少瑾庆幸道,“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程池点头,笑道:“就算她不明白也不要紧,现在赐了二叔父,就是二叔父的人了,自有人教她。”

    可若是大家能和和气气的岂不是更好?!

    周少瑾在心里嘀咕道。

    程池问起了韫哥儿:“你过来把他一个人留家里了,他吵不吵?有没有哭?”

    “有官哥和中哥儿陪着他玩,”周少瑾想起自己出门的时候亲着儿子的小脸和他告辞,他却理也不理自己,一心一意地看着官哥和中哥儿的样子,嘴角微微地翘了起来,道,“他现在只要有哥哥们玩,根本就不要我。”

    “那就好。”程池笑道,“我们两个人这几天只怕要在这边侍疾,韫哥儿只怕还要麻烦他姨母带几天了。”

    “我出门的时候姐姐也说过了,”周少瑾道,“我们要是这边太忙,她就帮着带几天韫哥儿。”

    程池颔道,郭老夫人和程泾、袁氏过来了。

    两人迎上前去。

    郭老夫人和袁氏都按品大妆,翟冠缀满了各式的宝石,沉甸甸地压在头上一天,又要哭灵,都面露倦意。

    程泾的精神倒好,可也没有平时那么整洁。

    郭老夫人开口就问韫哥儿,知道周初瑾在家里带着他,长松了口气。

    程泾则神色焦虑地问程池:“二叔父怎么会突然昏倒的?真的没事吗?”

    有时候太医院的御医为了不触怒皇上,会“适当”的隐瞒病情。

    程池道:“我给二叔父把过脉了,没什么事。”

    一行人往正房去。

    程池把皇上赠了个在乾清宫服侍的姑姑过来照顾程劭的事告诉了他们。

    三个人目瞪口呆。

    袁氏忙道:“人在哪里?”见没有看见邱氏,又道,“是不是由二弟妹陪着?”

    周少瑾道:“由二嫂陪着在花厅。”

    “这怎么行?”袁氏道,“毕竟是皇上赐下来的……”

    郭老夫人打断了她的话:“先去看你二叔父再说。你二叔又不是孩子,他的人,他自会安排。”

    袁氏恭声应诺,众人进了正房。

    周少瑾和袁氏陪着郭老夫人在内室外面临窗的大炕上坐定,程池陪着程泾进了内室。

    随后周少瑾他们就听见了阿宝和阿仁给程泾请安的声音和程泾惊讶地道着:“二叔父……您,您这是……”

    周少瑾等人的心都揪了起来,就听见程劭淡淡地道:“只是有些累,旁的到没有什么。你明天进宫的时候带着四郎,让他代我去给皇上谢恩。”

    程泾沉默了片刻才低声应“是”。

    程劭就道:“我没事了。你们忙你们的去吧!过来看过我就行了。太医让我这些日子要静养。”然后说起了常姑姑,“既然是皇上赐的,就让她来服侍我好了。不可辜负了皇上的一片好意。”

    程泾闷声应“好”,叔侄几个又说了几句榆钱胡同这边的安排,程池和程泾就领着阿宝、阿仁出来了。

    周少瑾忙牵了两个孩子,顾绪过来了,接着程许和闵葭、程让也过来了……

    郭老夫人等人就移去了东厢房那边休息,对前来给她请安的曾嬷嬷道:“只怕这两天还有人来探病,你去问问那常姑姑,看榆钱胡同这边要不要备下流水席,留来探病的亲戚朋友吃个饭。”

    曾嬷嬷原是程劭夫人的陪房,后来嫁了程劭的随从,做了内院的管事。程劭的夫人去世后,依旧由她打理着内院的事务。

    她恭谨地应诺,退下了下去。

    周少瑾忙对郭老夫人道:“娘,您明天还要进宫哭丧,这里的事就交给我和二嫂,您早点回去休息好了。晚上韫哥儿还要您帮着照看呢!”

    郭老夫人让人拿了御医开的方子看过,发现的确是些安神补气的药,这才放心下来。

    曾嬷嬷却在这个时候折了回来,道:“那常姑姑说了,皇上让她来是照顾二老太爷起居的,家里的事自有您和几位太太拿主意。”她说着,压低了声音,道,“常姑姑知道您过来,说要过来给您问安,您看这……”

    “那就见见好了。”郭老夫人爽快地道,“她如今也算是程家的人,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却是奉旨现照顾二老太爷,我们程家的人都要心存感激。”

    众人齐齐应“是”。

    曾嬷嬷请了常姑姑进来。

    大家见过礼,郭老夫人又和常姑姑寒暄了半天,看着天色不早,让人摆了饭,在榆树胡同用过晚膳之后才回去。

    程池、周少瑾、邱氏、程许、程让和阿宝、阿仁留了下来。

    程池带着程许、程让接待来探病的亲戚朋友同僚。周少瑾带着家里的丫鬟仆妇给常姑姑打下手的,服侍程劭吃药用膳浆洗。阿宝和阿仁还太小,怕吓着他们,邱氏留下来照顾他们,若是有通家之好的女着上门探病,邱氏也好出面应酬。

    一直跟着袁氏身后没有作声的闵葭见了忙高声对郭老夫人道:“祖母,我也留下来侍疾吧?娘要去宫里哭丧,不能把这些事都丢给两位婶婶,我也留下来帮忙吧?”

    郭老夫人看了程许一眼,应下了:“那你就留下好了。”

    闵葭屈膝给郭老夫人行礼,后来赶来的袁鸣和彭藻送了郭老夫人回府。

    周少瑾服侍着程池更衣。

    程池见她抬手的时候很吃力的样子,在她耳边低声道:“是不是奶涨得厉害?”

    周少瑾红着脸没有回答,道:“我等会让樊妈妈进来帮我敷敷就好了。”

    程池就拉着她的手把她按坐在了旁边的太师椅上,道:“我自己穿,你歇着别乱动。”

    他是喜欢周少瑾围着他团团转的感觉。

    周少瑾不舒服,他怎么舍得指使她?

    周少瑾赧然地悄声道:“没事,一会就好了。”

    程池一面穿衣裳,一面道:“要不就给韫哥儿断了奶吧!他不是有乳娘吗?”

    周少瑾犹豫道:“还是让他吃些时候吧?他喜欢吃我的。”

    程池想了想,道:“那我来帮你敷吧!”

    “不,不用了。”周少瑾怎么好意思让他做这种事,她羞得抬不起头来,喃喃地道,“我自己来就好……”

    程池却不由她说,打了热水进来帮她。

    她心中很是不安,却也止不住地甜蜜。

    程池得陇望蜀。

    周少瑾想着程劭还病着就坐立不安,抓了他的手求他道:“等二叔父病好了,我都随你!”

    “傻瓜!”程池贴着周少瑾低笑,“二叔父若是真的病了,我怎么还有这份心思!”

    周少瑾讶然地望着程池:“二叔父,二叔父装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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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大家知道自七月份以来我身体就不时出现些状况,一直忍着觉得自己能挺过来。现在的问题是,挺是挺过来了,可医生也说了,让我好好的休息,作息时候必须有正常。我自己也感觉很累,加之快要结文了,需要慢慢的收尾,改变从前写文的痼疾,决定休息一个月,九月份单更,时间定在每天的晚上八点左右。

    还请大家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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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一章 帝心

    小丫头给自己按摩……这个主意好!

    程池看着周少瑾笑。

    莫名的,周少瑾觉得落在自己背后的视线突然间就变得有些暧昧起来,就如同程池每次要诱惑她干什么事似的。

    她不敢仔细地观察程池的表情,而是有些心虚地转移了话题:“宋夫人问我认亲的那天愿不愿去喝杯?”

    这是把他们当亲戚在走动。

    如果宋景然只是个普通人,周少瑾肯定会立刻应下。可现在朝中的形势这样的复杂多变,她还真不敢自作主张。

    程池笑道:“我是宋大人推荐的,自然要和宋大人共进退。不管宋家大奶奶认亲的那天我们去不去喝茶别人都一样会视我为宋大人的人,与其如此,还不如大大方方地和宋家来往,那些想动脑筋的人也要思商思商。”

    这个道理周少瑾懂。

    她笑着点头,说起程让的婚事来:“见面礼是套银镶百宝的头面,然后我私底下还装了一匣子小金鱼准备送给谢氏。”

    新婚媳妇进门,见面礼肯定都得一样的,不然送礼的人容易得罪人,让新进门的媳妇也不好做人。

    程池见周少瑾行事越发的有章程,笑道:“这些事你自己拿主意就行了。”

    可周少瑾喜欢和程池说这些。

    她不由嘟了嘴,道:“你不喜欢听我说这些吗?”

    “不喜欢!”程池很干脆地道。

    周少瑾眼泪都快出来了。

    程池对她向来温柔体贴,从来不曾用这样的口吻和她说过话。

    她伤心得不得了。

    程池却从她身后咬了她的耳朵,低低地道:“我难得回来一趟,你也不说想着我,念着我,就和我说这些不相干的,若是有这空闲,还不如和我做些别的……”

    周少瑾的脸顿时通红,刚刚还觉得苦涩的心情瞬间变得如食蜜糖般的甜饴。

    程池低声地笑,噙了她依旧如少女般粉嘟嘟的唇,手也顺着她的衣摆伸了进去。

    屋里响起了让人面红耳赤的呻/吟声。

    等到第二天两人去宋家认亲的时候,周少瑾还有些不敢看程池含笑的眼睛。倒是程池表现得比她大方多了,下轿的时候转身去扶了她一把。

    迎出来的宋森就朝着周少瑾直眨眼睛,不冷不热地喊了程池一声“姐夫”。

    程池笑道:“你的几个哥哥都喊我世叔,你却偏偏要喊我姐夫,还好周家没有适龄的小姑娘了,不然别人还以为你做了周家的女婿呢!”

    宋森不以为然地“嗤”了一声,道:“我要不是认识了姐姐怎么会认识你?你们交往你们的,我交往我的,互不相干?莫非你怕姐姐待我太好不成?”

    程池但笑不语,温声对周少瑾道:“有什么事你就叫宋森,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睁只眼闭只眼的,还能在内宅走动两年,不必和他客气。”

    宋森还像小时候一样,非常的喜欢缠着周少瑾,周少瑾也没有办法,每次来宋家的时候多会挑了宋森去学堂的时候,也好在程池胸襟宽广,不管宋森说什么都对他和颜悦色如不谙世事的孩子,这就让周少瑾越心疼程池的委屈了。

    “我知道了!”她柔声应是,叮嘱程池,“你等会还要去二叔父那边,你少喝点酒。”

    男人在外面应酬,不可能不喝酒,但程池向来有分寸,能不喝就喝。只是今天情况特殊,章蕙等人都在,他少不得要敬上几杯的。

    “你放心好了。”程池笑着俯身在她耳边道,“我可不想在上司的面前失态。”

    周少瑾相信他,温温柔柔地笑着颔首。

    程池去了东边的敞厅。

    宋森抓耳挠腮地问周少瑾:“程大人和你说什么?”

    这种夫妻间的话她怎么能告诉宋森。

    “没什么,就是让我小心点。”周少瑾心不在焉地道,看见章蕙的夫人已经到了,正坐在窗边的太师椅朝着她招手。

    她丢下宋森就走了过去:“今天是你哥哥的大喜日子,你有事忙你的去吧?!”

    宋森想说什么,周少瑾已笑盈盈地曲膝给章惠的夫人行礼。

    他只好沮丧地走了。

    章蕙的夫人忙了她起身,拉着她坐到了自己的身边,问起程劭来:“老爷子怎样了?前几天听说能下床了,是真的吗?”

    周少瑾应“是”,道:“毕竟上了年纪的人了,原本不过是寻常风寒,谁知道却拖了两、三个月也不见好。先前我们家老爷还担心他老人家会转成肺痨,还好如今已经能下床了,也多亏了常姑姑细心照料。只是如今不能久坐看书,否则就头昏眼花的,曹医正说还得仔细地养一阵子。”

    “那就好,那就好。”章惠的夫人念着“阿弥陀佛”,周少瑾却发现四周的妇人都支了耳朵在听。

    她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虽说她如今不怕和这些人应酬了,可她还是喜欢和程筝她们玩,大家想说什么说什么。

    但她还是笑容得体地喝了宋木的新娘妻子李氏敬的茶,和章惠的夫人等女眷笑着聊了聊西直门那边新开的缎绸铺子,用了午膳,这才和程池回了朝阳门。

    韫哥儿有十个月了,能翻身能爬行,还知道简单的喊人了,脱了厚重的棉袄换了比较薄的夹袄手脚更灵活了,没一刻消停的时候,一不留神就不知道爬哪里去了,还知道躲在大迎枕后面或是帷帐的后面让人找,阖府的丫头婆子都盯着他眼睛也不敢眨一下,郭老夫人抱怨着汀香院不应该引水进来,怕韫哥儿落水里去了。

    周少瑾和程池回去的时候韫哥儿正坐在郭老夫人宴息室临窗的大炕上由乳娘在喂稀饭,乳娘的勺子递到他嘴边的时候他每次都要看清楚勺子里是什么才肯张嘴。

    这是前些日子他受了风寒鼻子塞住了郭老夫人喂他喝了胡柴饮的后果。

    听到动静小家伙灵敏地转过身来,看到周少瑾和程池就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冲着周少瑾和程池胡乱地喊着“爹”、“娘”。

    周少瑾看着心都化了。

    三步并作两步地抱起了韫哥儿。

    韫哥儿在她怀里叽叽哼哼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然后朝程池伸出手去,要程池抱。

    程池忙把儿子抱在了怀里,也不管他知道不知道,把他当个小大人似的问道:“我们韫哥儿今天都干了些什么啊?有没有和祖母淘气?有没有躲着让丫鬟婆子找不到啊?”

    韫哥儿也不知道听不听得懂,咦咦呀呀地和着程池的话。

    郭老夫人的笑容就没有停下来过,她让程池把韫哥儿给乳娘:“他今天的饭还没有吃完呢!你们一来,他一准分心不愿意吃了。让乳娘带着他到后面的退步吃饭去。”

    乳娘上前抱了韫哥儿。

    韫哥儿不愿意走。

    郭老夫人就道:“乳娘带你去看雪球,和雪球玩,你娘不走。”

    现在雪球成了韫哥儿的玩伴。

    韫哥儿听着就不动了,乖乖地任乳娘抱了。

    郭老夫人就吩咐韫哥儿身边的大丫鬟红珍的:“快去把雪球找了来。我可是答应了韫哥儿的。”

    红珍笑着应诺,和抱着韫哥儿的乳娘一起退了下去。

    郭老夫人问程池:“今天什么时候去榆钱胡同?”

    程劭装病的事,周少瑾发现除了程池和她知道,程家的其他人好像都不知道。

    程池笑道:“陪着您说会话就过去了。

    因为程劭生病,程池要侍疾,皇上放了程池的长假,如今还没有回都察院去。

    郭老夫人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道:“若是你二叔父好些了,你还是早些回都察院去好了。虽说能让皇上记得你的名字是件好事,可你若是事孝而让皇上记得,也未必是件好事。”

    程池想了想,这才笑道:“娘不必担心,皇上和二叔父的关系比我们想像的要好很多。昨天下午,皇上又去了榆钱胡同,还和二叔父手谈了两局。只是二叔父精力不济,后来我陪着下了两盘。期间皇上还问了我黄河治水的事,听那口气,好像高邮那边的河堤也要开始修了,不过二叔父把话岔了过去,说起了江南的税赋。”

    郭老夫人听了又忧又喜。忧的是怕皇上再派程池去治水,以后在河道上走不出来,喜的是程劭这样提携程池,可见也看好程池。

    但她并不是寻常的妇人,考虑得也就更长远些。

    沉默了片刻,她道:“这件事,你也跟你大哥说说,至于他什么时候去探望你二叔父,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言下之意,能不能遇到皇上,就看他的机遇了。

    程池笑道:“我已经知会过大哥了。实在是因为还有桩喜事没有告诉你!”

    “什么事?”郭老夫人感兴趣地道。

    程池斟酌道:“自五皇子病逝后,皇上看上去比平时老了十几岁,有时候下着棋人却走了神。昨天和我下完了棋,已到了掌灯时分,皇上却矢口否认还不提回宫的事,不仅在榆钱胡同用了晚膳,还和二叔父说了半天的家长,提起了早逝的汾三哥和训哥儿……然后皇上就赐了阿宝世袭的从四品佥事!这旨意最迟明天就会颁布下来了。我特意派了人告诉大哥,让他盯着点,别让内阁的人给搅黄了。”

    “你说什么?”郭老夫人和周少瑾都面面相觑,“世袭?阿宝?!”

    他们可是读书人家。

    “是啊!”程池苦笑道:“皇上怕是想起了去了的太子和几位皇子……”

    和程劭生出同病相怜之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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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们,今天的更新。

    听说今天大家都在看阅兵式……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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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二章 证实

    听了程池的话,大家久久都没有说话。

    就算是普通的大户人家,一下子死了四个儿子,也会元气大伤的。

    送程池出门的路上,周少瑾就忍不住低声和他耳语:“难道真的是四皇子做的?”

    “现在还不知道。”程池沉吟道,“至少有那催情香是五皇子的人趁乱点的证据……照我看来,可能是大家都盯着皇太子吧!皇太子一出事,纷纷落井下石,最后闹成了这样的局面。”

    周少瑾叹了口气。

    第二天,不仅阿宝受封的诣意下来了,皇上还立了皇长孙为皇储。

    这又与前世不谋而合。

    以后会发生些什么事,已经完全失控,她也不知道了。

    等谢氏正式进了门,双朝贺红,三日回门之后,程劭的病也痊愈了,选了个沐休日,周少瑾就在家中设宴招待谢氏。

    程劭等人都来了。

    常姑姑在一旁服侍着。

    男一桌在花厅,女一桌在厢房。程家的几位姑爷也都在场,气氛很好。

    吃完了饭,撇了酒筵上了茶,男人们说着朝野中的轶事,女人们说着家长里短的,孩子们在院子里四处奔跑嘻笑着,韫哥儿在乳娘怀里拍着小手,屋里喧哗着,就更热闹了。

    郭老夫人听着外面小孩子的吵闹声,笑眯眯地道:“四月初八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柘潭寺上香去。”

    柘潭寺在郊外,一去一来就要花上一天的功夫,若去那里上香,晚上势必得住一晚。

    郭老夫人这样么说,醉翁之意就不在酒了。

    众人都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出去玩乐,纷纷响应,又派了人去告诉在花厅里服侍程劭的常姑姑。

    常姑姑有些意外,随后笑着应好。

    花厅里程家的男子也就都知道了。

    程泾笑道:“我们也跟着一道去吧?正好给二叔父去上炷香。”

    五皇子的事于别人可能是秘密,于程泾这样的内阁大佬则不然。

    程泾觉得程劭病得真是时候,至于这病情……皇上都承认了,他自然也不应该怀疑。

    倒是程池趁着这个机会给皇上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不仅觉得他人品端方,而且学识渊博,君子六艺无所不通,曾私底下笑程池:“你若是收收心,只读那四书五经,恐怕就不仅仅考个进士了。”还和程劭说,应该让程池去翰林院做个侍讲学士,教皇子们读书。

    程劭当时还替程池谢恩,说若是能去翰林院做个侍讲学士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惜皇上说过这件事之后就没有了下文,听说是初二的时候见三皇子、四皇子几个去给他请安,想到了死去的皇太子,曾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下旨将一直晾在旁边没有理会的原詹事府的詹事、少詹事等东宫的属臣都外放为官。

    顾绪也没能幸免。

    他被任命为太原知府。

    程筝想跟着顾绪去任上,顾家的长辈很赞成,顾绪却怕程筝不习惯太愿的气候,不答应,但程筝主意已定,而且还决定将顾宁和顾中一块儿带去太原,为这件事,顾绪前几天还曾请袁氏出面相劝。

    袁氏相劝无果之后,求到了郭老夫人这里。

    结果是顾绪没能劝动郭老夫人让程筝和孩子留在京城,反而让郭老夫人给劝住了,答应带着程筝和孩子们一起跟他去太原。

    他们三月初二之前必须抵达太原。

    这可能是程筝和顾绪在程家这几年吃得最后一顿饭了。

    想到这里程泾就有些不舍。

    其他两个孩子程箫嫁去桐乡,这两年才来京城,程许干脆就是在金陵长大的,前几年为了参加乡试才到京城和他住了几年,只有程筝,自出嫁之后就一直在京城,和他相处的时候最长,也最贴心。

    程泾不由叮嘱顾绪:“以你的能力治一个太原府绰绰有余,你若有时间,不妨多陪陪阿筝母子。他们随你去太原,一个人也不认识,能依靠的只有你了。太原又是燕赵之地,多豪杰,男子读书固然重要,六艺也不可放松,正好可以请人教宁哥儿和中哥儿一些拳脚功夫,强壮体魄,至于读书,晚些也不要紧。

    “皇上如今封了皇太孙为储君,你是曾经服侍过他父亲的人,只要老老实实地呆在太原,沉住气不要出什么乱子,等到皇太孙登基,回京城也就是迟早的事。

    “去了太原,你记住一定要韬光养晦,不可闹出什么事端来。”

    程池听了不以为然。

    皇太孙对自己父亲的这些属臣到底是心怀感激还是心怀怨恨还不好说,曾经的詹事府少詹事去了太原却窝窝囊囊的不作为,至少间接证明了顾绪的无能,还提拔个什么啊?何况照周少瑾的说法,皇太孙未必就能比皇上的寿命长。

    可到底支持谁登基,真是有点伤脑筋起来。

    程池想着,转身去拿了封信给顾绪,道:“这是太原名儒王芝的名帖,杨寿山与他是忘年之交,你去了太愿不妨先去拜访他,让他跟你讲讲太原的事,强龙不压地头蛇,有了本地乡绅的支持,你这知府才能做得平安无事。”

    在座诸人听着愕然。

    程泾更是开门见山地道:“你现在还和杨寿山有来往?”

    “是啊!”程池不以为意地道,“我前几天还让人给他们家送去了二百两银子——杨寿山的母亲病了。”

    杨寿山最终被贬为庶民,回了鹤壁的老家。

    他原是寒门出身,又不曾在任上贪墨,回去之后靠几亩薄田,生活顿困。程池定期救济他。

    程泾不大赞同,想说什么,见程池满脸的不在乎,想着还有几个姑爷在场,把到了嘴边的训斥还是硬生生地哽了下去。

    袁鸣却满心佩服,低声和程许道:“你看池四叔,这才是性命中人,真汉子!”

    程许没有吱声,低了头喝酒。

    程泾不好说程池,还不能说自己的女婿啊!

    “胡说八道些什么?”他喝斥袁鸣道,“你整天就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有这精神,不妨好好读书考个功名,也好给阿箫争个凤冠霞帔戴戴。”

    程泾原就不太满意这个女婿,只是妻子同意,女儿也看中了,想着袁家就是沉了船还有三斤丁,这才答应下来的。如今看来,他读书松散,压根就没有准备往仕途上走。

    袁鸣又羞又急,彭藻忙道:“嘉善,过几天就是会试了,主考官是礼部侍郎王纯,我父亲和他是同窗,王大人比家父早一科考中进士,但和家父还时有来往,家里还留着他当年写的几篇制艺,原想给你带过来的,又怕出什么乱子,你等会和我一块家去好了,我父亲正好有话要和你说。”

    这就是要指点程许时文了。

    彭藻的父亲彭翔的学问就是在翰林院也是数得着的。

    程泾喜出望外,亲自向彭藻道了谢。

    程池则叫了袁鸣:“刚搬进来的时候,你婶婶曾在花园的桂花树下埋了几斤酒的,大纶要走了,你和我一起去把酒取出来,算是给大纶洗尘了。”

    顾绪连称“破费”。

    程池拉着袁鸣去了花园。

    袁鸣还以为程池会安慰安慰他,谁知道一路上程池什么也没有和他说,让他和仆人一起取酒。

    几铲子下去,他的心情就好了起来。

    他不由感激地望了程池一眼。

    有小厮一路跑了过来,道:“四老爷,怀山叔回来了。”

    程池对袁鸣道:“你先把酒抱回花厅,我去看看就回来。”

    袁鸣点头。

    思忖着这怀山是谁?

    程池和怀山在外院的书房碰了面。

    怀山神色凝重,道:“宫里递出来的消息,说皇太子葬礼期间,乾清宫里的一个小太监病了,被移出来没多久就病死,尸首被丢到了乱坟岗,前两天,有小太监去给他上香,后来证实这个小太监也是乾清宫的,是乾清宫大太监陈立的干孙子。皇太子的葬礼过后,这个小太监就被调到了酒醋局去了。您看,要不要跟李家的舅家打个招呼,想办法和这小太监搭上话?”

    “暂时别打草惊蛇。”程池沉吟道,“除了这个小太监,你们再查查看那些日子有没有宫女没了的。给二皇子递信也好,引了了二皇子去见那个姓戴的宫女也好,不管他们领了什么样的差事,事成之后肯定是个死字。只要顺着这个藤摸过去,总能找到源头。”

    怀山恭声应“是”,道:“只是宫里的人事错综复杂,时间太短,我们能收买的都是些小啰啰,不太顶事。”

    程池笑道:“太后、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大太监我们也收买不到啊!与其和那些不上不下,半瓶子直响的家伙交往,还不如和这些小啰啰打交道。你可别小瞧他们,他们知道的事多着呢!”然后吩咐他,“你们查查程辂,他如今有了陈立做靠山,不可能这么老实才是!”

    怀山应声而去。

    程池在书房里坐了一会,才慢慢地往内院去。

    花厅里,大家正喝得起劲。

    程池却看见了独自站在庑廊下的程许。

    他低着头,站在阴影里,神色寂寥。

    程池想了想,走上前去,道:“是不是有什么心思?”

    这是周少瑾嫁给程池之后,程池第一次主动和程许说话。

    程许一喜,喊了声“四叔”。

    程池道:“什么也别想了,好好地参加会试吧!等你做了进士你就会发现,原来你可以做很多事。”

    程许惊讶地望着程池。

    程池笑了笑,转身进了花厅。

    程许望着他的背景,若有所思。

    ※

    亲们,今天的更新。

    O(∩_∩)O~

    ※

第五百二十八章 家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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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宝璋从来都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她思前想后,决定分两步走。

    一步是给和她一向交好,又为她做媒的二房识大奶奶郑氏写封信去,把事情的经过告诉她,请她帮着拿个主意。公公和父亲不理解她,觉得她入门四、五年也没有生个孩子早就应该“贤惠”地给丈夫张罗妾室了,可程家是有祖训的,年过四十无子才可以纳妾,就算是长房和九如巷分了宗,可这祖训还是用得一样的,她虽有错,也不是说不通的,而识大奶奶和她同为程家的媳妇,她只要咬紧是自己不是没有寻医问药,只是天意如此,识大奶奶肯定会同情她,站在她这边,她只要个缓冲的时间,就算是捏着鼻子她也会想办法和程诺同房,生个子嗣下来的。到时候程诺别想翻出她的手掌心,那个贱、婢后悔今日不进程家的门。

    一步是把程诺笼络到手里。说来说去,都是她以前太轻敌了,没有想到生个儿子再和程诺翻脸。现在程诺养外室的事她已经捅到了长房那里,以长房的脾气是决不可能让程诺纳妾的,那女人进不了程家的门,就只能当个外室,就像公公的外室那样,就算生了四男三女,还一样是外室,进不了门。就算万一长房让那女人进门,一个是妻一个是妾,那女人正好落到了她的手里,想怎样就怎样……反而和她之前的打算不谋而合。

    不过,她之前提出让那女人进门,程诺没有答应,是怕她有了名份对那女人不利吧?不知道这是程诺的主意还是那女人的主意?

    吴宝璋想到这里,捏了捏帕子。

    觉得这件事肯定是崔六娘的主意。

    凭她对程诺的了解。他没有那么聪明。

    只有那商家女才会盘算得这么清楚。

    看来那女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吴宝璋想想都来了斗志。

    她就不相信了,凭她还制不住商家女。

    吴宝璋喊了贴身的丫鬟进来:“打了水来帮我梳洗一番。”

    她准备去茶楼找程诺。

    丫鬟应声而去。

    她特意换了件石榴红的遍地金褙子,淡淡地敷了层粉,抹了口脂,照着镜子觉得自己也算得上光彩照人了,这才上了轿子。

    谁知道程诺根本不在茶叶铺了。

    她皱了眉头让人去崔六娘那里找。

    回来的婆子满身是水,神色尴尬。低声道:“崔六姐说。大爷不在她那里……还说,大奶奶管不着大爷与她何干……泼了老身一身的水……”

    吴宝璋气得满脸通红。

    不仅仅是崔六娘的泼辣,还因为那婆子口无遮挡。把“大奶管不着大爷与她何干”这样羞辱她的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说出来。

    她摆了摆手,让那婆子退下。

    那婆子却委屈道:“大奶奶,那崔六娘这么不要脸,您还和她讲什么礼义廉耻。您就是跟她讲,她恐怕连字都不认识。只怕也听不懂,我看还不如把那抬轿的女轿夫叫上几个,冲到崔六娘家一通翻打,让她没脸。让她们催家没脸,您看崔家还留她不留?到时候她没有了依靠,还不得乖乖地入程家的门。随你捏圆捏扁……”

    吴宝璋心中一突。

    这婆子说的和自己不谋而合。

    难道自己的心思大家都知道不成立?

    她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那婆子看着就起身告退。

    吴宝璋却心中一动。

    他们来京城的时候原本只是来参加了程池的婚礼之后游玩一番就回去的,压根就没有想到会留在京城做生意。除了两三个贴身的仆妇和小厮随从,并没有带多失,后来程汶决定留在京城,叫了两个体己的人过来帮忙之外,也没有带多的人进京,家里现在服侍的都是重新雇的或是重新买的,这婆子就是其中一个。

    吴宝意向来不太看得起这些人,对他们的了解也不深。

    今天见这婆子如此行事,她不由地起了念想,把那婆子叫了回来,让丫鬟给她婆子彻了杯茶,搬了个小杌子给那婆子坐。

    那婆子诚惶诚恐。

    吴宝璋也不和那婆子多说,道:“我看你也是个有主意,不知道我这事,你看怎么处置好?”

    那婆子唯唯诺诺的有些不敢说。

    吴宝璋就赏了那婆子两个银锞子。

    那婆子两眼发光,也顾不得什么了,道:“原来我也是大户人家的乳娘,只是后来受了牵连,这才被赶了出来,打些零工养活自己。若是大奶奶信得过我,照我说,您家是官,他们家是民,不如弄个什么东西放到那崔娘子的家里,到时候报官,让官府去找去。不管找不找得到,那崔六娘的名声也就算完了……她若是去求大爷,您在长辈们已经过了明路,就趁着这机会把那崔六娘抬回家好了。她若不是去求大爷,就趁机跟官府打个招呼,把投到牢里去,大爷若是有心救她,长辈们肯定不好撇了您的面子去求那崔娘子,到时候大爷不还得求到您这里来,到时候还不得您怎么说怎么办?”

    这个主意好!

    吴宝璋暗自琢磨,却也知道这婆子是个心毒手狠的,留下来是个祸根,得想个办法把这婆子支走才是。

    她又赏了这婆子两个银子稳着这婆子,道:“这件事我还没有拿定主意,嬷嬷辛苦了,容我多想想。

    那婆子嘿嘿笑,道:“这女子和男子一样,进了洞房就把媒人抛过了墙。”

    吴宝璋帮夜娇羞的样子没有说话。

    那婆子可能是见多了,也不说话,由丫鬟领着出去了。

    吴宝璋就让厨房里整了席面坐家里等程诺。

    程诺掌灯时分才回来,神色显得有些疲倦。

    见吴宝璋坐在堂屋等自己,他不由一愣。

    吴宝璋笑着走了过去给程诺喊了小丫鬟打水。亲自服侍程诺更衣。

    程诺吓了一大跳,捂着衣襟道:“有什么事你直管说就是了,我自己来!”

    真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吴宝璋看着就在心里冷“哼”了一声,道:“我从前不也服侍你更衣吗?怎么这个时候反而不习惯起来。”

    就是他们新婚的时候她也不过是打发自己似的帮着更了几次衣……谁看不出她那敷衍的样子。

    程诺在心里小声抱怨后,笑道:“我已经习惯什么事都自己动手了,还是我来吧?”

    执意要自己更衣。

    程宝璋越发的烦火。

    他怕什么?

    他们是夫妻。

    就算是他们白日暄淫,只要程汶不管。谁还敢多说一句?

    程诺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他一溜烟地跑进了洗梳的耳房,还“啪”地一声闩上了闩销,晚上睡觉更是借口有事睡到了铺子里。

    吴定璋就让人止着程诺。

    程诺有时候在铺子里睡。有时候却不知所踪。

    她只好再次跑去长房哭述。

    袁氏安慰她:“已经让你大伯父去说了,你大伯父说这两天他正好有点事,待这个沐休日就会邀了你公公过来。”

    吴宝璋失望而返。

    发现程诺的衣裳用具大多不狗崽子了。

    她气得立刻喊了家中的管事来问。

    那管事为难地道:“大爷说前些日就和西边来的商队说清楚了,去了马帮。要三两个月才有回来。”

    等他回来。黄花菜都要凉了解。

    袁切分明就是不想管。

    吴宝璋咬牙切齿,回屋就喊了那个婆子过来说话。从自己的陪嫁里拿出了两支赤金凤簪,一对赤金一点油的实心镯子,一块喜上侮梢的和田玉玉佩递给了婆子:“这件事还要请嬷嬷出面,事成之后。另有重赏。”

    那婆子喜滋滋地应了,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把那首饰一骨脑地塞进了催六娘瘦子妆奁里。又去报官,指使着人把东西收了回来。带着官衙的人去比对了吴宝璋的嫁妆单子,把那崔娘子给捉了起来。

    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

    程诺立刻出面去销了案,回来就把吴宝璋打了。

    吴宝璋贴身的两个丫鬟忠心护主,拦腰把程诺抱住了。吴宝嫜这才得以脱身。她索性一不作二不休,顶着脸上一块乌青就去了杏林胡同。

    程汶刚刚跑了一趟通州回来,做成了笔不大不小的买卖,心里正高兴着就被程泾叫了过来。

    堂兄弟俩正在喝着小酒叙着话,茶叶铺子里的管事就气喘吁吁地由程家的小厮领了进来,道着:“大老爷,五老爷,不好了。大爷和大奶奶打了起来,那崔家六娘子被关进了大牢,被我们家大爷救了出来。”

    程泾和程汶俱是一愣,让那管事的歇了口气,慢慢说,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还没有等他们有所反应,有小丫鬟快步走了进来,禀道:“诺大奶奶过来了,夫人请老爷回内院说话。”

    这下子程汶有些腻歪了。

    你说这夫妻打架就打架,争风吃醋就急风吃醋好了,这闹到长房做几阁辅臣的大伯父家算是怎么一回事?

    他把酒盅一放也跟着站了起来,道:“也不是旁的人,我也去看看。”

    程泾原来叫程汶来不过是想告诫程汶不要乱来,至于这件事怎么处置,他并没有准备插手,既然程汶要去看看,这件事就交他处置好了,说什么他也不过是个伯堂父,程诺父母都在堂,怎么也轮不到他去指手画脚的。正好也趁着这个机会跟程汶说清楚,免得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这样的闹腾,京里不比别比,大家都是耳听六路眼观八面,让别的江南世家知道了惹人笑话。

    两个人一起去了内宅。

    ※

    给kinka的加更。

    ps:不好意思,姐妹们,原本这章就把事情写完的,结果还是落了个尾巴……

    晚上的更新在十点左右。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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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六章 孝期

    readx;周少瑾一直在屋里转到二更鼓响了起来,程池才回来。

    他回来的时候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裳,好像在隐藏形迹般。

    周少瑾就更担心了,遣了屋里服侍的,一面服侍他更衣,一面低声问:“见到二叔父了吗?”

    “见到了!”程池低声道:“我们等会再说。”

    周少瑾会意,两人梳洗一番熄了灯歇下,躲在被子里说着悄悄话:“二叔父没事。皇上叫他过去,的确是因为七皇子的事有些犹豫不决,想让二叔父陪着散散心。谁知道却出了大事——元皇后是太后娘娘的外甥女,太后娘娘不知怎么的,想起第二天是元皇后的冥诞来,就叫了太子殿下和皇长孙进宫去商量给元皇后祭祀的事来。太子殿下身边除太子妃,只有一个从小服侍他、给他生了长女的良娣,但私底下,他最宠爱的却是他身边一个姓戴的宫女。但因这姓戴的宫女没有生育过,一直没有什么名份。又因这姓戴的宫女是太后宫里出来的。所以那天太子进宫去,就把这姓戴的宫女也带上了。

    “太子殿下和皇长孙去了偏殿和太后娘娘、林太妃说话,那姓戴的宫女就在茶房和几个宫女在说话。

    “二皇子却突然来了。

    “知道太子殿下和皇长孙在偏殿和太后娘娘、林太妃说话,就没让小太监禀报,说是在外面等等。

    “慈宁宫里服侍的也怕太后娘娘有什么话要和太子殿下说,也就没有去通禀。

    “天气有点冷,二皇子就闲步去了茶房。

    “几个宫女纷纷回避。

    “二皇子认出了姓戴的宫女,就和那姓戴的宫女说起话来。

    “慈宁宫里的人也没有在意。

    “结果等皇太子和皇长孙从偏殿出来,却看见二皇子和那姓戴的宫女衣冠不整地抱在一起。

    “皇太子当场就气得脸色发青。昏了过去。

    “太后娘娘立刻就宣了太医过去。二皇子和那姓戴的宫女也绑起来堵着嘴关了起来,由太后娘娘贴己的太监和宫女看守着。

    “可皇太子一直没有清醒。

    “皇上亲自审问二皇子,这才知道原来这姓戴的宫女在慈宁宫的时候就和二皇子有些暧昧,二皇子原本想让太后把这宫女赏了他的,结果还没有等他开口,太后娘娘就把这姓戴的赏给了太子。

    “二皇子今天本来兵部当差,猝然间窜出个小太监往他手里塞了个纸条。说是那姓戴的宫女在慈宁宫等他。有要紧的事相求。二皇子考虑再三,还是去了。什么事没有问清楚,两人见面却泪眼涟涟地抱在了一起。

    “原本也只是情难自禁。偏偏这个时候皇太子却闯了进来……”

    周少瑾听得漏洞百出。道:“事情怎么会这么巧?先不说太后娘娘是临时起意,就是二皇子那里,那姓戴的宫女又不是天仙,如今已是太子殿下的人了。他怎么敢接着个条子就去了慈宁宫,还和那戴姓的宫女抱到了一起呢?慈宁宫也很奇怪。不要说大宫禁内了。就是我们这样的人家,谁身边不是一团人服侍着,进进出出都有打帘提灯的人。那太子殿下又是国之储君,走到哪里不是三喝六吆的。就算是在太后娘娘那里礼数减半,也不可能出了偏殿连个动静也没有啊?”

    程池听着,望着她的眼神都变得温情缠绵起来。

    他亲了亲周少瑾的额头。温声道:“少瑾,你越来越厉害了!皇家的事都看出端倪来。”

    周少瑾赧然。

    这也算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

    她跟着程池,听程池说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做那些“目无帝王”的事,她对帝王之事也少了之前的那些敬畏,也以把他们家当成寻常的大户人家看待了。

    “皇上之所以震惊就是因为你说的那些原因。”程池继续和她低语,“这涉及到皇家丑闻,皇上丢不起这个人,留了二叔和禁卫军统领韩丁帮着清查这件事。可每个人都有理由,他们两人忙了整整两天,只在茶房里发现了半支没有燃完的催情香。

    “皇上又急又气,太子当天晚上就去了。也不能总这样躺着,只好让二叔父写了诏书,公布丧事。”

    慈宁宫里查出这样的东西来,周少瑾目瞪口呆,半晌才道:“会不会是四皇子?”

    “他若是能有这样的谋略,我看我还是早点归顺他好了。”程池很是怀疑,道,“这一招折了太子和二皇子,七皇子也被迁怒了,可谓一箭三雕。我已派了人去查这件事。皇上一叶遮目,我们则可以从四皇子这边开始查,飞鸿印雪,再完善的计策,也不可能完全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周少瑾点头,道:“那二叔父叫你过去做什么?”

    “一是把这件事告诉我。”“我前段时间不是和七皇子走得很近吗?二叔父怕我胡来。二来是想让我跟大哥递个话,免得他在这关键的时候会错了意,惹怒了皇上。三来也是想听听我对这件事的看法,现在太子去了,二皇子和七皇子贬为了庶民,四皇子、三皇子、五皇子都已成年,太子又留下来个文武兼备的皇长孙,朝中以后只会风云变色,瞬间即逝,程家既有和皇上布衣论交的二叔父,又有拜相入阁的大哥,还有我这个在都察院厮混的,进可攻,退可守,就算我们不参与大宝之争,别人也不会放过我们。我们以后该怎么走,得早点拿出个章程才来。还有顾绪,他已可独当一面,又是筝姐儿的夫婿,太子去世,他的前程在哪里,我们若是能趁机把他拉到我们这条船上来,就又多了一个臂膀……等到国丧一完,朝中就会有大的变故,我们要在这之前打定主意才行。”

    所以有的时候站得越高,跌得越重。

    周少瑾道:“那你怎么说?”

    程池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好?”

    既然不能退,那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但今生和前世有了很大的不同,而且这关系到程家上下几十口人的性命,周少瑾怎么敢拿主意?

    “没事。”程池道,“我就是和你说说话。想听听你怎么说。”

    “你不是说不能让四皇子上位吗?”周少瑾道,“我们觉得我们最好是能韬光养晦,保持中立。如果实在是不行。除非这世有极大的变故。不然皇上肯定会封皇长孙为太孙的,我们最先可以保持低调观看一阵子。如果皇上封了皇太孙,我们自然要跟着皇太孙。毕竟他才是正统。可以利用皇太孙除了四皇子。那以后不管是谁上位,程家至少不用走前世的老路了。”

    程池听着笑了起来,道:“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准备不管这件事是不是四皇子干的。我都让这件事变成是四皇子干的。就算是皇上不相信,也得让皇长孙相信。”

    这岂不是诬陷!

    周少瑾睁大了眼睛。

    转眼又想到四皇子前世杀了程家的满门。心肠又硬了起来,觉得大家既然狭路相逢,自然只能拼个你死我活了。

    两人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周少瑾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得了。第二天一大早是被程池给叫醒的。

    “快起来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错识的后悔与自责,“娘今天要和我一起进宫去哭丧,你一个人在家带着韫哥儿能行吗?大嫂、阿筝也要进宫。要不我派人去给榆树胡同送个信。让你姐姐过来陪你吧?”

    郭老夫人因为程泾的原因,封了正一品的诰命。

    她怎么忘记了郭老夫人也要进宫哭丧的事。

    周少瑾骨碌一下子爬了起来。揉着眼睛忙道:“我这就起来……”却不知道自己那睡眼惺忪的、衣袖半褪的样子是多么的撩人。程池的目光暗了又暗,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把周少瑾抱放在了临窗的大炕上。

    春晚带丫鬟打了水进来给周少瑾洗了脸,周少瑾这才彻底地清醒过来,和程池商量:“这几天大家都要进宫去哭丧,要不把阿宝和阿仁接过来由我照顾吧?平时我们有什么事的时候二嫂总是热心地帮我的。”

    程池怕她管不住几个孩子,但少瑾有这个心,他觉得可以让她试试,不行以后让她只带韫哥儿就是了。

    “那就接过来吧?”程池道,“等会我们去给娘请安的时候问问娘的意思。”

    这是当然的。

    周少瑾笑眯眯地点头,让人跟郭老夫人说了一声过去用早膳,和程池梳洗完毕就去了汀香院。

    郭老夫人正等他们用早膳。

    韫哥儿睡在郭老夫人的碧纱橱还没有醒。

    周少瑾就把想接了阿宝和阿仁过来的事跟郭老夫人说了。

    “好啊!”郭老夫人听了既欣慰又高兴,道,“兄弟之间就应该这样互相的体贴、互相的照应。就算你有些顾不过来,不是还有那些婆子和乳娘吗?你到时候看着点别让他们出事就行了。”

    周少瑾连连点头,派了商嬷嬷过去邱氏那里,又派了人去问程筝要不要她帮着照看顾宁和顾中。

    邱氏原本把阿宝和阿仁托付给了程笙,程笙听说周少瑾派了人过来接阿宝和阿仁,觉得还是周少瑾这里好玩一点,抱着睿哥儿就跟着一道过来了。

    程筝则把孩子托付给了程箫,程箫听说程笙带着孩子去了周少瑾这,也带着顾宁和顾中去了朝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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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三章 新妇

    花厅那边程家的男人说着自己感兴趣的话题,西厢房这边的女眷却打起马吊来。

    郭老夫人、袁氏、邱氏和程筝一个桌,程箫坐袁氏的身后,不时地看看在院子里玩得正高兴的孩子,程笙则坐在郭老夫人身后,帮郭老夫人看着牌。

    周少瑾在茶房里给她们做杏仁露,新进门的谢氏手跟手、脚跟脚地跟在周少瑾的身后。

    “我们家没这规矩。”周少瑾笑着对谢氏道,笑容极其温柔,“你去看你婆婆打牌去好了。这里有我就成了。”

    谢氏很喜欢周少瑾。

    当初程家去下小定的时候,周少瑾就去给她插簪了。而且周少瑾的目光看人亲切又充满了善意,让刚嫁到程家,什么也不懂的她,自然而然地往周少瑾身边凑。

    “我不会打牌。”谢氏红着脸,赧然地喃喃道,“我还是跟着婶婶学怎么做杏仁露吧!我看祖母和婆婆都很喜欢喝的样子……伯母和三位姑奶奶也喜欢喝……”

    “不是什么难事。”周少瑾细心地教她,“把杏仁泡一夜,然后用磨磨成浆,用细纱布过滤,用小火煮开了加冰糖就成了。不过是我这滤浆的细布要细,多滤几次,我煮仁杏露的火要小,用勺子在一旁不停地搅,冰糖放进去化了就起锅。不过要记得老夫人和你大伯母那一份不要放糖就行了。”

    谢氏感激地道谢。

    周少瑾就把搅杏仁露的调羹递给了谢氏,让她学着自己的样子搅拌:“家里的人都喜欢热杏仁露,所以我们家都是在天气还有寒意的时候喝,等过些日子开了春,天气暖和起来,新茶上了市,就开始喝绿茶了,天气再热点,偶尔会煮桑茶饮消暑,秋天的时候就喝雪梨膏了。我们家做的雪梨膏味道最纯,等到了秋天的时候,我再告诉你做。”

    谢氏连连点头。

    双方虽然已经认了亲,可正经的说话,这还是头一次。

    周少瑾就笑着问她:“你平时闲了在家里都做些什么?”

    谢氏小声道:“做女红。”她说着,语气微顿,道,“也跟着我大嫂读书写字。”

    周少瑾了然。

    谢家家境一般,不可能请很多的仆妇,谢大人和谢公子的衣裳还可能去外面的成衣铺子里买,像谢小姐之样的闺中女子的**什么的就只能自己亲手做了,一年有四季,衣裳鞋袜等不是个小数目,学会了女红,除了给自己,姐姐妹妹、祖母母亲、父亲兄弟偶尔也要孝敬,这样算下来,哪里有还有玩的时候?所谓的读书,恐怕也只是识得几个字好主持中馈。

    周少瑾就笑道:“我平时在家里闲着的时候也常做女红,你要是不嫌弃,哪天把你常用的花样子带过来给我瞧瞧,这眼看着就要仲春了,也到了做秋衣的时候。”

    谢氏听着心里一松,露出了明媚的笑容:“好啊,好啊!娘对我很好,除了晨昏定省,什么规矩也没有,我家里的时候每天下午都会给祖母读一个小时的佛经,现在不用读佛经了,我反而有些不习惯了,多半的时候都闲着没什么事。婶婶要是有什么女红让我做,就差个丫鬟去跟我说一声好了。”说到这里,她陡然间脸色绯红,声音也低了几分,道着:“婶婶,我给韫哥儿做几件秋裳吧?说起来我还没有给他做过什么东西呢?”

    她倒把这桩事给忘记了。

    周少瑾也是从新媳妇走过来的,自然能理解谢氏的心情,她忙高兴地道:“这敢情好。让你费心了。他是小孩子,长得快,秋裳倒不急。只是夏天快到了,我想给韫哥儿做几件夏天穿的兜兜,睡觉的时候也免得凉了肚子。你若是有空,就帮韫哥儿做两件兜兜吧?还有阿宝和仁阿,不知道要不要?”

    谢氏见周少瑾再次提点自己,越发对周少瑾心生好感,觉得自己跟在周少瑾身边帮忙做得太对了。

    她举一反三,立刻道:“我等会也问问几位姑奶奶,看要不要也给宁哥儿他们做个兜兜!”

    周少瑾笑着点头。

    这孩子倒是机敏又不失淳朴,二嫂可找了个好媳妇。

    周少瑾把煮好的杏仁露装在了霁红瓷的小碗里。

    乳黄色的杏仁露盛在大红色碗里,颜色分明,让人看着就食欲大增。

    谢氏想到刚才进门里看见厢房里挂着的那幅春游仕女图,暗暗记在了心里。

    看来程家果然如父亲所说,底蕴深厚,吃穿用度不仅精细,就是这陈设器皿也都应景应月,十分的讲究。

    难怪祖母担心她嫁过来之后会不习惯。

    好在小婶婶是个好相与的,婆婆待她也十分的和善,就是看上有些恃才傲物的姑姐,待她也是和颜悦色的……都很有教养。她诚心诚意的,肯定能过得好的!

    谢氏暗暗下定决心,吸了口气,端着放了杏仁露的大红色描金海棠花的托盘跟着周少瑾去厢房。

    程笙忙起身帮谢氏端杏仁露。

    周少瑾就招呼在花园里玩的孩子们喝杏仁露。

    小孩子们一窝蜂地跑了进来,又突然安静下来,恭恭敬敬地给长辈们行礼。

    大家都呵呵地笑。

    丫鬟婆子忙打了温水进来给他们洗手,由各自的乳娘服侍着喝杏仁露。

    周少瑾也拿着调羹喂韫哥儿。

    韫哥儿喝了半口就吐了出来,不愿意喝。

    周少瑾哄了半天他就是不喝,还用门牙紧紧地咬住了调羹,不让周少瑾喂他。

    郭老夫人看了直笑,把喝完了的空碗递给珍珠,擦了擦嘴角笑道:“我们家韫哥儿就是聪明。他不喜欢,你就别强迫他了。”

    袁氏听着眼底飞快闪过一丝不以为然。

    谁家的孩子不是这样,可在老太太眼里,这韫哥儿就硬是比别人家的孩子聪明……这心可真是偏!

    周少瑾只得放弃,让春晚去倒了温开水进来喂韫哥儿。

    韫哥儿喝了几口之后就不喝了。

    几个孩子也坐不住了,你望着我,我望着你,都想出去玩。

    郭老夫人慈爱地笑,道:“去玩去吧!去玩去吧!可不能乱跑,仔细别磕着碰着了。”

    孩子们欢呼着跑了出去。

    郭老夫人等又开始打牌。

    程筝就要让给了周少瑾打。

    周少瑾连连摆手,道:“你可不能赢了就跑?就是我答应,你祖母也不答应的!”

    今天她是主人,要让客人宾至如归才是,怎么能自己跑去玩呢!

    郭老夫人暗自点着头,想到程筝去了太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亦顺着周少瑾的话笑道:“你婶婶说得对,姑奶奶回家是贵客,你难得回来一趟,好好地陪着我们打打牌,不要东张西望的,让我赶本也赶不安生——我可输了快二十两银子了!”

    大家又是一阵笑。

    周少瑾就看见自己的丫鬟碧桃站在门口朝屋里望。

    她不动声色地帮郭老夫人等续了茶,看了会牌,这才走了出去,悄声问站在庑廊下的碧桃:“什么事?”

    碧桃小声道:“西直门那边的汶老爷,突然带着三个公子过来拜访四老爷,说是自己的儿子……”

    那外室已经接了过来,外面生的儿子也要登堂入室了吗?

    周少瑾皱眉,道:“四老爷怎么说?”

    “四老爷去见了汶大老爷,原本只是想喝盅茶打发了的,结果汶大老爷说四老爷既然在家里招待大老爷等人,怎么也没有通知他。还让人提了礼盒进来,要进二院拜访大老爷。”碧桃道,“四老爷婉言谢绝了。汶大老爷却不依不侥的,非要见大老爷。四老爷就把大老爷叫了过去,自己跑了。如今汶老爷正缠着大老爷说要带着三个孩子进来给老夫人请安,大老爷没有办法,让我来告诉您一声。可四老爷又说,不用管他们……”

    “那就别管。”既然程池说了,她肯定会照着程池说的去做。

    碧桃担心道:“可汶大老爷……”

    “自有大老爷应付。”周少瑾笑道,“实在不行了,不是还有四老爷吗?”

    碧桃如释重负,笑着离开院子。

    周少瑾还真怕程汶闹过来,她想了想,还是跟郭老夫人说了。

    郭老夫人气得不行,道:“他还有脸来!你们给我听好了,以后再遇到他都给我绕道走,免得丢人现眼!”最后几句话,却是对着屋里的袁氏等人说的。

    周少瑾几个都红着脸应“是”。

    程泾还算清醒,最终也没有让程汶带着他庶出的三个儿子进府给郭老夫人请安。

    倒是程许从朝阳门回去之后就开始闭门读书,其中除了去过几次彭翔那里,哪里也没有去,等到三月初九,杏林胡同天还没有亮各屋的灯就次第亮了起来。

    程泾和程许都换了身崭新的蓝色杭绸夹袍,只不过程泾是绣着紫色的五蝠纹团花,程许的是素面的,只在袍角绣了个骑在马背上的猴子,寓意着马到封候,金榜题名的好兆头。

    父子俩去敬了祖先,程泾亲自送程许去了考场。

    一天一场,要考三场,中途还要休息两天,可连如厕都在考场里面。

    九天下来,考生们都被考试得像被寒打了的茄子似的焉焉的。

    程泾亲自去接得程许,在路上就迫不得已地问了起来:“考得怎样?把你写得时文背我听听?”

    程许只得背起了自己写得时文。

    程泾听着有些拿不定主意,当时就吩咐车夫调头往程劭住的双榆胡同去。

    ※

    亲们,今天的更新。

    PS:亲们在评论区给我指了出很多伤口,都是我没有注意到,以后还有这样的事,还亲亲们们多多指教!

    ※

第五百五十四章 进人

    程劭拿着程许默写下来的时文与诗词神色悠闲地翻了一遍,道:“不错!若是没有什么意外,应该在二甲之列。”

    程泾听着不仅没有如释重负,反而更紧张了,道:“二叔父,您这意外是指什么?”

    “你这是关心则乱啊!”程劭听了呵呵地直笑,道:“你前些日子不是还帮人指点了时文的吗?怎么到了嘉善这里就变得患得患失起来?嘉善的文不管是从立题、破题都中规中矩,加之行文流畅自如,比喻恰当适宜,前三名可能略有不足,可二甲应该是没问题的。”他说着,神色沉凝起来,对程许道,“嘉善,你原本的文章要比这写得好很多,你……是不是太激进了些?”

    只想着考中进士,所以文章从各方面都挑不出什么太大的错处,可也就意味着平庸。

    程许朝程劭望去,神色沉稳,目光深幽。

    “二叔祖,”他轻轻地道,“我想金榜题名。”

    所以只要在二甲之中就行。

    程劭有些失望。

    照他看来,程许完全可以连中“三元”,成为程家第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

    他把程许默写的文章轻轻地放到了一旁。

    程许目光一黯。

    程泾却急得跳了起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想金榜题名’?我们家是少了你吃还是少了你穿?这科若是不行,还可以考下一科?”他突然间想到妻子这些日子的坐立难安,忙道,“是不是你娘跟你说了什么?你怎么糊涂起来?金榜题名固然好,可落第的举人也不少。我当初没有让你直接参加春闱,就是怕你顶着解元的头衔有压力,没想到你还是取了中庸之道……”

    他难掩失望。

    程许低着头没有说话。

    他有时候想想,觉得父亲和母亲的感情很好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们都想他能三元及第。

    可三元及第是那么好考的吗?

    一个不慎,他可能被扫到三甲里,成为同进士。

    这是他万万不能忍受的。

    他想到了程池的话。

    或者,这才是他最终选择只要能二甲题名就行的缘由吧?

    程劭听了程泾的话不由直皱眉,道:“你怎么变得这么浮躁了?天下士子何其之多,嘉善若能金榜题名已是极幸运的了,历史上不知道有多少才华绰绝之人终其一生都没能考个进士。何况他已经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了。如果不想在翰林院终生研究学问,能金榜题名足以。我看你这文章不会有什么问题,你还是准备庶吉士的考试吧!”

    程泾赧然,还想说什么,程劭已道:“嘉善也累了,你还是带着嘉善回家好好歇歇,卷宗已经交了上去,说什么也已成事实,就不要再多问,等着发榜就是了。若是中了,就高高兴兴地温文去,若是不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下科再考。他还年轻,还有的是机会。倒是你,要沉得住气才是,我们程家也不是天生就能够不费功夫考中进士的。像四郎那样的,那几年不也好生地用了几年功。”

    “叔父教训的对!”程泾给程劭行礼,脸涨得通红。

    程许闻言望着程劭嘴角翕翕,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给程劭行了礼,退了下去。

    程劭直摇头。

    常姑姑端了茶水进来,见程泾和程许已经离去,不由得一愣。

    程劭不以为然,道:“别管他们了,像个孩子似的,听风就是雨的,还没有四郎沉得住气。”

    常姑姑听了抿了嘴笑,姿容端方,怡然大方,轻手轻脚地给程劭沏了茶。

    程劭接过茶盅却踌躇起来。

    常姑姑不解地望着他,安静地等他说话。

    程劭的神色陡然间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半晌才低声道:“也不能让你就这样跟着我,我想好了,你要是不嫌弃我,明天我去我大嫂那里,让她给我们做主……娶了你进门。”

    不是纳了她进门,而是娶了她进门……

    常姑姑的眼眶猝然又酸又楚,视线糊涂。

    她喃喃地道:“我,我家只是个商户……也没什么人……”

    程劭道:“我也一个人……你不嫌弃我孤身一人就好……”

    “没有,没有。”常姑姑的眼泪籁籁落下,“您可是当年的榜眼……”

    程劭笑,道:“现在也不过是个糟老头子!”

    “不是,不是。”常姑姑已经说不出话来。

    程劭商量她:“那我明天就去趟朝阳门?”

    “好!”常姑姑低声道,捂着嘴怕自己痛哭出声来,转身快步出了正房的内室,回到她这些日子歇息的东厢房,从书柜的顶层拿出个不起眼的黑色匣子,里面放着些银票和碎银子。

    她从匣子最底层拿出张纸来。

    纸整整齐齐叠成了银票大小的形状,有些发黄,打开了,是被撕了的半张宣纸,纸上写着“难易之相成也,长短之相刑也”几个字。

    笔墨饱满,字迹挺秀。

    她收藏了十四年。

    她还记得,那天是她当值。皇上不知道为什么心情不悦,叫了程劭进宫说话,说着说着,皇上就发起脾气来。她们都吓得瑟瑟发抖。程劭就写了几个字给皇上。

    皇上看了大怒,把纸撕了。

    之后又莫名地心情好了起来,还让她们拿了棋盘进去,和程劭下起棋来。

    从此以后,她就记住了程劭这个人,也记住了这个字。

    每次他进宫的时候,只要她当值,她都会沏他觉得适口的茶水,换上他喜欢的沉香墨条。偶尔会在皇上发脾气的时候提醒他。

    他儿子去世的时候,她比他还伤心。

    她以为她这辈子就这样看着他了,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因为年纪最大,又沉默寡言被皇上赐给了程劭。

    赐给程劭也就罢了,她想着她若是还能动,程劭不嫌弃她年纪大,她就这样好好服侍她几年,没想到程劭会娶她。

    这难道是天意?!

    常姑娘扑在被子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郭老夫人知道了程劭的来意倒挺高兴的,道:“常姑姑毕竟是服侍过皇上的人,规矩想来不错。您若是觉得合适,我让四郎去钦天监选个日子,帮你们把喜事办了。”

    倒是皇上知道惊讶地望着程劭半天也没有说话,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立刻道:“你不会因为她是我赏给你的你就娶了她吧?你要是身边没个人,我帮你做个媒就是了,你何必委屈自己娶个宫女?”说着,他想起了前些日子进宫探望太后的娘家人,道,“我记得彭城伯家有好女儿,我赶明帮你问问?要不在大臣里找一个也可以?怎么能娶常玉娥。”

    程劭啼笑皆非,道:“我一把年纪了,您还让我娶个十五、六岁的不成?我看着常氏不错,又是您身边的人,就她好了!”

    皇上不乐意了,道:“娶个十五、六岁的怎样了?常玉娥那么大年纪了,肯定不能生了。你不愿意续弦也就罢了,既然续弦,怎么也要生个一儿半女才好。你不用顾忌我的面子。我当时也是让她去服侍你的。你要是觉得她不好安置,把她送回来就行了。赶明我放她出宫,去皇觉寺陪着那些太妃就是了。”]

    那岂不是又害了常氏。

    程劭求饶:“我不是有孙子了吗?再说了,我这把年纪了,也就图个清静,常氏在您宫里也是数得着的温良敦厚,这就行了。”

    皇上想来想去心里有根刺,道:“要不我给你赐婚吧?”

    程劭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得道:“我和我嫂嫂商量过了,请家里的人吃个饭就行了,也不必那么多虚礼了。”

    皇上想到程劭低调内敛的性子,退步道:“那就让皇后赏些东西给常氏,让皇太孙去喝个喜酒。”

    程劭不好再推迟,谢了恩,皇上还问他:“你要不要再想想?”程劭忙起身告辞。

    这边周少瑾一面把程劭成亲的东西写成单子,一面对坐在对面炕上逗着韫哥儿玩耍的郭老夫人道:“我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妥!虽说常姑姑年纪大了,可也是第一次做新娘子,这样请了家里的人吃顿饭,像纳妾似的,常姑姑心里肯定有遗憾。二叔父要么别娶人家,既然决定娶了,这礼数还是要做足才好。”

    郭老夫人一愣,笑道:“那你说怎么办好?”

    “我想二叔父肯定是怕喧嚣。”周少瑾笑道,“不如还是依了古礼,只是不大肆客宾就是了。”

    郭老夫人思忖了片刻,道:“那我和你二叔父说说去。”

    程劭听了有些意外,他问郭老夫人:“子川媳妇的话……是不是很有道理。”

    “我觉得有道理。”郭老夫人道,“虽说有些事是做给别人看的,可要是不做,莫免独立特行,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程劭倒也爽快,道:“那这件事就托付给你们了。”

    郭老夫人就让周少瑾去问常姑姑,有没有娘家可回,六礼虽然会有些急促,却会依礼行事。

    常姑姑眼眶含泪,道:“我是永定人,多年没有回去了,也不知道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周少瑾就让程池去打听。

    彭城夫人知道了却大手一挥,道:“就算是找到了又怎样?那么远,你们还去永定下聘不成。我看这样好了,我收了常姑姑做干女儿,到时候就让她在我们府里出嫁,她娘家的人来观礼就成了。”

    这样她也算和程家结上亲了。

    彭城夫人呵呵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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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们,今天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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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五章 主见

    程劭却无意和彭城伯家走得这样近。

    功勋和读书人不是一条道上的。

    郭老夫人却另有想法,道:“彭城伯这个人还是不错的。他们家之所以这样看重你,也不过是想你能教他们家孩子读书,到没有其他的想法。”又道,“女人谁不希望有个娘家,我看这件事你先问问常氏,看她是什么意思?”

    如今常姑姑要嫁进来了,再称她“姑姑”就有些不好了。

    程劭想了想,觉得郭老夫人说得也有道理。这毕竟是常氏的事,寻常女子能攀了这门亲事多半也是愿意的。

    常氏听了却问程劭:“老爷怕是不喜欢吧?”

    程劭讪然道:“有这么明显吗?”

    常氏抿了嘴笑,道:“都写在脸上呢!”

    程劭道:“我只是嫌麻烦!倒也不是为别的。”

    常氏点头,笑道:“我知道,老爷向来不参与到朝中的这些事中去,若是因为我的缘由让皇上心里不高兴就不美了。这件事您就别操心了,我等会去见周氏,她不是差了人去打听我娘家人了吗?不如跟彭家的人回话,就说人已找到了,不日就来京。彭家的好意我心领了,明天就去给彭城夫人磕头谢恩,虽说结不成干亲,可一样当正常的亲戚来往。还请彭城夫人不要嫌弃我!”

    程劭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道:“我以为你在宫里时间久了,不太通这些人情世故了,没想到你这么聪明……”

    常氏脸上有淡淡地红韵,道:“有什么事比宫里的事还复杂?老爷放心好了,不会因为这件事就得罪了彭城夫人,让郭老夫人为难的。”

    程劭点头,对常氏刮目相看。

    周少瑾知道常氏的想法之后也非常的惊愕,她道:“这件事还真是凑巧——我们已经找到您娘家人,只是老太爷和老安人二十年前就先后病逝了,您还有个弟弟,子承父业,如今开着间杂货铺子,铺子虽小,生意却兴隆,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有两个孙子一个外孙一个外孙女,知道您出宫,还要嫁人了,常家舅老太爷当场就哭了起来,说会带着老婆孩子来给您送嫁。我在榆钱胡同那边不是还有个宅子吗?平时也空着,等常家舅老太爷过来,可以住在那里。”

    常氏也可以在那里发嫁。

    她听着眼眶就湿了,哽咽道:“我没有想到他还记得我,我进宫的时候他才五、六岁……”

    “这样不就团聚了!”周少瑾笑道,“听说二叔父把日子定在五月初二,也没多少日子,您要是觉得这样的安排还好,这两天就选个吉日,我帮您搬去榆钱胡同住些日子好了。等到常家舅老太爷过来,您还可以和他说说话。”

    常氏不住地点头,连声说着多谢。

    周少瑾脸上就闪过些许踌躇之色。

    常氏忙道:“怎么了?”

    “没事!”周少瑾忙道,“我就是在想您刚才说的事——彭家这样热心,就是为了让二叔父教他们家孩子读书……我前些日子还和筝姐儿、箫姐儿说起来,从前在金陵的时候,程家族学多气派啊!说出去谁不要翘着大拇指说声好啊!如今家我们搬到了京城,家里的孩子也日渐多了起来,就想着能不能像在金陵老家似的,在京都也办个程氏族学,请了鸿学大儒来讲学,让程家的子弟都能得明师指点,那些家境贫寒的孩子也能认得几个字。”

    常氏讶然,道:“您们要办族学?”

    “还没有决定好。”周少瑾笑道,“这也不是简单的事,总得要和长辈们商量之后再做决定。不过,若是族学真的办起来了,倒可以收些亲戚朋友家的孩子。”

    这样,彭城伯家的问题也解决了。

    免得总是彭城伯家的孩子每次想问问程劭的功课都大包小包地往双榆胡同送东西,见到了程劭也唯唯诺诺地说不出一句话来,好像猫见了老鼠似的。彭城伯府也总打主意让程劭指点他们家的孩子。

    彭城夫人也就不用非得认常氏做干女儿了,而彭城夫人的目的达到了,也就不存在得罪彭城夫人了。

    常氏能在乾清宫服侍那么多年也不是个简单的人,闻音知雅,立刻就明白了周少瑾的意思,道:“不知道有没有我能帮得上忙的?”

    “族学里还缺好先生。”周少瑾眉眼弯弯地道,“若是二叔父能帮着推荐几个人就好了。”

    如果是这件事,那就只能等她进了门再说了。

    常氏微微地笑,并不答话。

    可周少瑾心里却明白,常氏这算是答应她了。

    等见到郭老夫人,她就把这件事告诉了郭老夫人。

    郭老夫人先是惊讶周少瑾等人的打算,然后是欣慰常氏因为程劭的缘故宁愿放弃和彭城夫人家认亲。

    老人家呵呵地笑,神色愉悦地,道:“这件事慢慢来。到时就把学堂设在朝阳门好了。以后韫哥儿读书也方便些。不过,你也要加把劲,多给韫哥儿生几个弟弟妹妹才好,不然可就浪费了这么好的一个学堂。”

    周少瑾脸色绯红,喃喃地应“是”。

    郭老夫人十分的高兴,喊了袁氏和邱氏过来商量程劭的婚事:“三月底放了榜,四月份考庶吉士,到了月底,就是我们韫哥儿的周岁,等到五月又是他二叔祖成亲,他也可以跟着松散松散,好好地喝杯酒了。”

    “这不还没有放榜吗?”袁氏的神情却显得有些紧张,道,“我把嘉善写的文章给了他舅舅看,他舅舅说平和守正……只怕得不到好名次。”

    郭老夫人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而是把目光落在了邱氏的身上,道:“你大嫂那边忙着嘉善的事,就不麻烦她了。过两个月韫哥儿的周岁,你到时候可要过来帮少瑾一把。”

    “这是自然的。”邱氏笑着连声应着。

    有小丫鬟进来禀道:“九如巷那边的证大爷和潘大爷求见!”

    他们是表兄弟,一起进京赶考,在离考场不远的客栈包了个小院。刚进京那会,两个人曾来给郭老夫人磕头,郭老夫人以程池不在家为由,没有见两人。之后程证和潘濯没再来。现在考了会试,他们又来了。

    袁氏的帕子揉成了一团。

    郭老夫人皱眉道:“他们来干什么?”

    小丫鬟伶俐地道:“两位大爷说之前要温习功课,就没有过来给老夫人磕头。如今考完了,特来给老夫人问安。”

    “就说我年纪大了,早已不见客了。请他们回去吧!”郭老夫人淡淡地道,吩咐吕嬷嬷:“他们要是不走,就去请了嘉善过来。三房的人我一个也不想见!”

    吕嬷嬷恭敬地应“是”,和小丫鬟一道退了下去。

    郭老夫人沉默了片刻,长长地叹了口气。

    袁氏神色大霁。

    周少瑾和邱氏则不好说什么,可她却有点好奇程证的婚事。

    前世程证有点奇货可居的意思,一直没有成亲,等自己中了举人,才谈婚事,最后娶了吏部侍郎王简的女儿,得了门极其有力的妻族。

    如果程家不被抄,他就是人生的赢家了。

    现在程证已有了举人的功名,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成亲?

    晚上和程池在被子里说悄悄话的时候周少瑾就问他:“程证成亲了没有?”

    “不知道。”程池正拿着本书看得入神,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周少瑾歪了头去看书的封面,却是一张蓝皮纸,什么也没有。

    程池道:“是杨寿山写,山东的一户乡绅出资给他刊印的,写的是鹤壁的水文,据说他准备花二十年的功夫走遍九州,要绘本水文图。”

    “没有到他还有这样的志向!”周少瑾听了很是意外,心情也有些复杂。

    如果他没有和曲源搅和到一起,结果会不会又有所不同呢?

    不过,曲源是他的上峰,估计他很难摆脱曲源。

    周少瑾笑道:“他让人给你送了这本书来?”

    “没有。”程池笑道,“是帮他应书的乡绅送了一本给二哥,二哥知道我对这些感兴趣,又做过杨寿山的下属,给母亲报平安的时候让人给我捎了过来。”他说着,合了书页,笑道,“你怎么突然问起程证的婚事来?”

    周少瑾把自己的感觉告诉了程池,道:“……所以想知道。”

    程池“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两人熄灯歇下。

    第二天程池下衙回来,周少瑾服侍他更衣,他却陡然道:“程证还没有成亲。不过他好像想想吏部侍郎王简的女儿,想让大哥出面帮他做媒,被大嫂给拒绝了。”

    周少瑾讶然,道:“他怎么会想娶王侍郎的女儿?”

    前世程证就是娶了王简的女儿。

    可那个时候他在杏林胡同读书,有程泾出面,他又是少年举人,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

    而今生他父亲只是个白身,虽说是少年举人,可和王家的门第也相差太远了。

    “好像是他在我们家的姻亲里面打听了一番,”程池不以为意地道,“那王家和洪家是姻亲,他中了举人之后就请了洪大太太去说媒,结果被王家婉言拒绝了。又不知道听谁说的,大哥和王简的关系很好,就想请了大哥出面。”

    前世,他的婚事就是由洪大太太提出来的。

    今生却被拒绝了。

    是因为九如巷如今分了宗的缘故吗?

    这一世有太多的改变!

    ※

    亲们,今天的更新。

    O(∩_∩)O~

    改了错字……

    ※

第五百五十六章 放榜

    四月初,会试放了榜,程许二甲第五名,比程池当年的成绩还要好。

    郭老夫人听了自然是很高兴,吩咐珍珠开了箱笼,拿了几方端砚,几条药墨,两刀澄心纸给程许做贺礼。

    周少瑾见就添了两匣子湖笔,顺道送了过去。

    袁氏却像三九天被冰水浇了个透心凉似的,脸铁青铁青的。

    二甲第五!

    为什么不努力点,再向前多考一个名次,就是传胪了;或者再努力一些,考进前三甲……

    袁氏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屋里服侍的个个都胆战心惊,生怕有发出一点点的动响惹怒了袁氏,被当成了出气筒。

    还是袁氏的乳娘战战兢兢地上前,低声地道:“夫人,那报喜的官役还在外面候着,您看要不要依往日的规矩打赏他十两银子?”

    这样喜报是有例可循的,赏个五两银子就行了,程家特别优厚,通常都是赏十两银子,既不寒酸也不奢华。

    袁氏这才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眼泪籁籁落了下来。

    她的乳娘只好朝屋里服侍的丫鬟使眼色,示意她们悄悄地退下,温声地劝着袁氏道:“大爷今年才二十三岁,只怕是这科最年轻的进士之一了。这是别人家想都想不到的喜事,如今大爷就轻轻松松地为您争了回来,您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您再看那历朝历代的状元榜眼探花,有几个能入阁拜相的?这人的日子还长着,要看以后。您怎么知道大爷不会和老爷一样做个阁老啊?您又何必非要大爷去争那个前三甲呢?”

    “你懂什么?”袁氏狠狠地瞪了眼乳娘,道,“袁家和闵家都人才备出,嘉善若不考个状元回来,袁家和闵家的人又怎么会把他放在眼里?又怎么在仕途上支持嘉善。”

    她的乳娘听着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太太,大爷再好,也是姓程。除非袁、闵两家都没有了读书人,不然怎么会不帮自己的儿子侄子帮个女婿、外孙呢?”

    乳娘的话如惊雷般打在袁氏的头上,她惊慌失措地道着:“不会,不会的,外孙总比侄儿亲吧?”

    未必?

    叔叔死了侄儿还要去上上坟,这外祖父去世了,哪有外孙祭祀的道理!

    乳娘不好继续说下去,起身道:“夫人,我给您打盆热水进来服侍您擦个脸。等会少奶奶也该过来了给您道贺了,她要是看着你这样,万一给大爷脸色看怎么办?”

    闵葭从来都不是个绵和的。

    袁氏想到这里又是一阵气恼。

    乳娘见她没有作声,忙吩咐丫鬟打水进来,安排管事给来报喜的衙役打赏,总算是把这件事给圆了过去。

    程箫已随着顾绪去太原,但程许下场,春闱的结果他却一直惦记着,程许考中了进士,她也跟着高兴,派人送了东西过来。

    就是周镇那里,也有表礼送过来。

    郭老夫人就吩咐周少瑾置办了几桌酒席,趁着休沐的日子请了程泾等人吃饭。

    这样一来,家里五个男子,就是四个进士。

    郭老夫人非常的高兴,多喝了几杯,逗着韫哥儿道:“祖母就盼着你给我请个诰命回来!”

    她老人家已是正一品的封诰了,就算是韫哥儿做了一品大员,也不能再为她老人家请封了。老人家这么说不过是寄希望于韫哥儿,希望他在科举上能够顺利罢了。

    大家哈哈地笑。

    韫哥儿不知道大家在笑什么,也咧了嘴笑,露出一口小白牙,十分的可爱。

    邱氏就忍不住逗他:“韫哥儿,过几天你抓周,你可想好要抓什么了没有?要不要二伯母在桌上子上放根金簪啊?”

    韫哥儿这段时间不知怎么地喜欢上了金饰,郭老夫人戴的发簪也好,周少瑾的耳环也好,丫鬟们的耳朵上的赤金丁香也好,他只要看见了,就要拿小手去抠。有一次,郭老夫人开了箱笼清理东西,翻出个巴掌大小的赤金小鹿来,他抱在手里就不愿意放,最后郭老夫人没有办法,只好让他把那小鹿抱了回去放在枕头边上,千叮万嘱他身边的丫鬟婆子:“可千万别让韫哥儿咬了一块下来或是把鹿的耳朵蹄子什么吞到肚子里去了。”

    赤金软,比较容易被咬断。

    吓得韫哥儿屋里服侍的丫鬟婆子轮着班守在韫哥儿的床前,盹都不敢打一个。

    这就成了大家的笑资了。

    周少瑾也笑。

    她喜欢这样充满了善意的玩笑。

    “要放,就把那金鹿放在桌上好了。”她笑着道,“到时候他一准去抱那金鹿,只是不知道抱了这金鹿是个什么意思?”

    “那些唱赞的人都是些人精,”邱氏笑道,“我看你们家韫哥儿那天就算是抓了一颗葱,估计那人也能把韫哥儿往聪明伶利,天资聪慧方面说。”

    大家又是一阵笑。

    邱氏从手上褪了金镯子给韫哥儿玩:“你看这是什么?”

    安安静静地坐在母亲身后的程让低着头。

    程许考上了进士,大家待他突然也像大人了。从前时常挑剔程许的大伯父看程许的目光中不仅带着几分赞赏,还主动让丫鬟给程许倒了杯酒。而他呢,不过比程许小几岁,已经成了亲,吃过午膳之后却被郭老夫人叫到了跟前,和家中的女眷坐在一起……还把他当成孩子似的。

    他有些沮丧。

    却也怪不得家中的长辈。

    他若是能像许从兄那样好好读书,为家里争个进士及第匾额回来,他也能坐在外面的桌子上说话了吧?

    程让的头低得更厉害了。

    有人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袖。

    他抬起头来。

    看见妻子灿若星晨的眸子。

    “大伯每天刻苦功读,都没有时间陪大嫂。”妻子悄声地在他耳边道,“前几天踏青都没有去,阿宝、阿仁他们都羡慕你给我做的风筝。等有了闲,你也给阿宝他们做几个吧?过几天我们还出去放风筝去。”

    程让的心里仿佛有暖流流过。

    他的嘴角慢慢地翘了起来,悄悄地应了声“好”。

    谢氏抿了嘴笑,把手中托盘上的甜白瓷小碗里装着的红豆羹递给了不远处的程笙。

    程笙微微地笑,看谢氏的目光非常的柔和,还带着几分欣慰。

    她的弟媳虽然没有闵氏那样的相貌和出身,却温柔可人,配弟弟正好。

    千金难买合适。

    母亲还真就给弟弟找了个好妻子。

    她招了睿哥儿吃红豆羹:“是舅母亲自给我们做的!”

    睿哥儿吃了一口就跑了。

    阿宝和阿仁比红豆羹更吸引他。

    程笙笑着一口一口地吃着红豆羹,觉得味道非常的好。

    周少瑾开始布置屋里的陈设,准备给韫哥儿抓周。

    常氏的弟弟带着两个儿子和长孙风尘仆仆地到了京城。

    程池亲自去朝阳门接了人进城,安置在了榆钱胡同,又派了商嬷嬷亲自招待常家的人。

    周少瑾等人因碍着男女之别不好去拜访,都派了人去给常家舅老太爷请安。

    常家的舅老太爷是因为辈份才这样称呼的,实际上他今年也不过三十八岁,两个儿子一个二十三岁,一个二十岁,长孙不过四岁,由乳娘抱着代常家的人来给郭老夫人问安。

    周少瑾见常家小少爷白白净净一个精致的小人,看上去和常氏有七、八分相似,十分的喜欢,除了衣裳饰品,还送了常家小少爷一个竹蜻蜓,一个牛皮纸风筝。

    常家小少爷非常的喜欢,不一会儿就蹬着脚要下地。

    乳娘怎么敢让他乱跑,忙道:“我们家太太身子骨不好,经不起车马劳顿,二爷没有成亲,大奶奶临行前却诊出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只好由奴婢带着大爷进京了。失礼之处,还请老夫人不要责怪。”

    “这样就很好。”郭老夫人笑着和那婆子应酬了几句,那婆子见常家小少爷已经不耐烦地要和阿宝等人玩了,生怕出什么妖蛾子,说了几句,就抱着常家小少爷出了府。

    郭老夫人何尝不知道乳娘在担心什么。

    老人家笑了起来,正要和周少瑾说话,有小丫鬟通禀,说袁氏的乳娘过来了。

    郭老夫人不明所以,请了袁氏的乳娘进来。

    乳娘进来给郭老夫人磕了头,看了屋里的一眼。

    周少瑾起身就要走。

    郭老夫人却留了她,道:“这府里你主持中馈,你也应该听听。”

    袁氏的乳娘不禁看了周少瑾一眼,见屋里没有了其他人,这才道:“夫人和大爷置起气来,夫人取了家法要打大爷,大爷也不躲不闪的任夫人打……”说到这里,她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郭老夫人眉头微蹙,道:“你们家夫人又做了些什么?”

    乳娘不由汗颜。

    在婆婆眼里袁氏居然是这样一个人。

    乳娘不由为袁夫人伤心。

    她低声道:“这次可不关太太的事,是大爷,说什么不考庶吉士了,等韫大爷的周岁礼过了之后就要谋求外放了……我们家夫人气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不参加庶吉士的选拔,就意味着放弃留在六部观政,放弃了进入翰林院为官。

    朝廷中素来有“非翰林不可入阁”的做法,他等于是放弃了之后做大学士的机会。

    袁夫人不气得半死才怪。

    郭老夫人忙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午时三刻。”珍珠道。

    程泾要下午申时才下衙。

    郭老夫人站了起来,道:“快,服侍我穿衣,我要去趟杏林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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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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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七章 外放

    杏林胡同,并不像大家想像的那样鸡飞狗跳墙。

    外院除了大门口当值的男仆全都不见了踪影,内院当值的丫鬟婆子个个都躲在墙角,而内院的书房里,程许和袁氏对峙而立,一个满脸冷漠,一个目露寒光,如乌云盖顶,气氛非常的压抑。

    院子外面有风吹过,门口种着的白玉兰籁籁作响,花瓣晶莹剔透的随风摇摆,春意盎然。

    袁氏“啪”地一下丢了手中的戒尺,泪珠滚滚落下:“我这是做得什么孽啊!十月怀胎把你生了下来,辛辛苦苦地把你养育成人,好不容易案首、解元的一路读过来,临到了最要紧的一步,你却给我考了个进士回来。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可你是儿子,我能有什么办法。好,我忍了。你不寻思着给我好好地在家里看书,考个庶吉士回来,竟然跟我说不参加庶吉士的选拔?你对得起我吗?你对得起程家对你的栽培?对得起你祖母对你的寄望?对得起你父亲对你的期盼吗?我就是养个猫啊、狗啊的我不舒服的时候还知道在我床头叫几声呢?你呢?这么多年了,您除了和我打对台,你除了气我,你还做了些什么?早知道这样,我去求什么医,问什么药啊?我还不如一开始就把你掐死算了!也免得到了今天让我丢人现眼,没脸出门!”

    程许什么也没有说,慢慢地跪在了袁氏的跟前,低声道:“娘,是我对不起您,让您脸上无光了。您就当没有生过我这个儿子好了!我已经去过吏部王侍郎那里了,他答应等庶吉士考完了就帮我谋个外放的差事……”

    “你给我闭嘴!”袁氏四处张望,捡起了那把戒尺,可到底还是想让程许回心转意,没有像刚才那样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通打,“你这是要逼死我吗?”

    程许却像没有看见似的,垂着眼睑,自顾自地道着:“娘现在身体还好,父亲也正是仕途得意之时,正好二姐这几年要在京城陪着二姐夫读书,我外放之后,娘和爹爹身边有人照顾,等过几年,我年纪大了,您和父亲也老了,我再接了二老去和我团聚,给您尽孝……”

    袁氏跳了起来。

    硬得不行,软得也不行!

    他到底要干什么?

    “你这不孝子!你要是不去考庶吉士,我就去告你忤逆!”袁氏气急败坏地道,有些口不择言起来。

    程许听着眼底闪过些许的悲凉,低声道:“娘,您总是这样。从小到大,我只要不听您的,您要么就威胁我说要去告诉父亲,让父亲来教训我;要么就哄着我给买我想要的笔墨纸砚,甚至风筝双陆。您难道就没有想过好好地听我说说我想干什么?或是不要威胁或是哄骗我,好好地和我说说话吗?”

    袁氏惊愕地望着程许。

    程许的声音压得更低了,道:“您要我读书的时候是这样,要我考案首、考解元的时候是这样,就是娶妻的时候……也这样……您是我的母亲,哪有儿子不听母亲话的?您就不能好好地和我说说话,不要总是喊打喊杀的好吗?”

    袁氏震惊地望着程许,好像第一次看见他似的,喃喃地道:“你这是在怪我!你没有考上状元,你这是在怪我……”

    “娘!”程许很是无奈,道,“我没有怪您!考不上状元,那是我不好,与您有何关系?我怎么会怪您?我只是不想您总是拿这拿那当借口,说到底不过是想让我三元及第给您争光,这也没什么,儿子能给母亲争光,也是件体面的事……”

    袁氏根本听不进去,嚷道:“你要是没有怪我,为什么不去考庶吉士?”说到这里,她拉住了程许的手,低声下气地道:“嘉喜,您就听娘这一回好不好?只要你考上了庶吉士,娘再也不管你的事了,好不好?娘说到做到……”

    程许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答应了这一回,还有下一回。

    每次都这么说。

    实际上只要他没能达成母亲的意愿,他就没有消停的时候。

    只是这一次,母亲对他动了手。

    是不是因为知道言语已经对他没有了作用。

    是不是就像四叔父说的那样,考中了进士,可以做的事很多。

    他不想再呆在京城了。

    不时地看到周少瑾那洋溢着幸福的明亮笑脸。

    和他在一起时的那种小心翼翼、警惕防备如同两个人。

    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

    让他觉得京城空气都是压抑的。

    他想离开这里,再也不去想那些爱恨情仇。

    像个男子一样,做一方的父母官,为一方的百姓谋福祉。

    也许,他就能慢慢地把心里中的痛苦都宣泄出去。

    他也就平静下来了。

    “娘!”程许阻止道,“您别说了。我主意已定。不参加庶吉士的选拔,外放为官。您就听我一次好了……”

    “嘉善,嘉善!”袁氏苦苦地哀求程许,“你不能这样!你知不知道,你要是考不中庶吉士,就不能进翰林院,不能在六部观政,就算你再有本事,就算你再厉害,你也不可能做到大学士。就像你四叔父,那样精明能干的一个人,最终还不是只能在都察院里干着,最终做个正二品的左右都督史就到了顶了。你可不能犯那他那样的糊涂啊!”

    就算是这样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程许在心里暗暗地道。

    有温柔可人的妻子,有聪明伶俐的儿子,天下间还比这更好的事吗?

    程许不为所动。

    袁氏看着他这副漠然的样子,不由勃然大怒,道:“你是什么意思?”

    程许求她:“我已经长大了,我的事,您就别管了!”

    “你这是在嫌弃我管了你?”袁氏睁大了眼睛,看着儿子的表情既悲伤又震惊,“可如如果没有我,你有今天吗?你刚会开口说话,我就开始告诉你认字。你刚刚会拿筷子,我就告诉你写字。你考府试的时候,我守在门外等你出来;你考乡试的时候,我千里迢迢地从京城给您弄来时文。可你倒好,因为一个周少瑾就给脸色我看,和我置气、疏远我,结果呢?好好一个三元及第被你给弄没了不说,居然还要外放?你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不是,你是不是现在还想着那个周少瑾……”

    “娘!您闹够了没有!”程许面有薄怒,“您说我就说我,提别人做什么?大家好好的各过各的日子,您这样说有意思吗?您嫌这个家还不够乱吗?”

    他的话激怒了袁氏。

    “好啊!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想着她!”她自周少瑾嫁给了程池之后就一直压在心底的怒气如火山般地暴发了,她恨恨地道,“难怪你不听我的话?难怪你要恨着我?原来都是为了她!今天我们母子既然把话说到这里了,我也就实话告诉你,从前到尾,我就没有打算让周少瑾做我儿媳妇,我当初之所以答应你只要你好好地参加乡试,我就如你的心愿帮你娶了周少瑾,那也不过是为了稳着你,让你好好考乡试罢了。她那克父克母的女子,想也别想做我的媳妇……”

    程许想到小时候自己摔了一跌被母亲温柔地抱在怀里哄着的情景,想到母亲笑盈盈地坐在一旁看他描红的情景,想到半夜醒来母亲在灯下给批改功课的情景……他痛苦地捂住了胸口。

    当初他不是没有怀疑,不是没有想过去质问母亲,可正如祖母说的,事已至此,他要是再闹腾下去,只会让程闵两家反目,让周少瑾难做人。何况这件事认真地说起来全都是他的错。要不是他自以为是,要不是他没有勇气,他和周少瑾之间又怎会水火不容呢?

    可他没有想到,母亲这样说的时候,他还是会觉得像被刀剜了般的痛。

    “娘,您别说了!”程许脸色苍白地道,“您这是要让程家清誉扫地吗?您这是要逼死我吗?您这是想让言官弹劾父亲吗?您是不是觉得让满大街地都传着这件事才顺了您的心意?”

    袁氏欲言又止。

    闵葭则神色惊恐地转身拉了自己的乳娘就急急地出了正院,在屋后的石榴树下站定才两腿一软,坐在了树下的石凳上。

    原来……袁氏骗了程许,一面说只要程许能考上举人就帮他去求娶周少瑾,一面却派了人去福建闵家求亲!

    她的脸顿时胀得通红,不知道是羞愤多一些还是气恼多一些。

    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不仅害了她,还害了周少瑾,害了程许!

    如果不是因为袁氏身边服侍的人都不敢近身,请了她去看看能不能帮着劝和两句,她恐怕这辈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怎么就碰到了这样一个婆婆?

    闵葭心慌意乱,半晌才平静下来,一平静下来就反复认真地叮嘱她的乳娘:“这种事你可不能透了半句口风,不然程家完了,大爷完了,我们也跟着完了!”

    侄儿和婶婶有……暧,昧……搁在谁家也担不起这样的丑闻!

    她的乳娘也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忙发誓道:“若我透出一个音去,叫我天打五雷轰,全家都不得好死!”

    闵葭这才心中一定。

    顿时有些同情起程许来。

    摊上这么一个娘,再好的前程也要败光了!

    她开始还气恼着程许不懂事,所以丫鬟婆子去请她的时候她还真准备去劝的。如今看来,外放也好,免得被她这个不着调的婆婆给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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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八章 坚持

    闵葭决定袖手旁观。

    小丫鬟却慌慌张张地找了过来,道:“老夫人和四太太过来了。”

    这下子想躲开也不成了!

    闵葭硬着头皮在二门迎了郭老夫人和周少瑾。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郭老夫人目光税利地瞥了闵葭一眼,道,“大郎呢?嘉善呢?”

    谁知道把儿子当眼珠似的袁夫人见程许忤逆自己竟然会动手啊!

    闵葭忍不住在心里腹诽,在郭老夫人面前却不敢流露出丝毫的异色,低头恭声道:“公公那边已经让人去报信了,还没有回来。相公和婆婆在书房……我们都不好说什么……”

    郭老夫人点了点头,心中微凉。

    因为婆婆发了脾气,和丈夫有了争执,为了不得罪人,又事关重大,不能任由两人争执下去,就怕惹祸上身般站在外面避风头……这虽然是最明智不过的作法,可郭老夫人想到周少瑾每每遇到程池有什么事时的鲁莽,突然对这样的明智心中生愠起来。

    而闵葭想到刚才母子之间的对话,忙亲自隔着帘子喊了声“祖母过来了”,撩了帘子。

    周少瑾犹豫了一下,没有进去。

    袁氏已经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戒尺丢在地上,一个人红着眼圈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

    程许跪在袁氏面前,头发有些凌乱,表情冷漠,青色的杭绸直裰穿在身上,看不出有什么外伤。

    郭老夫人忙心痛地去扶程许,扭着头对袁氏道:“他也是娶了媳妇、有了功名的人,你就是要教训他,也不能像教训不谙世事的孩童般地打他板子啊!快起来,你是读书识字的人,天地君亲师,怎么能惹了你母亲生气,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男子汉大丈夫,若是连内宅的事也处置不好,更何况朝廷大事?你现在也不是孩子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话这个时候说,什么话那个时候,你都应该分清楚才是……”

    站在屋外的闵葭有些惊讶地望着周少瑾,也不由地重新打量着周少瑾。

    她穿了件湖蓝色的素面褙子,只在衣领和袖口、下摆处镶了道宝相花的襕边,脸儿粉粉的,剪水明眸,比那春日的阳光还要明媚几分。

    如果她知道程许是为了她才放弃考庶吉士的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闵葭猜着。

    周少瑾却退后了几步,低声向她解释道:“爷儿的脸面要紧,我就不进去了。”

    按理,周少瑾是她的婶婶,周少瑾不进去,就得有个人陪着,正好闵葭也不想进去——她不想听程许和袁氏母子之间的糟心事,闻言压低了声音,道:“婶婶说得有道理。我陪着婶婶去茶房里喝杯茶吧?”

    周少瑾点头。

    不管程许是铁了心不去考庶吉士还是激愤之下的失言,这么大的事,程泾也好,程池也好,甚至是程劭,都会过来劝他的,她无意搅和到其中去。

    两人去了茶房,闵葭命丫鬟拿了茶具出来,亲手给周少瑾泡功夫茶:“……我们福建那边出的都是大叶茶,叶茶也是长在树上,不像江南的茶叶,都生长在低短的小树上,所以我们那里出的茶都经泡,泡个七八泡的茶很多,而且每泡茶的味道都不一样。婶婶难得来趟杏林胡同,不妨尝尝我泡得茶。”

    “多谢!”周少瑾微笑着和她寒暄。

    院子里很快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和仆妇高喊的通禀:“大老爷回来了!”

    “二老太爷过来了!”

    “四老爷过来了!”

    闵葭苦笑,歉意地对周少瑾道:“为了相公的事,让大家都拖步了!”

    周少瑾笑笑没有说话。

    她和闵葭之间,最多也就能说说吃穿嚼用,这样的话题还是最好不提。

    事情一直闹腾到了掌灯时分,程泾、程池、程劭、郭老夫人轮翻上阵,什么话都说了,程许只有两个字“外放”。

    几个都难掩失望。

    最后还是程池道:“反正考庶吉士还有几天,先帮他把名报上。”

    如果实在不愿意去考,到时候再寻个缘由就是了。

    可若是这个时候不把名报上,等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

    好在程家叔侄兄弟都是两榜进士出身,朝中不是同年就是同窗要不就是同年的同年,同窗的同窗,拐弯抹角地总能找到关系不用程许出面也能把名报上。

    谁知道一直沉默不语地程许却瞬间额头青筋直冒,赤着眼睛道:“我不想留在京城,不想留在这个家里,您们为什么还不明白?我不要你们给我报名,我不要你们给我找关系走后门?!”

    屋时顿时沉寂下来。

    程池面色严峻,冷冷地道:“你是想跟我们说,你不想依靠家族的力量,决定赤手空拳地走出条自己的路吗?”

    那和出宗有什么区别?

    “不是,不是。”程许眼角有水光闪动,道,“父母的养育之恩怎能不报?家族的栽培之恩怎能忘记?可我真的不想呆在京城了,不想让母亲伤心——母亲总是想着让我三元及第,想让我拜相入阁,想让我青史留名……我若是做不到,她就会悲痛绝望,痛哭流泣,让我做这,让我做那,好像我活着,就是为了三元及第,就是为了拜相入阁、青史留名似的……只要是与这些无关的事,她都会阻止,都会让我舍弃……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他说着,目带哀求地望向了程池,“池叔父,您说过,我若是金榜题名,能做的事就很多了!我不求别的,我只求外放!离开这里,免得母亲每次看到我都露出悲痛之色。我与其这样留在京中,还不如离得远远的,等到她老了,我回京尽孝或是把她接到我的任上去……”

    “你说什么?”袁氏捂着胸口,睁大眼睛,满脸不敢相信地望着自己的儿子,“你是说,我逼你成人成材?这是儿子对母亲说的话吗?你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让你上进,你居然觉得我是在胁迫你?”她越说声音越高,情绪越激动,“我和你去你舅舅那里评评理去?我悉心教导你成人,你竟然觉得我在害你……你还是人吗……”她上前扬手就要朝程许扇去。

    程池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她,道:“大嫂,他现在是你一打就听话的年纪吗?”

    袁氏一愣,随后眼泪纷纷落下,哭道:“我这是做了什么孽?我辛辛苦苦的是为谁?”

    程劭、程泾和郭老夫人已听出程许的意思。

    程泾脸色铁青。

    程劭问程许:“你可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程许神色平和安静,道:“我知道。不参加庶吉士的选拔,就不能进翰林院,就与入阁无缘。就算是这样,我也想外放。

    “从小母亲就告诉我,要读书,读书就有好吃的,读书就是好孩子,读书就是孝顺。我只是想知道,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读书?”

    程泾看了袁氏一眼。

    袁氏如被程泾的视线烫着了般地歇斯底里起来:“你看我做什么?难道我让他读书还读错了不成……”

    “好了!”程泾大喝着打断了袁氏的话,强忍着愤气看了程许一眼,对程池道:“你明天还是去帮他把选择庶吉士的名报上,让他好好地考虑几天,若是真的决定不去考庶吉士了,那就随他。就当我没有生过这个儿子的。你也不用说什么等到我晚年的时候给我尽孝,你只管去过你自己的小日子去,程家没有了你,还有程让,还有韫哥儿,还有阿宝……怎么也不会因为没有你就败落了的!”

    说到底,还是要逼着程许去考庶吉士。

    郭老夫人叹了口气,觉得头重脚轻,有些站不住似的。

    程池忙上前扶住了郭老夫人,低声道:“少瑾的人呢?我这就让人去喊她。”

    “别去了。”郭老夫人疲惫地道,“她这是要给嘉善留几分体面呢!你又何必辜负了她这片善意。”

    程池自然知道,只是这个时候郭老夫人身体不适周少瑾却不在身边,他怕母亲有想法,这才先抢着问了一句。

    “二叔。”郭老夫人没在看程池,而是对程劭道,“我们回去吧!嘉善也不是小孩子了,他自己的事他自己做主吧!”

    程劭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给郭老夫人揖了揖,意思是一切听从郭老夫人的吩咐。

    郭老夫人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程许喊了一声“祖母”。

    郭老夫人淡淡地道:“你决定好了,跟祖母说一声。”接着头也不回往外走去。

    早有守在门口的丫鬟去报了周少瑾。

    周少瑾和闵葭小跑着出了茶房。

    见程池扶着郭老夫人,程劭跟着他们的身后出了厅堂。

    周少瑾忙上前扶了郭老夫人。

    闵葭相送。

    屋子里传来袁氏的哭声:“你怎么能这么说?难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不成?你说话要凭良心……”

    闵葭只当没有听见似的,暗暗加快了脚步。

    好不容易送走了程劭等人,她如释重负地正要折回去,有门上的小厮跑了过来,道:“大奶奶,大奶奶,有人给您送了张帖子给您。”

    自从程许考中了进士,专程给她下帖子的人多了起来。

    她不以为意地让小丫鬟接了,晚上回到屋里才想起这张帖子,怕是有什么事,争着拆开了。

    结果落款是“程相卿”程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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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九章 愕然

    程辂被除名的时候闵葭还没有嫁进来,等她嫁进来了,九如巷已经分了宗,京城这边要不是几代的世仆要不就是新买进来的,世仆懂规矩不会乱说,而且也觉得程辂这样一个被程家赶了出去的人也没有什么值得说的,新买进来的不知道,闵葭自然也就对程辂的事一无所知。不过落款既然姓“程”,说不定是程家的族人,有表字,可见这个人是有功名的人,

    闵葭有些拿不准这个叫程相卿的人找自己做什么——程家内院的事有袁夫人做主,外院的事有程许做主,不管程相卿找她干什么,她好像都帮不上忙,何况她从来没有见过程相卿,于她就是外男,就更谈不上见面不见面的事了。

    她把信交给小丫鬟,道:“给大爷去处置。”

    小丫鬟应声而去,不一会折了回来,战战兢兢地道:“大爷不在屋里,说是被老爷罚去跪祠堂了。”

    程许说出这样的话来,是谁都得去跪祠堂。

    郭老夫人走得时候她婆婆气已经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好点了没有?自己这个做儿媳妇的要不要过去安慰安慰婆婆?以她婆婆的性子,只怕是打落了牙齿和血吞也不愿意她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吧?

    闵葭踌躇着,后来还是去了袁氏那里。

    袁氏气得躺在了床上,程泾正坐在那里劝慰她。听说是媳妇过来了,袁氏忙朝着程泾摇了摇头。

    程泾不由得叹气,道:“如果当初你娶了个门庭低一点的媳妇,此时身边也有个媳妇陪着说说话了!”

    家里出了这种事,袁氏要面子,怎么也是在身为闵家大小姐的儿媳妇面前丢脸的,那就只能瞒着,就是瞒不往,也要掩耳盗铃。

    袁氏不悦道:“那样的媳妇一抓一大把,有什么要的?难道我们家还天天出这样的事不成?”

    “一家人在一块儿过日子,上牙齿还有和下牙齿打架的时候呢?”程泾道,“我觉得有些话你还是和闵氏说清楚好。”

    袁氏没有吱声。

    她现在的心思全不在这上面,她一直想着程许的话。

    “我对他掏心掏肝的,他怎么能这样指责我呢?”袁氏说着,心像被剜了一刀似的,眼泪也忍不住又落了下来。

    程泾皱眉,道:“以后嘉善的事你不要再管了。从前把孩子交给你,也是想着我在京里事多,没有时间顾暇他,他在京里没有个管头,怕他跟着那些纨绔子弟学坏了。现在既然一家团圆搬到了京城,你管好内宅的事就行了……”

    袁氏张大了嘴巴,半晌才道:“你,你也在怪我吗?”

    儿子的确不能长于妇人之手。

    程泾从前觉得自己的妻子是阁老子女,他们几兄弟皆是母亲养大的,妻子就算是比不上母亲也比一般的妇人强些。早些年看她教养程许也的确尽心尽力,他这才把孩子交给袁氏的。却不曾想最终还是把儿子养歪了。

    这世上也没有哪个女子比得上他母亲。

    程泾心里这么想,表情里不免就透露出几分来。

    袁氏心都凉了,哭道:“你怎么这么想?我这些年来在老家帮着你打理家务,伺候婆婆,养育子女,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的马虎,如今孩子这样了,我比谁都伤心,你不安慰我,反而责怪我……”

    程泾真心不想说什么了。

    这么多年来,正是因为他念着妻子的不易,才会这样的尊重她,才会在京城为官这么多年连个通房都没有……

    他心情烦躁地站了起来,道:“你好生歇歇!我去看看娘,也跟二叔父商量商量嘉善的事。”说完,也不待袁氏说什么,径直离开了内室。

    袁氏又急又气,胸口绞痛,额头冒着冷汗就倒在了床上。

    屋里顿时一阵慌乱。

    等到袁氏的乳娘追出去的时候,程泾早已没有了踪影。

    ※

    阜成门陈立的宅子外院书房里,程辂正神色不定地听着小厮回话:“……说是她一个内宅妇人,不好见外男。让您有什么事去找他们家大爷。”

    小厮一面小心翼翼地说着话,一面打量着程辂的神色。

    程辂的神色就更不好看了。

    没想到程许竟然一路顺利地考中进士,接下他是不是要考庶吉士,留在翰林院观政了呢?

    他望了望自己身上读书人才能穿的襕衫,脸色更难看了。

    陈立好不容易帮自己恢复了秀才的功名,他不用改名换姓再考一次。可就这样,他耽搁的这几年也补不回来了——从前他和程许还只是些微差距,如今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

    他有今天,全是程家害的!

    程辂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

    小厮吓得两腿发软。

    还好门外传来当值小厮的声音:“姑爷,四皇子府的管事过来了,说浴佛节快到了,下面的人孝敬了四皇子一些香烛,四皇子瞧着品相还好,特意吩咐府里的管事送了些过来。可老爷不在家,您看这礼单?”

    四皇子府?

    太子死了,二皇子、五皇子、七皇子没的没,贬的贬,朝中最有能力的就是四皇子了。

    皇上又立了皇太孙,等到皇上殡天,四皇子的一个亲王是跑不了的。

    “大奶奶平时怎么办的,你们照办就是了。”程辂深深地吸了口气才能用平静的语气说出这番话来。

    入赘,就没有资格处理这些事。

    谁知道那小厮却很快地折了回来,恭敬地道:“大奶奶说,外面的这些事,姑爷当家作主就行了。”

    程辂气息微平,道:“那就把人带过来吧!”

    小厮去请了人进来。

    四皇子府的管事恭敬地行了礼,客气话说了一大通,拿出礼单递给了程辂。

    程辂没有多看,随后把礼单交给了家里的管事,言明会等陈立回来的时候亲手交给他。

    管事千恩万谢地走了。

    程辂这才开打礼单瞥了一眼。

    就这一瞥,已让他有些瞠目结舌了。

    送来的礼单里居然还有半斤龙涎香。

    那可是皇家才能用的东西,比黄金还要珍贵。

    他想了想,拿着礼单去了陈氏那里:“我们要不要回个礼什么的?”

    “要!”陈氏想怀个孩子,可一直没有动静,请了御医过来调理身子,整天就盯着那几副药,闻言淡淡地道,“爹爹的规矩,不管别人给我们家送什么东西,要么推了,要么就折半回了礼。”

    程辂迟疑道:“四皇子府可是送了不下四千两银子的礼……不太好吧?”

    陈氏笑道:“又不是只有四皇子给我们家送礼!除了太子殿下的,我们家还没有还过整礼呢!”

    太子吗?

    程辂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感受到了大太监们的厉害之处!

    他有片刻的沉默。

    陈氏还以为是自己拔了他的话让他的自尊心有些受不了,忙笑道:“不过回礼的事也不急,等爹爹拿定回礼也不迟。反正外面的这些事我们也不懂。”

    程辂点了点头。

    等陈立回来,就把礼单递给了陈立。

    谁知道陈立不以为然地看了一眼,吩咐管事的:“就照着两千两银子回礼好了。”

    程辂欲言又止。

    陈立还是很喜欢这个女婿的,不管怎么,是金陵九如巷程家的子弟。

    见状就笑着问道:“姑爷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程辂想了想,道:“不瞒岳父,我觉得此时我们应该和四皇子交好才是!”

    不亏是世家子弟,就是被遂了出来,也有这样的眼界和胸襟。

    陈立和蔼地道:“此话怎说?”

    程辂压低了声音,道:“岳父服侍了皇上一辈子,皇上殡天,自然会对岳父有所安排。可我看历朝历代的近侍,不是安排去守了皇陵,就是安排出宫荣养。可这当值的时候谁没得罪过个把小人,这些小人做起乱来又让那些远离了禁宫的近侍们最为头痛。如今皇太孙才十岁,几个皇叔均是年富力强。这出水痘、染天花,哪样不是难过的坎?我觉得岳父还是要多留条路才好。虽然不至于说去巴结四皇子,可也犯不着得罪他。”

    陈立看程辂的目光就多了一分深意,笑道:“没想到你还挺关系朝中之事的!”

    “谁能不关心朝中之事?”程辂正色地道,“天子一怒,浮尸百万。我们不想着升官发财,可也不能祸及家眷啊!”

    陈立笑了起来,道:“皇上这些日子有些不舒服,原本我不应该离宫。可又担心你们小夫妻在家里不会过日子,这才出来看看的。既然你这么说了,这件事就交给你好了。四皇子府的人问起来,你就说我一直没有回家。”

    如果成了,他自然有好处。如果不成,他大可从中周旋。

    程辂喜出望外。

    仕途不怕晚,就怕朝中无人提拔你,在一个冷板凳上坐个十年二十年也没有人理。

    只要能搭上四皇子这条船,程许也好,程池也好,都只能在旁边看着。

    程辂在心里冷笑。

    想着刚才陈立的话里的意思,他送走了陈立之后,就商量着陈氏拟了一份给四皇子府的回礼。

    四皇子收到了回礼,立刻叫了心腹的幕僚过来:“你说,刘公公这是什么意思呢?”

    幕僚笑着仔细把礼单看了看,道:“怕是想脚踏两条船。”

    四皇子微微笑,眼底闪过一丝雀跃。

    如果无所惧,又何必改变呢?

    可见陈立那个老匹夫也觉得自己会当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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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们,周末愉快!

    今天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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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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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春介绍:
周少瑾重生了,前世背叛她的表哥程辂自然被三振出局了,可她还有程许,程诣,程举等许多个表哥……这是个我与程家不得不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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