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五章 麟儿
一阵一阵的疼痛已经让周少瑾的感觉变得有些麻木起来,等到稳婆在她嘴里放了块软木让她用劲的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劲到底用在了哪里,可屋子里却响起了一阵欢呼:“生下来了,生下来了。是位小公子呢!”
周少瑾刚刚松了口气,心又提了起来,连声问:“孩子还好吗?”
“好!”稳婆笑着,随后是“啪”地一声响,小宝宝“哇”地大哭起来。
“瞧这孩子,哭得多响亮啊!”邱氏用温热的帕子给大汗淋漓的周少瑾擦着额头,脸上掩饰不住的笑容,“以后肯定是个能吃能睡的大胖小子。”
周少瑾的眼泪就籁籁地落了下来。
两世为人,她终于平安顺利地生下了孩子,做了母亲。
她半支着身子,笑着朝稳婆伸出手去:“给我看看!”
稳婆笑道:“太太稍等片刻。”然后手脚麻利地给孩子清洗。
樊刘氏等也没有闲着,开始帮周少瑾擦洗身子,换衣裳,裹头,等到周少瑾收拾好了,这才把已经洗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小宝宝抱了过来。
孩子红通通的一团,闭着眼睛,眼线迤逦漂亮,小鼻子挺着,嘴唇红润饱满,头发乌黑亮泽,非常的漂亮。
周少瑾觉得自己的心都化了。
邱氏“哎哟”地叫着:“心肝!怎么长得这么漂亮!以后长大了还不知道要祸害谁家的闺女呢!”
周少瑾忍不住就抿了嘴笑,轻轻地摸着儿子软软的头发,像在抚摸世上最珍贵的东西,轻手轻脚,屏气凝神。
外面一阵喧华。
周少瑾和邱氏循声望去,只见帘子一撩,郭老夫人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来。
“孩子呢?”她眉宇间难掩喜悦,道着,“快让我看看,快让我看看!”
邱氏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起来放在了郭老夫人臂弯里。
“这孩子长得可真是漂亮啊!”郭老夫人笑得眉眼都弯了,“和四郎小时候一模一样!”
“真的吗?”周少瑾仰头望着孩子。
现在还不知道孩子像谁。可如果像程池,肯定很英俊。
“和四郎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郭老夫人很肯定地道,“不信你看,等过些日子他的五官长开了你就知道了。”
周少瑾微微地笑。
丫鬟端了酒酿进来。
邱氏亲自喂她喝。
她怎么好劳烦邱氏!
周少瑾挣扎着起身。
邱氏立刻扶了她,道:“有什么的?论辈份,我是你二嫂。论年纪,你比阿笙还小。我照顾你也是应当。”
郭老夫人听了微微点头,对周少瑾道:“你不必和你二嫂这么客气。你只要记往你二嫂的好,以后遇到阿笙她们有事,不吝相助就是了。”
周少瑾记在了心里。
郭老夫人的目光又笑吟吟地落在了孩子的脸上,问吕嬷嬷:“四郎那里可差了人去送信?”
程池要到了六月底才能交了差事回京,周少瑾生产,他没能赶回来。
吕嬷嬷忙笑道:“小公子一落地就派出人八百里加急往开封府送信了。”
郭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吕嬷嬷又忙着给杏林胡同、双榆胡同、榆树胡同的周初瑾,程筝的婆家绪氏、程箫的婆家袁氏、程笙的婆家彭氏等亲戚朋友报喜。
不过一个时辰,周初瑾就抱着官哥,程笙抱着睿哥儿一前一后过来了。
紧接着程筝和程箫都带着孩子过来了。
阿仁更是和官哥儿在屋子里跑过来跑过去的,
屋里子顿时热闹起来。
周少瑾隔着屏风都能想像大家的表情,虽然有些吵闹,可却让她觉得亲切。
她亲了亲儿子粉嫩粉嫩的小脸庞,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之后的日子有些兵荒马乱的。
初次喂乳,初次抱孩子,初次哄孩子睡觉……虽说身边有丫鬟婆子帮衬着,可心里到底惦记着,总也不能撒手不管。
好不容易把事情理顺了,程池的信也来了。
他给孩子取名一个“韫”字,却没有说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周少瑾暗暗担心。
郭老夫人却连连点头,道:“这个名字取得好,石韫玉而山辉。我们程家,现在正是要韬光养晦之时。”
周少瑾也觉得这个名字取得好。
这是她和程池的第一个孩子,而且是长子,若是性子宽和,能包容弟弟妹妹就更好了。
郭老夫人就和她商量着过满月礼的事:“……不如就请了家里的人来热闹热闹,等到孩子百日的时候再宴请家中的亲戚朋友,到那个时候,四郎也交了差事了。”
周少瑾笑着点头,道:“我听娘的!”
郭老夫人呵呵地笑,非常的高兴。
如今小儿子后继有人,她到了地下见到了程家的列祖列宗也有个交待。
郭老夫人去准备韫哥儿的满月礼去了,周少瑾就和还没有满月的儿子玩。
可惜韫哥儿多半的时候都在睡觉,偶尔睁开眼睛眯一眯又睡着了。
周少瑾百看不厌。一会儿亲亲他的小脸,一会儿摸摸他的小手,自己和他玩,心思全在儿子身上,满月礼什么的,她压根就没有管。
到了满月那天,她就只请了家里的亲戚过来吃饭,叫了位女先生进来说书。
程泾为此还请了半天的假,让袁氏把韫哥给他看看。
韫哥儿的乳娘姓叶,是周初瑾帮着找的,和官哥儿的乳娘是表姐妹,年纪不大,肤白丰腴,性子温顺,周少瑾很满意。
她细心地用细棉布包了孩了给程泾看。
程泾稀罕得不得了,想抱抱孩子,又怕伤着这软绵绵的小团子,对郭老夫人笑道:“这孩子长得可真漂亮,和四弟小时候一模一样!”
“是很像!”程劭笑着,摸了摸孩子的小手。
程汶也挤了过来,道:“我看看,我看看!”
叶氏抬高了手臂,把孩子给程汶看。
程汶笑嘻嘻地塞了个镶百宝的长命锁给韫哥儿。
程泾好心情地打量程汶笑道:“你这是准备给孩子压箱底的吧?”
就是富贵人家,也不会让孩子戴了这么明晃晃的东西,一来是俗气,二来是怕落到有心人眼里,为了个长命锁把孩子拐了卖了。
程汶嘻嘻笑,道:“礼轻人意重,礼轻人意重!”
“原来这是‘礼轻人意重’?”程泾说着,指了长命锁镶着的那颗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下次我添孙孙的时候,你也不用给我们小孙孙送什么太贵重的东西,就照着这个就行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叶氏就趁机把孩子抱回了屋。
程泾就问程汶:“怎么没有看见诺哥儿?他今年也有二十一岁了吧?”
程汶听着神色有就些不自在。
儿子和媳妇说不到一块去他是知道的。可他一个做公公的,总不能管儿媳妇屋里的事吧?
要不,让儿子和媳妇回金陵去?
念头闪过,他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汶大太太自己都是个拎不清的,让她去劝儿子和媳妇,不把儿子和媳妇劝和离就是好的!
这个时候,程汶就越发思念起外室的好来。
他完全可以把儿子和媳妇支回金陵,把外室接过来啊!
程汶越想越觉得可行,顿时有些心不在焉起来,道:“他池四叔添了麟儿,他无论如何都会来的。只是要迟一会——前两个月他认识了几个专做西域生意的行商,在我们铺子里拿了几千两银子的茶叶。这次人又过来了,诺哥儿正领着几个人看茶叶,人一走就赶过来。”
这件事程泾还是第一次听说,笑道:“看来你们茶叶铺子的生意还很不错啊!”
“马马虎虎,马马虎虎。”程汶说着,神色间却流露出几分得意之色,道,“从前也不怎么样,还好我当机立断买下了隔壁的茶楼,诺哥儿也争气,做了两笔买卖,虽说没有回本,可这两年的开销到出来了。这孩子,说不定以后会步他池四叔的后尘呢!”
众人全都语塞。
邱氏忙朝着儿子使眼色。
程让踌躇了几息,这才上前道:“大伯父、汶伯父,快要开席了,我领您们去摆席的厢房吧!”
这才把话题岔开了。
邱氏就朝着程让竖了个大拇指。
程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跟着进了厢房。
程筝也发现程诺没有来,问吴宝璋:“诺哥儿很忙吗?”
吴宝璋笑道:“正巧这两天接到笔大买卖,要是生意成了,也就可以吃个一、两年了。他只好先把那些客商送走了再说。”
实际上,她在听说程诺不能来的时候,关上门在屋里笑了良久。
周少瑾的儿子做满月,程诺这个从兄明明在京城却没有去参加。
也算是给了周少瑾一耳光了。
所以她不仅没有阻止程诺出去,还让程诺生意为重,周少瑾这边自有她解释……
程箫却很不高兴,悄悄地对姐姐程筝道:“没想到五叔做起生意来六亲不认了,连诺哥儿没有来参加韫哥儿的满月礼都没有一点赧然之色了。”
程筝淡淡地道:“但好歹汶叔父能自己养活自己了吧!”
这倒是。
程箫懒得再理会程汶的事,笑着对程筝道:“我去看看小婶婶,你要不要一起去?”
“一起去吧!”程筝笑道,和妹妹一起去了内室。
韫哥儿吃饱了正躺在周少瑾的臂弯里吐着泡泡玩。
“这孩子,可真顽皮!”程筝笑着,把韫哥儿抱在了怀里。
韫哥儿突然就不吐泡泡了,睁着一又湛清如蓝的眼睛盯着程筝,半晌都没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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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六章 拜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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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山的话说得客气,周少瑾自然也不能失了礼数。她笑道:“池舅舅忙,这些琐事只怕一时池舅舅还没有空闲管。”
“是啊!”怀山和她寒暄着,“好在我们老爷也不是那么讲究的人……”
还不讲究?
周少瑾想到程池吃饭用的碗,喝水用的茶盅,身上用的薰香……觉得程池不是讲究,他好像是在将就似的。
俩人正说着话,清风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抹着额头的汗匆匆给周少瑾行了个礼,冲着怀山道:“大叔,四爷要看上次从开封府带回来的山川图。我记得收在了那个贴了‘寅’封条的箱笼您,得您去开了箱笼才是。”
周少瑾不待怀山开口已笑道:“你快去吧!我在这里等着就是了。”
怀山歉意地望了周少瑾一眼,道:“我进去的时候再催催四爷。”
他心里揣着事,怎么能好好地和自己说话。
周少瑾笑道:“你也不用急,若是四爷一时不得闲,你就出来跟我说一声,我改天再过来拜访。”
怀山笑着应是,和清风出了宴息室。
周少瑾就屋里随意打量了半晌。
这宴息室真的没有生气,连个茶盅茶壶都没有,更不要说等客用的花草盆景了。
若是让她还布置,最好就在这上铺上新的大红色锦锻坐垫,用了粉彩的花鸟茶盅,再在茶几上摆上几盆时节鲜花,这屋子立刻就活了起来……
她在心里琢磨着,不由退到了屋门口,想知道自己的想法是不是最好的。
门口的帘子突然一撩,有人走了进来。
周少瑾吓了一大跳。
陪着周少瑾过来的春晚忙上前拦在了周少瑾面前,喝道:“是谁?居然乱闯内宅!”
对方是个十七、八岁的公子,还带着尚在总角的小厮,穿着件宝蓝底紫色祥云团花的湖杭直裰,闻言白净的面孔立刻升起一团红云,忙低头作揖道:“不知道有女客在此,唐突了,还请女客原谅,我这就退出去。”
说着,转身就撩帘而出。
那小厮倒是好奇地看了周少瑾一眼,然后立刻就张大了嘴巴,像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样,过了一会才一溜烟地出了宴息室。
春晚就道:“小姐,我们回去吧!四老爷这边没有女眷主持中馈,来客只怕也不会那么注意,免得有人进来了又冲撞了小姐。”
周少瑾神色黯然地点了点头。
池舅舅虽然待她好,可并没有把她放在心上,不然明明知道她来了,却连声嘱咐也没有,就这样放任着客人乱走了。
她心像被捏住了似的,有点透不过气来。
就像在九如巷似的,程池身边服侍的人好像也很少,她们出了门,竟然连个当值的都没有看见,周少瑾只好凭着经验往可能会被设为书房的倒座去。
出了垂花门,她们终于看到一个路过的妇人。
周少瑾问清楚她是程池新买的仆妇,就让她去给怀山带个信。
那仆妇满脸的惊艳,看了她好几眼才笑着恭声应“是”,去找怀山。
周少瑾连在这里等怀山的心情都没有了,她怏怏然地对春晚道:“我去轿子里等,你留在这里跟怀山打声招呼好了!”
春晚也觉得今天榆钱胡同太失礼了,心有怨言,听了自然是十分的赞同,道:“那小姐就先在轿子里坐了吧!站在这里若是又被人冲撞了可就不好了。”
周少瑾点头,正要上轿,朗月抱着个茶盘就跑了过来:“二表小姐,二表小姐!您怎么走了?四老爷怕您一个人坐在那里无聊,还特意让我去给您沏茶。您看,这是上好的大红袍,您最喜欢的。昨天十三行的人快马加鞭送过来的,四老爷还没有尝就让我先拿过来您用了……”
就算是这样,周少瑾也不高兴。
她情绪低落地道:“谢谢你了朗月,帮我向池舅舅也道声谢。只是我出来的够久了,姐姐还等着我回去,小外甥也要我帮着搭把手,我就不等池舅舅了。过几天我再来拜访池舅舅。”
周少瑾说得真诚,朗月自然不好留她,送她上了轿,回去禀了程池。
程池正和宋老太爷讨论开封府那段的黄河治理,听闻不由地一愣。
少瑾性子温顺,到了她这里从来都不急着走,他忙的时候她总能自己给自己找事做,今天她这是怎么了?
难道有什么为难的事要求自己,等不到只好另想办法?
可商嬷嬷昨天过来的时候什么也没有提啊?
或者是有什么事连商嬷嬷也不知道?
他这么一想就有些坐不住,宋老太爷说了些什么他也没有听过去,“嗯嗯”了几句,直到意识到屋里陡然间诡异般地没有了一丝声响,抬头看见了宋老太爷诧异的眼神,他这才回过神来,忙道:“我在想事,有点走神。”
宋老太爷非常的不满,道:“那我们就歇歇,等你除了心中的杂念再说。”
自己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程池骤然间有些心虚,胡乱地应酬几句,真的叫了怀山进来去了庑廊下说话。
宋老太爷气得直瞪眼。
他是想程池鹜地和他讨论这黄河治理之事,而不是让他丢下手头的事去管那些琐事。
这样是他给程池搭起来的一座轿。
如果他们讨论的方案真的可行,他就会把程池引荐给自己的儿子,让程池去工部治理河道,以程池的出身背景,又有真本领,最多两年,就可以在工部横着走了,岂不比他一个堂堂两榜进士出身的人整天和那些商贾锱铢必较受和尊重,而且治理好了河工,也是百姓之福啊!
宋老太爷狠狠地把茶盅顿在了茶几上,对在屋里服侍的自家小厮道:“大少爷呢?我让你去喊他过来帮忙,他跑哪里去了?”
那小厮正是周少瑾刚才在宴息室碰到的。
他神色一紧,喊里道着“我这就找大少爷”,心里却不由嘀咕,之前阁老让大少爷在家里做时文,您老人家说要带大少爷出来见识一番。等大少爷出来了,您老人家却让大老爷在这里服侍笔墨。服侍笔墨也无可厚非,大老爷是孙,您是祖,那也是孝道啊!可大少爷的墨刚刚磨好,您老人家又嫌弃大少爷在这里碍手碍脚的,让大少爷自己到院子里逛逛去。大少爷这刚出去,又让他把大少爷叫回来,说是不管怎么样,这里也是内宅,这可随意乱走不好。他急急忙忙地把大少爷叫了过来,老太爷却让大少爷在外面等着。如今大少爷在外面等着,老太爷又说大少爷到处乱跑……老太爷可真是难伺候啊!难怪夫人看着老太爷就唯唯诺诺地不敢多说一句话。
小厮去请宋家的大少爷,也就是宋木进来。
宋老太爷就把一张山川地貌图递给了宋木,道:“你仔细看看,看能不能看得懂。”
宋木不敢怠慢,坐下来仔细地看起那张图来。
程池的心情却莫名的有些烦乱。
他问怀山:“真的什么也没有说就走了?那精神怎样?是像从前那样高高兴兴的,还是很焦急?”
这他怎么知道?
怀山有些傻眼,想了想,道:“是朗月在宴息室服侍。”
站在一旁的朗月怨念地瞥了怀山一眼,想了半天,才有些不敢肯定地道:“二表小姐,好像不太高兴,没什么精神,从前遇到我总是笑盈盈的,这次都没怎么笑……倒是春晚姐姐好像有点生气的样子……”
是啦,小丫头什么时候对他生过气。
那丫鬟的情绪只怕才是正常的吧!
他问朗月:“二表小姐来的时候就这样吗?还是走的时候是这样的?”
朗月摇了摇头,低声道:“二表小姐来的时候是怀山大叔去迎的……”
怀山冷冰冰地看了朗月一眼,道:“来的时候二小姐倒挺好的,高高兴兴的,还说让我慢慢跟您说,若是您实在忙,她改日再来。后来我帮着清风去找东西了……”
一个两个都没有省心的。
如果商嬷嬷在这里就好了。
程池心情烦燥,道:“这宅子里的人太少了,找个人管我打理内宅,最好是四旬妇人。”
年轻的小姑娘总是喜欢多事,自作主张地帮他张罗这张罗那的。
怀山应是。
程池却没有了继续和宋老太爷讨论的心情,他想三言两想打发了宋老太爷,可宋老太爷在京城寂寞了这么大的时间,好不容易遇到程池这个各方面都对胃口的忘年之交,又怎么是那么好打发的,不管程池说什么,他都要程池把治理开封府黄河段的方案拿出来,气得程池直接道:“今天我有事,没办法做这件事,改日我们再议。”
宋老太爷更光棍。
赖着不走了。
道:“那也行。我这几天没有睡好,你给个客房我歇歇,我们明天再继续讨论。”
皇上后天就要再次召见臣工询问此事了,如果在这之前拿出了方案,那可就是及时雨了,说不定直达天听也有可能。
到时候程池也就不用像现在这里虎落平阳不得志了。
总比缠着他不能脱身的好。
程池退了一步,让人给宋老太爷收拾客房。
宋木羞得脸都红得能滴出血来,他恭声给程池道歉:“我家祖籍荆州,那里十年九不收。祖父自幼受水患之苦,生平唯愿能治水,让百姓不必流离失所,让骨肉不必失离,还请世叔不要恼怒,成全家祖的一片赤子之心。”
程池不禁郑重地打量宋老太爷的这个长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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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八章 冰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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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周初瑾狐疑地望着周少瑾道:“你这才刚到家,人都没有坐稳,池舅舅怎么突然赶了过来?”
若是有什么急事,刚才就会让少瑾等了。若是没有什么急事……难道他还怕少瑾不快,追过来向少瑾解释不成?
念头一起,周初瑾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怎么会这么想?
这未免也太荒唐了吧?
不要说程池是她们的舅舅了,就算是夫婿,也没有为这种事解释的道理。
她这是坐月子坐糊涂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敢想了。
周初瑾忙吩咐小丫鬟:“快去了请池老爷客厅里坐,说二小姐马上就过来。”然后催着周少瑾,“你快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又嗔怪道,“你也是的,既池舅舅让人等着,你就等会呗!池舅舅肯定有什么事要跟你说,你这样急匆匆地就跑了回来,害得池舅舅又专程过来一趟。你这脾气得改改才是。哪有长辈将就小辈的道理。再说了,池舅舅待我们多好啊,你心里可得有本账才是……”
周少瑾之前怕姐姐生程池的气,压根就没有想到把自己在程池上房宴息室里等程池的时候被外男冲撞的事告诉姐姐,现在姐姐埋怨她不懂事,她自然也无从辩起,只好红着脸在那里听着,还是端着酒酿卧蛋李氏进来笑道:“大姑奶奶也真是的,一面让二小姐快点去见池四老爷,一面又在这里拉着二小姐说话,让二小姐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周初瑾闻言看着周少瑾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不由“扑哧”一声笑,接过了李氏手中的酒酿卧蛋,道:“快去吧!回来告诉我池舅舅是为何事过来的?”
周少瑾如蒙大赦,草草应了一声,就去了客厅。
程池正背着手打量着客厅长案上放着那对粉彩薄胎霁雪赏瓶。
客厅里些幽暗的光线里,他身材修长挺立,姿态彬越从容。美好的像幅画似的。
周少瑾看得脚步顿了顿。这才走进了客厅。
程池听到动静转过身来,笑着对她道:“这对赏瓶是谁的手笔?这霁雪图花得极好!我看不大像官窑的东西。”
他的语气淡定中透着几分亲昵,好像他们依旧在寒碧山房。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
周少瑾好生委屈,低声道:“是姐姐的陪嫁,我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我那里好像也有一对,不过留在了金陵平桥街的老宅。池舅舅若是喜欢。我让人找出来送去榆钱胡同。”
小丫头片子还生着气呢!
这回又是为了哪一桩?
程池笑着坐在了中堂下的太师椅里,他望着她的眼底闪过一丝不仅是他。周少瑾也没有察觉的宠溺之色,道:“那倒不必——你送了我,等你出嫁的时候怎么办?你今年十一月就要及笄了吧?”
出嫁!出嫁!
他怎么总是惦记着让她出嫁!
她又没有吃他的,又没有喝他的。又不会碍着他去找新妇,他凭什么管她出不出嫁?
自己在他屋里被外男撞见了也不见他说一句,现在倒像嫌弃她似的说什么出嫁不出嫁的事来?
周少瑾在心里腹诽着。却忘记了自己头上还戴着程池新年时送她的赤金镶百宝的小花冠。
她有些生气地接过了丫鬟捧进来的茶重重地放在了程池的面前。
哎哟!
居然摆脸色给他看了!
程池见廖家的小丫鬟上了茶点之后就很乖巧地退了下去,不由笑道:“我这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看把你气得!我把宋老太爷丢在书房里赶了过来也不能让你解气……”他说着,调侃地打量着她道,“我看你来了京城之后个子没见长,这脾气到蹭蹭的像个炮竹了,不点就着了……”
“谁像个炮竹啦?”听程池说把宋老太爷丢在了书房赶了过来,满心的欢喜就止也止不住地从眼角眉梢溢了出来,周少瑾娇嗔道,“我今年明明长了三寸……”
胸也总是胀胀的有些疼,去年冬天刚刚做的肚兜都勒得她透不过气来,不能穿了……樊刘氏和姐姐都说她长大了。
程池认真地点了点头,拖长了声调道:“哦,长了三寸!”
听在人耳朵里就让人想到了“三寸丁”这个词!
加上周少瑾就算是今年长了三寸,也不过齐程池的下颔……
“池舅舅!”周少瑾气得直跺脚。
程池哈哈大笑,片刻后才停下来,眼底含笑地问她:“不生气了?”
周少瑾赧然地低头。
池舅舅竟然这样的哄着她……她心时甜蜜蜜的,哪里还有半分的不满。
程池就笑着温声问她:“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生气了?”
周少瑾不好意思地喃喃道:“池舅舅让我在宴息室里等着,我,我碰见外人了……”
难道是宋秀之?
今天只有宋老太爷祖孙来拜访他!
世间的事就有这么巧?
他觉得宋秀之不错,没等他开口,少瑾就碰上了……
程池只觉得满嘴的苦涩,但沉默了几息之后,他还是道:“那应该是宋老太爷的孙子,也就是宋夫人的继子,他单名一个‘木’,表字‘秀之’,是计相宋景然宋大人的长子,去年两湖省的解元,今年才十八岁,可以是几省最年轻的解元了……”
池舅舅说得这么详细做什么?
这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周少瑾不解,可听到撞见她的人是宋夫人的继子,宋森的大哥之后,是相熟的,她的确松了一口气。
程池说话的时候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周少瑾,注意着神色间的变化,见她听到宋木是宋夫人的继子里整个人都松懈了些。他想到周少瑾的前世,瞬间明白了她的心结。
因为长得漂亮,前世看到她的男子多对他有倾慕之心,这与她所受的闺阁教导又是极为相悖的,让她不禁对自己的品行有了怀疑,加之又莫名其妙地冒出来个程许来,她对碰见外男。甚至是别人惊艳的目光都极为不安。生怕因此而引起什么事端来……
这个小傻瓜!
可怎么得了!
程池心痛不己。
也更加坚定了给周少瑾和宋木作媒的决心。
有了性情温和又不失主见的同龄夫婿作陪,她应该会很快从这些低落的情绪中走出来的!
程池的声音就更加温文了:“少瑾,这件是我做得不对。我不应该把你一个人丢在宴息室的。我已经吩咐怀山添几个内院行走的婆子。等下次你去榆钱胡同,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他特意追了过来已让周少瑾怨气全消,她哪里还听得这种道歉的话,忙红着脸打断了程池的话。道:“池舅舅,这件事原本是我不对。我。我不应该就这样跑回来的……既然能在您的宴息室进出,肯定是您的知交好友或是得了您首肯的人,我不应该见自己不认识就慌慌张张的,”她想到宋木退出宴息室时有些恐慌的背景。忙道,“那位宋公子没什么事吧?我看他也不是有意的,他有没有被吓到……”
程池望着她仿佛会说话的一双妙目里盛满的担忧。心里好像被塞住了似的,过了一会才笑道:“那你有没有被吓着?下次看到宋秀之不会害怕的躲了起来吧?”
“池舅舅!”周少瑾红着脸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眼角微微上挑。如五月妩媚的好春光。
程池情不禁捂住了胸口,想了想,笑道:“那好,你不生气了吧?我有话跟你姐姐说,你去帮我报个信。”
周少瑾闻言满脸兴味地跑到了程池的身边,道:“池舅舅,您要和姐姐说什么?”
程池呼吸间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不像他闻到的香粉味那么馥郁,也不像他闻到的花香那么鲜活,而是若有若无的,带着丝丝的暖意,像女儿香。
程池有些不在自起来。
他佯装呵斥道:“小孩子,问那么多做什么?让你去报信还不快去?”
周少瑾咯咯地笑,俏皮地朝程池眨了眨眼睛,一溜烟地跑了。
程池看着她如小鹿般轻盈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淡了下来。
※
周初瑾惊愕地望着周少瑾:“池舅舅有话要和我说?他有什么话要跟我说?跟你姐夫说不行吗?或者是跟……”
她把“太太”两个字咽了下去。
万一是程辂的事或是程许的事呢?
她神色微变。
周少瑾还沉浸在程池带给她的喜悦中,根本没有注意到姐姐的异样。嘟着嘴,眉宇间却是掩也掩不住的欢喜,让人能感受到她与其是在不满,还不如说她是在撒娇:“池舅舅说,我是小孩子,不告诉我。”
周初瑾忍俊不禁,对在一旁服侍她的樊刘氏道:“樊妈妈,快拿面靶镜给你的二小姐照照,看她这个样子到底像不像个孩子?”
周少瑾不依。
樊刘氏呵呵地笑。
周初瑾也跟着笑了一通,吩咐丫鬟服侍她更衣,问周少瑾:“你去问问池舅舅,就上房宴息室能行吗?”
周少瑾又欢快地跑了。
周初瑾笑着直摇头,传话下去,让内宅的妇人回避。
程池无所谓,在哪里见周初瑾都行,问周初瑾在哪里见面,也不过是考虑到她还在月子里头,他不懂这些,怕犯了什么忌讳。而他不是和廖绍棠也不是和周少瑾的继母说宋家的事,也是因为知道周初瑾决不会伤害周少瑾。
两人在宴息室里坐下,程池把宋秀之的事告诉了周初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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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二章 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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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木安静地坐了一会,就看见周少瑾在一个丫鬟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他微笑地站了起来。
举止从容,气度儒雅。
春晚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宋木很敏锐地感觉到了春晚的不同。
难道周家二小姐出去与他们的相看的事有关呢?不然为何刚刚连眼角都不瞟的贴身丫鬟会这样的看他!
只是不知道周家二小姐是什么意思?
他的心高高地悬了起来,突然间有点不敢看周少瑾,而是退而求其次地朝春晚望去。
春晚恭敬地随着周少瑾给他行礼,露出善意的笑容。
宋木暗中长长地吁了口气,感觉到事情好像对他比较有利似的,一颗心落了地,笑着望向周少瑾。
周少瑾的面色还有些苍白,但神色间已恢复落落大方。
她想到刚才院子里没有服侍的人,吩咐春晚:“给公子重新沏壶茶来。”
春晚笑盈盈地应“是”,转身去了茶房。
宋木的嘴角就止不住地翘了起来。
周少瑾看着在心里悄悄地叹了口气,想了想,走到了鱼缸边。
宋木给她让座。
“不用。”周少瑾笑道,“我只是有几句话想跟宋公子说。”
这样隔着甬道,不太方便。
宋木显然也想到了,神色微赧地道:“二小姐请说。”
周少瑾思忖了片刻,斟酌地道:“公子知道长辈的意思吗?”
宋木脸色顿时红得仿佛可以滴出血来,点了点头。
“我来之前并不知道。”周少瑾徐徐地道,“若是知道,我肯定不会来的……”
宋木愕然,面上的红润慢慢褪去。
周少瑾非常的抱歉,却不得不道:“我知道,儿女婚事,理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我心里有一个人……只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才不害怕……你是个好人……谦逊守礼,内敛持重,我就更不能骗你……我们的事成不了,你以后才能找到那个真正对你好,从心底敬重你的人……”
宋木像被雷劈了似的。
我心里有一个人……只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才不害怕……
他脑子里反反复复地回落着这两句话,傻傻地半晌才回过神来。
“原来是这样啊!”他喃喃地道,心里五味陈杂,手足无措地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周少瑾看着心里很不好受。
任谁这样抱着诚意来相看却被女主如此的拒绝都会觉得倍受羞辱!
可她却不能任事态就这样发展下去。
除非她想嫁给宋木,否则这个时候她含含糊糊的,一旦两家正式议亲,她再反悔,伤害的不仅仅是宋木,还有周、宋两家和一心一意为她打算的程池。
可他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他就那么希望她嫁出去?
周少瑾想到这里,觉得自己的心碎了。
她是不应该喜欢程池。
可他就不能看着她年纪还小的份上,让她在家里多留两年吗?
他这是往她的胸口上插刀。
周少瑾的眼眶有些红。
她低声道:“宋公子,我知道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你想怎样待我都行。老太爷那里,我会去给他老人家赔不是,夫人那里,我也会去道歉的,我希望你别那么生气,我并不是有意要让你难堪。我这个时候不跟你说清楚了,难道以后骗你一辈子吗……”
你就那么笃定我会相中你!
宋木怒不可遏,冷笑着就想讥刺周少瑾几句,抬头却看见她泪眼婆娑的面孔,苍白、清丽,却又满是绝望的痛苦。
他一下子被镇住了。
宋木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从谁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好像下了息就会无望的死去一般。
他不禁磕磕巴巴地道:“没相中就没相中,你,你也不用这样……”
周少瑾强忍着才没让眼泪落下来。
善良的人总是容易被伤害,也总是容易原谅别人!
“对不起,对不起……”周少瑾不住地道,“这件事都是我的错……”
“没事,没事。”从来没有女子这样得像他道过歉,他有些窘然地道,“我们说清楚就好了……”
抄手游廊上响起轻盈的脚步声。
春晚笑盈盈地端着茶盅走了过来。
周少瑾忙背过身去擦了擦眼角。
宋木没有说话。
春晚轻手轻脚地帮宋木重新布置了茶点,想着不过一壶茶的功夫,二小姐和宋公子就站在一起观鱼了,她难掩欢喜地退了下去。
宋木陡然意识到,周少瑾拒绝他的事,就连她身边的丫鬟都不知道。
那个人是谁呢?
是不是也喜欢周家二小姐?
若是这样,为何为上门求娶?
难道那男子是个浪荡子,周家二小姐被骗了?
或者是,男子家里和周家有罅隙,周家不同意把女儿嫁给他?
但不管怎么样,这是周家二小姐的事,与他无关!
周家二小姐既然做出这样的事来,应该承担相应的后果。
说起来,这门亲事是池世叔主动提起来的,他们宋家无缘无故地受了这样羞辱,以父亲的性子,不要说帮池世叔谋个一官半职了,以后肯定会疏远池世叔的。
宋木的心渐渐地冷了下来。
他站了起来,道:“二小姐,我去看看祖父和池世叔的话说完了没有。”
周少瑾哪里还好意思说什么,恭顺地起身,福了福。
宋木大步进了厅堂。
却忍不住回头。
春日的阳光照在那个纤柔如柳的女孩子身上,逆着光,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可身姿却笔直,让他想起那次随父亲出游时见到的冬日雪原上的桦树,静默,却坚韧。
她会怎么向程家解释呢?
她毕竟只是程家四房的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孙女?
程家又会怎样惩罚她呢?
听说江南的那些宗族对像她这样的女孩子通常都会浸猪笼的……
她知道不知道自己到底会面临怎样的处境呢?
宋木的腿像灌了铅似的,有点抬不起来。
他转身朝周少瑾走去。
心里对自己说:他并不是想帮她,他只是想知道那个男子是谁,能让她这样奋不顾身、如飞蛾扑火般的喜欢……这样的喜欢,通常都没有什么好结果……他只是不想到一个比他妹妹还小的小姑娘上当受骗而已!
周少瑾睁大了眼睛,惊讶地望着离她越来越近的宋木。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透明,仿佛能看到他的影子。
宋木别过脸去,沉声道:“你准备怎么跟家里的长辈交待?”
“咦?!”周少瑾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宋木有些烦躁起来,道:“难道你准备跟家里的长辈说你心里有个人,所以没有看中我?或者说我有这样那样的不好,所以你不想嫁?”
“不是!不是!”周少瑾明白过来,道,“我不会把你牵扯进来的,我会说是我不好,与你不相干的!”
他又不是问这个。
宋木的脸然有点难看,道:“那你到底准备怎么说?”
周少瑾有些尴尬。
她准备和程池耍赖。
宋木看着脸都黑了,道:“你不会是根本没有想好怎么跟长辈说吧?”
周少瑾讪然。
宋木觉得真是自做多情,怎么就觉得她静默又坚韧。
他怒气外露。
周少瑾只好飞快地转着脑子,道:“这件事我还没有来得及想。但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我是江南人,不习惯北方的天气,不想远嫁是一个理由。我父亲只是四品的知府,令尊却是内阁辅臣,门不当户不对,我不愿意高嫁是一个理由。我生性柔顺,公子却是长子长孙,我无力担当宗妇,也是一个理由……”
原来人家都想好了!
他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宋木觉得自己有点傻。
他沉着脸道:“那我走了!”
周少瑾却能感受到他的好意,认真地向他道谢,并温声道:“公子大义,我终身难忘记。若是以后公子有什么地方用得上我,只管吩咐,我一定尽力相帮。”
宋木这下再也忍不住了,道:“那个人是谁?”
“什么?”周少瑾一时没有明白过来。
宋木只好道:“你心里的那个人,是谁?你既然能拒绝我,为何不想办法和他在一起?你总是要出嫁的,这样的借口用一次,用两次,难道还能用三次、四次不成?”
“在一起啊!”周少瑾怅然地呢喃,心痛得无以复加,“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不过是我的痴心枉想罢了……”
宋木讶然。
仔细想想,又觉得这样才合理。
周家二小姐喜欢的不应该是个浪荡子,也不应该是被人骗了才是。
应该是家族恩怨吧?
宋木不好继续问下去,怕问了不该问的话。
他沉默了片刻,低声道:“那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会出家吧?”周少瑾原来只是想在家里做个居士,可经过了这件事之后,她对自己的以后却有个模糊的方向,“一般的禅寺肯定是去不了的,我也不也去……最好是捐资建一座家庙,有家族庇护……”和她前世一样。
不过前世是林家的田庄,她心如死寂,青灯古佛,为了让姐姐安心,无望地守着。
今生她心里有一个人,只要想起来那个人来,只要想到他好好的,想到他妻贤子孝,她就会觉得高兴,就会觉得这日子有了憧憬,有了期望。
前世她都守过来了,何况今生!
周少瑾微微地笑,眼角水光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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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四章 不可
readx;程池闻言心里凉飕飕的。
那天周少瑾从他这里回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几天不见就病了?
难道她回去之后又生了什么事?
程池看李嬷嬷的目光就有些锐利起来,吩咐秦子平拿了程泾的名帖去了御医院。
御医院的御医是供皇帝驱使,没有皇上的旨意,是不能给外人看病的。但规矩不外乎人意,在不当值的时候,那些御医也会私下给那些封疆大吏和封疆大吏的家眷看病。
可巧皇上宫里一位常伴太后的太妃病了,久治不愈,引得太后娘娘很是恐慌,皇上带了御医院的医正等人去了慈宁宫,一时间安排不出人来私下出诊,只有等到明天了。
这种情况之下,只能求皇上开恩,派了御医院的人来问诊了。
程池第一次感觉到了不方便。
他让怀山拿着自己的贴子去了司礼监秉笔太监刘家位于针线胡同的外宅。
下午,御医院就派了位姓曹的御医过来了。据说御医院曹医正的族弟,擅长看妇科和儿科,医术精湛,因刚刚入院御医院,曹医正进宫,他被留下来当值。
程池寻思着若是这个姓曹的不行,明天请了曹医正再去给周少瑾瞧瞧,也就顾不得他资历尚浅,带着曹御医去了榆树胡同。
李氏没有想到程池会亲自前来,还带了位正儿八经的御医来。
她又喜又惊,诚惶诚恐地把两人请进了门。
周初瑾和周少瑾都大吃一惊。特别是周少瑾,装病引来了御医,若是被看出点什么来,她可怎么做人……周初瑾却觉得这样也好。如果妹妹是心病,让御医看看,她也不用再去请大夫,只需好生开寻她一番就是了;如果不是心病,让御医仔细瞧瞧,也好对症下药。
吩咐内院的丫鬟婆子回避之后,李嬷嬷带着程池和曹御医去了周少瑾住的地方。
曹御医在里面诊脉。周初瑾和程池站在庑廊下等结果。
院子不过丈余。东南角种了一丛竹,抄手游廊旁是一大蓬美人焦,红的花的花儿正开得热闹。院子就显得更小了。
程池看着直皱眉。
他知道廖绍棠位于榆树胡同的宅子有点小,可他没有想到会小成这个样子,比浮翠阁的给丫鬟婆子住的地方还要小。
他问周初瑾:“家里这几天有没有什么事?”
周初瑾明白他的意思,仔细地想了想。很肯定地道:“家里风平浪静的,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啊!昨天少瑾还跟太太说。趁着我满了月,我婆婆还没有来,让太太好好地逛逛京城呢!”
那她怎么会生病呢?
程池的眉峰就蹙成了个川字。
周初瑾欲言又止。
程池道:“这里又没有外人,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周初瑾迟疑了片刻。这才低声道:“我总觉得少瑾是心病……她从榆钱胡同回来跟我说,宋秀之人很好,可她看到宋秀之……就想起了许表弟……”
她当压根就没有想到宋家会看不上自己的妹妹。觉得只有自己的妹妹看上别人的。
事情急转直下,她一时很难接受。
程池瞥了周初瑾一眼。
不管怎么说。程许都是他的侄儿,当初周少瑾从金陵城离开,就是因为程许。现在又因为程许畏惧婚事……难怪周初瑾说话吞吞吐吐的。
她不知道周少瑾秘密,所以没有办法理解周少瑾对程许的厌恶。
他就说,家里肯定生了什么事。
若少瑾是心病,也因此而起。
他事事都为她考虑到了,独独忘记了这一点。
程池很是后悔,决定见曹御医再说。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等曹御医出来就知道了。”他有些心不在焉地安慰着周初瑾,道,“你先回屋吧!等这边诊断一出来我就让小丫鬟告诉你。”
因为有外男,周初瑾不好在这里等着,朝着程池福了福,就回了屋。
不一会,曹御医出来。
程池快步迎了上去,道:“怎么样了?”
曹御医解宫中行走,自然不是那只会医术不懂人事世故的人。
他看了跟在他身后的李嬷嬷一眼。
程池会意,吩咐李嬷嬷:“去给曹御医准备纸墨。”
李嬷嬷恭声而去。
曹御医这才低声道:“看脉像,小姐不像是有什么病的,我开副舒肝理气的方子小姐先吃几天,若是不行,再换药。”
言下之意,周少瑾这是心病。
程池松了口气,这才现和自己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紧紧地握成了拳。
他请曹御医开了方子,吩咐秦子平将方子誊了一份给周初瑾,誊了一份给李氏再去抓药,自己则亲自送了曹御医出门。
周初瑾立刻让持香请了程池去说话。
程池却决定先见见周少瑾。
周少瑾压根就没有准备瞒着程池。
因为她觉得就算是自己不说,程池也会知道。何况她还怕程池迁怒宋秀之,影响了两家的关系。
她在宴息室等程池。
程池看着她低头垂目,一副任他宰割的模样儿就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喝斥道:“你主意挺大的,居然说通了宋秀之帮你的忙?你不答应就不答应,难道我还逼着你嫁了不成?还学着那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妇人不顺心就往床上躺,你可真是长本事了!”
周少瑾被他说的眼泪在眼眶里转,道:“那池舅舅让我去相看宋秀之,跟我说了吗?若是那宋秀之执意要娶我,我就是装病,池舅舅也会把我塞进花轿里去的吧?春晚把宋秀之骂了个狗血淋头,姐姐也不高兴,您肯定也在心里想。那宋秀之算什么,竟然敢泼您的面子……宋秀之没有瞧上我,你开口就说是我说通了宋秀之帮忙,您心里压跟就不相信宋秀之会瞧不中我吧?难道就不准我瞧不上别人?”
这可真是兔子急了也咬人!
程池被她的话气得一乐,道:“那好,你给我说清楚了,到底是不喜欢宋秀之这样的人还是觉得我们逼着你嫁人你心里不舒服?”
“我不想嫁人!”周少瑾咬了咬唇。低声道。“我,我想出家,做居士……”
程池突然说不下去了。
他想到周少瑾前世的经历。心里钝钝的痛!
程池不由抚额,低声道:“就不能试试吗?你想出家,想做居士,你有没有想过。你比我年纪小,我活着的时候能庇护你。我若是死了你怎么办?夫妻不一样,相濡一生,若是一个人走到另一个前头了,还有儿子可以依靠。还有宗族可以依靠……”
周少瑾的眼泪落了下来。
她就知道,有些话她只能跟池舅舅说,有些话只有池舅舅听得懂。
“我害怕!”周少瑾哽咽地道。“不想试……您别逼着我嫁人……您要是有一天护不住我了,我不活了就是……前世我也不过活了二十五岁……”还活得那么痛苦。今生她却遇到了池舅舅,若也能活到二十五岁,她此生足矣,再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胡说八道!”一想到哪天自己没办法庇护这小丫头了,程池顿时就心慌意乱起来,历声道,“敢情你准备白活一回?你死了,你父亲怎么办?你姐姐怎么办?你外祖母和大舅母他们怎么办?再说这种丧气话,我也不管你了!”
周少瑾含泪而笑。
池舅舅语气虽然严厉,可说出来的话却全是为她着好,她不是那种听不来的人。
周少瑾用帕子擦了眼角泪水,去沏了杯茶给程池。
程池喝了几口茶,情绪也平静下来,他认真地和周少瑾讨论着她以后:“……出家不行!就是在家庙出家也不行!出家人的日子太清苦了。你若是想礼佛,就在家里做居士,你若是觉得勉强,可随时不修行。至于你的亲事,我会跟你父亲说的,你不要胡来。我保证他不会逼你嫁人的。”
却没有保证她不嫁人!
周少瑾别过脸去。
就算是顾家的十九娘死了,心痛她的父母还给托程池给她寻了门冥婚,何况她父母!
她会不停地去相看。
宋秀之这样的她瞧不上,还有和宋秀之不一样的……
她一日不嫁人,父亲一日就是会死心。
程池叹气,还是有些不死心,道:“那你跟我说实话,是宋秀之没有瞧中你,你怕我生气帮那宋秀之打掩护?还是你没有瞧中宋秀之,宋秀之帮你的忙?或者是你们互相都没有瞧中?”
在他看来,再大的仇恨也有淡然的时候,再恨的伤口也有愈合的时候,周少瑾现在怕嫁人,未必一直会怕嫁人。
这次就算他错了,他也得知道错在哪里,以后怎么改正。
周少瑾可不敢骗程池。
万一程池相信了她的话为难起宋秀之来怎么办?
她不能让宋秀之帮了她的帮还没落个好!
“是我不想嫁人!”周少瑾老老实实地道,“宋公子是在帮我!”
程池觉得自己要被她气死了。
不过见了一面,说了几句话,那宋秀之就宁愿名誉受损也要帮她……她以后到哪里去找个像宋秀之样既出众又喜欢她的人!
不然他也不会看了又看才选中宋秀之了。
少年解元,她以为是什么时候都能遇到的吗?而且还
程池不禁道:“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周少瑾点头,低低地道:“我知道,宋公子不仅人很好,而且才华横溢,出身权贵却又谦和有礼,最要紧,他还愿意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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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本章结束]
第三百九十九章 浴佛
readx;周少瑾到底有怎样的转变,程池不由细细地量眼前的少女。
她目光明亮,面色红润,嘴角轻翘,神态舒婉而又恬静,洋溢着春光般的明媚。
如果一定要说她和平时有什么不同……自从他亲过她之后,她面对他的时候都有点怆惶,就像一个弱女子在面对比她强大很多,能决定她生死的男子面前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懦弱,但现在,她好像又回到了他亲她之前,在她面前显得很安然,仿佛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他还是那个宠爱她的好舅舅,她还是那个信任、依赖他的外甥女。
这种变化是好还是坏?
程池暗暗皱眉。
如果小丫头把他的话听进去了,觉得他那天那样对她只是一时的“情难自禁”,最好是彼此都忘记,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那就有点糟糕了。
他和她有可能会回到原点。
但有没有可能是小丫头突然觉悟了呢?
他昨天给她擦身子,一来心疼她突然生病,二来是不放心把她交给别人照顾,再者也有些想趁着周大成和周初瑾都不在周少瑾的身边,想试试周少瑾身边仆妇们的反应,让她们逐渐适应他对少瑾的态度,为他们的以后搭桥铺路。
她身边的妇仆还有没有什么动静,小丫头却像突然换了个人似的。
纵然程池智慧如海,也一时摸不清楚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
看样子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程池生平第一次觉得事情有点脱离了自己的掌握与方向,有了陌生的无力感。
但他的性格很快就把这些困惑抱到了脑后——与其在这里猜来想去,不如立刻去求证。
他笑着和周少瑾一起用了顿早膳已晚午膳尚未到时辰的饭,起身拍了拍周少瑾的头,道:“去换件衣裳。我们去逛庙会去!”
“啊?!”周少瑾睁大眼睛。
黑白分明,清澈澄净。
真是双漂亮的眼睛!
程池笑道:“今天是浴佛节,你不想上街吗?”
怎么把这样的日子给忘了?
周少瑾赧然,道:“不是要一大早去吗?庙里的大师傅们恐怕都讲过经了……”
言下之意颇有些已经太迟了,最重要的我们都已经错过了,还去做什么?
程池笑道:“浴佛节你是要去听那些大师傅讲经的吗?我还以为你们是冲着逛庙会去的呢!从前筝姐儿和笙姐儿一听大师傅要讲经了,就个个找了借口溜出去玩……”他看见周少瑾的眼睛越瞪越大。好像个从来都迟到早退的好孩子突然发现有人逃课被大人知道了还不会被罚惩似的。他突然觉得还是别让程筝和程笙影响他的小丫头了,索性抱了抱周少瑾,有她耳边低声道。“还是我的少瑾最乖了。我带你去逛庙会去!”
我的少瑾……
那珍视的口吻让周少瑾的脸腾地一下红得仿佛能滴下血来,可心里却像借吃了蜜似的,甜甜的,也有些慌张。
程池已经退后一步。笑道:“快去换衣服,然后也跟太太说一声。带上三小姐,我们一起去大相国寺逛逛。晚上去富春江酒楼吃松鼠鱼去——他们家的老板是淞江人,厨子做得一手杭州菜。”
周少瑾还沉溺在刚才的震惊中,对程池一贯性的服从让她闻言神色恍惚地“哦”了一声。乖顺地就往外走。
走了几,她这才回过神来。
池舅舅干嘛又抱她!
难道也是情不自禁吗?
如果不抱她就好了。
就那样跟她说话……她心里好喜欢。
但如果不是情不自禁,池舅舅肯定也不会对她说出那样的话来。
可见这世上的事是没有十全十美的……她不也涎着脸赖在那里跟池舅舅吃了顿饭吗?
周少瑾想着。心里就止不住地觉得甜,脸红得更厉害。脚步越来越快,很快就把吉祥甩在了身后。
“二小姐,二小姐!”吉祥喘着气跑着跟了上来,道,“您慢点……”
周少瑾抿了嘴笑,只觉心里欢喜咕噜噜地冒着泡,都快要关不住地飞了出来。
“你快点!”她说着,去了李氏那里。
李氏听说这个时候了程池还准备带她们出去逛庙会,而且晚膳还去酒楼吃,惊讶之余心里也跃跃欲试。
李家一早就打算把这个女儿高嫁,在娘家的时候对她管束得很严,出了嫁,又嫁的是一个比她年长十几岁的一方父母官,她的言行就更加规整、严谨了,就是出门游玩,也是应酬的时候多,像这样的出游还从来未曾有过。
她不过思考了几息的功夫就下了决定:“好啊!我们一起去逛庙会去,还带着幼瑾。”
周少瑾眉眼弯弯地笑。
她喜欢这样一家人出去玩。
多亲热啊!
不一会,周少瑾和李氏都收拾停当了,外院的车马也准备好了,她们上了马车,往大相国寺去。
一路上遇到的不闲逛的游人就是拜佛归来人家,街边的铺子把纷纷支摊子门口,吆喝的伙计,讨价还价的小媳妇,贪图便宜老妇人,走累了在路边买凉棚三五成群的买茶的友人,还有兜着玉兰花、牡丹花售卖的小童,把个街市整围得水泄不通却也热热闹闹。
周少瑾还担心马车会走不过去。
谁知道商嬷嬷钻了进来,手里还拿着几杯里木水(注:里木既柠檬)和一小篮子各式果子。
明黄的水时浮着几块晶莹剔透的冰块,看着就让人觉得凉爽。
李氏惊呼道:“这是什么?”
周少瑾前世见过。
是京里流选择一种饮品,由里木果制成的,酸酸甜甜的,比南方的酸梅汤清爽好喝。
很贵。
六十文才这么一小杯。
只是这时她不好解释。
就听见商嬷嬷笑道:“奴婢从前在广东的时候见到有富贵人家这样招待客人的。不过金陵那边的人不怎么吃,京里到有人买这个。四老爷让奴婢买了给太太和两位小姐尝尝鲜。也免得闯在马车里着急。引了三小姐不高兴。”
周幼瑾还是个小孩子,没有耐性,很容就哭闹起来。
李氏目露感激,向商嬷嬷道了谢,小心翼翼地接过那里木水尝了尝。
她的眼睛顿时一亮,道:“好喝!”然后催了周少瑾,“你也尝尝!喝了人都觉得爽利起来。”又喂了周幼瑾一口。
周幼瑾正满脸的不高兴。喝了一口果木水之后很喜欢的样子。就要自己抱了杯了子喝,李氏哄了她半晌这才把她哄住,交给了乳娘。拿了个果子塞到了周初瑾的手里,这才对细细地呷着里木水的周初瑾道:“四老爷可真是细心!早知道这样,我们应该带点点心出来的,也免让四老爷这样的破费。”
正准备下马车商嬷嬷听了笑道:“四老爷特意嘱咐了。既然出来了,那就得吃吃市面上的特色小食。到处走走玩玩才有意思。若是吃的玩的还是家里的那一套,出来还有什么意思。”
“这话说得在理!”从来没有人对李氏说过这样的话,李氏不停地称赞程池,最后笑道。“这么好的一个人,也不知道谁有这福气嫁了他!”
周少瑾脸一红。
李氏还以为是天太热,没有放在心上。把装着果子的小篮递了过来,道:“快尝尝。还有洗干净了的新鲜桑椹。”又道,“京城不愧是天子脚下,什么稀罕的都有。那里木果不是广东来的吗?我大哥常年在外经商,让他想办法给我们带点来,我们也在家里做里木水喝。”
周少瑾笑着应“好”,托着帕子慢慢地吃着桑椹,盼着这条路永远也走不完就好。
※
因有了程池派人送过冰饮和果子,马车停停走走也没有影响周少瑾等人的好心情。等到了大相国寺,看见大相国寺前左右鳞次栉比的大小摊子和人头攒动香客,几个人都吓了一大跳,但心情也变得兴奋起来。年幼的周初瑾不懂得掩饰,更是在乳娘的怀里扭着身要下地。
程池走了过来。
他穿着件宝蓝色杭绸直裰,腰间系着绦带,坠了荷包和小印,身长玉立地站在那里,如人中龙凤,鹤立鸡群,周少瑾一眼就看见了他。
程池道:“张三你跟着太太,李四你跟着二小姐,王五你跟着三小姐,陈六留下来守着马车。若是有人走散了,也不用互相找——既然出来玩,就要玩得尽兴,别把时候耽搁在找人上,在大相国寺门前那株大槐树下的凉棚等着就是。”他说着,指了指东边,“我已经要了雅间,我们酉初(注:下午五点左右)往富春江去,大家要记得,一定要酉初之前到大槐树下,我们至少要在富春江待上一个时辰,若是再晚,就要遇到宵禁了。”
众人连声应是。
李氏也很满意这样的安排。
大家就开始逛街。
开始几个人还能同出同进,最后周少瑾在一个卖苗绣的摊子上伫足,李氏又想去看看不远处卖桃木梳子、簪子的摊子,两人打了招呼说等会见的,等周少瑾心满意足地买了几个苗绣的花样子去找李氏的时候,李氏已不在了那专卖桃木梳子摊子上。
周少瑾踮了脚四处张望。
却被人一把抓住了手。
她吓得魂飞魄散,抬眼却看见了程池微笑的面孔。
“吓死人了!”周少瑾拍着胸。
她就说,身边明明跟着商嬷嬷还有一护卫,怎么就让陌生的人抓了她的手的。
周少瑾不由抬头打量。
商嬷嬷和那个叫李四的护卫早不知道去了哪里。
程池笑着牵了她的手道:“我陪着着你逛庙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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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一章 后山
readx;只要跟着程池,周少瑾去哪里都无所谓。
两个人沿着绿树掩饰的山道慢慢地往后山去。
四月是京城最好的季节,晴空万里,一碧如洗,山间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五颜六色,姹紫嫣红。蝴蝶在花间飞舞,蜂蜜嗡嗡地采蜜忙,更有山涧的泉水叮叮咚咚地响着。
周少瑾从来不知道大相国寺的后山的景致这么漂亮。
程池却指了横路边的一块大青石道:“少瑾,从下来休息一会。”
周少瑾很少这样走路,身上已有了薄薄的汗。
她柔柔顺顺地应“好”,扶着程池的手坐在了大青石上。
大青石旁有株树冠伸展的老槐树,像把伞似撑在她的头顶,林间有晓风吹过来,十分的凉爽。张目远眺,可以看见大相国寺后山的白塔和大相国寺大雄宝殿金色的瓦,在绿树从中有,有种远离尘市安宁与静谧。
“这地方真好!”她看朝旁边挪了挪,示意程池也坐上来。
程池朝她笑了,道:“这是我有一次来相国寺的时候偶尔发现。你喜欢就好!”
周少瑾讶然。
程池眉宇间闪过一丝得逞的得意,柔声笑道:“你在这里坐一会,我去给你弄点水喝!之前没有想到会上山,也没有给你准备。”
这里的风景再好,没有了程池,她一个人也会觉得害怕。
“您要去哪里?”她有些紧张地问。
周少瑾坐在青石上,和站着的程池一样高。
程池轻轻地抱了抱她,指了指她的身后:“你看,那边有个小溪,我就在那里!”
周少瑾的神色这才忪懈下来。
她就这样离不开自己吗?
程池有些意外。又觉得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然她也不会有勇气拒绝宋木了。
自己在她的心里……可能比他想像中的还要重要!
程池些时倒有点后悔起来。
若是少瑾当时没有勇气拒绝宋木,或者是宋木为了自尊心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弃少瑾,他就这样把少瑾交给了别人……她会不会像朵花似的枯萎凋零呢?
他想想就后怕。
对周少瑾说话的声音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又温柔了几分:“乖,坐在这里别动。小心落下来。”
周少瑾连连点头,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那模样儿,说多乖巧就有多乖巧。
仿佛是他手里的面团。他想怎样揉捏就能怎样的柔捏。
程池没能忍住。抱着她嘴就贴到了她的唇上。
那温柔细腻而又略带几分凉意的感觉闯进了脑海里,他这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程池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忙抬起头来,在她的颊边亲了一口。低声道着:“少瑾,乖乖,坐在这里别动。”
周少瑾已经傻了眼。
她什么都没有做,青天白日的。池舅舅为什么还要亲她?
直到程池放开她,她才回过神来。温顺的好脾气让她嘟呶地“哦”了一声,垂下了眼睑。
程池见她没有太多的反应,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摸了摸她的头。
周少瑾就忍不住抬睑飞快地睃了他一眼。
他眼角眉梢都透露着心满意足之后的舒缓和畅快。
是因为亲了她的缘故吗?
周少瑾想那次程池把她按在门扇上欺负的时候……他好像也很高兴的样子。
她的脸顿时火辣竦。都不敢抬头了。
程池见周少瑾害羞般地低下了头,他的仿佛漏跳了一拍似的,感觉有些窒息。
少瑾……是不是慢慢地开始适应他?
程池转身往小溪去。
深深地吸了几口心情才平静下来。
他就是上次听到十三行的船沉了也没有这样的紧张。不,应该说。他已经很久都不不曾这样的紧张过了。
程池的步履不由地轻快起来。
小溪旁一如他记忆中的样子,飘浮着几片睡莲的叶子,只是那叶子比他还的时候要繁茂了些。
程池突然就想到“开枝散叶”这个词来。
他笑着摇了摇头,采了片叶子洗干净,兜了水往回走。
林间斑驳的光影照在他的脸上,周少瑾可在清楚地看见俊朗的眉目和眼角眉梢间洋溢着的喜悦。
她不由抿了嘴也跟着笑了起来。
池舅舅还告诉她要七情六欲都不要上面,可他自己还是……让人一看就知道他很高兴。
周少瑾陡然又想起了刚才那个卖佛香的小贩说的话。
池舅舅……是她的父亲还是舅舅……池舅舅当时心里肯定气坏了……不然他也不会那么在意了……池舅舅生平只怕是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糗。
明明知道应该把这件事忘掉,可莫名的,她只要一想到池舅舅是为了她才会那样的出糗,她就抑制不住地想笑,就抑制不住心里像吃了蜜般的甜。
周少瑾捂了嘴。
走近了的程池笑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周少瑾自然不敢告诉他。忙道:“没什么事,没什么事!”
程池见她是高兴的,自然也就不会去事无巨细的追问,把兜着水的荷叶举到她的嘴边,温声道:“来,喝一点。要小心。”
周少瑾并不喝,可她还是很想喝水,何况是用荷叶兜着的,她两世为人也还是第一次喝到。
她想了想,大着胆着扶了程池肩膀,喝了一口水。
真甜!
周少瑾又喝了两口,推给程池:“你也喝一点!”
程池朝着她笑,把剩下的水都喝完了。
周少瑾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程池喝的是她剩下的水。
她的脸又是一红。
程池看着一笑,道:“肚子饿不饿?”
难道她说肚子饿,池舅舅还能有什么办法不成?
周少瑾不禁脱口而出。
程池直笑,道:“再过去点。有桃子树。这个季节应该已经挂了果。”又笑道,“既然带了你出来,怎么能让你冻着饿着呢!”
周少瑾才不要和程池分开呢!
她道:“我不饿。而且我吃了桃子不克化。”
程池觉得两个人若是想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还是要说清楚点好。
周少瑾这样的迷恋他,但也不会因此而对他百依百顺,连自己的喜好也一并丢了。
他觉得这样很好。
“我看你买了苗绣的花样子,很喜欢绣花吗?”程池就和她聊着天。
周少瑾点头。
她第一次见到程池就能那么相信程池。是因为她觉得程池是个宽和的人。就算是她再怎么狼狈,程池也不会恶意地笑话她。
后来和程池接触的多了,这种感觉也就更强烈了。
何况她什么样丢脸的事他不知道。周少瑾也就很容易和他说心里话了:“我干什么都干不好,只有花绣得还不错。慢慢地就很喜欢绣花。”
“是吗?”程池笑道,“我觉得你的花也养得很好,还能养出十八学士。墨菊来啊!”
周少瑾红着脸道:“因为绣花可以送人,总不好送人几盆花吧?而且送给他们的花。他们通常都养死了,好可惜啊!”
小丫头是渴望让人认同而又不愿意去伤害那些有生命的花草树木吗?
程池想到她从小的经历,心痛不已地把她搂在了怀里,低声道:“没事!我到时候陪你去逛丰台。懂花爱花的人我们就送他们花,不懂花爱花的人我们就不理他们。绣花伤眼睛,养花却可以让人放松情绪。你要是喜欢。绣一会花,就莳弄会花草。可以让眼睛休息一会。”
周少瑾身子有发僵,想推开程池,可一想到刚才他眼角眉梢都透露着心满意足之后的舒缓和畅快,她又迟疑起来。
她偷偷地瞥程池。
程池神色间果然很舒畅。
那,那就算了好了……反正池舅舅很高兴……
周少瑾低着头,当什么也没有发生的,心却跳得厉害,咚咚咚的,像擂鼓,以至于程池之后说了些什么,她根本没有听清楚,只是顺从地随着程池的话点头。
然后程池把她抱在他的膝上。
像抱孩子似的。
她窝在他了的怀里。
怎么会这样?
周少瑾快要哭了。
她好怕池舅舅像上次一样……把手伸到她衣服里……
周少瑾想挣扎着坐起来。
程池却很规矩地只是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就像哄襁褓的婴儿一样温柔地抱着她。
周少瑾又贪念起这样的温暖来。
到底该怎么办好?
她咬了咬唇。
耳边传来程池清越的声音:“……少瑾,好不好?”
周少瑾大赧。
她根本不知道程池都跟她说了些什么。
程池暗暗好笑。
小丫头的矛盾都写在脸上了。
对他喜欢到了骨子里了。
大概平生都不会遇到一个比少瑾更喜欢他的人了。
他的少瑾……他要好好一珍惜才是。
念头闪过,他的心像被风吹过似的飞扬起来。
“少瑾,”他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你整天待在家里,会不会觉得无聊?程筝在京城,程笙过些日子也会随着她的夫婿来京,你要不要和她们来往。”
“不要!”周少瑾想也没想的就拒绝了。
她现在以什么样的身份和她们交往!
程池立刻就明白了周少瑾的想法。
他很自责。
早知道这样,他就应该把事情处理好了再抱少瑾的!
程池亲了亲周少瑾的鬃角,低声道:“少瑾,你再给我两年的时间,我会牵着你的手,让你堂堂正正地站在大家面前的的。好不好?”
堂堂正正地站在大家的面前……池舅舅,是要娶她吗?
周少瑾愕然地望着程池。
程池的目光深遂而沉静,如恒古不变的浩瀚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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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四章 结交
readx;周初瑾和程笙同年,两人又都同在九如巷长大,且都是聪慧过人的女子,在九如巷时就相处的很好,此时见面,自然要比其他的人亲热。乐-文-而程筝是程家这一辈的长女,雍容大方、气质高华不说,因丈夫是翰林院学士、詹事府的少詹事,她已是正四品恭人。
如果说程笙等人是刚刚启蒙的孩子,寻程筝就是已经开始学习制艺的少年。
说话行事,理应以程筝为主。
周初瑾挽了程笙的胳臂,笑盈盈地和程筝说着话,往宴息室去。
程箫就被抛在了身后。
好在还有周少瑾陪着她。
也不算失礼。
相比程筝丽色天成,程笙的活泼开朗,程箫就显得沉默很多。
但她皮肤白皙,笑容温和,仪态从容,却比程箫和程笙更显亲切。
她笑着对周少瑾道:“我看初瑾成了亲之后比从前更开朗了些,可见这日子过得很顺心。我之前还为初瑾担心,我那姨母,性子有点强,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人。”
程筝嫁给了自己表哥,也就是袁家的五少爷袁鸣。
袁家和方家又是姻亲,几辈人都通婚,不管是前世还有今生,周少瑾都没有弄清楚程家和方家的关系。
她笑道:“去年我去保定府探望我父亲的时候,路过镇江,曾去拜访过亲家太太,亲家太太为人十分的和善,姐姐也很得她欢心,倒没有看出亲家太太的性子要强。”
程箫听着就笑了起来,看周少瑾的目光多了几分趣味。
周少瑾微窘。
她这也算是睁眼说瞎话了。
可池舅舅说过了,这是应酬话。大家本来就不应该当真的。谁要是当了真,谁就是傻瓜……也不知道池舅舅走到哪里了?有没有按时吃饭睡觉?
她恍悟了一下,理直气壮地和程箫寒暄起来:“箫表姐这次来京城有没有把小宝宝带过来。我在九如巷的时候偶尔看见识表哥家的耘哥儿,已经会走会跑了,煞是可爱。”
说起儿子,程箫的脸上就止不住地泛起了笑容,道:“原来想带他一块来的。我婆婆舍不得。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手,我只好跟着你姐夫先行一步。准备把这边理顺了,再去接了容哥儿过来。”
容哥儿是程箫儿子的乳名。
她的语所有些遗憾。
周少瑾忙道:“姐姐刚到京城的寻会儿。也是手帮脚乱的,箫表姐把事情事顺了再接了容哥儿过来也好,到时候想买个零嘴什么的也都有地方了。我就是觉得京城太大了,买个东西都不方便。”
走在前面的程笙闻言扭过头来。笑嘻嘻地道:“大姐,您看。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说吧?少瑾,我让大姐带着我们把京城逛一逛,那戏园子、南北货行不知道,那卖针卖线的地方却不能不知道。少瑾。你到时候跟我们一起吧?二姐对京城也不熟!”
前世她们可一点交集都没有的。
今生依旧隔应着一个程许。
周少瑾下意识地就想拒绝,道:“我已经吩咐下去,准备过几天去丰台看看花草……”
程笙知道见她这么说。扑哧就笑了起来,道:“我还以为你转了性子。原来还是那么胆小!你跟着我们和大姐,谁还会欺负你不成?二姐夫过几天就要去国子监读书了,说不定还会和你姐夫成同窗。我们家那位到是还没有决定是进双鹤书院还是进国子监,要和家中的长辈商量……我们姐妹好不容易都在京城,怎么能不互相走动?你也太拘谨了些!”
周家人丁单薄,最需要姻亲相助。
现在程家三姐妹主动示好,又有从前的情份,受了程池的恩惠,周初瑾也有了和程家走动的心思,听了就笑着对程笙道:“我们家少瑾你还不知道,走个路都踩死蚂蚁的,你这一看就是怂恿着大表姐带着你到处疯的模样,她怎么敢接招!我看你不这如约了她去庙里走走,她更喜欢。”
一直没怎么和周少瑾说话的程筝突然笑道:“少瑾,你很喜欢莳弄花草吗?我也常去丰台买花。你定了什么时候去丰台,到时候也叫上我好了。北方的春天比南方晚,这样的天气放在南方,那就是草长莺飞,拂堤烟柳的时节,我正好把两个孩子都带上,既认认亲,也让他们出来玩玩,中哥儿前几天不是奉了痘娘娘的吗,可把他给憋坏了。”
程筝的两个儿子,长子顾宁,次子叫顾中。
她这明显的示意,让在场的人猝不及防,骤然一默。
周少瑾很想问程筝:你这样待我,袁夫人知道吗?
还好在场的都是百伶百俐的人。
周初瑾忙笑着应“好”,并嗔道:“可惜我这才出月子,不然就可以和你们一起去了!”
有人说话,这气氛也就活跃起来。
程箫笑道:“以后日子长着。等孩子再大一些了,我和你去香山爬山去。听说那边的景致也很好。让她们满大街的去寻那针头线脑去——还戏园子、南北货行不用知道在哪里,只管寻找卖针卖线的地方,我就不相信了,几根针几束线就把你为难成了这样!我看你是想逛京城吧?可别把我给牵扯进去!”最后几句,却是打趣程笙的。
程笙道:“二姐可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我!”
间接地承认了程箫的话。
周初瑾几个哄笑起来。
周少瑾也抿了嘴笑,心里却盼着程池要早点回来就好。
也不知道程筝几个要干什么?
一行人在宴息室坐下,小丫鬟上了茶点,程筝就问起官哥的满月礼来,并道:“到时候我们姐妹少不得要来凑凑热闹的。”
杏林胡同也好,双榆胡同也好。都没有主持中馈的女眷,而像这种添丁进口的洗三礼、满月礼、百日礼都是女眷们应酬,程氏三姐妹能来庆祝,会让周初瑾在廖家的姻亲面前长脸不少。
周初瑾笑眯眯地道谢。
周少瑾心中却更是不安了。
程氏三姐妹留在榆树胡同了午膳,约好了过两日去丰台踏青,再过两天去大栅栏逛街,这才打道回府。
程笙并没有和袁家的人同住。
她和袁鸣住在她陪嫁的宅子里。离杏林胡同不远。程箫和程筝则各自住在夫家在京城的老宅里。两家隔得不远,都在朝阳门附近。姐妹俩先送了程笙回去,然后才往朝阳门去。
程箫皱了皱眉。道:“大姐,池叔父是什么意思?为何要我们和周家姐妹来往?池叔父从前是从来不管这些事的?是不是有什么事我不知道?”
她们是一母同胞的两姐妹,说起话来就更没有顾忌。
程筝听了只觉得堵是慌。
慈母多败儿。
母亲对她们姐妹尚能做到公正无私,可到了弟弟那里。就只知道一味的宠惯溺爱,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不是趁着这个机会把弟弟的一些小毛病给拧过来,想办法好好地管教弟弟,居然还护短地说是周少瑾的不对、是程证等人的不对。这样下去,弟弟不变成个纨绔子弟也要变成个不学无术之人了!
可这没脸的事她怎么能跟妹妹说?
这世上原本就没有能守得住的秘密。
可能少说一句还是少说一句的好。
程筝长长地吁了口气。觉得自己的心情好了些这才温声道:“应该是受了祖母所托吧?笙妹妹到京城后,母亲也紧跟着到了京城,是少瑾在祖母面前尽孝。还陪着祖母去了趟普陀山。她自幼失恃,你也看见了。性子温婉恬静,乖巧听话,怕是让祖母少了很多的寂寞。如今她们姐妹在京中,我们于理于情都应该照拂一、二。也算是报答代我们在祖母膝下承欢好了。”
程箫想到周少瑾微垂着头,安静温顺地坐在那里听她们说话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道:“少瑾还真是好性子。我也很喜欢。”
程筝想了想,索性把周少瑾现在住的榆钱胡同的宅子是程池送的告诉了程筝。
程箫惊讶极了。
程筝笑道:“你现在知道祖母和池叔父如何地看重她了吧!以后就当个小妹妹来往就是了。”
程箫点头,忍不住笑道:“池叔父也太偏心了。我出嫁的时候不过送了我五千两银子的压箱。不行!等池叔父回来了,我也要向他要个宅子才是。我听三伯说,池叔父是个财神爷,去年没怎么做生意也最少也赚了十万两银子。这个秋风是无论如何也要打得!”
她说三伯,提的是袁维昌的第三个儿子袁别云。
上次二房的老祖宗程叙八十大寿,周少瑾依照前世的经验,误以为袁别云是袁维昌的长子了。
袁别云和程池脾气相投,关系非常的好。
程筝不由大笑,道:“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嫁了个破落户呢?你就那么缺银子啊?”
“我不缺银子,可认嫌银子少啊!”程箫笑道,“袁家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多口复,妯娌间再怎么亲热也少了不了比衣裳比首饰比娘家兄弟的前程,我年纪还轻,还没能修炼到祖母和你的程度,你就让我继续在红尘里打滚好了!”
一席话说得程筝笑得合不拢嘴。
可笑过了,她心里又莫名地爬上一丝担忧。
兄弟的前途……
程许这个样子下去,能有个好前途吗?
若是程许不能支应门庭,长房……难道还再回去看二房的脸色不成!
也许,她们姐妹能靠的不是娘家的兄弟,而是自己的儿子了!
程筝抚了抚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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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六章 偶然
readx;周少瑾和程筝到达榆树胡同的时候,程箫和程笙早已在那里等她们。[ads:本站换新网址啦,速记方法:草莓,.cmxsw]
看见周少瑾一前一后地和程筝从马车里下来,程笙不由睁大眼睛,道:“大姐,你们怎么走到了一起?”
程筝看着仆妇把两个孩子抱下了马车,这才笑道:“我们不是碰到一起的。我看着天色还早,就去了榆钱胡同,邀了少瑾一起过来。”然后笑道,“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等很久了吗?都用过早膳了没有?”
程箫却看了周少瑾坐的马车一眼。
黑漆平顶齐头的马车,除了车门前挂了副五彩络子的湘妃竹帘,没有任何的装饰,拉车的枣红马却体态修长,高大矫健,乌溜溜的眼睛温和驯善,一看就是匹难得的良驹,赶车的车夫个子不高,举手投足间却灵活敏捷,看上去低调而朴素,骨子里却着矜贵和奢华。把一旁程箫的马车硬生生地比了下去。
这样的马车,全京城都找不出十辆来。
这……应该是池叔父给她安排的吧?
或者,就是池叔父自己的马车?
程箫的眉头几不可蹙了蹙。
程叔父对周家的这位二小姐,是不是太好了些?
她总觉姐姐有什么事瞒着她。
因周初瑾的孩子还小,她没有跟她们去丰台。见过程筝的两个孩子,给了见面礼之后,大家寒暄了几句,就起身告辞了。
周初瑾送她们到了大门口。
彭家不如顾、袁两家底蕴,程笙出门多是坐轿子,程箫没有想到榆钱胡同还有自己的马车,又想到姐姐会带了两个侄儿同去,就用马车去接了程笙一道过来。准备让程笙坐大姐程筝的马车,自己带了周氏姐妹。现周少瑾也带了马车,突然就宽敞起来。程箫就和周少瑾商量:“要不你就坐我的马车好了?我们路上还可以说说话。”
周少瑾的马车是向管事准备的。
她告诉向管事她要去丰台卖些花回来,让向管事帮着安排安排。
周少瑾原以为向管事会去雇辆马车,谁知道她出了垂花门,却看见一辆这么漂亮的马车。
她大吃一惊。
向总管笑着向她解释:“这四老爷回金陵之前叮嘱的。说若是您这边要用马车,就跟朝服阳门那边宅子说一声——那边大。在地方。养了五、六匹马。”
周少瑾见马车里面雕铺着核桃木,雕了八仙过海、寿姑拜夺等图案,又铺了厚厚的地衣。放了软绵绵的大迎枕,那茶杯茶壶虽然是紫砂的,却可以吸附在茶盘,还有副能吸附在棋盘上的围棋。
她看着就喜欢。
也就不和程池客气了。
坐自己的马车多自由和。
何况她和程箫又没有什么话说!
周少瑾笑道:“就怕等会要搬花。还是带三辆马车过去好了!”
程筝听着这话觉得有道理,笑道:“那就带三辆马车过去好了!三妹。你是跟二妹一起还是跟我一起,或者是跟着少瑾也行。”
程笙笑道:“我还是继续跟着二姐好了。”
一行人上了马车,往丰台去。
周少瑾颇些“春风得意马蹄疾”的轻快,一路上都撩了窗帘观看着沿途的风景。
跟她出来的春晚不由感慨道:“小姐。我真没有想到,我跟着您不仅去了趟普陀山,还去了趟保定。到了京里……”有种日子会越过越好的感觉。
周少瑾也有这样的感觉。
她抿了嘴笑,和春晚说说笑笑的。很快就到了丰台。
丰台家家户户柳绿花红,蜂嗡蝶舞,春色满园,让人看着心情都像这天气般明媚起来。
春晚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马车、路边议着花价的商贩及买花的人群担忧道:“难道我们也要这样一家一家的问过去吗?”
前世,周少瑾曾来过几次丰台,都是坐在马车上慢慢观望,看到感兴趣的花草就让人停下马车,上前去看看……
“不一家一家的问过去,还站在大街上高喊着我要什么花不成?”周少瑾笑着,就看见马车停在了一户门前开着紫藤花的篱笆前。
程筝的大丫鬟跑了过来,恭敬地请周少瑾下马车,并道:“这是汪家的花圃。我们府上的花草向来由她送。大奶奶前几天就派人过来打过招呼了,二小姐等会只管随着大奶奶进去就是了。”
因为气候原因,南边的人过年时不是在家里摆几株水仙、腊梅,就是摆此金钱桔、梅花之类花树图个吉祥。故土难忘。那些江南籍的官员们依旧喜欢按着老家的规矩在过年的时候摆些花木在屋里。因而丰台的这些花农脑筋动得快的就搭了温棚,种起了南边的花木来。像程家和顾家就成了他们重要主顾。
周少瑾还没有来得及下车,就看见一个婆子带着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和一个花信少妇急匆匆地走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常和汪家打交道的缘故,那丫鬟见了来人笑着对周少瑾介绍道:“那打头穿着丁香色褙子的就是汪大娘了,另外两人一个是她的长媳,一个是她的女儿。有时候也会随着汪大娘去我们府上送花。”
周少瑾点头,见程筝由婆子扶着下了马车,这才跟着下了马车。
汪大娘已殷勤地上前给程筝行礼,道:“前两天接到府上管事的传话我就一直盼着大奶奶奶来呢!大奶奶可好?大老爷和家中诸人可好?”又给顾宁和顾中行礼:“两位小少爷不过几个月没见,越显得持重了。”
程筝笑着颔,和汪大娘打了招呼,然后把身边的人介绍给汪大娘。
汪大娘看到周少瑾的时候不禁愣了愣,笑道:“难怪别人都说江南出美女。您们家这位表小姐长得可真是漂亮!”
周少瑾谦虚了几句。
汪大娘低着头把她们往自家的暖房引。
那汪姑姑的目光却时不时地就瞥了过来。
周少瑾只好当没有看见似的。
程筝就向她们介绍汪家的苗圃:“……这反季节的花就不用说了,汪老爷子曾经在冬的时候养出过双色牡丹,在夏天的时候养出过墨莲!你们要什么花可以直接跟汪大娘说。”
周少瑾听说过墨菊。墨兰,自己也曾养出来过,却从来不曾听说过有谁养出墨莲来的了。
而北方又干燥缺水,汪家能养出墨莲来,肯定花了不少心血。
她讶然之余不由对汪家的花圃充满了期待。
程筝看着微微地笑。。
这小姑娘到也单纯,几朵花几棵草就高兴起来。不怪池舅舅对她别眼相看。
几个人进了暖房,立刻被暖房里那姹紫嫣红的景像所吸引。
程笙就问那汪大娘:“你们家的墨莲在哪里?我们也开开眼界!”
“贵人言重了。”汪大谨慎地笑道。“不过些花花早早地罢了!您过的桥比我们走得路还我。哪里能说是开眼界呢?您也谦虚了。”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引她们到了暖房的中间。
青花瓷的大缸里浮着像圆盘似绿色叶子。几株说是黑的实则是暗红色如碗口大小的睡莲点缀在其中。
“真漂亮!”程笙围着那睡莲看着,道,“这睡莲怎么卖?”
汪大娘歉意地道:“这睡莲不好养,也曾有人买了回去。不过三、五日就死了,之后就没再买了。”
这恐怕是汪家用来吸引主顾的镇店之宝。
程笙笑了笑。没有再问。
周少瑾觉得这墨莲还没有白莲或红莲好看,但能养出这样的品种来,还是很让人好奇的。
她道:“这是用红莲养出来的吗?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红莲养出来的?”
周少瑾没有养过莲花但她养过菊花。
墨菊就是通常绿菊一代代改良得到的。
那汪姑娘见周少瑾问的是内行话,神色间不由变得警惕起来。
汪大娘也有所保留。道:“这种花的事,还得请教我们家老爷子,我也就只是嘴皮子利索罢了!”
周少瑾知道汪家是敝帚自珍。想到汪家是靠这吃饭的,也不会去为难别人。笑着就把话题岔开了:“不知道你们家还有些别的奇花异草?”
汪大娘正要开口,有丫鬟模的小姑娘跑了进来禀道:“大娘,方家的六小姐带着个亲戚过来了,说是要买几株名贵的花草回去种……”
“方家的六小姐?”没等汪大娘说话,程笙已道:“是舒城方家的六小姑吗?”
那小丫鬟连连点头,道:“上次她曾把我们家的两株十八学士给买走了。”
“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亲戚!”程笙笑着对那小丫鬟道,“你就我在这里,让她们等着!”
那小丫鬟有些惶恐看了汪大娘一眼。
汪大娘笑道:“没事。彭太太和方小姐是亲戚。你直管去传话就是了。”
程筝就笑着对周少瑾道:“廖大太太就是舒城方家的姑娘,方家的人你应该认识才是。都不是什么外人!”
周少瑾笑道:“我只是在上次官哥洗三礼的时候见到了几个方家的人,这位方家六小姐我未必就认识。”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道:“我说是谁这么厉害要让我等着,这可找到主子了!”
周少瑾回头,就看见两个女子。
年长些不过十六七岁,年少些的十五六岁的样子。一个穿着玫瑰紫的比甲,肤若凝脂,面若皎月,气度雍荣;一个穿着大红色的比甲,眉若远山,眼睛灵动,俏皮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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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八章 婆婆
readx;程氏姐妹都很是意外。
程筝忙笑着道谢。
程箫则看了程笙一眼,道:“怎么好意思让你送我们东西——我们可是做姐姐的,理应由我们送你才是。”
周少瑾还是第一次这样和应酬,大着胆了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是我的一片心意罢了。”
程笙就抿了嘴笑,道:“少瑾,你真的长大了!还知道送我们东西了。”
周少瑾脸上微热。
她从前真的不懂这些,觉得程笙已是天之娇女,九如巷人人争着巴结,自己若还是凑上前去,只会让人轻瞧了。所以在和程笙同窗的那些几不仅没有送过程笙什么东西,有时候程笙得了京中父母捎来的东西分送给她的时候,她都很直接地拒绝了。
谁又耐烦哄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
渐渐地程笙也就和她来往少了。
周少瑾又想起程池来。
如果没有池舅舅哄着她,她就算重生,只怕心里也是怨气重重,一样是个不讨人喜欢的人。
她心里顿时觉得甜如蜜。
池舅舅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她不想出门了。
她要赶在池舅舅回来之前再给池舅舅做几双鞋。
还要绣几个漂亮点的荷包给池舅舅装小物件……一定要绣得出彩,让人看了眼睛一亮。
池舅舅这个人看去什么也不在乎,实际上是很讲究的。
绣出来的东西可得让他喜欢才是。
周少瑾翘着嘴角去了双榆胡同。
因周少瑾和程筝她们出了门,李氏就带着周幼瑾在双榆胡同串门,听说周少瑾回来了都到了垂花门口去迎接。
周少瑾献宝似的地送了周初瑾几盆君子兰。
周初瑾心到了花高兴极了。
妹妹如今越来越懂事了。以后她也就不用愁她出嫁之后因为不懂人情世事而惹得婆婆轻瞧了。
周少瑾又像变戏法似的从马车里拿出个手掌大小的琉璃缸出来,缸里还养着一红一黑两条金鱼。
“这个是给幼瑾的!”她弯腰把琉璃缸递给周幼瑾。“喜不喜欢?”
“嗯!”周幼瑾眨着大大的眼睛盯着那琉璃缸不住地点头,不敢去接那琉璃缸。
李氏喜不自禁。
东西虽不贵重,却是把幼瑾当成了自己的妹妹看待。
她忙替女儿接过了琉璃缸,并笑着对周幼瑾道:“还不快谢谢二姐!”
周幼瑾奶声奶气喊了声“二姐”,磕磕巴巴地道着:“谢,谢谢!”
周少瑾笑道:“我看筝表姐特意带了她们家大郎和二郎去买金鱼,我也买了两条回来给幼瑾。”
“让您费心了。”李氏眉眼全是笑。
周初瑾就忙招呼周少瑾进屋。道:“有什么坐下来说。站在这里也不是个事。”接着对周少瑾道:“刚才还和太太说着,也不知道你回不回来用晚膳。”然后吩咐持香:“你让厨房加几个二小姐喜欢吃的菜。”又道,“你和太太在这边用了晚膳再回去。”
周少瑾笑盈盈地点头。牵着周幼瑾去看了官哥。直到婆子摆好了饭才出来。
等回到榆钱胡同,樊刘氏进来服侍周少瑾歇息的时候,周少瑾问给她铺床的樊刘氏:“我小的时候也很迟才会说话吗?”
“谁说的?”樊刘氏笑着拍了拍枕头,把它方方正正地摆在了床头。笑道,“二小姐小时候可聪明了。九个月就会喊人,一岁就会走路。喊得第一句话就是‘爹爹’。把老爷可乐得,整天抱着您不愿意放手,总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聪明的孩子。若是太太还活着,不知道有多欢喜……”
她的声音低下去,眼角有水光闪动。
周少瑾心里也有些难受。
如果她的生母还活着。一切就不一样了……可她也遇到不到池舅舅了……
可见都是命运作弄人!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有些担忧地道:“我看幼瑾这么大了。说话却不如其他的孩子伶俐……”
樊刘氏笑道:“这是周家富贵,姐儿哥儿跟着从来不曾断过人,襁褓里就由大人陪着,所以说话、走路都早。您去我们乡下看看,谁家的大人不要去田里。孩子都是用绳子拴住系在树下养着,有些到三岁、五岁才开口说话。可也没见有哪里不如别人的!”
周少瑾笑了起来,道:“可能是我多心了!”之后又和樊刘氏开玩笑,“你刚才还说我聪明,原来都是客套话啊!我是从小有大陪着玩才会那么早说话,那么早走动的啊!”
樊刘氏笑道:“二小姐这可真是鸡蛋里面挑骨头——就是富贵人家,像二小姐这么早叫人的、这么早走路的也少。”
周少瑾哈哈地笑。
樊刘氏也跟着高兴,私底下对商嬷嬷道:“看样子二小姐还挺喜欢和程家大姑奶奶她们出去玩的。今天还和我说笑话了!”
商嬷嬷笑着没有作声,心想,还是四爷厉害,筝大姑奶奶都搬了出来。
以后只怕榆钱胡同会越来越热闹!
结果第二天程笙就来拜访她,道:“二姐家的容儿洗三时你帮他绣的那个襁褓可是让程家出尽了风头,过些日子是我婆婆的生辰,你帮我也设计个花样子好不好?我请你吃富春江的水晶鸭。”说得十分诚心。
周少瑾没有想到有一天程笙会求她帮忙。
她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道:“这是个什么事!不知道你婆婆喜欢什么样子的?”
两人在宴息室呆了一个下午,程笙满意地走了。
双榆胡同那边却有丫鬟过来报信:“我们家大太太后天一早就到。前头报信的小厮已经到了双榆胡同。”
周少瑾去了李氏那里用晚膳,和她商量着招待廖大太太的事。
督促丫鬟婆子们打扫宅子,采购鸡鸭鱼肉,重新陈设家里摆设……周少瑾和李氏忙一天,竟然慢慢地知道了对方的喜好。
这也算意外的收获吧!
周少瑾觉得很有趣。决定等程池回来告诉他。
第二天用过早膳,她和李氏带着周幼瑾去了榆钱胡同。
廖绍棠已经带着管事和小厮去西直门接人去了,她们就周初瑾说着话等廖大太太。
快晌午,廖绍棠才回来。
周少瑾等人去垂花门前迎接。
廖大太太风尘仆仆的,满脸疲倦地下了马车。
周少瑾看着大吃一惊。
廖大太太比在镇江的时候看着瘦了很多,可能是因为长期皱眉,她的眉间新添了道深深的褶皱。面上敷着粉。抹了口膏,不仅没显得精神些,反而让她显得更加苍老。
周少瑾不由朝周初瑾望去。
周初瑾显然也非常的诧异。她忙上前去扶了廖大太太。
廖大太太轻轻地拍了拍周初瑾的手,任由着她扶着进了垂花门。
李氏和周少瑾上前和她见礼。
廖氏笑吟吟地应酬了几句,李氏就带着周少瑾起身告辞:“知道您平安到达我们就放心了!明天中午我在家里给您接风!”
见李氏和周少瑾没有住在榆树胡同,廖大太太难掩惊讶。
廖绍棠也乐得抬举自己的妻子。笑道:“原来岳母和两位姨妹都住在这里的,好照顾初瑾。后来您说要过来。岳母和两位姨妹觉得你在镇江做惯了大宅子,怕您初来京城不习惯,她们就搬去了少瑾名下的宅子居住,就在隔壁的榆钱胡同。离这里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今是听说您来了,岳母和两位姨妹这才一大早过来迎接您的!”
少瑾名下的宅子……这少瑾还没有出阁呢?
会不会太娇惯了些?
可这毕竟是周家的事,廖大太太素来是个心里用事的人。面上一点也不显地和李氏说话:“您帮我照顾我们家初瑾,我想起来就感激不心。你们怎么能住到榆钱胡同。这边又不是没厢房。你们还是搬回来住?我平时也有个说话的人!”
李氏婉言拒绝了,说好了明天在家里给廖大太太接风。
廖大太太很爽快地应了。
但等到李氏刚刚走出了胡同口,她立刻吩咐廖绍棠去关了大门,笑容也垮了下来,把儿子和儿媳叫到了宴息室,道:“你爹爹这个人没有救了!”
廖绍棠大窘,睃了眼周初瑾。
周初瑾忙道:“娘,我去给您沏杯茶去。”
廖大太太看儿子的样子,有些心神恍惚地点了点头。
周初瑾就在茶房里消磨了大半个时辰,寻思着母子俩有什么话也应该说得差不多了,这才端着茶盘进了屋。
廖绍棠垂头坐在那里,显得很沮丧。廖大太太则眼眶红红的,像是哭过了似的。
见周初瑾进来,母子俩都打起精神来。
廖绍棠道:“你暂且安心在这里住下,正好指点少瑾怎么带官哥。以后的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总是有办法的。您只管安安心心地过日子就是了。”
廖大太太苦笑,道:“没想到我好强了一辈子,最后却败在你父亲手里了。”
周初瑾不好说什么,等廖大太太喝了茶,服侍廖大太太重新梳洗了一番,干干净净了,这才陪着廖大太太去了东厢房看了官哥。
“这孩子长得可真好!”廖大太太一看眼睛就挪不开了,不住地夸奖孩子,又谢谢周初瑾给她生了个壮实的大胖小子,让站身的嬷嬷拿了个匣子进来,道,“这是一套红宝石的头面,送给你了!”
这么贵重的东西,周初瑾执意不要。
廖大太太笑道:“你这孩子,长辈赐,不得辞。你直管收下好了。”
廖绍棠也让她收下。
周少瑾却之不恭,收下了匣子。
廖大太太就笑道:“这就对了!过些日子嘉善成亲,正好戴了去吃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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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章 证实
readx;程筝派回金陵打探消息的陪房来信告诉她,袁夫人和二房、三房的人闹了起来,不仅将原定于九月和闵家的婚事推迟到了明年的二月,而且还嚷着要和九如巷分宗。
程家上下一片哗然。
二房的老祖宗和郭老夫人都保持着沉默。
可九如巷私底下却传开了,说长房的大老爷入了内阁人就轻狂起来,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人家二房的老祖宗不也入过阁,人家说什么了没有?不仅什么话也没有说,而且还一声不吭地照顾起族中众人来,想当初,长房不也没有少受二房老祖宗的恩惠吗?如今二房的老祖宗年事已高,二房的大爷小小年纪就中了举人,正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需要长房提携的时候,长房却闹着要分宗……这袁夫人不过是一内宅的妇人,若是没有泾大老的首肯,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分宗是小,怕二房的大爷成了气候压住了长房的大才是真……
程筝一口气没有喘过来,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那乳娘吓得脸都白了,一面把那信揉成了团塞进了贴身的肚兜里,一面高声地呼人,又是掐又是按的,好半天程筝才缓过气来。
还好顾绪去了衙门,两个孩子在外院的书房跟着先生上课,其他顾家的亲族都住在西路的宅院,没有惊动旁人。
程筝打发了身边服侍的,问乳娘信去了哪里。
乳娘从怀里掏出信来。
程筝把那信又重新仔细地看了一遍。
她越看越心惊,越看越困惑,吩咐乳娘将信烧了。
乳娘不怠慢,点了灯烛。当着程筝的面把信烧了。
程筝这才松了口气,靠在床头想了半天,道:“你去吩咐外院的管事给我备车,我要去趟杏林胡同。这件事要是真的闹腾起来,只怕会有人借机弹劾父亲,得赶紧想个对策。”
偏偏她们鞭长莫及,对金陵的情况不了解。不能及时地应对。
这件事最终还是得父亲出面。
乳娘跟着程筝经历了不少。是个心里明镜似的人物,闻言立刻点头,叫了丫鬟进来服侍程筝梳洗。自己快步去了外院。
程筝心不在焉地由丫鬟服侍着自己,心里却一直琢磨着这件事。
如果陪房听到的消息属实,首先二房的老祖宗和祖母的沉默就耐人寻味。
其次是母亲,并不是那没有见识之人。分宗这种事,往小了说是自私自利。往大了说是数宗忘典,所以谁提出分宗谁就得背这样的黑锅,这也是为什么高门大户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家过得不痛快都只有忍着的原因。母亲的娘家袁氏和外家方氏都是这样的高门大户,何况父亲才刚刚入阁。还没有站稳脚跟,根本经不起风吹草动,若是被传出忘恩负义的名声。这阁老也就做到了头,母亲应该很清楚才是。母亲为何还要在这个时候嚷着分宗?
再就是九如巷的那些传言。看似在为二房抱不平,却如锦里藏针,处处都针对着长房,句句都指责着长房,她不相信这是巧合!
乳娘行事很是稳妥,没等程筝这边梳妆打扮好,她已进来禀道:“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我还让管事提前派人去了杏林胡同报信。”
这样一来,万一程泾不在家里,杏林胡同的人就可以去把程泾找回来。
程筝面沉如水地点了点头,叫来大丫鬟叮嘱了一番“要好生照顾大少爷和二少爷,大爷回来了先服侍大爷用膳,不用等我回来”之类的话,这才带着乳娘去了杏林胡同。
程泾果然不在。
有小厮去了衙门里报信。
不过两炷香的功夫,程泾就打道回府了。
程筝上前给父亲行了礼,不禁细细地打量着父亲。
程泾今年五十有三,身材高大挺拔,五官英俊温文,气质谦和儒雅,因保持得好,看上去不过四十出头的样子,风仪极佳。
面对这样的父亲,程筝语凝。
父亲怎么可能默许母亲闹着分宗?
可没有父亲的默许,母亲怎么敢嚷着分宗呢?
程泾见女儿急急地把自己找了回来却等他站到她面前的时候又面色凝重,一言不发,不由笑道:“怎么了?难道是和大纶吵架了?你放心,我这就去帮你收拾大纶。他吃了熊心豹子胆,我的女儿也敢欺负,我让他向你赔不是……”
小时候,她若是闯了祸,父亲也会这样毫无理由地站在她这一边。
出嫁离家十几年的距离在这一瞬间弥补过来。
程筝毫不犹豫地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爹,我派了人回金陵去办事,结果管事告诉我,母亲和二房、三房闹翻了……”
她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父亲。
程泾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敛了起来。
程筝心中冰凉冰凉的,惊愕地喊了声“爹”。
程泾抿了抿嘴,脸上的温文尔雅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冷峻森严。
“嘉善的事,之前也没有和你多说。”他缓缓地开了口,道,“是因为那件事不是什么好事。是嘉善做错了事。所以你四叔父的那个丫鬟我们也没有追究。就当是给你弟弟一个教训。可令我和你母亲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件事居然是二房和三房联手做榖陷害你弟弟的……”他把程证如何给程识通风报信,把周少瑾引去了花园,程识又是如何给程许酒中下药,事后程沂又是如何攻讦程许的事一一都告诉了程筝。
程筝听得目瞪口呆,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筝儿,”程泾满脸的疲惫,神色复杂,声音也变得低沉嘶哑起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不怕在外面争了前程子侄们来继承,我们长房有今天,也曾得到过二房老祖宗的提携,这世上的事,原来就是有德者得之。可我没办法容忍他们这样算计你弟弟。就算他千错万错,那也是对不起周家的二丫头,却不曾对不起他们这些从兄弟。他们的心思太歹毒了。你想想。如果不是事出凑巧。周家二丫头去花园的时候你四叔父的那个丫鬟也跟着一道去了,事情会变成怎样?我们又怎么跟闵家和周家交待?你弟弟一生的清白还要不要?他还能出仕吗?能做宗子吗?你母亲跟我哭诉,我没有办法反驳她……”
程筝只觉得满嘴的苦涩。
她低声道:“祖母怎么说?”
“你祖母觉得你母亲太急了。”程泾揉了揉眉心。道,“但事实证据摆在那里,你祖母也无话可说。”
“事实证据?”程筝闻言心中隐隐有些不安,道。“母亲抓到他们的把柄了吗?之前四叔父在家,不是和了稀泥吗?”
四叔父不管是目光、手段还谋略见识都远远地把她母亲甩在身后。既然四叔父和了稀泥,母亲怎么又翻起旧账来,还查到的证据?
这样做会不会对长房不利?
程筝道:“四叔父在哪里?还在金陵吗?他怎么说?”
“他还在金陵。”程泾道,“你也知道他这个人。家里的这些琐事他是一律不放在心上的,二房和三房也是因为这样才敢在他面前胡说八道的。分宗的事他没有说什么,不过。我觉得他应该是赞成的,不然他肯定会出面拦着你娘了。说到证据。是你母亲无意间发现有仆妇往家里偷东西,牵扯出给酒里下药的事来……为这件事,你母亲还写信来向我狠狠地抱怨你四叔父一通。”他苦笑道,“我把你母亲说了一顿,也不知道你母亲听进去了多少。等你见到你母亲的时候,一定要劝劝她,以后有什么事少说你四叔父,他这么多年为这家付出了很多,我和你二叔父、二叔祖能安安心心地做官,都是仰仗这公中的财物。她这样,不仅坏了我们兄弟的情份,还会惹得你祖母不高兴。她又何苦做这个恶人!”
程筝也颇有些无奈。
她总觉得母亲对四叔父的心结是因为忌妒和羡慕。
忌妒四叔父不费吹灰之力就考取了进士,羡慕四叔父管着家中的庶务,九如巷各房都要看他的脸色。
不过,四叔父怎么可能赞成呢?
程筝想不通。
总觉得这件事不对劲!
母亲的行为太激进了。
她草草地应了声“好”,说起了分宗的事:“……你可下了决心?言官那边怎么办?二房、三房搬到哪里去住?”
程泾没有回第二个问题,而是有些避重就轻地道:“我和你娘已经下定决心了。就算是这次分不成,也要让二房、三房再也不能插手我们长房的事了,不然这次他们没有得逞,肯定还会有下一次。只有千日捉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我们不能总这样提防着二房、三房过日子。至于说搬家的事,我和你母亲的意思是,我们出来——我们搬到京城里来,把九如巷让给二房。至于说三房、四房和五房怎么办,那我们就管不着了。”
程筝神色大变,道:“可我们才是长房啊!分宗的时候哪有长房搬出去的道理。这样一来金陵城的人岂不是更加觉得是我们没有道理吗?”
程泾冷笑,道:“九如巷的族谱如今还在二房的手里呢!他不是一直不愿意放手吗?那就给他们好了。我们想办法入了京城的户籍,在大兴、宛平等地买祭田,重新修祠堂。把你太祖父、祖父等人的坟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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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二章 受邀
readx;周少瑾并不知道金陵的九如巷发生了这么多的事,美味的佳肴,精致的碗碟,繁丽的景色,清雅的丝竹,亲切的交谈,真切的关心,让那天来榆钱胡同做客的廖大太太宾至如归,对于李氏和周少瑾的安排赞不绝口,又因有周初瑾的缘故,廖大太太也有意抬举李氏,从此和李氏过往亲密起来。
李氏有眼色,又出手大方,不过去榆树胡同做了几次客,廖家来拜访廖大太太的那些亲戚就个人殷勤地喊她“亲家太太”了。李氏不免有些感慨,私下对周少瑾道:“这女孩子出嫁嫁妆少了可真不行。郭老夫人给你的那些首饰你都收好了,可别再随意赏了人。我过两天和你去银楼逛逛,给你打些鎏金鎏银的首饰,你要赏人,用那个赏人。”
前几天她看见春晚拿了个碧玉如玉的翡翠镯子在擦,那水头,比她平日里戴的玉佩却是毫不逊色,她还以为是周少瑾的,结果春晚说是周少瑾赏给她的,她怕摔坏了,舍不得,闲暇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而且周少瑾还不止赏了她一个翡翠镯子,还赏过她一整套银杏花的头面,几根镶宝石的簪子,两对南珠的珠花……就是一般富家的小姐只怕也没有她的首饰贵重。
周镇的收入在那里,虽然这几年尽力地给两个女儿置办嫁妆,可到底能力有限,这些东西多半是郭老夫人赏的,周少瑾又转手赏了春晚。
李氏想想就觉得心痛。
周少瑾低眉顺眼地应好,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两世为人,什么东西最重要,她心中自然有一把尺子。春晚对她的好,樊刘氏对她的好。岂是几件首饰能衡量的,不过是有好东西给她们,让她们也开心开心罢了。
不过,跟着李氏去逛银楼的时候,她还是先了好几件金银首饰。这些东西赏给春晚他们,她们可以做为传家宝传下去,也算是春晚给后辈子孙留下来的一点念想。
想到这里。她就有发愁起来。
春晚过几年就要出阁了。前世根本没有管她,她的姻缘怎么办呢?
神色恍惚间,有人跑过来朝她喊了声“二表小姐”。
周少瑾吓了一大跳。回过神来一看,竟然是前些日子碰到的方萱。
她穿了件桃红色的忍冬花半臂,笑盈盈地望着她道:“我刚才远远地就瞧着像你,葭姐姐还不相信。果然是你!可真是巧!京城这么大,没想到我们居然碰到了一起。你也是来买首饰的吗?这家的首饰挺不错的!外面的人都只知道永福盛。实际上这百宝斋的东西比永福盛的卖得还好。没想到你也知道这地方。”她说着,指了指二楼,压低了声音笑道:“葭姐姐要出嫁了,我娘受了她娘所托。陪她出来买点小东西,也跟了过来。”又道,“我外祖父和葭姐姐的外祖父曾经是同僚。我娘和葭姐姐的娘从小一起长大的,直到各自出嫁才分开。但也一直有来往。”
难怪方家和闵家走得这么近!
周少瑾微微地笑,感觉到二楼有道视线停在她的身上。
她无意知道那是谁,头也没抬地笑着和方萱应酬了几句:“我也是听我姐姐说这家银楼首饰做得很好……”
早知道会遇到方萱和闵葭,她就去永福盛了。
前世她没有逛街的习惯,但外甥廖承芳出生之后,她曾到处打听哪里的长命锁做得好,林世晟是老京城人,就给她介绍了这家百宝斋。
她当时也觉得百宝斋的东西非常好。
永福盛的东西虽然没有这边精巧,却份量足。
她买了是为了赏人,自然要份量足些才好。
方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道:“廖大奶奶是年前才来的京城!”
言下之意是周初瑾怎么一下子连京城怕旮旯角落都知道了。
周少瑾无意和她攀谈,借口时间不早,和方萱分了手。
方萱有些不高兴。
不管怎么说,她们也算是姻亲了,既然知道她母亲在楼上,周少瑾于情于理都应该去问候一声才是,周少瑾却是一声不吭地走了。根本没有把她们家当姻亲的意思。
方萱也是蜜罐里长大的,周少瑾对她冷冷淡淡的,她也就无意和周少瑾多接触,转身回了二楼的雅间。
闵葭也有点诧异周少瑾的无礼,蹙了蹙眉道:“这周家二小姐是怎么一回事?顾家大奶奶那么抬举她,她却好像有点不通人情世故似的……”
或许还有别的原因!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周少瑾时那惊艳的感觉。
据说她和她姐姐是在九如巷长大的,不知道有没有和程嘉善打过照面……如果她是程嘉善,只怕也忘不了这样一个“表妹”……不过,若她像今天表现的似的不通人情世故,倒也可以解释得通了!
闵葭目光微闪。
方萱却没有这么多的心理,她不以为意地道:“也许初来乍到,平日里没见过什么世事,胆子小,不惯和我们来往……管她呢,以后再遇到随意地打个招呼就是了!”
闵葭却没她这么乐观,道:“她是在郭老夫人屋里长大的,你不她可以,我却不可能不见她!”
方萱觉得闵葭想得太多,道:“据说她也快及笄了,过两年就要嫁人了,就算是在郭老夫人屋里长大的又怎样?”
在郭老夫人屋里长大的,就意味着周少瑾只要愿意,就可以回程家,可以去探望郭老夫人……
这话对无忧无虑长大的方萱说她也不懂,闵葭笑笑没有作声。
周少瑾回到家中把买回来的金银首饰给了春晚,让她登记造册,自己则开了窗,坐在临窗的大炕给程池赶制鞋袜。
李氏端了绿豆汤进来,笑道:“你仔细眼睛。又不是等着穿,赶得这么急做什么?”
周少瑾只要一想到这衣服会穿在程池的身上,就觉有使不完的劲,想早点把衣服给他做好才是。
她把衣服放到了一旁,笑着接了李氏的绿豆汤,请她对面炕上坐。
李氏笑着看她喝了绿豆汤,这才道:“刚才廖大太太派了人过来说。今年什刹海有龙舟赛。到时候你姐夫有一天的假,廖大太太邀了我们同去。”
周少瑾有些意外,道:“那官哥怎么办?幼瑾也还这么小?”
李氏笑道:“我觉得上次四老爷那方法就好。我来之前去问了向管事。向管事说那些护卫都四老爷朝阳门宅子那边的,我们若是定下来了,他去那边打声招呼就行了。”
内宅里的妇人,一年四季也难得能出来几次。何况是在京城,还不知道以后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前世。什刹海也曾举办过赛龙舟,可她就从来没有观看过。
周少瑾能理解李氏的心情,可没有了程池陪着,她觉得就算是天子脚下。就算是在什刹海举办的龙舟赛,她也没有什么兴致。
“那太太就和向管事说一声,到时候带了幼瑾一道去吧!”她笑道。“我就留在家里好了——天气这么热,我不想出门。”
这怎么能行?
哪有做母亲的自己出去玩把孩子留在家里的道理!
李氏不答应。
周少瑾劝了半天才说服李氏。
不曾想第二天程筝派人给她下贴子。说是在什刹海附近的酒楼订了雅间,请她一起去看赛龙舟。
周少瑾顿时有些犹豫起来。
程筝是程池的侄女,而且程池说起来对她也颇为推祟,对她也颇为友善。她到底去还是不去呢?
周少瑾一时难作决定。
程筝和周少瑾毕竟相隔十几岁,若是程筝成亲成的得,夸张点说,都能有周少瑾这么大的女儿了。加上程筝治家严明却又不失宽厚,顾家上上下下都非常的尊重她,她不免威仪日重。那婆子还以为周少瑾不想在程筝面前受拘,忙笑道:“二姑奶奶、三姑奶奶也一道去。二姑奶奶还邀了方家六小姐呢!”
这种事就是这样,你邀了闺中好友,那闺中好友还是自己的闺中好友,一来二去,原本只三四个人的,最后却变成了满屋的人,还大部分都不认识。
方萱既然去了,谁知道那闵葭会不会去呢?
周少瑾立刻委婉拒绝了。
婆子讶然而又失望地回了顾家。
程筝非常的惊异,有点不敢相信地又问了那婆子一遍:“你说周家二小姐听说方家六小姐也会同去之后就婉言拒绝了我的邀请?”
那婆子又仔细地回想了半天,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难怪是因为闵葭?
程筝打发了那婆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如果九如巷分宗,长房落根京城,那祖母势必会搬到京城来住。祖母那么喜欢周少瑾,这女孩子对祖母肯定非常的孝顺,只怕到时候会常去给祖母请安,而闵葭明年二月份就要嫁到程家去了……
她想想都觉得头痛。
觉得程许真是……蠢透了!
※
周初瑾得知周少瑾不去什刹海后亲自来问周少瑾,见妹妹是真的不想出去晒太阳,这才打消了说服她的念头,但还是忍不住抱怨她道:“你也真是的?这么难得的机会,你去打听打听,有谁像你似的,为了怕晒太阳,因为太热就不愿意去的。你到时候可别后悔啊!”
“不后悔,不后悔!”周少瑾给程池的袜子绣着袜子,心里无限欢喜,龙舟有什么看的,她之前在金陵的时候又不是没看过。
她要留在家里给池舅舅做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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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八章 书房
readx;西路的垂花门前一条铺着方形青石砖的东西向甬道。东边是个如意门,通往宅子的西侧门。往东则通往中路的外院的书房。
程池书房的穿堂则正对西路的垂花门。
两个面生的童子在穿堂里当值。
他们都穿着小厮穿的玄边青衣,七、八岁的样子,长得眉清目秀。
看见碧玉陪着的周少瑾忙上前问好,好奇地悄悄地打量着周少瑾,稚声稚气地喊着碧玉“嫂嫂”,问她:“可有什么吩咐?”
碧玉就对周少瑾解释道:“这是从金陵那边由秦大总管新自挑选过来的,单眼皮的叫秦方,双眼皮的叫宋明,都是世仆出身,如今在四老爷的书房里服侍。四老爷说若内宅住了人,他们也能跑跑腿。”
两个童子都十分的机敏,忙上前行礼,恭敬地称周少瑾“二表小姐”。
周少瑾和善地点了点头,想起了清风朗月。
如果说程池身边的清风朗月是神话中的人,那秦方和宋明就是现世中的仆从,前者如同在虚无中,后都却在尘世间……池舅舅,也如同染了红尘般从神秘中走了出!
她抿了嘴笑。
碧玉对两个童子道:“你们去给四老爷禀一声,就说二表小姐来了。”
秦方眼珠子骨碌碌直转,道:“怀山大爷说了的,若是二表小姐来了,直接进去就行了,不用通禀。”
周少瑾有些意外。
碧玉却训斥道:“谁告诉你喊怀山大叔做‘大爷’的?这家里只有主家才能称‘大爷’,听明白了没有?”
秦方吐着舌头高声地应着“听明白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模样儿十分的顽皮,也不知道是真听进去了还是在敷衍碧玉。
碧玉直摇头。一面陪着周少瑾往里去,一面道:“秦方是秦大总管的侄玄孙,人很聪明,就是不怎么拘小节,二表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或者是自己是个很沉闷的人,周少瑾很喜欢那些性格开朗活泼的小孩子,她并没有被冒犯的感觉。因而笑道:“他还是个孩子。又刚刚进府,顽皮些也是人之常情,慢慢地教他就是了。”
她想到秦家和程家的关系。觉得让秦家的孩子继续在程家为仆实在是太委屈秦家的孩子。还有集萤和秦子平的婚事,也不知道怎样了?
以集萤性子和计家的家势,集萤也是父母娇养着的大小姐,就是在程池身边为仆的时候也不曾低头。会同意把集萤嫁给秦子平吗?
周少瑾就碧玉:“我听说这边的总管姓秦,是秦子平还是秦子安?”
“都不是!”碧玉笑道。“是秦子集。秦大总管的侄孙!”
周少瑾讶然。
碧玉笑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听我们家那口子说,秦子集之前是济南分号的二掌柜,四老爷突然就把他调到这边的宅子里来做了大管事……”
周少瑾隐隐觉得这个秦子集和那个秦方的出现不像是偶然的。
两人进了院子。
院子里静悄悄的,甬道两边种着各式各样的竹子。风吹过来,婆娑生姿,沙沙作响。让人顿生幽凉之感。
周少瑾笑道:“这竹子生得真好。也是原来刘家留下来的吗?”
碧玉笑着点头,道:“刘家原来就叫筠园!”
周少瑾挑了挑眉。
碧玉笑道:“从退步出去。还有片竹林,比这边竹子品种还要多。”
“那倒也名副其实。”
两人说说笑笑的,转过竹林就看见一幢三阔带着两个耳屋子,屋前是架紫藤,一簇族的紫色花朵开垂柳似的随风摇拽,漂亮极了。
朗月守在门前。
看见周少瑾忙上前行礼,转身就朝着屋里的喊了声“二表小姐过来了。”
湘妃竹的帘子一撩,怀山从里面走了出来,朝着周少瑾拱了拱手,尊称了声“二表小姐”,并自帮她撩了帘子。
怀山是程池身边得力的人,这样的礼待周少瑾,周少瑾颇有些不安地向怀山道了声谢,进了屋子。
满屋全是书。
三阔的屋子被打通成了敞间,四周全放着书。
左边一张大书案,右边一张大画案,中间放着卷轴的青花瓷大缸足有两人合抱粗,西边的窗下还放着张琴。那天被程池提在手中的那张弓则被像饰品似的很随意地挂在西边的落地罩旁。
周少瑾觉得自己手心有点冒汗。
她这才发现程池盘坐在东边临窗的大炕上,正在沏茶。
他穿着件青莲色素面道袍,早上的阳光透过临窗的琉璃窗棂照在他的身上,让他的眉眼显得更加的柔和,俊朗。
怎么有人可以长得这么好看!
周少瑾看得有些挪不开眼睛。
程池忍不住“扑哧”地笑,一面娴熟地洗着茶盅,一面笑着打趣她道:“终于看见我了!”
周少瑾回过神来,赧然地垂下了眼睑。
“快过来坐!”程池笑着指了指对面的大炕。
周少瑾有些不好意思地走了过去,看见大炕上有两个大大的迎枕。
她就知道,还是池舅舅这里最好!
她高高兴兴地脱鞋上了炕。
程池就爱惜摸了摸她的头发。
小丫头眼里那赤/裸/裸的爱慕让人看着又是心喜动容,又是爱怜庆幸。
还好这小丫头落到了自己手里……若是跟了旁人,只怕被人吃得骨头都不盛了。
他又有点好奇起林世晟来。
怎样的男子才能在小丫头的美色面前能不动心?
想必也是个了不起的人。
有机会要碰碰这个人才是。
他递了杯茶给周少瑾,道:“尝尝看,曾大人给的茉莉花茶。”
周少瑾闻了闻,果然茉莉花扑鼻。
她顿时来了兴致,道:“池舅舅。您也在院子里种几株桂花树吧?可以做桂花花露,可以做桂花酒,还可以用桂花窨茶。”
“你觉得好就行。”程池笑道,眼里有不容错失的宠溺,道,“我叫你来就是想让你看看宅子里都种些什么好?等会工匠会拿了图样过来,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添减的。定下来了就让他们开始种花种树。”
又不是她的宅子!
周少瑾有些发愣。
程池哭笑不得。
拍了拍身边迎枕。道:“过来!”
是要她坐过去吗?
周少瑾有些犹豫。
程池又道了一边:“坐过来!”
周少瑾向来听话惯了,也没有多想,就坐过去了。
程池长臂一伸。就把她搂抱在了怀里,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膝上。
周少瑾脸胀得通常,挣扎着要下来。
程池手臂有力却又很温柔,既容不得她挣扎又没有让她觉勒得很紧。
他把脸埋在了她脖颈间。低低地喊了声“少瑾”。
男子特有的温热让周少瑾连脖子都红了。
程池含着她的耳垂好一阵吮吸轻咬。
周少瑾软成了一团,暗恨自己没用。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程池却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她,低声道:“傻瓜!难道就准备和我这样厮混下去不成!”说着,又狠狠地咬了咬她的耳垂,道。“说了等我两年,两年之内一定凤冠霞帔地把你从正门迎进来,你怎么就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不是为了娶你。我干嘛花那么大的力气在朝阳门附近置个宅子?”
这是,是给她准备的吗?
池舅舅不是把榆钱胡同的宅子送给她了吗?
他还在那里埋了很多的东西。
周少瑾眨着眼睛。被程池咬得直哆嗦,脑子糊糊的,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程池低低地笑。
少瑾,像个小兔子似的。
柔情像潮水般地把他淹没。
他吻着周少瑾。
她唇齿间全是他好闻的气息,像酒似的,让她昏沉沉的,脑子就更糊了。
直到他放开了她,笑着帮她整理发间的钗环,她这才清醒过来,脸色通红地别过脸去。
偏偏程池还无赖地道:“我知道你不愿意呆在金陵,也不喜欢杏花胡同,所以才想办法买了这宅子,你都不知道花了我多大的力气,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以后若是还敢对我们的事这么不上心,还要这样罚你!”
周少瑾含羞带怒,狠狠地瞪了程池一眼。
美人嗔怒,别有一番风情。
程池轻声地笑。
这人,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周少瑾气唬唬地站了起来,道:“我要回家!”
程池笑不可支。
周少瑾气得不得了,她做了件自己做梦都没有想到的事——伸出脚去轻轻地踢了程池两脚。
踢完了,不仅她傻了眼,程池也满脸的震惊。
周少瑾看着委屈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着转。
都是他……不然自己怎么像个泼妇似的……
她以后可怎么在池舅舅面前做人啊?
周少瑾觉得脸都丢光了。
她逃也似的跳下炕就往外跑。
可刚跑了两步就被程池从后面抱住了。
“少瑾,是我不对!是我不对!”程池低声下气地哄着她,“你别生气了,别哭……嗯……你以后要是再踢我,我一定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的,好不好?”
周少瑾气极,眼睛落得更急了,哽咽道:“我,我,我又不是那种坏脾气的人……”
“我知道,我知道。”程池忙道,“是我把你给惹急了……你才生气的……”他说着,把她扳过身来,下颔低着她的头低声道:“可你想想,要不是觉得我是你最亲的人,你会这样待我吗?你都不知道,我每次看到你小心翼翼的样子有多伤心,我就是想像这样娇着你,惯着你,宠着你……你是怎会样性子的人,我还不知道吗?你别哭了,嗯?!”
程池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
不同于刚才的嬉戏,不同于刚才的轻快,显得有点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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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五 宝山
readx;接下来的几天,周少瑾每天都跑去朝阳门那边的宅子跟着程池学习装裱。
不同于从前不知道彼此心意时懵懂的俏皮,也不同于互生情愫上忐忑的羞涩,她在他面前自然了很多。会无伤大雅的玩笑,也会含情脉脉的注视,人也变得更开朗大方了,像青涩的花蕾微微绽放出明丽花瓣,有了艳亮的颜色,妩媚的姿态。
程池不由暗暗庆幸。
还好自己早早就遇到了少瑾,不然再过几年,只怕他想把她拢在自己的羽翼之下,面前的困难会更好。
程池自然不知道,前世没有遇到他的周少瑾,早早就凋零了。
他像呵护着娇嫩的花儿般,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周少瑾,心里充满了柔情蜜意。
周少瑾却是渐渐对装裱真正的感兴趣起来。
如果说之前喜欢装裱是因为可以和程池一起,现在就是真正人的觉得有意思。
大幅的画要用立轴,小副的画挖镶;有题跋的要镶边,没有题跋的要裁掉,沉香木、檀香木、杉木的轴;樗薄锦、楼阁锦、紫驼花锦绫;象牙角、犀牛角、牛角的签子……画轴有讲究,托裱有讲究,卷轴用的签子有讲究,就是那装画轴的匣子分杉木匣子、桫木匣子……就像她绣花做衣裳一样,各式各样的搭配,各种各样的讲究,周少瑾就掉到了万花筒里,觉得非常的有趣。
她还带了七、八颗牛角扣子给李氏,道:“……是池舅舅没事的时候亲手打磨的,说是打磨签子的时候剩下来的。”她现要不要说看见程池了,只要想他就会觉得心里热呼呼的,她忍不住赞道。“我都不知道池舅舅还会做这些。而且我记得池舅舅住小山丛桂院的时候,还亲手做过琴……”想到这里,她发现自己还没有来得及问程池那琴做得怎样了,她赧然地笑道,“池舅舅那里好多好东西,他这几天要在刻印章,说是准备您回去的时候带去保定府。给父亲的。是他早年间得一块上好的鸡血石,上面的鲤鱼也是池舅舅自己雕的,全都是他亲动得手。没有一处假借于人的。”
还是那天池舅舅告诉她怎样认识各种材料的签子时说到有些画轴会用宝石镶轴,然后话题转到了各种山石的时候,无意间知道父亲曾经给她亲手雕过一枚刻着“希妍”两个字的鸡血石印章后,池舅舅决定给父亲亲手雕枚“上善若水”的印章。
鲤鱼有有鲤鱼跃龙门的寓言。是祝父亲能仕途顺利,更上一层楼。而取自《道德经》中的“上善若水”四个字则包括着修身做事的准责,颇有些做了官不要忘记立身之本的意思。
李氏读书不多,不知道“上善若水”的蕴意,却知道“鲤鱼跃门”的意思。更何况仕子间互赠印章虽然是常事,可那印钮要么是什么也不雕,保持原状。要就是先前请了那些雕刻大家而成的,像程池这样全是亲自所为。连工匠的事都会,很是罕见,也说明了他的雕工了得。加之李氏来京之事程池处处对她照拂,她对程池的印象好得不得了,不自觉间就有点捧着程池,何况这件事又值得捧,她不免啧啧称奇,道:“那赶情好!你记得替老爷谢谢池四老爷才是。”又不由心生感叹,“难怪池四老爷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可真是有本事!什么都会!”
中进士和雕刻根本没有直接的关系。
但说话的这两个人都是向着程池的,也就压根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了。
周少瑾直笑,道:“池舅舅那里好玩的东西可多了!有个旧玉雕的花卉福桃水盂,一个桃子大,一个桃子小,从大的桃子里倒了水进去,会‘嘀嘀哒哒’地滴到小桃子里去,滴完了,正好一刻钟的功夫。池舅舅说,这是他小时候用的。一刻钟写一个大字,水滴完了,写就得写好了。若是把水注到小桃子里,就会滴到大桃子里去,不过要滴三刻钟——水滴完了,就得写完一页小字……还有个对镇纸,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看上去通体乌黑,若是阴天,就变成了墨绿色,里面还隐隐可以看得见花纹,像乌云翻滚。池舅舅说,那是祖上的东西,是老太爷给他的,他就一直用着。他还告诉我,这镇纸若是遇了水,整个水盆里都像被滴了墨汗似的。我还特意试了试,结果发现那镇纸真的是放在水盆里水都变得黑漆漆的,拿出来那清水还是清水,镇纸还是镇纸……”
“还有这种事?”李氏亦大呼惊奇,不由感慨道,“四老爷不愧世家子弟,别人就是穷其一生都得不到一件,他却是随手就可以拿出一件事。”
周少瑾点头,一副入了宝山的模样儿。
她年底就要及笄了。李氏见她突然间就像珠宝出匣,越来越漂亮不说,还有了如花拂佛般的绰约风姿,心里莫名就隐隐有些担心,想着要不要劝周少瑾以后少往朝阳门跑,可此时见小脸发光,满心的欢喜,又觉得自己多心了……这一犹豫,周少瑾已拿出个二指宽的桃木牌来递给了她,道,“这是我从池舅舅那里淘来的,岁岁平安,给幼瑾戴着吧!清风说是那年池舅舅去五台山的时候请大师傅开过光的,保佑幼瑾平安顺遂!”
李氏见那牌上雕着个宝瓶,宝瓶里插着支柳条,一滴甘露挂在柳尖上,欲滴不滴,雕得栩栩如生,让人看了狠不得怕那甘露滴掉下来,用手接了才好,一看就不是凡物。
“这怎么能行!”她忙推给周少瑾。
周少瑾抿了嘴笑,道:“池舅舅也是知道的。他还说我选得好。说幼瑾年纪小,戴金银太打眼了,走在外面容易被宵晓盯着。不如戴这桃木的平安牌,等闲不知道底细,知道好歹的。想怠慢她也要仔细地思量一番……”
这话可真正说到李氏的心坎上了。
她因为出身商贾,嫁给了读书人出身的周镇怎么都有点心虚,平素最怕被周镇的那些同僚、同科的太太们瞧不起,手里有大笔的陪嫁也不敢乱用。如今有了这块平安牌,女儿再走去也可以挺直腰杆了。
李氏没有再推辞,收下了平安牌,情不自禁地道:“池四老爷这么好的一个人。也不知道谁家的女儿有福气嫁了他!”
周少瑾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来。
从前李氏也说过这样的话。不过说的是“池四老爷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没有成亲”……
想着这件事,周少瑾的面颊微酡。
池舅舅……从背后抱了她。亲着她的脖子在她耳边低语……说什么,我要好好地巴结岳父岳母大小姨子,早点抱得美人归……她酥酥麻麻的,差点就瘫在了他的怀里……
真是讨厌死了!
一会儿正经一会儿疯颠的。哪里还有点从前的稳沉样,亏得大家还个个都夸他好!
她无声地嘀咕着。心里却又像冒出蜜来似的,甜滋滋的,连眼角眼梢都变得温柔似水要溢出来。
李氏看得触目惊心。
只是她虽然嫁为人妇,却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情感。心里虽然暗暗称奇,觉得不安,却不知道如何排解。
狐疑间。李大舅爷求见。
她只好放周少瑾回房,去了花厅见李大舅爷。
李大舅爷搓着手在花厅里走来走去。难掩兴奋之色。
见妹妹走了进来,忙迎上前去,道:“我给父亲去了信,把程家四老爷为我引荐的事告诉了父亲。父亲的意思,大姑奶奶家的官哥百日礼,东西再多一倍……我倒不是舍不得这银子,就怕好心办了坏事,压了程家舅爷们的礼。所以特意来问你一声,看这件事怎么办好?”
李氏也不知道怎么办好。
她把周少瑾给她桃木平安牌给哥哥看,并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哥哥。
李大舅爷苦笑,道:“我到哪里去弄这样的东西。”
李氏就道:“那就还是照着从前的礼单送百日礼好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大哥有心报答程家,有的是机会。”
李大舅爷想想爽快地应了,拿着那平安牌看了好一会,赞了半天,说起了今后的打算:“……也在这边买个宅子,以后你来京里小住或是你大侄子们到京城来读书也有个照应。”
家中的几个侄儿都被父亲赶去读书了,李氏是知道的,但侄子们能不能得到周家或是和程家的照应,她就没有把握了。
不过在这边买个宅子也好,总归不会亏本。
她含含糊糊地应了,等到了官哥百日礼那天,好好地梳妆打扮了一番,带着周少瑾、周幼瑾和李大舅爷一起去了双榆胡同。
镇家廖氏,舒城方家,九如巷程家……李大舅爷站在这些姻亲中间就不够看了。还好有程池和他打了个招呼,大家看他目光这才有微妙的不同。
李大舅爷黯然,对程池就更感激了。
程池却被廖家在京城的二老太爷拉到了一旁,低声道:“听说九如巷要分宗,是不是真的?”
这件事就想瞒也瞒不住,但程池还是道:“这得问我大哥,我不太管这些事的。”
廖家二老太爷忙表明自己的立场:“我觉得分宗也不是不好,只是别闹出什么笑话来才好。要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你就跟我说一声。”
程池笑着应了,根本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廖家还不够格说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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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一章 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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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老夫人听着眼睛一亮。
一颗颗捻着手里的佛珠,半晌都没有说话。
榆钱胡同,周少瑾盥洗之后正准备上床,商嬷嬷却端着温水笑盈盈地走了进来,道:“二小姐,今天大家都累了,我来当值吧?”
周少瑾喜欢一个人呆着,当值的丫鬟也不过是在外面搭个铺,闻言并没有多想,道:“那你就去和当值的吉祥说一声好了!”
商嬷嬷笑着应是,等周少瑾了水,上了床,她帮着吹熄了屋里其他的烛火。将屋里唯一燃着一盏瓜形宫灯放在了床边的小几上,就带上门退了下去。
周少瑾歪床头看书,心里却想着今天和郭老夫人说的话。
老夫人是担心她会受不了外人的指指点点吧?
而且如果她因为受不了这些而离开了池舅舅,那池舅舅现在所有的努力都会在别人眼里变成一场笑话。
做为母亲,老夫人怎么能忍心儿子受到这样的羞辱!
可她怎样做才能让老夫人明白她不是一时的兴起,也不是因为不知道前路的艰难才说出那句只要池舅舅不放手,她也不会放手的话来的呢?
周少瑾有些伤脑筋。
她直接就想去问问程池。
可这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就被她给掐灭了。
这件事不能告诉池舅舅。
她是男子,不懂女人的心
如果她是做母亲的,大概也会做出和老夫人一样的事来。说不定以她的心性,还不如老夫人行事周全呢?
这么一想,她就有点着急起来,想尽快熟悉起内宅的家务事。以后若是真的嫁给了池舅舅,郭老夫人肯定是要跟着程泾他们过日子的,瞧池舅舅在朝阳门买房的这阵势,又因为她的缘故,程家多半会让他们搬出来单过。渭二太太虽然看上去温柔敦厚,可看她待人处事的气度,看得出来也是大家出身。能打理内宅的人。可别到时候她最差。连池舅舅都不能照顾,程家的人只越发的为池舅舅不值了……
周少瑾赧然。
池舅舅又没有说什么时候娶她,她倒在这里杞人忧天地做起了白日梦。
她用被子捂了脸。
屋子时响起男子轻轻的咳嗽声。
周少瑾掀了盖着脸的被子。又惊又喜地喊了声“池舅舅”。
程池笑着从屏风后面走了进来。
他穿了件靛蓝色细布袍子,手里还拿了一大蓬玉簪花。
淡淡的香气弥漫在整个内室。
周少瑾小小的面孔玉石般莹润,掀了被子就想迎上前去,突然想到自己只了亵衣。又被忙自己用薄被裹了起来,面色通红地缩到了床角。喃喃地喊了声“池舅舅”。
程池朝着她笑,温文大方又和暄,道:“进门的时候看见玉簪花开得好,就折了几枝。花觚在哪里。我帮你供起来。最好找青色汝窑瓶或是龙泉的冰裂纹。”
周少瑾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嘟呶地凭着直觉道:“花觚……应该在箱笼里……那也太麻烦了……”主要是会惊动当值的人。
周少瑾睁大了眼睛。
难怪商嬷嬷主动请缨晚上当值,原来是早得了池舅舅要来的消息……
这个坏蛋!
周少瑾双颊如火,大胆地指使着程池:“到多宝阁阁上拿外赏瓶好了。明天再换。”
多宝阁在西屋那边的宴息室。
程池穿过厅堂去了西屋。
周少瑾望他步履轻快的背影抿了嘴笑。
不一会,程池拿了个霁红瓷的赏瓶。还装了清水,把花插进去放在了一旁的案几上。
不是说要帮她供起来吗?
怎么不放在床头的小几上?
周少瑾眨了眨眼睛。
程池笑道:“你向身子骨太弱,花放在床头太香,会薰得你舒服的。”
周少瑾不好意思地呢喃道谢。
程池则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床边,只笑不语地望着她。
那目光,和平时的很不一样。
带着些许的激动,些许的欣慰,些许的喜悦还有些许的感慨……复杂而难懂,让周少瑾心里直打鼓,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磕磕巴巴地道:“您,您这么晚了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说着,她不由紧了紧裹在身上的夹被。
程池失笑,朝她招手,道着:“过来!”
周少瑾下意识地想拒绝,可想到程池看她的目光——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让她觉得害怕的龌蹉眼神。
她咬了咬唇,裹着夹被挪了过去。
程池长臂一伸就把她给抱在了怀里。
周少瑾吓得不敢动弹。
程池在她耳边低声地笑,轻轻地吻着她的头顶,道:“少瑾,你怎么能这么可爱?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那无可奈何的珍视口吻,让周少瑾的心都颤抖起来,让她觉得陌生而又害怕,逃避般地道:“您要干嘛!”
语气干巴巴的,还带着几分凶狠,只是用她那甜糯的声音说出来,像个小孩子在发脾气,全无威慑力。
程池哈哈大笑,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他的小姑娘……总是不时地给他喜悦!
她在内宅做客,他的人却一直看着她。
母亲突然让她陪着去官房的时候,他就心生不妙。
立刻就赶了过去。
但母亲还是在他赶到之前动作了。
他赶过去的时候她的小姑娘正跪在那里求他母亲成亲,还说出“只要池舅舅不放手,我绝不会放手”的话来。
程池捧着周少瑾的脸,又狠狠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这么长的时候,他之所有犹豫、迟疑、踌躇,不全是因为她弱懦的性子,温顺的脾气吗?
他怕她不够喜欢自己。喜欢的话说出了口,她却被她姐姐的劝阻、父亲的威严、别人的流言蜚语而改变主意。
那他就连个挽救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心里也会害怕。
也不是那么有把握。
程池紧紧地抱住了周少瑾,含着她的耳垂喊了声“乖乖”。
他既然知道了自己的心思,自然要把心爱的女子娶回来。
可一个人的奋斗和两个人的努力,是那么的不同!
好像吹箫的时候有人在旁边弹着琴轻轻地和,而不是站在旁边观赏……有人作伴,有人陪着……他又亲了周少瑾的面颊一下。
周少瑾一把推开了。气鼓鼓地睁着大大的杏眼瞪他。
他哈哈地低笑。道:“少瑾,你有没有什么话跟我说?”
周少瑾心中一跳。
难道他知道了郭老夫人找她说话的事?
转念又觉得不可能。
郭老夫人就算是打算那天和她说这话,可说话的时机却是临时决定的。池舅舅不可能事先知道。
可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周少瑾有些不知所以,道:“我没有什么事跟您说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不妨直说。”
笑意就一点点从他的眼里溢了出来。
他的小姑娘,他怕她受了委屈,可她为了自己看重的人。从来都不曾觉得过委屈。
“少瑾!”程池温柔地喊着她,抚着她的头发。
周少瑾忙避开了程池。朝后挪了挪,靠在了床板上,面如朝霞地道:“干嘛?你有话快说,我要歇了!”
程池看着她如临大敌的样子。再次地笑了起来。
周少瑾就用脚蹬他,意思是让他快说。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程池笑道,对好怕举动不以为意。
“那现在你看过了。还不快回去歇了!”周少瑾红着脸道,“小心回去晚了遇到了宵禁。”
程池点头。道:“我看着你睡了就走。”
周少瑾从来有倔得过程池的。
她胡乱地裹着被子躺下,道:“不用,不用,你在这里,我睡不着!”
程池居然就这样应“好”,帮她重新掖了被角,亲了亲她的额头,这才起身出了内室。
周少瑾有些目瞪口呆。
池舅舅今天好奇哦!
怎么这么容易就走了?
平时是个很霸道的人。
周少瑾咬了咬牙,趿了鞋趴在窗户上看。
程池出了角门。
真得就这样离开了解榆钱胡同。
周少瑾不解,却又想不明白程池怎么会莫名其妙地三更半夜来看她。
她让春晚去朝阳门打听。
春晚大惊失色地匆赶了回来,竟然擅自作主打发了周少瑾屋里服侍的,急得快要哭了地道:“二小姐,大事不好了!我去朝阳门那边,听说九如巷要分家,二房留在金陵,长房搬到京城来。公中的产业全都会留给二房,长房还要给二房很多银子的补偿。因此这件事,长房在金陵的产业全都卖了,就是袁夫人的陪嫁也不例外。如今好多曾经在长房当过差的仆妇都不愿意留在九如巷,要老夫人带了她们来京城。我去的时候,碧玉姐姐正巧接到她两个姐姐的信,想让她帮着在老夫人面前说说情,把他们两家人也带到京城来。大家心里都很慌张,不知道老夫人和大老爷会怎么决定!”
看来九如巷分宗的事已经浮了了水面!
周少瑾对春晚道:“这件事你不用担心。既然是长房的世仆,若是有想跟到京城来的,肯定是要带来过来的,这样把那些人丢在了金陵城,以后谁还会为长房所用?这个道理连我都知道,老夫人和大老爷没有道理不知道的。你再去,就把这话说给他们听,安抚安抚她们!”
春晚连连点头。
李氏闯了进来,脸色微白地问周少瑾:“我听我大哥说,外面都在传九如巷要分宗,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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