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八章 转变
听樊刘氏说回保定府,周少瑾收了泪,坐了起来。
樊刘氏看着心中一喜,刚喊了声“二小姐”就戛然而止。
周少瑾擦地眼泪,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神色凝重,虽然还是一样温顺的眉眼,眉宇间却多了一份毅然决然的沉静,仿佛已经发了宏愿的人,不管会遇到什么样的艰难险阻,也会毫不犹豫地趟过去。
这样的周少瑾,让樊刘氏突然想到了庄氏。
庄氏活着的时间,就常常这样坐小小的账房里给家中仆妇们示下。
那个时候,她从来不曾想过庄氏的话对不对,只想着这个女子真是稳当,什么事到了她的手里都风轻云淡,安排得圆满妥贴,她只要照着去做就行了,就算是有什么事,自有高个子的庄氏顶着。
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周少瑾就变了。
身上陡然间隐隐有了庄氏的影子。
樊刘氏一时间神情恍惚。
周少瑾什么也没有说,高声吩咐小檀进来服侍她洗脸。
樊刘氏心里反而有些惴惴起来,她低声道:“二小姐,我说的话……”
周少瑾笑了起来,道:“这样的话你可千万别说了,要是被人听到了可就麻烦了。我年纪小,又是晚辈,别人只当是四老爷居心叵测……四老爷要是背了这名声,一辈子就别想做人了!”
前世,她曾经受过这样的苦。
今生,她又怎么能忍心让程池受她受过的苦。
情难自禁……一个人若是把自己的声誉都不要了,她还凭什么去怀疑别人到底是看中了她的颜色还是看中她的人。
就算是看中了她的颜色又怎样?
周少瑾生平第一次觉得这样的心平气和。
她继续劝告樊刘氏:“不管池舅舅有什么样的心思,他对我们的好你却不可视而不见!若不是池舅舅,我怎么能从程许的手里逃脱,就凭这一点,我就一辈子都感激他。你刚才不也说了吗?我年底就及笄了,到了嫁人的时候。池舅舅不过是我们家的姻亲,我因为姐姐的缘故,才能喊他一声‘舅舅’,我现在和父亲在一起,他难道还能管了我的婚事不成?这件事你就别管了。我心里自有分寸。”
程池对她们的好,樊刘氏也没有办法否认。
自己嫡亲的侄子被周少瑾那样的修理了一次,他什么也没有说,还亲自过门向老爷道歉。
她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她们去保定府之前,四老爷绝对没有对二小姐生出什么不轨的想法来。
不然郭老夫人肯定会知道。
她想到自己刚刚看到的情景。
如初雪般的肌肤,如花般娇嫩的面孔,细细的腰肢,挺翘的臀,从后面望去,像尊玉雕的琵琶……这些也不过是今年的事,她看着都感叹不已。
四老爷也是个男人!
也许只是一时鬼迷了心窍……
樊刘氏想。
他再怎么,也得顾忌到名声吧?
何况他是九如巷长房的,若她真的嚷了出去,只会得罪了长房,若是发起狠来,就是老爷只恐怕要遭殃了。
以后只要她多盯着点二小姐,四老爷难道还敢硬来不成?
樊刘氏拿了主意,心中微安,对周少瑾道:“二小姐放心,我不会乱说话的。”
周少瑾点头,笑道:“你是我乳娘,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从前我还小,有事也找不到我的头上来,现在可不一样,我们住进了榆钱胡同,如同自立门户了似的,有些事就要多个心眼了——太太那边知道了不过是让人看笑话,姐姐知道了,只会暗暗着急。至于爹爹那里,总不能让他老人家为了我的事自断前程吧?”
樊刘氏忙不迭地点头,心生几分愧意。
周少瑾看着松了口气,继续敲打着她:“谁也没那尴尬的时候?池舅舅都能当没有发过生的,我们就不要横生枝节了。你也是在九如巷里呆过的,高门大户的人家,若什么事都要问个一清二楚,那还要不要碰面了?这种事要是传了出去,我难道还光彩不成?”
“我知道了。”樊刘氏忙道,“二小姐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周少瑾笑着点头,眉宇间又恢复了之前的娇柔。
樊刘氏看着暗暗称奇。
小檀已带了小丫鬟进来帮周少瑾梳头。
周少瑾坐在镜台前望着自己娇俏的小脸和小檀讨论着:“……就梳个纂儿吗?会不会太简单了?要不要梳个其他的髻?”
未出嫁的小姑娘家能选择的发髻很少!
小檀奇道:“二小姐今天要出去吗?想梳个什么头发?二小姐的脸小,不想梳个纂儿,那就梳个双丫髻好了,正好戴上前两天大姑奶奶送给您的那对银杏叶的珠花。”
为什么总是让她梳双丫髻?
年底她就及笄了,是大姑娘了!
周少瑾在心里哼哼地两声,道:“难道就不能双环髻或是双螺髻?”
反正全是小丫头梳的头发。
小檀笑道:“那您到底想梳什么头发?”
周少瑾泄气,道:“那就梳个双丫髻好了。”
这个发髻比较适合她。
小檀抿了嘴笑,梳了头,帮她簪了周初瑾送她的那对银杏珠花。
周少瑾挑了藕荷色的素面比甲,粉色的十二幅镶宝相花的湘裙,洒了点玫瑰露,这才把吉祥叫进来问道:“你去看看四老爷醒了没有?”
之前她在沐浴的时候春晚让吉祥告诉她,程池已经知道她醒过来了,回屋睡了。
吉祥应声而去。
周少瑾在镜台前看了又看,在匣子里挑了对细细的雕牡丹花的金镯子戴上了,这才觉得打扮整齐了,拿了柄绢纱碾白绘兰草团扇,去了厨房。
厨房有老汤。
周少瑾吩咐炖个冬瓜汤。
厨房里很快忙了起来。
不一会,吉祥来回话:“四老爷已经起了床。”
只睡了这一会会!
周少瑾道:“四老爷没有说要去做什么吗?”
吉祥苦着脸摇了摇头。
她一个不入流的小丫鬟,怎么敢去问四老爷的行踪啊!
周少瑾有些着急。
若是池舅舅等会有事要出门,她去岂不是晚了——她心里像张起了一张帆似的,坐立不安,就想看一眼池舅舅。
看一眼就好。
她在厨房里摇着扇子。
外头太阳明晃晃的。
要是池舅舅不出门……他们能一起用午膳就好了!
好在那冬瓜汤不需要很久的时候。
她端着冬瓜汤去了程池那里。
程池到早上看见周少瑾开始发汗的时候就知道她没什么大碍了。
不想继续留在内室清醒过来的周少瑾心生警惕,他提前回来了。
可回来之后明明知道她没事了心里却总像丢了什么似的不自在。
这倒是老房子着了火!
先前决定把她好生生嫁出去的时候有些心情还能抑制,现在决定把她留在自己的身边了,反而得寸进尺,各种念头如脱了缰的野马似的了。
等到春晚来报信的时候,他强迫自己睡了一会,快到了中午了才醒过来。
醒过来心里也想着那小丫头。
也不知道好些了没有?
自己若是去看她,她会不会心生欢喜又忐忑不安?
他希望她高高兴兴的,可不是为了他心神不宁,患得患失……
多年养成的习惯还是让程池只睡了一会就起了床。
正准备用膳,周少瑾闯了进来。
小脸红扑扑的,眼睛像淬炼了的宝石般,熠熠生辉,快乐从心底溢了出来。
程池笑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周少瑾望着他笑,斜睨着他俏皮而又有些任性地道:“不告诉您!”
程池温文地笑,道:“用过膳了没有?要不要在我这里加一点!”
“好啊!好啊!”小丫头说着,毫不客气地就坐在了他的对面,朝着她的丫鬟招手,“把东西放在炕桌上就好。”
程池这才发现那小丫鬟的托盘上放着个炖盅。
他笑道:“这是什么啊?”
“冬瓜汤。”周少瑾笑道,“去火的。”
吉祥战战兢兢地把托盘放在了茶几上,飞快退了出去。
程池心中不悦。
少瑾身边的丫鬟也太不懂事了。
这点小事也是做不好。
他看了眼那炖盅,笑道:“给我的?”
周少瑾笑眯眯地点头,道:“您昨天照顾我一夜,我让厨房里炖了点冬瓜汤,清淡又滋润,最适合熬夜的人吃了。”
小丫头也知道照顾人了!
程池笑着揭开了盖盅。
周少瑾指了带着皮的冬瓜,道:“我在哪本书看到过,说是带了皮的冬瓜才有滋润的疗效,可我吃过了,这冬瓜皮真心不好吃,您喝汤就好了。”
程池笑着揉了揉她的头,从善如流地只喝了汤。
周少瑾笑嘻嘻拿了帕子给他净手,道:“今天太匆忙了,还好汤头是厨房里吊得老汤,这冬瓜汤才能勉强下得了口。下次我给您做冬瓜薏米排骨汤。薏米能除湿,泡上一夜,炖得绵绵的,很好吃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下颌微扬,有种单纯美好的愉悦。
仿佛这样都能令她高兴。
程池喜欢看到她这种高兴。
是种无忧无虑的高兴,被人宠爱着的高兴。
他也想令她永远这样的高兴。
程池和她继续着这个话题,笑道:“没想到你还会做饭啊!”
周少瑾傲然地道:“那当然!”
程池就笑道:“那我能不能点菜?”
周少瑾顿时眉眼绽放,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帮你做!”
程池道:“能不能点个马蹄糕?”
她最喜欢吃的东西,一定能做得好。
周少瑾颇感意外,道:“您也喜欢吃那个吗?”
“天气热的时候吃觉得不错。”
“是啊,是啊!”周少瑾顿时像找到了知音般,兴奋地笑道,“如果放到井里镇一镇就更好吃了……”
程池静静地望着她,含笑地听着她絮叨,心绪安宁而满足,却也暗暗奇怪,少瑾,好像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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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九章 浴佛(周末加更)
周少瑾到底有怎样的转变,程池不由细细地打量眼前的少女。
她目光明亮,面色红润,嘴角轻翘,神态舒婉而又恬静,洋溢着春光般的明媚。
如果一定要说她和平时有什么不同……自从他亲过她之后,她面对他的时候都有点怆惶,就像一个弱女子在面对比她强大很多,能决定她生死的男子面前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懦弱,但现在,她好像又回到了他亲她之前,在他面前显得很安然,仿佛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他还是那个宠爱她的好舅舅,她还是那个信任、依赖他的外甥女。
这种变化是好还是坏?
程池暗暗皱眉。
如果小丫头把他的话听进去了,觉得他那天那样对她只是一时的“情难自禁”,最好是彼此都忘记,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那就有点糟糕了。
他和她有可能会回到原点。
但有没有可能是小丫头突然觉悟了呢?
他昨天给她擦身子,一来心疼她突然生病,二来是不放心把她交给别人照顾,再者也有些想趁着周大成和周初瑾都不在周少瑾的身边,想试试周少瑾身边仆妇们的反应,让她们逐渐适应他对少瑾的态度,为他们的以后搭桥铺路。
她身边的妇仆还没有什么动静,小丫头却像突然换了个人似的。
纵然程池智慧如海,也一时摸不清楚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
看样子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程池生平第一次觉得事情有点脱离了自己的掌握与方向,有了陌生的无力感。
但他的性格很快就把这些困惑抛到了脑后——与其在这里猜来想去,不如立刻去求证。
他笑着和周少瑾一起用了顿早膳已晚午膳尚未到时辰的饭,起身拍了拍周少瑾的头,道:“去换件衣裳,我们去逛庙会去!”
“啊?!”周少瑾睁大眼睛。
黑白分明,清澈澄净。
真是双漂亮的眼睛!
程池笑道:“今天是浴佛节,你不想上街吗?”
怎么把这样的日子给忘了?
周少瑾赧然,道:“不是要一大早去吗?庙里的大师傅们恐怕都讲过经了……”
言下之意颇有些已经太迟了,最重要的我们都已经错过了,还去做什么?
程池笑道:“浴佛节你是要去听那些大师傅讲经的吗?我还以为你们是冲着逛庙会去的呢!从前筝姐儿和笙姐儿一听大师傅要讲经了,就个个找了借口溜出去玩……”他看见周少瑾的眼睛越瞪越大,好像个从来都迟到早退的好孩子突然发现有人逃课被大人知道了还不会被罚惩似的,他突然觉得还是别让程筝和程笙影响他的小丫头了,索性抱了抱周少瑾,在她耳边低声道,“还是我的少瑾最乖了。我带你去逛庙会去!”
我的少瑾……
那珍视的口吻让周少瑾的脸腾地一下红得仿佛能滴下血来,可心里却像偷吃了蜜似的,甜甜的,也有些慌张。
程池已经退后一步,笑道:“快去换衣服,然后也跟太太说一声,带上三小姐,我们一起去大相国寺逛逛。晚上去富春江酒楼吃松鼠鱼去——他们家的老板是淞江人,厨子做得一手杭州菜。”
周少瑾还沉溺在刚才的震惊中,对程池一贯性的服从让她闻言神色恍惚地“哦”了一声,乖顺地就往外走。
走了几步,她这才回过神来。
池舅舅干嘛又抱她!
难道也是情不自禁吗?
如果不抱她就好了。
就那样跟她说话……她心里好喜欢。
但如果不是情不自禁,池舅舅肯定也不会对她说出那样的话来。
可见这世上的事是没有十全十美的……她不也涎着脸赖在那里跟池舅舅吃了顿饭吗?
周少瑾想着,心里就止不住地觉得甜,脸红得更厉害,脚步越来越快,很快就把吉祥甩在了身后。
“二小姐,二小姐!”吉祥喘着气跑着跟了上来,道,“您慢点……”
周少瑾抿了嘴笑,只觉心里欢喜得咕噜噜地冒着泡,都快要关不住地飞了出来。
“你快点!”她说着,去了李氏那里。
李氏听说这个时候了程池还准备带她们出去逛庙会,而且晚膳还去酒楼吃,惊讶之余心里也跃跃欲试。
李家一早就打算把这个女儿高嫁,在娘家的时候对她管束得很严,出了嫁,又嫁的是一个比她年长十几岁的一方父母官,她的言行就更加规整、严谨了,就是出门游玩,也是应酬的时候多,像这样的出游还从来未曾有过。
她不过思考了几息的功夫就下了决定:“好啊!我们一起去逛庙会去,还带着幼瑾。”
周少瑾眉眼弯弯地笑。
她喜欢这样一家人出去玩。
多亲热啊!
不一会,周少瑾和李氏都收拾妥当了,外院的车马也准备好了,她们上了马车,往大相国寺去。
一路上遇到的不是闲逛的游人就是拜佛归来人家,街边的铺子纷纷把摊子支在了门口,吆喝的伙计,讨价还价的小媳妇,贪图便宜老妇人,走累了在路边买凉棚三五成群的买茶的友人,还有兜着玉兰花、牡丹花售卖的小童,把整个街市围得水泄不通却也热热闹闹。
周少瑾还担心马车会走不过去。
谁知道商嬷嬷钻了进来,手里还拿着几杯里木水(注:里木既柠檬)和一小篮子各式果子。
明黄的水里浮着几块晶莹剔透的冰块,看着就让人觉得凉爽。
李氏惊呼道:“这是什么?”
周少瑾前世见过。
是京里流行一种饮品,由里木果制成的,酸酸甜甜的,比南方的酸梅汤清爽好喝。
很贵。
六十文才这么一小杯。
只是这时她不好解释。
就听见商嬷嬷笑道:“奴婢从前在广东的时候见到有富贵人家这样招待客人的。不过金陵那边的人不怎么吃,京里到有人卖这个。四老爷让奴婢买了给太太和两位小姐尝尝鲜。也免得困在马车里着急,引了三小姐不高兴。”
周幼瑾还是个小孩子,没有耐性,很容就哭闹起来。
李氏目露感激,向商嬷嬷道了谢,小心翼翼地接过那里木水尝了尝。
她的眼睛顿时一亮,道:“好喝!”然后催了周少瑾,“你也尝尝!喝了人都觉得爽利起来。”又喂了周幼瑾一口。
周幼瑾正满脸的不高兴,喝了一口果木水之后很喜欢的样子,就要自己抱了杯了子喝,李氏哄了她半晌这才把她哄住,交给了乳娘,拿了个果子塞到了周幼瑾的手里,这才对细细地呷着里木水的周幼瑾道:“四老爷可真是细心!早知道这样,我们应该带点点心出来的,也免得让四老爷这样的破费。”
正准备下马车商嬷嬷听了笑道:“四老爷特意嘱咐了,既然出来了,那就得吃吃市面上的特色小食,到处走走玩玩才有意思。若是吃的玩的还是家里的那一套,出来还有什么意思。”
“这话说得在理!”从来没有人对李氏说过这样的话,李氏不停地称赞程池,最后笑道,“这么好的一个人,也不知道谁有这福气嫁了他!”
周少瑾脸一红。
李氏还以为是天太热,没有放在心上,把装着果子的小篮递了过来,道:“快尝尝,还有洗干净了的新鲜桑椹。”又道,“京城不愧是天子脚下,什么稀罕的都有。那里木果不是广东来的吗?我大哥常年在外经商,让他想办法给我们带点来,我们也在家里做里木水喝。”
周少瑾笑着应“好”,托着帕子慢慢地吃着桑椹,盼着这条路永远也走不完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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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有了程池派人送过冰饮和果子,马车停停走走也没有影响周少瑾等人的好心情。等到了大相国寺,看见大相国寺前左右鳞次栉比的大小摊子和人头攒动香客,几个人都吓了一大跳,但心情也变得兴奋起来。年幼的周幼瑾不懂得掩饰,更是在乳娘的怀里扭着身要下地。
程池走了过来。
他穿着件宝蓝色杭绸直裰,腰间系着绦带,坠了荷包和小印,身长玉立地站在那里,如人中龙凤,鹤立鸡群,周少瑾一眼就看见了他。
程池道:“张三你跟着太太,李四你跟着二小姐,王五你跟着三小姐,陈六留下来守着马车。若是有人走散了,也不用互相找——既然出来玩,就要玩得尽兴,别把时候耽搁在找人上,在大相国寺门前那株大槐树下的凉棚等着就是。”他说着,指了指东边,“我已经要了雅间,我们酉初(注:下午五点左右)往富春江去,大家要记得,一定要酉初之前到大槐树下,我们至少要在富春江待上一个时辰,若是再晚,就要遇到宵禁了。”
众人连声应是。
李氏也很满意这样的安排。
大家就开始逛街。
开始几个人还能同出同进,最后周少瑾在一个卖苗绣的摊子上伫足,李氏又想去看看不远处卖桃木梳子、簪子的摊子,两人打了招呼说等会见的,等周少瑾心满意足地买了几个苗绣的花样子去找李氏的时候,李氏已不在那专卖桃木梳子的摊子上。
周少瑾踮了脚四处张望。
却被人一把抓住了手。
她吓得魂飞魄散,抬眼却看见了程池微笑的面孔。
“吓死人了!”周少瑾拍着胸。
她就说,身边明明跟着商嬷嬷还有一护卫,怎么就让陌生的人抓了她的手的。
周少瑾不由抬头打量。
商嬷嬷和那个叫李四的护卫早不知道去了哪里。
程池笑着牵了她的手道:“我陪着着你逛庙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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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章 庙会
这样好吗?
周少瑾盯着被程池握着的手,又惊又喜。
惊得是程池这样的大胆,若是被人看见了他们可怎么办?喜的是程池居然这样的喜欢她……竟然支了她身边服侍的……
她跌跌撞撞地跟着他往前走。
程池停下了脚步,笑望着她,等她站稳,这才道:“我是不是走得太快了?”
他从来不曾这样陪人逛过街,一开始有些拿捏不住分寸。
周少瑾面红如霞,看着他带笑的目光就一阵慌乱,磕磕巴巴地道:“不,不是。是我走得太慢了。”
程池低头,在她耳边轻语:“那我们就按着你的步子走,走慢一点……”
这迁就的语气让周少瑾觉得整个身子都热了起来。
程池看着她白皙的脖子和耳朵都变成了粉红色。
特别是那耳朵,像贝壳一样,小巧玲珑,圆润的耳垂肉肉的,真想让人咬一口。
他失笑,自己现在看见她就会胡思乱想一番了。
之前他怎么就能清心寡欲的?
可见什么事都要遇对人!
他微微地笑,牵着周少瑾往前走,问她:“有没有什么想买的?”
程池温热的大手干净温暖,紧紧地包裹着她,像身体里热气的来源,熏得她脑子昏昏的,哪里还能仔细地去想程池的话。
她摇头,想着,只要能和池舅舅在一起,去哪里都好……
程池也不知道应该带着周少瑾去哪里。
庙会又没有固定的摊子,平时他也不逛庙会。
他微微思忖片刻,陪着周少瑾在一个有很多和周少瑾同龄的小姑娘围着的小摊子旁停下了脚步,却发现那小摊子是卖琉璃饰品的,当然,那些玻璃的品相一看就是被银楼不要低价卖出来的残次品,和他买给周少瑾不在一个等级上。
程池就带着她继续往前走,看到个卖佛香的,摊子前只有两三个人在挑挑捡捡的,却也有几个做工颇为精致的佛香盒。
他知道周少瑾向来喜欢这些东西,就和她在推子面前伫足,柔声道:“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周少瑾脑子还糊糊的,程池让她选,她就上前去看了看那些佛香。
有个三角形的盒子,做着精致的小巧,掐丝珐琅的,蓝低,烧着金色的莲花图案。不管是工艺和图样都很精致,而且也颇为少见。
周少瑾多看了几眼。
程池就指了那盒子道:“老板,把这个给我们包起来。”
那老板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个子不高,黑瘦黑瘦的,笑眯眯一双眼睛自看见周少瑾就不时地打量着她,闻言立刻应了声好,一面拿了纸匣子出来手脚伶俐地给他们打包,一面笑道:“客官好眼力。这是从西天如来佛祖那里来的东西,是个胡人客商落在客栈里的。十两银子……”说到这里,他打量了程池一眼。
程池知道这东西最多也就卖三、五两银子,不过难得少瑾喜欢,又不过是些小钱,他有空和这小贩讨价还价,还不如带着少瑾多走几个摊子,让少瑾多买些自己喜欢的小东西,和少瑾多相处些时间……他没有和那小贩还价,点了点头。
怀山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丢了一小块银子给那小贩。
周少瑾吓了一大跳,直觉地想把被程池一直握着的手抽出来。
却被程池拽得更紧了。
周少瑾脸儿红红的,用眼角的人余光去睃怀山。
谁知道怀山像来时一样不见了!
她愕然地抬头。
四周全是逛庙会的人,不时有人朝她看过来,都是惊艳的目光,却哪里还有怀山的影子。
从前有人这样看她,她总是很害怕。
程池在她身边,她突然觉得有人这样看她也没什么。
反正都是与她不相干的人。
天塌下来了也有程池顶着。
但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朝程池靠了靠。
程池看着觉得很有趣,在她耳边悄声道:“我身边的人可不像你身边的人那样没有眼色!”
周少瑾窘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半晌才喃喃地道:“池舅舅胡说。我身边的人也很好!”
程池哈哈地笑。
那小贩看到银子却是眼睛一亮,知道遇到了豪客了,手脚比刚才又伶俐了几分,听到程池笑声的时候正巧把包打好了。
“客官,您的东西。”他殷勤地笑着把东西递给了周少瑾。
程池却没等周少瑾伸手就将东西接了过去,也不叫人,就帮她那样提着。
那小贩的眼睛更亮了,忙对周少瑾道:“小姐,我们这里还有几种西域来的佛香,您要不要看看!那香做得很好,有的闻着甜而不腻,有的闻着清香冽凛,还有的香着缠绵悱恻,我看您是个懂香的人,也不耽搁您去逛,我拿出来您闻闻就好。买不买都成,就是想让您这懂行的人见见……”说着,也不等周少瑾应答,就蹲身从摊子底下拿出了七八个纸匣子,“您看看!”
十分的殷勤。
周少瑾不太会拒绝别人,加上那几个装香的匣子十分的漂亮,她就拿起来闻了闻。
小贩想把这生意做成了,那好话自然不要钱的往外吐:“小姐可真是有福气!这位爷是您父亲还是舅舅?对您可真是好。您要什么东西,眼睛都不眨一下。实际小的在西直门门那边还有间卖香的铺子,叫‘西域梵香’,专买西域来的东西,您要是得了闲,也可以去那边逛逛……”
程池和周少瑾俱是一愣,神色都有些微妙。
周少瑾的心情有些黯淡。
自己和池舅舅隔得就这么明显?
连个初次见到他们的小贩都看得出来他们差着辈份吗?
程池心中则很是不快。
少瑾虽然娇娇软软的,可猜他也没有老到被误认为是少瑾父亲的程度吧?
那小贩看着两人的神色心里却直呼“糟糕”,眼角瞥过两人牵的手,直骂自己糊涂,抬手就朝着自己的嘴打了一巴掌,道歉道:“两位客官可别听我胡说,我就是这张嘴关不住门,生意才这么冷清的。公子玉树临风,小姐沉鱼落雁,真是一对璧人。要不是小姐还梳着姑娘家的丫髻,我还以为小姐是这位公子的夫人呢?不过,公子和小姐的好事将近了吧?可得恭敬两位了!两位是我看到最登对的一对夫妻了……”
眼前的男女一看就是高门大户人家出身,如果不是好事将近,家里的人怎么会允许他们在浴佛节的时候一起出来逛庙会?
那男子倒也不觉得年纪大,就是太稳重了,不像太年轻人。那小姑娘又生得太嫩,娇滴滴的,看着显小。那男子又愿意服侍她,看上去又不像是一般的人,他这才会看走眼的。
周少瑾好不容易冷下来的脸轰地一下又变得通红,她不由偷偷地看了程池一眼。
程池本对这些生意上的伎俩一清二楚,可好话谁不愿意听?
他在心里冷哼。
早要是说这话他们还可能照顾照顾这小贩的生意,现在说这些却晚了!
他看也没看那小贩一眼,只是温声地问周少瑾:“有没有看中的?”
程池一靠近来,周少瑾心里就像团乱麻似的,哪里还有心情去挑香。
而程池见她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知道她不惯于来这样的集市,更不惯于拒绝别人,索性拉了拉她的手,道:“那我们就继续往前逛。说不定还会遇到你喜欢的东西。”
周少瑾自然是点头。
程池提着那香盒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周少瑾却能感觉到程池没有刚才那么高兴了。
是因为那个小贩的话吗?
她没有想到池舅舅会这么在意!
他……肯定曾经和自己一样为两人的身份地位而苦恼……
想以这里,她的心顿时软软的,仿佛荡着一汪的春水,柔情而绻缱。
她想程池高兴!
想程池和她在一起的时候高高兴兴的!
就像她和程池在一起就心里快活的像揣了只小鸟似的。
周少瑾的嘴唇咬了又咬,最后扯了扯程池握着她的手,轻声道:“池舅舅,我,我有点累……”
她不想逛庙会了。
怕再遇到像刚才那样的小贩,说出池舅舅不喜欢听的话。
程池望着她穿了淡绿色掐祥云纹的鞋子暗暗自责。
少瑾养在深阁里,只怕生平都没有走过这么长的路。
自己也太粗心了。
“那我们去大槐树旁的茶馆坐会好不好?”程池和周少瑾商量。
茶馆也有很多人!
周少瑾鼓起勇气道:“能不能去大相国寺看看?”
程池颇为意外。
周少瑾多数的时候总是被动地接受他的好意,像这样主动提出来要做什么的时候很少。
这让他觉得自己不是在唱独角戏。
有种被心爱之人期盼的喜悦。
“好啊!”他微笑地道,眼角再次朝她的裙摆看了一眼,“那我去叫顶轿子。”
她还没有那么脆弱。
周少瑾赧然道:“不用了!我们一起去就是了。”
是要一起和他去大相国寺求香吗?
程池的心砰砰地乱跳起来。
原来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是这么好,就算是很平常普通的事也能让人心跳如鼓。
他笑着牵着周少瑾的手往大相国寺去。
或者是因为早上大师傅开坛讲过了佛法,下午的时候大家都去逛庙会了,大相国寺里的香客比平时还少。
程池带着周少瑾在大殿宝殿上了香,问了要不要抽签。
周少瑾摇头。
他们酉初就要和李氏碰头了,她突然间不想听那些大和尚讲签,只想多和程池呆一会。
程池和周少瑾想到一块。
见天色尚早,他笑道:“那我们去后山坐一会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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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书的姐妹兄弟们,不好意思,有点晚。
早上起来写半章就是这点不好,有时候情节不满意重写,会耽搁时间……
PS:错字太多,看得我脸都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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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一章 后山(周末加更)
只要跟着程池,周少瑾去哪里都无所谓。
两个人沿着绿树掩饰的山道慢慢地往后山去。
四月是京城最好的季节,晴空万里,一碧如洗,山间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五颜六色,姹紫嫣红。蝴蝶在花间飞舞,蜂蜜嗡嗡地采蜜忙,更有山涧的泉水叮叮咚咚地响着。
周少瑾从来不知道大相国寺后山的景致这么漂亮。
程池却指了横路边的一块大青石道:“少瑾,坐下来休息一会。”
周少瑾很少这样走路,身上已有了薄薄的汗。
她柔柔顺顺地应“好”,扶着程池的手坐在了大青石上。
大青石旁有株树冠伸展的老槐树,像把伞似撑在她的头顶,林间有晓风吹过来,十分的凉爽。张目远眺,可以看见大相国寺后山的白塔和大相国寺大雄宝殿金色的瓦,在绿树从中,有种远离尘世的安宁与静谧。
“这地方真好!”她说着朝旁边挪了挪,示意程池也坐上来。
程池朝她笑了笑,道:“这是我有一次来相国寺的时候偶尔发现。你喜欢就好!”
周少瑾讶然。
程池眉宇间闪过一丝得逞的得意,柔声笑道:“你在这里坐一会,我去给你弄点水喝!之前没有想到会上山,也没有给你准备。”
这里的风景再好,没有了程池,她一个人也会觉得害怕。
“您要去哪里?”她有些紧张地问。
周少瑾坐在青石上,和站着的程池一样高。
程池轻轻地抱了抱她,指了指她的身后:“你看,那边有个小溪,我就在那里!”
周少瑾的神色这才忪懈下来。
她就这样离不开自己吗?
程池有些意外,又觉得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然她也不会有勇气拒绝宋木了。
自己在她的心里……可能比他想像中的还要重要!
程池这时倒有点后悔起来。
若是少瑾当时没有勇气拒绝宋木,或者是宋木为了自尊心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弃少瑾,他就这样把少瑾交给了别人……她会不会像朵花似的枯萎凋零呢?
他想想就后怕。
对周少瑾说话的声音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又温柔了几分:“乖,坐在这里别动。小心落下来。”
周少瑾连连点头,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那模样儿,说多乖巧就有多乖巧。
仿佛是他手里的面团,他想怎样揉捏就能怎样的柔捏。
程池没能忍住,抱着她嘴就贴到了她的唇上。
那温柔细腻而又略带几分凉意的感觉闯进了脑海里,他这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程池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忙抬起头来,在她的颊边亲了一口,低声道着:“少瑾,乖乖,坐在这里别动。”
周少瑾已经傻了眼。
她什么都没有做,青天白日的,池舅舅为什么还要亲她?
直到程池放开她,她才回过神来,温顺的好脾气让她嘟呶地“哦”了一声,垂下了眼睑。
程池见她没有太多的反应,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摸了摸她的头。
周少瑾就忍不住抬睑飞快地睃了他一眼。
他眼角眉梢都透露着心满意足之后的舒缓和畅快。
是因为亲了她的缘故吗?
周少瑾想到那次程池把她按在门扇上欺负的时候……他好像也很高兴的样子。
她的脸顿时火辣辣,都不敢抬头了。
程池见周少瑾害羞般地低下了头,他的心仿佛漏跳了一拍似的,感觉有些窒息。
少瑾……是不是慢慢地开始适应他?
程池转身往小溪去。
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心情才平静下来。
他就是上次听到十三行的船沉了也没有这样的紧张,不,应该说,他已经很久都不曾这样的紧张过了。
程池的步履不由地轻快起来。
小溪旁一如他记忆中的样子,飘浮着几片睡莲的叶子,只是那叶子比他还的时候要繁茂了些。
程池突然就想到“开枝散叶”这个词来。
他笑着摇了摇头,采了片叶子洗干净,兜了水往回走。
林间斑驳的光影照在他的脸上,周少瑾可以清楚地看见他俊朗的眉目和眼角眉梢间洋溢着的喜悦。
她不由抿了嘴也跟着笑了起来。
池舅舅还告诉她要七情六欲都不要上面,可他自己还是……让人一看就知道他很高兴。
周少瑾陡然又想起了刚才那个卖佛香的小贩说的话。
池舅舅……是她的父亲还是舅舅……池舅舅当时心里肯定气坏了……不然他也不会那么在意了……池舅舅生平只怕是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糗。
明明知道应该把这件事忘掉,可莫名的,她只要一想到池舅舅是为了她才会那样的出糗,她就抑制不住地想笑,就抑制不住心里像吃了蜜般的甜。
周少瑾捂了嘴。
走近了的程池笑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周少瑾自然不敢告诉他。忙道:“没什么事,没什么事!”
程池见她是高兴的,自然也就不会去事无巨细的追问,把兜着水的荷叶举到她的嘴边,温声道:“来,喝一点。要小心。”
周少瑾并不喝,可她还是很想喝水,何况是用荷叶兜着的,她两世为人也还是第一次喝到。
她想了想,大着胆子扶了程池肩膀,喝了一口水。
真甜!
周少瑾又喝了两口,推给程池:“你也喝一点!”
程池朝着她笑,把剩下的水都喝完了。
周少瑾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程池喝的是她剩下的水。
她的脸又是一红。
程池看着一笑,道:“肚子饿不饿?”
难道她说肚子饿,池舅舅还能有什么办法不成?
周少瑾不禁脱口而出。
程池直笑,道:“再过去点,有桃子树。这个季节应该已经挂了果。”又笑道,“既然带了你出来,怎么能让你冻着饿着呢!”
周少瑾才不要和程池分开呢!
她道:“我不饿。而且我吃了桃子不克化。”
程池觉得两个人若是想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还是要说清楚点好。
周少瑾这样的迷恋他,但也不会因此而对他百依百顺,连自己的喜好也一并丢了。
他觉得这样很好。
“我看你买了苗绣的花样子,很喜欢绣花吗?”程池就和她聊着天。
周少瑾点头。
她第一次见到程池就能那么相信程池,是因为她觉得程池是个宽和的人,就算是她再怎么狼狈,程池也不会恶意地笑话她。
后来和程池接触的多了,这种感觉也就更强烈了。
何况她什么样丢脸的事他不知道,周少瑾也就很容易和他说心里话了:“我干什么都干不好,只有花绣得还不错。慢慢地就很喜欢绣花。”
“是吗?”程池笑道,“我觉得你的花也养得很好,还能养出十八学士,墨菊来啊!”
周少瑾红着脸道:“因为绣花可以送人,总不好送人几盆花吧?而且送给他们的花,他们通常都养死了,好可惜啊!”
小丫头是渴望让人认同而又不愿意去伤害那些有生命的花草树木吗?
程池想到她从小的经历,心痛不已地把她搂在了怀里,低声道:“没事!我到时候陪你去逛丰台,懂花爱花的人我们就送他们花,不懂花爱花的人我们就不理他们。绣花伤眼睛,养花却可以让人放松情绪。你要是喜欢,绣一会花,就莳弄会花草,可以让眼睛休息一会。”
周少瑾身子有发僵,想推开程池,可一想到刚才他眼角眉梢都透露着心满意足之后的舒缓和畅快,她又迟疑起来。
她偷偷地瞥程池。
程池神色间果然很舒畅。
那,那就算了好了……反正池舅舅很高兴……
周少瑾低着头,当什么也没有发生的,心却跳得厉害,咚咚咚的,像擂鼓,以至于程池之后说了些什么,她根本没有听清楚,只是顺从地随着程池的话点头。
然后程池把她抱在他的膝上。
像抱孩子似的。
她窝在他了的怀里。
怎么会这样?
周少瑾快要哭了。
她好怕池舅舅像上次一样……把手伸到她衣服里……
周少瑾想挣扎着坐起来。
程池却很规矩地只是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就像哄襁褓的婴儿一样温柔地抱着她。
周少瑾又贪念起这样的温暖来。
到底该怎么办好?
她咬了咬唇。
耳边传来程池清越的声音:“……少瑾,好不好?”
周少瑾大赧。
她根本不知道程池都跟她说了些什么。
程池暗暗好笑。
小丫头的矛盾都写在脸上了。
对他喜欢到了骨子里了。
大概平生都不会遇到一个比少瑾更喜欢他的人了。
他的少瑾……他要好好珍惜才是。
念头闪过,他的心像被风吹过似的飞扬起来。
“少瑾,”他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你整天待在家里,会不会觉得无聊?程筝在京城,程笙过些日子也会随着她的夫婿来京,你要不要和她们来往。”
“不要!”周少瑾想也没想的就拒绝了。
她现在以什么样的身份和她们交往!
程池立刻就明白了周少瑾的想法。
他很自责。
早知道这样,他就应该把事情处理好了再抱少瑾的!
程池亲了亲周少瑾的鬃角,低声道:“少瑾,你再给我两年的时间,我会牵着你的手,让你堂堂正正地站在大家面前。好不好?”
堂堂正正地站在大家的面前……池舅舅,是要娶她吗?
周少瑾愕然地望着程池。
程池的目光深遂而沉静,如恒古不变的浩瀚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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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二章 客来
松鼠鱼甜酸可口,龙井虾仁色泽淡雅,蜜汁火方甜咸浓香,炸响铃外脆里嫩……在富春江最好的雅间里,梨花木的大圆桌上摆满了菜,每道菜的味道都恰到好处。吃得李氏等人赞不绝口。
周少瑾拿着筷子,却有点心不在焉。
池舅舅说,要娶她……
她面色微酡。
可她和池舅舅之间,犹如隔着一道天壑,想男婚女嫁,谈何容易。
池舅舅应该也知道吧?
别说是两年,就是一辈子,她也愿意等。
只怕她等来的不是欢天喜地的姻缘,而是铺天盖地的指责和辱骂。
如果只是她自己,她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怕就怕害了池舅舅——只要他向程家的人提出来要娶自己,势必会在程家引起轩然大波,以池舅舅的性子,肯定早有计量。若是让池舅舅得逞了,池舅舅十之八、九也会付出很大的代价;若是池舅舅失败,被程家除名都有可能。
人不是活着就行。
需要朋友,需要财富,需要社会地位。
如果池舅舅什么都没有了,会觉得幸福吗?
她怎么能因为喜欢上一个人就让他为自己以身示险呢?
周少瑾朝程池所在之处望去。
沉香木雕着嬉戏图的屏风挡住了她的视线,她连程池的一个影子也看不见。
她想起程池说要娶她时看似平静却势在必行的的目光和表情,心里中羞赧又甜蜜。
是她自己蠢笨,怎么会觉得池舅舅只是看中了她的好颜色。
她虽然漂亮,可也没到无可取代的地方。
以池舅舅的阅历,如果只是想找个漂亮些的女子,何苦到今日连个通房也没有?
池舅舅待她,从来都是坦诚真挚
想到这里,她咬了咬唇,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啪哒”一声,有东西落在了她的面前。
她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却是周幼瑾筷子夹着的卤水花生滑到了桌子上蹦到了她的碗里。
周少瑾哈哈地笑,揉着周幼瑾的头发。
难得这样情绪外露。
周幼瑾不好意思地躲进了李氏的怀里。
李氏笑着忙向周少瑾赔不是。
周少瑾心里微微有些感慨。
如果是胞妹,李氏恐怕就不会这样向自己道歉了。
有些事,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半点也不由人。
她笑道对李氏道:“一家人不说两家的话,太太也太客气了。”
李氏微微地笑。
这件事就算揭了过去。
周少瑾的心没却没有办法平静下来。
她回去之后就亲自炖了参汤端去了外院的书房。
程池听到动静坐在书案后面等她过去,笑道:“今天跑了一天,不累吗?这种事让小丫鬟做就行了。你快回屋去歇了!”
周少瑾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不免有些紧张又羞涩。
她好怕池舅舅因此对她特别亲密。
显得她好像的迫不及待似的。
所以程池的这种态度恰恰好。
周少瑾虽然红着脸,神色间却自在了不少。
她指了指程池面前的大书案笑道:“四爷不也在忙吗?”
四爷?!
程池挑了挑眉。
周少瑾腾地下一子面红如血。
程池的笑容就止不住地从眼底溢了出来,照亮了他的脸。
周少瑾羞得抬不起头来,抱着托盘就跑了。
程池无声地笑,端起炖盅来细细地品味了一口。
周少瑾快跑出院子的时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
她又转身去找了怀山。
怀山听到她说的话非常的惊讶,求证般地道:“您说,若是四爷和家中的长辈有了矛盾,一定要告诉您?”
周少瑾点了点头。
脸上还残留着刚才的赧色,道:“你只需告诉我就是了,我怕池舅舅吃亏。”
若是真的走到了那一步,她不会让池舅舅独自去承受的。
大不了她跳出来认了!
前世她都能嫁人独居,今生她自然也可以青灯古佛。
想想如果池舅舅不把这话挑明了,她不也准备出家吗?
横竖不过是这样的结局,她有什么好怕的!
周少瑾心中大定。
翌日下厨做了几个菜送去了书房,还开了箱准备找几匹合适的布料帮程池做几件冬衣。
李氏托程池的福也吃了周少瑾做的菜,知道周少瑾要给程池做衣裳还进来问她:“有没有合适的?若是没有,可以让富瑞坊的人送些布料子过来。那是我娘家的绸缎庄。你平时要是买什么,也可以让他们送。”
周少瑾还以为李氏会阻止她,不免有些意外。
李氏笑道:“我又不是那没有眼睛的——四老爷把内院让给了我们自己却住到了倒座……就凭他的这份看重,我们也要奉他如上宾才是。”
自从浴佛节回来,她就对程池好感蹭蹭地直往上涨。
有谋略、有手段、有能力,又知情识趣不刻板……不过一个小小浴佛节的出玩,却安排妥贴周到,处处都让人感觉踏实而又惬意,最难得的是他对她们的那份尊重,让她颇有些受宠若惊之余又心生感激。
难怪他能掌握九如巷的庶务,接触过才知他的性情如此的温和,待人接物犹如春风扑扑面,让人不由生出好感来。
周少瑾可以感受到李氏对程池的态度。
她抿了嘴笑。
程池这样,算不算是贿赂李氏?
她也就大大方方地帮程池挑了衣服料子,去帮程池量衣。
程池站在那里任她左拉右扯折腾,决口不提她改了称呼的事。
怀山听闻若有所思。很想告诉周少瑾,她若是有心,大可拿件四爷的旧衣服照着裁剪就是了。可他看到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都咽了下去。
周少瑾坐下来把程池尺码记下了下来。
程池想了想,到底没有提她叮嘱怀山的事——若是她觉得不安,就让她安心好了。
他示意怀山不必瞒着周少瑾。
周少瑾却歪着脑袋望着他书案上涂涂画画的东西奇道:“这是什么?”
程池走了过去。
怀山帮他们关上了书房的门。
程池低声道:“我搭上石宽,后来又去调查了一下四皇子,发现四皇子的生母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一个宫女,生了四皇子之后都不曾受封。在太子出生之前都养在坤宁宫,差点就记在了皇后娘娘的名下。太子出生之后,他的生母才受封了七品的选侍,没多久就搬出了坤宁宫。”
“还有这种事?”周少瑾是第一次听说。
皇家立储,不外嫡、贤。
而嫡是排在贤之前的。
被皇后抚养过的孩子,比起其他嫔妃生的孩子在选储的时候都有利。
她迟疑道:“你是不是怀疑四皇子?”
程池笑道:“现在还不好说,先把该知道的知道了再做打算。”
周少瑾愧然道:“说了给您帮忙的,结果什么忙也没帮上。”
“的确什么也没能帮上。”程池笑道,俯在她的耳边低语,“要不我遣了太太去照顾姑奶奶,过几天你再陪我去大相国寺爬山好不好?我这几日很辛苦!”
暧昧的语气让周少瑾心中一荡,面红如霞地落荒而逃。
程池忍俊不禁。
周少瑾直到一脚踏进了垂花门才回过神来,忍不住在心里腹诽。
这几天太太忙着打点给父亲和父亲幕僚、上司太太等人的土仪,没有空去姐姐那里,他就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不过,那天池舅舅虽然抱了她,可也只是就那样抱着她,什么也没有做。
她慌什么慌?
池舅舅喜欢打趣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周少瑾回到屋里。
镜子里晃过一个女子的身影。
清丽绝伦的五官,眼角眉梢都含情脉脉地笑着。
这,是她吗?
周少瑾忍不住转身在镜台前站定。
那含羞带怯的样子,不是她还是谁?
周少瑾的眉宇间顿时平添了些许的赧意。
周初瑾派了人过来告诉她们,廖大太太四月二十八日抵京。
李氏也顾不得些土仪了,拉了周少瑾准备给廖大太太接风的事宜。
周少瑾前世和廖大太太打过交道,拿了那套富贵花开的霁红瓷餐具来招待廖大太太,又去后面的院子看了看她种的花。
李氏见花圃里只有那月季和那蜀葵开得热热闹闹,担心道:“这恐怕不行吧?”
的确不行。
廖大太太是那种典型高门大户家的小姐,什么都讲究个别致。
池舅舅送的那套霁红瓷的餐具是今年官窑出的新品,虽然艳丽,但廖大太太没有看见过,拿出来倒可以挣一、两分脸子。这屋里的布置就得多费些心思了。
她去了程池那里。
程池正在和别人说话。
周少瑾在耳房里等他一回,结果发现从他屋里走出来的竟然是程家二老太爷程劭的幕僚吴先生。
她狐疑地进了书房,发现程池的面色有些凝重。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周少瑾小心地问。
程池不想瞒她。
这丫头总是能很敏、感知道自己的情绪。
与其瞒着她让她担心,还不如对她说实话。
“现在还不知道。”程池道,“查出四皇子和乾清宫大太监陈立的关系非常好。”
陈立,那个在皇上尚在潜邸的时候就在皇上身边,服侍了一辈子的陈立?
周少瑾张大了嘴巴。
程池搂了搂她的肩膀,笑道:“别担心,这很正常。谁不想交好几个宫里的人帮着看看动静,就是我,不也和那刘永交好吗?”
那不同。
周少瑾直觉地想。
朝廷虽有藩王不得结交朝臣的规矩,可皇子结交宦官,也是被明令禁止的。
四皇子明知故犯,而且还交的是掌管乾清宫的大太监陈立!
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四皇子可能不像她前世看到的那样单纯无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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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三章 突访
只是她一个内宅女子,多是道听途说,怎好随意评论,坏了池舅舅的事。
周少瑾但笑不语。
怀山进来道:“四爷,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可以随时启程了!”
程池微微笑。
周少瑾却是大吃一惊,失声道:“四爷要去哪里?”
神色间竟然带着几分惶恐。
竟如那和父母走失的小儿一样。
程池是舍不得她有一点点不适的,忙上前抱了周少瑾,轻轻地抚着她的背,温声道:“你来得正好,我正想去找你——我要回一趟金陵。之前也跟你说过,现在事情有了变化,要提前回去一趟。”
周少瑾闻言心中大定,忙去推程池:“怀山……还在屋里呢!”
脸红红的。
程池笑着放开了她。
从前恼他抱了她,现在却是怕被别人看见……
他顿时觉得神轻气爽。
周少瑾脸却更红了。
屋里哪里还有怀山的影子。
一次两次是巧合,三次四次那就蓄意了。
池舅舅身边的人只怕都知道了自己和池舅舅的事。
她低了头问:“您什么时候回来?”
并不问程池去做什么——程池有很多的秘密。
程池俯了身和她说话,神色是掩也掩不住宠溺:“我一办完事就回来。回来的时候帮你把雪球和那两个黄鹂鸟也带来好不好?”
周少瑾赧然地点头。
眼角的余光看见怀山的影子好像在屋外一闪而过。
怕是在催池舅舅启程!
走得这么急……
她低声道:“那您路上小心点。别那么拼……钱财都是身外之物。”
程池点头,轻柔地摸了摸她的脸,道:“少瑾,我尽量赶到官哥百日礼之前回来。”
去这么长的时候,也就是说事情不是那么容易完结的。
周少瑾道:“赶不回来也不紧,官哥周岁的时候我们再给他补份大礼就是。”
我们吗?
程池心情愉悦之极。
用过午膳,他启程前往金陵。
周少瑾望着程池的马车不紧不慢地驶出胡同,心底非常的低落。回到屋里春晚问她什么时候去丰台,她这才记起来自己去找程池干什么。
还是等池舅舅回来陪她一起去好了。
周少瑾打定了主意不出门,除了和李氏去看周初瑾,就是在家里帮着程池做冬衣。
官哥儿一天一个样子,今天会吃手指了,明天会吐泡泡了,前世官哥出生的时候她已去了田庄,不过是一年半载见上一回,每次都还没有玩熟周少瑾就要回去。如今看到如此有趣的官哥,她眼热得不得了。
小孩子喜欢和小孩子玩。
周幼瑾也整天趴在官哥身边要抱他,还要官哥喊她姐姐。惹得满屋子的人哄堂大笑。周幼瑾气得嘟了小嘴谁也不理。有一次还趁着官哥身边服侍的没注意,差点把官哥从摇篮里抱了出来,吓了大家一身的冷汗。
来来去去的,不过七八天的功夫,周少瑾已经给程池做好了一件冬衣,正准备裁第二件时,有小丫进来禀她,说:“程家的三位姑奶奶来拜访您!”
程家的三位姑奶奶……
周少瑾想了想才明白那小丫鬟说的是谁。
她惊讶地道:“程家的三位姑奶奶吗?三位都来了?这个时候?”
小丫鬟想到门口停着的那三辆低调却奢华的黑漆平顶齐头的马车,不停地点头,道:“随车的婆子说得清清楚楚,是金陵城九如巷程家的三位姑奶奶。”
周少瑾有些慌张。
程家的三位姑奶奶,自然是指程筝、程箫和程笙。
程筝是程家的大小姐,嫁给了当时翰林院学士顾顺的儿子顾绪,比程池还大三岁。周少瑾没有和她接触过,只知道她丈夫青云得意,子嗣乖巧得意,夫妻很是恩爱,过得很好,京中很多的妇人都很羡慕她。
而程箫及笄的时候周少瑾还是个黄毛丫头,两人根本没有什么交集,最多也就是在九如巷的时候碰到打个招呼而已。
程笙到和周少瑾相处的时间比较长,而且还一起跟着沈娘子读过书,但就算是这样,程笙因为从小在郭老夫人身边养大的,学问、见识都很是不凡,对沈大娘不过是面子情,)她们说的是同窗,实际上程笙指点她和程笳的更多。
她们怎么来了?
而且还是一起来的?
没有事先派人送贴子,就这样直接上门……
周少瑾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吩咐丫头:“请了几位姑奶奶进来好了!”
小丫鬟应声而去。
周少瑾换了件豆绿色绡纱比甲,银红色八裙湘,乌黑的头发绾成了一个纂,后面插了一小小的茉莉花,香气袭人。
程氏三姐妹目光中都闪过惊艳之色,特别是程笙,和周少瑾不过两三年不见,周少瑾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她睁大了眼睛道:“少瑾,你可真是女大十八变,如果我们是在路上碰到了,我肯定认不出你来了。”
她的确是变了很多。
周少瑾抿了嘴笑,目光好不容易才从程筝的脸挪开。
程筝,太漂亮了。
而且她的漂亮不是那种五官的精致,而是通身气派。
她就那样神色闲逸地站在那里,就仿若一朵盛开的牡丹,华丽美艳,光彩夺目,让身边的人和物黯然失色。
周少瑾请程筝等人在宴息室坐下。
丫鬟们上了茶点。
程筝不动声色,程箫却暗暗心惊。
这宅子不大,可这一路走来,每样东西都价值不凡。若仅仅是这样,她又不是那没有见过世面的,怎会动容?实在是这布置陈设,怎么看怎么像是祖母的手笔。
难道这宅子是祖母送的不成?
程箫离开九如巷已要有六、七年了,她自然不会贸贸然地开口。
程笙则是不知道说什么。
从前面目模糊的小姑娘已长得如珠玉般明瑟不说,举手投足间更是落落大方,温婉端秀,和她记忆中那个只知道躲起来哭的小姑娘像两个人似的。这种翻天覆地的变化她觉得有些不安,但她总不能让几乎和周少瑾不认识的大姐程筝去和周少瑾寒暄吧?
程笙喝了口茶,这才找到话题,笑盈盈地朝着周少瑾侧了侧身子,道:“少瑾,你什么时候到的京城?听说初瑾生了个大胖小子,我来京城之后才听说。孩子取了名字没有?听二姐说,孩子已经满了月,但没有做满月礼,是不是准备做百日礼?定了什么时候没有?还好这次我来了京城,不然你们姐妹是不是不准备请我的?”
她嫁给了翰林院学士彭翔的儿子,那彭翔和程笙的父亲程渭是同科,两人的关系非常的好。他们也是成亲之前彼此看中了才下的定。彭家的祖藉在江西,他们京中成亲,成亲后却去了江西老家祭祖,前两天才刚回到京城。
前世,他们过得也挺恩爱。
程笙几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曾请她到家里做客,知道她“病”了,还专程来看她,给她带了些药材。
后来可能是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三姐妹都不怎么和周少瑾、周初瑾姐妹联系了。
实际上周初瑾生了官哥之后给程家下过帖子。
官哥儿出生后,周初瑾也给程家报了信讯,程家因都是男子,那边没什么人来,但送了很贵重的洗三礼。
但那时候只有程筝在京城。
程筝的长子出水痘,程筝在家里供奉痘娘娘。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程池前脚走,她们后腿就到了屋。
池舅舅曾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还说,当你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耐心待遇,见招拆招。
周少瑾慢慢地答着程笙的话:“我过完年就过来了。你也知道我的性子,不怎么喜欢外出,加上那个时候姐姐有了身孕,身边又没有长辈照顾,太太就领了我过来……”最后问起程箫的长子顾宁来:“他现在好些了吗?”
程箫闻言笑了起来,道:“多谢你,他已经好了,不然我也不敢出门了。”随后指了程箫,“你箫表姐前两天来京,想着你们姐妹也在京城,我们就过来了,冒昧之处,还请原谅。”
兴之所致。
周少瑾也颇能理解。
两人就说起程笳来:“……原来糯米粉似的一团,没想到转眼间就嫁了人。可惜我们姐妹都各自一方,连出阁都不能送一送!”她说这话的时候有些伤感。
周少瑾忙笑道:“我前些日子还曾收到笳表姐的信,她说她在那里过得挺好的。老太太有时候为难她,她就顶回去,老太太只好叫李敬去说话,李敬左耳朵听右耳朵出的,老太太气得没有办法,也只能自己气自己完事了……。”
程笙哈哈地笑,道:“没想到我们这里面最厉害的居然是程笳。”
大家又是一阵笑。
程筝就提出来去探望周初瑾:“我们还没有碰过面呢?也好去看看官哥。”
周少瑾就陪着她们去榆树胡同。
周初瑾已得了信,抱了孩子在垂花门前等。
程箫忙道:“你怎么把孩子也给带了出来?这要是吹了风可怎得了!”
周初瑾也是幼时见过程筝一面,但见到她的人无不会留下很深的印象。周初瑾一眼就认出了程筝,笑道:“我看今天天气很好,就想带着孩子出来走一走。然后把孩子交给了乳娘,结结实实地给程筝行了个大礼。
几个人在一起少不了要契阔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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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四章 结交(给金陵春吧加更)
周初瑾和程笙同年,两人又都同在九如巷长大,且都是聪慧过人的女子,在九如巷时就相处的很好,此时见面,自然要比其他的人亲热。而程筝是程家这一辈的长女,雍容大方、气质高华不说,因丈夫是翰林院学士、詹事府的少詹事,她已是正四品恭人。
如果说程笙等人是刚刚启蒙的孩子,程筝就是已经开始学习制艺的少年。
说话行事,理应以程筝为主。
周初瑾挽了程笙的胳臂,笑盈盈地和程筝说着话,往宴息室去。
程箫就被抛在了身后。
好在还有周少瑾陪着她。
也不算失礼。
相比程筝丽色天成,程笙的活泼开朗,程箫就显得沉默很多。
但她皮肤白皙,笑容温和,仪态从容,却比程箫和程笙更显亲切。
她笑着对周少瑾道:“我看初瑾成了亲之后比从前更开朗了些,可见这日子过得很顺心。我之前还为初瑾担心,我那姨母,性子有点强,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人。”
程箫嫁给了自己表哥,也就是袁家的五少爷袁鸣。
袁家和方家又是姻亲,几辈人都通婚,不管是前世还有今生,周少瑾都没有弄清楚程家和方家的关系。
她笑道:“去年我去保定府探望我父亲的时候,路过镇江,曾去拜访过亲家太太,亲家太太为人十分的和善,姐姐也很得她欢心,倒没有看出亲家太太的性子要强。”
程箫听着就笑了起来,看周少瑾的目光多了几分趣味。
周少瑾微窘。
她这也算是睁眼说瞎话了。
可池舅舅说过了,这是应酬话,大家本来就不应该当真的。谁要是当了真,谁就是傻瓜……也不知道池舅舅走到哪里了?有没有按时吃饭睡觉?
她恍惚了一下,理直气壮地和程箫寒暄起来:“箫表姐这次来京城有没有把小宝宝带过来。我在九如巷的时候偶尔看见识表哥家的耘哥儿,已经会走会跑了,煞是可爱。”
说起儿子,程箫的脸上就止不住地泛起了笑容,道:“原来想带他一块来的,我婆婆舍不得,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手,我只好跟着你姐夫先行一步。准备把这边理顺了,再去接了容哥儿过来。”
容哥儿是程箫儿子的乳名。
她的语气有些遗憾。
周少瑾忙道:“姐姐刚到京城的那会儿,也是手帮脚乱的,箫表姐把事情理顺了再接了容哥儿过来也好,到时候想买个零嘴什么的也都有地方了。我就是觉得京城太大了,买个东西都不方便。”
走在前面的程笙闻言扭过头来,笑嘻嘻地道:“大姐,您看,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说吧?少瑾,我让大姐带着我们把京城逛一逛,那戏园子、南北货行可以不知道,那卖针卖线的地方却不能不知道。少瑾,你到时候跟我们一起吧!二姐对京城也不熟!”
前世她们可一点交集都没有的。
今生依旧隔应着一个程许。
周少瑾下意识地就想拒绝,道:“我已经吩咐下去,准备过几天去丰台看看花草……”
程笙见她这么说,扑哧就笑了起来,道:“我还以为你转了性子,原来还是那么胆小!你跟着我们和大姐,谁还会欺负你不成?你二表姐夫过几天就要去国子监读书了,说不定还会和你姐夫成同窗。我们家那位到是还没有决定是进双鹤书院还是进国子监,要和家中的长辈商量……我们姐妹好不容易都在京城,怎么能不互相走动?你也太拘谨了些!”
周家人丁单薄,最需要姻亲相助。
现在程家三姐妹主动示好,又有从前的情份,受了程池的恩惠,周初瑾也有了和程家走动的心思,听了就笑着对程笙道:“我们家少瑾你还不知道,走个路都怕踩死蚂蚁的,你这一看就是怂恿着大表姐带着你到处疯的模样,她怎么敢接招!我看你不这如约了她去庙里走走,她更喜欢。”
一直没怎么和周少瑾说话的程筝突然笑道:“少瑾,你很喜欢莳弄花草吗?我也常去丰台买花。你定了什么时候去丰台,到时候也叫上我好了。北方的春天比南方晚,这样的天气放在南方,那就是草长莺飞,拂堤烟柳的时节,我正好把两个孩子都带上,既认认亲,也让他们出来玩玩,中哥儿前几天不是奉了痘娘娘的吗,可把他给憋坏了。”
程筝的两个儿子,长子顾宁,次子叫顾中。
她这明显的示意,让在场的人猝不及防,骤然一默。
周少瑾很想问程筝:你这样待我,袁夫人知道吗?
还好在场的都是百伶百俐的人。
周初瑾忙笑着应“好”,并嗔道:“可惜我这才出月子,不然就可以和你们一起去了!”
有人说话,这气氛也就活跃起来。
程箫笑道:“以后日子长着。等孩子再大一些了,我和你去香山爬山去。听说那边的景致也很好。让她们满大街的去寻那针头线脑去——还戏园子、南北货行不用知道在哪里,只管寻找卖针卖线的地方,我就不相信了,几根针几束线就把你为难成了这样!我看你是想逛京城吧?可别把我给牵扯进去!”最后几句,却是打趣程笙的。
程笙道:“二姐可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我!”
间接地承认了程箫的话。
周初瑾几个哄笑起来。
周少瑾也抿了嘴笑,心里却盼着程池要早点回来就好了。
也不知道程筝几个要干什么?
一行人在宴息室坐下,小丫鬟上了茶点,程筝就问起官哥的百日礼来,并道:“到时候我们姐妹少不得要来凑凑热闹的。”
杏林胡同也好,双榆胡同也好,都没有主持中馈的女眷,而像这种添丁进口的洗三礼、满月礼、百日礼都是女眷们应酬,程氏三姐妹能来庆祝,会让周初瑾在廖家的姻亲面前长脸不少。
周初瑾笑眯眯地道谢。
周少瑾心中却更是不安了。
程氏三姐妹留在榆树胡同用了午膳,约好了过两日去丰台踏青,再过两天去大栅栏逛街,这才打道回府。
程笙的夫家不如程筝和程箫有底蕴,她并没有和彭家的人同住,而是她和夫婿彭藻住在她陪嫁的宅子里,离杏林胡同不远。程箫和程筝则各自住在夫家在京城的老宅里,两家都在朝阳门附近。姐妹俩先送了程笙回去,然后才往朝阳门去。
程箫皱了皱眉,道:“大姐,池叔父是什么意思?为何要我们和周家姐妹来往?池叔父从前是从来不管这些事的!是不是有什么事我不知道?”
她们是一母同胞的两姐妹,说起话来就更没有顾忌了。
程筝听了只觉得堵是慌。
慈母多败儿。
母亲对她们姐妹尚能做到公正无私,可到了弟弟那里,就只知道一味的宠惯溺爱,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不是趁着这个机会把弟弟的一些小毛病给拧过来,想办法好好地管教弟弟,居然还护短地说是周少瑾的不对、是程证等人的不对。这样下去,弟弟不变成个纨绔子弟也要变成个不学无术之人了!
可这没脸的事她怎么能跟妹妹说?
这世上原本就没有能守得住的秘密。
可能少说一句还是少说一句的好。
程筝长长地吁了口气,觉得自己的心情好了些这才温声道:“应该是受了祖母所托吧?笙妹妹到京城后,母亲也紧跟着到了京城,是少瑾在祖母面前尽孝,还陪着祖母去了趟普陀山。她自幼失恃,你也看见了,性子温婉恬静,乖巧听话,怕是让祖母少了很多的寂寞。如今她们姐妹在京中,我们于理于情都应该照拂一、二。也算是报答她代我们在祖母膝下承欢好了。”
程箫想到周少瑾微垂着头,安静温顺地坐在那里听她们说话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道:“少瑾还真是好性子。我也很喜欢。”
程筝想了想,索性把周少瑾现在住的榆钱胡同的宅子是程池送的告诉了程箫。
程箫惊讶极了。
程筝笑道:“你现在知道祖母和池叔父如何地看重她了吧!以后就当个小妹妹来往就是了。”
程箫点头,忍不住笑道:“池叔父也太偏心了。我出嫁的时候不过送了我五千两银子的压箱。不行!等池叔父回来了,我也要向他要个宅子才是。我听三伯说,池叔父是个财神爷,去年没怎么做生意最少也赚了十万两银子。这个秋风是无论如何也要打得!”
她说三伯,提的是袁维昌的第三个儿子袁别云。
上次二房的老祖宗程叙八十大寿,周少瑾依照前世的经验,误以为袁别云是袁维昌的长子了。
袁别云和程池脾气相投,关系非常的好。
程筝不由大笑,道:“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嫁了个破落户呢?你就那么缺银子啊?”
“我不缺银子,可谁嫌银子少啊!”程箫笑道,“袁家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多口杂,妯娌间再怎么亲热也少了不了比衣裳比首饰比娘家兄弟的前程,我年纪还轻,还没能修炼到祖母和你的程度,你就让我继续在红尘里打滚好了!”
一席话说得程筝笑得合不拢嘴。
可笑过了,她心里又莫名地爬上一丝担忧。
兄弟的前途……
程许这个样子下去,能有个好前途吗?
若是程许不能支应门庭,长房……难道还再回去看二房的脸色不成!
也许,她们姐妹能靠的不是娘家的兄弟,而是自己的儿子了!
程筝抚了抚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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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五章 奇怪
待程筝回到家中,已是华灯初上。
她先去看了两个孩子。
十岁的顾宁和顾中长得很相,都吸取了程筝夫妻的优点,小小年纪已出落得十分英俊,程筝进门的时候,兄弟俩正身姿笔直站在书案前写大字。
“母亲!”兄弟俩异口同声地喊着程筝,均露出欢喜的表情。只是顾宁恭恭敬敬地放下笔给程筝行礼,顾中则扑到了程筝的怀里。
程筝慈爱地摸了摸小儿子的头,然后牵着她的手走到了书案前:“用过晚膳了吗?今天都吃了些什么?好不好吃?先生布置的功课还没有做完吗?要劳逸结合才是,仔细坏了眼睛。”
顾宁笑着应是。
顾中则叽叽喳喳地回答着程筝的话。
程筝听说俩个儿子的晚膳是和丈夫顾绪一起用的,有些意外,笑道:“你们的爹爹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顾宁笑道:“爹爹说今天太子爷带着皇太孙去别院划船去了,他们没什么事,就先回来了。”
詹事府是辅佐太子的衙门,品阶不高,位置却很重要。顾绪是詹事府的少詹事,也就是詹事府的副贰,平日里琐事非常的多,很少休息,像这样能按时回家的时候屈指可数。
程筝和看了看儿子的功课,表扬了两个儿子几句,说了过几天会带他们去丰台踏青,让他们早点休息,这才问了丫鬟,去了内院的书房。
顾绪正在摆弄那几盆放在窗台上的兰草。
他今年三十四岁,身材修长,面容俊秀,气度沉稳,多年的官宦生涯让他变得颇为沉默、低调,穿了件宝蓝底紫红色祥云团花直裰,颇有些和光同尘的味道。但他在看见程筝进来的时候还是眼睛一亮,翘着嘴角说了声“你回来了”,神情顿时变得愉悦起来。
程筝点头,笑着望了眼兰草,道:“你可别像上次以的,帮我浇花把花浇死了。”
顾绪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把几盆兰草重新放在了窗台上,叫了丫鬟打水进来,问程筝:“用过晚膳了没有?我让厨房给你做了莲子百合绿豆粥,这个季节吃再好不过了。”
“我在廖家用过晚膳了。”尽管如此,程筝还是决定用半碗莲粥。
夫妻两就坐到了临窗的大炕。
顾绪笑道:“你们怎么突然想到去廖家?周家的表妹还好吧?”
“挺好的!”程筝把程池的托付告诉了顾绪。
顾绪听着神色渐凝。
程筝见了心中咯噔一声,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顾绪斟酌了片刻,这才缓缓地道:“你还记不记得前些日子池叔父送了一个随从给我。”
“记得啊!”程筝道,“我们家的人身边都会请个武艺高强的人做贴身随从。喜善身边的大许就是,池叔父身边就是那个叫怀山的。出了什么事吗?”
顾绪道:“前几天皇太孙听傅太傅讲筵之后从庑廊里出面,突然掉落几块瓦来,当时四叔父送给我的那个叫王青的随从正巧从庑廊路过,没等那些护卫反应过来,他就冲了过去,一把推开了皇太孙……皇太孙事后问起来,听说是我们家的世仆,不仅赏赐了他很多锦帛,还屡次把他叫过去和自己身边的护卫切磋武技,这次太子殿下带皇太孙去别院划船,太子就派了人来跟我说,把王青也带了过去……我总觉得这件事太巧了,透着几分蹊跷,可池叔父我交道打得少,也不知道他的秉性,一时间也没有主意……”
皇太孙身边的人不查五代也要查三代,詹事府既然默许了王青在皇太孙身边服侍,肯定不会因为王青是顾绪家的世仆就让他陪伴皇太孙,而王青却是之前程池送给顾绪的……
程筝的额头冒出冷汗来,道:“池叔父回了金陵,要过些日子才有能回来。我立刻写封信给池叔父,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打算?”
顾绪微微点头,安慰程筝道:“你也别着急,我想池叔父肯定不会害我们的。”
程筝胡乱点了点头,第二天去了杏林胡同。
程泾在衙门里当值,接了随从传进去的条子,提前从衙门里回来。
程筝总觉得父亲耳根子有点软,虽然心急如焚,但还是有所保留,和父亲在书房的大书案前坐下之后,就说明了来意:“您知道池叔父回金陵做什么吗?”
程泾笑道:“你问我,我还真不知道!你池叔父是个闲云野鹤般的性子,今天这里,明天那里。那年陪着你祖母去普陀山的时候还遇到了宋景然的父亲,和宋家老爷子做了忘年之交,捣腾出个什么治水章程,由宋景然递到了皇上面前。要不是你大舅舅拦着,只怕皇上就把你池叔父叫去宫里问话去了……”
大舅舅,是内阁首辅袁维昌。
程筝闻言眉头微蹙,道:“父亲,您当时就没有助池叔父一把吗?”
“你不会是以为我拦了你池叔父的青云路吧?”程泾失笑道,“你池叔父在家守业,是你祖母和二房的老祖宗决定的。我们家自本朝以来已经前前后后出了七进士,其中五个都是长房的,你二叔祖还是榜眼。如今后辈里面有你弟弟这个读书种子,长房的风头太劲,正好让你池叔父避避风头。”
程筝不以为然。
有些事是避风头就能躲过的吗?
谦虚谨慎固然是一条路,可飞扬跋扈的碾压也一样能令对手胆寒,也未必不是一条路。何况到了嘉善这一辈,除了嘉善和有仪,她还没有看出谁能在科举上有所建树。等到老一辈的人都退了下来,程家仅靠嘉善和有仪,只怕会日薄西山。
她委婉地提醒程泾:“实际池叔父若是想走仕途也未必不好,池叔父也不过比嘉善大八岁。当年若不是二叔祖同意去翰林院,父亲和叔父起复的时候,二房的老祖宗只怕也未必会帮父亲和叔父……”
程泾却不想和女儿多说这些事。
程家上几辈的恩怨太复杂了,而且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他应了一声,转移了话题:“你弟弟不比我们那个时候,他势单力薄,不是还有大纶吗?你就别担心了。”随后说起了程许的事:“你母亲前些日子写信给我,说如今国子监已大不如前,很多人都去了书院,问我是双鹤书院好还是博雅书院好,想让你弟弟去书院读书。我听说锦江去了双鹤书院?”
大纶是顾绪的字,锦江则是彭藻的字。
程筝毕竟是做女儿的,没有女儿教训父亲的道理。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我过几天会和二妹、三妹、周家二小姐一起去丰台踏青,到时候问问三妹!”
父女俩说了半天的话,程筝去了程渭住的西跨院。
程渭的妻子邱氏也是书香门第出身,但在生程让的时候坏了身子,就一直卧病在床,无力主持杏林胡同的中馈。听说程筝来了,她很高兴,靠在床头上和程筝说了半天的话,又留程筝用了午膳这才放程筝走。
程筝心中始终觉得有些不好。
她和程池虽然接触得不多,但程池这几年在京中闯下的名声她却听说过。
程家是贩盐起家的。两浙、两淮的盐运使都是任期两年。眼看着新晋的两浙、两淮的盐运使都要出炉了,池叔父不留在京中打点却去了金陵……这做生意和做官一样,不进则退。就算是池叔父不想再做这盐运生意了,可也不能就这样放手啊!谁会相信程家是不想做这生意而不是没有拿到盐引?
程筝想了又想,派了自己的乳兄回金陵:“就住在九如巷。如果祖母问起来,就说我派了你去采买。家里一有动静就拿了老爷的名帖通过驿站把消息递到我手里。”
那陪房恭声应“是”,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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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到了和周少瑾约好去丰台的日子,程筝带着两个儿子去了榆钱胡同。
周少瑾穿了件月白色的素面杭绸比甲,桃红色镶宝相花襕边的湘裙,头发绾成纂儿戴了两珠南珠珠花,清丽间又显着几分活泼。
程筝暗暗点头。
虽然说开花的时候争奇夺艳,可到底多是绿叶,观花的人最顾忌的就是穿绿色,显不出颜色来,最好是穿红色,和绿树朝辉相应,出彩多了。
看样子周家的这位二小姐还是个会打扮的。
她让两个儿子上前给周少瑾行礼。
周少瑾的目光在程筝的长子顾宁的身上停了片刻。
前世,四皇子登基,改国号“天顺”。十九岁的顾宁是那一科年纪最小的两榜进士。在翰林院做了三个月的撰修之后,就被四皇子调去兼了行人司左副司,再三个月,升了行人司司正……
是个说起来就让人羡慕的人。
程筝只当是长子年纪轻轻却一副大人的老成样让周少瑾有些意外,忙笑着解释道:“让你见笑了!我们家宁哥儿是长子,老爷和我就对他的要求严格些,时间长了,不免有些不拘言笑……”
周少瑾忙谦虚了几句,将早已准备好的见面礼拿了出来。
送给顾宁的是一方端砚和半刀澄心纸;送给顾中的是一匣子湖州狼毫笔和几块墨锭。
兄弟显得很有教养的样子,恭声向周少瑾道谢,然后一行人去了双榆胡同的周初瑾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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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段时间没什么时间写文,多是草稿贴上去的,但我过一些会会改错字,大家重新刷一下就可以看改过错字的章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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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六章 偶然(给金陵春吧的加更)
周少瑾和程筝到达榆树胡同的时候,程箫和程笙早已在那里等她们。
看见周少瑾一前一后地和程筝从马车里下来,程笙不由睁大眼睛,道:“大姐,你们怎么走到了一起?”
程筝看着仆妇把两个孩子抱下了马车,这才笑道:“我们不是碰到一起的。我看着天色还早,就去了榆钱胡同,邀了少瑾一起过来。”然后笑道,“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等很久了吗?都用过早膳了没有?”
程箫却看了周少瑾坐的马车一眼。
黑漆平顶齐头的马车,除了车门前挂了副五彩络子的湘妃竹帘,没有任何的装饰,拉车的枣红马却体态修长,高大矫健,乌溜溜的眼睛温和驯善,一看就是匹难得的良驹,赶车的车夫个子不高,举手投足间却灵活敏捷,看上去低调而朴素,骨子里却着矜贵和奢华。把一旁程箫的马车硬生生地比了下去。
这样的马车,全京城都找不出十辆来。
这……应该是池叔父给她安排的吧?
或者,就是池叔父自己的马车?
程箫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蹙。
程叔父对周家的这位二小姐,是不是太好了些?
她总觉姐姐有什么事瞒着她。
因周初瑾的孩子还小,她没有跟她们去丰台。见过程筝的两个孩子,给了见面礼之后,大家寒暄了几句,就起身告辞了。
周初瑾送她们到了大门口。
彭家不如顾、袁两家的底蕴,程笙出门多是坐轿子,程箫没有想到榆钱胡同还有自己的马车,又想到姐姐会带了两个侄儿同去,就用马车去接了程笙一道过来,准备让程笙坐大姐程筝的马车,自己带了周氏姐妹。现周少瑾也带了马车,突然就宽敞起来。程箫就和周少瑾商量:“要不你就坐我的马车好了?我们路上还可以说说话。”
周少瑾的马车是向管事准备的。
她告诉向管事她要去丰台买些花回来,让向管事帮着安排安排。
周少瑾原以为向管事会去雇辆马车,谁知道她出了垂花门,却看见一辆这么漂亮的马车。
她大吃一惊。
向总管笑着向她解释:“这四老爷回金陵之前叮嘱的。说若是您这边要用马车,就跟朝服阳门那边的宅子说一声——那边大,有地方,养了五、六匹马。”
周少瑾见马车里面雕铺着核桃木,雕了八仙过海、寿姑拜夺等图案,又铺了厚厚的地衣,放了软绵绵的大迎枕,那茶杯茶壶虽然是紫砂的,却可以吸附在茶盘上,还有副能吸附在棋盘上的围棋。
她看着就喜欢。
也就不和程池客气了。
坐自己的马车多自由啊。
何况她和程箫又没有什么话说!
周少瑾笑道:“就怕等会要搬花,还是带三辆马车过去好了!”
程筝听着这话觉得有道理,笑道:“那就带三辆马车过去好了!三妹,你是跟二妹一起还是跟我一起,或者是跟着少瑾也行。”
程笙笑道:“我还是继续跟着二姐好了。”
一行人上了马车,往丰台去。
周少瑾颇些“春风得意马蹄疾”的轻快,一路上都撩了窗帘观看着沿途的风景。
跟她出来的春晚不由感慨道:“小姐,我真没有想到,我跟着您不仅去了趟普陀山,还去了趟保定,到了京里……”有种日子会越过越好的感觉。
周少瑾也有这样的感觉。
她抿了嘴笑,和春晚说说笑笑的,很快就到了丰台。
丰台家家户户柳绿花红,蜂嗡蝶舞,春色满园,让人看着心情都像这天气般明媚起来。
春晚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马车、路边议着花价的商贩及买花的人群担忧道:“难道我们也要这样一家一家的问过去吗?”
前世,周少瑾曾来过几次丰台,都是坐在马车上慢慢观望,看到感兴趣的花草就让人停下马车,上前去看看……
“不一家一家的问过去,还站在大街上高喊着我要什么花不成?”周少瑾笑着,就看见马车停在了一户门前开着紫藤花的篱笆前。
程筝的大丫鬟跑了过来,恭敬地请周少瑾下马车,并道:“这是汪家的花圃。我们府上的花草向来由她送。大奶奶前几天就派人过来打过招呼了,二小姐等会只管随着大奶奶进去就是了。”
因为气候原因,南边的人过年时不是在家里摆几株水仙、腊梅,就是摆些金钱桔、梅花之类花树图个吉祥。故土难忘。那些江南籍的官员们依旧喜欢按着老家的规矩在过年的时候摆些花木在屋里。因而丰台的这些花农脑筋动得快的就搭了温棚,种起了南边的花木来。像程家和顾家就成了他们重要主顾。
周少瑾还没有来得及下车,就看见一个婆子带着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和一个花信少妇急匆匆地走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常和汪家打交道的缘故,那丫鬟见了来人笑着对周少瑾介绍道:“那打头穿着丁香色褙子的就是汪大娘了,另外两人一个是她的长媳,一个是她的女儿。有时候也会随着汪大娘去我们府上送花。”
周少瑾点头,见程筝由婆子扶着下了马车,这才跟着下了马车。
汪大娘已殷勤地上前给程筝行礼,道:“前两天接到府上管事的传话我就一直盼着大奶奶来呢!大奶奶可好?大老爷和家中诸人可好?”又给顾宁和顾中行礼:“两位小少爷不过几个月没见,越发显得持重了。”
程筝笑着颔首,和汪大娘打了招呼,然后把身边的人介绍给汪大娘。
汪大娘看到周少瑾的时候不禁愣了愣,笑道:“难怪别人都说江南出美女。您们家这位表小姐长得可真是漂亮!”
周少瑾谦虚了几句。
汪大娘低着头把她们往自家的暖房引。
那汪姑姑的目光却时不时地就瞥了过来。
周少瑾只好当没有看见似的。
程筝就向她们介绍汪家的苗圃:“……这反季节的花就不用说了,汪老爷子曾经在冬天的时候养出过双色牡丹,在夏天的时候养出过墨莲!你们要什么花可以直接跟汪大娘说。”
周少瑾听说过墨菊,墨兰,自己也曾养出来过,却从来不曾听说过有谁养出墨莲来的了。
而北方又干燥缺水,汪家能养出墨莲来,肯定花了不少心血。
她讶然之余不由对汪家的花圃充满了期待。
程筝看着微微地笑。。
这小姑娘到也单纯,几朵花几棵草就高兴起来。不怪池舅舅对她另眼相看。
几个人进了暖房,立刻被暖房里那姹紫嫣红的景像所吸引。
程笙就问那汪大娘:“你们家的墨莲在哪里?我们也开开眼界!”
“贵人言重了。”汪大谨慎地笑道,“不过些花花早早地罢了!您过的桥比我们走得路还多,哪里能说是开眼界呢?您也谦虚了。”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引她们到了暖房的中间。
青花瓷的大缸里浮着像圆盘似的绿色叶子,几株说是黑的实则是暗红色如碗口大小的睡莲点缀在其中。
“真漂亮!”程笙围着那睡莲看着,道,“这睡莲怎么卖?”
汪大娘歉意地道:“这睡莲不好养,也曾有人买了回去,不过三、五日就死了,之后就没再卖了。”
这恐怕是汪家用来吸引主顾的镇店之宝。
程笙笑了笑,没有再问。
周少瑾觉得这墨莲还没有白莲或红莲好看,但能养出这样的品种来,还是很让人好奇的。
她道:“这是用红莲养出来的吗?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红莲养出来的?”
周少瑾没有养过莲花但她养过菊花。
墨菊就是通常绿菊一代代改良得到的。
那汪姑娘见周少瑾问的是内行话,神色间不由变得警惕起来。
汪大娘也有所保留,道:“这种花的事,还得请教我们家老爷子,我也就只是嘴皮子利索罢了!”
周少瑾知道汪家是敝帚自珍,想到汪家是靠这吃饭的,也不会去为难别人,笑着就把话题岔开了:“不知道你们家还有哪些奇花异草?”
汪大娘正要开口,有丫鬟模的小姑娘跑了进来禀道:“大娘,方家的六小姐带着个亲戚过来了,说是要买几株名贵的花草回去种……”
“方家的六小姐?”没等汪大娘说话,程笙已道:“是舒城方家的六小姑吗?”
那小丫鬟连连点头,道:“上次她曾把我们家的两株十八学士给买走了。”
“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亲戚!”程笙笑着对那小丫鬟道,“你就说我在这里,让她们等着!”
那小丫鬟有些惶恐看了汪大娘一眼。
汪大娘笑道:“没事。彭太太和方小姐是亲戚。你直管去传话就是了。”
程筝就笑着对周少瑾道:“廖大太太就是舒城方家的姑娘,方家的人你应该认识才是。都不是什么外人!”
周少瑾笑道:“我只是在上次官哥洗三礼的时候见到了几个方家的人,这位方家六小姐我未必就认识。”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道:“我说是谁这么厉害要让我等着,这可找到主子了!”
周少瑾回头,就看见两个女子。
年长些的不过十六七岁,年少些的十五六岁的样子。一个穿着玫瑰紫的比甲,肤若凝脂,面若皎月,气度雍荣;一个穿着大红色的比甲,眉若远山,眼睛灵动,俏皮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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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七章 姑子
说话的,正是那个神色俏皮的小姑娘。
程筝等人都笑了起来。
那小姑娘见状就欢快地跑了过来,挽了程筝的手甜甜地喊了声“筝姐姐”,又和程箫、程笙打了招呼,然后向她的同伴招手道:“葭姐姐,这是金陵九如巷程家的几位姐姐!”
那女子的脸腾地一下就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神色间也变得有些羞赧起来。
这么大方的女子,怎么会突然变得害羞起来?
周少瑾暗生不妙之感。
果然,那女子上前恭恭敬敬地给她们行了个福礼,就微低着头站到了一旁。
那神色俏皮的小姑娘就抿了嘴笑,道:“葭姐姐是福建闵家的大小姐!她的胞兄,就是前科状元郎小闵大人。”
众人皆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周少瑾蹙了蹙眉。
福建闵家的大小姐,不就是要嫁给程许的那个人吗?
今天是什么日子?
出来逛个花市也会遇到程许的未婚妻!
前世她从来没有和闵家大小姐见过面,没想到今生她这么快就碰上了。
但愿以后大家少接触些。
只是不知道这闵家大小姐怎么和方家小姐这么熟了?
程筝把周少瑾介绍给了两个小姐,又把两个小姑娘介绍给她:“这是方家的六小姐,闺名一个萱字,这位是闵家的大小姐……”
方萱笑道:“闵姐姐单名一个‘葭’字。我们两个人都是草。”
程筝等人都笑了起来。
周少瑾也跟着弯了弯嘴角,笑意并没到达眼底,好在她看上去就是个温婉柔顺的小姑娘,加上闵葭的注意都在程氏三姐妹的身上,而程氏三姐妹也都注意着闵葭,没有谁注意到她。
程箫就笑着问方萱:“你怎么也选了今天逛花市?舅舅没有拘着你写字吗?”
那口气,十分的熟悉。
可见袁家和方家走得是很近的。
方萱叹气道:“箫姐姐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爹怎么会放我出来?是葭姐姐从福建过来,我娘让我陪着葭姐姐到处逛逛,我爹这才开了金口,我每天能少抄五百个大字。”她说着,走过去抱了抱礼貌地跟在程筝身后听顾宁和顾中,笑道:“筝姐姐,您们今天怎么也过来逛花市了?大郎、二郎,我们有些日子没有看见你们了,你们可曾想我?”
顾宁和顾中都露出萌萌的笑容来,喊着方萱“小姨”,那顾中更是道:“您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有去我们家串门了?”
方萱脸色一红,吱唔了片刻,笑道:“下次小姨去看你们的时候,给你们带窝丝糖和木里水去!”
两人才都笑眯眯地点头。
程笙在一旁直笑,和周少瑾耳语:“是我二舅舅的女儿,从姐妹里排行第六,实则是我二舅舅的独生女,年过四旬才得的这个宝贝,宠溺得很,人有些活泼,说话也直来直去的,心肠却很好。”
颇有些若是方萱说错了什么话,让她不要放在心上的意思。
大家萍水相逢,周少瑾根本就不会她生气。
她朝着程笙笑了笑。
程笙就突然地叹了口气,道:“少瑾,你长得可真漂亮。脾气又这么好,得改改才是。免得嫁到别人家被婆婆、姑子拿捏……”
从前程笙也说过让她别什么事都忍着让着,她当时只觉得程笙是天之娇女,站着说话不腰疼……现在想想,她的话是很有道理的,而且还是推心置腹的一番话。
周少瑾心生歉意。
汪娘子见大家都很熟,松了口气,忙殷勤招待大家去暖棚外的凉亭喝茶:“……小姐、奶奶们还可以看看我家的花圃。”
程筝笑着应“好”,其他人以她马首是瞻,自然不会有异议。只有周少瑾,笑道:“我想看看她们家的其他花,几位姐姐先去,我等会就过来。”
既然在这里遇到了未来的弟媳妇,想必程家三姐妹对闵葭都很有兴趣,她与其坐在那里无所事事的旁观,还不仔细看看汪家到底有些什么花卖。她可是抱了很大的希望来丰台的,希望能找几盆好点的花回去。
池舅舅说了如果可能,会赶回来和她一起过端午节的。
那时候已经很热了。
若是能养几株树,应该会凉快些。
也不知道池舅舅储了冰没有?
或者是,劝池舅舅搬去朝阳门那边的宅子住?
那边既然马都能养好几匹,想必极宽敞。
周少瑾心里七想八想的,送走了程筝等人,围着汪家的暖房转了一圈。
汪家的女儿在一旁陪着她,不时地向她介绍暖房里的那些花草:“……这些是茶梅……这些是腊梅枝,刚刚开过一茬,正在修剪……这些是牡丹,是我祖父那时候就养出来了的双色牡丹,还有这几盆,是君子兰,不是什么太稀罕的品种,却销得很好,来我们家的都要带一盆回去……这一排都是建兰,从福建送过来的。”她说到这里,顿了顿,道,“那方小姐就是来买建兰的。”
闵葭是福建人,方萱想买建兰也就很好理解了。
她笑着点头,仔细地瞧了瞧汪家的君子兰。
叶片肥美,花蕊也是含苞欲放,已经可以看得出颜色了。
周少瑾笑道:“的确是要带一盆回去才好。”
汪姑娘笑,面露迟疑。
周少瑾从不是多事的人,只当没有看见,低头仔细地选了七、八盆君子兰。
汪家小姑到底没能忍住,笑道:“原来方家六小姐带来的就是闵家的大小姐啊!他哥哥披彩游街的时候我也曾去看过,不过隔得太远,根本没看清楚。闵家大小姐长得这么漂亮,那闵状元想必也长得很英俊了。”很感兴趣的样子。就像那些在梨园捧角的太太、奶奶们。
周少瑾笑了起来,道:“我也没见过。不知道。”
汪姑娘脸色一红,忙叫了仆妇来帮把周少瑾看中的几盆君子兰移到了一旁去,等会给周少瑾装上马车。
周少瑾又选了几盆梅花、茶花和金桔钱,问她有没有西府海棠之类的花树。
汪姑娘又把她领到了另一个暖房里。
周少瑾忙了半天,终于把汪家的花圃逛了个遍,她发现汪家的花卉比花树种得好。她没有勉强自己,只是看了看,决定下次来的时候去其他的花农家里走一走——既然能以丰台卖花,各家都有各家种得好的花卉。
往回走的时候,她遇到了程筝。
她正带着两个儿子在赏花。一面赏花,还在一面道:“……你看见那个桃红色的花了没有,那是翠菊,而那边那个大红色的花,则叫蜡菊,你们发现它们的差别没有?”
顾宁认真地打量,顾中则笑嘻嘻地道:“娘亲,菊花不是九月才开吗?它们怎么会这个时候就开了?是因为有暖棚的原因吗?”
“不是。”程筝耐心地解释道,“这两位花就是这个季节开。是比较常见的花。比较贵的花才会在暖房里养。至于他们为什么这个时候开花,娘也不知道。等会回去了,你们去问我们家的花匠可好?”
两人齐齐点头。
顾宁道:“娘,我知道了。那翠菊的花瓣全都开了,而那蜡菊的花瓣始终都抱着花蕊……”
程箫就鼓励地摸了摸顾宁的头。
周少瑾看着心都软了。
她看到的其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是鸡飞狗跳墙的,顾家的两个孩子却非常的自制,程筝把他们教得可真好!
可见九如巷的人都说程筝像郭老夫人并不是虚言!
不过,她这个时候不在凉亭里和闵大小姐等人说话,怎么带着孩子出来赏花了?
她笑着走了过去。
两个小家伙给她行礼。
程筝则笑道:“我听你姐姐说你的花也养得很好,可算是来了一个帮忙的。我都要被这两个小子问得哑口无言了。”
她嘴里是这么说的,神色间却有着与有荣焉的骄傲。
周少瑾笑着上前,和程筝母子一起赏着花。
有小丫鬟喘着气跑了过来,道:“大奶奶,方家六小姐和闵家大小姐要走了,说是要向您辞行!”
程筝笑着对周少瑾道:“那我们一起去送送她们去!”
这是基本的礼仪,周少瑾自然是从善如流。
方萱好像和程箫的感情最好,她极力地邀请周少瑾等人去家里做客,并对程箫道:“姐姐来了都没有告诉我,你若是还推迟,我就向姑母告状去!”
程箫宽和地应是,送走了方萱和闵葭。
程笙就道:“闵家大小姐好像还挺不错的。大伯母这个媳妇挑得不错。”
刚才还很热情的程箫却冷了下来,道:“方萱是个不上心的,也不知道是偶然遇到的还是有备而来……只怕还要看看。”
她对于闵家提出来程许中举人才好议亲的事一直耿耿于怀。
程筝却不置可否,淡淡地笑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要回去了。”
程笙感觉到了程筝姐妹的冷淡,困惑地朝周少瑾忘去。
周少瑾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轻轻地摇了摇头。
送走了方萱和闵葭的汪娘子跑了过来,问她们都看没有看中什么花。
程笙选了几盆建兰,程箫选了几盆冬青树之类的,程筝却选了些花烟草、大理花、半支莲等常见草花。
等到装马车的时候,程笙才佩服周少瑾的先见之明,又见周少瑾一口气买了很多快开花的君子兰,笑道:“就算是要送给你姐姐,你这也买得太多了。”
周少瑾笑道:“有几盆是送给你们的——第一次和几位表姐出来,我也不知道买些什么送给你们,就借花献寿,送几盆君子兰给你们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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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八章 婆婆(给紫霄12的加更)
程氏姐妹都很是意外。
程筝忙笑着道谢。
程箫则看了程笙一眼,道:“怎么好意思让你送我们东西——我们可是做姐姐的,理应由我们送你才是。”
周少瑾还是第一次这样和人应酬,大着胆了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是我的一片心意罢了。”
程笙就抿了嘴笑,道:“少瑾,你真的长大了!还知道送我们东西了。”
周少瑾脸上微热。
她从前真的不懂这些,觉得程笙已是天之娇女,九如巷人人争着巴结,自己若还是凑上前去,只会让人轻瞧了。所以在和程笙同窗的那些几年不仅没有送过程笙什么东西,有时候程笙得了京中父母捎来的东西分送给她的时候,她都很直接地拒绝了。
谁又耐烦哄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
渐渐地程笙也就和她来往少了。
周少瑾又想起程池来。
如果没有池舅舅哄着她,她就算重生,只怕心里也是怨气重重,一样是个不讨人喜欢的人。
她心里顿时觉得甜如蜜。
池舅舅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她不想出门了。
她要赶在池舅舅回来之前再给池舅舅做几双鞋。
还要绣几个漂亮点的荷包给池舅舅装小物件……一定要绣得出彩,让人看了眼睛一亮。
池舅舅这个人看上去什么也不在乎,实际上是很讲究的。
绣出来的东西可得让他喜欢才是。
周少瑾翘着嘴角去了双榆胡同。
因周少瑾和程筝她们出了门,李氏就带着周幼瑾在双榆胡同串门,听说周少瑾回来了都到了垂花门口去迎接。
周少瑾献宝似的地送了周初瑾几盆君子兰。
周初瑾心里开了花似的高兴。
妹妹如今越来越懂事了。以后她也就不用愁她出嫁之后因为不懂人情世事而惹得婆婆轻瞧了。
周少瑾又像变戏法似的从马车里拿出个手掌大小的琉璃缸出来,缸里还养着一红一黑两条金鱼。
“这个是给幼瑾的!”她弯腰把琉璃缸递给周幼瑾,“喜不喜欢?”
“嗯!”周幼瑾眨着大大的眼睛盯着那琉璃缸不住地点头,不敢去接那琉璃缸。
李氏喜不自禁。
东西虽不贵重,却是把幼瑾当成了自己的妹妹看待。
她忙替女儿接过了琉璃缸,并笑着对周幼瑾道:“还不快谢谢二姐!”
周幼瑾奶声奶气喊了声“二姐”,磕磕巴巴地道着:“谢,谢谢!”
周少瑾笑道:“我看筝表姐特意带了她们家大郎和二郎去买金鱼,我也买了两条回来给幼瑾。”
“让您费心了。”李氏眉眼全是笑。
周初瑾就忙招呼周少瑾进屋,道:“有什么坐下来说,站在这里也不是个事。”接着对周少瑾道:“刚才还和太太说着,也不知道你回不回来用晚膳。”然后吩咐持香:“你让厨房加几个二小姐喜欢吃的菜。”又道,“你和太太在这边用了晚膳再回去。”
周少瑾笑盈盈地点头,牵着周幼瑾去看了官哥。直到婆子摆好了饭才出来。
等回到榆钱胡同,樊刘氏进来服侍周少瑾歇息的时候,周少瑾问给她铺床的樊刘氏:“我小的时候也很迟才会说话吗?”
“谁说的?”樊刘氏笑着拍了拍枕头,把它方方正正地摆在了床头,笑道,“二小姐小时候可聪明了,九个月就会喊人,一岁就会走路。喊得第一句话就是‘爹爹’。把老爷可乐得,整天抱着您不愿意放手,总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聪明的孩子,若是太太还活着,不知道有多欢喜……”
她的声音低下去,眼角有水光闪动。
周少瑾心里也有些难受。
如果她的生母还活着,一切就不一样了……可她也遇不到池舅舅了……
可见都是命运作弄人!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有些担忧地道:“我看幼瑾这么大了,说话却不如其他的孩子伶俐……”
樊刘氏笑道:“这是周家富贵,姐儿哥儿跟着从前不曾断过人,襁褓里就由大人陪着,所以说话、走路都早。您去我们乡下看看,谁家的大人不要去田里。孩子都是用绳子拴住系在树下养着,有些到三岁、五岁才开口说话。可也没见有哪里不如别人的!”
周少瑾笑了起来,道:“可能是我多心了!”之后又和樊刘氏开玩笑,“你刚才还说我聪明,原来都是客套话啊!我是从小有大人陪着玩才会那么早说话,那么早走动的啊!”
樊刘氏笑道:“二小姐这可真是鸡蛋里面挑骨头——就是富贵人家,像二小姐这么早叫人的、这么早走路的也少。”
周少瑾哈哈地笑。
樊刘氏也跟着高兴,私底下对商嬷嬷道:“看样子二小姐还挺喜欢和程家大姑奶奶她们出去玩的。今天还和我说笑话了!”
商嬷嬷笑着没有作声,心想,还是四爷厉害,筝大姑奶奶都搬了出来。
以后只怕榆钱胡同会越来越热闹!
结果第二天程笙就来拜访她,道:“二姐家的容儿洗三时你帮他绣的那个襁褓可是让程家出尽了风头,过些日子是我婆婆的生辰,你帮我也设计个花样子好不好?我请你吃富春江的水晶鸭。”说得十分诚心。
周少瑾没有想到有一天程笙会求她帮忙。
她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道:“这是个什么事!不知道你婆婆喜欢什么样子的?”
两人在宴息室呆了一个下午,程笙满意地走了。
双榆胡同那边却有丫鬟过来报信:“我们家大太太后天一早就到。前头报信的小厮已经到了双榆胡同。”
周少瑾去了李氏那里用晚膳,和她商量着招待廖大太太的事。
督促丫鬟婆子们打扫宅子,采购鸡鸭鱼肉,重新陈设家里摆设……周少瑾和李氏忙了一天,竟然慢慢地知道了对方的喜好。
这也算意外的收获吧!
周少瑾觉得很有趣,决定等程池回来告诉他。
第二天用过早膳,她和李氏带着周幼瑾去了榆钱胡同。
廖绍棠已经带着管事和小厮去西直门接人去了,她们就和周初瑾说着话等廖大太太。
快晌午,廖绍棠才回来。
周少瑾等人去垂花门前迎接。
廖大太太风尘仆仆的,满脸疲倦地下了马车。
周少瑾看着大吃一惊。
廖大太太比在镇江的时候看着瘦了很多,可能是因为长期皱眉,她的眉间新添了道深深的褶皱,面上敷着粉,抹了口膏,不仅没显得精神些,反而让她显得更加苍老。
周少瑾不由朝周初瑾望去。
周初瑾显然也非常的诧异,她忙上前去扶了廖大太太。
廖大太太轻轻地拍了拍周初瑾的手,任由着她扶着进了垂花门。
李氏和周少瑾上前和她见礼。
廖氏笑吟吟地应酬了几句,李氏就带着周少瑾起身告辞:“知道您平安到达我们就放心了!明天中午我在家里给您接风!”
见李氏和周少瑾没有住在榆树胡同,廖大太太难掩惊讶。
廖绍棠也乐得抬举自己的妻子,笑道:“原来岳母和两位姨妹都住在这里的,好照顾初瑾。后来您说要过来,岳母和两位姨妹觉得你在镇江住惯了大宅子,怕您初来京城不习惯,她们就搬去了少瑾名下的宅子居住,就在隔壁的榆钱胡同,离这里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今是听说您来了,岳母和两位姨妹这才一大早过来迎接您的!”
少瑾名下的宅子……这少瑾还没有出阁呢!
会不会太娇惯了些?
可这毕竟是周家的事,廖大太太素来是个心里用事的人,面上一点也不显地和李氏说话:“您帮我照顾我们家初瑾,我想起来就感激不尽。你们怎么能住到榆钱胡同,这边又不是没厢房。你们还是搬回来住?我平时也有个说话的人!”
李氏婉言拒绝了,说好了明天在家里给廖大太太接风。
廖大太太很爽快地应了。
但等到李氏刚刚走出了胡同口,她立刻吩咐廖绍棠去关了大门,笑容也垮了下来,把儿子和儿媳叫到了宴息室,道:“你爹爹这个人没有救了!”
廖绍棠大窘,睃了眼周初瑾。
周初瑾忙道:“娘,我去给您沏杯茶去。”
廖大太太看儿子的样子,有些心神恍惚地点了点头。
周初瑾就在茶房里消磨了大半个时辰,寻思着母子俩有什么话也应该说得差不多了,这才端着茶盘进了屋。
廖绍棠垂头坐在那里,显得很沮丧。廖大太太则眼眶红红的,像是哭过了似的。
见周初瑾进来,母子俩都打起精神来。
廖绍棠道:“你暂且安心在这里住下,正好指点幼瑾怎么带官哥。以后的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总是有办法的。您只管安安心心地过日子就是了。”
廖大太太苦笑,道:“没想到我好强了一辈子,最后却败在你父亲手里了。”
周初瑾不好说什么,等廖大太太喝了茶,服侍廖大太太重新梳洗了一番,干干净净了,这才陪着廖大太太去了东厢房看了官哥。
“这孩子长得可真好!”廖大太太一看眼睛就挪不开了,不住地夸奖孩子,又谢谢周初瑾给她生了个壮实的大胖小子,让站身边的嬷嬷拿了个匣子进来,道,“这是一套红宝石的头面,送给你了!”
这么贵重的东西,周初瑾执意不要。
廖大太太笑道:“你这孩子,长辈赐,不得辞。你直管收下好了。”
廖绍棠也让她收下。
周少瑾却之不恭,收下了匣子。
廖大太太就笑道:“这就对了!过些日子嘉善成亲,正好戴了去吃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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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九章 得知
官哥满月时,程诰曾对周初瑾说过,程许和闵家大小姐的婚期定在了九月份,四月份的时候袁夫人就可能到京城来准备程许成亲的事宜。
周初瑾道:“袁夫人来京城了吗?我们这边一点动静也没有听到。”
“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来京城了。”廖大太太现在心烦自己家的事,对别人家的事兴趣不大,淡淡地道,“我听你们的外祖母说的,程家原本准备让嘉善在京城成亲,也好宴请你舅舅的同僚——说是程家长房已经有快二十年没有办喜事了,嘉善又中了解元,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大肆操办一番。并且把日子定在了九月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改在了明年二月份。”
也就是说,这消息是从袁夫人和廖大太太的娘家方氏得来的。
应该不会有假!
周初瑾奇道:“您知道程家为什么推迟了婚期吗?”
袁夫人不是一直盼着程许能早点和闵家大小姐成亲吗?
“不知道。”廖大太太对袁夫人也没什么好感,又是私底下和儿子儿媳妇说话,直言道,“她这个人,向来好强,郭老夫人又是个心气高的,自己的儿子尚且还有一个没成亲,哪里有心情去管孙子?想必这是袁夫人的主意,而她向来拿了主意都能得逞的。”话说到这里,她面露不解,道,“不过,她这次做得的确有点过了。”廖大太太说着她又想起自家的事来,道,“管她呢!嘉善若是来京中成亲,我们就去观礼;若是在金陵成亲,随便她们谁去,反正我是不去的。”
不管程许在哪里成亲,周初瑾都不想去。
程许做出了那样的事却依旧能无事人般的娶得如意美眷,少瑾的婚事还不知道在哪里……她的心情有些郁闷,见天色已经不早了,而且婆婆千里迢迢地赶过来,又是船又车的,肯定很累了,着说了几句话,夫妻俩就起身告辞了。
廖大太太却是真的稀罕官哥这孙子,商量周初瑾夫妻今天晚上就让官哥和她睡。
做祖母的喜欢孙子,周初瑾夫妻自然是高高兴兴地应了。
周初瑾帮着乳娘把孩子在廖大太太屋里安顿好了这才回到自己住的东厢房。
廖绍棠已经沐浴过了,盘坐在临窗的大炕前拿着一本书发呆。等周初瑾走近了才发现,丈夫的书都拿反了。
她没有打扰,轻手轻脚去沐浴出来,丈夫还是用同样姿势拿着书,连书页都没有翻过,如个泥塑的人似的。
周初瑾就笑着催他:“快去歇了吧!有什么事明天再想。你不是只请了一天假吗?翰林院的事可不出错。”
校对誊录这种事很是繁琐,却出不得半点的错。
廖绍棠笑着点头,和周初瑾上了床。
可就算是上了床,也是睁着眼睛望着帐顶发呆。
周初瑾暗暗叹了口气,想着明天还要去榆钱胡同做客,强迫自己睡了。
第二天却是被廖绍棠唤醒的。
他胡子邋遢的,低声道:“初瑾,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声音暗哑,像是一夜没有睡似的。
周初瑾吓了一大跳,忙坐起身来,正色地道:“您说!我听着呢!”
廖绍棠还是犹豫了良久,这才道:“我们成亲的时候,娘不是送了我们一个小田庄吗?我想把这个小田庄还给母亲,让她手里有些体己的银子……她在我们做子女的面前也有尊严……”
周初瑾这下子可是全醒了。
若是把这个小田庄还给婆婆能给婆婆带来“尊严”,她何乐而不为。
她又不是没有自己的陪嫁,又不是指着廖家公中的那点银子过日子。
只是她知道廖绍棠的性子,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拿他们的产业去讨好婆婆的,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而且还与婆婆昨天和他说得话有关。
周初瑾立刻就爽快地应了,并笑道:“那原本就是婆婆的陪嫁,家中也还有弟弟妹妹,我原就担心我们得了婆婆的陪嫁让弟弟妹妹们不高兴——为了银财弄得家中不宁,那倒不至于。您这么说,我这里可是松了口气。”
廖绍堂感激不尽,拉着周初瑾的手道:“难怪老人家都说家有贤妻,如有一宝。有些事我不是要瞒着你,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开口……我爹他,私下把我母亲的陪嫁全给变卖了。官哥百日礼,我母亲想寻些好东西送给官哥,这才发现的……偏偏还不敢张扬,怕坏了我爹的名声,弟妹们不好议亲。如今母亲手中已没有什么好东西了,大妹又到了出嫁的年纪……母亲虽然什么也没有说,可她既然能知道程嘉善马上要成亲的消息,只怕是回了趟娘家找舅舅们……母亲这辈子,过得太苦了!”
周初瑾索性好事做到底,道:“要不就把我陪嫁的那些金饰拿去银楼里重新融了,打几个新式的样子等大妹出嫁的时候让娘带回去?”
“不用,不用。”周绍棠搂了周初瑾,“你能答应我把田庄还给母亲我已是感激不尽,怎么还能动你的陪嫁。不用了!我,我以后一定会争气,挣个田庄回来的。”
千金难买夫妻同心。
周初瑾打定主意,如果大姑子出嫁,她怎么也要送几套头面给她由婆婆送出去讨好讨好婆婆和大姑子。
用过早膳,夫妻俩去给廖大太太问安。
廖大太太好像也是一夜没睡,只有看见官哥的时候才会从心底冒出些许的笑意来。
廖绍棠朝着周初瑾使了个眼色。
周初瑾知道他要和廖大太太说田庄的事,找了个借口抱着官哥退了下去。
等到周初瑾再回到厅堂的时候,廖大太太和廖绍棠眼睛都红红的,廖大太太更是拉了周初瑾的手道:“是我对不起你们夫妻。”
“娘说这话就见外了,这是可是相公对你的孝敬。”周初瑾是在九如巷长大的,深谙讨好长辈之道,几句话说得廖大太太感慨不已,私底下对廖绍棠道:“我从前还有点担心初瑾是丧母的长女,如今看来却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这样贤惠的媳妇,你以后可要对她好一点。”
廖绍棠不住地点头,眼里都是笑,自此和周初瑾的关系一直都像刚成亲那会。
这是后话了。
周初瑾和廖大太太送走了廖绍棠之后,重新梳妆打扮了一番,抱着官哥儿,坐着轿子去了榆钱胡同。
李氏带着周少瑾在垂花门前迎接。
廖大太太左右地瞧了一眼,笑道:“榆树胡同离榆钱胡同真的很近,亲家太太和亲家小姐要常过去串门才是。”
李氏客套了一番,一行人往屋里走。
廖大太太暗暗惊讶。
周初瑾住的宅子是她从她的体己银子里拿出来的,一共花了多少钱她心里清清楚楚的。这一片双榆胡同和榆钱胡同是最好的,靠着六部和国子监最近。她最初也想在这边买个宅子的,最终因为太贵而弃了。
没想到周镇还有这个能力,在这么繁华的地方给周少瑾买了个宅子。
因这是极长脸的事,她也就夸奖起周家来。
李氏手里有银子,对银财上的东西向来不怎么看重,因而闻言笑道:“这可不是我们老爷给二小姐置办的。这是郭老夫人送给少瑾的。自大姑奶奶出嫁之后,二小姐就搬去了寒碧山房居住,给郭老夫人作伴。”
原来如此!
她就说起了程嘉善的婚事。
周初瑾本来不准备告诉周少瑾的,不曾想婆婆无意说了出来。
她立刻就朝周少瑾望过去。
周少瑾神色自若。
周初瑾心中一松,但还是忍不住安慰妹妹:“你也别担心。池舅舅向来心痛你,你到时候不妨找个借口留在家里,池舅舅肯定会帮你说情的。”
“我不是担心这个!”周少瑾笑道,“我就算是跟着太太去观礼,也不过是在内院和那些女眷打交道,那天袁夫人还有空找我的麻烦不成?程许还能为难我不成?何况我早打定主意到时候不去……父亲和太太想必也不会强迫我。”
这倒也是。
反正郭老夫人也不在场。
说不定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周少瑾没有去。
周初瑾不由叹了口气,道:“说起来我觉得郭老夫人也挺可怜。程许是嫡子长孙,不在老家成亲跑到京城来成亲,九如巷的长房冷冷静静的……生了三个儿子,临到老了,郭老夫人却一个人生活在金陵城……”
周少瑾也心有戚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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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门附近的顾家。
接到陪房三百里加急送来的信,程筝却是气得不行,关了门对自己的乳娘道:“我娘这是怎么了?喝了谁的迷魂汤,居然想到让嘉善到京城里来成亲。那祖母怎么办?二房的老祖宗怎么想?嘉善这还没有得势呢,就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了。这要是嘉善入了阁,做了首辅,那眼睛还不得只看得见天上?谁还能求到他们的面前。既然如此,族中之人凭什么抬举嘉善?没有族人相帮,嘉善就算是有三头六臂,只怕也难开辟出条路来。不然为何又让我嫁到顾家,二妹嫁回袁家呢?这是谁给我娘在出主意不成?”
乳娘的神色也有些凝重,道:“大奶奶,您是不是写封信回去劝劝夫人?夫人最听您的话了。”
“日子已经定了下来,我写信回有什么用?”程筝苦笑,道:“只怕是我娘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我总不能为了娘家的事丢下相公和孩子不管吧?我只有得了婆家的尊重才能帮到娘家,我出嫁时祖母反复叮嘱我的事,我可是一刻都没有忘!”
乳娘道:“要不请大爷的幕僚帮着跑一趟?我们可不能睛睁睁地看着夫人和老夫人越走越远……”
程筝还有些踌躇。
陪嫁的第二封信送了进来。
这第一封信送来还不到一个时辰……
程筝惶恐地和乳娘对视了一眼,战战兢兢地拆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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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章 证实(给唯有吃喝的加更)
程筝派回金陵打探消息的陪房来信告诉她,袁夫人和二房、三房的人闹了起来,不仅将原定于九月和闵家的婚事推迟到了明年的二月,而且还嚷着要和九如巷分宗。
程家上下一片哗然。
二房的老祖宗和郭老夫人都保持着沉默。
可九如巷私底下却传开了,说长房的大老爷入了内阁人就轻狂起来,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人家二房的老祖宗不也入过阁,人家说什么了没有?不仅什么话也没有说,而且还一声不吭地照顾起族中众人来,想当初,长房不也没有少受二房老祖宗的恩惠吗?如今二房的老祖宗年事已高,二房的大爷小小年纪就中了举人,正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需要长房提携的时候,长房却闹着要分宗……这袁夫人不过是一内宅的妇人,若是没有泾大老的首肯,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分宗是小,怕二房的大爷成了气候压住了长房的大才是真……
程筝一口气没有喘过来,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那乳娘吓得脸都白了,一面把那信揉成了团塞进了贴身的肚兜里,一面高声地呼人,又是掐又是按的,好半天程筝才缓过气来。
还好顾绪去了衙门,两个孩子在外院的书房跟着先生上课,其他顾家的亲族都住在西路的宅院,没有惊动旁人。
程筝打发了身边服侍的,问乳娘信去了哪里。
乳娘从怀里掏出信来。
程筝把那信又重新仔细地看了一遍。
她越看越心惊,越看越困惑,吩咐乳娘将信烧了。
乳娘不怠慢,点了灯烛,当着程筝的面把信烧了。
程筝这才松了口气,靠在床头想了半天,道:“你去吩咐外院的管事给我备车,我要去趟杏林胡同。这件事要是真的闹腾起来,只怕会有人借机弹劾父亲,得赶紧想个对策。”
偏偏她们鞭长莫及,对金陵的情况不了解,不能及时地应对。
这件事最终还是得父亲出面。
乳娘跟着程筝经历了不少,是个心里明镜似的人物,闻言立刻点头,叫了丫鬟进来服侍程筝梳洗,自己快步去了外院。
程筝心不在焉地由丫鬟服侍着自己,心里却一直琢磨着这件事。
如果陪房听到的消息属实,首先二房的老祖宗和祖母的沉默就耐人寻味。
其次是母亲,并不是那没有见识之人,分宗这种事,往小了说是自私自利,往大了说是数宗忘典,所以谁提出分宗谁就得背这样的黑锅,这也是为什么高门大户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家过得不痛快都只有忍着的原因。母亲的娘家袁氏和外家方氏都是这样的高门大户,何况父亲才刚刚入阁,还没有站稳脚跟,根本经不起风吹草动,若是被传出忘恩负义的名声,这阁老也就做到了头,母亲应该很清楚才是,母亲为何还要在这个时候嚷着分宗?
再就是九如巷的那些传言。看似在为二房抱不平,却如锦里藏针,处处都针对着长房,句句都指责着长房,她不相信这是巧合!
乳娘行事很是稳妥,没等程筝这边梳妆打扮好,她已进来禀道:“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我还让管事提前派人去了杏林胡同报信。”
这样一来,万一程泾不在家里,杏林胡同的人就可以去把程泾找回来。
程筝面沉如水地点了点头,叫来大丫鬟叮嘱了一番“要好生照顾大少爷和二少爷,大爷回来了先服侍大爷用膳,不用等我回来”之类的话,这才带着乳娘去了杏林胡同。
程泾果然不在。
有小厮去了衙门里报信。
不过两炷香的功夫,程泾就打道回府了。
程筝上前给父亲行了礼,不禁细细地打量着父亲。
程泾今年五十有三,身材高大挺拔,五官英俊温文,气质谦和儒雅,因保持得好,看上去不过四十出头的样子,风仪极佳。
面对这样的父亲,程筝语凝。
父亲怎么可能默许母亲闹着分宗?
可没有父亲的默许,母亲怎么敢嚷着分宗呢?
程泾见女儿急急地把自己找了回来却等他站到她面前的时候又面色凝重,一言不发,不由笑道:“怎么了?难道是和大纶吵架了?你放心,我这就去帮你收拾大纶。他吃了熊心豹子胆,我的女儿也敢欺负,我让他向你赔不是……”
小时候,她若是闯了祸,父亲也会这样毫无理由地站在她这一边。
出嫁离家十几年的距离在这一瞬间弥补过来。
程筝毫不犹豫地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爹,我派了人回金陵去办事,结果管事告诉我,母亲和二房、三房闹翻了……”
她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父亲。
程泾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敛了起来。
程筝心中冰凉冰凉的,惊愕地喊了声“爹”。
程泾抿了抿嘴,脸上的温文尔雅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冷峻森严。
“嘉善的事,之前也没有和你多说。”他缓缓地开了口,道,“是因为那件事不是什么好事。是嘉善做错了事。所以你四叔父的那个丫鬟我们也没有追究。就当是给你弟弟一个教训。可令我和你母亲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件事居然是二房和三房联手做榖陷害你弟弟的……”他把程证如何给程识通风报信,把周少瑾引去了花园,程识又是如何给程许酒中下药,事后程沂又是如何攻讦程许的事一一都告诉了程筝。
程筝听得目瞪口呆,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筝儿,”程泾满脸的疲惫,神色复杂,声音也变得低沉嘶哑起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不怕在外面争了前程子侄们来继承,我们长房有今天,也曾得到过二房老祖宗的提携,这世上的事,原来就是有德者得之。可我没办法容忍他们这样算计你弟弟。就算他千错万错,那也是对不起周家的二丫头,却不曾对不起他们这些从兄弟。他们的心思太歹毒了。你想想,如果不是事出凑巧,周家二丫头去花园的时候你四叔父的那个丫鬟也跟着一道去了,事情会变成怎样?我们又怎么跟闵家和周家交待?你弟弟一生的清白还要不要?他还能出仕吗?能做宗子吗?你母亲跟我哭诉,我没有办法反驳她……”
程筝只觉得满嘴的苦涩。
她低声道:“祖母怎么说?”
“你祖母觉得你母亲太急了。”程泾揉了揉眉心,道,“但事实证据摆在那里,你祖母也无话可说。”
“事实证据?”程筝闻言心中隐隐有些不安,道,“母亲抓到他们的把柄了吗?之前四叔父在家,不是和了稀泥吗?”
四叔父不管是目光、手段还谋略见识都远远地把她母亲甩在身后,既然四叔父和了稀泥,母亲怎么又翻起旧账来,还查到的证据?
这样做会不会对长房不利?
程筝道:“四叔父在哪里?还在金陵吗?他怎么说?”
“他还在金陵。”程泾道,“你也知道他这个人,家里的这些琐事他是一律不放在心上的,二房和三房也是因为这样才敢在他面前胡说八道的。分宗的事他没有说什么,不过,我觉得他应该是赞成的,不然他肯定会出面拦着你娘了。说到证据,是你母亲无意间发现有仆妇往家里偷东西,牵扯出给酒里下药的事来……为这件事,你母亲还写信来向我狠狠地抱怨你四叔父一通。”他苦笑道,“我把你母亲说了一顿,也不知道你母亲听进去了多少。等你见到你母亲的时候,一定要劝劝她,以后有什么事少说你四叔父,他这么多年为这家付出了很多,我和你二叔父、二叔祖能安安心心地做官,都是仰仗这公中的财物。她这样,不仅坏了我们兄弟的情份,还会惹得你祖母不高兴。她又何苦做这个恶人!”
程筝也颇有些无奈。
她总觉得母亲对四叔父的心结是因为忌妒和羡慕。
忌妒四叔父不费吹灰之力就考取了进士,羡慕四叔父管着家中的庶务,九如巷各房都要看他的脸色。
不过,四叔父怎么可能赞成呢?
程筝想不通。
总觉得这件事不对劲!
母亲的行为太激进了。
她草草地应了声“好”,说起了分宗的事:“……你可下了决心?言官那边怎么办?二房、三房搬到哪里去住?”
程泾没有回第二个问题,而是有些避重就轻地道:“我和你娘已经下定决心了。就算是这次分不成,也要让二房、三房再也不能插手我们长房的事了,不然这次他们没有得逞,肯定还会有下一次。只有千日捉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我们不能总这样提防着二房、三房过日子。至于说搬家的事,我和你母亲的意思是,我们出来——我们搬到京城里来,把九如巷让给二房。至于说三房、四房和五房怎么办,那我们就管不着了。”
程筝神色大变,道:“可我们才是长房啊!分宗的时候哪有长房搬出去的道理。这样一来金陵城的人岂不是更加觉得是我们没有道理吗?”
程泾冷笑,道:“九如巷的族谱如今还在二房的手里呢!他不是一直不愿意放手吗?那就给他们好了。我们想办法入了京城的户籍,在大兴、宛平等地买祭田,重新修祠堂。把你太祖父、祖父等人的坟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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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一章 因果
“这样合适吗?”程筝脱口问道。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程泾冷冷地道,“我们这也是被逼到这个份上了。”
程筝默然。
程泾最是看中这个长女,加之女婿又极有能力,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见长女并不是十分赞同的样子,他想了想,决定还是把从前跟二房的那些恩怨告诉她,也免得她觉得自己以怨报德,不知恩义:“筝儿,你可知道你四叔父为何没有办法出仕吗?”
程筝愕然地望着父亲。
这也是她一直不解的地方。
程家的庶务就有那么重要吗?
竟然压着一位两榜进士不能入仕!
而父亲和叔父被人问起的时候总说是因为四叔父不耐案牍辛苦,不愿意入仕。
既然如此,又为何辛辛苦苦地去考进士?做个举人不就好了。
因为这件事,四叔父都快成江南世家的笑柄了。
觉得四叔父放着好好的仕途不走,和那些贩卖南北的商人混在一起,利令智昏,数典忘宗,品行有暇……四叔父考进士的时候肯定没有想到!
不过,如果四叔父没有考进士,只怕也未必好受。
谁会把一个家族没有功名的庶人看在眼里?
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她这会儿才觉查到程池的处境有多尴尬。
“四叔父为什么不入仕?”程筝不由喃喃地道。
程泾的脸色显得更冷峻了,低声道:“当初你祖父正值壮年,却卧病不起,去日无多。程叙却一直不和你祖父商量后世。好不容易把程叙请了过去,程叙却推三阻四,一会儿说父亲的病很快就会好起来的,让你祖父不要杞人忧天;一会儿如今仕途艰难,皇上的阴晴不定,伴君如伴虎;一会儿又说自己早已不烦和朝中众人周旋,原想着父亲过几年就致仕,把族谱交给你祖父,由你祖父担当起光耀门楣的重任……就是不谈以后的事怎么安排。我和你二叔父都摸不着头脑,还是你二叔祖一语道破了天机,对你祖父说,一旦你祖父去世,我和你二叔父就得回乡守制。守制是小,可起复是大。若是被安排到了穷乡僻壤做了县令或是一直赋闲在家,几年之后又是一番天地,只怕我和你二叔父就要泯于众人,那时候就真真的只能看程叙的眼色行事了……”
程筝难掩惊讶!
父亲已经到了直呼二房老祖宗的名字,可见这事让父亲是如何的愤怒了!
她肃然正襟。
程泾却顿了顿,继续道:“你祖父和二叔祖就约了程叙说话。因我和你二叔父已有功名在身,是大人了,你祖父安排了我和你二叔父在屏风后面悄悄地听。
“程叙和你祖父兜着圈。
“你祖父当时已病入膏肓,说话吃饭都很吃力了。要不是身后事还没有安排好,他老人家早就走了。”说到这里,程泾眼角闪烁起水光来,“他老人家哪里还有精力和程叙你来我往?只好直问程叙有什么安排?程叙这才道,程家人丁单薄,他想让你四叔父长大后管理庶务。
“当时我们都觉得松了口气。
“你四叔父那时才不到七岁,正是贪玩的年纪,上房揭瓦,下河摸鱼的事没少干,整天也不见他生生地坐下来看一页书。你祖父生怕他去后无人能管束你四叔父,早就留下话来,让我和你二叔父照顾你四叔父,在我有生之年都不允许分家,你四叔父若是长大后愿意读书入仕固然好,若是只愿意做个逍遥翁,就把长房的庶务交给他打点,他要是连长房的庶务都不愿意打点,就让我和你二叔父看着他点,别让他作奸犯科,坏了祖宗名声就是了。
“程叙提出来让你四叔父长大之后打理九如巷的庶务,简直是为你四叔父寻了条出路。我和你二叔父都以为程叙是看着长房有三个儿子,怕三房再出个读书人来压制住了二房,想着你四叔父顽劣的样子,都觉得这样的安排也不错。
“你祖父却比我们心思细腻。闻言不仅没有高兴起来,反而皱着眉问程叙是什么意思?还说四叔父恐怕是不合适。
“程叙笑了笑什么也没再说,起身就要告辞。
“你祖父和你二叔父也没有留他。
“结果他快走到了门口又突然转身对你祖父说,不管是他还是你曾祖父、祖父都不是做生意的料子,这么多年来家中全靠原来老祖宗们留下来的基业苦苦支撑着。为了祖宗的声誉,他甚至安排了自己的独子打点家中的庶务,最后年纪轻轻就去了,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只留下了孤儿寡母需要照顾……他能做得都做了。既然长房的人一心一意都要出仕,不愿意安排人接手家中庶务,那家中的庶务就继续由二房打点好了。以后不仅与长房无关,他也会把二房迁居到京城来。
“又道:我点差都忘了,长房和二房早就分了家!”
程筝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道:“他老人家这是糊涂了吧?不过是家中庶务而已,好多人家都是请了自家的管事打点。只要家里还有出仕的人,这生意就差不了。再者,天下间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你不可能又要入阁拜相,又要金银满钵,处处都要占着上峰,让旁人怎么活?这世上素来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官场中人做生意本来就比别人容易,又怎么能与民争利呢?这也不是诗传礼仪传家应该有的气度啊!”
程泾是长子嫡孙,自然知道七星堂的事。
可这是程家的辛秘,他就是再喜欢程筝,也不能把程家的辛秘告诉程筝。
他只好含含糊糊地道:“程叙的担心也不无道理。从前三房的则公打点家中产业的时候,正是朝廷更迭之时,很多人过了今天没有明天,礼仪廉耻已全然不讲,制公和列公的名声已经庇护不了他了。程家在金陵富了百来年,那些官宦流民土匪没有了银子没有了吃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程家。则公为了保全家业,只好不停地花大价钱请人护院,开仓放粮,请客送礼,等到程叙接手的时候,家里早已是个空壳子了。直到近几年你四叔父管着庶务,家里才渐渐地恢复了元气。”
程筝嘴角微翕,到底没有说话。
她从小在寒碧山房长大,家中过着怎样的日子,她还能不知道?
就算是久富盛名的海宁顾家,她嫁过去的时候都暗暗惊讶顾家的清贫,直到她开始跟其他江南的世家接触之后,她才发现原来不是顾家太穷而是程家太富……四叔父最终撑管了家中庶务,说到底,还是因为祖父和父亲、二叔父舍不得银子,舍不得那份富贵……只是她身为晚辈,有些话不能说而罢。
程泾想着从前的事,并没有太注意到程筝的表情。
“可到祖父到底心痛你四叔父,一直没有松口。直到翰林院提拔了两个侍讲学士,而不管是资历还是学识都有目共睹的你二叔祖却没有选上,你祖父托了人去打听,这才知道你二叔祖原本是榜上有名的,因程叙说是你二叔祖是自家的侄儿,又年纪轻轻的,需要多磨练几年,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还开玩笑地对翰林院的掌院学士说,这次你二叔祖让了出来,下次要是再选侍讲学士,翰林院可要记得这份人情。
“众人都夸程叙处事公正,就是连皇上,也特意叫他去赞扬了一番,赏了你二叔祖一套笔墨纸砚。
“你祖父这才意识到事态有多严重。
“只好答应让你四叔父长大后打点庶务。
“但你祖父也悄悄地叮嘱我和你二叔父,让我们一定要护着你四叔父周全。一旦我们能站稳了脚根,就把家中的庶务丢出去,管它由谁管,不能让你四叔父有什么闪失。”
可他们没有想到家中的庶务如此的凶险。
程池刚出道的时候若不是秦子宁,早就死了。
这个决定是父亲做的,母亲没有办法怨恨父亲,就怨自己。
从此对他们兄弟俩个也没有了个好脸色。
觉得他们是拿了弟弟命去换了自己的前程。
他和二弟见到程池的时候也心生愧疚,不敢面对。
这话,他连个诉说的人都没有。
想到这里,程泾眼神一黯。
嘉善是他的独子,他可不想他去接管那些乱七八糟的庶务。
二叔那边断了香火,连个承嗣的人都找不出来。
以后……恐怕只有放弃七星堂了。
程泾叹了口气,道:“说起来,这次我对不起你母亲。我和你二叔父早就想分宗了,可惜一直找不到什么借口。正巧碰上你弟弟这件事,程识和程证又被你母亲抓了个正着,这也许就是天意吧!我们分出来,不管是我还是你四叔父都不必再受程叙的挟持。如果再遇到像上次那样被人推荐的机会,你四叔父也可以趁机脱身,丢开家里的庶务,好生生地去做官去。”
程筝微微点了点头。
宋景然推荐四叔父入工部为官而父亲却以亲族回避为由拒绝了四叔父入仕的事早已经传遍了京城。
大家感慨程家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余,也有不少人阴阳怪气地说父亲是怕四叔父入仕之后挡了弟弟的路……为此顾绪还曾问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念头闪过,程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分宗就分宗吧!
只要程家够强大,做事够妥贴,大家事后提起来只会觉得理所当然。
至少四叔父可以从那些生意中脱身。
所以祖母才会不作声的吧?
她轻轻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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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二章 受邀(周末加更)
周少瑾并不知道金陵的九如巷发生了这么多的事,美味的佳肴,精致的碗碟,繁丽的景色,清雅的丝竹,亲切的交谈,真切的关心,让那天来榆钱胡同做客的廖大太太宾至如归,对于李氏和周少瑾的安排赞不绝口,又因有周初瑾的缘故,廖大太太也有意抬举李氏,从此和李氏过往亲密起来。
李氏有眼色,又出手大方,不过去榆树胡同做了几次客,廖家来拜访廖大太太的那些亲戚看见李氏就一个个殷勤地喊着她“亲家太太”了。李氏不免有些感慨,私下对周少瑾道:“这女孩子出嫁嫁妆少了可真不行。郭老夫人给你的那些首饰你都收好了,可别再随意赏了人。我过两天和你去银楼逛逛,给你打些鎏金鎏银的首饰,你要赏人,用那个赏人。”
前几天她看见春晚拿了个绿汪汪的翡翠镯子在擦,那水头,比她平日里戴的玉佩却是毫不逊色,她还以为是周少瑾的,结果春晚说是周少瑾赏给她的,她怕摔坏了,舍不得,闲暇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而且周少瑾还不止赏了她一个翡翠镯子,还赏过她一整套银杏花的头面,几根镶宝石的簪子,两对南珠的珠花……就是一般富家的小姐只怕也没有她的首饰贵重。
周镇的收入在那里,虽然这几年尽力地给两个女儿置办嫁妆,可到底能力有限,这些东西多半是郭老夫人赏的,周少瑾又转手赏了春晚。
李氏想想就觉得心痛。
周少瑾低眉顺眼地应好,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两世为人,什么东西最重要,她心中自然有一把尺子。春晚对她的好,樊刘氏对她的好,岂是几件首饰能衡量的,不过是有好东西给她们,让她们也开心开心罢了。
不过,跟着李氏去逛银楼的时候,她还是选了好几件金银首饰。这些东西赏给春晚他们,她们可以做为传家宝传下去,也算是春晚给后辈子孙留下来的一点念想。
想到这里,她就有些发愁起来。
春晚过几年就要出阁了,前世根本没有管她,她的姻缘怎么办呢?
神色恍惚间,有人跑过来朝她喊了声“二表小姐”。
周少瑾吓了一大跳,回过神来一看,竟然是前些日子碰到的方萱。
她穿了件桃红色的忍冬花半臂,笑盈盈地望着她道:“我刚才远远地就瞧着像你,葭姐姐还不相信,果然是你!可真是巧!京城这么大,没想到我们居然碰到了一起。你也是来买首饰的吗?这家的首饰挺不错的!外面的人都只知道永福盛,实际上这百宝斋的东西比永福盛的卖得还好。没想到你也知道这地方。”她说着,指了指二楼,压低了声音笑道:“葭姐姐要出嫁了,我娘受了她娘所托,陪她出来买点小东西,我也跟了过来。”又道,“我外祖父和葭姐姐的外祖父曾经是同僚,我娘和葭姐姐的娘从小一起长大的,直到各自出嫁才分开,但也一直有来往。”
难怪方家和闵家走得这么近!
周少瑾微微地笑,感觉到二楼有道视线停在她的身上。
她无意知道那是谁,头也没抬地笑着和方萱应酬了几句:“我也是听我姐姐说这家银楼首饰做得很好……”
早知道会遇到方萱和闵葭,她就去永福盛了。
前世她没有逛街的习惯,但外甥廖承芳出生之后,她曾到处打听哪里的长命锁做得好,林世晟是老京城人,就给她介绍了这家百宝斋。
她当时也觉得百宝斋的东西非常好。
永福盛的东西虽然没有这边精巧,却份量足。
她买了是为了赏人,自然要份量足些才好。
方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道:“廖大奶奶是年前才来的京城!”
言下之意是周初瑾怎么一下子连京城的旮旯角落都知道了。
周少瑾无意和她攀谈,借口时间不早,和方萱分了手。
方萱有些不高兴。
不管怎么说,她们也算是姻亲了,既然知道她母亲在楼上,周少瑾于情于理都应该去问候一声才是,周少瑾却是一声不吭地走了。根本没有把她们家当姻亲的意思。
方萱也是蜜罐里长大的,周少瑾对她冷冷淡淡的,她也就无意和周少瑾多接触,转身回了二楼的雅间。
闵葭也有点诧异周少瑾的无礼,蹙了蹙眉道:“这周家二小姐是怎么一回事?顾家大奶奶那么抬举她,她却好像有点不通人情世故似的……”
或许还有别的原因!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周少瑾时那惊艳的感觉。
据说她和她姐姐是在九如巷长大的,不知道有没有和程嘉善打过照面……如果她是程嘉善,只怕也忘不了这样一个“表妹”……不过,若她像今天表现的似的不通人情世故,倒也可以解释得通了!
闵葭目光微闪。
方萱却没有这么多的心理,她不以为意地道:“也许初来乍到,平日里没见过什么世面,胆子小,不惯和我们来往……管她呢,以后再遇到随意地打个招呼就是了!”
闵葭却没她这么乐观,道:“她是在郭老夫人屋里长大的,你不见她可以,我却不可能不见她!”
方萱觉得闵葭想得太多,道:“据说她也快及笄了,过两年就要嫁人了,就算是在郭老夫人屋里长大的又怎样?”
在郭老夫人屋里长大的,就意味着周少瑾只要愿意,就可以回程家,可以去探望郭老夫人……
这话对无忧无虑长大的方萱说她也不懂,闵葭笑笑没有作声。
周少瑾回到家中把买回来的金银首饰给了春晚,让她登记造册,自己则开了窗,坐在临窗的大炕给程池赶制鞋袜。
李氏端了绿豆汤进来,笑道:“你仔细眼睛,又不是等着穿,赶得这么急做什么?”
周少瑾只要一想到这衣服会穿在程池的身上,就觉有使不完的劲,想早点把衣服给他做好才是。
她把衣服放到了一旁,笑着接了李氏的绿豆汤,请她对面炕上坐。
李氏笑着看她喝了绿豆汤,这才道:“刚才廖大太太派了人过来说,今年什刹海有龙舟赛,到时候你姐夫有一天的假,廖大太太邀了我们同去。”
周少瑾有些意外,道:“那官哥怎么办?幼瑾也还这么小?”
李氏笑道:“我觉得上次四老爷那方法就好。我来之前去问了向管事,向管事说那些护卫都是四老爷朝阳门宅子那边的,我们若是定下来了,他去那边打声招呼就行了。”
内宅里的妇人,一年四季也难得能出来几次,何况是在京城,还不知道以后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前世,什刹海也曾举办过赛龙舟,可她就从来没有观看过。
周少瑾能理解李氏的心情,可没有了程池陪着,她觉得就算是天子脚下,就算是在什刹海举办的龙舟赛,她也没有什么兴致。
“那太太就和向管事说一声,到时候带了幼瑾一道去吧!”她笑道,“我就留在家里好了——天气这么热,我不想出门。”
这怎么能行?
哪有做母亲的自己出去玩把孩子留在家里的道理!
李氏不答应。
周少瑾劝了半天才说服李氏。
不曾想第二天程筝派人给她下贴子,说是在什刹海附近的酒楼订了雅间,请她一起去看赛龙舟。
周少瑾顿时有些犹豫起来。
程筝是程池的侄女,而且程池说起来对她也颇为推祟,她对自己也颇为友善。她到底去还是不去呢?
周少瑾一时难作决定。
程筝和周少瑾毕竟相隔十几岁,若是程筝成亲成的得早,夸张点说,都能有周少瑾这么大的女儿了。加上程筝治家严明却又不失宽厚,顾家上上下下都非常的尊重她,她不免威仪日重。那婆子还以为周少瑾不想在程筝面前受拘,忙笑道:“二姑奶奶、三姑奶奶也一道去。二姑奶奶还邀了方家六小姐呢!”
这种事就是这样,你邀了闺中好友,那闺中好友还是自己的闺中好友,一来二去,原本只三四个人的,最后却变成了满屋的人,还大部分都不认识。
方萱既然去了,谁知道那闵葭会不会去呢?
周少瑾立刻委婉拒绝了。
婆子讶然而又失望地回了顾家。
程筝非常的惊异,有点不敢相信地又问了那婆子一遍:“你说周家二小姐听说方家六小姐也会同去之后就婉言拒绝了我的邀请?”
那婆子又仔细地回想了半天,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难怪是因为闵葭?
程筝打发了那婆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如果九如巷分宗,长房落根京城,那祖母势必会搬到京城来住。祖母那么喜欢周少瑾,这女孩子对祖母肯定非常的孝顺,只怕到时候会常去给祖母请安,而闵葭明年二月份就要嫁到程家去了……
她想想都觉得头痛。
觉得程许真是……蠢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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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初瑾得知周少瑾不去什刹海后亲自来问周少瑾,见妹妹是真的不想出去晒太阳,这才打消了说服她的念头,但还是忍不住抱怨她道:“你也真是的,这么难得的机会,你去打听打听,有谁像你似的,为了怕晒太阳,因为太热就不愿意去的。你到时候可别后悔啊!”
“不后悔,不后悔!”周少瑾给程池的袜子绣着花,心里无限欢喜,龙舟有什么看的,她之前在金陵的时候又不是没看过。
她要留在家里给池舅舅做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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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姐妹们,周末的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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