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六章 先登(六月份粉红票第一加的第一更)
远在保定府的程池此时却站在保定府府衙大门前。
他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忐忑。
周镇为人持重守礼,宽厚儒雅,在发生了程许的事之后,他是否会同意自己娶周少瑾,程池一点把握也没有。
怀山上前去递了贴子。
李氏忙让人去前衙禀了正在处理公务的周镇。
周镇有些意外,问拿了拜贴进来的小厮:“太太没有说是什么事吗?”
小厮忙道:“太太只是说让您赶紧回去,程家四老爷这么急的递了贴子进来,又是走的侧门,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周镇放下了手中的事务,脚步急忙地回了后衙。
他是一府之首,不住在府衙而是在外面租屋而居,周家又非什么高门大户,肯定让人怀疑他贪墨的。可但在府里,少瑾的婚事就不免被人惦记。所以在初瑾提出想让少瑾留在京城,为少瑾在京城里找个门当户对的婚姻时,他只提出了不能让少瑾远嫁的要求就没条件了。等到九如巷分宗,他最担心的就是四房和二房的关系这些年来因为少瑾的原因日渐淡薄,如今长房在京城定居,四房失去了长房的支持,会不会受到连累。
周镇写了几次信去四房问。
没几天,他就接到在外做官的四房的二老爷程沅的信,说他近期可能会被调任广西柳州任通判,还暗示周镇,这人职位是程泾推荐的。
广西虽然不是什么好地方,可柳州还不错。更何况是从七品的县令升为正六品通判。
后来郭老夫人来京,又叫了少瑾去做陪。
他想着程许不在京城,郭老夫人又逢此大难,想必心情十分不好,叫了少瑾去做伴。他也就当不知道,什么也没有说。
此时程池却突然地拜访他……不知道是少瑾出了什么事,或是程家出了什么事?
程池只在花厅等了片刻,见到周镇,忙起身行礼。
周镇心中更是不安了。
程池少年得志,又倍受两位兄长及程勋的喜爱,虽说不上骄傲自持,却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怎么突然对他如此尊重?
难道程池所求之事会让他为难不成?
周镇在心里琢磨着,面上却不显,笑着请程池坐了下来,吩咐丫鬟去向李氏讨了他珍藏的大红袍待客,然后和程池寒暄道:“子川兄是什么时候到的保定府?用早膳了没有?住在哪里?”话说到这里,他脱口就想让程池不要见外,住到他这里来,转念又想到程家和周家已不同往昔,他和程池又不熟,说这样的话未免太过亲昵,语气微顿,把这句话收了回去,道,“不知道子川兄找我有什么事?若是事情不急,不如留下来用午膳吧?保定府比不得金陵,更比不得京城,没有什么好吃的。还好我府上的厨子是从江西跟过来的,几道江西菜倒是做得十分地道。我这里还有一小坛梨花白,正是下菜的佳酿。”
子川兄……
从前倒也当得,可现在……
程池略觉尴尬,可这尴尬也就是一瞬的功夫。
他既然决定了娶少瑾,就将面临着很多的事。
称呼,不过是其中一种罢了!
他笑道:“周大人不必客气。我过来是为了私事。”
又是“周大人”。
周镇暗自皱眉。
既然程池要和他划清界线,他也不是一定要做程家长房的这门亲姻不可。
只是李氏从京城回来之后对程池推祟倍至,说受了程池不少的照顾,郭老夫人还将原本准备送给程池的一幢宅子送给了少瑾,给她们在廖家面前做足了面子,还帮着李家大舅爷引见了内府酒醋局的大太监,如今跟着内府做起了生意,让他见到了长房的人,无论如何也要道声谢……他这才会对程池如此的敬重。
如果论起身份地位,他是丙戌科的进士,程池是壬辰科的进士,他还高程池两科呢!
他端起茶盅来静静地喝了一口。
程池笑道:“世人都说兰花不容易养。可我从前总是觉得家中对我不公平,凭什么大哥、二哥可以读书入仕,我读书的天分不比他们差,却要被拘在家里打理一辈子庶务。心情总是很暴躁,看什么都觉得不顺眼。母亲就送了我一盆建兰,让我把它放在书案上,好好地把它养开花。
“我不以为意。
“心情好的时候就浇浇水,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算看那建兰也觉得心燥。
“觉得那是自己修养还不够到家的证据。
“有几次让人把它丢到了花园里又让人寻了回来。
“慢慢地,不知道是看习惯了,还是建兰被我如此的对待居然还活着,我不由地开始关注它,偶尔也会把它放到窗台上去透透气。
“不过月余的功夫,那盆建兰就亭亭玉立,挺拔而秀丽。
“我时常帮它剪枝浇水。
“渐渐地,我发现养花是极有意思的事。
“它会长出嫩嫩的小叶,还会在舒服的时候伸展着枝叶,每当我仔细地打量它的时候,它都有些许的不同,或者前几天还伸向东边的嫩枝这两天却开始朝着西边长,或是被压枝下的叶子在不知不觉间探了出来,露出嫩绿色的叶尖……它就像个怯生生的孩子,在我没有注视它的时候顽皮地嬉戏着……
“我突然发现,原来养花也是件很有趣的事。
“只有你能静下心来,就会发现很多的不同。
“我现在最大的乐趣,就是莳弄花草。
“而且萌弄花草的时间越长,对那花草越有感情。
程池的声音一点点地低了下去:“看我的哀伤,看我的伤心,看我的难过,却默默地陪着我……”
周镇根本不知道程池在说什么。
他眨了眨眼睛,心里道,难道这位长房的程家四老爷有什么毛病,不然好好的一个两榜进士,不让出仕做官却把他拘在家里……
他只好又默默地喝了口茶。
程池站了起来,表情真挚而诚恳,沉声道:“周大人,我想聘府上二小姐为妻,请您允许!”
周镇张了张嘴,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花和……少瑾?
什么意思?
娶少瑾为妻?
是要娶少瑾为妻!
周镇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道:“你说什么?!”
那声音,尖税锋利,又带着几分惶恐的不知所措。
他又问了一遍:“你想娶少瑾?”
程池点了点头,认真地道:“是!我想娶少瑾,请您成全!”
他的女儿,花一样娇嫩的女儿,居然被做为舅舅的程池觊觎……长房到底都对少瑾做了些什么?
周镇的血全都朝头上涌去。
他脸胀得通红:“不可能!你想也别想!我是不会把女儿嫁给你的……”
初瑾呢?
她知不知道程池觊觎少瑾?
她写信给他把少瑾留在了京城,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
还有李氏。
她在京城呆了那么长的时候,回来还使劲地夸着程池……他想到了李家大舅爷的生意……她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和因为发现了什么而和程池做了交易?
周镇气得指头都在颤抖,指着程池大声喝道:“滚!你给我滚!别脏了我的地方!”
程池早知道他没有好果子吃。闻言深深地吸了口气,道:“周大人,我是真心爱慕令爱,对她和您都很是敬重。周二小姐性情温婉纯善,待人温和大度……”
“滚!你给我滚!”周镇现在听到程池说话心里冒火,他指了大门,“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看在郭老夫人的面子上,”说不定郭老夫人早就知道了,他只觉得火气更大了,道,“这件事我就当没有发生过的……长贵,长贵,”他高声地喊了随从的名字,“我这就让人去把少瑾接回来。从此我们周家和你们程家再也没有什么关系……”
周镇比程池想像的还要激动。
他这个时候应该以退为进,先离开了再说。
周初瑾见自己第一封信没有回音,肯定会写第二封信的,他要是离开了,待到周镇接到周初瑾的信,还不知道会怎样责罚少瑾。
他的感情此时压过了理智。
程池上前几步就朝着周镇一揖到底,诚声道:“周大人,请您稍安勿躁……”
周镇却是听也懒得听得,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吩咐着急匆匆赶过来的李长贵:“把他给我赶出去!”自己则拂袖而去,一路奔向内宅。
李氏正欢天喜地和李嬷嬷拟着等会设宴招待程池午膳:“这石鸡是江西特产,我哥哥特意送过来的。比其他石鸡可好多了。这素石鸡怎么也得做一碗。还有那鄱阳湖的胖鱼头,薰竹、熏肉都要弄一点……”
门帘子陡然间“哐当”一声,周镇满脸戾气地走了进来。
李氏不满,忙站起来喊了声“老爷!”
周镇已沉地喝道:“都给我出去!”
李嬷嬷担心地和李氏交换了一个眼神,带着屋里服侍的丫鬟婆子鱼贯着出了上房。
周镇这才火山爆发:“你在京城的时候都做了些什么?”他不好把女儿的事情告诉李氏,怕少瑾的事被别人传了出去,“程池为何要给李家大舅爷介绍生意?还把榆钱胡同的宅子送给了少瑾?送宅子的事,郭老夫人知道吗?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
他当时就怀疑。
可初瑾和李氏都说是郭老夫人送给少瑾的陪嫁,他还以为这是郭老夫人为程许的事给少瑾的陪礼……现在看来,却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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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八章 坚持(六月份粉红票第一加的第二更)
周镇辗转反侧,一夜没有睡。
想到庄氏在世的时候,他除了读书,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事也不用管。就是和九如巷的人情往来,她也办得妥妥贴贴,没有人不称赞的。
他不由地想,如果庄氏活着该有多好,少瑾的婚事哪里还用得着他操心,他只管好好赚钱给女儿添妆就行了。
想到这里,他躺不住了,索性起床,又去给庄氏上了炷香。
画像里的庄氏,比生前的模样实际上寡淡了不少,这也是他有意为之。总觉得庄氏太漂亮了,和他琴瑟和鸣,没有一处不好的,正是应了那句“红颜薄命,深情不寿”的话。
他叹了口气。
李长贵在门口探头探头的。
周镇皱着眉头喊了他进来,喝斥道:“你就不能站直了说话?偷偷摸摸的,让人看着成什么体统?”
自昨天程家四老爷来拜访老爷之后,老爷就看什么也不顺眼了。
李长贵呵呵地笑,不敢多说一句话。
周镇就喝道:“找我有什么事?”
李长贵顿时人一缩,低声道:“是程家长房的四老爷,递了帖子过来……”
“不接!”周镇想也没想地道,“以后他们家的帖子我都不接。”
李长贵“嗯”了一声,却没有立刻退下去。
周镇不耐烦地道:“还有什么事?”
李长贵的声音就更低了,道:“程家长房的四老爷……就站在衙门外等呢!”
“那就让他等着好了!”周镇听着就心烦,像挥苍蝇似的朝着李长贵挥了挥手。
李长贵忙退了下去。
初秋正午的阳光照在人身上还是火辣辣的。
程池气宇轩昂,腰间垂着的一个玉蝉通体无暇,满身贵气。
衙门的门房出来看了好几遍,却不敢上前赶程池走。
程池站在刺目的阳光下,突然想起自己七、八岁的时候,也是这样在阳光下站桩。
那个时候还不知道七星堂意味着什么,满身满心都是兴奋,好像站好了桩,自己就天下无敌,能拯救家族于水火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再一次站在了阳光下。
这次,他却是为了自己。
为了那个全身心都信赖着他的小丫头。
程池心情平静如水,安静地站在那里,任那些进出府衙的指指点点。
怀山却为程池委屈。
程家长房的四老爷,天之娇子,七星堂的堂主,跺跺脚整个武林都抖三抖的人物,此时却因为周家二小姐的缘故站在这里被人打量。
他支了把伞过去。
程池笑道:“不用了!周大人估计是想惩罚我一番。你们就不要掺和了。”
怀山不为所动,继续给他撑着伞。
程池也就随他了。
周镇一个上午都坐在前衙里处理公务,可这心总像有什么似的,有些坐立不安。
半晌他才明白过来,赶情是李长贵说程池一直站在衙门外啊……
他望了望外面明晃晃的阳光,叫了李长贵来问:“四老爷还站在外面吗?”
李长贵连连点头,道:“来衙门办事的人都在问是怎么一回事呢?老爷,您看,是不是让四老爷进来……这样让人看着,没几天说不定保定府里就会传了。万一要是有人认出四老爷的身份来……别人还以为您和程家长房有什么过节呢?”
周镇没有想到程池会这样不顾颜面。
可让他喊了程池进来坐……岂不就是认输了!
他脸一沉,道:“他愿意站在那里任人围观就让他站着好了!”然后头也不回地回了内宅,用午膳,睡午觉。
李嬷嬷则招了李长贵问:“怎么样?老爷都说了些什么?”
李长贵有些沮丧地道:“我照着太太的话跟老爷说了,可老爷还是和昨天一样。”
“让你费心了!”李嬷嬷忙笑着塞了一块银子给李长贵,道,“太太这也是为了二小姐好,为了这个家好,还请李长随多担待点。”
李长贵假意推脱了两下,这才收了银子。
李嬷嬷一溜烟跑去了李氏那里。
李氏正翘首以待,见到李嬷嬷忙道:“怎么样了?”
李嬷嬷叹气地摇了摇头。
李氏满脸的失望。
她担心地绞着帕子,喃喃地道:“这万一要是把四老爷给气走了怎么办?”
李嬷嬷也很担心,道:“要不,您去劝劝老爷?”
“不行!”李氏道,“老爷的脾气我知道,我越说他越不会答应……”她忧心忡忡地小声嘟呶着,“这可是大事………如果少瑾能嫁给四老爷,是多好的事啊……不行,不能让这件事就这么黄了……”她说着,神色一正,吩咐李嬷嬷,“你快想办法给大老爷带个信,说我这边出大事了,让他赶紧来一趟。”
李嬷嬷匆匆而去。
李氏端了茶去了周镇那里。
周镇刚刚起来,小厮正服侍他洗脸,看见李氏,他冷冷地道:“你来干什么?”
李氏不由暗暗庆幸自己没想过再劝周镇。
她笑道:“这不快过重阳节了吗?我寻思着是不是要给关老安人送些东西过去。前些日子金陵那边不是来信,说关老安人有些不舒服吗?要不,我们把关老安人接过来住些日子吧?一个女婿半个儿,她老人家待您这么好,我们孝敬点她老人家也好。”
九如巷分宗,关老太太又急又气,病了好些日子才好。
周镇瞥了李氏一眼,道:“你为这桩婚事倒是操碎了心!”
李氏听着眼圈一红,道:“老爷,您这是冤枉我。我一切都听老爷的,老爷说一,我决不说二的。要怪,只怪我肚子不争气,没能生出个儿子来,老爷膝下只有大姑奶奶她们三姐妹,不和金陵那边的几位表少爷走得近些,只怕是出嫁连个背轿的人都没有……”
她的话一下子戳中了周镇的心。
他和九如巷走得这么近,也与周家人丁单薄有很大的关系。
周镇没有说话,走了出去。
坐在衙门里,他心里就像落了个沙子似的,怎么样都不舒服。
他又叫了李长贵来问:“程家四老爷回去了吗?”
“没有!”李长贵有些怯意地道,“一直站在衙门口……黄大人跑去搭话,四老爷没有作声……”他忍不住劝道,“老爷,四老爷要是万一真的成了您女婿,您让这衙门的人怎么看……”
“你给我闭嘴!”周镇勃然大怒。
李长贵缩着脖子跑了,不一会又进来禀道:“黄府堂过来了!”
周镇请了黄府堂进来。
黄府堂目光闪烁地打听起程池来。
周镇三言两句地糊弄了过去。
不一会,照磨司谭典史过来,说完了公务,委婉地打听起程池是谁来。
周镇不胜其烦,打发了谭典史就回了内堂。
李氏正和周幼瑾在大厅里玩。
看见周镇,周幼瑾立刻就扑了过来,含含糊糊地喊着“爹爹”。
周镇抱了周幼瑾,责怪地问李氏:“她这么大了,怎么还不会说话?”
李氏眼神一黯,道:“我也不知道——我现在每天都让她身边服侍的人跟她说话呢!”
周镇抱着周幼瑾玩了一会,和李氏一起用了晚膳才回到书房。
但他一回到书房就找了李长贵来问:“程家四老爷走了吗?”
李长贵忙道:“走了!”
周镇松了口气。
心里说不出是高兴还是解脱。
翌日,程池又递了帖子进来。
周镇依旧不见。
程池又在衙门外站了一天。
第三天,程池又来了……
如此四、五天,保定府衙的人都在议论这件事,偏偏程池的嘴紧得像河蚌,谁问也不搭腔。
周镇立刻硬了心肠,大声对李长贵道:“你去跟程家四老爷说,他就算是在衙门口站成了石像,我也不会答应的。”
李长贵低声应诺。
程池依旧我行我素,每天递了帖子过来等周镇见他。
到了八月十五中秋节那天,周镇实在是顶不住了,叫了程池进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早说过了,你若是想娶少瑾,那是不可能的。我不能让少瑾跟着你受苦……”
风吹雨淋的,程池相比前些日子多些了些的风霜。
他沉声地道:“周大人,我是辛未年七月初七生的,至德十五年壬辰科进士,尚未娶亲。在家中排行最幼。有一寡母,两位兄长,两位嫂嫂,三位侄女,两位侄儿。不日将出任工部司水任员外郎,赴济宁府河道总督衙门帮杨寿山治理黄河水患。请大人将令媛许配于我,我定会和她贫富相伴,不离不弃的。求周大人允许!”
周镇神色微动。
程池入仕,不去吏部不去都察院,而是去了工部司水任了个小小的员外郎,去济宁的河道总督府帮着杨寿山治水……不是有大志向就是有大能耐!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值得人尊敬。
他不由道:“你既去济宁,难道让少瑾跟着你去受苦不成?”
程池心头一松。
周镇既有这样的话说出来,可见还是想过少瑾嫁给他会如何如何的。
他不怕周镇刁难,他就怕周镇一门心思的不同意。
“少瑾还小。可我想和她把名份定下来。”程池沉声道,眉宇间认真而真诚,看得出来,这番话并不是他一时兴起,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我在济宁,长则有五年,短则三年就回来了。那样于少瑾也好。她若是想跟着我去济宁就去,若是想留在京城,就陪着我母亲好了。我母亲向来也未曾把她看外……”
言下之意,是要过几年再和周少瑾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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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九章 寿辰
周镇很是意外,程池话里透露出来的诚意更是让他心生好感。
他的神色不由柔和下来,道:“老夫人,也知道这件事吗?”
程池顿时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此时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变得很重要,甚至是一句话生,一句话死,端看他怎么应对了。
“我母亲来京城之后,我已经向她老人家言明。”程池道,“只是那个时候家里正闹着分宗,母亲的意思,不能让二小姐在这个时候成为众矢之的,所以就暂时没有提这件事。这次我来保定府,事先也曾经禀告我母亲,她老人家是知道的!”
周镇莫名地就松了口气。
或者在他看来,儿女的婚事没有父母祝福,那就等同于私奔。而程家的事没有郭老夫人的首肯,通常都没有什么好结果。
周镇端起茶盅来慢慢地抿了一口,不由打量起程池来。
世家子弟从容不迫的雍容气度,腹有诗书的自信洒脱……不管怎么看,程池都是万里挑一的美男子。
就像李氏说得那样,除了年纪,他的确是佳婿。
或许这世上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周镇觉得心里又坦然了一些。
他问程池:“程嘉善那里,你们可有什么打算?”
程池笑道:“家母早在朝阳门那边为我置了宅了。我以后会住在那边。”
杏林胡同那边是程家的祖宅,自然由身为长子的程泾所得。
程池道:“所以等我从济宁回来的时候,可能还是会外放,到时候就可以带着少瑾一起去任上了。”
如此夫妻不用分离。
小儿子也有小儿子的好处。
周镇此时才开始认真地思考这段婚事的可能性。
他微微点头,道:“你怎么会想到帮杨寿山治理黄河?”
程池就和他说起自己从小就精通数数,遇到那些水文地志就想看看,然后又怎么遇到了宋老先生,怎样算水位,怎样江心取水……一一都告诉了周镇。
周镇非常的感兴趣,仔细地问起算水位的事。
保定府也旱多雨少,若是能引了河水灌溉,农民就不必生活的这样清苦了。
程池有问必答。
渐渐地,两人的神色微肃,讨论起引水浇地的事来。
花厅外,李氏悄悄地对贴耳细听的李嬷嬷道:“怎样?听到四老爷和老爷都说了些什么没有??老爷和四老爷有没有没有吵起来?”
李嬷嬷连连摇头。
李氏舒了口气。
两人直到了午膳时间才从书房里出来,就算是出来,在饭桌上短暂的沉默之后,两人去了书房,继续说着农田灌溉的事。
李氏喜上眉稍。
李大老爷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忙道:“出了什么事?你十万火急地把我叫过来。我那边还等着给京城送酒呢!”
自从做了内府的生意,李家俨然成为了江西首富,李大老爷更是红光满面,疲惫也掩饰不住踌躇满志。
李氏却抱怨道:“您怎么这个时候才来?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不给您送信,等到您来,黄花菜都凉了!”
李大老爷不以为意。
两兄妹斗着嘴。
京城里,郭老夫人正在广发请帖。
九月初九,是她的生辰。
程泾也有意给老夫人做个寿。
这还是他们分宗之后第一次办家宴,正好那些在分宗的时候帮过他们的亲戚朋友聚一聚。
郭老夫人特意给周少瑾姐妹下了帖子,还吩咐吕嬷嬷:“你拿些滋补的药材去给廖家,三份请帖都一并交给廖家大太太,滋补的药材却是廖家大奶奶和周家二小姐一人一份。”
方家的事,廖大太太暗中用力不少。
她肯定是会来的。
而周氏姐姐请帖交到了她的手里,周初瑾就算是有意拦着周少瑾,廖大太太只怕也不答应。
至于方家,她不请想必也会来的。
吕嬷嬷笑着应“是”,送了请帖去榆树胡同。
虽然是借了周氏姐妹的光,可能让郭老夫人身边最贴己的嬷嬷来给自己送帖子,廖大太太还是很高兴的。
周初瑾却暗暗骂着程池狡猾。
他肯定是想用这种办法见少瑾!
她还不知道程池已经去了保定。
周初瑾又不好不去,不然廖大太太肯定会觉得她和程家有了罅隙,追究下来,万一扯出了妹妹就不好了。
她如郭老夫人所料的那样,给周少瑾找了个借口:“少瑾这几日有些不舒服,老夫人的寿宴,我陪你去好了。等少瑾好些了,再去给老夫人问安。”
虽然不一定拦得住,但她怎么也要试试。
廖大太太很是不悦,道:“长辈做寿,又不是爬不起来了,怎么就不能去问个安?”她吩咐钟嬷嬷去请了周少瑾过来,继续训着周初瑾:“我从前听你说,你妹妹曾经得到过老夫人的指点,那就是对你妹妹有教导之恩了,老人家过寿,还是第一次,你怎么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周少瑾忍着不吭声。
就算是受了婆婆的责问,她也无意在这件事上妥协。
但很快,周少瑾被请了过来。
廖大太太笑容和蔼地将请帖递给了周少瑾,道:“初九那天,你好好收拾打扮一番。我们去给老夫人拜寿。”
周少瑾看姐姐的脸色就知道姐姐是为这件事不高兴了,她微笑着应了,出了正房立刻挽了周初瑾的胳膊,在姐姐面前扮着小孩子撒着娇道:“姐姐,我说了会听你的话的,老夫人过寿,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去问个安。但我保证一直跟着姐姐,哪里也不去,好不好?”
周初瑾脸色微霁。
等到了九月初九的那一天,姐妹俩好好打扮了一番和廖大太太一起去了朝阳门。
程筝和程箫几个早到了,正站在垂花门前帮着郭老夫人迎客。
周少瑾几个进门的时候正巧遇到几位太太连袂而来,她们亲亲热热和程筝打着招呼,并打趣她们姐妹:“你们可是姑奶奶,是坐上宾,怎么站在这里迎起客来?老夫人也太会指使人了!”
程筝笑道:“今天是老夫人的寿辰,我们姐妹能帮着老夫人在这里迎客,那也是孝顺,还可以沾沾老夫人的福气。”
说话间,她拉了周少瑾的手,把几位太太介绍给了她们。
周少瑾用心地听着。
圆脸的是周太太,长脸的是王太太,就是笑也让人觉愁容满面的是曲太太,申太太是金陵申家十七老太爷家的,如今在兵部武选司任主薄,能接了请帖,是因为和程家是同乡……
她把这些人一一记在心里。
既然决定了要嫁给池舅舅,以后就少不得和她们打交道。
众人知道方氏是镇江廖家的大太太,都热情地和她们打着招呼。
程箫笑盈盈地请了她们去穿堂坐。
方家二太太带方萱过来了。
她们在京中的时候比廖大太太久,和这些太太都是熟人,大家说说笑笑地互相问候,说着些家长里短的事,然后一起去给郭老夫人问安。
郭老夫人今天很精神,穿着件宝蓝色绣着仙鹤仙草纹的褙子,戴着镶着鸽子蛋大小的绿色猫眼石额帕,夹杂着银丝的头发整整齐齐地绾了个圆髻,还破天荒的戴了支金步摇。
大家笑嘻嘻上前行礼,恭贺着郭老夫人的寿辰。
郭老夫人呵呵地笑。
轮到周少瑾的时候则拉了周少瑾的手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道:“我有些日子没见着你了,听说你随着你姐姐进了京,我还在想,我寿宴的时候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回保定府呢?”
听那口气,好像她们有几年没见了似的。
周少瑾不明所以,但她相信郭老夫人,就像她相信程池一样。
她乖巧而又温顺地顺着郭老夫人说着话。
郭老夫人很是满意,特意让人赏了一串碧玺的十八子佛珠手串,道:“没事的时候就常过来走动。你当年给我抄的经书我可是供到了普陀山的法雨寺。”
周少瑾微笑着应“好”。
郭老夫人就吩咐程笙:“你们小时候也一块儿读过书,你带着她,和京里的这些姐姐妹妹都认认。”
程笙笑着应“好”,上前拉了周少瑾的手站在了老夫人身后的屏风旁,望着一波又一波地进来和老夫人问安的亲戚朋友低声道:“祖母这是怎么了?你前些日子还过来给她老人家问过安?难道老夫人年纪大了,记不住东西了?”
周少瑾仔细地打量着郭老夫人,低声地回她:“老夫人的目光清明,不可能是记不住东西了……”
只怕是另有所图!
不过是她们看不出来而已。
程笙还在那里猜来猜去的。
周少瑾的目光却落在了前来给郭老夫人问安的方萱身上。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方二太太等到众人都给郭老夫人问过安之后她才带着方萱上前,方萱给郭老夫人问安的时候大家的目光就都落在了方氏母女的身上。
郭老夫人显然因此有了空闲拉着方萱的手和她说着话。
大家这才知道原来方萱这些日子跟着郭老夫人学写字。
郭老夫人笑道:“要说写字,你和少瑾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两个小姑娘了……”老夫人说着,招呼周少瑾,“你也过来见见方家六小姐。”
上月不是刚刚见过了吗?
周少瑾等人心里都暗暗奇怪。可这样的场合,没有谁会傻地去纠正郭老夫人。
两人互相见了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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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章 暗流(六月份粉红票第一加的第三更)
郭老夫人就招了周少瑾和方萱过去,一手拉了周少瑾,一手拉了方萱,笑容温和慈爱地看了看周少瑾,又看了看方萱,对屋里的人道:“你们看这两个小姑娘,朝露明珠似的,让人看了就觉得心里欢喜。”
方二太太的表情顿时就变得有些僵硬。
周少瑾是出了名的漂亮,只要是初次见到她的,没有谁不多看两眼的。方萱也很漂亮,可若是站在周少瑾的面前,那漂亮就显得颇为勉强了。
老太太这是在夸方萱呢还是在损方萱呢?
方二太太在心里真嘀咕。
方萱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老夫人夸周少瑾就夸周少瑾好了,何必把她拉扯进来给周少瑾做陪衬?
能站在这屋里的没有一个不是人精。
郭老夫人地位超群,又有谁会没有眼色地去纠正郭老夫人呢?
众人呵呵地笑,七嘴八舌地赞着周少瑾和方萱漂亮,可目光却忍不住地在周少瑾的身上多留停留几息。
周少瑾被这样众目睽睽地打量,也有些不自在,但她素来乖巧懂事,不管郭老夫人是什么原因这样做,她都会安静地接受。所以众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尽量让自己笑容自然甜美,举止大方得体,说话温柔婉转,不辜负了郭老夫人曾经指点过她的名声。
有几位太太看着就暗暗地点起头来,甚至有人悄悄地向袁氏打听周少瑾定了亲没有。
袁氏乐见其成,把周少瑾好好地夸了一通,好像若不是程许和闵家大小姐早有了婚约,她就为程许求娶了周少瑾似的。加之那几位太太见周少瑾的确像袁氏所说的性格柔顺,也都留了心,和周初瑾攀谈起来。
周初瑾巴不得等父亲的信一来就立刻为周少瑾找个门当户对人家,对那些人也就格外耐心。
大家都是明眼人,见状就更热情了,弄得周少瑾满身的不自在,躲在周初瑾的背后不说话,众人就更觉得她温婉娴贞了,看得方萱气结,好不容易等到给郭老夫人拜了寿,她拉着母亲的衣袖就要回家。
方二太太心里也不舒服,可总不能就这样走吧?
她耐着性子劝着女儿:“你是大姑娘了,应该知道这世上就是太阳,星星还不围着它转呢,怎么能因为这一点点的小事就嚷着要回家?这是郭老夫人的寿宴,你以后嫁了人,有了夫家,是不是婆婆一句话不中听就要和夫婿和离呢?”
女儿真是被她宠坏了,她得再找个机会好好地和女儿絮叨絮叨才行。
方萱只好咬着牙留了下来,看着那李太太满脸笑容不住地打量着周少瑾。
有小丫鬟进来禀道:“老夫人,几位爷来给您拜寿了!”
郭老夫人笑盈盈地坐到了厅堂的罗汉床上,除几位太夫人、老夫人,其他女眷纷纷回避。
程池就随着自己的两个哥哥走了进来。
或者是因为是郭老夫人的寿诞,他穿了件暗红色竹叶纹的直裰,乌黑的青丝用白玉簪绾着,腰间的杏色刻丝绣双鱼荷包上的金丝线不时闪着寸芒,气度雍容,风仪俊郎。
周少瑾的眼睛有片刻没有办法挪开。
她有好长时间都没有看见池舅舅了。
他还是老样子。
不是,是比从前还要英俊……好看……
周少瑾就那样痴痴地望着程池,这大厅里的众人好像都消失不见了似的,她只看得见他,她只能看见他。对跟在程池身后走进来的程许却完全没有注意到。
周初瑾真是又急又气。
还好她留了个心眼,站在了落地罩旁,却忘了轻轻地撩开帷帐就可以看见厅堂里的情景。
她悄悄地拧了拧周少瑾的胳膊,低声地告诫她:“你给我收敛一点,小心被别人看出端倪来。”然后向前几步,把周少瑾挡在了身后。
周少瑾赧然,收回了眼神却又忍不住地想向外面瞅。
周初瑾却发现方二太太和方萱就站在离她们不远屏风旁,目光微斜,就可以看见来给郭老夫人拜寿的人,而方萱正杏目圆睁,不知道看到什么令她惊讶的事。
她不由踮起脚来伸长了脖子,顺着方萱望过去。
周初瑾看见了程池……还有程许。
程许沉默了很多,原本耀眼的光芒突然间一下子变成了沉静内敛,仿佛经历了红尘历练,一下子就长大了很多。
周初瑾原本对他恨得要死,可此时看到他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又隐隐有些同情。
她暗暗地叹了口气。
不知道方萱看到了谁?又为何那样的吃惊……如果她要是看中程池就好了。凭着程、方两家的交情,这倒也是桩门当户对的亲事。
父亲怎么还没有给她回信?
难道是信没有送到?
或者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周初瑾有些惴惴不安。
方萱在看程池。
这是她第二次看见程池。
第一次是在去给郭老夫人请安的路上,他回过头来瞥了她一眼。她当时根本不知道他是谁,可他看她的眼神却让她觉得有些怪异,好像……很感慨似的……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一次,她猜出了他是谁,却没有想到他这么的年轻。看上去根本不像二十七、八的年纪,而且气度很好,程许跟在他的身边,如星子和皓月,完全没有可比的……听说他没有成亲,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一时间方萱的心里有点乱。
方二太太看在眼里,嘴角露出一丝的笑来。
若是女儿中意,那就没有比这更好的姻缘了。
她回过头来,发现廖大太太正抿着唇朝她笑。
显然也发现了方萱的异样。
两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个了解的眼神。
大厅里,程泾等人给郭老夫人拜过寿,送上了各自的寿礼,说了几句吉祥话,就退了下去。
众人从左右的屏风后面涌了出来,络绎地向郭老夫人道着贺。
“一门三进士,还出了个解元郎,您老人家可真是有福气!”
“兄弟同是进士的人家也不是没有,可像老夫人这样,长子是阁老,次子是翰林的,可还真不多见!”
“老夫人这也是头一位了吧?”
郭老夫人矜持地笑,眼底却难掩欢欣。
有知道程池事的太太索性锦上添花地道:“从前程家人口众多,三老爷虽然金榜题名,可家中的庶务却有办法丢开。现在长房在京城定居了,琐事也就没有那么多了。得了宋景然宋阁老的推荐,在工部水司挂了员外郎的衔,近日就要去济宁的河道总督府帮着河道总督杨寿山杨大人治水去了。”
屋里的都是官宦人家的女眷,谁不知道河道、漕运、盐运、市泊司等都是油水最重的衙门。
一上任就是从六品,还去了河道总督府……十个里面就有八个人目光热切地望着郭老夫人,不停地赞着郭老夫人的福气,还有两个人虽然自持身份地笑着,私底下却开始偷偷地交换眼神。
周少瑾先是有些意外,但她又很快地为程池欢喜起来。
池舅舅,终于不会像前世似的离开程家而是留了下来!
而且还做了他喜欢的事。
他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吧?
想到这些,周少瑾就觉得能够和九如巷分宗真是太好了。
袁氏……也不是不可取的……
周初瑾心情复杂。
程池这些日子没有出现,是去办这件事了吗?
程家并不差这点银子,他不去吏部不去都督院、大理寺却去了河道总督府,这是要外放吗?
有没有可能和少瑾有关呢?
可能在她的心里,她始终还是没有办法把那个气度高华的池舅舅和引诱她妹妹的坏蛋联系到一起,对程池还抱着一丝的希望……
袁氏则是看着肝疼。
哪天她要是能像老太太这样被人恭维,她也不枉活这一世了。
想到这里,她就朝代表闵家来给郭老夫人拜寿的闵家三太太看了一眼。
有了闵家的支持,最多不过二十年,有可能只要十五年,他们家嘉善就能拜相入阁了吧?
还有方家,方家的二老爷可是出了名的长袖善舞,若是方萱嫁给程池,她这个做大媒的,方家二老爷怎么也要另眼相看吧?
袁氏的心又热了起来。
听戏的当口,趁着一折戏刚刚唱完,另一折戏的云板还没有响起来,她带着方萱走到了郭老夫人面前,笑道:“娘,阿萱从前常陪着我的几位舅母看戏,您眼睛不好使,让她帮着您看看戏词吧?”
郭老夫人笑道:“你呀,让我说你什么好!聪明的时候那是真聪明,什么都想得到。可这糊涂的时候,也是真糊涂,什么事都想当然——阿萱才几岁?正是好玩好动的年纪,你让她陪着我听戏,把她拘在我们这群老太太身边,还不得把她给闷得不行。你的孝心我知道了!阿萱,和少瑾她们去玩去吧!今天天气不错,花园里还可以划船,你们耐不得听戏,就去花园里玩好了!”
周少瑾想去。
说不定能碰到池舅舅呢!
周初瑾当然不会允许她去,用眼神压着她,不让她动弹。
方萱从前是最不耐烦和老太太们坐在一起看戏的,那些戏不是唱着苦守寒窑十八载就是唱着背着一双儿女千里寻夫的……可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想好好地服侍郭老夫人,让郭老夫人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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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一章 提亲
郭老夫人却婉言拒绝了。笑着摇头道:“我知道你们小姑娘家孝顺,可我也不是那老顽固。你们只管去玩去。要孝顺,也不在这上面!”
方萱闻言忙道:“老夫人,我还是陪着你看戏吧——我喜欢看戏,平时也常陪着祖母看戏!”
郭老夫人见她态度坚决,也就没有说什么,留方萱在身边坐下。
戏开了锣。
方萱不时地在袁老夫人耳边说着什么,呼奴唤婢,照顾茶点,服侍得十分周到、体贴、殷勤。
众人都看出点端倪来,不由交换着眼神,心里暗自琢磨着是不是方家要和程家结亲了。
周初瑾不由地冷笑,对周少瑾道:“你看见了吧?程家要结亲,也是像方家这样的姑娘,你趁早死了心。”
周少瑾知道姐姐是为了她好,虽然不赞同姐姐的话,却不愿意因为自己的反驳而让姐姐不快,只好在一旁陪着笑。
周初瑾想到刚才周少瑾看程池的眼神,又怜惜起妹妹,咬牙切齿地道:“少瑾,姐姐给你找个更好的人家嫁了!”
周少瑾听得胆战心惊。
前世,姐姐说了这话没多久,就找到了林世晟……今生,林世晟虽然已经成亲,可谁知道又会冒出什么王世晟、张世晟的!
她忙抱住了姐姐的胳膊。
周初瑾这才神色微霁。
待回到家中,下了轿才发现方二太太的轿子跟了过来。
周初瑾和周少瑾面面相觑。
廖大太太却满面春风,笑而不语地迎了方二太太去屋里坐。
周初瑾和周少瑾上前给方二太太行礼。
方二太太的目光在周少瑾身上停留了片刻,这才笑着对她们说了声“不必多礼”。
廖大太太却朝着她的身后张望,道:“阿萱没有跟过来吗?”
“我让她先回去了!”方二太太笑道,“她今天可是结结实实地服侍了老夫人一个下午,只怕早已经累坏了,我让她先回去了。这种事,也不好让她先知道。”
廖大太太听着兴奋起来,道:“怎么样?我说的有道理吧?我们阿萱长相还是品格那都是一等一的,郭老夫人不可能不喜欢。你看今天,郭老夫人可是一直乐呵呵地夸着我们家阿萱呢!”
“是啊!”方二太太含蓄地看了周少瑾姐妹一眼,道,“如果这件事能成,我得好好谢谢你的大媒。”
原本这种事不应该在垂花门这种地方说的,可正巧周少瑾在,让她听到一些风声也好,免得她以为自己长得漂亮,就能真的压在阿萱的头上。
周少瑾既被她姐姐留在京城久居,想必也是为了婚事。
以后成了亲,周少瑾和方萱也会抬头不见低头见,还是早点打算的为好。
“怎会不成?”廖大太太也觉得这种事不应该在垂花门口说,可她太高兴了,拉了方二太太的手道,“你没有听袁夫人说,就盼着阿萱能够嫁过去,给她帮把手。”
渭二太太长期卧病在床,不能主持中馈,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程家长房的人口又简单。
方二太太笑而不语。
廖大太太携手和方二太太去了正房。
周初瑾却吓得脸都白了,拉着周少瑾去了自己的厢房,甚至没有去看官哥一眼,更没有心思更衣梳妆了,而遣了身边服侍的丫鬟婆子就低声地问周少瑾:“程子川……当着外人的面有没有对你失礼的地方?或者是……被人看见过?”
看见程池要亲吻周少瑾,她当时太震惊了。事后仔细想想,妹妹没有一点点拒绝的样子,反而面色红艳,娇羞如花,她就知道,两人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只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她也不想多说妹妹,免得妹妹被推到了程池那边。
周少瑾脸色通红。
每次她都晕头晕脑的,根本不知道有什么人来过或者是走开……
周初瑾气得直跺脚,声音像雨前的风暴:“这该死的程池,欺负我们周家没人不成?居然坏你的名声……”
这罪名可大了!
周少瑾忍不住对周初瑾道:“姐姐,你别这样么说,池舅舅很维护我的……”
周初瑾一记严厉的目光瞥过来,让周少瑾硬生生地把没有说的话咽了下去。
“他很维护你?”周初瑾不齿地道,“他若是维护你,那今天方二太太为何三番两次地针对你说话?还有我婆婆,为何在垂花门前就说起了方萱和程池的婚事?”陡然间,委屈就如水般漫过来,周初瑾的眼里已有了点点的泪花,“少瑾,”她搂了妹妹,道,“少瑾,兄弟齐心,其力断金。姐妹也一样。我们都会好好的……”
如果母亲还在世,她们姐妹又怎么会被人这样欺负!
周初瑾的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有小丫鬟隔着帘子禀道:“大奶奶,亲家老爷身边的李长贵过来了,说是带了老爷的信……”
是啦,她怎么把这茬事给忘了。
她所说的事多重要,父亲肯定不能简单地回她一信封就了事,自然会派了得力的人来和她协商。
周初瑾精神一振,忙吩咐小丫鬟请了李长贵到书房里坐,自己匆匆地梳妆打扮了一番,吩咐周少瑾就呆在她的屋里别动,急匆匆地去了书房。
周少瑾托着腮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想着程池。
他要去济宁做官了,也不知道那边的天气如何,要不要急着赶制几件冬衣来。
早知道这样她就不偷懒了,池舅舅的冬衣还没有开始裁剪。
他去了济宁之后,老夫人不知道会不会搬回杏林胡同?
那朝阳门那边就孤单起来。
她也不好去杏林胡同给老夫人请安了。
周少瑾就长长地叹了口气。
外面的事自然由男子拿主意,可池舅舅若是留在京城该有多好……
至于方家看中了程池的事,周少瑾并没有放在心上。
郭家的小姐提起程池还面红耳赤的,有其他人看中了程池一点也不稀奇。
端看池舅舅怎么做了!
她胡思乱想着,周初瑾手里拿着封信,旋风般地闯了进来。
周少瑾忙站了起来。
周初瑾直直地望着周少瑾,表情显得有些复杂。
周少瑾直觉出了大事了。
她不由小心翼翼地喊了声“姐姐”,道:“是,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周初瑾的眼泪猝然间落了下来,抱着周少瑾就捶了她几下,抽泣道:“你这憨丫头……可真是憨人有憨福!”
周少瑾很是茫然。
周初瑾已掏出帕子,一面擦着自己的眼角,一面将手中的信递给了周少瑾:“喏!你看看。池舅舅……向父亲求亲了!父亲已经答应了,过几天程家就会去保定府下聘……你,你就要嫁给池舅舅了!”
这幸福来得太突然!
周少瑾像被什么砸中了似的,半晌还晕乎乎的。
周初瑾又是哭又笑的,说话都有些没有条理:“你长大了,已经会看人了……倒是我错怪了你……我也是为你好……你很喜欢池舅舅吧?如今你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她说着冷哼,“还好池舅舅他有担当,不然他伤害了你,我肯定不会放过他的……不过,以后我们可怎么称呼啊?她是我妹夫了,却和沔大舅舅是从兄弟……虽说分了家,可到底还是一家人……”她担心道,“还好分了宗,不然这件事可麻烦了!外祖母也应该知道了吧?不知道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周少瑾只在那里泪眼婆娑地笑。
她抚摸着上面的几个小字,心里却想着程池的付出。
换成是她,只怕连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更何况亲自去请长辈同意。
池舅舅……待她真得很好……
姐妹俩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好半天才平静下来。
周初瑾就奇道:“那方家二太太怎么会想到把方萱嫁给池舅舅?”
周少瑾为程池说话道:“或者是这件事还没有传开吧?我们不也刚刚知道。”
周初瑾满意地点头,目光微转,若有所思了片刻,对周少瑾道:“这件事你也不要说出去!毕竟八字还没有一撇。就算是能成,说出去也让人觉得轻狂。”
周少瑾红着脸点头。
九如巷才分宗,就传出她和池舅舅的婚事,怎么着也有些不好,还是低调些处理为好。
周初瑾催了妹妹回屋更衣:“方家二太太在这边做客,我还得去打个招呼才是,你梳妆好了,就过来帮我抱抱官哥——明天我就送你回榆钱胡同。”话音刚落,想到程池还在京城,青天白日地就要抱着周少瑾亲,又反悔道,“你还是继续在我这里住几天好了,等池舅舅去了任上,你再搬回榆钱胡同好了。”
家里没有个长辈,那些仆妇谁敢拦着程池。如今两人既然定了名份,只怕池舅舅更是忍不住,万一做出什么事坏了两人的姻缘可就麻烦了。
周少瑾很想见见程池。
何况程池马上要外放了,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程池的。
可姐姐既然已经开了口,她怎敢不从。
周少瑾有些闷闷不乐地回了后罩房。
商嬷嬷笑盈盈地迎了上前,道:“二小姐,四老爷给您带了驴肉火烧过来。我已经放在了厨房,明天一早给您做早膳。”
周少瑾难掩喜悦,道:“池舅舅什么时候过来的?他人现在在哪里?”
他之前不是在给郭老夫人拜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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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二章 定亲(给小汐夕的加更)
商嬷嬷见周少瑾毫不造作地问她,自心底发出愉悦的笑,温声道:“四爷今天一早赶回来的——今天是老夫的寿辰!不曾想回来的时候二小姐已经去了朝阳门,四爷就把东西给了我们。还说,这几天可能应酬比较多,要过几天才能来看二小姐。”
周少瑾点头,笑道:“是要去济宁上任了吗?”
商嬷嬷笑道:“原本这几天就应该走了,可老夫人的生辰,四爷就请了几天假,正巧趁着这个机会去了保定府。”
也就说,她既将和程池定亲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周少瑾面色绯红。
商嬷嬷呵呵地笑,给周少瑾道喜。
周少瑾喃喃地应着,赧然地躲进内室。
朝阳门的宅子里,送走了客人的袁氏在服侍郭老夫人卸妆。
郭老夫人闭着眼睛,任吕嬷嬷给她通着头,问袁氏:“闵家那边的婚事都准备得怎样了?我瞧着嘉善不怎么有精神的样子?”
提起这个袁氏就恨得不行,道:“都是程识和程证那两个贱胚。如果不是他们,嘉善不会这样的!”
也就是说,自少瑾的事之后,嘉善就没有缓过气来。
自己还是在朝阳门住好了。
郭老夫人一句多的话都不想跟袁氏说了。
她吩咐袁氏:“明天让嘉善过来一趟,我好些日子没有和他说话了。”
婆婆到底心疼孙子。
袁氏笑着应“是”,说起程池来:“……已经决定了去济宁任职吗?要不要我跟我从兄说一声?治河,多辛苦啊!去那边镀镀金就回来吧!四叔年纪也不小了,从前管着家里的庶务,只能在亲戚间帮着找个知根知底的,知道四叔父品性学识的才不委屈了四叔。如今四叔有了官位傍身,这可选的范围就大了。”
郭老夫人知道这是大菜上了桌。
笑道:“反正他也这么大年纪了,若是还急匆匆地给他随意说门亲事,那才是真正的委屈了他。随他的意吧?!”
袁氏听着就沉吟了片刻,道:“娘,您觉得方家六小姐阿萱怎样?”
郭老夫人笑道:“你怎么想到阿萱身上去了?她今年十五还是十六?年纪也太小了些。四郎是要找媳妇,又不是要养闺女。”
袁氏笑道:“娘,看您说的。这娶妻娶德,品格儿第一。何况不过大个十来岁,又是头婚,四叔一表人才的,怎么就配不上阿萱了?要照我说,反倒是阿萱有些配不上四叔——像阿萱这样相貌出身的姑娘家少,可也不是没有。只是方家我们最知道底细,方家二太太又是出了名的贤惠,方家二老爷官职不高,交游却广,这样人家养出来的闺女性情必是开朗活泼,和四叔正好互补。我越想越觉得好!”
郭老夫人“嗯”了一声,认真地开始思考这件事。
袁氏眼底闪过一丝喜色,知道老太太是个极有个性的人,她说再多也不如老太太自己想清楚了,故而不再作声,接过小丫鬟手中的帕子等着郭老夫人通完头了好服侍郭老夫人擦手。
渭二太太邱氏过来给郭老夫人示下。
今天郭老夫人寿辰,她负责将那些杯碗器皿等物入库。
郭老夫人就趁机问邱氏:“你觉得四郎娶个怎样的媳妇比较好?”
邱氏素来知道自己的这个嫂嫂袁氏强势,她又不是个喜欢争强好胜的人,何况她来之前袁氏已经在婆婆屋里服侍了,不知道是不是婆婆和嫂嫂之间又有了矛盾?
四叔是婆婆的心尖子,她宁愿得罪嫂嫂也不愿意得罪这个待她极好的婆婆,她想也没想地笑道:“四叔的婚事自然由您做主,我们这些做嫂嫂的哪有置喙的余地。”
袁氏在心里冷笑。
她这个弟媳,什么事也不管,什么事也不作声,可只要老太太张了嘴,老太太那就是一百个一千个的对,一千个一万人的好,没有一点点自己的主张。平时她没有少被老太太敲打,可看这样子,却是一点记性也没有长。
老太太问她,可算是问错人了。
偏生今天郭老夫人不知道是怎么了,居然笑道:“你倒是个柔顺的,我倒不怕四郎的媳妇进了门和你相处的不好。”
邱氏奇道:“四叔的亲事你老人家已经有了眉目?”
“还没!”郭老夫人笑道,“不过是想着他迟早要成亲,只怕你们的弟妹要比你们小很多。”
邱氏忙乖巧地道:“您的眼光不会有错。我们到时候把她它当闺女看就是了,肯定会好好地待她的。”
郭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道:“时候也不早了,你们都忙了一天了,去歇了吧!这几天我要给四郎准备去任上的东西,就不管你们了。你们也不用每天赶过来给我请安了。”
等到消息传出来后,还有得她们忙得。
袁氏和邱氏恭敬地应诺,领着各自的丫鬟婆子散了。
程池来见母亲。
郭老夫人兴奋地道:“你是怎么让周大人同意的?”
程池知道母亲看重他,以后一面是母亲,一面是岳父,他两边都不想得罪。把自己在衙门口白站了好几天的事隐去,只说了周镇和他谈治水的事:“……还准备把我拉到村里去看看。我惦记着娘的寿辰,就婉言拒绝了。周大人就让我早点从京城出发,路过保定府的时候再帮他拟个章程,他试着在乡间推广,看能不能解决水瘠之事。”他说到这里,不由地笑了起来,“然后没等我再说提亲的事,周大人就主动对我说,让我一切按古礼行事就行了。我已经让人去准备聘礼了,想在去济宁府任职之前把婚事定下来。”
“好,好,好。”郭老夫人眯着眼睛,与有荣焉地笑,越看儿子越觉得顺眼、顺心——有谁家嫁姑娘像她儿子似的,几句话就让岳父大人点了头,聘礼礼金一律不问。
她忙叮嘱程池:“周大人虽然这样说,可该有的礼数却一样不能少。”
程池笑着应“是”,迟疑道:“大嫂对少瑾有些偏见,我只怕到时候大嫂心里会不痛快,给少瑾脸色看……加上我这一去没有个三、五年回不来,您一个人住在朝阳门我不放心,让您住去杏林胡同,我更不放心。我想早点让少瑾进门,我走之后您也有个人陪着说说话,解解闷。少瑾从小没有母亲指点,您正好还可以告诉她怎么主持中馈。”
郭老夫人讶然,道:“你不准备带少瑾去任上吗?”
他娘就等着抱孙子呢,他怎么敢说自己不准备和周少瑾圆房?
“她跟着我去了任上,您怎么办?”程池强势地道,“这件事就这样说定了。您也别劝我了。别人家不知道是怎样的,我家里可不能是媳妇进了门,婆婆就靠边站了。”
真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郭老夫人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道:“那媒人你想好了请谁吗?”
“准备请宋大人和章大人。”程池道,“一个是推荐我的人,一个是我的顶头上峰。他们又是师生,再好不过了。”
郭老夫人也同意,两人商量了半夜,第二天一大早郭老夫人就去了宋家。
宋夫人知道来意后虽然很是诧异,但想想周少瑾和程池的模样,也觉得是天作之和,道:“可惜我婆婆不在了,我膝下又只有一个儿子,不然就主动请缨给你们家去做全福人了。”
郭老夫人呵呵地笑,道:“原也不想打扰你们的,可你们家宋大人对我们家四郎有伯乐之恩,我们家四爷说,他成亲,无论如何也要请宋大人做媒人。你到时候可一定给去给我帮忙。我们分宗出来,也不过他们兄弟三人而已。”又道,“若不是分宗,我还没想到让少瑾做我的儿媳妇。如今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宋夫人安慰郭老夫人良久,留郭老夫人在家里用了午膳,这才亲自送了郭老夫人离开。
晚上宋景然回来听宋夫人说起,欣然应允。
先不说两人现在的关系,就程池的学问也值得他尊敬。
宋景然和章惠顺利地接下了媒人的差事,程劭那边也很高兴,对程池道:“你可要多生养几个才好。不管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家里多几个孩子,热闹些!”
程池想到来时满院子的寂静,就笑道:“若是我们有两个男孩子,就过继一个给汾从兄好了。”
程劭却摇头,黯然地道:“你若是有心,过继一个孙子给训哥儿吧?!我不能让他做了孤魂野鬼!”
程池望着两鬓全白的叔父,第一次有了酸楚的感觉。
或者是因为自己也要成亲了,心变得柔软了吧?
可等到自己有孙子的时候,二叔父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程池想了想,道:“二叔,要不您从善堂里抱个孩子回来养吧?”
程劭愕然。
程池沉声道:“那年我去淮安拿盐引,遇到了永定河决堤,淮安城外不是失去父母的孩子就是失去孩子的父母,我当时就在想,在这样的苦难面前,家族的传承是如此的脆弱,是家族的传承更重要还是性命更重要?”
这就好比是在问生恩和养恩谁更重要,都是个无解的话题。
程劭微微地笑,道:“恐怕是家族财产更重要吧?”
程池哈哈大笑。
程劭道:“这件事等你成了亲再说吧?!我年纪大了,就算是孩子抱了回来,我也没有精力扶养。”
可到底是动了心。
程池笑着喝了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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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三章 下聘
郭老夫人那边,不过两天的功夫,就准备齐整了。
请了老太爷的学生、翰林院掌院学士吴早秀的儿媳妇顾氏为全福人,跟着官媒一起去了保定府下聘。
那顾氏是海宁顾家的旁支,程筝的夫婿顾绪在詹事府任少詹事,也兼着翰林院的学士,所以程泾的姻亲里面,第一个知道程池婚事的,竟然是顾绪。
因吴早秀家六代同堂,顾氏是京城有名的全福人,找她说亲的人很多,顾绪也没有放在心上。直到周程两家交换了庚贴,准备下聘,顾绪有天早上无意间问程筝:“池叔父要成亲了,老夫人年事已高,你不过去帮帮忙吗?”
“什么?”程筝愕然,“池叔父要成亲了?你是听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池叔父要娶谁家的千金?”
程池的婚事是程家的事,他们又是小辈,自然不用和他们说什么。
可法理还不外乎人情,程筝是老夫人最看重的孙女,在金陵的时候家里有什么事的时候郭老夫人还会写了信过来和程筝说,程池要成亲了,这么大的事,于情于理,郭老夫人就算不和程筝讨论哪家的姑娘合适,也应该会提前告诉她才是。
夫妻俩不由交换了一个眼神。
程筝立刻下了炕,对顾绪道:“我今天可能会回来的有点晚,你别等我了。”
顾绪却道:“听说是保定知府周大家的二女儿。就是那个曾经养在老夫人屋里的那位二表小姐。
程筝的脑子一下子就炸开了锅。
祖母怎么会为池叔父求娶周家的二小姐?
嘉善他……
大家以后一个锅里吃饭,怎么相处?
少瑾比她还小十几岁呢?
这都不说,池叔父迟迟没有成亲,找个小她十几岁的小姑娘很正常。可周少瑾,是四房的外孙女,和池叔父隔着辈份呢?没有分宗之前,那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的……但分宗之后……
有什么东西从程筝的脑子里一闪而过又没有抓住。
她头痛欲裂。
虽说两家不像从前那样亲密了,可到底做过那么久的姻亲,有些事还是应该顾着一点才是。
偏偏池叔父马上要出仕了……这岂不是递了把柄给人拿捏?
程筝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去定定地望着顾绪:“这消息可靠吗?”
“听吴大人说的。”顾绪倒没有程筝想得多,只是觉得这件事有点违反常理,程筝应该回去看看是不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你也知道,吴大人家的三儿媳是顾家的姑娘,她生了五子三女,常给人做全福人的。我是听吴大说的。”
当然顾绪在翰林院的时候,吴大人对他多有照顾,两家也算是走得很近的了。
程筝胡乱地点了点头,把儿子安顿好了,梳妆打扮了一番,就匆匆去了朝阳门。
郭老夫人正在和吴早秀的儿媳妇吴三太太说话:“这么说来,亲家老爷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啰?”
吴三太太笑着点头,道:“不仅亲家老爷什么也没有说,就是亲家太太见我们去下聘,那脸上的笑就没有停过。可见周家是极满意这桩亲事的。”
郭老夫人高兴极了。
亲家满意这门事,也就是满意她的儿子。她也觉得脸上有光。
她临时又加了一倍的封红给吴三太太:“让您费心了。”
这媒人拿谢媒的红包是有规矩和讲究的,是不可以有推辞的。
吴三太太笑着道谢接了,和郭老夫人商量着婚期:“这是亲家老爷占卜出来的日子,您看什么时候合适?”
郭老夫人一看,全是明年的日子,就合了手中的封信,道:“只怕要麻烦你再跑一趟了,我们家想把成亲的日子定在今年。你也知道,我们家四郎年纪要大周家二小姐很多,又马上要去济宁任上了,三、五年是回不来的,拖到那个时候,周家二小姐年纪也大了。”
吴三太太并不意外,笑道:“亲家老爷也没有说什么,可姑娘毕竟没有及笄,又不是穷门小户养不成了,我寻思着我们这边得多给亲家老爷几分体面才是——最好是请了媒人去催婚。”
这样一来,就得请了宋景然和章惠亲自去趟保定府。
两人都朝廷的肱骨之臣,特别是宋景然,东阁大学士,户部尚书,回家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哪有时候亲自去趟保定府?
郭老夫人也有些犹豫了,道:“那我先和儿子商量商量。”
吴三太太也知道这件事颇为棘手,道:“要不,请了贵府的二老太爷过去也行啊!不过是要让外面的人看看程家的诚意,这么短的时候娶了周家二小姐过门,并没有怠慢她的意思,是程家想快点娶了她进门。”
这个就比较有把握了。
郭老夫人点头。
小丫鬟进来示下,大姑奶奶回来了。
吴三太太趁机告辞。
郭老夫人亲自送她到门口,这才见了程筝。
程筝从来不曾和郭老夫人见外,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
郭老夫人笑道:“说起来,这件事还是你母亲提醒了我。我之前也没有想到要为您池叔父求娶少瑾,可你母亲前些日子跟我提起方家的六小姐阿萱,我想到周少瑾和她差不多的年纪,又是知根知底,我亲眼看着长大的,与其娶了像阿萱这样只不过见过几次面的,还不如娶了少瑾。至于说嘉善,他这辈子还长着,以后还会遇到更不顺心的事,有些事他也应该学会忍耐和妥协了。”说到这里,郭老夫人的语气轻快起来,“你母亲不是一直想着嘉善拜相入阁吗?这件事就当是给他的磨练好了!”
可这样的磨练何其残忍!
程筝都有些不敢想。
脑子里却灵光一闪。
难道,是池叔父瞧中了周少瑾?!
所以祖母才会让周少瑾进门?
她想到之前程池拜托她照顾周少瑾的事。
那个时候池叔父很诚心,怎么一个夏天不见,事情就全都变了。
程筝满脸的困惑。
郭老夫人面上的笑容渐淡,道:“阿筝,我以后会跟着你池叔父住在朝阳门这边,大家隔得远远的,逢年过节的时候碰一面而已,你不必太担心嘉善!”
如果真的是池叔父看中周少瑾,这件事就说得过去了。
可池叔父是什么时候看中的周少瑾呢?
程筝很是无奈。
她就算是知道又如何?
事已成舟,她再多说也没有用了。
何况这件事还涉及到她的母亲。
而母亲和祖母不和,小时候她们姐妹看不出来,可嫁了人,主持了一府的中馈,自然也就品出些味道来。
她喃喃应诺,道:“我母亲,可知道这件事?”
“你池叔父的事毕竟还八字差一撇,我也就没有多说什么。”郭老夫人淡淡地道,“现在婚事有了眉目,也应该告诉你母亲和你二婶一声了。只是你母亲这些日子忙着嘉善的婚事,怕是没有空理会这件事了。”
也就是说,郭老夫人虽然免了袁氏的晨昏定省,袁氏就真的不怎么过来了,颇有些抱怨袁氏只管自己的儿子不关心小叔子的意思。
程筝羞得脸色通红。
一边是养大她的祖母,一边是生了她的娘亲,她左右为难。
郭老夫人却没有放过袁氏的意思,道:“你今天既然出来了,就回去一趟吧?看看嘉善的婚礼准备得怎样了?顺便把你池叔父订亲的消息告诉你母亲,也免得她总是惦记着!”
有了方萱的事,老夫人这个“惦记”两个字就用得有些个微妙起来。
程筝不好再多说什么,笑着转移了话题,道:“不知道四叔父的婚事有没有我能帮得上忙的?”
郭老夫人笑道:“过两天吧!等到婚期定下来了,你们姐妹都要回来帮忙的。”说这话的时候,她显得很高兴。
程筝苦笑着去了杏林胡同。
一个面生的娘子站在厅堂里和由丫鬟婆子簇拥着的袁氏说着话。
袁氏满脸笑容地朝着程筝招手:“你来得正好,有管事向我推荐了这家古玩店,这是他们店里一副由汝窑碎片做得墙屏。你来看看怎么样?我想把它挂在你弟弟的书房里……”
竟是殚精竭虑地在布置着程许的新房。
程筝想到了刚才郭老夫人说话的表情,心里陡然间对母亲有些埋怨起来。
作为儿媳妇,就算杏林胡同这边的事再忙,也应该抽空去给祖母问个安才是。祖母让她不去晨昏定省她就真的不去,连四叔父要成亲的事都不知道。
她胡乱地答了几句,袁氏见她情绪不高,还以为她家里出了什么事,打发了古玩店的就和她去了内室说话。
程筝把程池和周少瑾定亲的事告诉了袁氏。
袁氏如当头一击,跳起来叫道:“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个时候才来告诉我?我已经和方家的二太太说好了,准备给你池叔父和阿萱做媒的……”
程筝对母亲越发的不满了,道:“娘有多长时间没有去给祖母问安了?池叔父的婚事,也是我今天去看望祖母的时候她老人家告诉我的。我想着祖母来了京城,正是娘孝顺的时候,应该知道四叔父的婚事才是,还准备问问您是怎么一回事呢?没想到您也不知道。”
至于什么“和方家二太太已经说好”的话,她根本不想提。
四叔父又不是父母双亡,长嫂如母,需要娘亲帮着张罗婚事。
什么时候就论到娘亲来管池叔父的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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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四章 争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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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氏闻言对女儿的语气很是不满。
怎么说也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她为何是向着老太太说话?
难道这就是从小把她丢给了老太太养育长大的恶果吗?
袁氏愤然道:“你一个出嫁的女儿,知道些什么?我已经答应了方家二太太将阿萱许配给你四叔父,现在你祖母出尔反尔,你让我如何给跟这些亲戚们交待?你难道不知道这件事对阿萱、对方家有多大的伤害吗?”
这样的指责太严重了。
而且她压跟也不相信祖母会做出出尔反尔的事来!
程筝不得不道:“祖母什么时候答应让四叔父娶阿萱?”
女儿的质问让袁氏更是气恼,道:“那天你难道不在场吗?我和廖大太太一直推祟阿萱,方二太太亲口同意让阿萱陪着你祖母看戏……”
程筝不由在心里冷笑。
还有个廖大太太!
全是方家出来的姑娘。
母亲怎么总是弄不明白什么是主什么是次呢?
“是啊!”程筝道,“我是在场!我是看见了方家二太太一副巴不得立刻程家结亲的样了。难道谁想和程家结亲程家就和谁结亲不成?那我们程家成什么了?菜园子门?谁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您当时也不在场吗?祖母说了些什么没有?承诺了方家什么没有?您怎么能说祖母出尔反尔呢?何况祖父去世了,四叔父的婚事原本就应该由祖母做手,您有觉得配合的推荐给祖母,可祖母和四叔父答不答应,那就是他们的事了,您怎么能越俎代庖?嘉善的事祖母插手了吗?箫姐儿的婚事祖母插的了吗?
“祖母不仅没有插手,而且还好几次跟您说,程家未必就一定要和闵家联姻。您听了吗?可祖母有没有把爹爹叫去非要你们给嘉善别配良缘呢?祖母还不是怕进了门的儿媳妇不讨您的喜欢,让别人姑娘家难做人,让嘉善两头都不是。
“己所不欲,毋施于人!
“母亲,您以后还是少插手朝阳门那边的事为好!”
最后一句,程筝说得很是郑重。
袁氏被气得差点吐血。
这就是她养得好闺女!
连基本的孝道都不知道。
要活生生地把她气死才干心!
她指关门口就大声喝“滚”:“给我滚得远远的。你不稀罕这个娘家,我也不稀罕你这个闺女!”随后不服侍地高声道,“你的婚事不就是你祖母决定的吗?早知道这样,我就把你嫁到方家去了!”
程筝深深地母亲的话刺伤了。
她泪盈于睫,沉声道:“母亲,我的婚事是祖父做得主。当时也曾问过您,您说要把我嫁到方家去,可祖母派了人去打听,方家的那位公子有暗疾,如今已去了快十年了。如果照着您的意思把我嫁了过去,我现在应该在守寡了吧?”
袁氏满脸的惊骇。
这件事,女儿是怎么知道的?
她张大了嘴巴,半晌都没有吐出一个音来。
程筝伤心地拂袖而去。
抄手游廊的转角处,程许慢慢地走了出来。
他想到自己在祖母的寿宴上见到她是的情景。
公园的事好像对她没有一点影响。
她显得更漂亮了。
而且光彩照人。
像一块琢玉,终于发出现莹莹光华。
她现在,却要嫁给四叔父了。
那个从小就让他仰视的四叔父。
为什么会这样?
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错?
程许慢慢地走进了上房。
屋里服侍的丫鬟婆子都不知道躲到了哪里,袁氏一个人伏在临窗大炕的迎枕上呜呜地小声抽泣着。
程许默默地看了一会,才轻手轻脚地上前去拍了拍母亲的肩膀。
袁氏立刻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般抓住了儿子的手,急急地道:“你姐姐她越是大越不听话了,居然指责起我来到,你祖母……”
从前他总觉得母亲可怜。
出身名门,因为喜欢父亲,所以急巴巴地嫁了过来。大姐和二姐都在祖母祖里长大,性格、行事作派都像祖母,说话行事隐隐总透露着种瞧不起母亲的味道,父亲又长年在外做官,做陪伴母亲的,也只有他。
而祖母却不一样。
她刚强又坚毅,不管是父亲还是叔父们,甚至是二房的老祖宗程叙,都别想在她面前讨了好去。
所以就算母亲失信于他,他在心里抱怨不已,却从来不曾恨过母亲。
可这一次,他却像突然失去了耐性似的,忍不住打断了母亲的话,道:“娘,您以后别和大姐和二姐她们吵架了,她们都是出了嫁的女儿。帮着家里是情份,不帮着家里也是应该。你这样喝斥她们,会让家里的仆妇也怠慢她们的。”
袁氏刚刚下去的眼泪又冒了出来,悲痛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有你这样帮着外人的吗?她们想回来就回来,不想回来就别回来,我还要巴着她们不成!要不是有程家,她们能嫁这么好的人家吗?让她们都别回来好了,看我会不会去求她们。”
程许神色黯然。
或者,只有父亲能安慰母亲,能令母亲高兴?
程池没有做声。
袁氏见没人接话,又因为大喊大叫了一通,心里的委屈和怨气都消散了大半,情绪也慢慢地平静下来。
程许犹豫了片刻,这才问母亲:“周家二表妹,真的要嫁给池叔父了吗?”
袁氏听着,脾气又上为了,些激动下炕趿着鞋子,道:“我得去朝阳门那边看看。你祖母这次做得太过份了。阿萱有什么不好?你祖母竟然选了周家二小姐。她难道不知道……”话说到这里,她戛然而止,神色显得有些尴尬——她只顾着抱怨郭老夫人了,却忘记了儿子曾经倾慕于周少瑾……
程许苦笑,安慰母亲:“没事!祖母说得对,我能得以的时候没能全力去得到,现在已经没有了机会,就不要去妄想。我只是问问。没有想到而已……”
他眼中闪过一丝悲痛。
袁氏又开始贬低周少瑾:“除了一副皮囊,她还有什么?等她年老色衰的时候你就知道女子以色侍人终非长久之计,最后还是要人品学识教养出身……”
程池不想听这些。
他温声地道:“娘,我陪您去见祖母吧?方家的事怎么办,只怕您还是得和祖母商量才行。”
不然方家那边不好交待啊!
袁氏的脸顿时沉阴乌云。
程许陪着袁氏去了郭老夫人那里。
程筝则直接去了程箫那里。
没有事先递帖子就来了。
程箫忙把程筝迎到了内室。
程筝也不绕圈子,直把程池和周少瑾定亲的事告诉了妹妹。
程箫半晌才回过神来,但回过神来就笑了起来,道:“池叔父肯定一早就瞧中了少瑾,不然也不会让我们去陪她了。”说完,她苦恼地道,“少瑾还没有及笄吧?让我喊个没有及笄的小姑娘做婶婶,我可得好好想想才能喊得出口!”
程筝就嗔道:“你就想这些了?”
“不想这些想什么?”程箫并不知道花园里的事,她坦然而笑道,“长辈们已经决定了的事,难道就会因为我们的反对而有所改变不成?与其心生恼意地整天不满,还不自己想清楚了高高兴兴地到长辈面前去凑个趣!何况我觉得少瑾的脾气很好,以后和娘做了妯娌,肯定不会和娘争什么的。家和万事兴。说不定祖母也是因此而满意这门亲事的。”
“你倒想得宽!”程箫不无嘲讽地道,心情却慢慢平静下来。
她把自己和袁氏吵架的事告诉了妹妹。
可能在为是长女,程筝的性子也很好强,母女有时候不免会起争执。
程箫宽慰她:“娘的脾气就是那样的。你也别和她顶真。”说着,话题又转到了程池和周少瑾的身上,“嘉善定了二月份的婚期,不知道池步父的婚期会定在什么时候?母亲前些日子还让我问问有没有好点的厨子,嘉善成亲的时候,她想用南边的厨子。不知道池叔父的婚事也罢,知道了,总得去问问吧?等会我和你一起去趟朝阳门吗?看看祖母那边有没有要帮忙——母亲忙站嘉善的婚事,又有阿萱的事搅和在里面,只怕会尽心尽力地帮祖母,二婶婶又是个不能劳累的,祖母年事已高,我们不出面帮衬帮衬,若是把祖母累坏了可怎么办?”
这么一想,姐妹俩都有点同情起郭老夫人来。
程筝和程萧又去了朝阳门。
郭老夫人和袁氏在屋里说话,身边服侍的都退了下去,只有程许站在庑廊下。
袁氏说一句,郭老夫人回一句,什么“当初要不是你提醒我说阿萱不错,我还没有想到少瑾也是个不错的人选”,什么“你也是女人,怎么能因为嘉善喜欢过少瑾就说少瑾不稳重呢?我们和周家已经交换了庚贴下了聘,少瑾就是你的弟妹了,和你是妯娌了,你说话可得小心了,污辱了她,就是污辱程家,污辱你自己”,“你既然中意阿萱,早干什么去了?你回京城也有两个多月了吧?”,“你背着我还做了些什么?你当做,就要敢当才是。别指望着我涎了老脸去方家给你陪不是!”
不过四五个回合,袁氏就被郭老夫人说得无话可说。
程许暗暗叹气。
母亲这一生,只怕永远都别想到祖母面前出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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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五章 压制
朝阳门那边婆媳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榆树胡同这边廖大太太却是完全傻了眼。
程家,居然舍弃了方萱向周家的周少瑾提了亲。
袁氏不是说会为程池和方萱牵线搭桥的吗?
早知道这样,她们又何必把方萱推到郭老夫人面前!
现在岂不是白白让人笑话吗?
廖大太太再也坐不住了,叫了轿子就要往方家去。
可出了门,迎面却碰见了周初瑾,正站在自己厢房庑廊下和个婆子满脸笑容地说着什么。
她顿时觉得一口气堵在了胸口。
这个媳妇她一直不满意。
后来因为种种的原因把这口气咽了下去,可到底心里是有些不舒服的。
她说起话来不免有些生硬:“初瑾,这一大早,官哥呢?等会胡同口的杂货铺子要来结账了,账目可清点清楚了?可别让人笑话我们家买东西不给钱,尽想着占便宜了。”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不管是买柴米油盐还是针头线脑都是派了家中的管事或是体面的嬷嬷去操办,自然不会把钱直接给仆妇,通常都是在一家相熟的铺子里挂账,商定十日或是一月为限的结算。
今天就到了和胡同口杂货铺子结账的日子了。
周初瑾嫁进来就知道婆婆对自己不满,也知道婆婆为何忍下那口气。可嫁进了内宅的女人,婆婆是天,她就是能斗得过婆婆也要落得个“不孝”的名声,以后子女说亲都会受到影响,她又何必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
“我知道了!”周初瑾恭顺地道,“官哥刚刚睡下了。又看着后院角落这几天的落叶都没有扫,就跟这婆子说一声。”
看到儿媳妇低眉顺眼的样子,她心里更觉得烦躁。
如果阿萱再大几岁,丈夫再靠点谱,当初没有那么轻易就给儿子定亲,就可以给儿子求娶阿萱了。
这样好的一门亲事,程家居然嫌弃!
说不定,是人家周氏姐妹好手段呢?
要不然怎么不声不响地就让程池娶了周家的姑娘。
那周少瑾前些日子还住在他们家,这两天才搬回去。
念头闪过,想到儿子自从娶了媳妇之后每天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凑到媳妇面前腻歪一番,她心里就平添了几分恨意。
周少瑾一个没有及笄的丫头懂什么,弄不好还是她的这个好儿媳从中窜悠的了。不然程家早不提周少瑾晚不提周少瑾,怎么程家一分宗就娶了周少瑾进门?
廖大太太的语气也更加不满了:“你妹妹和程家的四老爷定了亲,你应该知道才是?你怎么也没有跟我说一声?”
原来是为了给方萱出头?
周初瑾在心里冷笑,毫不客气地道:“我是出嫁女,妹妹的婚事自然由父母做主。不过是因我和妹妹都住在京里,妹妹又没有及笄,有什么事,父母跟我说的多一点。可结亲这种事,谁家不是铁板钉钉了才敢往外说。”说到这里,她笑了笑,“您知道,我是个嘴里关不住话的,父母怕是我知道了之后跟少瑾说吧?”
廖大太太就倒吸了一口冷气。
觉得周初瑾的话怎么听着那么有深意。
她这是在讽刺自己在郭老夫人的寿宴上和方家二太太联手把方萱推到了郭老夫人面前,最后还倒栽葱吧?
廖大太太的脸顿时胀得通红,偏生又不能和儿媳妇把话挑明了——若是挑明了,岂不是承认自己失败了。
她气得浑身发抖,半晌才道:“就算是这样,据说如今已经到了商定婚期的时候也不能说吗?我看不是不能说,是其中有什么蹊跷之处吧?想当初,程家没有分宗的时候,你妹妹可是服侍过郭老夫人一些日子。郭老夫人给你妹妹又是送宅子又是送首饰的……”
这话说下去,可就有点不好听了。
周初瑾脸一沉,低喝了一声“婆婆请慎言”,然后冷面道:“您既然知道程家没分宗的时候郭老夫人就很喜欢少瑾,现在想娶了少瑾做儿媳妇有什么稀奇的?倒婆婆说这话让我奇怪了,按理说,少瑾是我妹妹,如今少瑾嫁去了程家长房,我们家和程家长房的关系更近了才是,怎么婆婆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廖大太太被问得噎住。
周初瑾索性道:“婆婆嘱托我的话我可是一句也不敢忘。相公如今有了程家二老太爷的提携,不仅跟着二老太爷在读书,还能去翰林院帮着抄誊。九如巷分宗的时候,我还怕会影响相公读书,妹妹又向来在郭老夫人面前说得上话,我还特意请了妹妹去问郭老夫人长房有什么打算?就怕周家从此和程家长房断了来往……”
廖大太太一个激灵,这会儿终于想通了。
是啊!
方家毕竟只是她的娘家,儿子和方家还隔着一层。可周家却是儿子的岳家,那周少瑾又是儿子的姨妹,相比方萱这个平时不曾有过来往的表妹,自然是周少瑾这个常被儿媳妇嘘寒问暖的姨妹更亲!
她怎么关键的时候糊涂了!
廖大太太不由皱了皱眉。
周初瑾心中不齿。
婆婆整天抱怨着公公趋炎附势,捧高踩低,自己还不是一样。
巴结方家惯了,方家突然被打了脸就不习惯了。
说来说去,还不是个“利”字当头。
这样的婆婆,她实在是尊敬不来!
周初瑾也懒得和她多说,屈膝行了个福礼,道:“婆婆,时候不早了,我怕胡同口的杂货铺老板要来结账了,我先去账房了。您若是有什么吩咐,再让钟嬷嬷去传我就是了。”随后没等廖大太太说什么,就起身走了。
廖大太太站在院子里,半晌都没有动。
她又不是傻子,儿媳妇发难,还把她问得哑口无言,这脸丢大了。
况且婆媳之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以后想随心所欲地指使儿媳妇,只怕难了!
早知道这样,她就不搅和到方萱的婚事里去了。
现在怎么办?
去方家赔不是,肯定是要听方二太太几句难听话的,可不去方家赔不是,她以后还多得是求方家的时候,她现在还离不开方家……
要怪,就只怪袁氏。
自己当不了这个家做不了这个主,干嘛要接这个手!
要不是有她一句话,自己至于像今天这样被动吗?
想从前,她求袁氏什么袁氏骨子里都透着几分倨傲,可见袁氏从来就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她怎么就瞎了眼,相信了袁氏的话呢?
廖大太太直咬牙。
她得和方二太太好好地说叨说叨这件事。
说不定这婚事没成,是袁氏根本就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没有使力呢!
否则凭她一个长媳,丈夫又贵为阁老,方萱又不是拿不出手,郭老夫人怎么也要给袁氏几分面子吧?
这么一想,廖大太太觉得底气渐渐足了起来。
她高声地吩咐钟嬷嬷:“准备轿子,我们去方家。”
※
把方、廖、程三家搅和得翻天地覆的周少瑾有商嬷嬷和向管事守着,丝毫没有受外界的影响。
她正满心欢喜地歪在临窗的大炕上绣着件绣活。
有指骨修长的大手从她身后一把拽落了她手中的绣活。
“不是说了让你不要做针线的吗?”程池略有些不悦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来,“你看南屏的眼睛,走出屋就泪流不止。你以后也想像她一样吗?”
自周家答应了程家的婚事之后,周少瑾搬回榆钱胡同,程池进出就如无人之境了。
周少瑾红着脸转身去夺了他手中的绣活,红着脸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用过早膳了没有?今天厨房里炖了山药鸡汤,我让春晚给你盛一碗来好了!”
程池顺势坐在了她的身边,一眼瞥见那红艳艳的缎子上绣着对交颈的鸳鸯。
他不由笑了起来,在她边低声道:“你皮肤白,我喜欢你穿紫色,绣那大朵大朵的粉芙蓉……”
周少瑾脖子都红了。
一把推开了程池,避到一旁坐好了,羞着脸道:“坐好了!还说这样的话,我,我就让商嬷嬷请了你出去!”
小猫咪养了这么长的时候,终于知道伸了爪子搔人了。
程池笑着摸了摸周少瑾的头,不再逗她,温声笑道:“你十一月初四就及笄了吧?过年的时候封印,我会沐休二十几天,母亲想让我们那个时候成亲。虽然有些仓促,可我想早点把你娶回去,你觉得怎样?”
他都说了想过年之前成亲,她难道还能反对不成?
周少瑾垂着眼睑,像朵羞答答的红莲,喃喃地道:“婚期的事,自有父母做主,您问我干什么?”
也就是同意了!
或者是被自己逼得同意了?
程池爱惜地又摸了摸她的头。
他何况不知道这桩婚事太急了,可他抑制不住想早点把她归到自己的羽翼之下,现在只好委屈她了。
但他不会让她永远这样,最多三、五年,怎么也要给她挣个三品的凤冠霞帔回来。
程池就抱了抱周少瑾,低声道:“我请了宋大人和章大人做媒人,两位大人听说我想早点把你娶进门,生怕我推了河道总督府的差事,母亲一开口,两人都同意亲自去趟保定府。岳父不答应你嫁给我,也是怕你跟了我受委屈。现在有了两位大人亲自上门保媒,岳父想必不会阻止我们年前成亲了。”
周少瑾乖乖地依在他的怀里,轻声嗔道:“恐怕不仅仅是想让父亲早点答应我们成亲,还想让别人看看父亲身后都有些什么人,让父亲的仕途更顺利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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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六章 请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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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池笑着拧了拧周少瑾的鼻子,笑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周少瑾后仰着避开程池的手。
程池哈哈地笑。
两人在炕上搂搂抱抱地说了半天的话,程池看着时候不早,怕自己等会沉溺于温柔乡里,就更走不了,这才亲闻亲周少瑾的面颊,低声道:“快点把兜兜绣好了,早点嫁给我。”
周少瑾脸羞得可以滴出血来,呸了程池一声,推程池推了房门,却又忍不住爬到炕上,透过镶在窗棂上的玻璃窗户恋恋不舍地望着程池离开的背影。
程池仿佛感到了她留恋,回头朝着她挥了挥手,这才出了垂花门。
周少瑾心怦怦乱跳着,半晌才平静下来,望着手边绣了一半的兜兜,吩咐小春晚去开了箱笼,找一匹紫色的素面湖绸出来,脱了外衣在身上比来比去,还悄声地问春晚:“我穿这个颜色好吗?”
春晚抿了嘴笑,道:“好看。衬着您的皮肤初雪般的白皙。”
周少瑾又红了脸,又那料子剪了块肚兜,想了想,又寻了块粉色的素面湖绸料子出来,也剪了件肚兜……
而周镇那边因有东阁大学士兼户部尚书宋景然和工部侍郎章蕙两人出面为程池提亲,大大地出了风头,那宋景然更是把程池的婚期和冬季农闲时冬季的黄河疏浚联系到了一起,周镇于情于理都没有办法不应答。
周少瑾和程池的婚期就定在周少瑾及笄礼后的第二天,也就是十一月初六。
郭老夫人得了肯定的婚礼,喜得合不拢嘴,和秦大总管秦守约一起,把秦子安和秦子平都叫了回来,让他们帮着写请贴。
秦子平和集萤如同欢喜冤家一样,打打闹闹的,婚期前些日子刚刚定在了十月初四。
因而郭老夫人看着秦子平就高兴,和秦大总管道:“明年这个时候就能听到孩子的吵闹声了。”
也就是后继有人了。
两位年事相当的想想都掩饰不住笑容。
郭老夫人就问:“子平成了亲就回四川吗?”
秦守约笑道:“我还是小的时候跟着父亲回去过一趟,这次先去看看。”
秦夫人就劝:“从前我不喜欢住在京城,是因为我的亲戚朋友都在金陵,可后来他们的父亲去了,孩子们在京城,我又想搬到京城来住,好离孩子们近一些。说来说去,住在哪里是次要的,哪里有我们相熟的人,有亲朋故友才是重要的。你回去看看也好。这么多年了,为了我们程家的事,倒把你们给耽搁了,可若是那边真的住的不习惯,可不要拘泥着一定要回去的念头,还是搬到京城来住吧!我们两家也有个互相帮衬的人。”
秦守约笑着点了点,道:“老夫人放心,我也不是那认死理的人。子邮那一房,他们想继续留在程家,那就让继续留在程家好了。子平娶的是计家大小姐,计家大小姐的身手很好,所以我才准备带着他们俩口子回四川的。至于子安,他想留在就京城,我也是由着他的。”
看了程家的恩怨,他突然人生很短,能随心所欲的生活是件很庆幸的人。
这样一来,不管秦子平夫妻是否跟着秦守约留在老家四川,秦家和程家的关系还是没有断。
郭老夫人欣慰地呵呵地笑。
在写请帖的秦子安陡然抬起头来,沉声道:“老夫人,祖父,我想求您们一个恩典。”
郭老夫人忙道:“什么事?你直管说。”
秦子约也有些好奇地望着自己的孙子。
秦子安道:“我想想老夫和祖父同意,让我娶南屏为妻!”
郭老夫人和秦守约惊愕中面面相觑。
就是秦子平,也骇然抬起头来。
秦子安刚毅的面孔上升起两团红云,粗声道:“我从小就喜欢南屏,后来南屏和哥哥定了亲,我就把她当嫂嫂一样。可如今哥哥已经去世好几年了,我不忍让让南屏这样总是孤孤单单地一个人,不是给四爷做衣裳,就是躲在小佛堂里经念了……”
郭老夫人并不是个古板的人,她闻言很快就调整了心态,道:“这件事你得去问南屏。若是她同意,我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秦守约没有吭声。
秦子安忙道:“祖父,我想娶南屏。您不是想我们有一支能回老家吗?不如就让我和南屏回老家吧?”
在那里,没有人知道南屏的身份。
他们可以很快活的过日子。
秦守约想了半天,轻轻地点了点头,道:“我和老夫人想的一样,那孩子命苦,却不要可怠慢了她,这件事,得她自己同意。”
秦子安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给郭老夫作秦守约磕头。
秦子平不由在心里把哥哥暗骂了一通。
原本四爷是要安排他去西山大营的,这下子可把四爷的计划给打乱了,四爷知道还不得气得半死!
他有些地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程池这边的确遇到了棘手的事。
在他位于大兴的田庄里,霍东亭面色凝重地站点着烛火的密室里,沉声道:“消息可靠!我亲自蹲在御医院医正的家里后门找到了药渣,然后把药渣分成了三分,分别拿去沧州、天津、蓟州给大夫看,得出的药方正好和医正家的一剂药方吻合。带着药方我亲自走了趟保定府,大夫说是治心疾的。”
“心疾?!”程池皱着眉,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
太子有心疾,而不管是詹事府还是东宫的人好像都不知道。
但御医院既然开了方子给太了治疗,皇上肯定是知道的。
按律,有暗疾的人是不能立为储君的。
皇上明知道太子有暗疾却立他为储君……是因为非常的喜欢太子?还是因为太子可以做他的靶子?可以避开立储之事又可以随时重新立储呢?
程池想着周少瑾所说的前世之事,他背着手在密室里来回走了两趟,思路渐渐清晰起来,吩咐霍东亭:“你的人继续盯着东宫和御医院,看看太子发病有没有规律可寻。再就是皇长孙,摸清楚他知不知道他父亲暗疾?”
霍东亭应声而去。
程池在密室里又坐了一会,这才出了夹道,吩咐朗月道:“你拿了我的帖子去四皇子府见石宽,说我明天中午请他喝酒。”
朗月恭声应诺。
程池坐了马车,从正门出了田庄。
※
金陵城的九如巷,关老太太自嫁到金陵城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出远门。
沔大太太站在正房的廊庑下看着丫鬟婆子搬着关老太太的箱笼,梳着妇人头的顾十七姑则站在院子里,叮嘱川流不息的丫鬟婆子们“小心”,并道:“这些箱笼里装的都是瓷器。”
何风萍则站在沔大太太的身后,微微有些突起的肚子让人一看就知道她怀了孕。
她有些羡慕地望着何十七姑,温柔地笑道:“娘放心,家里的事我会打理好的,就算有什么不懂的,有之前的先例,有老成的嬷嬷在一旁指点,不会出什么事的。”
周少瑾要嫁给程池的。
像枚爆竹似的,把整个九如巷都炸开了。
关老太太好几天才回过神来,问沔大太太是怎么一回事。
沔大太太拿着周镇写来的书信告诉关老太太:“……说是少瑾正好在京城照顾初瑾坐月子,郭老夫人去了京城,少瑾不时过去陪着说说话,郭老夫人正巧为池从叔的婚事担心,就想到了少瑾。”
关老太太苦笑,道:“以后这辈份可怎么算?”
沔大太太抿了嘴笑,道:“姑老爷还让想让去就京城主持少瑾的及笄礼呢?”
“真的!”关老太太听着顿时来了精神。
沔大太太就用都着二房住东北方呶了呶嘴,低声道:“大老爷的意思,娘不防趁着这个机会去京城看看……如果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若是能避一避,最好不过了。”
自分宗之后,二房和三房就打起了擂台。别的不说,仅裕泰股票的收益就从程池掌家的时候一季一清算变成了一年一清算。四房还好,除了旧蓄还有些其他的产业,日子也过得颇为朴素,还可相当无事。五房却指望着裕泰票房的收益过日子,程汶涎着脸几次去二房讨要都弄了个没趣,家里的和外面都不安生,他像落在油锅里了似的,五房鸡犬不宁,没有一天消停的。
关老太太当即就决定应周镇之邀去京城主持周少瑾的婚事。
但程诰的妻子何风萍已经有了身孕,关老太太和沔大太太一商量,就留了何风萍夫妻在家里,带着程沔夫妻和程诣夫妻去京城。
何勉之孝期一满就在程泾的举荐之是去了通政司,今年春天刚提了通政司。何风萍很想去京城看看父母。
顾十七姑相貌寻常,个性温婉,又善于察颜观色,和何风萍相处的很好。
见她面露艳羡,就笑着上前挽了何风萍的胳膊,笑道:“嫂嫂可有什么东西要我捎带的?我听说嫂嫂是在京城长大的,肯定知道京城很多的风俗习惯,如果有时间,能不能跟我讲讲,也免得我去了京城丢脸!”
何风萍也有意和顾十七姑相处,忙笑道:“我虽在京城长大,可也很少上街,家里还是江边的习惯,京城的风俗习惯说实在的我还真是知道的不多!”
沔大太太看着两个儿媳妇亲亲热热地说着好,暗中点头。
还是老太太英明,让诣哥儿娶了十七姑。
她温顺又有主见,隐忍又不懦弱,家里有了她,避免了很多矛盾。
沔大太太和她越相处越满意,越喜欢。
她转身往正房去,身后却传来了五房的儿媳妇吴宝璋的声音:“诣弟妹,你们这是要去京城参加少瑾的婚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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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七章 参与
沔大太太当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周少瑾在她的眼里那就是胆怯怕事的小姑娘。若是一个人和周少瑾都相处的不好,那个人肯定有问题。
所以听见吴宝璋的声音,她只装作没有听见似的,快步走进了厅堂。
在外面指使着丫鬟婆子搬箱笼的顾十七姑可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她多多少少有点知道吴宝璋的人品不行,是个喜欢惹事生非的,周少瑾在程家的时候对吴宝璋颇为顾忌,她自嫁到程家之后,有意无意的,也和吴宝璋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见吴宝璋问话,顾十七姑笑着应了声“是啊”,见吴宝璋穿着大红色妆花织金褙子,戴了赤金衔珠的步摇,打扮得十分华美,然后笑着转移了话题:“你今天是准备去庙里还是准备回娘家?”
吴宝璋自嫁给程诺之后,肚子里一直没有动静,请了周大夫人和周娘子都来看过,说吴宝璋没有什么问题,各种补药吃了不少,就是没有消息。
不过半年,汶大太太就忍不住了,指桑骂槐地闹腾起来。
吴宝璋低眉顺眼地任由汶大太太撒泼。
九如巷上上下下的人都很同情她,知道汶大太太这是受了汶大老爷的气拿了吴宝璋泄怒。
后还来是二房的识大奶奶出面帮着说项,她的日子才好过了些。
可没几天,汶大太太又想出一折来,把自己娘家的一个破落的侄女领进了家门,说是要给程诺做妾。
识大奶奶去劝了几次,都被汶大太太给顶了出来,还是唐老安人把汶大太太叫去狠狠地训了一顿,汶大太太这才安生。可她那娘家的侄女她怎么也不愿意送回去,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养在了五房。偏偏那程诺还不给吴宝璋一句话,让吴宝璋在五房的处境变得很是尴尬。
吴宝璋可能是觉得伤了面子,这些日子总穿着代表大红的衣裳,不是去庙里烧香拜佛就是回娘家小住几日。
唐老安人等人觉得她日子不好过,同情的多,责备的少,也就随她去了。
听顾十七姑这么一问,吴宝璋的眼圈立刻就有点红起来,道:“我准备去庙里。听说有家叫贤圣庵的求子十分灵验。”
一句话惹得顾十七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倒是吴宝璋,很快掏出帕子来擦了擦眼角,露出笑容来,道:“收拾这么多东西,你们要去住很久吗?诰嫂嫂也跟着去吗?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去过京城呢!”
毫不掩饰她艳羡表情。
顾十七姑心中生警。
她在顾家见过的人多了,吴宝璋说话的表情和动作总让她觉得吴宝璋是有所求而来。
顾十七姑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道:“嫂嫂不是说要去庙里吗?早去早回吧!时候不早了。”
吴宝璋却笑道:“我既然过来了,少不得要给老安人问个安——等我和老安人问了安之后再去庙里也不迟!”
这种事顾十七姑怎么好拦着?
只好跟着她一起进了厅堂。
关老太太正和沔大太太说着话,何风萍挺着肚子由似儿几个服侍着在吃茶点。
吴宝璋眼底闪过一丝涩晦。
同样是媳妇,何风萍刚进门的时候不也有些日子没有怀孕吗?那顾十七姑不也没有动静?可彼此的处境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说起来,她爹今年的政绩又被评为“优”,只要熬过九年,怎么也能熬个从三品。
想到这里,她手里捏着的帕子一紧,脸上却露出甜甜的笑容,上前给关老太太行了礼。
关老太太不是那为难晚辈的人,笑着和她说了一会话,吴宝璋就告辞了。
沔大太太奇道:“她来干什么的?”
关老太太不以为意,笑道:“可能是没什么事做,无意间走到这里来了。”
顾十七姑却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但长辈们已经这样说了,她也无意横生枝节,又因自何风萍怀孕之后,协理沔大太太管家的事就落在了顾十七姑的身上,现在顾十七姑要伺俸长辈去京城,家中的中馈需要重新交给何风萍,她就和何风落交接起家中的事来。
何风萍不住地点头,迟疑道:“要不,让相公也跟着您们一起去吧?家里没什么事,我还应付得来。”
她知道,这次周少瑾成亲,是个很好的机会,不仅能见到长房的郭老夫人,还可以在程氏兄弟间走动——她父亲能有今天,就是走了程泾的路子。
关老太太摇头,拉了何风萍的手有些内疚地道:“你过几个月就要生了,按理我和你婆婆都不应该出远门。可你也知道,九如巷如今不比从前,我们不提早打算,以后的日子恐怕会更艰难。这次是我们对不住你。若是把诰哥儿也叫去了京城,你生产的时候谁照顾你?这件事你不要再说了,若是你公公能和长房的搭上话,诰哥儿不去也不打紧。何况京里还有你周家两位表妹!”
何风萍只得答应。
吴宝璋若有所思地出了四房,没有去庙里,却去了汶大老爷在外院的书房。
汶大老爷正为家中的开销发愁,听说吴宝璋来见她,很是意外。
虽然汶大太太常给吴宝璋下绊子,儿子也是个不着调的,可吴宝璋却从来不曾回娘家抱怨过,更没有在他这个公公面前说婆婆和丈夫的一个不字,备受女子口舌之苦的汶大老爷因此对吴宝璋印象还是很好的。
对于吴宝璋亲自来见他而不是让贴身的嬷嬷给他传话,他也就大度地不追究了,他让小厮领了吴宝璋进来。
吴宝璋看着熬红了双眼的公公和书案堆集成山的账册,就知道公公在为什么苦恼。
垂着眼睑,恭敬地屈膝行了福礼,道:“公公,我今天原本准备去看看诰大奶奶,谁知道去了四房才知道,四房的老安人,大老爷和大太太正在收拾箱笼,准备去京城参加池四老爷的婚礼……”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汶大老爷却听着心头一震。
当初四郎在九如巷的时候大家的日子过得多好……
都怪袁氏!
这上牙齿还和下牙齿有打架的时候,不就是程识和程证妒忌程许闹了点事吗?
不是圣贤不遭人妒。
亏那袁氏还是阁老家的姑娘,怎么连这个道理也不懂,还闹什么分家?
程泾也是,让牝鸡司辰,没有个规矩。
好生生个家,被袁氏弄成了这样!
汶大老爷叹了口气。
吴宝璋看着就知道他根本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不由在心里连骂了几声“蠢货”,这才悄声提醒他道:“公公,我还听说,四房把裕泰票号的股份都盘了出去,诰大奶奶都要生了,沔四叔他们却还要去京城……”
汶大老爷一个激灵,这才明白儿媳妇的话。
裕泰票号虽然变成了一年一分红,可他们的本早就收回来了,如今也是个下金蛋的母难了,四房也未必比他宽容多少,怎么说盘就盘了?还这个时候赶去京城……难道他们是想借着四郎的婚事有所求不成?
不行!
他不能让四房占了这个便宜去!
说起来他和四郎的关系比程沔好多了。
可再好的关系也要常走动。
他不如也去……
汶大老爷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他草草地就想打发了吴宝璋:“这件事我知道,你先回去吧!”
吴宝璋来可不是让汶大老爷甩了自己一个人跑去京城的。
她轻声道:“公公,人家四房可是老安人和大老爷齐上阵啊!”
汶大老爷听着直皱眉。
他就是没能娶个贤妻。
吴宝璋暗示公公:“周家二小姐在九如巷的时候和我来往从密……”
汶大老爷闻言大喜,道:“那我们也去参加四郎的婚礼……让你娘留下来,我带着诺哥儿和你一起去!”
吴宝璋笑着应“是”,道:“二房和三房那边,若是公公信得过我,我去解释一番吧?长房那边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景,二房和三房也不能得罪啊!”
“不错,不错!”汶大老爷觉得这个儿媳妇真是懂事又省心,大手一挥,道,“那你就去跟二房三房说一声。”
吴宝璋笑着退出了书房,见到二房和三房的时候却把这责任推到了四房的身上,只说是汶大老爷见四房一家要去京城参加程池的婚事,眼热之下决定带了她和程诺也去京城。
二房的唐老安人听了冷笑连连,三房的姜氏却懒得管这件事——自袁氏开始闹分宗起,她心里就隐隐感觉有些不安,现在这种不安变成了现实,唯一的儿子程证年纪不小了,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家,先前那些她看着还行的却在长房分出去之后都推诿起来,观望着长房对三房的态度。这让她恨得咬牙切齿之余却也无可奈何。
她不免抱怨儿子不应该和二房的程识搅各在一起的。
程证苦笑。
他也没有想到袁氏会拿着这件事不放,鱼死网破也要分宗。
可分宗之后他才发现,原来分宗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赧的事,至少长房就过得很好,没有遭到御史的弹劾。
但现在想和长房弥补关系已在太晚了。
念头一闪而过,他有些发愣。
不是说,什么事情都不算晚吗?
难道他就真的没有机会和长房修复关系了?
程证想到了周少瑾,想到了程笳!
她们不是向来交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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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八章 喜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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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远在京城的周少瑾,正斜斜地依在临窗大炕的迎枕上,看着程笳给她的来信。
大红绣着丹凤朝阳的刻丝新衣金光闪闪地挂在她闺房东边的衣架上,光彩夺目。
程笳常给周少瑾写信。
她写给周少瑾的第一封信,是周少瑾刚到保定府那会,程笳写了信来问她习不习惯保定府的生活,还委婉地说起了程许和闵家大小姐定亲的事。
周少瑾给她回了信,告诉她自己没事,程许现在定了亲,她就更没有什么顾虑了。
程笳松了口气,再给程少瑾写信,就轻快了很多。特别是她嫁到洛阳去了之后,吃了什么好吃的,看到什么好玩的,都会写了信来给周少瑾分享。反而是周少瑾,心里藏着个程池,眼里也只看得见这一个人,通常是程笳的下一封信已经送了过来,她上一封信还没有回。
好在是这次周少瑾终于良心发现,和程池的事一定下来就给程笳写了一封信。
程笳在回信里把周少瑾狠狠责备了一番,说她有什么事都告诉周少瑾,周少瑾这么重要的事却没有告诉她。
周少瑾隔着封信都能想像程笳写这信里跳脚的模样。
她忍不住抿了嘴笑。
程笳告诉她,李敬在天津有生意,她在家里聊,就跟着李敬去了天津。周少瑾的信是由洛阳那边转过来的,若是再迟几天,她和李敬就启程回洛阳了。现在他们决定来京城,参加周少瑾的婚礼,还让周少瑾好好地招待她,不然休想她喊周少瑾做“婶婶”,说“我有好东西送给你,给你新婚之夜用”……
周少瑾的脸一下子烧得通红,在心里不住地嗔怪程笳“没有一刻安静的时候,也不知道李敬怎么就受得了她”,把程笳的信收在了信匣子里,吩咐春晚去主有了周初瑾过来,道:“家里还有没有空余的房间,笳表姐和表姐夫会过来参加婚礼。”
她的婚期将近,按理她应该回保定府待嫁。可不管是周镇还是程池,都心痛她受车马劳顿,决定让她就在京城的榆树胡同出嫁。但周镇还在任上,李氏又被诊出有了身孕,他只好委托廖绍棠夫妻帮着送周少瑾出阁,周少瑾九日回门,正巧赶上朝廷封印,正巧在保定府多住几天。
前世也是廖绍棠夫妻送得周少瑾出阁。
周少瑾倒没有多想。
周初瑾却觉得有些对不住妹妹,早早地就过来帮忙,除了指使丫鬟婆子扫除,婚礼上的酒宴、要用的东西都精挑细选,常常要比较好几家才能决定下来。
而金陵城的关老太太也来了信,说是会带着程沔等人来参加周少瑾的婚礼。
周初瑾自然是喜出望外。
周家在京城原本就没有多少亲戚朋友,四房的人过来,周少瑾的婚礼会热闹很多,也代表四房承认了这桩婚事,于周少瑾的以后大有陴益。
她早早就收拾好了客房,准备好了被褥、吃食,只等人到。
现在又出现个程笳和李敬徕,这房间只怕就有些不够了。
周少瑾想了想,道:“那就只能委屈程笳,把堆放你嫁妆的后罩房腾一间出来给程笳歇息了。至于李敬,和程诣挤一个房间好了。”
周镇照着周初瑾给周少瑾也准备了一百二十抬的嫁妆,满满当当地堆在后罩房。
周少瑾红了脸,道:“那就麻烦姐姐了。”
她现在是要出阁的姑娘了,不能随便到处走动。
周初瑾呵呵地笑,道:“你倒和我客气起来!”
周少瑾不知道说什么好。
前世,她就想谢谢姐姐了,只是没有机会和姐姐说。今生的这句辛苦,也包含了前世的感激。
她憨憨地笑。
周初瑾摸了摸她的头,吩咐春晚去督促婆子搬箱笼。
几个丫鬟簇拥着神色间带着几分窘然的廖大太太走了进来。
她看见周初瑾快步迎了上来,道:“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官哥呢?你要是不得闲,就把他送我屋里去好了,我帮忙看着。”
周少瑾就是周初瑾的逆鳞,自廖大太太说了那样的话之后,周初瑾对婆婆就有些淡淡地了。
周初瑾听闻笑道:“也没什么事。榆树胡同的管事很能干,我也就是帮忙看看,从中提个醒而已,不忙。官哥刚才被乳娘抱着在院子里玩了半天,刚刚回屋睡了。他也不知道怎地,这几天很听话,不哭不闹的。若是我这边带不住,再请您照顾他也不迟。”
不软不硬地拒绝了廖大太太的。
廖大太太不免有些尴尬。
那天周初瑾的话可谓如雷贯耳,把她给惊醒了。
她原之所以给阿萱做媒,还不是想巴结方家,给儿子谋个好前程。
可若是她媳妇就给在仕途上帮她儿子一把,她又何必本末倒置,舍了儿媳妇去巴结方家呢?
一旦想通了,廖大太太对周初瑾的态度就完全变了,慈祥和蔼不说,周少瑾的婚礼她更是找着机会帮忙,想弥补从前的罅隙。
她这样,周初瑾看着反而有些不忍起来。
不管怎么说,廖大太太也是她婆婆,以后要相处一辈的人,能饶人处且饶人吧?
她语气微缓,笑道:“今天天气有点冷,您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廖大太太听了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忙道:“没事,没事。我也就是来看看。你们年轻人,经历过的少,这婚礼上的事千头万绪的,我怕你有什么疏忽的地方。”
周初瑾就趁机下台,笑道:“若是您能过来帮着指点指点,我可就受益匪浅了。”
廖大太太忙道:“说什么指点不指点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亲家太太这不是有了身孕吗?可到庙里去上过香了?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吗?”
周初瑾笑道:“我爹说随便是男孩还是女孩,这都是菩萨恩赐的。大不了就招个女婿在家里养老送终好了,反正他老人家也不止一个女个。”
廖大太太呵呵地笑,道:“亲家老爷倒是个心宽的……”
两人亲亲热热地说着话,进了厅堂,只是还没有坐定,就有小丫鬟跑了进来,道:“大姑奶奶,大姑奶奶,程家四姑奶奶和姑老爷到了。说是马上就要进城了。”
程笳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周初瑾忙道:“快,快请了向管事去城门口迎接。”
内室周少瑾听到动静也走了,连声道:“是笳表姐和表姐夫到了吗?”
周初瑾点头,请了廖大太太屋里坐,匆匆地就要出门:“我得去后罩房看看,怕是那边还没有收拾好!”
廖大太太忙道:“要不就住到我们那边去好了!”
又问程家四奶奶是谁?
周少瑾说了。
廖大太太一愣。
她没有想到程家长房和九如巷分了宗,四房和三房还有人来参加程池和周少瑾的婚礼。
可见程家长房和九如巷分宗的事只怕未必就是长房在胡乱折腾。
周少瑾却是很久都没有和程笳见面了,想留了程笳在家里住,委婉拒绝了廖大太太的提议。
廖大太太也不勉强,问起春晚来:“家里还准备了席面?若是没有准备,得早点派人去相熟的酒楼定桌席面回来才是。”随后吩咐钟嬷嬷,“派人去给大爷送个信,说程家四房的姑爷过来了,让他早点回来陪客。”
帮着周氏姐妹招待起客人来。
周少瑾见她一片好意,也就随她了。
不一会,廖绍棠赶了回来,李敬夫妻也到了。
李敬被迎到外书房喝茶,程笳则被迎进了内宅。
周少瑾和程笳两人许久未见。
两人一见面,程笳就一把抱住了周少瑾,高兴地道:“我来得快吧!我们日夜兼程,好几次都错过了驿站睡在马车里,你要好好地犒劳犒劳我,我可是累坏了!”
周少瑾好不容易才挣脱她的怀抱,见她比从前高了一些,也圆润了些,如朵含苞欲放的牡丹花终于绽放开来,灼灼如华,明艳照人,就知道她嫁给李敬后很好,心里不由为她高兴,眼眶就有些湿润起来,道着:“看你这样子,妆也残了,珠花也歪了,还不好好去屋里盥洗盥洗。”
程笳嘻嘻笑,不以为然,非常的随意。
只有被宠爱着的女子才会这样无忧无虑,什么也不怕。
周少瑾笑着向她引见廖大太太,然后陪着她去了自己的内室更衣梳洗。
程笳在镜台旁坐着由丫鬟帮她梳头的时候吩咐翠环去拿了个紫檀木的匣子送给周少瑾,笑道:“你打开看看。我给您的添箱。”
李敬从前送给程笳的东西就个个不凡,她成亲,程笳送给她的东西自然也不会很简单。
周少瑾打开一看,是朵鬓花。
碗口大的花,蓝色的点翠为瓣,黄色的玛瑙为蕊,还歇着个百宝镶钳而成蝴蝶,那蝴蝶的两个翅膀不知道是什么做的,颤颤抖抖,仿佛要展翅欲飞,十分的精巧。
周少瑾笑道:“这花这么大,你让我什么时候带啊!”
程笳嗔怒:“送你东西就不错了,你还嫌弃什么时候能带?你不要,那我收回好了。”
周少瑾忍不住笑。
程笳也笑了起来,道:“这是李敬送你的——他送人东西只管贵重,那下面才是我送你的。”
周少瑾这才发现那鬓花下面还放个指母大小的鎏金镶琉璃的四方形的瓶子。
程笳告诉她:“这是从西域来的,用来装香露的,你戴在身上,既精巧又实用,可比熏香球什么的好多了。这可是我最心爱的东西,现在送给你了。”
周少瑾笑着谢了又谢。
程笳已梳好了头。
她一跃而起,道:“现在应该有兰花还开着吧?要不我们做些香露,你成亲的时候正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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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九章 影响
周少瑾哭笑不得,无奈地道:“这个时候谁有空做香露,你若是实在喜欢,西直门那边有几家香粉铺子,卖得都是广东、泉州那边的泊来货,从来不缺各式各样的花露,到时候我差了人去陪你买几瓶就是了。”
程笳睁大了眼睛惊呼道:“少瑾,我还以为你会老老实实呆在家中,没想到你到京城不过几个月,就连花露在哪里卖都知道了?”
周少瑾只得道:“我曾经和筝表姐出去过几次。”
程笳就捂了嘴笑,道:“筝表姐?!你现在还喊我们为表姐,那池叔父怎么办?”
周少瑾脸色通红,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程笳就趴到了她的肩头,低声地和她耳语:“你跟我说实话,你怎么和池叔父在一起的。程许那会儿,我看你和池叔父还好好地呢!”
“你胡说些什么?”周少瑾娇嗔着转身推开了程笳,“一天到晚净想这些,难怪你每次都在信里喊无聊!”
程笳歪着肩膀嘻嘻地笑,道:“你少糊弄我了。快交待,你在京城都做了些什么?”
周少瑾不想说谎,但也不想回答,不理睬程笳。
程笳直笑,挽着周少瑾的胳膊出内室。
周初瑾已让人去抱了官哥过来。
程笳稀罕得不得了,金银长命锁各赏了一对,还有小儿用的金镯子、四季的衣裳鞋袜、小玩意,林林总总,有一个箱笼,看得廖大太太眉毛都动了动,没想到程笳会对周初瑾出手如此的大方。
稍晚,春晚过来禀说房间收拾好了,请程笳过去看看。
程笳却道:“今天晚上我和少瑾睡,过两天就会回我们家在西直门那边的宅子了。”
廖大太太不由脱口而出,道:“你们在西直门那边买了宅子?”
程笳嫁给李敬之后,看多了这样轻视商贾的,轻视李家人的嘴脸,大方地笑道:“是啊!是祖宅。不过一直没怎么住。”
廖大太太忙补救般地道:“既是如此,不如就住这边吧?这边不是没有地方!”
程笳婉言拒绝了:“我家相公来了京城,少不得要见见亲戚朋友,还是住那边方便点。”
廖大太太不好再说什么。
到了晚间,程笳就歇在了周少瑾屋里,李敬倒是告辞了,说过两天再来接程笳。
程笳送李敬出门时流露出些许绻恋。
周少瑾抿了嘴笑,悄声地道:“既然舍不得,跟着过去就是了。我这里又不是别人。”
程笳面色通红,嘴硬道:“别管他。总不能一天到晚地惯着他。”
周少瑾不懂这种感慨。
程笳就在她耳边絮叨良久,全是些女人家要矜持的话。
周少瑾听着气闷。
照着程笳的观念,她在程池面前……可是一点面子也没有。
程笳见她蹙着眉,就笑问她怎么了。
周少瑾迟疑道:“在喜欢的人面前,不是要让他知道你喜欢他吗?照你这么说,反倒是对外人比对自己喜欢的人还要好。这不是为难自己喜欢的人吗?”
程笳一愣。
周少瑾也不知道自己说得对不对,只好道:“哎哟,我就是说说而已,我也不懂这些。”
程笳却恍然大悟,捧着周少瑾的脸就狠狠地亲了一口,道:“你明明是我妹妹,怎么什么事都比我懂得多。”
周少瑾避之不及,嫌弃地擦着面颊,心里却很高兴。
程笳哈哈地笑,又一副一刻也呆不下去的样子,道:“明天我就回西直门那边去了,你要不要什么东西,我后天过来的时候给你带过来。”
周少瑾想了想,道:“那你给我买点香露过来吧!要清雅一些,淡一些的。”
程笳斜睨着她笑。
周少瑾羞得耳朵都红了。
表姐妹俩窝在被子里说悄悄话,第二天一大早,程笳就自己跑回了西直门。
李敬的惊喜自不必说,觉得老婆娘家也就个周少瑾值得一交了,凭由程笳给周少瑾买这买那的胡花也不说什么,程笳来京城不过几天,给郭老夫人问过安之后,就和程笙把京城卖东西的地方逛了个遍。
周初瑾不由笑着喝斥她:“怎么像从来没见过东西似的?少瑾的箱笼早就装不下了,这些东西以后留着私底下给她吧!”
程笳不以为然,告诉周少瑾:“我去过朝阳门了,那边布置的可漂亮了,说实话,除了婚事准备的太快了点,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渭婶婶和筝从姐几个都在那边帮忙。”
周少瑾红着脸不说话。
程池也说委屈她了,还说,是因为他想早点把她娶回去。
她一点也不觉得委屈。
周少瑾知道,程池是怕时间拖得太长,亲戚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起了变数。
程笳也有事情没有告诉周少瑾。
她过去的时候没有看见袁氏,据说是生病了,怕过了病气给朝阳门这边,有好几天都没有露面了。
可见这世上的事也不是十全十美的。
她送给周少瑾一个荷包,让她新婚之夜放在枕头低下,并低声告诉她:“据说京城的红螺寺求子最灵验了,这是我和笙表姐前几天去红螺寺求的。我们一个人一个。”
周少瑾脸上火辣辣地,喃喃地向程笳道谢。
程笳不以为意,大手一挥,拉了周少瑾去看她刚从丰台买回来的一个木桩子:“给你姐夫雕刻用。你不知道,他就喜欢这些!”
说话间难掩爱恋。
周少瑾抿了嘴笑。
程笳在榆钱胡同用了晚膳,得意地回了西直门。
谁知道李敬早就回来了,拿着封信坐在灯下发呆。
程笳“哎呀”一声走了过去,道:“你回来了怎么也不让人去叫我一起,我也好早点回来啊!”
李敬回过神来,笑道:“我也是刚回来。”随后把信递给了程笳,道,“是大舅兄来的信。”
程笳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当着李敬就拆了信,可不过看了两眼,脸就沉了下来。
李敬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每次程证来信都没有什么好事。
若只是钱财上的事也好办,可有时候却是些让程笳伤心的事。
他上前搂了程笳,温声道:“出了什么事?要不要我帮忙?”
信在程笳手里捏得掐出个印来,程笳咬着牙,半晌才道:“大哥跟我说,少瑾要成亲了,让我来京城送送少瑾,到时候他也会来……”
李敬小小年纪就掌管了李家,自然不是等闲之辈。
一听就知道程证是什么意思。
他踌躇道:“那你的意思呢?”
程笳眼睛一红,眼泪就籁籁落了下来,哽咽道:“我,我不想管这件事。”
李敬道:“但大舅兄若是来了京城,见到了你,你也不可能不管这件事啊!”
程笳回避道:“那我们能不能到时候先走?”
李敬道:“你不参加周家二小姐的婚礼了吗?”
他们是特意为这件事才进京的。
程笳犹豫不决。
李敬就道:“我有个办法,你想不想听?”
程笳忙道:“什么办法?”求助似地望着他。
李敬道:“我们不如去朝阳门住吧?”
程笳愕然。
李敬道:“九如巷如今分了宗,以后你们几家怎么走动,正好可以趁着周家二小姐出嫁表明态度。我们住进了朝阳门,自然是准备以程家的姻亲身份和长房走动的。到时候你大舅兄进京,能不能也住到朝阳门去,那就是长房的意思了。”
程证就是柿子摘软的捏。
不敢去找长房,就找到了程笳给他出头,让她再利用周少瑾和她的姐妹之情。
李敬在心里冷笑,面上却不显,笑道:“到时候就看你是想喊周家二小姐做‘婶婶’还是喊池叔父做‘妹夫’了?”
程笳明白过来。
父亲和哥哥一直都想走仕途,若是她不帮哥哥,哥哥以后的路恐怕就难了。可若是她帮了哥哥,哥哥做的那些事,以少瑾的脾气,肯定再也不会理她了。
她该怎么办呢?
程笳咬着唇。
李敬就把她搂在了怀里,道:“我们从前总是聚少离多,也难怪你要去红螺寺上香了。是我考虑的不周全,想着你年纪还小,过几年做母亲才是。这次我们在京城多呆些日子,等你怀上了孩子我们再回洛阳去,好不好?”
他不想程笳卷到程家的纷争之中去。
等到程笳有了孩子,这心也该安宁下来了吧?
程笳很是讶然,围着李敬捶打起来:“原来是你不想要孩子……我还担心是我的毛病……你这个人,怎么能这样,也不商量我一声……我要去榆钱胡同住几天。”
“人家都要出嫁了。”李敬苦笑着任由程笳发脾气,好生好气地劝着她。
好一会程笳才安静下来。
可不过几息的功夫,她又神采飞扬地笑了起来,对李敬道:“照你这么说,我当然是想喊池叔父‘妹夫’了!不过,若是我喊了池叔父‘妹夫’,只怕筝姐姐和箫姐姐她们都不会理我了。我还是喊少瑾为‘婶婶’好了。”
李敬温柔地笑,眼神里全是鼓励。
程笳把信放到了一边,去了内室更衣。
李敬私下里吩咐管事:“若是舅爷过来了,你们能不禀了大奶奶就不要去禀大奶奶。”
管事心领神会,恭声应“是”。
李敬也跟着去了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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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章 齐聚(给格格2009的加更)
程家四房十月初抵达了京城。
他们正好遇到了京城的第一场雪。
程沔还好些,曾经来过京城,关老太太和沔大太太虽然有皮袄御寒,刺骨的寒风还是让她们觉得手脚像浸在了雪里似的,冷得不行。
来迎接他们的廖绍棠忙道:“到了屋里就好了。知道大家到京的日子,榆钱胡同前几天就烧起了地龙。”
程沔觉张口寒风就往嘴里灌,简单地和廖绍棠寒暄了几句,就上了马,顶着风雪带家眷就和廖绍棠进了城。
不一会,就到了榆钱胡同。
周少瑾和周初瑾得了信,抱着官哥由丫鬟们打着油纸伞就迎了出来。
关老太太一下马车就看见了被大红襁褓包着的官哥儿,没等周少瑾姐妹给她行礼,已“哎呀”一声责怪道:“这么冷的天,你们怎么把官哥抱了出来!就是讲孝道,也不是这样个讲法。这要是把孩子冻着了可怎么得了!快,快,还不把官哥抱回去。”
乳娘朝周初瑾望去。
关老太太喝斥道:“还看什么看!是大人要紧还是孩子要紧。”
乳娘这才不敢怠慢,忙用斗蓬遮了孩子的脸,匆匆回了上房。
关老太太的目光这才落到周少瑾和周初瑾的身上。
两人盈盈屈膝,已经泪盈于睫。
久别重逢,关老太太的眼眶红了,一手携了一个起来,左右打量着:“好孩子,你们都好我也就放心了!”
两人的眼泪滚滚落下,给程沔和沔大太太行礼,称着“舅舅”和“舅母”。
程沔眼睛湿润,别过眼去。沔大太太则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忙道着“不必多礼”,姐妹俩这才上前,准备和程诣、顾十七姑见礼,谁知道抬头却看见后面的马车里走下来的程汶、程诺和吴宝璋。
周少瑾和周初瑾面面相觑。
顾十七姑在她们耳边小声解释道:“汶叔父说要带着程诺和吴宝璋来京城参加你的婚礼,我们还以为他只是说说的——自长房和九如巷分宗,汶叔父就受财务困惑,来京的费用不低。谁知道汶叔父却真的决定进京,我们今天一早在通州镇的客栈里遇到了,总不能撇了汶叔父,偏生来你们这报信的管事已经出了发,只好结伴过来了!”
周少瑾直皱眉。
她和吴宝璋有罅隙,程汶和程诺可没有得罪过她。她总不好因此而把程汶父子给赶出去吧?
周少瑾和姐姐交换了一个眼神,迎了程汶等人进门。
程汶等周少瑾姐妹给他行了礼,就背手站在前院的抄手游廊上四处打量起来:“这宅子真不错,清幽雅致,一看就是我们江南人的手笔。都说周姑老爷在任上干得好,我还不相信,可把这宅子一看,只怕怎么也值个五、六千两银子,看来可不是一般的好!四婶婶,您可有福气了。”
说得好像周镇贪墨了似的。
关老太太面色一沉,毫不客气地道:“周家到了姑老爷这一辈,已经有两代人做官了,难道这点家底也没有。汶大侄子,这里可是京城,有些话能说,有些话可是不能说的。”
程汶讪讪然地笑。
吴宝璋没等程诺开口已逞强地出了头,笑道:“老安人,您别生气。我公公向来是个有口无心的。不过是看着这宅子漂亮,很是羡慕而已。”然后上前想去拉周少瑾的手,“少瑾,我还以为你离开了金陵城之后我就见不到你了,没想还能送你出阁,这可真是难得的缘分啊!”
周少瑾整了整鬓角,正好借过了吴宝璋的手,笑道:“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大家去屋里坐吧!”
“对,对,对。”沔大太太笑着跺着脚,“这天气可真冷!”
大家嘻嘻地笑,廖绍棠陪着程沔、程汶、程诣和程诺去了外院的书房,周氏姐妹则陪着关老太太等女眷去了上房。
火龙烧得旺旺的,迎面就是一股热气。
从南边过来的关老太太等人又嫌穿得太多,想回屋去更衣,小厮们又正在搬箱笼,关老太太索性喊了各自贴身的丫鬟婆子们服侍更衣梳洗:“少瑾这里,也没有外人,不用那么多的讲究了。”
众人笑吟吟地应着。一时间屋里莺声燕语的,十分热闹。
吴宝璋却不急,脱了身上的皮袄和夹棉通袖袄,站在一旁打量屋里的陈设。
窗楼上镶着大块大块的玻璃,院子里的雪映进来,屋里明晃晃的。一尊冰裂纹的青色哥窑花觚立在窗台上,插着一大蓬的粉色、紫色、红色的木芙容。清一色的墨漆家具,整洁又大方,炕桌上摆着一套梅花凌寒的粉彩茶皿,落地罩挂着烟霞色的绡帐,银杏叶的帘钓坠着深紫色的流苏,墙角里景泰蓝的大花盆里养着的黄色腊梅或含苞欲放,或争艳吐蕊,散发着阵阵清香。
吴宝璋嘴角微颤。
周少瑾,可真是好命!
从程许手里逃出来,最后竟然嫁给了程池。
那个相貌俊郎,气度雍容的程池……把程许和程辂都甩了几条街的程池,成了程许的婶婶!
吴宝璋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
想当初,程许为了得到周少瑾,明明知道是个陷阱也抱着一丝侥幸地跳了下去。不知道程许知道了这个消息会是怎样的一副表情?
还有那个外表看上去谦逊谨慎,骨子里却高傲自大,自诩风流倜傥的程辂,知道周少瑾嫁给了程池,会怎么想呢?
吴宝璋突然间心潮澎湃。
如果能看看程许和程辂的表情就好了。
一个被夺去了心爱之人,一个被夺去了视为性命的仕途……全都是因为眼前的这个女子。他们应该很有感慨吧?
吴宝璋不由笑了起来。
她在九如巷快要疯了,原本只是想借着周少瑾的婚礼到京城来玩一趟,可现在,她发现了更好玩的事。
九如巷的四房和五房都来参加周少瑾的婚礼了,人多口杂,会不会把周少瑾从前的事说漏了嘴呢?
吴宝璋眯着眼睛,目光显得有些晦涩不明。
周初瑾冷眼旁观,决定把吴宝璋弄走。
等到关老太太等人收拾妥当了,乳娘抱着官哥进来给她老人家问安,大家都逗着官哥儿玩的时候,她悄悄地出门,吩咐商嬷嬷:“汶五爷可说了什么?我们这边的宅子太小了,住不下这么多人,你让向管事看看附近有没有房子凭,凭一间给汶五爷一家住下好了。”
商嬷嬷应声而去。
周少瑾端了冻梨进去给关老太太等人尝:“是北方特有的,过些日子结了冰更好吃。这个您先尝尝。若是觉得好,我就让她们到时候多冻一些。”
关老太太年事已高,只是尝了一块,笑着赞了几句,就问起郭老夫人来:“听说住在朝阳门四郎那里……你派人过去问问,看她老人家到底住在哪里?我想明天过去看看她。”
周少瑾恭敬地应“是”。
沔大太太看着她一副小媳妇的样子,眼眸含笑地把周少瑾拉到了自己的身边,对关老太太笑道:“娘,这可是怎么好?我们怎么称呼少瑾啊?”
周少瑾脸色一红。
关老太太笑道:“这有什么难的?长房和我们分了宗,那就是各论各的了。少瑾没出嫁之前按周家论;出了嫁自然按程家论了。你看谁家的女儿死了之后还享受娘家的香火不成!”
沔大太太就打趣周少瑾:“这侄女称号也喊不得几天了,我可得好好把握机会,使着劲儿地指使指使少瑾。”
周少瑾赧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顾十七姑就在一旁打趣道:“祖母,我们可亏大了。少瑾出嫁的时候我们这边是长辈,要给少瑾添箱。少瑾嫁到程家之后,她是长辈了。按理要给我们见面礼的。结果您要过来给少瑾送嫁,朝阳门那边的认亲我们是去不了了,这见面礼也没了……”
关老太太显然很喜欢顾十七姑,闻言笑道:“就你这账算得精细。不就是见面礼吗?你等会到我首饰盒里挑两件首饰戴去。”
顾十七姑嘻嘻笑着向关老太太道谢。
有小丫鬟进来说箱笼都搬到了各自的屋里。
周少瑾请了吴宝璋先在安息室里坐一会,姐妹一左一右搀了关老太太去了给关老太太安排的东厢房,又见关老太太已面露疲惫,交待了午膳的时间,就起身告辞了。
沔大太太在屋里服侍着关老太太,顾十七姑送她们出门。
周少瑾和顾十七姑这才有机会兴奋地挽了手。
一个道:“等用过晚膳我服侍祖母歇下之后再找你说话。”
一个道:“我沏了大红袍等着你过来喝茶。”
都对等会的见面充满了期待。
商嬷嬷就快步走了过来,道:“二小姐,汶大老爷跟过来的小厮说了,汶大老爷只是过来看看,晚上会去朝阳门那边落脚,就不卸箱笼了。我就给汶大老爷身边服侍的送了些热茶热水过去。”
这样更好了!
吴宝璋若是有旁的心情,让郭老夫人或是程筝去收拾她去。
“如此甚好!”周少瑾笑着吩咐了商嬷嬷几句“招待好跟着沔大舅舅和汶五老爷过来的人”,和周初瑾去了上房。
吴宝璋正站在落花罩前赏着蜡梅,听到动静回头笑道:“这蜡梅可种得真好!这个季节就开了花,是少瑾种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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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一章 自负
周少瑾笑道:“不是,是我从丰台买回来的。”
这可是马屁拍在马腿上了。
吴宝璋神色间闪过一丝尴尬,但又很快恢复如常,笑道:“我嫁进程家之后常听长辈们说起你会种花,还以为是你种的。没想到是从丰台买回来的。丰台那边有很多的花农吗?少瑾妹妹常去吗?可惜你就要成亲了,不方便随意走动,我也不知道会在京城呆多长的时候,不然我们可以一起去花市看看。我也很喜欢养花的。”
可周少瑾根本无意和她逛什么花市!
她笑道:“是啊!只怕你有空闲的时候我正忙着,我有空闲的时候你没有空,两人的时间难得凑到一起。”
颇有些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意思。
有小丫鬟进来禀道:“汶大老爷要走了。”
吴宝璋起身告辞。
周少瑾送了她出门,心里却不由咕嘀:池舅舅说花园的事都查清楚了,吴宝璋却什么事也没有,是池舅舅手下留情,见她是个女流之辈没有处置她呢?还是她所涉之事不足以让她受到惩罚?还是前世和今生有了很大的不同,吴宝璋还没有来得及出手?
她脑子里乱糟糟。
可关老太太等人的到来还是让屋里热闹起来。
廖大太太、渭二太太邱氏、程筝等在京城的一些亲戚朋友纷纷来拜访关老太太。
周少瑾就和顾十七姑躲在屋里说着体己话:“阿朱生了个儿子。姑爷对她极贴心,就是范家的规矩大,她过得有些苦恼。可姑爷愿意在她面前伏低做小,如今她又怀了身孕,一时间也没空悲春伤秋的。只是没想到她会是我们之间最早一个做母亲的。前些日子听说我们家太太怀了身孕,我派人送了些药材过去,还特意让她去看了看阿朱,范家的子嗣虽然旺盛,可阿朱他们那一房却单薄,如今她婆婆可是把她捧在手心里怕化了,不知道对她多少好呢!”
由她及己。
顾十七姑不免感叹:“我要是什么时候也能像阿朱那样生几个孩儿就好了!”说完,又想着周少瑾还是未嫁之身,顿觉失态,脸红如霞。
周少瑾抿了嘴笑,告诉她:“笳表姐前些日子和笙表姐去了红螺寺,说那儿求子最最灵验不过,你哪天也可以去敬个香。”
她这么随口一说,顾十七姑还真起了这个心思。
等到程笳过来给关老太太问安的时候,顾十七姑就把她拉到了周少瑾的屋里,问起了去红螺寺的事。
因都是出嫁后没有怀上的,两个人很快就有了共同的话题,甚至还捎上了程笙,三个人决定明天去京城一个很名的算命的师傅那里算上一卦,看看有没有哪里犯了小人。
周少瑾听了直笑,道:“你们别乱来。这命是越算越薄的。”
她本来最信这个的,却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顾十七姑原本就促狭,闻言不由打趣她:“这话是有人教的吧?我怎么记得有人遇见菩萨就马下,比我还盲目呢?”
周少瑾面孔通红,磕磕巴巴地道:“谁说是别人教的?我自己想的不行吗?”
这下不止顾十七姑,就是程笳也看出点端倪来。
那程笳更是低声嚷起来:“我就说,老夫人选了你做儿媳妇,肯定是因为池叔父也看你顺眼……”
周少瑾被那个“选”字说得一愣。
程笳就笑道:“原来你还不知道啊!亲戚圈里已经传遍了,说是原来泾伯母看中了方家的六小姐阿萱,想给她和池叔父做媒的,结果老夫人却相中了你……”
周少瑾不由急了起来,道:“亲戚间都传遍了吗?”
程笳不以为然,道:“应该很多人都知道了吧!”
这种事,以后只怕是程池或是方萱婚丧嫁娶就有人会拿出来说一次,传一辈子。
周少瑾默然。
顾十七姑心里却想:少瑾对神佛是十分敬畏的人,现在却劝她少算命。这话多半是池叔父跟她说的。池叔父多半是怕有心人利用少瑾敬畏神佛之心引/诱她上当受骗。
可见池叔父不仅仅是看得顺眼,只怕看中了少瑾。
这人的一生可真是说不准。
谁又知道少瑾会嫁了池叔父呢?
顾十七姑感慨着,还是决定和程笳、程笙一起去算一卦。
而在朝阳门的大宅子里,程汶披着件宝蓝色织祥云宝瓶纹的斗篷,志得意满地走进了自己居住的客房院子。见儿媳妇正指使着几个丫鬟小厮在扫雪,回了屋,立刻有热气腾腾的茶水和美味的点心送上,儿子恭手立在一旁服侍着他更衣,耳边再没有汶大太太尖锐的声音,也没有外室那幽怨的目光,他就像脱下了一件满是风尘的旧被子般,满意地点了点头,喝了口茶,眉宇间露出几分欢欣,对程诺道:“我已经打听清楚了,你池叔父明天就有可能回京城了,我决定把裕泰票号的股份盘出去,让你池叔父给我在京城找点事做,我暂时不回金陵了。”
那里有什么好的?
一日日的腐朽陈旧下去,除了争吵还是争吵。
程诺愕然。
程汶已道:“我知道金陵是我们的家乡,家中的长辈们都埋在金陵。可我也不是永远不回去——等我在京城赚点银子了再回去不迟!也免得整日听你母亲絮叨。”
程诺低下了头。
母亲,的确是话太多些,而且有些话还是反复地说,前一刻刚说过,下一刻又开始重复。他心里总觉得母亲这样子不太妥当,可周大夫说了,母亲这是心病,只能心药治……他也没折。
还好有个表妹陪在母亲身边听她叨唠。
他吞吞吐吐道:“那池叔父会帮我们吗?”
“怎么会不帮?”程汶信心十足地道,“你池叔父这个人是很不错的。不然他也不会拿出那么大的一笔银子给长房分宗了。虽说那是公中的钱,可不也有你池叔父的三分之一吗?”
程诺就问父亲准备让程池怎么帮他。
程汶笑道:“从前在金陵城碍着家族名声,身份地位,我是什么也不敢做。这次我可看清楚了,我们南边不是丝绸就是茶叶,我准备开个茶叶铺子。反正九如巷搁在金陵那可就是数一数二的,整天有人盯着,在京城这样的人家多了,有眼睛的都盯着皇宫内院看,谁还有空看我们啊!我这次决定做点自己喜欢的事了。等你池叔父的婚礼完了,你就和你媳妇回金陵去服侍你娘去吧!”
程诺心中很是挣扎。
这样一来,父亲会不会把外室接到京城里来呢?
他回去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
吴宝璋进进出出了几趟,原本不想理他的,想到公公就住在隔壁,最后还是上前笑吟吟地问他出了什么事。
程诺很不喜欢吴宝璋,而且是越来越不喜欢。
她和他同房的时候那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嫌弃,她以为她做得很隐弊,可他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体会不到。而且,家里的仆妇间都在传,说吴宝璋未出阁的时候喜欢上了程辂,还和他有些暧昧……他也有些懒得理她!
但程诺素来耳根子软,架不住吴宝璋低眉顺眼地问,还是把心中的担忧告诉了吴宝璋。
吴宝璋不禁在心里大骂程诺是个笨蛋。
这还用说。
她公公肯定是打着把外室接到京城来的主意。
吴宝璋道:“这事你得求了你泾伯父,现在只有他能管得住你父亲了。”
“求泾伯父?”程诺畏畏缩缩,有些胆怯。
这么好的机会不抓住了,还在那里害怕!
吴宝璋更瞧不起程诺了。
她道:“要不我去求求泾伯母好了。听说她老人家为人很和善。”
照理,这件事应该去求郭老夫人更好。
可郭老夫人的目光税利如刀锋,吴宝璋在她面前总是有点不自在。
何况,她还有点私心。
那个方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若是能打听清楚了,回去也可以和识大奶奶有话说。
她是识大奶奶做媒嫁到五房来的,这就好比是朝廷官员儿巴结阁老,最先投诚了谁,那就是谁的人,随意改弦易辙,都没有个好下场的。何况她爹是金陵知府,只要她爹仕途顺利,二房不像长房做官的人这么多,她就有资本在识大奶奶面前撑份体面,何必热脸贴长房的冷屁股。
程诺从来都不知道吴宝璋心里在想些什么,闻言只觉得吴宝璋给他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忙不迭地点头。
吴宝璋心含不屑地走了出去。
至于被他们议论了半天的程池,正在离朝阳门不远的一个小酒馆的后巷,搭着雨棚,凌乱地摆着几张桌椅的摊子上坐着,和石宽就着一瓶晶莹剔透的葡萄美酒,一碟花生米,一碟五香豆说着话:“当初只觉得石兄谈吐有物,见识不凡,没想到石兄居然是四皇子身边的人……可见人世间的事不如意的十之八九!石兄既然不能来参加我的婚礼,我和石兄先庆贺一番好了。以后有机会,还请石兄光临寒舍!”
石宽矜持地笑。
他也觉得自己和程池挺有缘的,举了程池带来的琉璃杯,将那血红色的葡萄酒一饮而尽,说起了程池的宅子:“大家都说十分的气派。子川兄好手笔。”
程池苦笑,道:“拿了母亲的体己盖的,也算不得什么本事。如今又管着河工上的事,就更不敢踏错行偏半步了。只盼着什么时候能早点调回京来就好。我年纪也不小了,还盼着给让我母亲含饴弄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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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补上昨天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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