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九章 联袂(给夙烟的加更)
周少瑾没有想到姐姐会对这件事如此的急切,第二天一大早就抱着官哥亲自过来了,见了周少瑾还嗔道:“你也太不懂事了,知道郭老夫人来了京城还慢悠悠地也不告诉我们一声。论理我们应该去西直门接她老人家才是。”
周初瑾虽然不喜欢程许,可当初集萤把人打了,郭老夫人一声也没有吭,周少瑾才能顺顺利利地离开九如巷,离开金陵,等周初瑾为人母之后才能深切地体会到。
就冲着这份恩情,她这一辈子都会感激郭老夫人。
周少瑾还没有做好去见郭老夫人的准备,闻言不由讪讪然地笑,道:“我也是一知道就派人去告诉你了。老夫人是悄悄来的,据说当时也没有告诉箫表姐和笙表姐,我们到底隔着一层吧?”
“这亲戚不就要走动吗?”周初瑾不以为然,道,“就算是至亲,长时间不走动,有时候也会淡了。何况郭老夫人这么大的年纪了,来一趟京城不容易,袁夫人又在金陵闹着分家,老人家心里肯定不好受,我们都去探望她老人家,也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
谁知道老夫人看见了她心里到是不高兴还是高兴?
周少瑾在心里嘀咕着。
可老夫人那里到底是要去的。
她听着李氏和周初瑾商量:“……今天老夫人搬去朝阳门那边四老爷的宅子,明天怎么也要修整一天,后天去最合适,不早也不晚。可帖子最好今天就派人送过去,太晚了,未免显得不太敬!”
周初瑾也是这个意思,并道:“李家舅舅那里,我看还是随份礼去就行。老人家年纪大了,不耐应酬。从前在金陵的时候就不怎么见客。既然李家舅舅的生意做到京城来了,以后大家来往的机会多的是。过了夏天就是老夫人的生辰了,今年的生辰只怕是要在京城过了。没有了二房老祖宗压着,老夫人的生辰到可以热闹热闹。到时候李家舅舅再去讨杯寿酒喝更好。”
李氏连连点头,笑着向周初瑾道谢,感谢她帮自己出了这么个主意。
周初瑾笑道:“我倒没有想这么远,是我出门的时候我婆婆提点的我。我现在的眼睛就粘在官哥儿的身上,旁的事哪里还有精力管?”又叹道,“还好我婆婆过来了,不然太太走了,我那里可就要乱套了。”
说这话,颇有些承认和感谢李氏的照顾之意。
李氏听着眼眶一涩。
后母难为。
何况有两个早已懂事成人的继女。
到了今天,她才算是有了融入了周家的感觉。
三个人,应该说是两个人,李氏和周初瑾说话的时候,周少瑾一直在旁边听着,李氏和周初瑾最终决定今天去递帖子,帖子分两张递,一张是李氏和周少瑾,一张是廖大太太和周初瑾,到时候她们一起去朝阳门那边给郭老夫人问好。
李氏笑着送周初瑾出了门,周少瑾却犯起愁来。
去见老夫人的时候,怎么打扮好?
穿红色,怕太艳丽了,她的性子驾不住;穿粉色,老夫人会不会觉得她太嫩了,和池舅舅不般配……她在家里翻柜倒箱的,最后连李氏都惊动了,建议她:“你就穿那件前几天做的水蓝色的比甲,白色的挑线裙子,插一排茉莉花好了。看上去端庄秀雅又清爽宜人。”
周少瑾失笑。
这倒是她平时喜欢的打扮。
自己患得患者之心太重了,说不定会把这次见面弄砸呢?
周少瑾在家里做了一天的针线活,心情这才平复下来,翌日只是多戴了一对南珠耳朵,就照着李氏说打扮去了郭老夫人那里。
宅子大了,就得人多。
郭老夫人住了进去,来来往往的仆人,朝阳门的宅子相比前几天就显得热闹了很多,也有了住家的气息。
或者是因为廖大太太的缘故,在垂花门前迎接她们的是渭二太太。
她今年虚岁四十一岁,秀丽温婉,虽然敷了淡淡的粉,涂了膏脂,清瘦的身子,眉宇间倦怠的神情还是难掩其病容。
周少瑾却知道,她正是应了那句“扁担弯弯牢”的话,身体长年不适,可儿女听话,丈夫尊重,一直到程家被抄之前,她都活得好好的。
大家笑着阔契见礼,廖大太太亲亲热热地挽了渭二太太的手臂。
渭二太太的父亲和去世的老太爷程勋是同年,母亲是江庐李家的姑娘,和廖太太的娘家方氏沾着亲。
这兜兜转转的……全是亲戚!
周少瑾走在最后面,心情有些紧张地捏了捏帕子,看见了站在正房庑廊下笑盈盈地的碧玉,长长地吁了口气,这才觉得心情轻松了很多。
碧玉上前给众人行了礼,笑道:“老夫人一直在屋里等着呢!”然后去打了帘子服侍着她们进了屋。
相比周少瑾等人的郑重,郭老夫人却显得端重又不失随意。
头发随意绾了个纂,并戴了对赤金镶着猫眼石的簪子,穿了件石青底银色祥云团花的齐膝比甲,面色温和地坐在西边息宴室临窗的大炕上。
她们忙上前行礼。
郭老夫人的神色又温和了起来,朝着周初瑾招手道:“把孩子抱给我看看。”
老人家喜欢孩子,没有比这更叫人欢喜的事了。
周初瑾忙接过乳娘手中的官哥给郭老夫人抱了过去。
郭老夫人把孩子接到了手里,笑着逗了官哥两句。
周初瑾等人意外又欣喜——郭老夫人让把孩子抱过去,他们以为郭老夫人不过是看一眼孩子,打发几件赏赐而已。没想到郭老夫人居然亲自抱了孩子……可见是真喜欢了。
屋里的气氛又温馨亲昵了几分。
郭老夫人的目光仿佛不经意间从一直安安静静,面带笑意地坐在那里没有说话的周少瑾身上掠过。
老人家不由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
漂亮是真漂亮,像个玉雕的人似的……可她这心里怎么就这么的别扭呢?
四郎喜欢谁不好,怎么就偏偏喜欢上了这小丫头呢?
到时候大家一个锅里吃饭,嘉善怎么办?
她想到了前两天程劭对她说的话:“子川想娶谁我都觉得行……自从训哥儿和三郎相继离世,我对世事看得更淡泊了……两人都是偶染风寒暴亡的……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我还记得训哥儿去世的前一天,还手不释卷地在读《四书注释》。说是向书院请了几天的假,却不好把功课落下了……我现在想想,还心痛如绞。
“子川是大人,他这么做会有怎样的后果,我相信他也仔细地考虑过。
“他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就随他去吧!”
郭老夫人把和程劭留下来说话,大儿子和二儿子还以为是为了和二房分宗的事,谁知道程劭知道了程池的事之后,不仅没有帮着她劝劝程池的意思,反倒劝她放手。
程劭说得她何尝不知道?
可知道是知道,可她只要一想到周少瑾若是真的进了程家的门……外甥女变妯娌,姐姐妹妹之间如何称呼?嘉善最可怜……心爱的姑娘变成了自己的小婶婶……她觉得头皮发麻。
捧打鸳鸯?
四郎可不是嘉善,自己能不能打散还两说。
何况四郎生平第一次对成亲的事这样兴致勃勃,费尽了心思……少瑾这孩子,她也的的确确是很喜欢……但只要不是做她的儿媳妇,她肯定会欢欢喜喜大手笔地给她添箱,让她风风光光地嫁了!
到底怎么办,她向来果断,可直到见到周少瑾,心里还没有拿定主意。
也许,她也应该找个机会和周少瑾说说话?
说不定是儿子剃头担子一头热呢?
到时候她要是不同意,儿子还能强娶不成?
可如果儿子因此而坏了姻缘怎么办?
郭老夫人看着怀里大胖小子,一面想,就这样睁只眼闭一只眼任儿子胡闹算了,说不定明年就能抱上个和怀里一样的大胖小子;一面又想,她十月怀胎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儿子,怎么能任他就这样乱来呢?若是有一点点的流言蜚语,传出来他引诱外甥女的话来,他这辈子就算完了……
直到把孩子还给了周初瑾,给了见面礼,和廖大太太寒暄了几句,引得廖大太太不停地说着自己的孙子如何如何的可爱,如何如何的顽皮,如何如何的机敏,郭老夫人依旧没有拿定主意。
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郭老夫人生平第一次觉得这样无奈。
周少瑾很快地感受到了郭老夫人对她的异样。
看上去像是因为有廖大太太和李氏两位长辈在,她老人家还没来得及和她搭话似的,实际上神态间却透露着淡淡的疏离。
如果是别人,周少瑾并不放在心上。
可郭老夫人是那轻视你就可以对你视若无睹,喜欢你也可以毫无顾忌地表现出来的人,这样对她,反而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是不喜欢她吗?
好像不是。
喜欢她……也不是……
说到底,可能还是顾及着她的身份。
周少瑾陡然间心里钝钝地痛了起来。
身份……始终是个她的硬伤。
她也不想像这样!
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郭老夫人是池舅舅在世上最亲近的人了,没有了她老人家的支持,她和池舅舅在程家……会很艰难吧?
周少瑾的手无意识地紧紧绞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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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章 冷淡
周少瑾的小动作别人没有看见,一直注意着她的郭老夫人却看见了。
她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依旧没有理睬周少瑾,笑着和廖大太太等人说着话。
周少瑾觉得自己应该主动和郭老夫人打声招呼才是,可望着郭老夫人那清冷的眸子,她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顿时像被戳了个洞的球似的,在郭老夫人对她的视而不见中一点点的消失怠尽了。
怎么办?
周少瑾有些别扭。
她仿佛又回到了前世被袁氏挑衅被郭老夫人漠视的日子。
周少瑾不由打了个寒颤,手指绞得更紧了,心里却不断地告诫自己,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池舅舅也不是程许。而她和池舅舅的关系本就有些开尴尬,郭老夫人不可能像从前那样的喜欢她……
过了好一会,她的心情才渐渐平静下来,重新鼓足了勇气,在小丫鬟进来给她们续杯的时候接过了小丫鬟手中的热水,帮郭老夫人重新沏了杯茶,端到了郭老夫人手边。
郭老夫人却是看也没看周少瑾一眼,继续和廖大太太说着话:“……她当时差点就嫁到了金陵申家。谁知道两家还没有正式提这件事,那申公子溺水而亡了。你十四姨也就耽搁了这么多年。现在听你这么一说,她虽嫁到了家乡,夫敬子孝,日子过得极其顺心,她这也算是好事多磨了!”
她们说的是廖大太太的姨母。
周少瑾听她们的语气,廖大太太的这位十四姨和郭老夫人颇熟。
她垂下了眼睑。
深切地体会了到了父亲所说的话。
周家,根基很浅。
也深切地体会到父亲的无奈。
周少瑾原本就不是个长袖善舞之人,郭老夫人有意冷落她,她也不知道怎么去打破这个僵局,索性就退了下来,继续坐在角落里听她们说话。
渭二太太邱氏却很喜欢这个像花骨朵般让人看见了就会觉得很惊艳的小姑娘。
她悄声吩咐身边服侍的小丫鬟多上了一份果碟,然后放到了周少瑾身边的茶几上,笑着低声道:“是不是很无聊?长辈们说话都是这样的。你忍着点,吃点水果。马上就要用午膳了。下午有堂会。”
还准备堂会!
周少瑾有些意外。
这样的善意,在郭老夫人的冷淡下就就更让暖心了。
她笑着向渭二太太道谢。
恬静如月的笑容让渭二太太晃了晃眼,顿了顿才朝着她笑了笑,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有小丫鬟跑了进来,喜笑颜开地道:“老夫人,二太太,大姑奶奶、二姑奶奶和三姑奶奶过来了。”
程筝她们也选在了今天回府?
难怪郭老夫人请了人来唱堂会。
周少瑾等人迎了出去。
程筝一身宝蓝,梳着牡丹髻,戴着赤金衔红宝石金步摇,雍容华贵;程筝穿着石榴红比甲,戴着圆髻,簪着翡翠大花,笑容亲切;程笙穿着淡绿色褙子,戴着倾髻,戴朵并蒂莲,娇俏可爱。
三个人笑语殷殷地走过来,像幅美人图。
廖大太太率先夸道:“老夫人家里真是出美人!瞧瞧这三位姑奶奶,眼睛都让人看直了!”
郭老夫人呵呵地笑。
程筝带着两个妹妹上前和众人见了礼,笑道:“您太夸奖!我前两天在何通政家看见阿萱,钟灵毓秀,那才是真正的漂亮呢!”
方萱的父亲是廖大太太的胞弟。
而何通政,则是程诰的岳父何勉之。
他丁忧之后得程泾帮衬,仕途反而更上一层楼,做了通政司通政。
廖大太太忙笑道:“她就是太顽皮了,怎比得上你们端庄大方。”
几个人少不得寒暄几句。
又有小丫鬟跑了进来,道:“方家大太太带着方家六小姐过来了。”
方萱?!
周少瑾皱了皱眉。
廖大太太却笑了起来,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程筝没有作声。
她刚才注意到郭老夫人眼底闪过一丝困惑。
难道方家大太太是不请自来?
程筝退后几步,从属般地站到了郭老夫人身后。
廖大太太等会却迎了出去。
不一会,珠环玉绕的方大太太就带着方萱过来了。
方萱穿了件月白色镶着黄绿色芽边的背子,绿色的八幅湘裙,乌黑的头发梳了个纂,戴了对南珠珠花,清丽娟秀,非常的漂亮。
看见周少瑾也在,她显得有些意外,但还是神色淡淡地上前和周少瑾见了礼。
周少瑾礼貌地回了礼,跟着众人的身后进宴息室,就看见方大太太笑道:“……她娘去了闵家帮忙。她听说您来了,非要来给您磕个头。我被她缠得没办法,只好把她给带来了。老夫人看在我的面子上就忍忍这泼猴好了!”
郭老夫人微微地笑,还没有开口,方萱就上前给郭老夫人磕了三个头,起身拉了郭老夫人的衣袖道:“我还是小的时候随着父亲去金陵城串门见过老夫人,老夫人当时还赏了一串红玛瑙的手串给我,那手串到如今还躺在我的妆奁里呢!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郭老夫人笑了起来,显得很高兴。
莫名的,周少瑾却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之后的应酬、吃饭、看戏方萱都一直陪在郭老夫人身边,郭老夫人也一直由她陪着。
周少瑾黯然。
找了借口说要去官房,坐在花厅不远处的那棵合抱粗的大槐树下的石凳上透气,寻思着自己出来的时候已经够长得了,这才站起身来,从树后走了出来。
原应该坐在花厅罗汉床上听戏的郭老夫人却和方大太太站花厅外的抄手游廊里说着话。
两人的神色都有些严肃。
周少瑾暗叫不妙,正想回避,郭老夫人和方太太的目光都朝她望过来。
她只好硬着头皮笑着朝她们走了过去,屈膝行了个福礼。
郭老夫人就对方大太太道:“这件事我知道。我会和四郎好好说说的。有了消息再告诉你。”
方大太太面露感激。
郭老夫人就伸出手来,示意周少瑾搭她一把。
周少瑾不敢怠慢,忙扶了郭老夫人。
郭老夫人就道:“我要去趟官房,你回去听戏吧!听说是什么长青班的,在京城很有名,你难得来趟京城,就安安心心地玩几天再回去好了。”
方大太太笑着应“好”,吩咐周少瑾好好照顾郭老夫人,回了花厅。
去官房的游廊九曲八回,四周都种着高大的黄杨树,又正是郁郁葱葱枝叶葳蕤的时候,遮阳敝日,一片浓荫,两人走在其间,偶尔响起的衣袖窸窣声更显静谧。
郭老夫人进了放马桶的里间。
周少瑾就帮着准备给郭老夫人出来净手用的澡豆。
郭老夫人站在镜台前洗着手,抬眼就可以看见镜子里面的周少瑾。
她冷淡地开了口:“少瑾,你喜欢四郎吧!”
周少瑾愕然地抬起头来,杏目圆瞪的样子映在了镜子里。
郭老夫人随手拿起放在镜台旁的帕子,擦着手转过身来,道:“我把你当孙女看。你做我的孙女,我喜欢,自会风风光光地把你嫁了。可您若是做我的儿媳妇,让我儿子一辈子都背着个引诱外甥女的罪名,我没有办法接受。”
周少瑾垂下眼睑,略显不安。
郭老夫人冷笑道:“四郎是不是让你装聋作哑装当作什么也不知道的?他是我生养的,我还不知道他有几斤几两?他的那些手段,也就对付一下外面的管事掌柜,那还是别人敬他是程家的四爷。”
周少瑾忙道:“不是,不是……”
郭老夫人没等她说完话,已把帕子丢在了镜台上,沉声道:“少瑾,你可知道方大太太为何来找我?四郎想娶你,就怂恿着袁氏分宗。二房的老祖宗提出要长房给二房三百万两银子,二房就对外称是几房协商的结果。袁氏如今得到了袁家大舅老爷的支持,决定把自己从母亲那里得来的陪嫁卖掉。这其中还有袁家几位舅老爷分得的那些。袁氏的母亲是方家的姑娘,那些产业是方家陪的,方家的几位舅老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找到了我这里来……少瑾,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以后袁氏知道四郎之所以同意分家是为了娶你,她会怎么想?还有嘉善,你进了门,怎么和他相处?这个家,以后怎么办?还有你父亲,见到你外祖母的时候怎么称呼?你姐姐怎么向廖大太太解释你和她之间的关系?她是喊四郎‘舅舅’呢还是‘妹夫’呢……”
郭老夫人的话像响捶,一捶捶地打在周少瑾的心上。
老夫人的话何尝不是她的担心!
她和程池越甜蜜,她就越担心。
可她总想,有池舅舅,他一定会想办法解决了……她忘了他也是个人,也有自己力所不及的时候。
周少瑾脸色有些苍白。
她望着郭老夫人坚毅的面孔,低声地道:“那,那我该怎么办好?”
郭老夫人目光深邃地看着她,轻声道:“你和四郎的事,就当没有发生。四郎那边我会出面。你过几天就回保定府去。我会在像庐江李家、桐乡袁家这样的人家里给你挑个好夫婿嫁了,嫁妆也由我来出……”
周少瑾的眼泪不受控制地籁籁落下。
老夫人这是……不同意……
郭老夫人压低了声音,肃然地道:“你仔细想想,想通了就跟我说。四郎那里,自有我出面!”
她转身离去。
周少瑾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官房里。
远处时隐时现地传来伶人咦咦呀呀的唱腔。
她的心像被挖走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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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一章 抉择(给小汐夕的加更)
周少瑾不知道自己在官房到底站了多久,直到一阵风吹过来,吹得她身子骨凉飕飕的,她这才回过神来,慢慢地蹲在了官房的门扇边,双手紧紧地抱住了自己。
可就算这样,她还是觉得冷。
眼泪慢慢地落下来,滴在青色的石砖上,泅成了一团小小的水洇。
她想回家。
把这些都抛开,回家去。
但哪里是她的家呢?
榆钱胡同是池舅舅送给她的,保定府的父亲虽然待她亲,知道她喜欢上了池舅舅,恐怕也不会轻饶了她吧?
去找姐姐?
她想到周初瑾抱着官哥的样子。
不行!
她不能再去打扰姐姐了,姐姐好不容易才过上平安安逸的日子。
周少瑾傻傻地望着青石砖上的水洇。
外面传来小丫鬟的声音:“还没有找到二表小姐?”
家里的丫鬟会称她为“二小姐”,只有程府的丫鬟会称她为“二表小姐”。
周少瑾下意识地就躲到了放马桶的槅间里。
百合香的香炉熏得她有些头痛。
外面传来小丫鬟的小心翼翼的喊声:“二表小姐!二表小姐!”
“我没事!”周少瑾答道,声音有些嗡,“我肚子有点痛!马上就回去了。”
小丫鬟笑着应“是”,退了下去。
外面恢复了寂静。
周少瑾这才感觉到自己满脸都是泪水。
这么走出去,大家肯定都会知道她哭过了吧?
她掏出帕子擦着脸。
想到郭老夫人说的那些话,心里就生出一股气恼来。
前世,郭老夫人也是这样居高临下看她,好像她就是个没用的人。
还有袁氏,总觉得她丢了袁氏的脸似的。
说来说去,不过是觉得她软弱可欺罢了。
她凭什么就要任她们搓扁搓圆的!
周少瑾不服气。
前世她做错了,今生难道还继续错下去不成?
菩萨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就是就让她稀里糊涂地继续走前世的老路不成!
就算是哭,也不能在这时候哭!
就算是丢脸,也不能在这种场合丢了脸!
周少瑾略略拔高了些声音,道:“外面还有人吗?”
刚才答应的小丫鬟回道:“奴婢竹雨,就守在门外呢!”
周少瑾道:“麻烦你悄悄地去叫了跟我进府的商嬷嬷过来,我有急事找她。”
女子在别人家做客,保不定会发生什么意外的事,比如说突然来了月事,染在了衣裳上之类的……那小丫鬟不疑有它,忙去喊了商嬷嬷过来。
商嬷嬷原就是人精里的人精,在官房门口就塞了那小丫鬟几个铜钱把人打发走了,这才低声喊着“二小姐”,道:“外面没人了!”
周少瑾这才从槅间里走了出来。
商嬷嬷看着她略有些红肿的眼睛,吓了一大跳。
周少瑾也不和她客气了,道:“你快想想办法,别人看出来我哭过。”
商嬷嬷连声应诺,想着还好这里是官房,有凉水,就沁了帕子让她敷着眼睛,自己又去叫了春晚过来,两人不声不响地帮她重新净了脸,梳了头,敷了淡淡的妆,除了眼睛有些红,倒看不来是哭过的了。
周少瑾脑子里一片空白,一直任她们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的,直到商嬷嬷低声提醒她好了,她这才深深地吸了口气,在官房外面抄手游廊的美人靠上坐下,望着郁郁葱葱的黄杨树仔细地思量起郭老夫人的话。
老夫人说的话实际上很有道理。
并不是空穴来风,也不是轻蔑或是打击她。
她若是真嫁到程家去,怎样面对程嘉善就是难题,一个不小心,程嘉善说不定会以为是池舅舅抢了自己……毕竟池舅舅之前对她很好,她和池舅舅若是没有什么,大家也就不往这上面去想了,一旦她嫁给池舅舅,就是没有的事都能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何况真有的事!
周少瑾绞着手中的帕子。
可她若是就这样听郭老夫人的话放弃了?
她想到程池温文的笑容,温暖的怀抱,还有低声哄她时脸上的温柔……她的心就痛得不能自己,猛地站了起来。
不,不,不!
她不能放弃池舅舅。
在这个世上,没有谁在她的心里比得上池舅舅。
她想和他在一起。
哪怕是以后会被人指责、为难、辱骂,她也要和池舅舅在一起。
周少瑾有些急切地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但万一……池舅舅后悔了呢?
有时候想像是一回事,真正面对了又是另一回事。
她一无是处,既不能帮池舅舅有所建树,又不能帮池舅舅应酬亲眷,时间一长,池舅舅要是后悔了怎么办?
周少瑾隐隐感觉到,自己可能就活不成了!
不是因为池舅舅的变心,而是她自己,实在是生无可恋。
她想到前世在大兴的田庄那寂寥漫长而又麻木的日子。
那样的日子她都能守得住,有了池舅舅美好的回忆,她凭什么就守不住?
念头闪过,她脑子里“轰”地一声,如惊雷响起。
很久之前,她求而不得的时候,就曾经这样想过。
只要他的一缕温柔,只要他的一瞬回顾……怎么得到了,反而忘了原本的坚持呢?
人果然是欲壑难填!
周少瑾又徐徐地坐在了美人靠上。
心渐渐明净起来。
正如郭老夫人说的,池舅舅为了她,甚至怂恿着袁氏分宗。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如果这件事被袁氏知晓了,池舅舅以后还怎么抬头做人!
可如果池舅舅被所有的人唾骂、指责,她却懦弱地放弃了,只留下他一个人面对世人的责难……如同背叛……这恐怕比世人的唾骂指责更让池舅舅伤心吧?
前世的她,不就曾经经历过这样的事吗?
在袁氏责骂她的时候,在九如巷的仆妇都对着她指指点点的时候……她痛恨着程许……那个时候只有滔天的恨意……此时想来,恐怕更多的是对他抛下自己独自一个人承受的仇怨……
池舅舅待她那么的好,是她放在心尖上都觉还不够的人,她怎么能因为害怕就去伤害他?又怎能因为会被世人唾弃就睛睁睁地看着他被指责?
周少瑾捋了捋手中的帕子,整了整鬓角,然后站了起来,对站在不远处担忧地望着她的商嬷嬷和春晚笑道:“走吧,我们去花厅,别让她们等着我!”
两人飞快地交换了个眼神。
刚才还像快要凋零的花一样枯萎的二小姐,怎么陡然间容光焕发,像打了场胜仗的将军似的骄傲而又矜持呢?
她们很是不解。
周少瑾却已是顾不得那许多。
她快步进了花厅。
堂会正唱到要紧处。
但她的到来还是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周初瑾笑盈盈地示意妹妹坐到她身边来。
郭老夫人却是微微一愣。
周少瑾的眼睛还有些红,若是留心,不难发现她哭过了的。可她的神态却安娴而从容,有种胸有成竹的淡定和果敢,甚至比从前的她更显坚毅。
如一副漂亮却平庸的仕女图,突然被高明的画师点了睛,突然有灵魂。
郭老夫人心中凛然。
方萱已不悦地皱了皱眉。
周少瑾淡然处之,笑盈盈地走到了周初瑾的身边,低低地和她说了几句话,就起身朝郭老夫人走过去。
郭老夫人微微地笑,目光却格外锐利。
周少瑾心里直打鼓,手脚民有点虚软。
可她知道,如果她真的嫁给了程池,不,如果她和程池的情愫被人知道,她将会面前对比郭老夫人锐利十倍,百倍,甚至是千倍的目光……她不能退缩。
而且是决不对退缩。
她一退缩,她和池舅舅就完了!
周少瑾藏在衣袖里的手已紧紧地攥成了拳,可她的笑容却依旧恬静而温婉。
“老夫人,”她在罗汉床前停步,任由方萱困惑审视着她,“我有事想单独和你说说……”
这么快就在了决定吗?
郭老夫人心中暗暗惊讶。
是选择离开四郎还是选择继续跟着四郎呢?
郭老夫人不知道她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她笑着由方萱扶着站了起来。
众人均望了过来。
两个唱堂会伶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茫然地停了下来。
郭老夫人笑道:“没事,没事,你们继续唱。少瑾有话跟我说。”
众目睽睽,周少瑾成为众人的焦点。
这让她很不自在。
但她还是保持了自己的笑容。
郭老夫人深深地凝视了她几息,转身出了花厅。
方萱急急地跟上前。
郭老夫人却笑道:“你去听戏吧!有事我会喊丫鬟的。”
方萱“哦”了一声,忍不住看了周少瑾一眼,这才离开。
周少瑾像从前那样虚扶了郭老夫人,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两人不紧不慢地往院中的大槐树走去。
郭老夫人没有吭声。
周少瑾选择了先开口。
她道:“老夫人,您刚才说过的话我都仔细地想过了,您说得没错……”她是喜欢上了池舅!周少瑾脸色微红。这样的话,她可没脸在郭老夫人面前说。“但我还是想试试!”
“试试!”郭老夫人停下了脚步,望着她目光更加尖锐,“真是孩子话!被杀了的人还能活过来吗?被世人唾弃的人还能堂堂正正地做人吗?试试!你可知道试试的后果会怎样……”
“我知道!”周少瑾柔柔地道,“可我还是想试试——这件事,又不是池舅舅一个人的错,”她垂下了眼睑,“如果我拒绝池舅舅,池舅舅又怎么可能走到这个地步。既然我也有错,就应该和池舅舅一起才是……不管以后遇到怎样的困难,我都想和池舅舅一起……”
她说着,跪在了郭老夫的面前,认真地道:“老夫人,求您成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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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二章 不离
郭老夫人望着脚下眼睛发红,花骨朵般娇美的仰望着自己的周少瑾却冷笑连连,道:“这么说来,你已经做了决定要跟着四郎了?”
周少瑾低下头去,道:“求老夫人您成全!”
郭老夫人冷笑,道:“如果我不成全呢!”
周少瑾没有做声。
依旧低着头,就像泥塑的人似的,一动不动。
郭老夫人笑道:“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没有!”周少瑾低低地道,声音温婉,还带着她特有的甜糯,道,“是您让我去寒碧山房抄经书的,也是您带我去普陀山礼佛,您还跟我讲那些世家望族之间的关系,告诉我做人做事的道理。您不愿意成全我,想必是我还不够好。可我更不想池舅舅伤心……他既然已经为了我走到了这一步,前面就是刀山火海,我也不能把他一个人丢下了。您是池舅舅最敬重的人,若不是您在金陵,池舅舅根本不会长住金陵!您高兴了,池舅舅才会高兴。您若是不高兴,池舅舅也不会高兴的。
“您就成全我们吧!
“我知道我性子懦弱,很多事都做得不好,可能连主持中馈都有些担当不成。可我会好好学的,做一个能够配得上池舅舅的人。
“老夫人!”她拉了拉老夫人的衣裙,认真地道,“我会好好学的,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郭老夫人默然地望着她,目光有些冷淡。
周少瑾没有回避。
她一直以来都很怕郭老夫人。
可这次,她对着郭老夫人的目光,任郭老夫人打量着她。
尽管觉得郭老夫人的目光好像面镜子,让她在郭老夫人面前纤毫毕露,无处可掩,她一样没有回避。
她甚至觉得,如果郭老夫人真的能看透她的心该有多好。这样郭老夫人就能知道自己对池舅舅的深情了。
郭老夫人就轻轻地叹了口气,语气骤然间变得有些柔和起来,道:“少瑾,你好歹在我身边过了两、三年,就是养个小猫小狗也会有感情,何况你这样温婉体贴又细致顺和的小姑娘。只是这男子和女子不一样,女人多半都喜欢围着灶台转,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可以一辈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男子却不一样。他们要养家糊口,要结朋交友,要在外行走,名声,权势,金钱,缺一不可。内宅不过是他闲暇时的去处。四郎为了你连名声都不要了,你们你浓我浓的时候自然好,可时间一长,他若是后悔了你怎么办?他若是迁怒于你怎么办?他若另有了新欢你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我想过!”周少瑾沉声道。
她不仅想过,而且还怀疑过程池不过是喜欢她的好颜色,所以之前她不敢越雷池一步。
可那又怎样?
周少瑾道:“我知道此时此刻,池舅舅是真心待我。就算他以后后悔,此时却是真的。您不知道,这世上找个真心人有多难……”
郭老夫人听着眯了眯眼睛,沉声道:“这么说来,不管我说什么,你都打定了主意要跟着四郎了?”
周少瑾面色微红,道:“只要池舅舅不放手,我就不放手。”
郭老夫人沉默地望她,表情显得有些晦涩不明。
周少瑾心中忐忑,再次深深伏地。
郭老夫人拂袖而去,冰冷的声音在浓荫遮日的抄手游廊里响起来:“少瑾,我只希望你能永远记住你今天所说的话。“
周少瑾抬头。
郭老夫人已转过多廊角。
石青色的衣角被飞吹起,银色的祥云团花折射出熠熠光华。
老夫人……这是答应了?还是没有答应呢?
周少瑾眨了眨眼睛,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郭老夫人却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年轻的时候总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会让人害怕的,年纪渐长才知道,这世上很多事都身不由己。
能这样随心所欲的活一回,也不枉在这世上走一遭!
可任性,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年纪大了,也管不了那些多事了,随他们吧?!
用了晚膳,家里的客人渐渐走了,只有程笙赖着留了下来,挽了郭老夫人的胳膊娇笑道:“我一早就跟我婆婆、相公说好了,要陪祖母住几天的。祖母可不许赶人。今天晚上我要和您睡。”
郭老夫人呵呵笑,道:“好啊!只要你不怕你婆婆责怪,我有个人作伴,可是求之不得!”
“我婆婆人可好了!”程笙撒着娇,“知道我回来看您,原本想一起来的,后来接了大姐的帖子,见大姐和二姐都是一个人过来的,就没有跟着过来。还说,让我们姐妹说说体己话,好好地在您膝下承欢,她老人家过几天再来看您。”
“既然知道你婆婆好,你就更应该好好孝顺她老人家才是。”郭老夫人宠溺地打落了她的手,道,“别整天想着往外跑,多在家里陪陪你婆婆。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待她好了,她才会待你好……”
那训导的声音渐不可闻,周少瑾若有所失。
郭老夫人,还是没有理她。
也许是没有办法才只好睁只眼闭只眼认了。
她只有以后好好孝顺她老人家了。
老夫人不也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吗?
想到这里,周少瑾抿着嘴笑了起来。
和她并肩而行的周初瑾就奇怪起来,道:“你不是很喜欢和郭老夫人一起的吗?怎么今天一直没有怎么说话不说,快走了却如释重负地高兴起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啊?”周少瑾笑着,“不过觉得笙表姐嫁了人还像个孩子似的吵着要和老夫人一起睡……”
她们姐妹都没有这样的福气能和人这样的撒娇。
周初瑾轻轻地搂了搂妹妹的肩膀,低声笑道:“我们不能这样的撒着娇,我们的孩子能就行了。”
孩子吗?
一个像池舅舅那样的小人儿吗?
不过想想,热气就直往周少瑾的脸上涌。
还好天色已晚,周初瑾没有发现。
周少瑾直到回了榆钱胡同,还觉得自己脸上烧得慌。
而郭老夫人掌灯之后就打发程笙去梳洗了,自己却坐在灯下摩挲着自己妆奁里的首饰来。
石头到是颗颗都不错,可不是雕着双福就是雕着葫芦、宝瓶,都是上了年纪的人用的,赏人都不太合适。不如明天去银楼里看看有没有好点的首饰。不过现在大不如从前了,就是银楼里的东西也没有从前好了。想淘两件满意的东西,还得看运气。
她高声喊吕嬷嬷进来,道:“明天一大早你过去杏林胡同,把装着细软的箱笼都搬过来。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点的首饰。”
不行就重新融了新打。
吕嬷嬷笑着应是。
有小丫鬟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道:“老夫人,秦大总管求见。”
“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郭老夫人奇道,还是换了件衣裳重新梳了头,去了暖阁。
秦大总管示意郭老夫人打发了屋里服侍的,就立刻上前几步走到了郭老夫人面前,兴致勃勃地道:“老夫人,您见到二表小姐了,怎么样?”
郭老夫人看着他亮晶晶像孩子般的眼睛,不由气结,道:“你这么晚了来找我,就是为这件事?”
秦大总管笑了起来,道:“这可是比什么都重要!您要是不满意二表小姐,把二表小姐给吓走了,四爷的事,就得又多拖几年。我也是年过六旬的人了,也不知道还有几年好活。只要一想到我爹临终前的嘱咐,我这心里就不是个滋味。总想着要看见了四爷的小少爷出生,这心里才放得下。他这一日不成亲,一日不当爹,就一日是我心里的一个病,我怎么能不关心?何况我过些日子就要告老了,能在告老之前帮四爷把婚事办了,我这生也就功得圆满了。又怎能不惦记着!”
长房和二房要分宗,池四决定分宗之后慢慢地把七星堂洗白了,办成个镖局或是票号。秦家的人帮了程家这么多年,也应该重修自己的宗祠,把家规立起来,祭田置办起来才是。
秦家在老家还有战后寻回来的亲族,秦大总管也希望有生之年能回去看看,和几个侄儿商量之后,除了他这一支,另两支的后辈却不想离开程家,宁愿像这样依附着程家生活。
秦大总管正担心秦家的人走了程家没人帮着守护,略一思忖就答应了。
这也是为何秦总管的侄子、侄孙开始在程家崭露头角,开始担当程家的管事的原因。
郭老夫人气道:“你也不用拿话堵我。我今天试了试那小丫头,还算她有良心,知道四郎都为她做了些什么。”她把两人之间都说了些什么全都告诉了秦大总管,说着说着,她的声音也渐渐柔软了起来,感慨道,“我瞧着她平时一副温顺的样子,以为三言两语就能把她给说哭了。不曾想她还能说出只要四郎不放手,她就不放手的话来……倒让我很是意外。不答应也只好答应了。”
秦大总管直笑,道:“我看您这是既怕二表小姐不放手拖累了四爷,又怕二表小姐被你这么一吓唬就和四爷撇清了关系委曲了四爷……”
郭老夫人何尝不知道。
可她这心里真的是很矛盾,不知道如何是好。
秦大总管自然不好逼着她此时表态,提醒她道:“老太爷在世的时候曾经说过,天下之事,事在人为。您只是担心四爷背了这名声会毁了前程,可您想过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命,若是二表小姐是您自己瞧中的,别人还有什么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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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加更会在下午的三点左右。
我一定会把时间调整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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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三章 分宗(给小汐夕的加更)
郭老夫人听着眼睛一亮。
一颗颗捻着手里的佛珠,半晌都没有说话。
榆钱胡同,周少瑾盥洗之后正准备上床,商嬷嬷却端着温水笑盈盈地走了进来,道:“二小姐,今天大家都累了,我来当值吧?”
周少瑾喜欢一个人呆着,当值的丫鬟也不过是在外面搭个铺,闻言并没有多想,道:“那你就去和当值的吉祥说一声好了!”
商嬷嬷笑着应是,等周少瑾喝了水,上了床,她帮着吹熄了屋里其他的烛火。将屋里唯一燃着一盏瓜形宫灯放在了床边的小几上,就带上门退了下去。
周少瑾歪在床头看书,心里却想着今天和郭老夫人说的话。
老夫人是担心她会受不了外人的指指点点吧?
而且如果她因为受不了这些而离开了池舅舅,那池舅舅现在所有的努力都会在别人眼里变成一场笑话。
做为母亲,老夫人怎么能忍心儿子受到这样的羞辱!
可她怎样做才能让老夫人明白她不是一时的兴起,也不是因为不知道前路的艰难才说出那句只要池舅舅不放手,她也不会放手的话来的呢?
周少瑾有些伤脑筋。
她直接就想去问问程池。
可这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就被她给掐灭了。
这件事不能告诉池舅舅。
他是男子,不懂女人的心
如果她是做母亲的,大概也会做出和老夫人一样的事来。说不定以她的心性,还不如老夫人行事周全呢!
这么一想,她就有点着急起来,想尽快熟悉起内宅的家务事,以后若是真的嫁给了池舅舅,郭老夫人肯定是要跟着程泾他们过日子的,瞧池舅舅在朝阳门买房的这阵势,又因为她的缘故,程家多半会让他们搬出来单过。渭二太太虽然看上去温柔敦厚,可看她待人处事的气度,看得出来也是大家出身,能打理内宅的人。可别到时候她最差,连池舅舅都不能照顾,程家的人只有越发的为池舅舅不值了……
周少瑾赧然。
池舅舅又没有说什么时候娶她,她倒在这里杞人忧天地做起了白日梦。
她用被子捂了脸。
屋子时响起男子轻轻的咳嗽声。
周少瑾掀了盖着脸的被子,又惊又喜地喊了声“池舅舅”。
程池笑着从屏风后面走了进来。
他穿了件靛蓝色细布袍子,手里还拿了一大蓬玉簪花。
淡淡的香气弥漫在整个内室。
周少瑾小小的面孔玉石般莹润,掀了被子就想迎上前去,突然想到自己只着了亵衣,又忙将自己用薄被裹了起来,面色通红地缩到了床角,喃喃地喊了声“池舅舅”。
程池朝着她笑,温文大方又和暄,道:“进门的时候看见玉簪花开得好,就折了几枝。花觚在哪里,我帮你供起来。最好找青色汝窑瓶或是龙泉的冰裂纹。”
周少瑾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嘟呶地凭着直觉道:“花觚……应该在箱笼里……那也太麻烦了……”主要是会惊动当值的人。
周少瑾睁大了眼睛。
难怪商嬷嬷主动请缨晚上当值,原来是早得了池舅舅要来的消息……
这个坏蛋!
周少瑾双颊如火,大胆地指使着程池:“到多宝阁阁上拿外赏瓶好了,明天再换。”
多宝阁在西屋那边的宴息室。
程池穿过厅堂去了西屋。
周少瑾望着他步履轻快的背影抿了嘴笑。
不一会,程池拿了个霁红瓷的赏瓶,还装了清水,把花插进去放在了一旁的案几上。
不是说要帮她供起来吗?
怎么不放在床头的小几上?
周少瑾眨了眨眼睛。
程池笑道:“你向来身子骨太弱,花放在床头太香,会薰得你不舒服的。”
周少瑾不好意思地呢喃道谢。
程池则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床边,只笑不语地望着她。
那目光,和平时的很不一样。
带着些许的激动,些许的欣慰,些许的喜悦还有些许的感慨……复杂而难懂,让周少瑾心里直打鼓,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磕磕巴巴地道:“您,您这么晚了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说着,她不由紧了紧裹在身上的夹被。
程池失笑,朝她招手,道着:“过来!”
周少瑾下意识地想拒绝,可想到程池看她的目光——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让她觉得害怕的龌蹉眼神。
她咬了咬唇,裹着夹被挪了过去。
程池长臂一伸就把她给抱在了怀里。
周少瑾吓得不敢动弹。
程池在她耳边低声地笑,轻轻地吻着她的头顶,道:“少瑾,你怎么能这么可爱?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那无可奈何的珍视口吻,让周少瑾的心都颤抖起来,让她觉得陌生而又害怕,逃避般地道:“您要干嘛!”
语气干巴巴的,还带着几分凶狠,只是用她那甜糯的声音说出来,像个小孩子在发脾气,全无威慑力。
程池哈哈大笑,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他的小姑娘……总是不时地给他喜悦!
她在内宅做客,他的人却一直看着她。
母亲突然让她陪着去官房的时候,他就心生不妙。
立刻就赶了过去。
但母亲还是在他赶到之前动作了。
他赶过去的时候她的小姑娘正跪在那里求他母亲成全,还说出“只要池舅舅不放手,我绝不会放手”的话来。
程池捧着周少瑾的脸,又狠狠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这么长的时间,他之所有犹豫、迟疑、踌躇,不全是因为她弱懦的性子,温顺的脾气吗?
他怕她不够喜欢自己,喜欢的话说出了口,她却被她姐姐的劝阻、父亲的威严、别人的流言蜚语而改变主意。
那他就连个挽救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心里也会害怕。
也不是那么有把握。
程池紧紧地抱住了周少瑾,含着她的耳垂喊了声“乖乖”。
他既然知道了自己的心思,自然要把心爱的女子娶回来。
可一个人的奋斗和两个人的努力,是那么的不同!
好像吹箫的时候有人在旁边弹着琴轻轻地和,而不是站在旁边观赏……有人作伴,有人陪着……他又亲了周少瑾的面颊一下。
周少瑾一把推开了,气鼓鼓地睁着大大的杏眼瞪他。
他哈哈地低笑,道:“少瑾,你有没有什么话跟我说?”
周少瑾心中一跳。
难道他知道了郭老夫人找她说话的事?
转念又觉得不可能。
郭老夫人就算是打算那天和她说这话,可说话的时机却是临时决定的,池舅舅不可能事先知道。
可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周少瑾有些不知所以,道:“我没有什么事跟您说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不妨直说。”
笑意就一点点从他的眼里溢了出来。
他的小姑娘,他怕她受了委屈,可她为了自己看重的人,从来都不曾觉得过委屈。
“少瑾!”程池温柔地喊着她,抚着她的头发。
周少瑾忙避开了程池,朝后挪了挪,靠在了床板上,面如朝霞地道:“干嘛?你有话快说,我要歇了!”
程池看着她如临大敌的样子,再次地笑了起来。
周少瑾就用脚蹬他,意思是让他快说。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程池笑道,对她的举动不以为意。
“那现在你看过了,还不快回去歇了!”周少瑾红着脸道,“小心回去晚了遇到了宵禁。”
程池点头,道:“我看着你睡了就走。”
周少瑾从来没有倔得过程池的。
她胡乱地裹着被子躺下,道:“不用,不用,你在这里,我睡不着!”
程池居然就这样应“好”,帮她重新掖了被角,亲了亲她的额头,这才起身出了内室。
周少瑾有些目瞪口呆。
池舅舅今天好奇哦!
怎么这么容易就走了?
平时是个很霸道的人。
周少瑾咬了咬牙,趿了鞋趴在窗户上看。
程池出了角门。
真得就这样离开了榆钱胡同。
周少瑾不解,却又想不明白程池怎么会莫名其妙地三更半夜来看她。
她让春晚去朝阳门打听。
春晚大惊失色地匆匆赶了回来,竟然擅自作主打发了周少瑾屋里服侍的,急得快要哭了地道:“二小姐,大事不好了!我去朝阳门那边,听说九如巷要分家,二房留在金陵,长房搬到京城来。公中的产业全都会留给二房,长房还要给二房很多银子的补偿。因此这件事,长房在金陵的产业全都卖了,就是袁夫人的陪嫁也不例外。如今好多曾经在长房当过差的仆妇都不愿意留在九如巷,要老夫人带了她们来京城。我去的时候,碧玉姐姐正巧接到她两个姐姐的信,想让她帮着在老夫人面前说说情,把他们两家人也带到京城来。大家心里都很慌张,不知道老夫人和大老爷会怎么决定!”
看来九如巷分宗的事已经浮出了水面!
周少瑾对春晚道:“这件事你不用担心。既然是长房的世仆,若是有想跟到京城来的,肯定是要带来过来的,这样把那些人丢在了金陵城,以后谁还会为长房所用?这个道理连我都知道,老夫人和大老爷没有道理不知道的。你再去,就把这话说给他们听,安抚安抚她们!”
春晚连连点头。
李氏闯了进来,脸色微白地问周少瑾:“我听我大哥说,外面都在传九如巷要分宗,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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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五章 安抚(周末加更)
程池心痛银子没了,周少瑾根本不相信,可她看到程池捂着胸口在那里哼哼,还是心里发软,忍不住随着他的意思帮他轻轻地揉着胸口。
程池就像三伏天喝了碗冰镇绿豆水一样的舒坦。
他闭着眼睛,随周少瑾在那里揉来揉去的。
但很快,他就发现情况不对劲了……他全身的血都往下身涌……再这么下去,只怕是要出丑了……
程池尴尬地翻身,侧对着周少瑾卧在坑上,道:“我感觉好多了,不用揉了!”
真的吗?
可她怎么感觉他现在的模样反而才有点痛苦……
“真的吗?”她不解地道,“可我看你好像有点不舒服的样子……”
周少瑾清澈澄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程池甚至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身影。
他不由汗颜,忙道:“没事,没事。真的没什么事了我就是觉分宗这件事弄得我挺烦的——大家都觉得我没银子了似的,这个那个都找了我想合伙做生意,一个个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居然想拿了银子让我给他们跑腿,我就是再怎么穷,也没有沦落到这个地步吧?”
程池从骨子里就散发着股傲气。
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想的?
不怪池舅舅要生气!
周少瑾想着,这心里就柔成了水,温声地劝慰着他:“您也别生气。说不定大家是想帮您呢!再说了,您从前多厉害啊,他们好不容易逮到个能把您拖下水的机会,要是放过了那就是傻瓜了。”
心爱之人的话,总是比旁人说来更贴心的。
程池挑了眉毛笑。
周少瑾怕他不相信,忙道:“是真的!从前我在九如巷的时候就常听他们说你做生意很行,总想找机会和您合伙。”
不过,恐怕也会说他不近人情,高傲冷漠吧?
程池在心里冷哼了一声,笑着对周少瑾道:“从前的事了,现在说这些干什么?不过,如今李家和裕泰票号拆了伙,裕泰票号的股份又被作价四十万两银子给了二房,以后裕泰票号的日子只怕不好过,我要是程沔,就趁机把手里裕泰票号的股份都卖出去,做做别的生意。”
周少瑾一惊,道:“事情会糟糕到这个地步吗?那可是您一手创办起来的票号啊!”
她为程池在可惜!
程池却在心里腹诽。
事情当然不会立刻就糟到这个地步。
就算是吃老本,裕泰票号也能维护个五、六年。
不过,如果他插手,那就不一样了。
要怪,就怪当初程家那么多的姻亲里,程识为何要拿少瑾做筏子……
但这些少瑾都不必知道。
他道:“你可知道当初裕泰票号是怎么做起来的吗?是接了朝廷九边的军饷生意。如今我们和二房分了宗,我们肯定不会再帮裕泰票号做生意了,而且有些客商完全是冲着我大哥和二哥去的,又会走一部分客户……”
周少瑾想到李氏受李家大老爷打听九如巷分宗的事……想必很多人都抱着一样的想法吧?
她道:“我这就写信给沔大舅舅,给沔大舅舅提个醒。”
至于说卖不卖裕秦票号的股份,那就得四房自己拿主意了。
立场不同,选择也不同。
她选了程池。
而四房一直以来都希望能自立门户,趁着这个机会分出去,却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四房会选谁,她不知道。
周少瑾道:“您胸口还痛吗?我再给您揉揉吧?”
程池想着那小手揉在自己胸前的绵软感觉,心想,这要是成了亲该多好……可此刻,他只能硬着头皮拒绝道:“不用了,好多了。”他哪里敢再在这件事上打转,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道:“太太在家吗?我想和太太商量商量,让你去陪我母亲。”
“陪老夫人?!”周少瑾有些意外。
只怕郭老夫人不会喜欢有她作陪!
她眼睑微垂。
程池看得分明,想来那天母亲的话还是让周少瑾有点伤心。
他拉了周少瑾的手,笑着朝她眨了眨眼睛,道:“现在整个京城,不,就是整个江南的人都知道我母亲‘被迫’迁居京城,想必她老人家很是伤心,你从前在金陵的时就曾经服侍过我母亲,这次正巧你在京城,于理于情你都应该去看看她老人家吧?看到她老人家黯然情伤,你于心不忍,在我母亲身边服侍几天,不是很正常的吗?然后我们做子女的为了让她老人家高兴,希望有个人能陪伴她老人家一些日子,你不就是最好的人选了吗?”
这样一来,她就能名正言顺地留在京城了。
周少瑾半晌才道:“我,我去陪老夫人,合适吗?”
程池温柔地笑着问她:“你不想去吗?”
她不是不想去,而是因为郭老夫人所说的话都在理,她有点心虚。
但老夫人是池舅舅的母亲。
她若是想嫁给池舅舅,不仅要和老夫人好好相处,还要争取老夫人的认同。
“我当然要去!”周少瑾回握了程池的手,道,“我就是怕自己做得不好,想把樊刘氏和商嬷嬷也一并带过去,你看行吗?”
有两位嬷嬷在身边,她有什么做得不好的,也能提醒她两句。特别是商嬷嬷,不仅长袖善舞,而且出身九如巷,对长房的事很了解。
程池忍不住就拽了周少瑾一把。
周少瑾猝不及防地摔落在了床上,被程池抱在了怀里。
她立刻挣扎起来——书房当值的丫鬟和春晚几个都外面候着呢,这要是有什么事闯了进来,她和池舅舅的事就掩不住了。可她还不敢出声,焦急地低声道:“您若是还这样胡闹,我就不理您了!”
程池低低地笑,把头埋在她的脖间,闭上眼睛,让那淡淡的馨香在他的呼吸间萦绕,含含糊糊地道着:“我怎么胡闹了?我只是想抱一抱你。乖,少瑾,给我抱抱!我有好几天都没看见你了,很想你。你可曾想我?”
周少瑾脸上火辣辣的,怕自己答了“想他”,纵容他肆无忌惮地胡来,怕自己答了“不想”,让他伤心。
这么纠结了一会,却发现程池说只是想抱一抱她,还真就只是这么抱了抱她,再没有其他的举动。
周少瑾的人就渐渐地软了下去。
她也很想池舅舅,也想见见他,不过她胆子小,可不敢这样抱着他……
周少瑾的心防渐渐松懈下来。
她闭上了眼睛,享受被程池抱着的温柔。
程池感觉自己就抱着团软玉似的。
他的血液再次朝身下涌去……
这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程池在心里暗暗骂了自己一句,放开了周少瑾坐了起来。
周少瑾一惊,随后脸红得能滴下血来,腾地一下子坐了起来,跳下床就要往外走:“我,我去让春晚再端点瓜果进来,这天气,正是吃瓜果的时候……”
程池苦笑着一把拽住了周少瑾,却不敢下床,怕周少瑾看见他的丑态,哑声道:“少瑾,别生气!我是听到外面有人走动……”
周少瑾脸上这才好看了些,然后忍不住抱怨道:“您,您以后再也不能这样了!”
“好!”程池可是尝到苦头了,哪里还敢不答应,“我原也不是这样的人,只是遇到了你就有点控制不住……”想亲亲她,抱抱她,就是不行,嘴上逗两句也觉得心情好得不得了。
周少瑾立刻就懂了。
她何尝不是如此!
自她重生,就是程笳拉拉她的手她都觉得不自在,现在却任由池舅舅搂搂抱抱的……
她羞赧地没有说话。
程池看了叹气,道:“不行,得想个办法早点和你成亲才行。不然这样偷偷摸摸的,我明明知道不应该,又抑制不住,迟早是要出事的……”
还出事呢?
周少瑾瞪了他一眼。
程池哈哈地笑。
他真的喜欢上这个小丫头了。
就是这样瞪他一眼,他也觉得有趣,觉得甘之如饴。
程池深深地吸了几口的气,连喝了几杯冰水,压下了心中的绮念,这才对周少瑾道:“走,我们去见太太去——得赶紧把你的事给定下来,不然她要是把你给带回保定府去了,我可哭都没个地方哭了!”
那得意样!
周少瑾咬着唇就轻轻地拧了他一下。
程池夸张地“哎哟”一声,哄骗着周少瑾主动亲了他一口,这才和周少瑾一前一后出了书房,往东厢房去。
李氏见周少瑾和程池连袂而来,心中一紧,以为出了什么事,忙请了程池和周少瑾进来。
程池也没有客气,说明了来意:“……想让少瑾去陪陪我母亲。周大人那边,我已经写了信过去,太太这边,还请帮我美言几句。”
他知道李氏当不了周镇的家,所以只是请她从旁协助。
李氏不知道程许的事,想着不过是说几句好话,别的她帮不上忙,这件事她却是有把握的。
何况现在九如巷分了宗,周家和长房的关系也变得微妙起来,周少瑾能继续在郭老夫人膝下承欢,这对周家来说可是件好事!
只怕自己的哥哥听说了,都会帮周家欢喜。
她连声应“好”,程池就起身告辞了。
李氏要避嫌,周少瑾就代她送程池。
程池道:“这件事你别担心了。你姐姐那里我也派人去说了。你父亲可能心里会不舒服,但程许不在京城,看在你姐姐的份上,他应该会答应这件事。”
他既然出了手,周少瑾一点也不担心。
她只担心郭老夫人不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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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今天的加更。
更新在晚上十二点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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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六章 留京
程池回到朝阳门的家中,郭老夫人那边正有客人来访,吕嬷嬷陪着笑脸解释道:“是方家的大太太,后天就要回舒城了,今生特来向老夫人辞行。”
那就只能等会再去给母亲问安了。
程池点了点头,回了自己的住处。
郭老夫人听到动静道:“是谁过来了?”
吕嬷嬷恭敬地道:“是四老爷回来了。听说您这里有客,就先回去了!”
是从榆钱胡同回来的吧?
郭老夫人在心里琢磨着,方大太太闻言却笑道:“池四叔吗?我有些年没有看见他了,如今他可还好!”
“好,好,好!”郭老夫人想起这个老来子脸上的笑意就更深了。
方大太太笑道:“池四叔家的媳妇是哪家的闺女?他成亲的时候您怎么没有给我们下帖子?”
虽然隔得远,可怎么也会派个人去随礼的。
说起这件事郭老夫人就有些尴尬,道:“他还没有成亲呢……”
这么大年纪,而且还有了功名却一直没有成亲,这其中只怕是有什么不足为人道的缘由。方大太太自然不好多问,道着:“好事多磨,您也别太担心了。”然后就转移了话题,“那我就先回去了!您有什么事,只管写了信去舒城就是。”
郭老夫人道了谢,吩咐渭二太太帮着送客。
方大太太客气了一番,由渭二太太领着出了正院。
她不由道:“池四叔怎么还没有成亲啊?”
渭二太太怎好议论小叔子屋里地的事,只好含糊其辞地道:;“四叔不管是人品、学识、能力都是上佳,只是这婚姻大事却和老夫人拧着了——老夫人瞧着好的,四叔觉得不好;四叔觉得好的,老夫人瞧着不好。这一来二去的,婚事就也耽搁下来。”
方大太太听了若有所思。
过了几天,廖大太太来拜访郭老夫人,意有所指地提起了方萱:“……父母怕她受委屈,想找个稳沉持重的,若是年纪大几岁,家里的长辈又是个明理的人,那就再好不过了。托付了我几次。您也知道,我在镇江那小地方,哪里认识什么人?前几天我嫂嫂回舒城,又和我提起这件事,让我帮着留留心。我想来想去,老夫人从前在京城住了十几年,认识的人比我吃过的盐还多,就趁着今天天气好特决过来拜托您一声。您要是有什么适合的人,可得帮阿萱留意留意。”
这么明显的暗示,郭老夫人若是还听不明白岂不是枉费了她的精明干练?
她只是没有想到方大太太会看中程池。
那方萱可比程池小十来岁。
不过,周少瑾也比程池小十来岁……
郭老夫人忍不住就在心里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天送走了方太太程池就来给她请安,说起了让周少瑾过来陪伴她的事。
她还没有开口,程笙那傻丫头却是击掌称好,还道:“……少瑾的性子最是柔顺不过,我们姐妹三个如今都出了嫁,不能像从前那样陪在祖母身边,正好把少瑾拉过来给祖母做伴。”然后还嘻嘻笑道,“若是能给我绣个戏婴图之类的就更好了。”
那丫头的心也太实在了些,居然就真的准备给程笙绣个戏婴图。
想到这里,郭老夫人问身边服侍的珍珠:“二表小姐在干什么呢?经书还没有抄完吗?廖大太太过来,让她来给廖大太太请个安!”
廖大太太颇有些意外,道:“没想到亲家二小姐今天也在!”
她听周初瑾说周少瑾这些日子常来朝阳门这边陪伴郭老夫人,她以为只是说说话,做个伴而已,没想到居然还要抄经书。
郭老夫人就道:“她从前跟着我去过普陀山礼佛,精通佛法,我常让她帮我抄些佛经。”
廖大太太笑道:“没想到亲家二小姐还擅长抄经书。”
郭老夫人笑道:“她字也写得好,端庄秀丽,笔法自然,很有些功底。”
廖大太太听郭老夫人口吻像很喜欢周少瑾似的,笑着奉承道:“既然能被老夫人看中的人,想必也是个妙人儿。”她再次提起方萱,“……字也写得好,不如让她来给少瑾做个伴。”
郭老夫人婉言拒绝道:“只怕方家二太太心痛,舍不得她受这苦。”
方萱的父亲在方家行二。
廖大太太却是一心想促成这件事。
别人不知道,方家的人却是知道的,长房和二房分宗,是拿了一百二十万两银子出来的。
这些银子可都是程池赚的。
这样有本事的男子,还是两榜进士出身,放眼整个朝野,估计除了计相宋景然就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了。
她忙笑道:“方家治家也算严格,未出阁的姑娘不要说给长辈们抄经书了,就是做鞋袜那也是常常要三更眠五更起的!”
郭老夫人还是婉言拒绝了:“……七月半的经书少瑾已经快抄完了,总不好抄两样的经书供给菩萨。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廖大太太只好暂息旌鼓,从程家出来就了方家。
方二太太听了道:“既是如此,这件事就算了。阿萱也是我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怎好让她去受这样的委屈。要不是大太太亲自说起这件事,我也不会答应的。两人的年纪相差得也太大了。”
“你真是糊涂!”廖大太太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就和方二太太交好,说起来话也就没有那么多的弯弯曲曲,“谁家的姑娘在父母跟前的时候不是如珍似宝,可有几个人又能在公婆跟前如珍似宝的呢?你现在心痛阿萱看别人的眼色,这样惯着宠着,以后嫁了人怎么办?只怕还有你更心痛的时候!这件事你可想好了。若是连程家这样的人家你都看不上,郭老夫人这样的亲家你都不满意,我看你还能找个哪样的人家?可别到时候又后悔!”
方二太太犹豫不决。
廖大太太的话虽然不好听却很有道理。
郭老夫人待儿媳妇素来宽厚,又是江南的百年族望,礼仪诗书传世之家,她给方萱相的好几户人家和程家都相差甚远,而且她也不敢保证女儿嫁过去了就不受婆婆的磋磨,妯娌之间的争强好胜。
那程池又是最小的儿子,以程泾的年纪,都生得出这样么大的儿子了。袁氏这个长媳自然不会和个比自己闺女年纪还小的小姑娘一般见识……仔细想想,除了年纪,若是能成,倒是桩极好的姻缘。加上廖大太太在一旁劝道“反正只是去朝阳门那边串串门,成与不成,还得看阿萱的缘分”,她最后还是同意了。
第二天就派人去朝阳门下了帖子。
郭老人拿着帖子直笑,正巧周少瑾过来。她见周少瑾一改前几天见到她时的紧张,嘴角若有若无地露出些许的笑意来,不由猜测是不是程池又和她说了什么。
没等她问,周少瑾已主动道:“我父亲来了信了,说让我留在京里多陪陪您。”
郭老夫人沉默了片刻。
出了程许这样的事,周镇依旧愿意让女儿陪伴她……可见周大成这人的心性还是不错的,做亲家是不是臂力暂且不论,至少不会闯事惹非,给程家带来麻烦。
她就道:“太太可定了什么时候回去?”
周少瑾笑道:“太太明天就走——父亲的生辰是赶不上了,太太说能早点回去给父亲补个生辰才好!”
郭老夫人微笑着点头,把方家的帖子给了周少瑾,道:“二太太身子骨不成,偶尔在旁边帮着端端茶水,陪着说说话还行,让她招待客人是不成的。我的年纪大了,精神也不济力,这件事你就帮着二太太一起办好了。”
周少瑾下意识的就想推辞,可转念想到自己已经下了决心好好地讨了郭老夫人喜欢,就恭敬地应下了。
郭老夫人满意地颔首,喊了渭二太太进来叮嘱了一番。
渭二太太这些日子早已苦不堪言,若不是程笙心痛她,借故在朝阳门这边逗留了几日,她只怕早就支持不下去了。听说周少瑾这些日子会帮她打点府里的中馈,她喜不自禁,从郭老夫人屋里一出来就拉了周少瑾的手道:“实际主持中馈很简单的。府里万事都有规矩,照着规矩行事就是了。”
周少瑾到底没有接触过,心里还是有些紧张。
等到了方二太太、廖大太太带和方萱过来的那一天,她鼓起勇气和渭二太太去垂花门迎接三人。
三人看到周少瑾俱是一愣。
谓二太太就笑着解释道:“我身子骨不好,老夫人就让少瑾一旁帮帮我。”
方二太太等人笑了起来,上前和周少瑾行礼。
周少瑾不亢不卑地还了礼,和渭二太太把人迎去了宴息室。
方二太太却拉了周少瑾的手不放,对郭老夫人笑道:“瞧瞧二小姐,多懂事。不像我们家阿萱,就知道玩。若是我们家阿萱能到老夫人的指点,能像二小姐这样安静,我就放心了!”
拿了自己和周少瑾比……
方萱抱着方二太太的胳膊撒着娇:“娘,您怎么这样贬低我呢?”
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方二太太就趁机道:“上次我们家阿萱回去不住地跟我讲老夫人对她是如何如何的好,若是她能得了您的指点,能长大以后嫁个好人家,我和她父亲这一生也就别无所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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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七章 作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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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明显的意图,郭老夫人还是笑着婉言拒绝道:“我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学东西也不如从前快了,哪里比得上你们年轻人?我也就在家里胡乱指点指点,家里的晚辈呢,看着我年事已高,万事包涵,只当是尽了孝,这才没有惹了笑话。lala如您已阅读到此章節,請移步到 筆趣閣( )閱讀最新章節,也可在百度直接搜索“笔.趣.閣”或者“”,敬請記住我們新的網址筆-趣-閣 指点阿萱,那可不敢当。”
廖大太太就和方二太太交换了一个眼神,廖大太太笑道:“看您说的!我刚来的时候都在和二嫂说,现在的小姑娘,也不知道都是怎么一回事了,长辈说一句她能顶两句,宁愿花心思学琴也不愿意花时间练习女红,哪里像我们那会儿,天没有亮就起床打扫,晚上还掌了灯给长辈们做鞋袜。像老夫人这样能教出筝姐儿、箫姐儿这样姐儿的可真不多了。也不怪我们眼红,想让阿萱跟在老夫人身边学点东西。”
方萱并不知道母亲和姑母打得是什么主意。
她还以为母亲和姑母是要巴结程家,因而也凑着趣道:“老夫人,您就让我经常来看看您吧?不然我母亲和我姑母要把我的耳朵都说出茧子来的。您就可怜怜我好了!”说着,还作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拉着老夫人的衣袖撒着娇儿。
老夫人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呵呵地笑着,掩饰住了那眼底的情绪,笑道:“你若是无聊,只管过来串门,少瑾在这里,笙姐儿几个怕我孤单,也不时会回来探望我,家里还算是热闹。”
这就是答应了啰!
廖大太太和方二太太暗喜。
方萱却看了周少瑾一眼,笑道:“以后还要请少瑾多多指教!”
周少瑾笑得大方温婉,道着:“哪里,哪里!我也是过来做客,方六小姐太客气了!”
方萱却不以为然。
有小丫鬟进来请周少瑾示下:“二爷要了马车去三鸣书院。”
周少瑾就朝郭老夫人望过去。
郭老夫人点了点头,应了声“知道了”。
周少瑾就和那小丫鬟走了出去,在庑廊下说话:“二太太知道吗?”
她的声音温温柔柔的,让人如沐春风。
那小丫鬟的声音也不由地柔和下来,笑道:“二太太知道了。让我来跟老夫人和您说一声。”
周少瑾就道:“你去跟外院的管事说一声,二爷年纪还轻,又不怎么出门,怕是在路上看见了什么会下车停留,得找个老成的车夫跟着,护卫也要找那持重又不失机敏的,有什么事也可以帮着拿个主意。”
小丫鬟把周少瑾的话重复了一遍,见没有什么遗漏的,这才笑着退了下去。
周少瑾就让春晚去厨房里看看:“老夫人只留了两位太太和方家六小姐用午膳,你去问问跟守来的丫鬟婆子,两位太太和方家六小姐可有什么忌口的,厨房也好拟了单子过来。”
春晚应声而去。
周少瑾又指使着沉香去茶房里看看:“都是几个新进的小丫鬟,别玩得忘记了烧茶水。”
沉香笑去了茶房。
周少瑾这才转身折回宴息室。
宴息室里静悄悄的,廖大太太和方二太太看她的目光都有点复杂,只有方萱,却是皱着眉头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
刚才周少瑾和来示下的小丫鬟走了出去之后,廖大太太和方二太太就不约而同地打住了话题,耸起了耳朵听着庑廊上的动静。
方萱叽叽喳喳地和郭老夫人说几句之后,见廖大太太和方二太太没有应和,也不由地停了下来。
一时间屋子里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周少瑾和丫鬟的谈话也就一字不差地落在了她们的耳朵里。
廖大太太和方二太太震惊周少瑾居然在朝阳门这边主持着府里的中馈,方萱却是觉得周少瑾太自大了——既然是来做客的,这显示不是做客的人应该说的话,办得事!
周少瑾被她们看得一愣,不由低头打量着自己的穿着,见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不禁茫然地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方二太太最先回过神来,忙笑道:“没事,没事!只是没有想到周家二小姐小小年纪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不像我们家阿萱,什么也不懂。”语气颇为感慨。
廖大太太想到儿媳妇周初瑾说起周少瑾和长房的关系时总是说周少瑾如何讨郭老夫人的喜欢……看来儿媳妇并没有夸张。
可她怎么心里感觉怪怪的。
就算是把周少瑾当了亲生孙女喜欢,可这样让她越过了渭二太太主持着朝阳门的中馈……总是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只是此时不是追究这些的时机,她笑着打着圆场:“所以我说得让阿萱来跟着老夫人学学。您们看少瑾,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还不是因为老夫人教得好!”
廖大太太的话周少瑾很是赞同。
她抿了嘴笑,道:“我受老夫人教诲良多,受益非浅!”
廖大太太就趁机教导方萱:“……你可要好好跟少瑾学学。”
方萱嘴里应好,心是却很是不以为然。
做客就做客,却插手别人家的中馈,她才不做这种丢脸的事呢!
用过午膳,廖家大太太和方二太太就带着方萱告辞了。
郭老夫人留了周少瑾说话,把廖家大太太的帖子递给了周少瑾,并把廖家大太太之前说的话也一并告诉了周少瑾。
周少瑾讶然。
不明白郭老夫人是什么意思。
郭老夫人摇着团扇,不紧不慢地道:“你可想到了些什么?”
周少瑾今天听到廖大太太所说的话就有的感触,只是想着那方家六小姐被家里人视为掌上明珠,池舅舅却比她大十来岁,觉得是自己多心了……如今听郭老夫人这么一说,那种感觉就明显了。
她面露踌躇。
郭老夫人暗暗点头。
这孩子虽然性子有些怯懦,好歹却不傻。
“这里又没有旁人,你只管说就是了。”郭老夫人鼓励着周少瑾。
周少瑾还是想了想,这才低声地道:“难道廖大太太是想给池舅舅做媒人……把方家六小姐嫁过来……”
“正是。”郭老夫人慢悠悠地道,“你可有什么打算?”
“我?!”周少瑾愕然地望着郭老夫人。
郭老夫人沉声道:“如今我们和九如巷分了宗,若是媳妇娘家兄弟姐妹多,那就是再好不过了。方家六小姐是独生女儿,想必陪嫁不少;又同为方家的姑娘,和袁氏也应该会相处得很好……再不济,还有李家姑娘、黄家的姑娘……”
周少瑾这才明白郭老夫人意思。
她老人家是说池舅舅不愁娶不到好姑娘吧?
莫名的,周少瑾很想笑。
郭老夫这是想告诉她,要她好好地珍惜池舅舅吧?
她顿时一扫之前的颓然,笑道:“您不是常说‘娶媳求淑女,勿计妆奁;嫁女择佳婿,勿慕富贵’吗?怎么今天却计较起方家小姑娘的嫁奁来?既然要联姻,大太太既是袁家的姑娘又是方家的外孙女,袁、方两家都说得上话,您与其再娶个方家的姑娘进门做儿媳妇,还不如在庐江李氏、赛阳黄家里相看一个姑娘——江西籍的官吏多和赛阳黄家联姻,而庐江李氏则是北方大族,您又何必多此一举。”说到这里,她突然想到郭老夫人之前威胁她的事——以郭老夫人的手腕,如果真的想威胁她,恐怕不止是和她那样说几句就算完事了,郭老夫人不过是想告诫她一番,让她知道和池舅舅在一起的时候将会遇到怎样的困境而已……这一次,也应该是如此吧?不然她老人家何必把廖大太太所说的话、所做的事告诉她呢?
她骤然间对自己充满了勇气,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再说了,我觉得我认真起来比那些方家小姐、袁家小姐也不会差不到哪里!您直管让那方小姐来家里做客了,我肯定会把方家小姐给比下去的。”
“哦!”郭老夫人抬了抬眉,道,“比下去?怎么比?”
“好好跟着您学管家,好好照顾池舅舅,好好地融入这个家……”周少瑾认真地道,“我肯定能做好的!”
郭老夫人就笑了起来。
这还是她和周少瑾在官房外说过话之后露出来的第一个真正的笑容。
“过来!”她朝着周少瑾招手。
周少瑾隐隐觉得自己好像赢得了郭老夫人的信任。
她心跳如鼓,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郭老夫人拉了她的手,笑容慈爱地打量着她,爱惜地摸了摸她的鬓角,轻声道:“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要记住你刚才所说的话——别人有别人的优势,你也有你的好,既不可妄自菲薄,也不可妄自尊大。你明白了吗?”
周少瑾睁大了眼睛,泪水猝不及防地就落了下来。
“老夫人!”她跪了下去,把头伏在了郭老夫人的膝头,“您的话,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如果说她第一次跪郭老夫人是迫于无奈,这次第二次跪老夫人,却是充满了感激与感动。
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像郭老夫人这样让人尊敬了。
她老人家不仅告诉她做人做事的道理,还让她知道,怎样才能战胜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和未来。
“老夫人!”她泪如雨下。
郭老夫人的眼眶也有些湿了起来。
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下去吧!你以后的路还长着,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路从来都是靠自己走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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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八章 鸡毛
周少瑾不住地点头,含笑的脸上满是泪水,哽咽道:“您要是不告诉我,我就是活到您这个年纪,也不一定知道路是怎么走出来的!”
她那懵懂的样子取悦了郭老夫人。
郭老夫人不由呵呵地笑,道:“下去歇了吧!我要是猜得没错,明天阿萱就会过来做客了,你可要打起精神来好好地招待她,别坠了我的名声。”
不是程家的名声,不是长房的名声,而是郭老夫人的名声。
周少瑾一跃而起,俏生生地应着“是”。
郭老夫人微微地笑。
周少瑾下去和渭二太太碰了头,把今天她曾经示下过的事都告诉了渭二太太,渭二太太忙道“辛苦了”,亲自送她出了垂花门,这才转身去了郭老夫人歇息的鹤寿堂,和郭老夫人说起程让的学业:“……不去国子监,去三鸣书院?听说那三鸣书院还不如双鹤书院呢?”
郭老夫人耐心地解释道:“国子监那边多是想在仕途上有所建树之人,讲出身、讲资历、讲家势,平日的交际应酬又多,少有人能静下来读书。双鹤书院是私人书院,山长是名满天下的鸿儒,学问自不必说,学生的功底也扎实,可有读书天份的人也多。让哥儿自小身子骨不好,这精力相应也有些不济,去了双鹤书院,只怕功课难以拔尖,时间长了,这读书的兴趣也就锐减。不如去双鸣书院。它相比双鹤书院不管是规模还是学生都逊色很多,却胜在先生讲课耐心细致,喜欢那些以勤补拙的孩子,最适合让哥儿不过了。
“这间书院是你舅舅推荐的,他绝不会无的放矢,你们就放心好了。
“二郎那里,你也要跟他说说。若是衙门里无事,就多在家里呆呆,指点指点让哥儿的功课,给他开开小灶。以二郎的学问,让哥儿在书院应该能名列前茅才是。
“如今我们和九如巷分了宗,以后京城的这一支就要靠嘉善和让哥儿光耀门庭了。让哥儿不能像从前似的躲在嘉善身后来了,就算以后不能金榜题名,书却不能不读。你就敢武断地说让哥儿的书读得一般他的儿子也和他一样?”
渭二太太连连点头,强忍着心中的激动垂手立在一旁,恭敬地应诺。
郭老夫人欣慰地点了点头。
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四老爷过来了。”
怕是听说廖大太太和方二太太把方萱塞到了她这里,来给少瑾出头的吧?
郭老夫人冷哼。
渭二太太忙站起来告退。
她虽没有袁氏的精明,却也不傻。
从前婆婆只要一听说四叔的名字眼里就带着笑,这些日子对四叔却不冷不热的,显然是母子之间有了什么矛盾。可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矛盾,四叔也是婆婆最喜欢的儿子。她可不想卷入其间。
郭老夫人板了脸,沉默地坐在那里等着程池进来。
程池给母亲行了礼,坐到了母亲对面的炕上,等小丫鬟上了茶点,就遣了屋里服侍的,对郭老夫人道:“前几天大哥找了我,问我家里还有多少可动用的银子。说嘉善马上要成亲了,先前准备在京城里行了礼之后就让他们俩口子回金陵城住些日子,一来是让他们在您面前尽尽孝,二来是让他们和本家的亲戚走动走动,免得新媳妇连本家的亲戚都不认识。所以杏林胡同那边的宅子也就随便地修缮了一番,添置了些小东西。现在我们和九如巷分了宗,以后大家都会久居京城,嘉善成亲的新房不能就这样随便地布置了,问我家里还有多少可动用的银子……说家里遇到这样的事,肯定不充裕。他原想和闵家商量着简单些把嘉善的婚事办了。所以写了信给大嫂。但大嫂不同意。说她只有嘉善这一个儿子,大哥又是内阁辅臣,联姻的人家还是福建闵氏,无论如何不能委屈了闵家的大小姐。如果公中拿不出这笔银子来,嘉善成亲的费用就由从她出好了,就不用公中管了……”
郭老夫人的脸色顿时非常的难看,道:“你是怎么回答的?”
给二房的银子都是长房公中的,袁氏的陪嫁分毫未动。
现在程许要成亲了,按理这笔银子都应该由长房的公中出,万万没有动用袁氏妆奁的道理。
可法理不外人情。
如今家里遇到了从来不曾遇到过的事,公中就算是有多余的银子,没有了生意,没有了田亩……不是先置办产业,把这日子过起来,却只是惦记自己儿子的婚事。
还要大操大办。
怕公中拿不出银子来,就从自己的陪嫁中出。
而她那个耳根软的儿子还听进去了,找了自己的弟弟去商量……
她可真养了个好儿子!
郭老夫人握着团扇的手指隐隐有些发白。
程池暗暗叹了口气。
大哥明明知道母亲对袁氏有心结,还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这婆媳间的事,这做丈夫怎样从中调停是最重要的。
但愿他以后不要犯傻,把少瑾推到母亲的面前。
他握了母亲的手,低声地安慰她:“母亲不要误会,大哥也是体谅家里不易。毕竟他的身份地位在那里,嘉善的婚礼太寒酸了也不太好。我当时跟大哥说,这件事得回来和您商量。但我回来就想办法筹了十万两银子。我想,到时候就跟大哥说,这银子是您的体己银子——与其让大嫂拿了体己的银子给嘉善成亲,还不如您出……”
这样一来,袁氏也就无话可说了。
郭老夫人的手紧紧地回握着程池的手,半晌没有作声,但一开口就:“我们虽然和九如巷分了宗,可我们才是程家的嫡支,家中的规矩自然也要比照九如巷的惯例。”
九如巷的惯例,嫡子成亲是一千两银子,庶子是五百两银子;嫡女出嫁是七百两银子,庶女是三百两银子。只是九如巷富贵已久,早已没有按这个规矩行事了。
程池苦笑,劝郭老夫人道:“我们家也不缺那点银子,过几天我再调十万两银子回来,你不必为这种事烦心,气坏了,不划算!”
郭老夫人没有吭声。
可第二天见了周少瑾,就要周少瑾抄写九如巷内院的账册,并吩咐她:“各项支出你都记清楚了。以后有什么事就照着惯例开支。”
周少瑾压根不知道郭老夫人和程泾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她唯唯应诺,开始抄写九如巷内院的账册。
到了下午,方萱果然来了。
她穿着紫藤色的素面比甲,月白色的挑线裙子,脚上的绣鞋镶着莲子米大小的珍珠,清雅又不失华美。
郭老夫人就和她坐在宴息室里聊天。
周少瑾则在隔壁的耳房里抄帐册。
晚上老夫人留了膳,两人笑着陪老夫人用了晚膳,各自打道回府。
方二太太在方萱的内室等她,见到她就问起今天在程家的都干了些什么?
方萱如实告诉了母亲。
方二太太听了直皱眉,道:“你说,周家二小姐也在?而且你在和老夫人说话的时候,她在耳房里抄账册?”
这分明是在告诉周家二小姐怎样治家!
可每家的惯例都不一样,让周家二小姐抄程家的账册,算是怎么一回事?
郭老夫人毕竟是阁老的母亲,方萱在郭老夫人面前也不敢放肆,打起精神来陪了郭老夫人一个下午,已经很累了,闻言打了个哈欠道:“是啊!渭二太太说,老夫人让她把那些账册都抄一遍,然后放到库房里,说是从前一些账册都已经不见了,这些账册都要收藏起来备查的。”
这也有可能!
长房从九如巷分出来,有些东西遗失了也是常情。
但方二太太这心里始终不踏实。
每次方萱去了九如巷都要她仔细周少瑾在做什么,知道周少瑾一直在抄账册,还把从前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碧玉也叫了去一起誊写,而方萱则得了郭老夫人的指点,开始跟着郭老夫人学写字,她的心才放下。
很快夏天就过去了。
金陵城那边的事也都安排妥当了。
陆陆续续有东西从金陵运过来,碧玉等人都忙着指使着小厮婆子把东西归整到各自的院子里去。
八月初,袁氏从金陵赶回来过中秋节。
同来的还有十几户愿意随程家到京城定居的世仆,还有些不愿意来京城定居又不想离开程家的,袁氏安排他们帮着打理祭田,照看祖坟。
杏林胡同那边肯定是安置不下的,大部分都被安置在了朝阳门。
袁氏杏林胡同那边梳洗了一番就赶到了朝阳门这边的宅子。
她望着宅子里参天的古树,宽阔的甬道,精致的楼阁,泛着金波的湖水不由睁大了眼睛,问被她留在杏林胡同照顾程泾的嬷嬷:“四爷是什么时候置办的这个宅子?”
比杏比胡同那边的大多了。
袁氏之前听说郭老夫人拿体己银子在朝阳门附近给程池买了个宅子,她还以为充其量是个和杏林胡同差不多大小的宅子,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大。
比起长房在九如巷的祖宅也毫不逊色。
那嬷嬷恭声道:“听说是三个宅子并起来的,磋磨了良久才全都买下来。至于是什么时候动工修缮的,我就不知道了……四老爷过来说的时候,已经住了进来。”
袁氏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在东路的正院上房见到了郭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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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九章 长媳
清晨的阳光洒落在静谧的院子里,空气中还残留秋日早晨特有的清新。
郭老夫人穿了件黄藤底织水波纹的妆花褙子,绾着纂,或许是为了应景,戴了桂树枝的簪子,正由珍珠几个服侍着在修剪院子中间一盆人高的青树,看那样子倒比在寒碧山房的时候还要精神。
可见分宗什么的,根本就没有影响到郭老夫人的心情。
袁氏在心里嘀咕着,恭恭敬敬地上前给婆婆行了礼。
郭老夫人朝她点了点头,直到把最后一根枝叶修剪完,仔细打量了一番,满意了,这才把手中的剪刀交给身边的珍珠,接过紫檩早已准备好的帕子擦了擦手,这才问她:“过来了?用过了早膳了没有?”
袁氏忙上前虚扶了郭老人的手臂,恭谨地道:“昨天晚上才到。太晚了,怕吵着您了,大老爷的意思,让我今天一早再过来。还没有用早膳!”
郭老夫人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淡淡地道:“那就陪着我一起用早膳好了。”
袁氏低眉顺目地应“是”,两人进了上房。
黑漆的家什,象牙镶的十二扇立屏,如雾似雾的葛黄色绡纱帷帐,镶着彩色琉璃的窗棂旁的甜白瓷花觚里插着三两支刚刚折下来的桂花,满屋都是桂花的香气。
比九如巷的宅子一点也不逊色。
袁氏不由又妒又羡。
老夫人真是有福气,三个儿子个顶个的争气,家逢大难,她照样金玉满堂,该有的一样没少。
她若是晚年有老夫人这样的命就好了。
渭二太太指使着小丫鬟摆了桌子,三个人默默地在宴息室临窗的大炕上用了早膳。
等用完膳,小丫鬟撒了桌子,上了茶点,渭二太太就退了下去。
袁氏这才说起金陵那边事来:“……在祭田那边重新盖了幢五阔的宅子,选了吉日,把老祖宗们的牌位都移了过去。指了忠心的世仆在那边照看。家里能带走的东西都运了过来,不能带则在石头巷那边买了个三、四亩的小宅子,把东西都暂时放在了那边,指了忠心的世仆,由舅老爷、表少爷们帮着暂时看管些日子。等我忙完嘉善的婚事,再回去一趟,重新归整归整家里的东西。”
金陵那边还有一批大件的家私移过来,程许负责押船,要过几天才能到。
郭老夫人微微点头,道:“你辛苦了。”
袁氏忙站了起来,道:“这是儿媳妇应该做的。”
郭老夫人抬了抬手,示意她坐下来说话,道:“家中暖房的那些花木可都移了出来?”
袁氏笑道:“移了出来。会随着嘉善的船一起到京城!”
郭老夫人闻言捻了捻手中的念珠,道:“树挪死,人挪活。住了百余年的老宅子,如今却要让出来了,也不知道以后你们能不能在京城立足。”
袁氏殷勤地笑道:“三位老爷都是孝顺人,同心齐力,哪有过不去的坎?您老人家就放心好了,好好地保重身体,还有后福享呢!”
郭老夫人笑道:“你们还准备我活成精怪不成?”
袁氏忙笑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么大一家子人,没有您老人家坐阵,我们心里都慌得很。您可不能说这样的泄气话,我们还盼着给您做八十大寿呢!”
二房的老祖宗程叙,前两年就做了八十大寿。
从前因为他压着,晚辈们都不能做寿,现在分了宗,郭老夫人的寿辰倒可以热闹热闹了。
因有了这番话,两人之间的气氛总算是热络些。
郭老夫人就道:“嘉善的婚礼,你有什么打算?”
袁氏目光微闪,知道丈夫已经把自己的意思传述给了婆婆。
“大老爷做了内阁辅臣,青史留名。原本这才是天大的喜事,”她徐徐地道,“可若是要为此热闹一番,不免会让那些言官抓着大老爷的把柄说大老爷爱慕虚荣,轻浮张狂,反而不好声张。可巧得是嘉善要成亲了,我就想,不如趁着嘉善成亲的机会大宴亲朋,趁机也给大老爷庆祝庆祝……”
“你就说你准备花多少银子吧?”郭老夫人突然打断了她的话,刚刚才热络起来的一点气氛顿时消失殆尽。
袁氏脸色微变。
谁家做祖母的听说孙子要成亲不是兴高采烈的,只有他们家这位老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高兴起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冷了脸。
她道:“还没有细算。不过我想闵家的聘礼最少也得三十六抬,最少也要三千两银子;还有茶酒、喜棚、鼓乐……”
郭老夫人再次打断了她的话,道:“二万两银子够不够?”
“啊?!”袁氏愕然。
通常人家嫁婚,五千两银子已经很体面了,二万两银子……不仅婚礼可以办得很好了,就是之前修缮宅子的费用也都回来了。
郭老夫人索性道:“家里现在这个样子,你也是知道的。照我的意思,嘉善的婚礼最好简单。可你也说了,嘉善的婚事不仅仅和是和闵家联姻,也有为大郎庆贺的意思,他又是我们长房的嫡长孙,多花点银子也成!他婚礼的费用,就由我来出好了!”说完,她高声喊着史嬷嬷,“你去拿二万两银票过来给夫人!”
史嬷嬷笑着应声而去,袁氏还没有回过神来。
二万两银票!
不是二千两,二百两,而是二万两!
老夫人说给就给了!
好像那不是二万两银票而是一把糖,几块点心似的。
袁氏不由倒吸了口冷气。
她早就感觉到郭老夫人有钱,只是没有想到这么的有钱。
老夫人……是真有福气。
袁氏的心里就像堵了口气似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直到史嬷嬷拿到银票给她,她这才回过神来,略有些紧张地站了起身,道:“娘,这,这……”
“怎么能动用你的嫁妆呢?”郭老夫人慢慢地喝了口茶,道,“嘉善是我的长孙,他成亲,我这个做祖母的无论如何也不会委屈了他的,你放心好了。”然后端了茶,道,“你刚回京城,想必还有很多事要做。我这边有二郎媳妇陪着我就行了。你去忙你的好了!”
袁氏实际上还有很多话要对郭老夫人说,可郭老夫人出手就是两万两银子砸了下来,她到现在还在震惊中,也就无心和郭老夫人多说,道了谢之后,渭二太太送她出门。
她看着渭二太太轻车熟路的样子,不由得心中一动。
嘉善成亲,老夫人念在他是长子嫡孙的份上拿了两万两银子出来,渭二太太天天这样在老夫人面前晃悠,时间长了,这人心都是肉长的,老夫人要是惦记着她的好,等到让哥儿成亲的时候,老夫人会不会私底下另有东西给让哥儿呢!
袁氏的心情就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回到杏林胡同见到程泾之后,她和程泾商量:“你是长子,和怎么好让母亲和四叔住在一起?而且二弟妹的身子骨也不好,每天这样跑来跑去的服侍老夫人也实在是辛苦,我还是把娘接回来住吧?”
程泾苦笑,道:“我何尝不知。可娘说这边太窄了,她老人家住不习惯。我还让打听了前后左右的街坊有没有卖宅子的,一样也没有,就算是我想把宅子扩修也没有办法啊!我看就由着娘好了。那边我也去看过,比这边宽敞很多,娘住着也自在,有个亲戚朋友串门,唱个戏,游个园之类的也有地方打发时间。”
爷娘爱幺儿。这点在老夫人身上尤为明显。
以后老夫人眼里怕只有个四叔了!
袁氏心中一动,道:“要不,我们也搬去朝阳门的宅子住?你看镇江顾家、庐江李家都住在那里。如今我们和九如巷分了宗,正好可以趁着嘉善成亲的时候为我们这一房正名,以后九如巷程家是九如巷程家,朝阳门程家是朝阳门程家……”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程泾笑着打断了袁氏的话,道,“朝阳门那边的宅子是娘用体己银子给四郎买的,与我们何干?以后可不能再说这样的话了。如今我们和九如巷分了宗,已有些势单力薄,若是兄弟间还因为这些阿堵物伤了情份,那我们长房可就算是完了。何况杏林胡同是我们程家老宅,是制公在京中的寓居之所,周边都是些读书人,怎么能说搬就搬呢?就是母亲同意,我还舍不得呢!”
七星堂的事,程泾是知道。
母亲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私房银子给四弟买宅子,可四弟为了程家,为了长房,已经牺牲良多,不要说想给自己买个宅子,就是想花天酒地荒唐一场,他这个做哥哥的也只能为他想办法收拾烂摊子!
袁氏只好暂打住了这个话题,把郭老夫人给了她两万两银票的事告诉了程泾。
程泾猜测这银子可能是程池从七星堂那边想办法调拨过来的。
如今公中已经没有了银子。
二万两,不是个小数目!
他佯作副惊讶的样子道了声:“真的?”
袁氏把银票给他看。
程泾当着妻子的面就说了一通母亲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关爱子女的话。
袁氏心里虽然不痛快,但也不得不随声附和。
程泾就和她商量明天沐休他们夫妻俩人一起去朝阳门探望郭老夫人去。
袁氏只要一想到郭老夫人拿出这两万两银子时的神色,心里就热热的,忙不迭地应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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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章 幺儿
朝阳门这边,程池却正在和郭老夫人说事:“……宋大人想让我去河道那边帮着河道总督杨寿山治理河道。在工部司水挂从六品的员外郎衔,算是暂借河道总督府当差,一应任免全在工部。我仔细想过了,与其低声下气地往吏部递履历求他们给谋个差事,还不如应了宋大人的安排去河道总督府。好歹也是他们请的我,又一上任就是从六品的衔,工部侍郎章惠是宋大人的学生。宋大人如此安排,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开国初期,黄河为患较轻,朝廷以管理漕运的都督兼管河务。遇到洪灾,临时派遗总河大臣一员前往治理,事毕既撤。可自永昌十年,黄河水患日渐严重,至德三年,河道和漕运分开,朝廷设置河道总督专职,掌管黄河、京杭大运河及永定河堤防、疏浚。那杨寿山,就是现任河道总督。
和宋景然是同科。
郭老夫人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端在手里的茶盅迟迟没有往嘴上凑,而是道:“我要是没有记错,那河道总督府衙门好像不在京城吧?”
程池笑道:“在山东的济宁府。”
郭老夫人的眉头蹙了起来,道:“河道这种事,辛辛苦苦的还看不出做了些什么事,不出事就天下太平,相安无事,出了事,就是掉脑袋的事……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上次筝姐儿过来说,刑部那边还有个都给事中的衔,虽说只是个从七品,可人清贵,以后转六部衙门也简单,不一定非要以治河入仕。以后贴上了这个衔,人家看你就是做工部的料子,治完了河道再整理漕运,你这辈子就在这上面打转了,照我说,得不偿失。”
程池含蓄地道:“我又不是为了做官。自少瑾拒了宋家的婚事,我都有点不好意思见宋家的人了。宋大人见到了我还抱疚不己,直给我赔不是。宋老爷子也岔三隔五的来找,不是请喝酒就是请吃饭的……如今杨寿山在任上的日子不好过,他又是宋大人举荐的,两家是通家之好,一荣俱荣,一损俱荣。宋大人开了这个口,我怎么好拒绝?怎么也要帮杨寿山把这个局面撑起来才是。”
郭老夫人还不知道周少瑾拒绝宋木的事,忙问是怎么一回事。
程池摘那重要的话说删了。
郭老夫人半晌都没有作声。
她自认自己是个冷静理智之人,去世的老伴果断有谋,自己生的这三个儿子也不知道随了谁的性子,一个比一个长情。
大郎自不必说。二郎媳妇病了这么多年,也不见他有个通房喝个花酒之类的,四郎更好,要娶外甥女不说,还为了这个八字都没有一撇小姑娘劳心劳力去还债去了!
既然如此,她索性道:“你也知道你是要娶媳妇的人了?你就舍得把她一个人丢在京城?你大嫂是个拎不清,你大哥难道也是个拎不清的?等你和少瑾的婚事提了出来,你大哥难道还不知道你肚子里的那点花花肠子?到时候少瑾能有个好?”
程池“扑哧”地笑。
母亲就是怕他治理河道有功,成了技术官吏,以后升迁困难,连少瑾也拿出来劝他。
他老人家也算是病急乱投医了。
程池眨着眼睛道:“您不是说您不同意吗?我正好伤心走天涯,出去避一避!”
“你这个混帐东西!”郭老夫人放下茶盅到处寻着东西要打程池,“我要不是为了你,还操这份瞎心。我只要一想到哪天得去周家提亲,我这脸就燥得慌,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周家的给赶出大门。我这辈子从来都是堂堂正正的,没想到临老了,还要因为一个不成气的小儿子在别人面前低三下四……”
“娘,您怎么能这么说!”程池的脸皮有城墙厚,佯作一副害怕样子忙避到了一旁,道,“这给子女成家不是做父母的责任吗?”
郭老夫人气结,道:“我瞧着我们方家的六小姐就不错。既然你的婚事由我做主,那就方家六小姐好了……”
程池哈哈地笑,故意讨好地道:“娘让我娶谁,我就娶谁!”
郭老夫人气极,忍不住起身上前捶了程池几拳,道:“还敢和我贫嘴!”
程池就哄着母亲:“我这样,不也是仗着您心痛我吗?你快别生气了。您去周家提亲,我总得混出个样子来了,周家才不好拒绝您啊!再说了,别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吗?若说治理河道,我也就是因为数数好,所以宋老爷子说得那些才能一点就透。这次说是让我去协理杨寿山治理河道,实际宋老爷子也一道去。这治理好黄河,是他老人家一辈子的心愿,不过是借了我的名头罢了。我的长项还是在数数上。之前没有和宋大人接触,宋大人不知道。后来和宋大人有了来往,我也没藏着掖着,要不然宋大人也不会让我在工部挂街了,就是为了以后入六部为官。”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周少瑾。
郭老夫人气道:“你都想好了,还来问我做什么?”
程池就把母亲推搡着重新坐在炕上,一面讨好地帮母亲捏着肩膀,一面温声笑道:“娘可是我们家的主心骨。从前父亲在世的时候不也事事都和你商量吗?我遇到了这么大的事,自然也要和娘商量商量这心里才有底啊!”
郭老夫人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
她精明干练了一辈子,临老却被丈夫摆了一道,把她辛辛苦苦十月怀胎好不容易才生下来小儿子送给了程叙那老匹夫培养成了那个什么鬼堂主。要不是她儿子聪明又听话,早就成了个武夫了,哪里还有今天,母子俩能会在这里商量着入仕的事。
这么一想,郭老夫人的心又软了下来。
去河道就去河道吧!
人贵在问心无愧。
既然是他们对不起宋家的人,那就好好还了他们这份人情好了。
至于少瑾,没想到以她小小年纪,倒是个有主见的。
难怪上次自己试探时她能那坚决,原来早就做了选择。
这小丫头,也不容易……
她就当是欠这两个人的了。
等四郎的差事定下来到,就派人去周家提亲好了。
四郎也说得对,他有了官身,周家也会高看他一眼,这婚事说不定就顺顺当当地成了!
明年开春就成亲,后年就有大胖孙子抱了……不成,明天开春嘉善要成亲了……那就定在今年年底好了……四郎毕竟是做叔父的,又比嘉善大,没有叔父还孤身一人侄儿倒先成了亲的道理……
郭老夫人在心里琢磨着,表情就越发的柔和了,道:“你大哥那里,你不用担心。我来跟他说。他不敢不同意。宋大人那里,也让他去打个招呼,给宋大人道个谢。让他承了宋大人的这份人情。”
程池总觉得大哥程泾耳根太软,太过依赖袁家,有些事不想和他商量。宋景然邀他出仕的事,他也没和程泾说。
他和程泾一直在怎样光耀程家门楣的问题上有分歧。
在程泾看来,程家和袁家是姻亲,是天然盟友,袁维昌又是内阁首辅,于情于理程家都应该以袁家马首是瞻。
在程池看来,正因为程家和袁家是姻亲,是天然的盟友,有时候完全不必事必躬亲,可以试着和其他几位阁老交好,找到机会阐明自己的立场,表现自己的治国主张,从而摆脱袁家盟友这样的身份,中立于各位阁老之间。
程泾不以为然。
觉得程池天马行空,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
程池觉各程泾为虚名所累,不思进取。
兄弟间虽然没有把这话说明,可行事间都已初见端倪,不过是妨着郭老夫人,又没有什么机会把这件事挑明。
如果程泾知道程池接受了宋景然援手,程池不用想也知道,程泾不仅会激烈地反对,而且还会对他的解释置若罔闻,自顾自地为他出谋划策,给他安排一个在程泾看来对他前途最有利的职位,并会把他叫去训斥一番,让他以后少和宋景然接触,宋景然和袁维昌之间的关系有点紧张。他和宋景然走得太近,会让人以为他们俩兄弟是在做戏,两边讨好,没有个立场……这庙堂之上,除了怕站错队,还怕墙头草,两边倒……
上次宋景然推荐他出仕的时候,程泾就已经把他叫过去训斥了一番。
程池想到些,就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宋景然和袁维昌之间的罅隙程池是知道的。
袁维昌是内阁首辅,又是出了名的八面玲珑,有太多的关系要平衡。宋景然管着户部,是有名的计相。袁维昌不免要请宋景然开开后门,给来求他的那些封疆大吏、门生故僚、知府总督快点拨银子或是多拨银子。宋景然既然是一方辅臣,也有自己的性格和脾气,未必次次都会卖袁维昌的面子。时间长了,袁维昌就生出要换了宋景然的念头,可架不住宋景然简在帝心,会揣磨皇上的心思,加之袁维昌这件事又办得不够缜密,被宋景然知道了。
从此两人就算是结了仇。
听母亲说让大哥承了宋景然的人情,程池呵呵地笑,自然是乐见其成。
大哥和袁家走得太近了,是时间制造点小矛盾让他重新审视程家和袁家的关系了!
所以在程泾和袁氏来给郭老夫人请安,郭老夫人说起这件事,程泾掩饰不住诧异地望着程池的时候,程池端起茶盅来,慢慢地喝了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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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一章 留心
程泾面露不悦,问程池:“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跟我商量一声?”
程池笑道:“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吗?宋大人推荐我入仕,也不是今天昨天的事了!”
程泾气结。
他以为他上次把话说得很清楚了,没想程池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依旧我行我素。
郭老夫人看不得程泾或是程渭压着程池。
如果当初不是牺牲了程池,他们能顺利地起复,还在仕途上一帆风顺吗?
她还活着呢,大郎就对四郎指手划脚的了,稍不如意就像老子训儿子似的喝斥四郎一番,如果她死了,大郎眼里还有这个为他的前程牺牲了自己的弟弟吗?
念头闪过,郭老夫人原本不怎么赞同程池去山东济宁为官的,但她立刻改变了。
四郎不仅要出仕,还要高调地出仕,应宋景然之邀出仕。
她立刻不悦地道:“大郎,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别人不知道,你难道也不知道?之前四郎不出仕,是因为程叙执意地要四郎打理九如巷的庶务。现在我们和九如巷分了宗,家中庶务自然有管事们管着,四郎自然也应该出仕。四郎告诉我宋景然推荐他入仕的时候我还纳闷呢,你是四郎的大哥,四郎的事你应该早就有所打算才是,现在我才知道,赶情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四郎的事……你这些日子都在干些什么?闹腾着要分宗的时候难道对分了宗之后这日子怎么过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样你还敢分宗?你脑子进了水吧?”
程泾被母亲当着两个弟弟和妻子、弟媳的面劈头盖脸地就训了一顿,张口欲要辩解,却被妻子轻轻地踢两脚。
他忙朝妻子望去。
妻子却示意他不要冲动,什么也别说,快给母亲和四弟道歉。
家和万事兴的道理他懂,可母亲和幼弟这次的事做得太过份了。
他这次没有理会妻子的示意,而是继续道:“娘,吏部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好缺的,我有心为四郎谋个好点的差事,所以才挑挑捡捡的耽搁了,不是我没有尽心尽力。我实际上是为四郎看中了两淮盐运司副使,只是那副使是从五品,四郎从来不曾做过官,御史那边不太好办,我就寻思着是不是先谋个判官做做,从六品,低调些,也说得过去,等盐运司的差事完了,正好回京,顺顺当当地谋个五品的差事做做……”
郭老夫人没等他说完就啐了他一口,厉声道:“谁不知道我们程家当朝是靠盐运起的家?当时两淮盐运司帮着河道总督还银子,你幼弟在淮安和金陵整整跑了两年,我那两年就没有睡个安生觉,生怕两淮盐运司那边出什么事把你弟弟牵扯进去。就连当时帮过你弟弟的淮安的主薄相志永,你弟弟都想办法帮他走了个路子调去了淞江做了知县,那相志永到今天还逢年过年都派了人来给我问安。你以为你弟弟那两年是拿着搭裢去那里收银子的?你弟弟那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赚钱给你们花呢?你是不是看着如今家里元气大伤,还惦记从盐运上捞点银子回来?从前你弟弟是商贾,商贾图利,无可厚非。你现在让你弟弟做了两淮盐运司判官了然后往家里捞银子,那是贪墨!你这是要给你弟弟找个前程吗?我看你是想你弟弟早点死吧?”
说话到这个份上,不要说是程泾了,就是在一旁听着的程渭也吓了一大跳,程泾更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郭老夫人的面前,急急地道:“娘,您别生气!您听我说,我们兄弟三个人,我怎么会让四郎出事呢?我只是想着四郎对盐运熟悉,不如去先从盐运上做起……”
程泾跪下去了,程渭也不能站着,也跟着跪了下去。
袁氏和渭二太太邱氏见这情景,也只好跟着跪了下去。
渭二太太不由擦了擦额头的汗。
她在京城十几年,和老太太接触得少,从前只知道老太太是个刚强的人,可没想到老夫人老了,为了四叔的事居然像个孩子似的撒起泼来。
可见那些老话说的是有道理的。
这爹娘就是爱幺儿。
老小,老小,人老了就像小孩子似的。
袁氏却在心里忍不住腹诽。
老太太这心,也偏得太厉害了。
大郎什么也没有说,老太太就这样要死要活的了……她早就领教过了,偏偏大郎不听,这下好了,大家都跟着没脸了。
不过,老太太的话也提醒了她。
程家可是靠盐运起得家,那是个什么样的买卖——据说扬州的那些盐商家里库房的银子堆得像小山似的……程家富贵了这么多年,难怪嘉善成亲,老太太出手就是二万两银子……闵家大小姐嫁进来之后,得向她提个醒,老太太这边可是一点礼数也不能缺的!
郭老夫人借把儿子骂了一顿,这心里也好受了些。
程池看着母亲脸色微霁,忙倒了杯茶递给郭老夫人,劝道:“娘,大哥哪有您说的那么多心思。你就别生气了,我又不是孩子了,去哪里我自有主张。你就别逼着大哥给我东奔西走了。他如今是阁老了,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有些事还是要避避嫌的好。宋大人推荐我正好,也免得别人说闲话,我就是到了任上也能快点适应。”
郭老夫人犹不解恨,冷冷地道:“我看他不是瞧不上宋大人给谋得差事,是觉得你的差事是宋大人推荐的,打了他的脸吧?”
“怎会,怎会!”程泾尴尬地解释,“我若是顾忌着颜面就会禁止四郎和宋家来往了,我是怕四郎的行径落在有心人眼里成了我指使的……”
说来说去还是怕别人误会。
郭老夫人不想再和大儿子说话,索性毫不客气地打断了程泾的话,对次子程渭道:“四郎的事,你帮着多留个心。那杨寿山是什么性子,哪里人,有什么爱好,家中都有些什么人,有没有互相走得动的姻亲……你都帮着打听打听,四郎去了,也好做人。宋夫人那里,我亲自去道个谢。不管怎么说,让他们家宋大人费心了!”
程池却想着宋木。
与其等到他从别人那里知道自己和少瑾亲事,不如他自己主动相告,让宋木心里好过些。
兄弟三人在郭老夫人屋里盘桓了半晌,见郭老夫人已有了倦意,这才起身告辞。
出门的时候,袁氏拉了程泾的衣袖一下。
程泾会意,放慢了脚步,落在了程渭和程池的后面。
程渭不以为意,和程池说着朝中那些六、七品却身居实权要职的官员履历。
邱氏见袁氏夫妻有话要说的样子,正想上前几步走到袁氏和程泾的前面,留个地方给袁氏夫妻。对面的抄走游廊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朝这边走了过来。
袁氏的脚步一顿。
邱氏差点撞到她的身上。
就听见袁氏奇道:“阿萱,你怎么在这里?”
程泾等人不禁回头。
只见那小姑娘脚步轻快地走了过来,屈膝给袁氏行礼:“表姑母,母亲让我跟着老夫人学写字。我来交功课的!”
方家也是有名的读书人家,百年望族,若是要写字,何需非要请郭老夫人指点。
袁氏讶然。
程泾兄弟已回过头去,继续往前走——姻亲们多敬佩郭老夫人的为人,都想把女儿或是侄女送到郭老夫人这边来指点一番,只是郭老夫人拒绝得多,接受的……算算也不过两、三人……就算是这样,也只是母亲无聊时用来打发时间的,他们兄弟并没有放在心上。
袁氏却少不得要和她聊几句:“你母亲可还好?我刚从金陵回来,家里还没有收拾妥贴。只有过几天才能去拜访你母亲了……不过年余没见,你可又长漂亮了……”
方萱大方地应对。
已走出一段距离的程池却陡然停下了脚步,转身朝着方萱看了一眼。
袁氏觉得有些奇怪。
程家的兄弟不管是怎样的性子,对女色这一点上却是相同,从来不假以颜色的。今天怎么会……
心念一动,她就想起一件事来。
程池,还没有成亲!
郭老夫人这么多年来为他挑肥拣瘦的,那模样儿,只怕是个公主配了程池她老人家也会觉得委屈了程池。
可有时候,这命不由人!
程池毕竟是坐二望三的人了,就算是个好生生的,这样挑来挑去的,那些疼爱女儿的人家也未必愿意和程家结亲。
现在,老太太那么冷清的人,居然会指点起方家没出阁的小姑娘来!
袁氏嘴角就翘了起来,原本只是站着说话的,此时却拉了方萱的手,热情而又真诚地邀请方萱和她的母亲到家里来做客:“……等到了十月,我就得为你嘉善表哥的婚事忙起来,就是有心也无力相聚了!”
方萱并没有注意到袁氏的异样。
她们这些在京城的江南籍官眷常在一起聚会。
方萱笑眯眯地替母亲应了。
袁氏这才放手,朝程池望去。
程池已转身和程渭离开。
好像刚才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
他送走了哥哥嫂嫂,回屋换了件衣裳,决定去趟榆钱胡同。
万一这差事真得成了,他怎么也要跟少瑾说一声。
而且他这要是一去,最少也要在济宁呆个四、五年。把少瑾一个人留在京城,他可舍不得。可让少瑾跟着他去济宁受苦,他也舍不得。但如果不出仕,不在仕途上有所建树,他更不好跟周镇交待。
程池生平第一次觉得左右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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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二章 事发
程池在去榆钱胡同之前,去了趟郭老夫人住的鹤寿堂。
老夫人见他去而复返,还以为他是过来陪她说话的,心情很好地吩咐丫鬟去拿围棋,并对程池道:“我们来手谈几局——你可有些日子没有过来找我棋了!少瑾的棋艺应该进步了不少吧?”
少瑾那……那也能叫做下棋。
那完全是在和他胡闹好不好?
不过,却比正经的下棋更有意思!
程池想着,眼底就不由带了几分笑,避而不答地笑道:“我还以为您生气了呢!看来您心情挺好的啊!”
“我要不自己给自己找乐子,早被你们这几个小兔崽子给气死了。”郭老夫指使着小丫鬟把棋盘摆放在了炕桌上,道,“一个自私自利,一个唯唯诺诺,一个无法无天……没一个省油的灯!”
程池哈哈大笑,道:“不是我们不好,是您的要求太高——大哥虽然有些私心,可大事上却不糊涂;二哥不过是被夹在中间,不做和事佬不行;我嘛……有娘和哥哥们让着,不无法不天也对不起世家子弟这块招牌啊!”
“你还有理了?”郭老夫人啼笑皆非,道,“你爹爹要是在世,听到你这么说,早就家法伺候了!”
程池就趁机摸了郭老夫人的手,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所以您就别生爹爹的气了,他也是没有办法了。那田忌赛马、丢卒保帅,不都是绝地逢生的好计策吗?说不定我没有遇到这样的事还成不了气候呢!那时候您和爹爹宠得我多厉害啊!”
郭老夫人没有作声。
程池就一直握着母亲的手没有放。
良久,郭老夫人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地道:“你这孩子……倒是个心宽的!”
程池呵呵地笑,低声道:“那方家姑娘那里,也就抬抬手,让她过去了算了!犯不着为了我的事把方家也拖下水。”
免得和袁氏的矛盾越积越深。
当然,这句话他肯定是不能当着母亲的面说的,不然老太太犯起拧来那可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郭老夫人斜睨了他一眼,道:“你又知道了?”
程池就涎着脸道:“我原想做娘贴身的小棉袄的,可投了个男子的身,就只好做您肚子里的蛔虫了……”
“呸!呸!呸!”郭老夫人笑道,“什么肚子里的蛔虫,真亏你说得出来!你呀,少在我这里做戏,我虽然老了,可这眼神还在。别以为插科打诨我就算了。我知道你想什么?不就担心袁氏心里怨恨我吗?可袁氏不怂恿,方家不作死,我就是想下手不也没有机会吗?既然她们上赶子地往这件事里凑,我怎么能对不起她们那番心思。”然后恨恨地道,“我生平最恨人算计我了!”
程池无语。
郭老夫人就把装着黑棋的棋钵放在了程池的面前,道:“这件事你别管了。我心里有数。原想着让你郭家的表妹们凑个数的,从你郭家表妹和少瑾之间给你挑个媳妇。免得我们这边刚刚分了宗,那边就向周家提亲,看出点什么事来。只是这样一来郭家不免名声受损,我这心里有点过不去,这事这才放下了。如今正好,把郭家拎了出来,你的婚事又不会引起别人猜疑……你赶紧把你那边的差事定下来了,我寻思着过了八月十五就可以去周家提亲了!”
程池就知道,老太太留了方家的那位小姐是给少瑾造势,现在老太太这么直言不讳地承认,知道这件事老太太已经有了主张,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希望袁氏不从中搅和,把方家的那位小姐给拖下水了。
和母亲下了两盘棋,眼看着天色不早,程池寻了个借口辞了郭老夫人,去了榆钱胡同。
李氏在来给郭老夫人请安的第二天就选了个吉日回了保定府。
榆钱胡同这边只有周少瑾在家里,管事小厮门房当值的都是程池的人,见程池来了,断然没有拦着的道理。小厮们一边跑着去垂花门那边禀告,管事的一面陪着程池往里走。
周少瑾寻思着马上是中秋节了,亲自酿了几坛桂花酒,正在放置桂花酒的耳房里尝着酒的寡淡,听到小丫鬟禀告,还没有来得及放下手中的小盏,程池就走了进来。
“怎么想到要酿桂花酒?”他走进正院就闻到了一阵淡淡的桂花酒香。
周少瑾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快要过中秋节了吗?中秋节的节礼总不能全都从集市上买吧?之前我酿过桂花酒,大家都说好喝,正巧今年的桂花开得好,我就又酿了几坛,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图个心意罢了。”
程池听着心里很是欢喜。
少瑾性子柔,又是个内向的,他原本就没有指望着她能主持中馈。可她能这样想着这些人情世故,偶尔这样和家里的亲戚朋友走动走动,他再从中周旋一、二,这交际应酬也就应付过去了。
“哦?!”他佯做出副不相信的样子笑道,“你还能酿桂花酒?没想到!”
周少瑾就抿了嘴笑。
池舅舅,总是喜欢逗她开心。
他当然不是不相信她会酿酒,不过是想让自己高兴高兴罢了。
她就舀了一小盏酒递给了程池:“池舅舅,您尝尝看,好喝不好喝?”
程池喝了一口。
是用金华酒酿制的,加了金桂和银桂,入口还是金华酒的绵长,不过闻着有金桂、银桂的馥郁香气。
“还不错!”程池笑道,“娘喜欢金华酒,应该也会喜欢这桂花酒。”
周少瑾闻言眼睛就笑成了月芽儿,拉了程池去看她埋在后院的桂花酒:“……我自己酿的江米酒,加了冰糖、桂圆和红枣,金桂的十坛、银桂的十坛、丹桂的十坛,还有二十坛是用的高梁酒。江米酒的明年中秋节的时候喝,高梁酒埋个五、六年再起出来,到时候我做了风鸽给池舅舅下酒。”
他的小姑娘像艘飘泊良久的小舟,终于停靠在了他的港湾。
居然埋了酒在地里,还说,五年之后再起出来……
程池笑地望着她。
觉得没有比这一刻更好的时光了。
他所心怡的人,正娓娓地向他道着他们的未来!
程池只要想想就觉得热血沸腾。
他视线慢慢从她眼睛停留在了她红润如花瓣般娇艳的唇上,仿若那灼热的阳光,在她的唇边流连徘徊……就像有双无形的手在轻轻地摩挲着她唇……让她心里慌慌的……好不自在……
周少瑾不由说话有些结巴起来:“我还会做风鸭、风鹅,漕鸭漕鹅也会做,池舅舅喜欢吃什么?我到时候给您做……”
“少瑾做什么我都喜欢……”程池俯身,离那红润娇艳的唇越来越近,“只要是少瑾做的,我都喜欢……”他慢慢地靠近。
周少瑾甚至能感受到他热热的呼吸,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熏香。
池舅舅,这是要吻她吗?
可这是在户外,在院子里,旁边还有服侍的丫鬟婆子……
周少瑾热气直往脸上涌,像被困在浴室里,水气氲氤,让她透不过气来,脑子晕晕的,偏偏还不知所谓地在想,池舅舅换了熏香吗……那香味好像不是“如是我闻”的香味……比“如是我闻”的味道要浓郁些,却一样的好闻,像肉桂,又比肉桂淡很……是因为池舅舅换了熏香的缘故吗?她脑子显得有些糊涂起来……
脸就被一双温暖而又温柔的手捧了起来。
周少瑾热的眼眶都湿润起来。
心也被揪了起来。
有一点害怕,有一点期待,还有点掩耳盗铃般的肆无忌惮。
那热热的呼吸就打在了她面颊上。
周少瑾闭上了眼睛……
耳边突然传来女子惊恐的声音:“少瑾……少瑾……你们……你们……”
温暖一下子离周少瑾远去。
她忙睁开了眼睛。
看见了站在后院桂花树下的周初瑾。
周初瑾满脸的惊愕,目光直直地望着她,脚下还落着几个点心匣子。
“姐姐……”周少瑾顿时脸色煞白。
姐姐怎么在这里?
刚才还在她身边服侍的仆妇呢?
周少瑾下意思地就躲到程池的身后。
程池窘然。
都是他太大意。
见平时都没有什么事,就开始放纵自己……结果弄得商嬷嬷她们见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就想着法子把少瑾身边服侍的都支开……却没有想到周初瑾会在这个时候闯进来,吓着了少瑾。
他上前一步,把把周少瑾藏在了身后,表情微敛,神色变得严肃认真起来,道:“初瑾,事实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我什么也不想听!”周初瑾厉声道,身子直抖。
事实就摆在那里,她亲眼所见,难道还有假吗?他还想狡辩吗?
周初瑾觉得自己快要昏过去了。
她一把扶住了桂花树的树杆,这才没有倒下去。
难怪!
难怪!
池舅舅对少瑾特别的好,看少瑾的目光总有些不同。
送她宅子,给她买珠宝首饰,事事处处替她着想,甚至以少瑾的婚事为由说服自己给父亲写信,把少瑾留在京城,帮着李家大老爷牵线搭桥和内府的做生意……原来如此!
她心思纯善如白纸一样的妹妹,自己遍体淋伤也要把她护在羽翼之下的妹妹居然会,居然会被身边这个她最信任、最尊重的舅舅觊觎……
愤怒,失望,自责,排山倒海般地向她涌来。
她上前几步扬手就要朝程池扇去,身后却传来持香的声音:“大少奶奶,东西都搬到二小姐屋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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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我今天去丽江,行程估计得一天,这一章是定时发布。
据说能见到很多大神,很多美女……起点的,云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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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四章 护着
听姐姐提起程许,周少瑾显得有些沉默。
周初瑾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她忙道:“少瑾,我的意思是说你应该挑个你喜欢的人……”
周少瑾忍不住小声嘀咕道:“池舅舅就是我喜欢的人啊!”
周初瑾真想指着程池的鼻子大骂一通。
“你小小年纪,懂什么喜欢不喜欢?”她教训妹妹道,“给你买东西,逗你说笑,在你面前低声下气……这都不是喜欢!这样的喜欢谁不会?他不过是要讨了你的欢心占你的便宜罢了。他能娶你吗?他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喜欢你吗?他能给你名分?能让你堂堂正正地站在他身边吗?少瑾,你就听姐姐的一句话。你喜欢他有什么用?他喜欢你吗?他要是喜欢你,会偷偷摸摸地和你来往吗?这样的人,你趁早把他忘了。他还是我们的长辈,比你大十几岁呢?!”
“姐姐!”周少瑾忍不住为程池辩护道,“池舅舅说,他,他会娶我的,你不用担心……”
周初瑾听了这话就更气愤了,道:“他说会娶你就能娶你。你怎么不用用心。他是我们什么人?你刚才还喊她池舅舅呢?他一个做长辈的,却对你做出这样的事来,品行德性都值得质疑,他说的话,能有几分是真的!”
“我相信他是真的啊!”周少瑾见姐姐的脸色很不好,不敢跟姐姐顶嘴,小声地辩道,“池舅舅不会骗我的!姐姐,你就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她很想告诉姐姐郭老夫人都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她又怕说出来之后姐姐连郭老夫人也责怪起来。
周少瑾一副坠入情网无法自拔的模样,周初瑾气得眼睛都红了。
可这能怪少瑾吗?
她还是个孩子呢?
要不是程池引\诱她,她能这样和自己顶着来吗?
想从来,少瑾和自己说话可是连个高声的时候都没有的。
周初瑾气得肝痛。
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好几趟,好不容易心情平和几分,决定温言细语地劝劝周少瑾,谁知道一回头却看见周少瑾泪眼汪汪地看着她,像被人欺负狠的孩子似的。
周初瑾心里又烧起股无名火来。
她抑制不住愤然地道:“你给我好生在这里呆着,过几天我就送你回保定府。程子川送给你的那些东西,我会让春晚……”说话到这里,她这才想起来,春晚和樊刘氏都是周少瑾近身服侍的,周少瑾和程池的事一看就绝非一朝一夕,她们不可能不知道………这两个人在她面前不曾露出些许的蛛丝马迹……周初瑾的神色就变得冷峻起来,她高声喊着“持香”,道:“春晚过来了没有?让人去把樊刘氏也叫过来……”
周少瑾突然就想到前世她出事的时候,关老太太也是这样让人把春晚和樊刘氏叫过来的。
她跳起来就拉住了周初瑾的衣袖:“姐姐,不可,不可!”
周初瑾深深地吸了两口气,道:“少瑾,我只是把她们叫来问问话。你这些日子住在这里,身边不可能没有服侍的人。商嬷嬷和小檀都是长房那的人,我看就还是让她们回长房当差好了。”
她越是用这种轻描淡写的口吻和周少瑾说话,周少瑾就越觉得心不安。
周少瑾紧紧地拽住了姐姐的衣袖不放,目露哀求之色。
周初瑾狠心地不去看她。
周少瑾的眼泪都快要落下来,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边是待她恩重如山的姐姐,一边待她忠心耿耿的仆妇。
她既不想得罪姐姐,又不想让春晚和樊刘氏伤心。
周初瑾看着周少瑾难过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她想到刚才周少瑾的倔强,沉吟道:“不处置春晚和樊刘氏也行,在我送人回保定府之前,你好好呆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你能做到吗?”
周少瑾做不到。
她知道,姐姐若不松口,就算她带着春晚和樊刘氏回了保定府,春晚和樊刘氏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周少瑾道:“姐姐,您就让春晚和樊刘氏留在榆钱胡同吧?你这边有这么多的丫鬟,你随便拨两个人服侍我就是了。就让春晚和樊刘氏留在京城吧?”
周初瑾自然不能答应。
春晚和樊刘氏竟然让程子川染指周少瑾,怎样的惩罚都不为过,何况就算是为着周少瑾的名誉想,这两个人也留不得了。
姐妹俩就僵持在了那里。
有小丫鬟跑了进来,道:“大奶奶,榆钱胡同那边的商嬷嬷过来,说是来给二小姐送换洗的衣裳。”
不是让春晚送衣裳过来的吗?
周初瑾很是意外。
周少瑾却长长地透了口气,神色松懈下来。
定是池舅舅知道春晚和樊刘氏都是她体己的人,怕两人过来了被姐姐责罚,所以索性让身手高强的商嬷嬷来帮她送衣裳。
周初瑾却蹙了蹙眉头。
春晚和樊刘氏没外面,只怕少瑾没了牵挂,更加不容易逼着她不再理睬程子川了。
来禀告的小丫鬟见周初瑾好一会都没有示下,又想到在垂花门前两车的箱笼和廖大太太身边最体己的钟嬷嬷亲亲热热地说着话的商嬷嬷,她不由小声地道:“大奶奶,钟嬷嬷正陪着商嬷嬷说话呢……”
周初瑾心中一凛。
她怎么忘了婆婆还在府里住着……
少瑾的事可是一点风声也传不得的。
她忙道:“那你就去请了商嬷嬷进来吧!”
小丫鬟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就带了商嬷嬷进来。
商嬷嬷先朝周少瑾望去,见周少瑾全须全尾的,只是眼睛红肿,像是哭了的样子,先就松了口气,这才笑眯眯地上前给周初瑾行了礼,道:“二小姐走得急,春晚姑娘又是二小姐面前最得己的,这首饰细软什么的,都由春晚管着,又要打发那些粮油米面铺子来要帐的伙计,又要指使着丫鬟婆子把二小姐平日里惯用的东西装了箱笼送过来,春晚姑娘实在是忙不过,就派了我先把二小姐的箱笼送过来,也免待会儿天色晚了,二小姐连个被褥迎枕都要从大姑奶奶这边拿。又寻思着二小姐过来住些日子,大姑奶奶府上虽不缺那贴身服侍的,可还有廖大太太在,还有廖家的那些亲戚常来常往的,也不能让人觉得二小姐失了礼数,近身服侍的全是廖家的丫鬟婆子,就让奴婢把小姐惯用小檀和碧桃送了过来……”
周初瑾朝周少瑾望去。
周少瑾不知道什么时候嘴角已噙了一丝笑。
周初瑾哪里还不明白。
这商嬷嬷哪里是来送东西,分明是来给周少瑾撑腰的。
还拿了她的婆婆廖大太太来压她。
她一个仆妇,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
还不是受了她的旧主子程池的指使。
周初瑾气极而笑。
周少瑾是她的妹妹,她比谁都更珍惜她,更爱护她,要他程池在一旁指什么手脚?
她才不给程池再次接近妹妹的机会。
周初瑾不由地冷笑,道:“长辈赠,不敢辞。可也不好劳烦小檀姑娘,我看就让小檀姑娘在榆树胡同住下好了,平时指点指点家里的丫鬈婆子,别让她们失了礼数!”
你不是要让小檀在少瑾身边服侍吗?
那行,我就把人给留下来,然后放在身边敬着供,丫鬟进了她的屋,他程池难道还能管到她屋里来了不成?
商嬷嬷客气地道:“大姑奶奶是高门大户出生,小檀怎么敢在大姑奶奶面前班门弄斧!不过二小姐宽厚和善,让她在身边帮着端个茶倒个水摆了!”
二小姐宽厚和善,她就尖酸刻薄了?
周初瑾气不打一处来,还想再敲打敲打商嬷嬷几句,钟嬷嬷的声音隔着帘子响了起来:“大奶奶,大奶奶,大太太听说二小姐过来串门,特意命老奴过来请了二小姐过去说话,还让老奴跟大奶奶说一声,请您吩咐厨房多做几道二小姐喜欢吃的菜,今天要留了二小姐在上房用晚膳。”
这样一来,周初瑾根本不可能拘着周少瑾了。
周初瑾面沉如水平。
程子川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还怕她打骂了周少瑾不成?
或者是还想私会周少瑾?
商嬷嬷看着心里直打鼓。
四老爷怕二小姐被大小姐责罚,这才让她过来的。
可大姑奶奶毕竟二小姐的姐姐,二小姐又素来敬重大姑奶奶,若是真的把大姑奶奶得罪完了,只怕二小姐心里也不痛快。
她忙道:“大姑奶奶,这主子是花,我们就是叶。主子是云,我们就是泥。二小姐要绣花,总得有人帮着分线;二小姐要修枝剪叶,总得有人帮着递个帕子擦手……奴婢们都只在一旁服侍着。”
言下之意,她们只护着周少瑾,其他的事一概不管。
周初瑾冷笑。
周少瑾却潸然泪下。
前世,程许口口声声说喜欢她,却任她由着袁氏磋磨。今生,池舅舅总喜欢逗她,却始终把她放在心上,生怕她受了一点点的委屈,就是如母亦姐的姐姐把她拘了,也要派人跟着她才放心。
姐姐也说,男子若只是给你买东西,哄着你开心,愿意在你面前伏小做低,却不愿意娶你,给你名分,不值得相信,不是好男子。
那是不是说,池舅舅就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子!
周少瑾抱了姐姐的胳膊,红着眼睛道:“姐姐,我都听你的。你就让商嬷嬷和小檀她们留在我身边服侍好了!”
不要处置春晚和樊刘氏。
她相信池舅舅会证明,他没有欺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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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五章 捷足
真是好手段。
难怪能把妹妹哄得团团转。
他就算准了她不敢把妹妹拘在家里?
他就算准了自己不敢和婆婆生隙?
如果是其他的事,她也就顺势而下了,可这关系到妹妹以后的幸福,她怎么能就这样算了,不管不问。
周初瑾看着向她求饶般的妹妹,她更是气恼,半晌才让自己冷静下来,对周少瑾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暂时住在我这里,在我送你回保定府之前,你都不要出自己的院子了。若是让我发现你和人私下会面,我就立刻去向父亲要了春晚和樊刘氏的卖身契,把她们远远地卖了。”
周少瑾点头,乖顺的像只小猫。
周初瑾看着心中不忍,声音又温和了几分,道:“你要是觉得无聊,就在家里看看词话本子,或是绣绣花做些女红也好。再不济,让小檀陪着你踢毽子……”
就是干什么都可以,不允许再和池舅舅见面。
周少瑾明白姐姐的心意,连声保证,周初瑾这边脸色微霁。
程池那边得了消息,知道周少瑾好生生的,只是被拘着不允许见他,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出了这样的事,很多人就会直接把责任归到女子的身上,轻则辱骂,重则捶打,他怕少瑾为她受委屈。
还好周初瑾像周少瑾说得那样,亦母亦姐,对她疼爱有加,只是不让他们见面而已。
程池去向郭老夫人辞行:“……没想到被初瑾看出端倪来。这么大的事,她肯定会请周大人出面解决。我想趁着初瑾的信还没有送到保定府,亲自去趟保定府,见见周大人,向他的提亲。”
他还没有能够厚着脸皮当着母亲的面说他欲对少瑾不轨,被周初瑾给碰见了。
自己的儿子自己还不知道。
他若是不想让人知道,肯定有办法让别人不知道。
就算是露马脚,多半也是周少瑾没能藏住。
郭老夫人也不点破,笑道:“若是初瑾的信已经送到了保定府呢?”
程池老神在在地道:“不会的。我肯定比初瑾的信先到保定府。”
也就是说,要使使手段了!
郭老夫人闻言都不由为周少瑾担忧起来。
这孩子,遇到了四郎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她道:“你快去吧!若是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礼品,就到我的库房里去取。见到了周大人,也要小心谨慎,该低头的时候低头,该赔礼的时候赔礼。抬头嫁姑娘,低头娶媳妇。人家如珍似宝般养大的女儿,要到我们家来操持家务,帮你孝敬老人,生儿育女,你要心生感激才是。别把你在外面的副臭脾气带到周家去,更不要依仗着少瑾喜欢你,你就觉得有了底气。越是这样,你越要对周家恭敬,越要对少瑾好才是。这样的夫妻,才能长长久久,越过越好。”说完,又不由叹道,“可惜我只生了你们三个儿子,若是有个女儿,也可以一家有女百家求,尝尝这被人看眼色的时候!”
程池哈哈地笑,道:“娘,您放心!我又不是那不懂人情世故的,这个道理还是知道的。您若是想尝尝一家有女百家求的滋味,让少瑾进了门给您生个孙女,到时候她的婚事由您做主不就行了?”
“你们也就说说罢了!”郭老夫人才不上当,“等到儿女落了地,稀罕得都不知道怎么好了。你也不要在这里哄我开心了,快去把你的泰山大人说服了才是正经,不然哪来的媳妇,哪来的女儿?”
想当初,她也是这么跟大儿子和二儿子说的。
结果呢,成了亲,一个个就先有自己的小家了。
不过,谁都是一样。
她年轻的时候也一样。
都先想到自己的小家。
郭老夫人微微地笑。
程池却哄着老太太道:“少瑾不比别人,是您看着长大的,以后嫁过来了,这屋里的事也少不了您指点。只要您别到时候撂挑子才是!”
郭老夫人笑着摇头,道:“这天下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我老了,有些事你们得自己当家作主。”
可等程池走后,她老人家却坐在镜台前看了又看,凑到了镜子跟前对史嬷嬷道:“我的白头发好像又多了些?”
自老太爷去世后,郭老夫人就不再注意自己的容颜,慢慢长出白头发来,史嬷嬷等人也劝了老夫人染一染,老夫人却大手一挥,道:“染什么染,是怎样的年纪就是怎样的年纪,难道我染了头发就会真的变成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一样不成?”
怎么事隔这么多年,老夫人却在意起自己的白头发起来。
郭老夫人含蓄地道:“我寻思着,大郎我帮他带大了筝姐儿和箫姐儿,二郎我帮他带大了笙姐儿,四郎成了亲,我怎么也要帮他带个姐儿出来才行!”
原来是怕四老爷嫌弃她老人家年纪大了!
史嬷嬷笑道:“所以您要好好保养身体,以后四老爷那边还指望着您给他当家作主呢!”
她想,郭老夫人听了这席话肯定会自谦一番的,谁知道郭老夫人却很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我也这么想——大郎和二郎家的都不需要我操心,四郎若是娶了少瑾,那孩子那么点小,头几年怎么也要帮衬帮衬他们!”
史嬷嬷忍不住抿了嘴笑,低声道:“老夫人,夫人请了方家二太太和廖大太太过来做客。”
郭老夫人笑着没有作声。
杏林胡同,袁氏的乳娘正在帮袁氏选库房里的料子。
袁氏好不容易挑中一匹墨绿色的柿蒂纹折枝花的妆花,吩咐贴身的大丫鬟云彬:“拿去给王娘子,让她帮我做件褙子。”
云彬应声而去。
袁氏从金陵来,把九如巷针线房的王娘子带了过来。
她对她的乳娘道:“如今搬过来才知道,这杏林胡同实在是太窄了些。就是设个针线房都不成……等到闵家大小姐进了门,家里的人口越发的多了起来,总不能事事都交给王娘子,我看得给王娘子那边添个人才是。也不知道家里的丫鬟里面有没有谁的针线好的?”
那乳娘给袁氏说了几个名字,袁争都不满意,最后道:“那就在外面买一个进来好了。”
乳娘笑着应“好”,面露迟疑之色。
袁氏笑道:“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看得出来,她的心情很好。
但乳娘还是犹豫再三,这才低低地道:“把方家六小姐嫁过来……合适吗?”
方家六小姐才十六岁,和四老爷隔着十几岁呢!
而且那方家六小姐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四老爷又是个极其冷峻的人,两人南辕北辙,能过到一块去吗?
袁氏见身边服侍的都不在屋里,若有所指地道:“正因为方家六小姐是在密罐里长大的,心思单纯好说话,我这才起了这个心思帮四叔做媒——你是不知道,老太太手里厚重着呢!仅仅搬到朝阳门那边的箱笼就有二百六十几个,老太太的心又偏到了咯吱窝里去了,二弟妹是个不管事的人,若是三弟妹不能和我一条心,我就是偷天换日的本事,也架不住有人(撤)扯后腿啊!”
原来是图着方家六小姐好拿捏。
可老夫人是那么好糊弄的吗?
乳娘不由道:“夫人,我看这件事还是要从长计议。若是老夫人不同意,您这样岂不是得罪了方家?您不如先和老夫人商量了之后再请方二太太和廖大太太来家里做客也不迟。”
袁氏笑道:“我总得先探探方家二太太和廖家大太太的口气吧?别我们剃头担子一头热才好!”说着,她眉头微蹙,沉吟道,“倒是家里的这宅子,实在是太小了……如今我们和九如巷已经分了宗,大老爷是长子,老太太这样久居在朝阳门毕竟有些不好——知道的,说老太太贪图朝阳门那边宽敞;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太太在为分宗的事生大老爷的气,误会老太太不愿意分宗,大老爷和老太太有罅隙。但嘉善要成亲,老太太搬回来住到哪里?总不能让老太太住在后罩房吧?老太太这一生富贵,还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呢!大老爷还不得和我急啊!可我有什么办法?我能变出个地方来吗?
“我寻思着,要换个宽敞些的宅子才是。”
这种事,乳娘就不敢说话了。
袁氏在心是地琢磨着,越想就越觉得现在住的地方太小。
等到程泾回来,她就把自己的主意告诉了程泾。
程泾这日子也因为母亲住在朝阳门那边心里有些不自在,可他现在又没有银子换个更大的点宅,听了不禁皱了眉道:“这件事我会和娘商量的,你就别掺和了。这宅子是制公置办下来的,都百余年了,长辈们在京为官的时候都住在这里,四郎甚至就是在这里生的……这宅子怎么能说卖就卖?”
多年的夫妻了,袁氏知道丈夫的脾气。
小事上他通常都不管,由她行事。可若是关系到老太太和程家的事,他都会亲自过问,非常的重视。
听他这么说,她连连点头,显得很是恭敬,说出来的话却让程泾非常的为难:“那娘搬回来了住在哪里?如果不是因为嘉善要成亲,到时候要在正堂里拜堂,我早就把正房让给了娘。现在怎么办?大老爷您得给我拿个主意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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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应该已经到家了吧……如果飞机不晚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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