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四章 相见(粉红票第一第二更)
周少瑾轻轻摇了摇头,拒绝了程池的提议。
既然要走,就走得干干净净,再也不要和池舅舅有任何的牵连。
她怕她到时候会睹物思人,一辈子都没有办法把对程池的爱慕压在心底。
程池见状有些意外,但什么也没有说,略思忖,就点头同意了。
周少瑾辞了程池。
程池送她到了书房的门口。
周少瑾笑道:“若是池舅舅路过保定府,要记得来我们家做客哦!”
“好!”程池微笑着应了她。
周少瑾不紧不慢地穿过了听鹂馆的院子。
初冬阳光温暖地照在她的身上,她手脚却有些凉。
她说不用派人服侍她,池舅舅就没再坚持……在他的心时里,她就是个普通的姻亲吧?
周少瑾心里钝钝的,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可转瞬间她又扑哧一声笑。
明明是自己说不要商嬷嬷和小檀服侍的,池舅舅答应了,她又怪池舅舅没有哄着她……天下间哪有像她这样矫情的人!
周少瑾心里明白,那份不知所谓的心酸却莫名的怎么也压不住。
她笑盈殷殷地和来送她的郭老夫人、关老太太等人寒暄,一路含泪地回了平桥街。
平桥街的祖宅还是像从前那样安安静静地屹立在那里,但昨天就得了消息的马富山家的却早已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争。等她用过午膳,她的东西都按着她的习惯摆到了相应的位置上。
春晚劝周少瑾:“二小姐,你昨天几乎一夜没睡,快歇了吧?晚膳的时候我再把您叫醒。”
习惯了郭老夫人的佛堂,习惯了等候池舅舅时窃喜,习惯了碧玉等人的嬉笑,周家祖宅就变得空荡荡起来。
她微微颔首,睡了个昏天昏地。
第二天,郭老夫人派吕嬷嬷过来看她过得是不是习惯,周少瑾留她说了会话,赏了她两匹做里面的月白色淞江布,还没有把人送出门,关老太太身边的王嬷嬷也过来。
她好一通应付,到了第三天才静下来。
周少瑾带回来的箱笼没有完全打开,种的花草都搬进了暖房暂时由余嬷嬷照看。
大家难得清闲,在一起做针线。
这样过了大半个月,周镇的贴身随从李长贵拿着周镇的书信到了金陵城。
周镇让周少瑾接到信就启程,不要拘泥吉日不吉日。九如巷那边,自由他应付。
周少瑾拿着信,忍不住泪盈于睫,问李长贵:“我父亲还有没有其他的交待?”
李长贵恭敬地道:“老爷让我带了些土仪过来,等明天去见过九如巷送过礼之后,就可以启程了。”
周少瑾让马富山陪李长贵阳市退了下去,把信收在了匣子里。
就这样离开了生活了十四年的九如巷,离开生她养她的金陵城吗?
周少瑾站在上房的庑廊下,眺望着九如巷的方向,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愿意去想。
次日,拿着父亲带来的土仪去九如巷辞行。
郭老夫人在厅堂里见她。
她既没有碰见程池,也没有碰见程许。
但她还是去了听鹂馆,见了集萤。
集萤虽说是被拘了起来,可她的精神很好,知道周少瑾要去保定府了,她高兴地道:“过几天我也要回家了。沧州离保定府很近的,到时候我去看你。”
见集萤什么事也没有,周少瑾放下心来,去了四房。
关老太太把她送到了嘉树堂的门口。
诰大奶奶何风萍、程笳则一直把她送到了金陵城外稳船湖旁。
周少瑾虽然坐得是周镇的官船,匣子里却装着郭老夫人临行前送给她的程泾的名帖。
相比前世去京城的恐怕,她既淡定又从容。
对来送她的诰大奶奶和程笳笑道:“你们回去吧!我见到姐姐之后会给你们写信的!”
她先坐船到镇江探望周初瑾,然后去保定府。
诰大奶奶不住地叮嘱她一路小心,程笳却抱着她哭了起来:“少瑾,你一定要好好的!等我出了嫁,我接你去洛阳玩。到时候我们姐妹想怎样就怎样,谁也别想给我们脸色看!”
周少瑾哂然,笑道:“那你要对李敬好一点才行!若是我去了,你们俩口子不对劲,我哪里还有落脚的地方啊!”
程笳被她逗得破涕为笑,道:“你怎么这么促狭,我还没有嫁过去呢,你就盼着我们吵架。”
周少瑾哈哈笑。
顾家十七姑和郭家的小姐们也纷纷派了贴身的妈妈给她送仪程。
周少瑾在大家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登上了官船,挥别了曾经陪伴她多年的亲人和仆妇。
官船徐徐地驶离了稳船湖。
周少瑾站在船舷上,看着金陵城在自己的视线里越变越小。
她的眼泪止不住落下来。
“二小姐,二小姐,”春晚也非常的伤感,她拿了帕子给周少瑾摸眼泪,“外面的风大,仔细吹病了,我们还是回船舱歇了吧?”
周少瑾情绪低落地回了船舱,开了船窗,在窗边的绣墩坐下。
有小丫鬟进来俏声地道:“二小姐,天气太冷了,我怕寒风浸骨,给您熬了些姜茶,您趁热喝了吧!”
周少瑾惊愕地抬头:“小檀?”
小檀歪着小脑袋笑,满脸的得意,道:“四老爷说,看我行事还算有眼色,您身边少了几个服侍的,就把我们送给了您。今天天没有亮我们就起了床,被送上了船……”
“我们?”周少瑾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还有谁?”
小檀就朝船舱口望去。
周少瑾看见一个妇人穿着身鹦鹉绿的潞绸夹袄,静静地站在船舱的门口。
她头顶的银簪在阳光下闪烁着明亮光芒,带着淡淡微笑的面孔看上去温柔又慈祥。
“商嬷嬷!”周少瑾惊叫。
“正是老奴!”商嬷嬷笑着上前给周少瑾屈膝行了个福礼,道:“四老爷说,二小姐身边都是些小丫头片子,只有樊妈妈一个老成的妇人,就让我和樊妈妈做个伴,也好照顾二小姐……”
也就是说,池舅舅还是挺关心她的!
周少瑾想到那天程池的冷漠与疏离,心中又甜又酸。
池舅舅到底还是管了她的事!
她忙请了商嬷嬷起来,道:“你住的地方可安顿好了?”
商嬷嬷笑吟吟地点头,道:“已经安顿好了,就在二小姐的隔壁,您这边有什么动静我那边都听得到。”然后含蓄地道,“船已经启程了,二小姐可不能赶了我们下船,不然人生地不熟的,我们又不知道金陵城怎么走,只怕是要流落街头了。
周少瑾抿了嘴笑。
突然间觉得天高地宽,说不出来的舒心、踏实。
她吩咐春晚:“就让如意在商嬷嬷身边当差吧!”
如意是周家的世仆,这次去保定府马富山临时选了两个小丫鬟给她允人数,其中一个叫吉祥,另一个就叫如意。两人都不过八、九岁的年纪,目光清明,一看就很机敏。
春晚笑盈盈地应了。
看得出来,她也很高兴。
大家都笑嘻嘻地。
船上的氛围立刻变得温馨热闹起来,大家又好像回到了寒碧山房。
周少瑾安安心心在船上用了午膳,睡了个午觉。
小檀和春晚端了她喜欢的莲子银耳百合汤进来,商嬷嬷则陪坐在她的床头向她打听周家的情景。
这样走两天,她们到了镇江府。
廖家的人早已得了信,前一天就派了管事和得力的嬷嬷在码头上等。
周少瑾戴着帷帽,由商嬷嬷扶上了廖家的轿子。
路上,她悄悄撩了轿帘打量镇江城。
五颜六色的招幌,人头攒动的街道,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比起金陵城还要拥挤,但却少了金陵城的那份矜持和大气。
她笑着放下了轿帘,心里跃雀地进了廖府。
姐姐已经显怀,人也比出嫁之前丰腴了些许,持香领着七、八个丫鬟婆子簇拥着她站在二门口等。其中一个婆子还殷勤地道:“大奶奶,您还是坐着等吧!您都站了快一刻钟了!”
一脚踏出轿子的周少瑾听了不由笑了起来。
姐姐在九如巷可没有这样的排场。
看这样子就在知道姐姐在廖家过得很好了。
她含笑着下了轿子。。
周初瑾已双目含泪地走了过来:“少瑾!我可把你给盼来了!”
周少瑾扑到了姐姐的怀里。
那婆子吓得脸都白了,忙道:“亲家小姐,您小心点,您小心点,我们家大奶奶有了身孕。”
“我知道,我知道!”周少瑾在姐姐怀里赖了一会,娇笑道,“我不会伤着姐姐的!”
周初瑾也呵斥那婆子多事,颇有些无奈地对周少瑾道:“你也别责怪她,是婆婆找来照顾我,她不免有些小心过头了!”
周少瑾眉眼弯弯地点头,吩咐商嬷嬷:“赏她十两银子!”
周围的空气一滞。
商嬷嬷像不知道似的,笑着拿了个荷包递给了那婆子。
那婆子回过神来,忙跪下来道谢。
周少瑾笑道:“大家都有赏。”
哗啦啦又跪下了一片。
周初瑾暗暗皱眉,当着一群仆妇又不好说周少瑾什么,只得道:“我已经帮你收拾好了房间,去梳洗一番我就带你去给老夫人请安。”
廖家的老夫人,是姐夫廖绍棠的曾祖母。
他的祖母已经去世。
前世周家出事后,就是这位曾祖母想休了姐姐周初瑾。
她笑着挽了姐姐的手,问起她的身体来。
“我很好的。”周初瑾说起这件事,眉宇间顿时平添了几分光彩,“孩子也不吵也不闹,我能吃能睡,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当初若是不持香他们提醒,我还不知道自己有了孩子……”
周少瑾神色一黯。
前世,姐姐正是因为如此头胎才小产的。
后来怀承芳的时候,也是什么反应也没有。
她……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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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五章 保定
周少瑾摇了摇头,很快把这些想法抛到了脑后,扶着姐姐慢慢去了周初瑾给她准备厢房。
春晚几个服侍她梳洗。
周初瑾坐在罗汉床上看着,和她说着话:“你能在这里多住几天吗?我们姐妹很久都没有在一起好好说说话了。”
周少瑾也想在镇江多住几天,可她知道,廖家前世不十分待见她姐姐,今生虽然有所改变,但姐姐上有老夫人,下有婆婆,在家里当不了家,她这几年在九如巷被郭老夫人和程池捧着,也养出了脾气,不想看廖家人的眼色,更不想让姐姐为难,不如等姐姐生下了儿子想办法怂恿着姐姐去京城,到时候她们姐妹时不时地在京城里碰个面,好生聚聚。
“等接下来姐姐生了外甥的时候我再来好好住几天。”她笑盈盈地道,“父亲还在保定府等着我呢!我怕他等急了。”
周初瑾水晶般的心肝,转念就明白了妹妹的担心。
她不由轻轻地拧了拧手中的帕子。
等到哪天她当家就好了,姐妹俩想聚几天就聚几天,谁还敢说闲话不成?
樊刘氏虽然没有商嬷嬷那么精明,可这人情世故却也十分精通。
她一看周初瑾的表情就知道周初瑾的心思,忙笑着转移了话题:“大小姐……不是,看我这嘴,应该称大姑奶奶才是。关老安人和沔大太太都给您带了很多的东西过来,其中还几件诰大爷和诣二爷小时候穿的衣衫,还特意交待了让您每晚都要枕在枕头底下睡觉。我这就去给您拿了过来。让持香好好地给您收好了。”
据说这样可以生男孩子。
周初瑾高兴地应了,然后又翻起了周少瑾带过来的小孩衣衫。
她奇道:“怎么这么多?你晚上有没有好好的歇息?”
周少瑾抿了嘴笑,道:“这都是九如巷针线房的人做的,不是我的手笔。”
周初瑾是知道九如巷的针线房就是四房的程沔都指使不动的人,忙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周少瑾笑道:“那天我在给外甥裁衣裳,正巧针线房的王娘子过来给郭老夫人送秋衣,知道我是给姐姐未出生的孩子做衣裳,她主动请缨。我想着她的手艺也是极好的,就答应了。让春晚多拿了几匹布去,原是准备答谢她的,谁知道她一匹也没有要,全给外甥做了小衣裳,还送了件马上封侯的银锁片给我,说是给外甥的满月礼,让您不要嫌弃……这次我也一并带了过来。”
周初瑾哪里还听不出来,这分明是那王娘子想奉承妹妹。
她走之后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怎么惹得针线房里有头有脸的人都开始对少瑾另眼相看呢?
去见过廖家老夫人和廖大太太之后,周少瑾婉言拒绝了廖家老夫人和廖大太太宴请,去了姐姐周初瑾的宴息室用晚膳。
用过晚膳,喝了茶,周初瑾遣了屋里服侍的,正色地问她:“你跟我说实话,怎么突然要去保定府?之前你不是想留在九如巷吗?父亲也同意……是不是郭老夫人……”
“不是,不是。”周少瑾忙道,“郭老夫人待我很好,像亲生的祖母一样……”只是她喜欢上了池舅舅,每日就如坐针毡般的,再也呆不下去了,“只是出了点小事——诰表哥成亲的第二天双朝贺红,不知道谁在许表哥的茶里下了类似五石散之类的东西,许表哥神志不清,我们在湖边的那个太湖石假山洞里遇到了,他把集萤误认成了我,要拉着集萤回寒碧山房去,集萤还以为许从兄要轻薄她,反抗中把手脚无力的许表哥给打了。郭老夫人把许表哥安置在了自己内屋的碧纱橱,我觉得我再继续住在寒碧山房有些不好,就写了信给父亲,想去看看父亲和新出生的妹妹,正好一家团圆过个年。”
周少瑾已下定决心,若是有人要问起那天的事,就这样回答。
周初瑾还有些困惑,但看到商嬷嬷和那些明显不属于周家的护卫,她觉得若是妹妹惹怒了长房,长房不可能这样善待妹妹,她也就不去追究这些事了,问起周少瑾这些日子的饮食起居起来。
周少瑾笑嘻嘻地和姐姐说着体己话,直到打了三更鼓,持香进来催周初瑾去歇息,周初瑾这才道:“今天晚上我就歇在这里了。”
廖绍棠已经去了京城求学,但周少瑾远道是客,周初瑾就算是想和周少瑾睡在一个床上说悄悄话,也不能不帮着周少瑾安排客房。
持香笑着应是,和春晚一起帮姐妹俩铺床。
姐妹俩又絮叨了半天,约好了京城里见,这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廖家的几位小姐纷纷来拜访周少瑾。
周初瑾大奶奶的地位,周少瑾昨天去见廖家老夫人时头上的赤金衔红宝石的步摇、如烟似霞的绡纱褙子,都让廖家的几位小姐心中一凛,不敢再拿“四品知府”女儿的眼光看她。今天见周少瑾只梳了个简单纂儿,却戴了朵点翠的玉兰花,鞋尖镶的那颗珍珠莲子米大小,在屋里幽暗的光线中散发着静静的莹光,表情都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周少瑾是有意为之。
前世的廖家的人一直觉得姐姐出身不显,怕姐姐补贴娘家,她这次来就是要摆足了排场,不仅出手就是十两、五两的赏银,衣饰也尽挑些低调却奢华的,为姐姐撑腰。
樊刘氏没有觉察到什么,商嬷嬷立马就嗅到了不同的味道。
她让人传了个消息出去。
还没有到中午,镇江通判陈述明的夫人和镇江知府高耀的夫人都下了贴子请周少瑾过府吃饭。
周少瑾非常的惊讶,想不通她们怎么知道自己路过镇江,还请了自己去吃饭。
她自然是婉言拒绝,送了两份还礼过去。
可这件事却传遍了廖府。
等下午她起身告辞的时候,周初瑾的几位婶婶、妯娌和未出嫁的小姑子们都出来送行,那廖老夫人更是亲自把她送出了自己居住的院子。
周少瑾笑着离开了廖家。
但她一回到官船上就拉了商嬷嬷问:“她们怎么可能给我下贴子?”
特别是高耀的夫人,父亲是工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曲源,和良国公太夫人沾着亲。而且她看着也不是那种迎奉人的人。
商嬷嬷笑道:“四爷曾经写了信给高大人,请高大人在您在镇江府停留间其多多照拂。至于那刘大人的夫人,我就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哦!”周少瑾淡淡应了一声,让商嬷嬷退了下去,然后眉目就飞扬起来,笑嘻嘻地扑倒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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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旅程一帆风顺,再也没有遇到什么突然的事或是人。
十六天之后,他们到了天津。
周镇的师爷已经带了人在码头等。
看见随行的十几个护卫,他吓了一大跳。
李长贵忙解释道:“是程家的人。”
师爷这才松了口气,热情招待之余不免朝着周少瑾坐得马车多看了几眼,原想着东翁这样兴师动众地接个女公子心里有些不以为然,现在却改变了态度,行事比平时更谨慎了几分。
坐马车比坐船辛苦,好在只有五日他们就到了保定府。
周镇并没有在外面另租宅子,而是住在了县衙里。
这天并不是休沐的日子,他还在公堂上办案,李氏带着一大群丫鬟婆子在二门口迎接周少瑾。
周少瑾看见李氏身后那个被人抱着的粉妆玉琢般的小姑娘,立刻就喜欢上了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和李氏见过礼后,她不由轻轻地摸了摸小姑娘乌黑的发丝,笑道:“这是我妹妹幼瑾吧?”
李氏忙叫周幼瑾喊姐姐。
周幼瑾很听话,奶声奶气地喊着“姐姐”,羞涩地把头埋在了乳娘的怀里。
周少瑾咯咯地笑。
李氏的一颗心这才落了地,和周少瑾去了东厢房,并歉意地解释道:“衙门里很窄,知道你要过来,老爷已经让人去外面打听有没有好一点的宅院出租。只是老爷在此地做父母官,要考量的事很多,一时间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先委屈在衙门里住几天,等一找到适合的地方我们就般。”
周少瑾还以为是自己带的人太多了,脸色微红,道:“太太不必如此。那些护卫是老夫人安排的,送我到了地界就会回去了。至于服侍我的那些人,大家挤挤就是了,过些日子我打发几个回金陵就是了。”
“那怎么能行呢?”李氏笑道,“断没有让二小姐身边服侍的人都打发回去的道理。”
两人正说着,周镇提早回了后宅。
周少瑾高高兴兴地迎了上去,特意把商嬷嬷和小檀介绍给父亲。
因一个是郭老夫人赏的人,一个是程池赏的人,周镇亲切地和她们说了两句话,这才让两人退了下去,笑着带了周少瑾去书房说话。
李氏亲自指使着家里的丫鬟婆子帮周少瑾收拾厢房,周镇已经和周少瑾在书房里说上话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你这么急急地要来保定?”周镇沉下脸下,威严肃穆。
有些事可以瞒过姐姐,却不能瞒着父亲,何况她还承了池舅舅的情需要父亲帮着还呢!
周少瑾忐忑不安地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全告诉了周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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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章 衙门(粉红票第一第三更)
周镇先是听着直皱眉,待到周少瑾讲到程池把集萤推了出来的时候,他不由眉头舒展,笑了起来,道:“这招釜底抽薪用得好!”
周少瑾忍不住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道:“池舅舅总是有很多的主意。”
周镇叹道:“就这样在家里打理庶务,真是可惜了。”
周少瑾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在周镇只是叹息了一阵子,又把话题转移到了山洞的事上来:“也就是说,你来的时候还没有查出来药是谁下的?”
周少瑾为程池辩解道:“事情哪有那么容易就查清楚的。当时大家都只顾着追究集萤打程嘉善的事去了,等到回过神的时候那下药的人只怕早就消尸灭迹收拾干净了,何况又涉及到二房,二房还有个老祖宗在,怎么好查?”
周镇不由多看了周少瑾一眼,笑道:“你这孩子倒心宽,事情轮到自己的头上都不紧不慢的。”
周少瑾心虚,忙道:“程嘉善虽对我不怀好意,可郭老夫人和池舅舅待我却好,我总不能因为程嘉善一个,就迁怒长房,迁怒九如巷吧?一个做事一人当,我要恨,也应该恨程嘉善才是。”
周镇听着眼睛一亮,道:“我们家少瑾终于长大了。”
周少瑾面红耳赤。
周镇哈哈大笑起来,道:“既然来了保定府,就让太太带着你到处走走,好好玩玩。”
等翻过年来,再给少瑾找门好亲事,他也没有什么好牵挂的了。
周镇对周少瑾道:“这件事用不着跟太太说,免得她东想西想。”
也免得她觉得少瑾做错了什么,怠慢了她。
这又不是什么好事!
周少瑾点头,笑道:“父亲放心,我省得。”
周镇自然是信得过周少瑾的,问起了周初瑾的情况。
周少瑾一一作答。
知道周初瑾在廖家过得很好,周镇的神色这才真正的忪懈下来,表情也变得更温和。
父女俩在书房里盘桓了快一个时辰,直到周少瑾饿得肚子咕咕直叫,周镇这才回过神来,忙叫了丫鬟摆饭。
李氏亲自在一旁帮他们布箸。
周少瑾立刻站了起来,道:“太太也一道坐吧!”
李氏正要推迟,周镇已笑着对她道:“一起坐吧!一家人不必如此的生分。少瑾还要在这里住些日子。”
李氏这才坐了下来,道:“也不知道二小姐喜欢吃什么,问了樊妈妈,有些厨房里有食材,有些没有,二小姐先将就着,我再慢慢的采买。”
周少瑾笑道:“太太喊我少瑾就是。我也用得惯北方的吃食。最喜欢的是羊蝎子汤和白菜饺子,面条我也爱吃。”
这些都是北方非常常见的菜,厨房随时就能做。
“哎呀,”李氏惊喜道,“二小姐怎么不早说,我这就让人做去。”
“不用,不用。”周少瑾拉住了李氏,道,“我看太太今天让人做了排骨山药汤,这个我也爱吃。太太要做什么,明天再说。”
“也好。”李氏想了想,笑道,“来日方长。二小姐南北的风味都吃得惯,一天换着个花样做,也不拘一天两天了。”
周镇并没有疑心。
郭老夫人曾经在京城住了十几年,程池从小也是在京城长大的,周少瑾在长房,饮食上跟着有所改变,也是有之的。
他微微地笑,道:“吃饭吧!”
周少瑾甜甜地点头,不再说话。
李氏则暗暗吁了口气。
她对周少瑾好,老爷果然很高兴。
看着娇美漂亮,温柔顺从周少瑾,她心里也很高兴。
还好回来住的是她,若是周初瑾,只怕她每日就是油窝上煎了。
周少瑾两世为人,也没有坐过这么长时间的马车,根本没有什么胃口,可看着李氏做了这么满满一桌的菜,她还是勉强自己多吃了几口,同时心时也觉得有些郁闷。
除非池舅舅走陆路,不然路过保定府的机会会非常的少。而池舅舅每次走陆路都是有急事的,就算是来拜访他们家,也只可能匆匆而过,就更谈不上在这里小住几天了。
来了保定,她和池舅舅的缘份也就断了!
要是像前世似的厚着脸皮留在了九如巷,不知道会怎么样?
念头一闪而过,周少瑾立刻把它压在了心底。
自己怎么能这么没有出息呢?说了再不要想起池舅舅的,就要说到做到。出尔反尔,那她和前世有什么区别!
周少瑾暗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回金陵城去。
三个人安安静静地用了晚膳,去了宴息室喝茶。
乳母把一岁多的周幼瑾抱了过来。
她抓着李氏的衣袖偷偷地打量着周少瑾,可爱得不得了。
周少瑾抱着她,她开始还不停地看李氏和她的乳娘,后来就开始抓周少瑾的首饰玩。
李氏忙打她的手:“可不能把姐姐的头发弄乱了。”
周少瑾忙道:“没事,没事。让她玩好了。”然后把头上点翠凤尾祥云的簪子给她玩。
周幼瑾的乳娘吓了一大跳,忙道:“二小姐,使不得,三小姐会含在嘴里的。”
周少瑾脸一红,忙把簪子递了一旁春晚。
李氏笑着打圆场:“不要紧,不要紧,我们都在旁边看着呢!”
周少瑾到底有些不好意思,不再胡乱塞东西给周幼瑾玩。
周镇就吩咐李氏这两天带着周少瑾在保定府到处转转,若是不好玩,就去京城住几天,采买些衣服首饰好过年。
李氏笑盈盈地应了。
周少瑾笑道:“姐姐的产期在明年的二月,也要给姐姐的毛毛采买些东西才是。还有幼瑾,就要做姨母了,也要好好打扮打扮才是。”
周镇和李氏呵呵地笑,周镇更是逗着幼瑾道:“听见你二姐说什么了没有?你就要做姨母的,可得有点规矩才是。”
周幼瑾咧了嘴笑,露出小门牙来。
大家哄堂大笑。
周幼瑾茫然不知所措。
众人笑得更厉害了。
有小丫鬟进来禀道:“黄太太过来了。”
李氏微微一愣,道:“这个时候,她过来干什么?”
难得周镇这么高兴,气氛这么好,她不想让人破坏了。
周镇笑道:“怕是有什么事要找你。我先去书房了。”
李氏恼怒这黄太太不识趣,面上却不显,笑着送周镇出了宴息室,这才让丫鬟去请了黄太太进来,并对周少瑾解释道:“这位黄太太是府堂家内眷。”
周少瑾明白过来。
知府衙门设有府堂、经历司、照磨司和司狱司。
也就是说,有父亲下属的妻子来拜访李氏。
而且在这个时候,恐怕也住在衙门里。
周少瑾站了起来,道:“那我先回房了。”
李氏想着自己自随周镇到任上之后回了两趟金陵,又忙着生儿育女,保定府的应酬几乎没怎么出面,和这些住在衙门里的太太就更没有私交了。
怎么这个时候冒了出来!
她更觉得气闷,点了点头,正要送周少瑾出门,那黄太太已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来。
“这是府上的二小姐吧?”她看见周少瑾面露惊艳,自来熟地道,“前几天就听说贵府的二小姐要过来了,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玉做的人,可真是漂亮了。不要说保定府了,我看整个北直隶都找不出几个能和二小姐媲美的姑娘了!”
她话说得夸张却也真诚,有种乡间妇人的朴实,并不讨人的厌。
周少瑾不禁定睛打量她。
那黄太太是个年约四旬妇人,皮肤微黑,身材丰腴,气色红润,一张圆圆的脸,笑容灿烂,鹦鹉绿的潞绸夹袍,短胖的手指戴着金灿灿的马蹬戒指。
周少瑾抿了嘴笑。
九如巷外院的管事妈妈到了冬天,多是这样的打扮。
她福了福,喊了声“黄太太”。
黄太太忙避到一旁,笑道:“哪里就敢当二小姐礼,这可是折煞我了。”
说话也像。
李氏请了黄太太坐下。
黄太太又说了一番恭维的话,周少瑾这才听说了。原来这位黄太太听说她来了,所以特意做了些她家乡淞江的小食过来,还请想周少瑾明天去家里吃饭。
李氏可不敢让周少瑾随便乱吃东西,婉言道:“……老爷让我这几天陪着二小姐到处逛逛。”
那声“二小姐”可把黄太太给哽着了,但也让她脑子清明起来。
“夫人什么时候出去?”她殷勤地道,“我在保定府呆了七、八年了,又是个喜欢往外跑的,这保定府大大小小的地方都逛了个遍。要说这保定府哪里的香火最旺盛,除了大慈阁就没有别家了,而且这大慈阁背后还有座关帝庙……大慈阁南边就是奎楼了,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文昌阁,最是灵验不过了……”
她滔滔不绝地介绍着保定的风土人情,言下之意是她可以陪着李氏和周少瑾一起逛保定府。
李氏见周少瑾听得津津有味,黄太太又是个言语长的,你说什么她都接得住,一时间动了心,觉得让这黄太太陪着也是不错的。
她趁着黄太太低头喝茶的时候朝周少瑾使了个眼色。
周少瑾心里正空荡荡的,这黄太太话虽多,却正好可以让她什么都不想,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李氏知道了她的心意,邀了黄太太过两天一起游保定府。
黄太太喜不自禁。
大家都知道周镇的发妻是程泾的从妹,可两家走得是否亲近,程泾是否卖这个曾经妹婿的面子,谁也拿不准。
听说周镇那个从小在九如巷长大的次女来了保定,黄府堂就再也坐不住了,这才有了黄太太的不请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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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七章 府衙
李氏并不在乎黄太太怎么想。
在她看来,只要自己守住本心,不贪不嗔,就不会给周镇惹麻烦,周镇也就会更加尊重她。
李氏笑着送走了黄太太,安置好了周少瑾和她的那些花花草草,又开始给那些护送周少瑾过来的护卫们准备土仪。
黄太太看着不免咋舌,道:“夫人,您这也太客气了。”
李氏笑道:“是程家的护卫,总不能让人家白跑一趟。”
黄太太听着眼珠子直转。
李氏已道:“您今天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她们约了后天去大慈阁礼佛。
黄太太笑着提了提手中的食盒,道:“我今天又做了些小食送过来。”
周少瑾通常不吃陌生人送的东西。
李氏笑着收了,婉转地道:“千人千个口味。您这小食我挺喜欢吃的,我们家二小姐却吃不惯——她是南边长大的,喜欢吃甜滋滋的东西。”
黄太太也不气馁,笑道:“夫人喜欢吃也好啊!等二小姐回去了,我再专程做给您吃。不过,二小姐是什么打算啊?是准备在这里长住还是过了年回金陵去?”
李氏立刻警惕起来。
大家住在一个院子里,周镇又是上峰,不可能不被人议论,偏偏周镇又是个最不喜欢让人议论的,李氏在这方面就很注意,行事尽量低调些,不让别人窥视她家的事情。
“肯定是要过完年再说了。”她含糊地道,“就算是二小姐想回去,我们家老爷也不可能让她回去啊!”
这不是说了等于没说吗?
黄太太还要继续问,照磨司的谭典史太太过来了。
她手里也拿几盒点心,笑吟吟地和李氏,黄太太打过招呼之后,也说是来看周少瑾的。
李氏去请了周少瑾出来和谭太太见了礼。
谭太太的眼睛顿时有些发直。
周少瑾穿了件宝蓝色的素面刻丝比甲,乌黑的发丝绾了个纂,光洁如雪的面颊旁坠着黄色蜜蜡的耳坠,或许是在烧了地龙的厢房里的缘故,脸微微有些红,看去神彩奕奕,明艳照人。
“这就是你们家二小姐?”她有些不敢相信地问李氏,“长得可真是漂亮!说了婆家了没有?昨天是什么时辰到的?是从天津下的船还是一直走的陆路……”她连珠炮似的问着,还要撸了手上戴着的一支碧玉手镯给周少瑾当见面礼。
周少瑾辞了又辞,还是李氏开口劝她,她这才收下。
黄太太却一直盯着周少瑾耳朵上的黄色蜜蜡珠看。
就连李氏都发现了。
黄太太笑着解释道:“我看二小姐的这耳坠好像不是素面的?”
周少瑾笑道:“您没看错!我耳朵上一颗珠子雕的是麻姑献寿,一颗珠子雕的是四季平安。”
黄太太奇道:“怎么会雕了这些?这么大粒的珠子,多可惜啊!”
周少瑾笑道:“这原是九如巷郭老夫人念珠上的珠子,她老人家佩了很多年。后来我有次受了凉,程家大夫给我用了好几副药都不见好,郭老夫人就让人把那念珠上的两颗蜜蜡珠拿下来给我做了对耳环。说来也巧,我戴了这耳环没几天病就好了。这次我来保定府,老夫人叮嘱又叮嘱,让我路上一定得戴这对耳环。我也很喜欢,就一直没有取下来。”她说着,就要取下来给黄太太看看。
黄太太忙道:“不用,不用。还是二小姐戴着好。”
既然她不好奇了,周少瑾也就不麻烦了。
谭太太一听来了兴趣,忙道:“那郭老夫人待人怎样?听说她生了三个儿子三个都是进士,长子更是做了内阁大臣?”
周少瑾想到郭老夫人的样子就笑了起来,点头道:“三位舅舅都是学识渊博之人。”
黄太太也不甘示弱地问起九如巷的事。
能说的周少瑾就说,不能说的就打个马虎眼过去。
商嬷嬷进来道:“二小姐,那些护卫等会就要启程回金陵了,打头的秦扬说要进来给您磕个头。”
秦扬是秦大总管远房的侄孙,这次就是由他带队护送她到保定的。
周少瑾笑道:“那倒不必。他这一路也很辛苦,让他进来一趟也行,我有赏赐给她。”
商嬷嬷笑着去了。
周少瑾向黄太太和谭太太道歉,去了厅堂。
谭太太和黄太太都不由心中一凛。
周少瑾一深闺弱质,程家就算是担心她,派了人送她到保定府,要走了,也应该是向周少瑾的父兄之类的辞行才是,怎么那些护卫还要来给她磕头,好像她才是主子似的……
黄太太伸长了脖子朝外望。
就看见那护卫隔着屏风给周少瑾恭恭敬敬地行了个揖礼,这才站了起来,接过商嬷嬷的赏赐,低声向身周少瑾辞行,这才退了下去。
黄太太紧紧地捏住藏在衣袖里的双手。
没两天,保定府府衙就开始流传周少瑾在九如巷如何的得宠,周家和程家的关系如何的好……
周镇听了莞尔。
可没有想到的是,自从这流言像长了翅膀似的传得整个府衙都知道了,他的同僚对他态度更加尊敬,他做起事来也更顺畅了。
周镇不由得哈哈大笑,心情非常的好
等到周少瑾和李氏去大悲阁礼佛的时候,周镇给了周少瑾二十两银子的零花钱,让她:“随便买些什么,想买什么吃就买什么吃,别委屈了自己。”
周少瑾笑着拿了,却挽了李氏的胳膊道:“我要什么太太会给我买的。”
李氏高兴得不得了,忙道:“是啊,是啊,我会给二小姐买的。”
周镇就笑道:“那你还把我给的银子收了起来?”
“您要给我,自然就是我的了。”周少瑾抿了嘴笑。
周镇和李氏也跟着笑了起来。
气氛温馨。
李氏服侍周镇换朝服的时候,周镇就悄声地对李氏道:“我想让少瑾在家里多留几年。”李氏也很喜欢周少瑾,笑道:“我也想让二小姐在家里多留两年,可这说亲的事却缓不得。不如先给她订婚,然后慢慢的地订婚期。”
周镇觉得这个办法不错,嘴角微翘地去了前堂。
李氏和周少瑾等到黄太太来了之后就去了大悲阁。
大悲阁是前朝所建,雄传壮观,香火鼎盛,可也比不过南京的鸡鸣寺、甘泉寺。周少瑾喜欢归喜欢,还是觉得鸡鸣寺和甘泉寺理好。
上了香,在大悲阁用过斋菜,黄太太道:“大悲阁的酱菜也很有名,我们不妨带些回去。”
李氏从善如流,让人去买。
结果酱菜铺子那里里三层外三层的,等了快半个时辰才买到手。
周少瑾回到厢房尝了尝,的确很好吃。
她不由叹道:“要是能给郭老夫人送点就好了。这是她老人家喜欢的口味。”
商嬷嬷笑道:“这有何难?让镖局的顺便帮着带去就行了。现在是冬天,不怕坏。”
周少瑾笑道:“还是商嬷嬷考虑的周到。”
她第二天派人买了一大堆的酱菜回来,除了郭老夫人那里,关老太太、沔大太太甚至是新进门的诰大奶奶都得了她的酱菜。她还各给郭老夫人和关老太太写了封信去,说自己在保定府的生活。
等她去奎楼的时候,发现奎楼旁的火烧很好吃,又让人带了一堆回去。
樊刘氏笑她:“二小姐这是要把保定府给搬去金陵城啊!”
众人哈哈大笑。
很快就到了腊月,家家户户开始准备吃腊八粥,金陵城那边送来了郭老夫人和关老太太的回礼。
郭老夫人是首饰,关老太太是绫罗绸缎。
来送回礼的是吕嬷嬷,她告诉周少瑾,四房那边已开始准备程诣的婚事,程许脸上的伤好了之后没有回多稼轩,而是留在了郭老夫人的碧纱橱,每日苦读不辍:“……闵家和程家的婚事也定了下来。明年九月就会完婚了。夫人几次请许大爷回多稼阁去,许大爷都没有答应。”
而小檀从随着吕嬷嬷过来的小丫鬟口里却得知,程许的状态很不好,年轻轻轻的,却像经历过很多痛苦般暮气沉沉的。袁氏为此事和郭老夫人闹过几次,想让程许回多稼轩住。可每次都铩羽而归,只敢在底下里抱怨两句。
周少瑾听了水波不兴。
只是有些郁闷为什么没有程池的消息。
不知道他会不会像程许那样突然就订了亲?
她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着,春晚急急地跑了进来,道:“二小姐,大姑爷来了。和老爷关在书房里说话呢!”
周少瑾一惊,道:“他不是在国子监读书吗?找父亲干什么?”
春晚摇头,道:“我只听说大姑爷原来准备坐船回镇江的,不知怎地先到了保定。”
前世的这个时候,姐夫就在京城悬梁刺股。今生怎么突然跑到保定府来了?
她让商嬷嬷去听墙角。
很快商嬷嬷就回来了,笑道:“二小姐,是件好事。大姑爷前几天就已经跟着长房的二老太爷在一起读书,听廖大爷的意思,是池四爷帮得忙。廖大爷特意过来说一声,免得周大人还不知道,遇到了四爷连个谢字都没有。”
周少瑾非常的惊讶,道:“之前池舅舅怎么什么也没有说啊?”
悄悄地就把她为难的事办了。
这样姐姐在廖家就算是彻底站稳了脚跟了吧!
她欠程池的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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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八章 又见(给天外仙仙加更)
廖绍棠只在保定府衙住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启程去了天津。
他将走水路回镇江过年。
周少瑾端了热气腾腾的冰糖红豆汤到书房,问周镇:“姐夫和您都说了些什么?”
望着穿着粉色净面杭绸褙子,亭亭如荷的女儿,周镇的笑意就从心里溢了出来。
他打趣周少瑾:“你姐夫跟我说了很多事,你想知道什么?”
周少瑾抿了嘴笑,道:“我想知道姐夫会不会把姐姐接到京城去?这样我就可以经常去看姐姐了。”
周镇笑道:“你姐夫这么急的赶过来,除了告诉我程家的事,还想和我商量商量你姐姐的事。廖家这几年闹出来的事比较多,既有族人的私心,也与廖大老爷这个宗主不能服众有很大的关系。廖大太太和你姐姐都只是内宅妇人,有些事就算是有心也无力,有时候还会受廖大老爷的牵连。你姐夫的意思,想等你姐姐生了孩子之外就带她们母子进京,又怕孩子太小你姐姐带不住,想回去之后商量是不是把廖大太太也一并请到京里来,既可以照顾你姐姐,又可以堵住廖家那些人的嘴。我让他回去商量初瑾。如果初瑾觉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比较吃力,那就请了廖大太太和你姐姐一起到京城里照顾孩子;若是你姐姐觉得有能力,廖大太太毕竟是宗妇,离开本家的时间太长,落到族中长辈的眼里,那也是不孝。这件事他要平衡好。”
周少瑾咯咯直笑,道:“爹爹,你好狡猾哦!”
姐姐那么能干,又有一群仆妇服侍,怎么会连个孩子都照顾不了。
爹爹这么说,分明是不赞成廖大太太和姐姐一起进京。
周镇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道了句“鬼机灵”,然后叹道:“主要是廖家现在太乱了,如果廖大太太不帮你姐姐挡挡,你姐姐的日子不好过。等过几年,廖大太太的年纪大了,你姐夫又能独挡一面了,再把廖大太太接过来也不迟。现在却早了点。”
周少瑾连连点头。
妻以夫为贵。
接了廖大太太来,廖大老爷也隔三岔五的来京中小住,然后廖家的三姑六舅进京也都来拜访廖大老爷和廖大太太,廖家的事还是会麻烦姐夫和姐姐。现在姐夫还没金榜题名,在家里说话没有份量,那些事姐夫也不能帮着解决,只会吵得人心烦。
前世,周少瑾就领教过。
有一次,姐姐没有办法了,曾躲在她的田庄里装病。
这一世,周少瑾希望姐姐能先生几个健健康康的小孩子,养好了身体,再去和廖家的那些人争斗。
父女俩在书房里说了半天的话,直到照磨司的谭典史有公求见周镇,周少瑾才回到内院。
但她刚踏进院子,就看见李氏正送了黄太太从堂厅里出来。
看见周少瑾,黄太太热情地迎了上来,道:“二小姐去了哪里?明天王乡绅家里请了大家赏花,二小姐也一道去吧。这么漂亮的人,关在家里不让人看看,真真是暴殄天物。”
周少瑾暗暗皱眉。
她不喜欢别人拿她的相貌说事。
但她还是微笑着跟黄太太打了个招呼这才回了厢房。
不一会,李氏过来,道:“你不想去吗?”
“不想去。”周少瑾道,“我喜欢呆在家里,不喜欢出门。”
李氏见那窗台上摆着一对憨态可拘的不倒翁,茶几上的茶瓶里斜斜地插着几只茶花,炕头上的针线筐里露出半截给周幼瑾绣的兜兜。她隐隐有些明白周少瑾的性子,释然地笑道:“我知道了。那我就去回绝了王乡绅家。”
“那倒不必。”周少瑾笑道,“我不去,您去就是了。以后这种事还多着,您总不能一味的迁就我,我就是呆在家里也不安心。”
李氏含含糊糊地道:“等我商量了老爷再说吧!”
周少瑾却是打定了主意不去的。
她也不想认识谁,觉得现在这样过日子挺好的。
周镇却觉得她应该多认识几个人,劝她去参加王乡绅家的赏花会。
周少瑾有些不高兴,道:“我在家里带着幼瑾。”
周镇立刻就改了口,道:“你不想去就不去好了。”
周少瑾这才展颜。
周镇笑着直摇头。
周少瑾却想着个故人,道:“爹,您知道保定范家吧?良国公府家的大小姐嫁到了保定范家,我想去看看她,您帮我问问呗!”
周镇应了。
谁知道当天晚上周幼瑾却发起热来,烧得小脸红彤彤的,哭个不停。
周少瑾吓得不得了。
前世她这个妹妹可是夭折了的。
她敬畏地跪在神龛前给周幼瑾祈福。
两天之后,周幼瑾痊愈了。
周少瑾松了口气,决定去大悲阁上香。
她为周幼瑾祈福的事周镇是知道的,寻思着她可能是在周幼瑾病的时候在菩萨面前许下了什么,要去还愿。也不拦着她,派了护卫婆子护着她去大悲阁。
李氏十分感动,红着眼睛拉着周少瑾的手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周少瑾也不是会安慰人的,笑了笑,就回了厢房。
但到了那一天,却下起了大雪。
雪花如絮,大片大片地落下来,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屋顶就白了。
李氏迟疑道:“这么大的雪,二小姐还是改日再去上香吧!”
“没事。”周少瑾笑道,“越是刮风下雪的日子越是要去——菩萨这才知道我们的诚意。”
李氏不好拦她。
在公堂的周镇知道后只说了句“路上要小心”,然后加派两个护卫。
一行人冒雪到了大悲阁。
或许是风雪太大的缘故,庙里没有什么人。
周少瑾虔诚地跪在菩萨面前上了三炷香,捐助了十两银子的香油钱。
知客和尚领了她去功德薄前。
有四、五个男子迎面走来。
她低下头,避到了一旁。
那些人说着话,和她擦身而过。
她听到有人说“追到了这里,就不见了”。
然后有个听起来很耳熟的声音道:“他不是常在李二那小子的店里落脚吗?你派人盯着点……”
说话的人语气很凶狠,周少瑾忍不住抬头瞟了一眼。
她顿时如遭雷击,慌慌张张地低下了头,直到那群人走远了,这才在功德薄上留了个姓,匆匆地回了马车。
“商嬷嬷,”她拉商嬷嬷在马车里坐下,低声道,“我遇到那个叫萧镇海的了,他还说什么跟丢了人,让人盯着个叫李二的店……”
商嬷嬷虽然极力掩饰,但脸色还是一变,道:“二小姐,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周少瑾忙吩咐车夫快点赶回去,随后对商嬷嬷道:“你要是有事就先走,我这边有护卫护着。父亲那里,我就说我让庙里的师傅做法事,把你留在了那里。”说完,她叮嘱道,“佛前是不能打诳语的。你办完了事,记得去庙里做场法事。”随后她掏出两张十两的银票递给商嬷嬷,“一张你自己用,一张给庙里做法事。”
商嬷嬷望着她焦急的面孔,心里五味俱陈,沉默了片刻,接过了她手中银票,低声道:“四爷吩咐我无论何时都不能离开二小姐。等我把二小姐送回了府再出去也不迟。”
周少瑾想到那次那个叫萧镇海看自己的目光就觉得害怕,但她还是道:“事有轻重缓急,嬷嬷你去做你的事好了。我这里有护卫护着,又是爹爹的治下,不会有事的。”
但商嬷嬷还是把她送到了衙门的大门口这才离开。
周少瑾不由长长地吁了口气。
当值婆子听到动静立刻迎了上来,献殷勤地道:“二小姐,金陵九如巷来人了。说是什么四老爷来着。我看着十分年轻,哪里像个老爷?大人却对那四老爷十分的客气……”
四老爷?
难道是程池。
周少瑾的心怦怦乱跳,人也控制不住地面露惊喜,提着裙摆就朝周镇的书房跑去。
春晚一愣,追了过去。
那当值的婆子却喊道:“二小姐,仔细脚下。我们扫了雪的,抄手游廊铺着青石砖,被寒风一吹,滑得很……”
周少瑾哪里会仔细地听那婆子都喊了什么,急急跑到了周镇的书房门前,伸手就要撩那棉布帘子,谁知道脚低一滑,人就朝前溜去。
她“哎哟”一声,看着就要扑倒。
棉布帘子却一撩,她扑在了个穿青色祥云团花杭绸袍子的男子怀里。
周少瑾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清香,若有若无。
“池舅舅!”她高兴地跳了起来。
那温润的眉眼,和煦的笑容。
不是池舅舅还是谁?
周少瑾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脚下又是一滑。
她忙抓住了程池衣襟。
程池笑着抓住了她胳膊。
周镇说着话出现在了程池的身后:“……既然来了,怎么能住到客栈去!东边的客房还空着……”
从他的角度望过去,正好看见周少瑾依偎在程池的怀里。
周镇的话戛然而止。
他瞪大了眼睛,张口结舌。
程池却镇定从容,笑道:“站稳了,可别我一放手,你又滑倒了!”
“不,不会!”周少瑾面红赤耳,磕磕巴巴地道。
程池慢慢放开了周少瑾。
周少瑾小心翼翼地站到了一旁。
周镇反应过来,忙道:“怎么样?有没有摔到哪里?”
“没有!”周少瑾脸上火辣辣的,忙证实着程池的清白,“刚才要不是池舅舅拉着我,我就摔地上了。”
周镇松了一口气,笑着向程池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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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九章 登门
程池望着雪白的小脸埋在宝蓝色四蒂如意纹刻丝斗蓬毛茸茸风兜里的周少瑾,忍不住笑了起来。
几天不见,小丫头的眉眼都舒展开来,有了女子的柔美。
他和周镇客气了几句,问周少瑾:“下这么大的雪,怎么想到去礼佛?”
周少瑾磕磕巴巴的答不出来。
好像个顽皮的孩子闯了祸正巧被大人逮住了一般。
程池的笑容更盛,回头和周镇道:“事情大致上就是如此了。周大人胸襟宽广,子川佩服之余很是惭愧,回去以后定会好好教导嘉善,不负周大人的宽宏。只是我还有事要办,住在衙门府里恐怕有些不便,就不打扰周大人了。”
周镇没有留他,道:“既是如此,我送子川出门好了。”
周少瑾傻在了那里。
池舅舅来了她家不在他们家过夜吗?
父亲怎么也不挽留他?
还有,她在庙里遇到了萧镇海……
周少瑾的手脚就比脑子快了一步,一把拽住了周池的衣襟,道:“池舅舅,您不是答应了要来探望我的吗?我刚回来您就要走了……您就在我家住几天吧?”
而且这样一来,萧镇海就找不着池舅舅了,退一步说,就算萧镇海知道池舅舅在哪里,他也不敢硬闯知府大衙。
她又朝父亲望去,道,“爹,您留留池舅舅吧?我在九如巷,多亏有池舅舅照应。”
程池不由在心底无奈地摇头。
这小丫头片子,刚才还说以为她长大了,转眼间就露了馅。
有这样留客的吗?
他把萧家给端了,萧镇海领着族中几个逃出去的长老正要寻他报复呢!他要是在这里留宿,被萧镇海发现,万一盯上了周家就麻烦了。
程池笑道:“我还有事。改日再来看你。”
周镇看着觉得头痛。
程池代表九如巷来为程许的事给他道歉,他看两个女儿都在九如巷长大,程家处置得当,周少瑾不管是名声还是本人都没有受到什么伤害的份上,没有和程家计较,按照说程子川应该能感受到他的好意才是。可他一口一个子川兄,程子川却一口一个周大人,笑容温文却从骨子里透露出几分疏离冷漠。
他周大成不是那种没脸没皮的人。
以后再遇到彼此客客气气也就是了。
他也就无意留程子川在家里小住。
少瑾难道就听不出来?
可当他看到周少瑾眼眸中流露出来的哀求之意又让他心里软软的,只好道:“子川,你看,连少瑾也这么诚心地留你,你就留下来住几天吧?不然我回了金陵城,怎么去见关老安人?怎么去见郭老夫人?”
周少瑾就朝程池望去。
一双妙目乌黑湿润,如还在嗷嗷待哺的小兽。
程池败下阵来。
原本想收服了萧镇海来约束萧家的人的。
既然如此,萧镇海就算了。
他笑着对周镇道:“恭敬不如从命。”
周镇眼底闪过一丝讶然。
程子川对少瑾……倒是真的喜欢!
那笑容里就透着温暖。
不过,这是好事。
说明少瑾在九如巷过得很好。
算了,看在女儿的面子上,他就别和程子川计较这些了。
周镇笑喊来了李长贵,吩咐他去给程子川准备客房,并道:“跟太太也说一声,让她到义春楼叫桌席面过来,我今天和子川好好地喝几盅。”
周少瑾忙道:“池舅舅不吃鱼。”
李长贵恭敬地应了,笑着退了下去。
周镇就有点点郁闷。
程子川不吃鱼,他喜欢吃啊!
他请程子川到书房里喝茶。
程池还没有开口,周少瑾已娇嗔道:“爹,您也是的,池舅舅刚刚来,又和您说了半天的话,您不让他早点回去,喝什么茶啊?反正池舅舅要在我们家住几天的,您想和他喝茶,多的是时间。今天就快点让池舅舅去客房歇了吧,等会还要陪着你喝酒呢!”
她还要告诉池舅舅萧镇海的事呢!
周少瑾也不理周镇会说些什么,拉着程池就往外走,还道:“池舅舅,我陪您去客房。我知道客房在哪里!”
很是热忱。
程池不由地笑了起来。
小丫头比在寒碧山房的时候活泼了很多,可见周镇和李氏待她很不错,送她回来是个很正确的决定。
可这笑容还在眼底,程池的神色微正。
他看见周镇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蹙。
周大成可能不太喜欢少瑾这样对待自己。
如果他是周镇,估计也不喜欢。
程池稳稳地站在那里,周少瑾根本拉不动他。
周少瑾不解地望着程池。
程池笑道:“少瑾,你也刚从庙里回来,肯定很累了,早点回房歇息去,有仆妇带我去客房。”
“那怎么能行?”周少瑾笑盈盈地道,“池舅舅可是第一次到我们家来做客,怎么能让您一个人去客房呢!”说完,又去拉他。
周镇却很不高兴。
虽说少瑾在九如巷的时候得了长房的照顾,程许犯浑的时候也是程子川帮少瑾解得围,可少瑾这样的热情他还不领情……
他在心里冷哼,面上却不动声不动水的,笑道:“子川,少瑾说得对。你就把这里当成你的家似的,想吃什么喝什么,只管跟少瑾说。”
程池自然不会再坚持。
他若继续坚持下去,只会让少瑾没面子。
程池笑着道谢,顺着周少瑾往外走。
春晚几个跟了过来,不远不近地缀着。
程池目光微凝,问周少瑾:“怎么没看见商嬷嬷?”
周少瑾就朝程池使了个眼色。
程池不再问什么,跟着周少瑾去了客房。
能住进知府衙门的客人非富既贵,客房自然布置的华美又不失雅致。
可这些并没有让程池多看一眼。
他问周少瑾:“商嬷嬷去了哪里?”
商嬷嬷是他安排保护周少瑾的,因此商嬷嬷临行前他还一改常态反复地叮嘱商嬷嬷,无论如何也不要让周少瑾离开她的视线,结果她却让周少瑾一个回了家。
周少瑾正好要和他说这件事,闻言就把事情来龙去脉都告诉了程池。
程池凝神望着周少瑾,半晌都没有说话。
程许的事是怎么一回事,他一看就明白。
但这件事若是认真追究起来二房的老祖宗出面,一句“小孩子不懂事,从兄弟之间开个玩笑”就能把这件事解决了。
所以他不方便出面。
应该由程许来解释他们之间的恩怨。
如果程许没有办法解决,也就说明了程许没有资格做程家的宗子,而且就算他勉强做了,也会像廖家的大老爷那样,因为无法服众而让程家四分五裂的。加之他另有打算,这件事就这样拖了下来。
但少瑾这边却拖不得。
他把事忙得差不多了,第一件事就是亲自登门向周镇解释这件事。
周镇是个温和宽厚之人,不仅很理解长房的处境,而且还大度地原谅了程许。当然,这与周少瑾全身而退,周镇不想让周少瑾受到非议也有很大的关系。
不曾想出门的时候却遇到了周少瑾……
或者,他也想亲眼看看少瑾是不是过得很好。
不然他也不会和周镇拖拖拉拉地说了半天的话了。
现在看到了她过得很好,心里却半是欣慰半是心酸。
少瑾再不是那个寄居在程家的小姑娘了,她有了自己的家人,也会有自己的生活和朋友,九如巷,最终只会成为她的回忆,甚至会拜程许所赐,成为她不好的回忆。
他问周少瑾:“良国公府的大小姐也嫁了过来,你见过她了吗?”
朱朱的婚事因为在礼部那里颇费了番周折,婚期延后了一个月。
如果少瑾在保定府有朱朱这个好朋友来来往往,说说体己的话,日子肯定不会觉得无聊。
周少瑾却急直跳脚,不满地道:“池舅舅,我们在说萧镇海,您怎么能又转移话题?”
那模样,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程池哈哈地笑了起来,道:“我怎么转移话题了?萧镇海怎么了?他如今不过是丧家之犬,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倒是你,怎么没有去拜访朱大小姐?”
真的不用担心萧镇海吗?
可当时在江北桥的时候,池舅舅对萧镇海的样子好像颇为容忍似的……
周少瑾的狐疑地望着程池,想从他的脸上看到些许的破绽。
程池道:“我难道还会骗你不成?”
“您当然不会骗我?”周少瑾小声嘀咕道,“您会不跟我说。”
这倒是真的!
程池抑制不住再次的笑了起来。
他没有把自己的事告诉周少瑾,可也没有避开她,她隐约知道了一些,他也是知道的。可她知道却能忍着一直没有问他,还有意无意地帮着他瞒着其他人,悄悄地给他递消息,这就让他颇有些意外了。
他看她的眼神更加温和,道:“萧镇海的事,你真不用担心,我很快就会处理好了。你要是不相信啊,等商嬷嬷回来了问她就是了。”
周少瑾嘀咕道:“我不是不相信……”
可她就是情不自禁地担心啊!
周少瑾神色间闪过些许怅然,又很快笑了起来,道:“那池舅舅就在我们家多住几天好不好?等你把萧镇海的事忙完了再走行吗?”
小丫头是想让自己借周镇的势吧?
望着她纤细如柳,仿佛被风一吹就会吹跑的的身姿,程池心里突然变得非常的复杂。
自他掌管了程家庶务之后,还是第一次有人想保护他。
而且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小丫头。
他有这么软弱吗?
或者说,在她的心里,他有这么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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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断了,找不出原因,就把这章文反复地校对了好几遍,自认为没有什么错字,不知知道是不是真的没有什么错字了……
PS:有朋友给我留言,说文中周幼瑾的年纪和周初瑾的预产期有问题,我仔细回去看了看大纲,的确是我弄错了,周幼瑾应该有一岁十个月,周初瑾的预产期应该在明年的二月份,文中已经改过来了。
谢谢这些朋友的指正,若是以后还有什么问题,请大家继续提醒我,让金陵春的错误更少,写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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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章 小住(周末加更)
程池一瞬间有些不能动弹。
周少瑾从来都没能从程池的表情上看出什么情绪来,她的感受都来自她的直觉。见程池看着她不说话,也不像心情不好的样子,她索性道:“池舅舅,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萧萧镇海的事没有解决之前,您就住在我家里。”
程池点了点头。
周少瑾笑嘻嘻地跑了。一直到她回到厢房,喝了两杯茶,静坐了一炷香的功夫,心里还在怦怦乱跳。
池舅舅今天穿得好隆重啊!
还系着玉带。
坠着的那方小印是鸡血石的,成宝塔状,镂空雕着如意八宝,一看就价格不菲,非常的漂亮。
池舅舅很少穿戴得这样华丽。
不知道他会不会住下来。
周少瑾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半晌,这才记起来商嬷嬷还不知道去了哪里找池舅舅。
不过,她找不到池舅舅自然会回来的。
周少瑾吩咐如意去门口等着商嬷嬷,一看见她就让她来见自己。
如意乖巧地应声而去。
李氏身的李嬷嬷拿着个菜单子过来了,恭敬地道:“太太说晚上的宴筵请二小姐看看,怕是有什么菜犯了程四老爷的禁忌。”
周少瑾仔细地看了一遍,换了两个她认为不太好吃的菜,然后递给了李嬷嬷。
李嬷嬷就笑道:“程四老爷就是程阁老的胞弟了?怎么这么年轻?”
周少瑾抿了嘴笑,道:“他是长房的幼子。郭老夫人年过四旬才生的池舅舅。”
“哎呀!”李嬷嬷羡慕道,“郭老夫人可真是有福气。”
周少瑾赞同地笑了笑。
李嬷嬷收拾好了菜单,嘀咕着“程四老爷长得可真周正”,这才出厢房。
周少瑾想到程池清亮的眸子,忍不住抱着大迎枕窃笑。
晚宴的时候当然没有周少瑾什么事了。
周镇和程池喝了点酒,说了说朝中的八卦,史书上的秩事,然后各自回房散了。
李氏一直在等周镇。
服侍周镇更衣的时候问道:“程家的这位池老爷好相处吗?”
程泾不可能总见到,但若是和程泾的这位胞弟来往密切,有些事通过他跟程泾说,可能效果更好。
周镇当初对程池和颜悦色,也有这方面的考虑。可见程池冷冷的,他也只当对方是个寻常的姻亲了。
“学识渊博。”周镇想着刚才和程池说的那些话,“人很不错。就是有点清高冷淡。不过,他是少年及第的进士,倒也寻常。只是让他管理庶务,有点可惜了。偏偏长房的人丁单薄,连个得力的子侄也没有。他就是想出仕,手中的庶务也无人可托管。”说到这里,他笑了起来,“别人家是嫌读书读出息的子弟不多,我看九如巷长房的却是嫌这不读书的子弟太少,想找个人打理庶务都不行。”
李氏温顺地笑。
周镇却若有所思地道:“不过,我看长房也就这二、三十年的气数了——三家也就出了个程嘉善,只有看程嘉善能不能支应门庭了。倒是二房如今已经有两个孙子了……”
李氏不关心这些,她道:“四老爷怎么没有成亲?别人像他这个年纪,孩子都启蒙了。您看,他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啊?”
周镇皱眉,道:“这种话你以后少说。各家的情况不一样,郭老夫人都不管,我们这些做外人就更没有说话的余地了。”
李氏不悦道:“我不是私下里跟您说吗?”
周镇一愣,笑道:“那就只私下说说好了。”
李氏应着,喜笑颜开。
※
商嬷嬷直到打了二更鼓才回来,得知程池就歇在衙门里,她惊愕地半天都没有合拢嘴,第二天天还没有亮,就去了客房的院子里等。
程池让他在外面立了快一个时辰,眼看着用了早膳要去给周镇打个招呼了,这才让商嬷嬷进来。
商嬷嬷知道自己做得不对,一声不吭地就跪在了程池的面前,低声道:“消息是二小姐得的,我不去,二小姐不依。”说着,她伸出手来,手掌上摊着两张十两的银票,“这是二小姐给多,说是怕我要用银子……”
晨曦下,两张银票的皱折看得清清楚楚。
程池的心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的,麻麻的,木木的,有些透不过气来。
他捂了捂胸口,深深地吸了口气。
心又平稳地跳了起来。
程池平静地道:“萧家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萧镇海能动我分毫吗?我让你跟着二小姐,就是怕他们发现了什么,对二小姐不利。你这样,却是本末倒置了。看在二小姐的份上,这次就算了,若是再有下次,我就只能换个人服侍二小姐了。”
“我记下了!”商嬷嬷深深地低下了头。
“去吧!”程池冷冷地道,“记得下次不要自作主张。”
“是!”商嬷嬷退了出去,如死里逃生般,背心湿漉漉的。
怀山看到她的样子,也松了口气,悄声安慰她:“没事。你好生呆在二表小姐身边就是了。”
商嬷嬷回了厢房。
周少瑾在那边等着她。
她急不可待地道:“池舅舅没有呵斥你吧?”
“呵斥了!”商嬷嬷反行其道,屈委地道,“说我没有听他的吩咐,擅自就离开了您,若是您有个三长两短,就换人来服侍您。”
周少瑾听了很是自责,道:“那我去跟池舅舅说说。”
“您还是别告诉四爷了。”商嬷嬷拦着她,“若是四爷误会我在您面前抱怨,他会更不待见我的。你只要让我跟着您就行了。四爷做事有分寸,不会有事的。”
周少瑾点头,对商嬷嬷的话却不以为然。
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万一,她是说万一,池舅舅要是被人算计了可怎么办?
她就让樊祺盯着程池:“若是四老爷出门,看四老爷是不是每天都回来?什么时辰出的门?什么时候回来的?”
樊祺笑着应“是”,一溜烟地跑了。
周少瑾陡然间生出志得意满的感觉。
从前在九如巷,她要做什么都有所顾忌,现在保定府,她要盯池舅舅的梢,一句话就成了。
看池舅舅还能不能什么事都瞒着她。
她眉眼带笑,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做着未做完的针线。
程池很快就发现了异样。
樊祺索性明目张胆地盯程池的梢。
程池哭笑不得。
这小丫头片子,给她脸她还一点也不喘爬到他头上去了。
可他的心却自有主张,软得能滴出水来,让人想动怒都不能。
程池吩咐怀山:“萧镇海的事,得赶快有个定论,如果不行,就换金沙帮的帮主徐牧。”
怀山脚步微迟,道:“四爷,您要不要再考虑考虑。萧镇海在北武汉有‘孟尝君’的称号,在绿林中也是极有面子的,有他出面帮我们做主,既可以混淆朝廷的视线,又可以让我们腾出手来做别的事情。若是换了金沙帮的徐牧,他年轻太轻,未必能服从,我们要用他,得花大力气……”
萧镇海有萧氏家族在他们手里,行事就会有所顾忌。
徐牧是孤儿,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牵制比较少,不好控制。
程池何尝不知。
但他不想周少瑾继续这样盯他的梢了。
他道:“原想和萧镇海多磨蹭几天的,现在看来却不行了。你亲自去找他谈,他若是服从归顺,就照原计划行事样。他若是还在那里倚老卖老,以为我不敢动他,那就换人。”
怀山见程池主意已定,不敢再劝,恭声应诺,出了客房。
樊祺就去给周少瑾报信:“今天四老爷没有出去,一大早就起了床,用过早膳之后练了会字,然后就去拜访老爷了。听说老爷留了四老爷午膳,还让厨房里中午做羊蝎子火锅呢!但四老爷身边的怀山大叔和小秦管事一大早就出去了,去干什么就不知道了!”
程家一大堆秦管事。
秦总管是秦守约,秦管事是秦守约的儿子秦孝,大秦管事是秦子安,小秦总管是秦子平,还有很多个秦管事,周少瑾不熟,也没记住。
周少瑾正和周幼瑾在炕上,拿了个沙包你丢我一下,我丢一下的玩,闻言眼珠子直转,被周幼瑾一沙包丢在了脸上。
众人都惊呆了。
周幼瑾的乳娘两腿一软,就要跪下去。
周少瑾却嘻嘻笑着拿起沙包丢在了周幼瑾的脚下,逗得周幼瑾咯咯直笑。
屋里服侍的松了口气。
周少瑾把周幼瑾交给了乳娘,叫了商嬷嬷进来问话:“……派了怀山和秦子平出去,你说,池舅舅这到底要做什么?”
有些事知道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商嬷嬷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从前我在四爷面前不过是负责他的吃食茶水而已。”
周少瑾不相信。
但她只要一想到池舅舅不出门,不会遇到那个周镇海,她又释然了。
所以当她听说周镇要和程池出门访友的时候还挺高兴的,追问是去见谁。
樊祺笑道:“说是要去拜访致仕在家的原刑部侍郎张大人。”
周少瑾笑盈盈地点头。
父亲是朝廷命官,有父亲跟着,那萧镇海就算是发现了池舅舅也不敢怎样。
接下来的几天,程池就一直跟着周镇出门访友。
一会儿钱大人家,一会儿苗大人;去人家家拜访之后,还要回请,这一来二去的,听得多了,连周少瑾这个从不出门的都知道保定府有哪几户官宦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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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兄弟们,今天的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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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一章 巧遇
周少瑾想想觉得挺好笑的。
陪着她做针线的樊刘氏却嘀咕道:“这都吃了腊八粥了,四老爷难道不回去过年了?”
周少瑾这才惊觉再过二十几天就要过年了,而程池却还不紧不慢地在这里晃悠呢!
她趁着父亲去上堂,程池一个人在客房练字的时候去找程池。
谁知道她还没有开口说话,程池已笑道:“你来的正好。范家早几日就给你父亲和我下了贴子,正巧你父亲明天沐休,你明天跟着我们一起去范家做客去!”
正好可以见见朱朱。
周少瑾自然是喜出望外,她叽叽喳喳地问程池:“太太去吗?我听说朱朱嫁的是次子,范家都有些什么人?我准备些什么礼物好?”
程池笑道:“你母亲明天也跟着去,礼物什么的她都准备好了,不用你操心。你若是还有什么东西想送给朱朱,到时候单独给她就是了。你母亲这边送过去的是礼单。”然后说起范家的三姑六舅起来。
听说范家虽然只有三房,可朱朱这一辈就有从兄弟二十四个,周少瑾直咋舌,道:“若是我,只怕连人也认不全。”
程池笑道:“你不能做为对比。”
说得她好像很差似的。
周少瑾嘟着嘴走了。
程池笑个不停。
周镇沐休那天,周少瑾好好打扮了一番,去了上房。
不管是周镇还是李氏都眼前一亮,道着:“少瑾今天可真漂亮。”
周少瑾抿了嘴笑,一起去了轿厅。
程池已在那里等了。
他里面穿着件青竹底素面细布直裰,外面却随意地披了件玄色貂毛斗篷,乌黑的头发随意地用支竹簪绾着,面目俊朗,神色和煦,玉身直立,仿若挺竹,世家公子的低调奢华,傲慢矜贵都扑面而来。
不愧九如巷程家的人!
周镇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李氏却悄声地问周少瑾:“池四老爷穿了件布衣去范家,不要紧吧?”
周少瑾望着程池低声地和继母耳语:“您等着瞧好了,除非那范家没有读书,只要有个读书,肯定会对池舅舅推崇备至。”
李氏狐疑地去了范家。
范家位于保定府东边,占地极大,地基和九如巷比起来也毫不逊色,可房舍却东一块西一块的,既不同于江南水乡的曲径通幽,又不同于北方建的整齐方正,好像房子盖到哪里是哪里似的,没有个章程。
李氏告诉周少瑾:“这范家子嗣繁多,只好不停地盖房子。”
难怪!
周少瑾想到良国公府的金碧辉煌。
也不知道朱朱在这里过得习不习惯?
范家家主亲自在侧门处迎接周镇。
周少瑾等人则被仆妇直接引到了垂花门口。
她悄悄地撩开轿帘远远地看了一眼,只知道范家领头的是个身材矮壮的男子。
进了二门,领头迎接她们的是范家的大太太。
周少瑾一下轿就看见了站在人群后面的朱朱。
她穿了件非常寻常的豆绿色宝瓶纹的杭绸褙子,白色挑线裙子,梳着妇人的圆髻,只戴了两根鎏金镶南珠的簪子,除了那簪子上的南珠有莲子米大小之外,她和周围的妇人一样,打扮得都没有什么特色,可她一张脸却潋滟明丽,光彩照人,比在良国公府的时候还要漂亮,虽然站在最后面,却能让人一眼就看见她。
接触到周少瑾的目光,她朝着周少瑾眨了眨眼睛,很是俏皮。
看得出来,她在范家过得不错。
不知道是因为嫁了个如意郎君,还是因为范家待她很好?
周少瑾在心里琢磨着,上前和范家大太太见了礼。
范家大太太有很深的法令纹,这让她看上去比较严肃。但此时她却面露笑容,热情地招呼李氏和周少瑾在花厅里坐下,友善地和她们寒暄:“……听说二小姐是从金陵府过来的,我当时在心里想,这可巧了,我们家二少奶奶就是从金陵府来的。拉了二少奶奶一问,二少奶奶居然说认识二小姐。”她说着,目光就落在了朱朱的身上。
朱朱笑着上前和周少瑾福了福。
周少瑾连忙起身还礼,喊了声“姐姐”,道:“我听说是来范府,昨天晚上高兴得大半夜都没有睡着。姐姐这可还好?”
两人简单地契阔了两句,可谁都听得出来,朱朱和周少瑾的关系非常的好。
范大太太就笑道:“既然如此,阿朱,你今天可要尽地方之宜,好好地陪陪二小姐。”
朱朱笑着称“是”。
周少瑾却觉得心里难受起来。
在良国公府的时候,阿朱过得多恣意,可到范家,却拘谨起来。
她寻了机会和阿朱在范家花厅旁的竹林里说话。
“那范家二公子待你可好?”
“嗯!”朱朱有些羞赧地点了点头,道,“他是个谦谦君子,什么事都紧着我。只是范家的规矩特别的严,我刚开始的时候有些不适应,他悄悄地从外面买了鸭油酥烧饼给我吃,怕回家冷了不好吃,兜在怀里,胸前都烫红了,却不知道我是不喜欢吃烧饼的,而且那家鸭油酥烧饼根本不是用鸭油做的,特别难吃……”说到这里,她好像又想到了当日的情景,“扑哧”一声笑出声来,道,“前几天我受了寒,他还衣不解带地照顾我,不假他人之手……是个很好的人。”
周少瑾跟着笑了起来。
明明不喜欢吃酥烧饼的人,却知道范家二公子买回的酥烧饼不是鸭油做的,还特别的难吃……她不再怀疑朱朱在范家过得好不好,和朱朱说起体己话来。
两人欢快地说了一上午的话,中午在范家用过午膳之后,听女先生说书,直到掌灯时分才打道回府。
但他们刚踏进保定知府衙门,迎面却碰到了黄府堂正在送客。
两人忙上前给周镇行礼。
周镇笑着和黄府堂及黄府堂的客人点了点头。
黄府堂向周镇引荐那个人道:“不知道知府大人可还记得,这位就是城东杏园的常秀才。”
周镇笑道:“记得,上次在苗大人府上见过。”
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这是客气话。
常秀才上前给周镇和程池见礼。
两人微微颔首。
谁知道那黄府堂指了一旁的轿子笑道:“难得你今天的运气好,还能遇到太太,也应该过去问声好才是。”
常秀才从善如流,隔着轿子给李氏行了礼。
李氏忙道了声“免礼”,丢下周镇和程池,和周少瑾起轿回了内院。
等到周镇回来,李氏不免有些抱怨:“那黄府堂是怎么一回事,居然让个外男还给我行礼?”
周镇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一面回忆着范大老爷看着程池那身打扮之后眼中流露的惊讶之后对程池莫名的推崇,一面心不在焉地道:“所以让你和这些人打交道都要多个心眼,他们巴结起人来,各种手段,让你啼笑皆非。那个常秀才,我听说过,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家资万贯,很会钻营,是苗大人、钱大人家的坐上宾,这次能说动黄府堂在门口堵我们,想必是要给我留个印象,纵然无事相求,也是想和我搭上关系。你不用担心,我看着办就是了。水至清则无鱼。就算是做到了阁老,这三教九流的,也不可能不打交道。”
李氏向来信服周镇,既然周镇说没事,她也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不曾想那黄太太第二天就来给李氏赔不是:“……我已经狠狠地说我们家老爷了,遇到了就遇到了,他上前问候一声就是了,怎么差了常秀才上前给太太行礼。这要是惊动了二小姐可怎么好?”说完,她又一脸神秘地和李氏低声道,“不过,太太,那常秀才在我们保定府是出了名风流倜傥,您觉得如何?”
李氏一愣,随后脸色通红,就要啐那黄太太。
黄太太知道误会了,急声道:“那常秀才不是还没有成亲吗?我瞧着年纪和府上的二小姐相当……”
李氏吁了口气,为自己刚才的误会不好意思起来,道:“昨天晚上天太黑,我也没怎么注意。不过,看样子身材挺高大的……
那黄太太一听笑了起来,道:“何止是身材高大,模样儿也长得俊俏。您要是没看清楚啊,过两天苗夫人请大家过去听戏,那常秀才肯定在,到时候我引了您去悄悄看看。正好给府上的二小姐说门亲事……”
李氏听着吓了一大跳,忙道:“这可使不得,这可使不得。我们家二小姐从小是在九如巷长大的,不管是长房的郭老夫人还是四房的关老安人都对我们家二小姐如珍似宝似的,她的亲事不要说是我了,就是我们家老爷,也不能易轻做主,得和两家老人家商量。”
黄太太听着,眼睛都亮了起来,巧舌如簧撺着李氏去给周镇提一声。
李氏头摇得像拨浪鼓,任她怎么说也不答应。
黄太太没有办法,去回了常秀才。
常秀才听了喜得不知道怎么好,带上重礼就赶到了知府衙门的后署,和黄太太嘀咕了良久,这才告辞。
黄太太就去邀李氏到大悲阁上香,并道:“快过年了,也去给家里的人求平安香安心。”
李氏奇道:“不是大年初一的时候去吗?”
黄太太脸色一红,道:“礼多人不怪,想必菩萨也是如此。”
李氏不敢去。
这几天风雪很大,周少瑾刚从金陵过来,她怕周少瑾受了风寒。
黄太太却一个劲地邀了李氏同去,还道:“谭太太他们也一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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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姐妹们,应该说是昨天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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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二章 忿然(周末加更)
尽管黄太太这么说,李氏依然道:“这件事我得问问我们家二小姐,她性子娴贞,等闲不怎么出门。”
黄太太听说周少瑾的性子娴贞,就更满意了,道:“我去跟二小姐说去。”
旁边的李嬷嬷听了在心里冷哼。
你以为你是谁啊?
说得自己多大面子似的。
李氏心里也有点恼火,面子上却不显,笑道:“您若是能帮我劝得动我们家二小姐那可就更好了。”
黄太太笑眯眯地去了周少瑾的厢房。
周少瑾正把春晚等人都拉着给周初瑾未出世的孩子做小鞋子、小袜子。
见黄太太过来,她去了厅堂见客。
黄太太进门就被厅堂多宝阁上摆放的百宝玉石仙桃盆景吸引住了目光,周少瑾喊了她几声,她才回过神来,惊艳道:“这得多少钱啊?这桃子是用玛瑙雕的吧?我的天啊!这么大个的玛瑙,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叶片是翡翠吧?你看这叶子,连脉络都雕得一清二楚。”她说着,又摸了摸那树杆,道,“这是鎏金的还是赤金的?我瞧着像是赤金的?您就这样大大咧咧地把它摆在这里,要是被人揪了片叶子可怎么好?二小姐也太疏忽了!”
这是周少瑾刚来的时候周镇送给她的。
她看着那仙桃盆景还曾打趣父亲:“这是您过寿的时候别人送给您的,你转手送给我的吧?花花绿绿的,也太俗艳了吧?”
当时周镇讪然地笑,道:“好歹还值几个钱,你要是不喜欢,就留着送人或是让人重新做一个。”
她一直没空理这盆盆景,就随手放在了长案上。
旁边服侍的碧桃不由和吉祥交换了一个眼色。
周少瑾却只是抿了嘴笑,请黄太太到旁边太师椅坐,道:“这么大的雪,您怎么过来了?我们太太旁边的帐房,您没遇到吗?”
说话间,小檀已端了茶进来。
黄太太却依旧揪着那玉石盆景不放,道:“二小姐还是想办法做个罩子罩着吧?我看着都替您揪心。”
小檀没听见之前的话,闻言不由奇怪地看了黄太太一眼。
黄太太见有人听她说话了,越发的来劲,指了那玉石盆景指使起小檀:“你快去跟你们太太说一声,哪家的玉石盆景这样的摆放?你们小姐不吭声,你们这些身边服侍的怎么也不上心。”
难道想浑水摸鱼,趁机揪两个仙桃拿出去卖不成?
还好她也算是知晓人情世故的,知道这话说出来虽然讨好了周少瑾,却得罪了一屋子的丫鬟婆子,话到了嘴边还是艰难地咽了下去。
小檀受了无妄之害,不禁看了那盆景一眼,道:“这有什么好罩的?全是玉石,不时拿出去洗洗就干净了,又不是绡纱,经不起水。只是这几天都下着雪,等过几天若是天气还没有暖和,也到了除尘的时候,到时候一起收拾就是了。”说着,还怕周少瑾责怪,上前看了看那盆景,道,“小丫鬟每天都擦拭,还挺干净的。”
这真是牛头不对马嘴。
黄太太道:“我是怕这样放着掉了片叶子……就不好了。”
小檀笑道:“不过是些杂玉,掉了就掉了,再配就是了。”
那口气,就是寻常人家的千金小姐也没这么大!
黄太太不禁朝周少瑾望去。
非亲非故的,周少瑾觉得没必要和她说这些。她若说不要紧,别人还以为她挥霍奢侈呢!
就像现在黄太太对小檀的感觉。
她笑道:“小檀原是郭老夫人身边服侍的,我回来的时候郭老夫人不放心,就让她随我一道回来了。”
言下之意是说小檀是九如巷的仆妇,眼界见识都不比一般的仆妇。
黄太太恍然,笑容陡然间就热情了几分,笑道:“难怪小檀姑娘的作派这么大方!这可真是应了‘宰相的门房七品的官’那句话。”
小檀客气地朝着黄太太笑了笑,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黄太太看着不停地感慨:“这世代官宦人家出来的就不一样,您看这走路的样子,一点声音也没有……”
周少瑾就有点烦她。
但出于教养还是耐着性子听她把话说完了这才道:“黄太太可是有什么事找我?”
黄太太这才记起自己来这的目的,忙道:“我和谭太太几个想趁着这几天还没有那么忙去大悲阁上几炷香,想约了李太太和二小姐同去。”
周少瑾笑道:“这事得跟太太说才是。”
黄太太笑道:“你们家太太倒是想去,可又二小姐到时候不得闲。我想着有几天没见着二小姐了,就自动请缨,来问问二小姐。也想到二小姐屋里坐坐,说说体己话。”
周少瑾不疑有它。
她身边细心有春晚,厉害有商嬷嬷,机敏有樊祺,还有周镇撑腰,她走到哪里都不怕。
“等我问过太太再给您回话吧!”风雪这么大,周少瑾无意跑出去吹风,可若是李氏想她相陪,她也会去的。
这话题又绕到了李氏身上。
黄太太眼睛珠子一转,和周少瑾说了几句话,就起身告辞了。
周少瑾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黄太太却回李氏道:“二小姐答应了,又怕您不去……”
李氏哪里想到这其中的蹊跷,笑道:“既是如此,您定了时间就派婆子来传个话好了。”
黄太太欢欢喜喜地去了。
第二天派了贴己的婆子来禀,说定了明天一大早去大悲阁。
李氏望着深至膝盖的积雪不由皱眉。
李嬷嬷就道:“不如改天再去吧?”
李氏想了想,最后还是道:“算了!难得二小姐有兴致,我们就陪她走一趟好了。这么大的雪,说不定正中了二小姐的下怀,想去赏雪呢!”
“二小姐是读书人嘛!”李嬷嬷笑道,“读书人下雪的时候不都要出去赏雪吗?”
李氏呵呵地笑了起来,让服侍的丫鬟找了皮袄,准备和周少瑾出门。
倒是周镇问了一句:“这雪也太大了吧?”
李氏笑道:“那下大雨的时候您还要去赏荷呢!”
周镇笑了笑,亲自送李氏和周少瑾出了门。
程池奇道:“这么冷的天气,出门做什么?”
怀山一面将刚才收到的飞鸽传书摊平了,一面道:“说是要署衙的几位太太约了一起去大悲阁上香。”
程池“哦”了一声,道:“商嬷嬷跟了去吗?”
商嬷嬷还敢不跟了去吗?
“跟了去。”怀山道,“小檀也跟了去。”
程池点头,道:“那让她仔细二小姐,别着了凉。”
怀山应声去传了话。
谁知道他们刚用了午膳,周少瑾和李氏就回来了。
程池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蹙,吩咐怀山:“你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怀山过了快半个时辰才折回来,小心翼翼地走到程池的跟前,耳语道:“说是去大悲阁上香,遇到了苗大人的公子等一群人,苗大人的公子直勾勾地盯着二表小姐,几位太太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要不是一位姓常的秀才出面把苗大人的公子拽走了,只怕那位苗大人的公子就要凑到二表小姐面前去了。二表小姐心里不舒服,就和李氏提早回来了。”
程池拿着筷子的手半晌都没有动。
李氏却眼睛红红的,又急又气地对周镇道:“……您可是没看见,若不是黄太太等人都认得那苗公子,我还以为是从哪里冒出个浪荡子来了。说了他几句他都不理,拦也拦不住,把二小姐吓得脸都白了,直往商嬷嬷身后躲。要不是常秀才出来拦了一把,那苗公子差点就冲到了二小姐的面前。我听黄太太说,那苗公子是个不学无术之人,还没有说亲,我现在就怕苗家来提亲,到时候我们可怎么说啊?我听谭太太说,那苗大人和如今的内阁首辅、文渊殿大学士、吏部尚书袁维昌是同科。老爷,您可得想想办法,可不能把二小姐就这样嫁了!那个苗公子连我都瞧不上眼!”
周镇听着气得脸都红了,冷笑道:“你放心!少瑾是我的掌上明珠,我不会随随便便就把她嫁了的。”
李氏听着还不解气,道:“那苗公子也太瞧不起人了,我都说了我们是什么人,他还是一点也不收敛……”
周镇点头,心里恨得不行。
自己的娇娇宝贝,在自己的治下遇到这种事,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周镇先发制人,回到书房就写了一封质问苗家的信让幕僚送去了苗府。
※
周少瑾却站在镜前台仔细地打量着自己的脸。
前世今生,都是这张脸惹得祸。
她以为自己离开了程家就会改变命运,实际上顶着这样一张脸,她走到哪里恐怕都不会安生。
父亲喜爱她。
她并不担心父亲会把她嫁给那么一个不靠谱的人。
可她以后何去何从,她却看不到前途。
一旁的春晚忐忑不安地和小檀交换了一个眼色。
小檀轻轻地摇了摇头。
春晚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二小姐心里肯定很难受。
无端端地遇到这个轻浮的人,知道的人觉得二小姐受了委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二小姐惹了他呢?
听说那苗公子的父亲和当朝首铺袁大人是同科……也不知道老爷会怎么做?
她觉得这件事得告诉池四老爷一声。
不管怎么说,许大爷被二小姐叫来的集萤打了一顿池四老爷都什么也没有说……她隐隐觉得,程池若是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会帮周少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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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三章 不舍
春晚悄声地和小檀耳语:“我去找四老爷!”
小檀不住地点头。
出了这种事,自然得找四老爷了!
袁家又怎么样?一个致了仕的同科的儿子,袁阁老还能不给程家面子不成?若是让老夫人知道了,只怕是气都要气死了!
不过,那李氏也是的,怎么就让黄太太这种人在内宅走动了的了?
她可是做母亲的人。
二小姐是在她的面子上才应酬那黄太太。
昨天黄太太还指责她们没有把那玉石盆景用罩子罩了。
她们又不是什么寒门小户的人家,好的东西要拿出来显摆,支撑门面。
二小姐的东西要是全都摆了出来,她们还得每日担心贼惦记呢!
小檀想想就觉得气闷。
二小姐如珍似宝的人物,怎么过这种日子呢?
她得和商嬷嬷商量商量,得想个法子让老夫人知道,把二小姐再接回去。反正许大爷在家里又待长,迟早要去京城跟着泾大老爷读书的,到时候二小姐就又可以回到寒碧山房了。
这样的地方,亏得二小姐能呆得住。
小檀七想八想的,春晚已经到了客房的门口,小丫鬟刚撩了帘子要进去禀报,就听见屋里“啪”地一声,春晚从掀起的帘缝里望去,只见程池的筷子拍在了桌子上,厉声道:“那李氏是怎么管得家?身边没有服侍的人了吗?还让那姓黄在家里上窜下跳的……”
小丫鬟听着吓得脸都白了,“唰”地放下了帘子,也隔断了程池的声音。小丫鬟带着哭腔道:“春晚姐姐,我,我不敢进去了……”
春晚忙柔声安慰了她几句,道:“那你去忙你的好了。我就在这里等。”
小丫鬟一溜烟地跑了,把程池的话告诉了自己的干娘。
那干娘立刻去告诉了李嬷嬷。
李氏听了委屈得不得了,伏在镜台上就哭了起来:“我只道是那黄太太要巴结二小姐,怎么想到她胆子这么大,居然敢两边传话。在路上的时候我听二小姐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只是人已经出来了,总不能立刻就走吧?如今出了这种事,我也觉得没脸,刚才都没敢跟老爷说。也不怪那池四老爷会不会觉得我是那无知的愚蠢妇人,若是他质问起来老爷,我可没脸活了!”
李嬷嬷听着急起来,道:“这大过年,太太怎么说出这种话来了。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三小姐可怎么办?”
李氏这才慢慢地止住了啼哭。
李嬷嬷好一通劝。
程池在屋里烦躁地走了几圈,这心里的火气才压下去,吩咐怀山:“让那小丫鬟进来。”
怀山垂着眼睑道:“那小丫鬟已经走了。”
程池一听火气又上来了,道:“那她过来干什么?”
怀山很想说,她过来多半是替周家二小姐来告状的,不过见您什么都知道了,又悄悄地走了。连我都听出了那小丫鬟走了,您向来比我耳聪目明的,怎么却没有听出来?
可这话他是不敢问的。
他可看出来了,程池这会还憋着口气没撒出来,这个时候谁凑上去谁倒霉。
“我这就去把那丫鬟喊回来。”怀山忙道。
程池“嗯”了一声,语气微霁。
怀山松了口气,匆匆地喊春晚。
春晚半路上被怀山叫过来,心里自然很是忐忑不安。
她有些畏缩地站在程池面前,不敢动弹。
程池见她这个样子,吁了口气才开口说话:“你去跟你们家二小姐说一声,先是在门口遇到了那位常秀才,接着那黄太太又怂恿着李氏带着你们家二小姐去大悲阁上香,遇到苗公子心怀不轨的时候又是那姓常的秀才出现解的围,只怕这姓常也没安好心,让她这几天哪里也不要去,好生在家里呆着,这些事我会帮她解决的。”
春晚喜出望外,跪下来就给程池磕了三个头,道着“多谢四老爷”。
程池抬了抬手,示意她可以退下去了。
春晚欢天喜地地回了周少瑾那里,心里道,难怪二小姐不担心了,四老爷原来是个面冷心热的,她还没有开口就答应帮二小姐出面了,她雀跃着进了辟为了书房的东间。
周少瑾正在画花样子。
小檀一看春晚的样子就知道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她笑着指了指周少瑾,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春晚有话外面说去。
春晚叫了吉祥在屋里当差,和小檀在庑廊下说悄悄话。
小檀听了春晚的话,不无得意地笑道:“我就知道四老爷不会不管的,你看集萤姐姐把许大爷打成了那样,四老爷还在周家做客,可见四老爷也觉得二小姐可怜。”
春晚叹气,晚上给周少瑾铺床的时候,跟周少瑾说了程池的意思。
周少瑾笑道:“我看着你们鬼鬼祟祟地进进出出,就怀疑你们去找池舅舅了。你们放心好了,就算是池舅舅不说,我也不会随意去哪里了。”
她说着,心情怅然。
池舅舅既然住了进来,想瞒着他是不可能的。
她在池舅舅面前丢了这么大一个脸,她也不好意思去求池舅舅帮她出面解决苗家的事了。
春晚去跟池舅舅说说也好。
免了她的尴尬。
说到底,别人不过是欺负她门第低。
若她是九如巷程家的小姐,就算她长得国色天香,谁又敢在她面前如此行事?
这一刻,她突然很能理解外祖父庄老太爷的心情了。
有的时候女孩子颜色太好,也要看落在什么人家,像九如巷这样的人家,那就是姿容出众,像庄家,那就是红颜祸水。
母亲当初下决心嫁给父亲,恐怕也有这个原因吧?
周少瑾晚上睡得有些不太好,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精神就焉焉的。
李氏连问都不敢问,周镇索性道:“苗家那边我已经写了书信过去,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把你随便嫁人的。”
周少瑾见父亲误会了,也不解释,笑着点头。
有小丫鬟进来禀道:“老爷,太太,二小姐,常秀才求见。”
周镇皱了皱眉。
李氏神色紧绷。
程池并没有避开周家丫鬟的意思。
他跟春晚说的那些话很快就传到了李氏的耳朵里。
李氏心里还有些疑惑,常秀才就来求见了。
她不由喊了声“老爷”遣了屋里服侍的,吞吞吐吐地把程池说的话告诉了周镇。
周镇神色平静,道:“我知道了。姓常的我会打发他的。”
李氏闻言心里的大石头这才落了地。
常秀才以为自己给周少瑾解了围,周镇怎么也应该对自己热情些,谁知道周镇还是和从前一样的客气疏离,这让他很多话都被堵在了心里,说不出来。
难道自己哪里露了马脚?
常秀才不禁反省。
因为知道苗公子的秉性,他这才邀了苗公子去大悲阁,就是苗公子也没有看出这其中的蹊跷,被苗大人打了一顿躺在床上还嚷着不娶周家的二小姐他就不活了。
苗大人气得半死。
常秀才却怕苗大人那个护短又溺爱自己孙子的母亲又哭又闹地把苗大人赶来给苗公子求亲。
他这才先一步,想把苗公子如何顽劣佯装无意地告诉周镇。
现在怎么办?
常秀才想着凡事欲速则不达,忍着性子和周镇寒暄了几句,就起身告辞了。
周镇也没有送他,皱着眉头想着女儿的事。
那苗公子既然见了周少瑾,周少瑾的美名只怕就藏不住了。以后借故上门相看、求亲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可保定这个地方太小,除了范家,他没一家看得上眼的,却又不想把娇滴滴的女儿留在保定受苦。可让他给周少瑾寻门好亲事,他还真就没有什么好人选……
如果没有程许那件事就好了。
凭程家的名声,周少瑾就算是嫁不到像镇江廖氏那样的人家去,找个人丁单薄的读书人家还是很容易的。
这念头也不过一闪而过。
他很快将这一点点的懊恼压在了心底,仔细地琢磨起自己认识的,那些有和周少瑾适龄的公子的人家来。
程池却是想了又想,让小丫鬟请了周少瑾过来说话。
周少瑾丢下绣了一半的女红,换了件衣服就匆匆赶了过来。
两人在炕上坐下。
程池问她:“你可愿意和我去京城住些日子?”
周少瑾讶然。
程池道:“我这两年恐怕都会待在京城——你说程家会被抄家,我想,这不是一啄一饮的事,就有可能是水滴石穿的事,我想从我父亲那一辈人开始查起,留在金陵恐怕有不便。家里这个样子,我实在是有些不放心。好在是京城离保定府很近,你要是想见你父亲了,随时可以回来小住几日。”
周少瑾面色绯红。
可真是丢脸丢到池舅舅这里来了。
但和池舅舅去京城住……她的心立刻不受控制地欢快地跳了起来。
可转念想到程许,想到杏林胡同,她又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似的,情绪慢慢地低落下来,轻声道:“我还是住在保定府好了……”
周少瑾七情六欲上面,程池哪里看不出来她心里想什么。
程池心情复杂。
他就知道这小丫头肯定想跟着他,他本不应该管她的,但一想到连苗公子、常秀才这样的人都敢打这小丫头的主意,他心里就止不住地有团火在烧,而且烧得他挠心挠肺,不得安宁。
程池道:“我们不住杏林胡同。我在朝阳门那边的榆钱胡同新买了个宅子,我们住那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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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兄弟们,错字中午的时候改哈,大家先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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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四章 临近(给晴天墨云的加更)
听了程池的话,周少瑾感觉到自己面前好像摆放着个熠熠生辉的鎏金镶百宝宝相花的首饰盒,没有打开就可以想像里面的珠光宝器,诱人至极。
她犹豫又踌躇,手伸过去又缩回来。
半晌才克制住自己,低着头道:“我,我不去……”
这回答原就在程池的意料之中。
他家中没有主持中馈的妇人,少瑾就这样跟了她去算是怎么一回事呢?
程池笑了笑,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周少瑾有点傻眼。
池舅舅……就这样放她走了吗?
也不劝劝她?
也不问问她是为了什么?
周少瑾站在那里,一时间有些茫然,像迷途的小羊。
程池看着心里就软绵绵的,温声道:“快过年了,我明天一早就要赶回去了。你安安心心地在保定府过年,有什么事就吩咐商嬷嬷,或是等我回来了再说。受了委屈也不必和他们争辩什么,横竖有我呢!”
“什么?”周少瑾睁大了眼睛,“您,您明天就要回去了吗?这么大的风雪,要是途中受了风寒怎么办?要不,要不……您就留在我们家过年吧?”她说着,急得眼睛都红了,“那萧镇海还没有找到呢?万一他要是对您不利您怎么办?”
程池见她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心里顿时缩成了一团,笑道:“我请了镖局的人护送我回去,一路走驿道,不会有事的。”
周少瑾根本不相信,望着程池不作声。
程池被看得心都揪了起来,只好上前轻轻地摸了摸她青丝,低声道:“乖,听话!我不会有事的。”
周少瑾依旧不作声。
程池无奈地道:“要不,我请了沧州镖局的人护送我回去过年,好不好?”
周少瑾想到集萤是沧州人,一路带着樊祺平安顺利往返于京城和金陵,她这才勉强地点了点头。
程池笑道:“脾气可真大!我不依了你,你就不点头。”
周少瑾的脸腾地一下火辣辣的,勉强道了句“我也是关心您”,就提着裙子跑了。
程池哈哈大笑。
庑廊外的怀山眼角直抽。
寻思着程池的心情应该平静下来了,这才走了进来,道:“四爷,萧镇海还没有消息……”
那天他们在一家很低档的客栈找到了萧镇海,萧家的几个长老被留了下来,萧镇海却跑了。
程池心情不错,笑道:“通知金沙帮的徐牧带人过来,把保定府给我团团围住了。我们先回家过年,等过了元宵节再来收拾他也不迟。”
怀山应是,松了口气。
还好有二表小姐在其中插科打诨,不然程池追究起来,大家都别想过年了。
别看二表小姐柔柔软软的,为人还是挺不错的。
他决定约商嬷嬷出府去买点土仪,回去了好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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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少瑾则在屋里翻箱倒柜地催着春晚和碧桃:“快点找找,那条碧色额帕和石青色的额帕到底放哪里了,我明明和给姐姐毛毛的衣裳放在了一起,怎么会不见了?难道混在毛毛的衣裳里面一起给了姐姐?姐姐就算是收到了也应该会跟我说一声的啊……”
春晚忙道:“二小姐您别急,若不是放在这个箱子里了就是放在另一口箱子里了,我们慢慢地找就是了。”
“池舅舅明天一早就要回去了。”屋里烧了火龙,周少瑾心时着急,额头上冒出汗来,“我之前还以为池舅舅会留在我们家过年,如今不仅要准备给老夫人和外祖母的礼物,还要给沔大舅母和诰表嫂准备礼物,这额帕要是找不到,可怎么办啊?”
是啊!
其他人的礼物可以买,但郭老夫人和关老太太,特别是郭老夫人那里,送金送银都不如送一条亲手做的额帕。
小檀也帮着找。
几个人的动作却越来越慢。
云锦的镜袋、天香绢帕子、雪缎荷包,还有鎏金镶红宝石的香球,象牙的扇子,贝珠香粉盒,琉璃的香露瓶子……林林总总,样样精致,样样好看,纵然小檀,过了眼也爱不释手,要多看两眼。
春晚想着他们刚搬进寒碧山房的时候,二小姐也不过一个装小玩意的百宝如意匣,如今却要拿箱笼装……她更加觉得长房不会放任二小姐不管的。
几个人在那里仔细地找着,樊刘氏走了进来,奇道:“你们这是在找什么东西呢?”
她手上还端了盏冰糖燕窝。
东西是李氏送过来的。
说是李家送节礼的时候送过来的,周少瑾推了又推,李氏却执意要送给她补身体,后来周镇发了话,周少瑾这才收下。樊刘氏看她这两天嗓子有点紧,就拿冰糖炖了给她润嗓子。
春晚忙道:“前些日子二小姐亲手做的两个额帕找不到了。”
樊刘氏把冰糖燕窝放在了桌上,一面招了周少瑾过来喝燕窝,一面道:“是不是和大小姐的毛毛衣裳放在一起的那两条帕子,一条碧色,一条石青色的……”
“是的,是的。”春晚几个都雀跃起来,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樊刘氏。
樊刘氏忍俊不禁,道:“我那天看那两条额帕混在大小姐毛毛的衣裳里,就把它和二小姐平时做得那些绣品放在了一起……”
她的话音还没有落,春晚和小檀就一左一右地抱住了她的胳膊,笑嗔道:“嬷嬷可把我们给害死了……”
她们明明记得放进了箱笼里,谁知道却没了。
但收拾东西的是樊刘氏,她们也不好说什么。
樊刘氏闻言就“呸”了两人一口,道:“快过年了,不许说这种话!”
两人歪着脑袋笑,模样和十分的俏皮。
众人又是一阵笑。
樊刘氏就不好意思地对周少瑾道:“二小姐,我以后会注意,不随意乱动东西的。”
周少瑾听了觉得心里难受。
前世,她身边只有个樊刘氏,什么事都由她管着,她每天精神十足,现在她身边个个都很能干,樊刘氏反而不显,每天无所事事的,总想着找点事做。
她想了想,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以后觉得哪里不好,吩咐春晚她们改就是。想必是我乱放东西你看了觉得不好才帮我收起来的。”
樊刘氏脸上就有了光采,笑着去把两条额帕找了出来。
商嬷嬷看着心中微动,私下请了樊刘氏过去喝茶,道:“二小姐一日一日大了,可太太毕竟不是亲生母亲,不然也不会有苗公子的事。我原是四爷身边的粗使嬷嬷,四爷让我过来,是怕二小姐出门的时候没有个拿脚凳的。您却不同,把二小姐奶大的,二小姐又敬重您,以后二小姐身边那些贴己的东西还得您帮着看管着才是。”
樊刘氏连连点头,和商嬷嬷渐渐走得近了起来。
这是后话。
此时周少瑾得了两条额帕,用素软缎包了放在一旁,准备明天让程池带回去。
李氏抱着周幼瑾,领着李嬷嬷过来了。
见春晚几个都在收拾箱笼,忙道:“这是怎么了?”
周少瑾也不多说,道:“听池舅舅说明天要回去了,我把之前做好的额帕让池舅舅带回去,也算是恭贺老夫人和外祖母新春了。”
周幼瑾不怎么喜欢说话,但特别喜欢玩周少瑾的首饰,见周少瑾耳朵上猫眼石的耳环闪烁着神秘莫测的光芒,她扭着身子朝周少瑾的怀里扑。
周少瑾笑着抱了她。
她伸手就去揪周少瑾的耳环。
李氏一把就抓住了周幼瑾的手,斥喝道:“你若是再揪姐姐的首饰,以后就再也不带你来见姐姐了。”
周幼瑾把头埋在周少瑾的怀里不说话。
周少瑾眯着眼睛笑,把周幼瑾放在了炕上,认真地对她道:“别的东西可以给你玩,首饰若是吃到肚子里可就不得了。”
周幼瑾懵懵懂懂地望着她。
李氏笑道:“你别管她,你说什么她也听不懂。”
周少瑾还是朝着周幼瑾笑了笑,这才请李氏坐。
“我就不坐了。”李氏笑道,“刚才老爷跟我说,池四老爷明天就会回金陵城了。老爷怕你费心准备礼物,特意让我来说一声,九如巷那边的东西我们都会准备好的,你就不用管了。”然后拿一张礼单给她,道,“这是以你的名义送出去的东西,你看看还需不需要添减些什么。”
都是些保定的土仪,周少瑾觉得很好,笑着向李氏道谢。
李氏客气了几句,抱着不愿意走的周幼瑾走了。
春晚几个都对李氏抱了周幼瑾来有些不解,还是商嬷嬷一言道破天机:“太太多半是怕二小姐为苗公子的事生她的气,所以抱了三小姐过来,希望二小姐看在三小姐的面子上不要和她计较。”
春晚见周少瑾笑而不语,道:“二小姐,商嬷嬷说得对吗?”
周少瑾点了点头,心里却觉得有些怅然。
实际上李氏对她大可不必如此的客气。
这里也是她的家。
周幼瑾也是她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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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程池,家里开始扫尘。
黄太太过来了一趟,带了两个尼姑,说是什么普安寺的大师,不仅算命很灵验,而且还会给人看病,最擅长的就是儿科和妇科。
李氏听着脸色都变了。
她在娘家的时候可是见过这种走家窜户的尼姑,常收了钱做些阴私之事。就是她娘家也等闲不会让这种人上门的。
李氏三言两语把人打发走了,捂着胸坐在那里好一会才缓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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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五章 重回
等缓过气来,李氏越想越觉得这件事不对劲。
她和周镇在江南南昌任上的时候也住署衙,和那些典史的太太们做邻居,大家颇此出身不同,有信佛的也有信道的,偶尔也会有尼姑或是道姑上门求香油钱,可也没有谁敢公然地说自己擅长儿科妇科的,黄太太这么说,也太大胆了吧?
李氏想起程池说的话,她考虑再三,把这件事告诉了周镇。
周镇的脸色微变,见李氏眼巴巴地望着他,想到李氏的出身见识,他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道:“太太这件事做得很好。这子嗣原是天注定的,若是我只有三个女儿,那也是菩萨的意思,不可胡闹折腾,若是因此折了福寿,败了家业,却是本末倒置了。”
言下之意,就算李氏再无生育,也不会因此而纳妾求子。
“老爷!”李氏一下子激动起来,眼眶含泪,半晌无语。
周镇道:“眼看着要过年了,家里还有一大堆事要做。你要是忙不过来,可以让少瑾帮忙,她自幼在九如巷长大,就是没有当过家主过事却也跟着长辈身边见识过。也正好趁机让她学学管家和算帐,以后总归是用得上。”
原先他还指望着郭老夫人能给次女说门好亲事,如今是不成了,他也要早做打算才是。
可像苗家、钱家那样不过是做过一任官吏的人家,子弟又不成气候,再过几年不落魄才怪!连他们周家都不如,又怎么能保得住少瑾。
这亲事只能往京中去寻了。
可他离京多年,也不认识几个人。就算是认识,也未必就能像长女那样能说门像廖姑爷那样的亲事。
想到这些,周镇就觉得头痛。
李氏见周镇面色凝重,知道他定是在担心后宅之事,心中有惭,不敢多说,辞了周镇就出了后堂,抬头却看见了周镇的书房。
她忍不住进了书房,寻了庄氏的小像出来,仔细地端详良久。
见了周少瑾之后,她才觉得小像有些失真。
据说周少瑾只肖了其母七、八分,庄氏比周少瑾还漂亮。
这小像里的人物虽然漂亮,却不及周少瑾的八成。
可那目光如水,全然活了一般,想必是她常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周镇,周镇画她的时候刻印最深的就是这目光了……
李氏心头一酸。
觉得这庄氏真是红颜薄命。
嫁了周镇这样的好夫婿却早早就去了,还留下个失恃的女儿……
她用帕子拭了拭庄氏的小像,又轻轻地放了回去。
觉得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妒忌之心。
回去就请了周少瑾过来一起打理庶务。
虽然两世为人,可周少瑾从来就没有真正打理过这些——初嫁林世晟的时候,有林太太在,轮不到她,她也心如灰烬,无心管这些;等到了田庄,外有林世晟,内有郑妈妈,她依旧是什么事也不管的。现在看着婆子在那里回禀李氏鱼多少钱一斤,比平时涨了多少;肉多少钱一斤,又比平时贵了几分;家里需要准备多少斤鱼肉,多少只鸡鸭,还要买胡椒、盐等物,她觉得很有趣,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
那些仆妇虽大多都是周氏的陪嫁,却是有眼色的人。见周少瑾有兴趣,就说得越发仔细起来。连什么是胡椒,家里吃的是哪里的盐都一一为她解释,她也就正式开始在李氏身边帮忙,拟着春日宴请的菜单,指使着丫鬟婆子准备过年的什物。
等到了腊月二十三,周镇封了印,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个团年饭,周镇就带着两个女儿在书房里玩。
说的是玩,周少瑾前世今生都是个安静的,坐在那里拿本闲书也能翻上一日,倒是周幼瑾,少有父亲做伴,父亲个子高,被抱着也看得远,天天赖在周镇的怀里不要别人。
周镇就读《孝经》给周幼瑾听。
周幼瑾却抓着周镇的那支青花瓷笔管的狼豪笔不放手。
周少瑾抿了嘴笑,道:“爹爹还是别用这种笔了,池舅舅说,嗯,这笔笔管太重,摆着看看可以,写字却太费劲。”
实际程池说的是笨蛋才用这笔。
周镇笑道:“说是文德阁这几年出的新式样子,别人送的。”
程池说文德阁是吃饱了撑着了,笔墨买得好就开始卖名声。
周少瑾笑道:“那您也留着送人好了,何必自己用呢?”
父女俩正说说笑笑,有小厮进来禀说,常秀才求见。
周镇面色微愠,声音却还平和,吩咐那小厮:“就说我有客人,请他年后再见。”
小厮退了下去。
周镇打量周少瑾,见她眉宇间一派祥和,正轻声细语地和周幼瑾说着话,他这才放下心来。
这种龌龊之事,不必让女儿知道。
一家有女百家求,他本不想因此随意得罪别人,让女儿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不利于以后结亲;可现在却觉得这个常秀才简直是脑子里进了水,不收拾收拾他,他大概以为这世上的人只有他聪明,别人都最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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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祭了祖,周镇就开始忙起来。
主持春耕的祭祀,给保定府的士林宿老们拜年,参加那些文人骚客的春宴,应酬下属乡绅的宴请,等到了正月十三,由常秀才出钱出力,保定府办起了灯会。
九层塔高的花灯矗立在保定府最繁华的大街上,半边天都被照亮了。
李氏抱着周幼瑾再次问周少瑾:“你真的不去看花灯吗?往年保定府的花灯可没有这样的壮观。你父亲也说了,不能因噎废食,我们还能因为那些小人就不过日子了……”
可周少瑾却不为所动,温柔地笑道:“外面太冷了,我实在是不想出去。”
李氏想了想,道:“那我也在家里陪你吧!”
周少瑾望着睁着清澈的大眼睛望着她的周幼瑾笑道:“妹妹只怕是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壮观的灯会吧?你就带着妹妹去看灯好了,我在家里做会针线就睡了。”说到这里,她想起樊刘氏等人跟着自己来了趟保定府还没有怎么出过门,道,“樊妈妈和春晚你们也去吧,留了商嬷嬷跟我作伴就行了。”
春晚几个自然不愿意把周少瑾一个人丢在家里。
周少瑾好说歹说,才让樊刘氏等人跟着李氏出了门。
她就在灯下做着针线。
外面不时传来阵阵炮竹声,还有大声的喝彩和喧哗,越发显得官署的后院静谧、寂寥了。
商嬷嬷端着给周少瑾的莲子红枣血糯粥,看着独自一个人坐在屋里,被灯光拉长了影子的周少瑾,只觉得冷冷清清,从指头冷到心里。
她不由放轻了声音,道:“二小姐真的不出去看看花灯吗?要是您嫌人多,我陪着你去好了。”
“真的不用了。”周少瑾抬头朝着她笑了笑,笑容温顺柔美,“我不喜欢在外面走动。”
她这张脸,太惹祸了。
池舅舅不在保定,她心中隐隐不安。
商嬷嬷见她说得诚心诚意,虽然心中大怜,却也不会勉强她。只是她不会怎么会做针线,就陪周少瑾坐着,和她说着闲话。
时间也就过得飞快。
不一会,周少瑾就缝好了一只袖子。
商嬷嬷见茶有些冷了,起身去给她沏茶。
周少瑾很快穿好了线,开始缝另一只袖子。
屋子里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渐行渐近的朝她走过来。
这个时候,进她屋里的只有商嬷嬷。
周少瑾没有抬头,柔声笑着继续和商嬷嬷聊天:“……也不知道池舅舅怎么样了?去年金陵府就只是应景似的摆了几盏花灯出来,不知道今年会不会举办花灯会?不过,就算是金陵府举办花灯会,池舅舅肯定也不会参加的,嗯,老夫人肯定也不会去。”她叹着气抬头,说话声戛然而止,杏目圆瞪,如遭雷殛。
穿着身石青色布袍的程池哂然失笑,道:“怎么?不过一个春节没有看见我,就不认识我了!”
“池舅舅!”周少瑾腾地站了起来,磕磕巴巴地道,“您怎么会在这里?”
心里却像揣了个小鸟似的,扑通扑通,雀跃起来。
她满脸的热气,词不达意地道:“您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提前让小厮过来说一声?用过晚膳了没有?厨房里还炖着冰糖燕窝,应该还有马蹄糕的,您好歹用一点?父亲知道您过来吗?我这就让人禀了父亲去……”
看着慌慌张张,欢喜得不能自己的周少瑾,程池突然觉得自己还没有过完年就出了门的决定还是挺不错的。
他打量着周少瑾的宴息室。
花布小老虎,画了花样子的明纸,搭绣钱的紫檀木架子,到处都是她的小东西。
有些杂乱,却很温馨。
周少瑾却觉得屋里太乱,羞得不行,忙去收拾那些翻落的明纸,一面收拾还一面小声地道:“我刚刚拿出来准备用的,就随手放在了这里……”
程池随手就拿起了一张,道:“这是什么?看着像是兰花,又像是石竹……”
周少瑾一听,也顾不得收拾明纸了,忙凑了过来,道:“真的吗?真的像兰花和石竹?”
程池道:“我看着有点像……”
周少瑾气馁,低声道:“我,我画的是紫藤……”
咦?!
程池道:“紫藤花不是一串一串的吗?”
怎么可能是紫藤。
周少瑾小声解释道:“簇拥在一起就是一串一串的,单个就是这样的……”
“是吗?”程池又仔细地看了看那花样子。
端着茶跟着程池进来的商嬷嬷不禁暗暗在心里嘀咕。
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讨论四爷是怎么进来的吗?或者说说四爷为什么来也成啊,怎么两个人在一起却说起什么紫藤、兰花的模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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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兄弟们,改了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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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 花灯(给天心爱吱吱的加更)
商嬷嬷只好轻轻地咳嗽了两声,端着茶笑着走了进来,道:“这么冷的天气,四爷喝杯茶去去寒气。”
程池坐在了临窗的大炕上,周少瑾反而站在了一旁,好像他才是这宅子的主人似的。
商嬷嬷不由看了周少瑾一眼。
偏偏周少瑾却毫无知觉,笑盈盈地问程池:“您用过晚膳了没有?什么时候到的保定府?怀山随您一道过来的吗?我这就让人去给您打水更衣,吩咐仆妇们收拾客房。”又歉意地道,“今天大伙儿都出去逛灯会去了,怕是要耽搁些时间。”
程池笑着指了自己对面的炕,道:“坐下来说话吧!我刚到保定府,过来看看你在不在家。骑了一天的马,有点累,暂时还不想吃什么,你刚才不是说有什么马蹄糕吗?让人上一小碟过来我吃几个就行了,再沏壶老君眉来。我歇歇再用晚膳。客房就不用收拾了,我这次过来不住这里,住个朋友家——我和他有些生意上的往来,这里毕竟是知府衙门,进出不太方便。等我把事情办得差不多了再来拜访周大人。”
周少瑾只听了他说累,要吃马蹄糕。
忙喊了小丫鬟去取,又让商嬷嬷重新沏壶茶过来,这才坐下来道:“那萧镇海找到了没有?不然你还是住在衙门里吧?”
“萧镇海已经不在保定府了,”程池道,“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跑了出去,我这次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你听听就算了,不要跟周大人说,免得他也跟着担心。”又道,“你这是给谁做的衣裳呢?”
衣袖小小的,不过三寸长。
周少瑾眉眼顿时变得温柔如水,道:“是给姐姐未出生的小宝宝做的。”
如果少瑾做了母亲,也是个温柔的好母亲吧!
程池微微地笑,道:“看在你听话,这么热闹的灯会都乖乖地待在家里没有出去的份上,我送你一件小礼物。”
周少瑾赧然。
不是他说的让自己哪里也不要去吗?
她听他的话哪里也没有去,他却这样说她,好像她很不听话似的。
周少瑾不由嘟了嘴。
程池却转身去提了盏海碗大小的莲花琉璃灯进来。
鎏银雕银杏叶的挑杆,透明的琉璃花瓣,在烛火的照耀下散发着璀璨的光芒,熠熠生辉。
“真漂亮!”周少瑾赞叹,接过了莲花灯,“是从哪里买的?”
“让人做的。”程池笑道,“把它挂在床头。”
周少瑾不住地点头。
这花灯明显不是街上买的那些。
她奇道:“池舅舅还认识做花灯的吗?”
程池笑道:“你可别忘了我是个商人。”
周少瑾抿了嘴笑,道:“是个儒商。”
程池莞尔。
商嬷嬷和小丫鬟端了茶点进来。
两人都面露惊讶,不住地打量花灯,那小丫鬟更是差点把碟子落到地上。
周少瑾忍着笑,亲自接过商嬷嬷手中的茶放在了程池的面前。
程池不过是不想让周少瑾担心,洗了手,吃了两个马蹄糕,喝了两口茶就起身告辞了:“我还有点事,等过两天了再来拜访令尊。”
周少瑾知道他有正事,自然不敢留他,让人把剩下的马蹄糕都包了让他带走,道:“若是晚上饿了,可以垫垫肚子。”又道,“在别人家住着总不方便,如果想吃什么喝什么,就让人带信过来,我让厨房给您做。”
程池微微颔首,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周少瑾的住处。
周少瑾站在庑廊,直到程池的身影消失了良久,身子有些发凉,才在商嬷嬷的催促下回了屋。
可回到屋里她也无心做针线,提着那盏灯看来看去,好像那上面绣了朵花,她要数清楚有多少针似的,直到周镇和李氏等人回来,她这才吩咐商嬷嬷把灯挂床头,去迎接周镇和李氏。
周镇给她买了盏八仙过海的绡纱走马灯,李氏则给她买盏兔子灯。
周少瑾笑着道谢,觉得都没有程池送给她的那盏莲花灯漂亮。
她把程池来过的消息告诉了周镇。
周镇虽然有点惊讶,但还没有到惊愕的地步。
听说程池歇在了朋友家,他想了想道:“你池舅舅有没有说他那个朋友是做什么的?”
“没有。”周少瑾知道程池身边的人事有些复杂,因而他不说,她从来不问,就怕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让程池心生不悦。
周镇没有再问。
周少瑾却有些不安,道:“爹,池舅舅那里,是不是有些不妥?”
“这却不好说。”周镇道,“去年西安府那边天气不好,粮食减产,还是从湖广调了一部分粮食过来,这才保住了九边的供给。如今正是春耕时分,西安府那边却又出了种粮不足之事,若你池舅舅那个朋友是做粮食生产的,只怕他们是想从这边运些种粮过去。”
周少瑾道:“保定府这边的粮食产量很好吗?”
“还不错。”周镇道,“这几年保定府倒是风调雨顺的。”
民以食为天。
百姓们衣食无忧,父亲的官也做得顺当些。
周镇道:“那你知道你池舅舅住在哪里吗?”
周少瑾摇头,不好意思地道:“我忘记问了。”
周镇笑道:“那也不要紧。等他来拜访我的时候再说。他若真是做这生意,我倒可以介绍几个人给他,免得他跑冤枉路。”
父女俩聊了一会天,这才各自散了。
可周少瑾回到屋子里却看见春晚几个都正围着挂在她床头的莲花灯七嘴八舌地惊叹。
周少瑾嫣然地笑,赶了她们去睡,自己窝在被子里却望着那盏莲花灯笑得睡不着觉,她叫醒了在她屋里当值的碧桃,道:“你去问问小雀,池舅舅送我的那两只黄鹂鸟可还好?”
小雀就是当初程池送来给她养鸟的小厮,现在也帮她养着集萤送的雪球。
碧桃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起了身,道:“刚才我还去看过那两只鸟,小雀服侍的可尽心了。”
但周少瑾还是觉得去看看放心。
碧桃服侍她穿了衣裳,去看两只鸟,她这才安安心心地躺下来。
程池住在离保定衙不远的一个客栈里。
因南下北上的官员十之五、六都要经过保定府,这间离保定府不远的客栈虽然不大,却装饰的简洁雅致,且多为一间间的小院。
程池站在正房的台阶旁,望着保定府城墙的方向,凝声道:“你们敢肯定萧镇海还在保定府吗?”
“敢肯定!”回答他的是个二十五、六岁的男子,穿着件粗布短褐袄,模样儿十分的普通,一双眼睛却寒星般的明亮,“我亲自带着人守在城外,就是只鸟从保定府飞出去也不可能逃过我们的眼睛。”
程池听了哂笑,道:“那这些日子有几只鸟从保定府飞出来。”
那人认真地道:“因是冬天,一共有六百五十四只鸟从保定府飞出去了,因远近有别,没办法分清楚各是什么鸟。有五十八只狗从城墙里钻出来,不过都叫我们逮得吃了……”
怀山无语。
程池哈哈大笑,道:“好,我就等你的好消息。”
青年男子躬身行礼,退了下去。
怀山道:“金沙帮的徐牧,不可限量。”
程池笑而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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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府衙的人都议论昨天晚上的灯会,周家的也不例外。那些没有去成的仆妇更是听得羡慕不已。好在是这灯会直到正月十七才散,李氏索性让仆妇们换值,大家都可以出去玩玩。
周家的仆妇都个个都欢天喜地,赞李氏贤淑宽厚。
谭太太带了自家做的元宵过来拜访李氏,问起周少瑾来:“昨天怎么没有看见你们家二小姐去逛灯会?”
李氏现在只要是人问起周少瑾的行踪她就先在心里竖了块挡箭牌,忙道:“我们家二小姐不怎么喜欢凑热闹,说是在金陵城的时候常去赏灯,每次都累得不得了,这次就让她在家里歇歇。我们家老爷就允了,我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谭太太笑道:“你们家二小姐可真是好性子。不像我们家的两个丫鬟,一听说有玩的吃的就坐不住。”
李氏知道谭太太家有两个女儿,都还待字闺中,昨天赏灯的时候遇到,谭太太话里话外是想让两个女儿和周少瑾亲近亲近。
如果没有苗公子的事,李氏还可能问问周少瑾的意愿,可现在,李氏像没有听懂似的,把话绕了过去。
谭太太不免有些失望。
坐了一会,就起身告辞。
李氏把谭太太送到了屋门口。
有小丫鬟一路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道:“太太,太太,大姑爷和大姑奶奶来了,马车就在门外停着,您快去看看吧!”
那口气,好像在喊“不好了”似的。
李氏也顾不得谭太太了,慌张地道:“快去请了老爷回来。”又吩咐李嬷嬷,“你赶紧收拾客房。跟二小姐说一声……”匆匆地往外走。走了几句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对李嬷嬷道,“还要吩咐厨房的,赶紧做一桌席面出来,要是来不及,就去从外面叫一桌席面过来……算了,算了,这酒楼还没有开业呢,你们想办法做桌席面出来……”
李嬷嬷连声应是。
李氏半跑着出了院子。
谭太太不由撇嘴。
这还没过完年呢,周大人家嫁到镇江的大姑奶奶就和大姑爷回了娘家,谁知道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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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七章 寓居
李氏和谭太太想到一块去了。
这年都没有过完,怀身大肚的周初瑾就和廖绍棠千里迢迢地到了保定府,廖家肯定出事了。
可她看见周初瑾的和廖绍棠的时候却一句多的话也没敢问,热情地带他们去客房安顿下来,吩咐丫鬟打了热水来服侍他们梳洗更衣,这才退到了一旁的花厅,指点丫鬟摆放箸碟。
周初瑾生平还是第一次到北方来。
寒冷的天气让她非常的不舒服。
几口热茶下喉,她这才感觉好了一些,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对正在指使丫鬟开箱笼的持香道:“就拿些这几日用得上的东西出来就行了,说不定我们明天就启程去京城。”
持香讶然道:“您不是说想和二小姐盘桓几日的吗?”
周初瑾有些疲倦,道:“说是这么说,可我若是真的住了下来,只怕那谣言就要满天飞了。”她说着,打了个哈欠,道,“我在这大迎枕上靠一会,若是大爷那边收拾好了,你就来叫我。”
持香恭声应“是”。
可等周初瑾睁开眼睛,已敲了二更鼓。
周初瑾一惊。
耳边就传来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带着笑意道:“姐姐,你可总算是醒过来了。持香说你只喝了几口茶就睡了,我担心得不得了,生怕你饿着我那未出世的外甥了。”
“少瑾!”周初瑾眼睛一亮,拉住了眼前这个穿着粉色素面褙子少女柔软纤细的手,“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也不把我喊醒了。”最后这一句话,却是嗔怪地对站在一旁直笑的持香说的。
周少瑾就道:“姐姐也别怪她。是樊妈妈说的。樊妈妈有经验,她说怀着孩子想吃的时候就得吃,想睡的时候就得睡,这原是那肚子里孩儿的习性,让我们不要叫醒你,让你好好地睡一觉,若是觉得饿了,自然就会醒了。”她春水般的眸子温柔地注视着姐姐,“你现在肚子饿吗?”
下了船就换了马车。
他们不敢走快,进城的时候都已到了申初(注:下午三点左右),她中午只是草草地吃了两口干粮,周少瑾不提还好,周少瑾一提,她顿时觉得自己饿得咕咕叫。
周少瑾嫣然,喊了声春晚。
春晚端着燕窝羹走了进来。
周少瑾道:“姐姐先垫垫肚子,饭菜这就上桌。”
周初瑾点了点头,问起廖绍棠来:“你姐夫哪里去了?他用了膳没有?”
周少瑾俏皮地笑,打趣周初瑾道:“你放心,姐夫早就用了膳,如今和爹爹在书房里说话呢!不然哪里轮得到我守着你?”
周初瑾脸一红。
她和廖绍棠感情很好,一会儿不见都很是想念。
周少瑾促狭地道:“姐夫走的时候进来看了姐姐的,还担心姐姐饿着,如果不是樊妈妈保证您不会有事,姐夫就要把姐姐叫醒了。就是这样,姐夫还让我派人好生看着炉火,等你一醒来时候就能有吃的。”
周初瑾脸红彤彤的,瞪了妹妹一眼,道:“吃饭就吃饭,哪来的这么多的话?”
周少瑾咯咯地笑。
周初瑾不理她,用了燕窝羹,樊妈妈就和两个端着炕桌的婆子走了进来。
周少瑾笑道:“北边都是用炕桌吃饭,姐姐若是不习惯,明天我让人搬张桌子进来。”
周初瑾还真是不习惯。
而且在自己的娘家,她又怀着孩子,也没准备委屈自己。
她笑着颔着。
周少瑾亲自将白米饭端到了周初瑾的面前,笑道:“北边好难吃到米饭的。若不是因为爹是南边的,吃不惯面食,厨房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蒸窝米饭给你。”
周初瑾就拉了她一起用膳:“……吃几口菜,权当陪我。”
周少瑾笑着应了,陪着周初瑾吃了几口菜。
等周初瑾放下筷子,樊刘氏领着婆子进来收拾了炕桌,上了茶点,带着丫鬟婆子退了下去,姐妹俩一左一右地歪在了大迎枕上,这才开始说话。
“你姐夫是过完了小年腊月二十六到的家,可人还没有坐稳,廖家二老太爷就把你姐夫叫去了。”周初瑾面色冷峻地道,“说是公公和人推牌九赢了八百多两银子,这钱是他借给公公的。可事情已经过去大半年了,也没见公公说要还钱的事。眼看着快过年了,又给送节礼又要给孩子们做新衣裳准备压岁钱,手头紧张,让你姐夫帮着我公公把银子还了。你姐夫就说了句‘您把欠条给我看看’,就惹了廖家的二老太爷,抛了张语气不详的欠条给你姐夫不说,还大声嚷着你姐夫不孝……要不是我多了个心眼让个小丫鬟跟了过去,及时喊了我婆婆过来,只怕你姐夫那天不拿出八百银子就休想走出廖家二老太爷的院子。”
说到这里,周初瑾自嘲般地笑了笑,道:“事情虽然压了下去,你姐夫却对我说,我婆婆怀疑这是我公公和廖家二老太爷合伙做的圈套,目的就是要从我婆婆手里讹几百两银子花花。我婆婆可能是怕我知道了从此对他们不敬,大年三十祭了祖就让你姐夫带着我初二启程来保定府给爹拜年。过完年之后就随你姐夫寓居京城。她随后就会来京城里照顾我生产……”
周少瑾先是被廖家糟心事给镇住了——前世她只知道廖家很复杂,姐姐过得很辛苦,却不知道事情这么离谱。可能是姐姐觉得说给她听了只会让她跟着担心,没有什么好处,所以在她的面前一点口风也没有露。而今生,姐姐得到了婆婆的喜欢,婆婆出面给她解了围,能让姐姐暂时摆脱这些不愉快的琐事……随后她又激动起来,顾不得和姐姐去说廖家的事,欢喜地道:“那姐姐能住在京城了啰?我以后就可以常去看姐姐了?”
或者,她也跟着姐姐住到京城里去。
姐夫肯定不会说什么的。
她还可以帮着姐姐照顾小外甥……还可以见到池舅舅……
周少瑾心中雀跃。
周初瑾笑着点头,悄声道:“你想不想跟着我住到京城去?路上我就和你姐夫说过了,你姐夫很是赞成。我们去廖家的老宅住,我们会住进当初我们成亲的时候我婆婆用体己银子买给我们的宅子里,那边离国子监很近,而且离二老太爷的宅子双榆胡同也很近……”
“要去,要去!”没等周初瑾的话说完,周少瑾已迫不及待地道,“我想和姐姐住些日子。”
前世姐夫也很欢迎她去同住,可那时候姐姐住在廖家的老宅,她不想连累姐姐姐夫,坚持在外面租房子住,直到要嫁给林世晟了,这才搬进廖家住了几天。
能照顾妹妹了,周初瑾不由笑容愉悦,嘱咐她:“这件事你不要做声,我来跟父亲和太太说。”
免得周少瑾难做人。
周少瑾根本没有注意这些,她心里全是程池。
池舅舅说过两天就会来拜访父亲了,到时候她把这个消息告诉池舅舅,池舅舅肯定会吓一大跳。
只要一想到程池也有吃惊、愕然的时候,她就忍不住地翘着嘴角笑。
周初瑾还以为周少瑾是因为可以和自己一起住了而高兴,轻轻地拍了拍周少瑾的手,道:“你以后就把姐姐的家当成你自己的家,我帮你在院子里种一架葡萄。”
她还记得小时候的时候妹妹指着畹香居的葡萄架奶声奶气地道:“我们要是搬走了,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这株葡萄了,吃不到这株葡萄树结的葡萄了?”
周初瑾心酸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这一次,她一定能让妹妹再也不会为一株葡萄架担心了。
周少瑾笑眯眯地点头,盼着程池早点到。
过了两天,程池果然来拜访周镇。
周镇和程池在书房里说话,周少瑾就佯装路过书房的样子想“偶遇”程池。
怀山看在眼里,在她第二次路过书房的时候就悄悄地告诉了程池。
程池原本还想和周镇说说收购粮种的事,可听着寒风呼啸着拍打窗棂的噼啪声,他只好草草地结束了和周镇的话题,在周少瑾第四次路过书房的时候遇见了周少瑾。
“池舅舅!”周少瑾虽然揣着手炉,可嘴唇依旧冻得有些发白,她见到程池,是真心的高兴,眉眼都带着笑,掩也掩饰不住,“您说了要来拜访父亲的,我一直盼着呢!没想到居然还遇到了。”
她好怕就是这样也遇不到程池。
程池笑道:“听说你姐姐和你姐夫特意赶来给你父亲拜年,你姐姐可好?”
“很好啊!”周少瑾笑盈盈地道,“我们一开始都有点担心姐姐,还请了个大夫过来给姐姐诊脉,大夫说母子都平安,我觉得我这外甥肯定是个健康懂事的宝宝。”
程池微笑着听着。
周镇看着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她来书房不是找他的吗?怎么看见程子川连爹也忘了,直顾着和程子川说话了。
程子川有那么好吗?
周镇轻轻地咳了一声。
程子川再好那也不过是个姻亲,怎么比得上和她有血缘关系的父亲!
周少瑾回过神来,忙上前给父亲问安。
周镇这才笑了起来,道:“你怎么过来了?”
周少瑾自然不能说是为了遇见程池。
她笑道:“太太想知道您什么时候回去,我闲着无事,就主动请缨来叫您。没想到池舅舅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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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八章 一起(给吱盟的加更)
装得还挺像!
程池在心里不停地笑。
周少瑾斜睨了程池一眼。
墨玉般润泽的眸子像浸在一汪春水里,微微上挑的眼睛眼线迤逦,如五月份娇花般妩媚。
程池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砸中似的,“咚”的一声,荡起阵阵涟漪,半晌都没有办法平静下来。
好在他向来能隐藏自己的情绪,面上温文尔雅,半点不显。
周镇当然也没有发现程池的异样,他急着回内宅——昨天廖绍棠已启程前往京城去收拾廖大太太送给他们的宅子了,周初瑾就暂居于此,等到廖绍棠那边安置妥当了再来接她。如今周初瑾在后院养胎,李氏陪着周初瑾,周少瑾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若是周初瑾有什么事李氏肯定不会跟她说,现在李氏同意周少瑾来找他,他怕是周初瑾有什么事,李氏特意支开周少瑾的。
周少瑾笑道:“那我代您送池舅舅吗?”
周镇惦记着周初瑾,又有意支开周少瑾,自然是满口答应,和小厮急急回了内宅。
周少瑾陪着周镇往外走。
两边是光秃秃的参天大树和郁郁葱葱树枝低矮的冬青。
周少瑾笑道:“池舅舅什么时候到京城长住?”
程池笑道:“把保定府的事安排好了我就会进京了。”
周少瑾上前几步,在程池的面前站定,笑道:“我姐姐也要去京城居住了,还要带了我同去!”
程池停下了脚步,望着眼睛只齐他肩膀的小姑娘,笑道:“那挺好啊!你有空的时候去我那里做客!”
周少瑾的笑容渐敛,微微皱眉。
她要去京城耶!
池舅舅不是应该很高兴吗?
怎么语气这么淡漠!
周少瑾情绪顿时低落下来。
这小丫头,一点也不经逗。
不过是寻常地应了她一句,就不高兴了。
程池清亮的眼眸中闪烁着星光般璀璨的碎光。
“傻瓜!”他的手抬起又放下,声音温柔如风,道,“你姐姐住的丹桂胡同离双榆胡同很近,离榆钱胡同也很近。”
“真的!”周少瑾睁大了眼睛。
京城的胡同很多都以周围的景致命名。
双榆胡同,多半是胡同里有两株榆树。
而榆钱胡同,多半也种着榆树。
说不定两个胡同就挨在一起呢!
周少瑾又高兴起来,道:“我就知道,池舅舅最好了!”
买了个和她姐姐相邻的胡同就最好了,要是她知道自己向二叔父推荐廖绍棠,让廖绍棠随着二叔父编撰《京华地志》,所以二叔父才会写信给廖绍棠,让他过年完就立刻回京,而廖大太太正是因为看见了这封信,想着儿子一旦能把名字印在《京华地志》上,这一辈子也就在士林里有了一席之地,不能让儿子耽搁了前程,更不能让儿子的名声坏在这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上,让儿子以后的仕途受损,她这才下决心送儿子和快要临盆了的儿媳妇到京城寓居的,廖绍棠才能从家里的泥沼中拔出来的……不知道小丫头会不会笑得像只偷吃了鱼的猫儿般可爱?
念头一闪而过,程池心中微凛。
既然已经决定把她当成自己的侄女,有些事就得学会克制。
仿佛有盆冰冷的水从头顶浇下来,他的心绪慢慢变得冰冷。
他笑道:“那我们京城再见!”
既然她以后随着周初瑾住,以周初瑾的性子和廖绍棠的为人,定不会亏待她,自己也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周少瑾笑眯眯地点头,不知道程池已经在她和他之间擅自给两人划下了一道天壑。
※
晚上,周初瑾来找周镇和李氏,说想自己月份重了,一个人去京城心里害怕,想让周少瑾陪她一块去,然后留下来照顾她些日子。
周镇既舍不得未出嫁的周少瑾,也担心有了身孕的周初瑾,他犹豫道:“要不你就在保定府生产?”
这是很不合规矩的。
何况周初瑾怀的还有可能是廖家的嫡子长孙,就算不是嫡子长孙,那也是廖绍棠这个宗子的第一个孩子,在家族中的地位也很尊贵。
但在周镇看来,什么事都有例外。
比如说周初瑾快生了却随着廖绍棠千里迢迢地赶往京城。
能在娘家生产,和父亲妹妹在一起,周初瑾顿时有些动心。
可婆婆那里……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我这个样子,家里的叔伯婶娘们原就都不赞同我出门,是婆婆一力承担,我这才能跟着绍堂去京城,能和父亲、太太、妹妹们见上一面……”
可让少瑾住到出了嫁的长女家里,周镇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的。
他好生生的,原来把她们放在九如巷,是想她们受更好的教育,现在为何还要让女儿寄人篱下?
只是他反对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口,李氏已拉了拉他的衣袖,朝着他使了个眼色。
李氏向来不管他和女儿的事,此时有话要说,周镇就转了话锋:“这件事让我仔细想想再回答你。”
周初瑾已看见李氏的动作,她心中有些不悦,脸上却不显,笑着辞了周镇。
周镇就朝李氏望去。
李氏道:“老爷,你就准备让大姑奶奶这样去京城?”
周镇不解,道:“我不是送了初瑾二百两银子做仪程吗?”
李氏笑道:“她一个刚进门的媳妇,头一次做娘,身边既没有母亲也没有婆婆,孩子生下来了怎么喂养?月子里应该吃什么……全都没有经历过,您怎么放心让她一个人去京城?”
周镇道:“不是有乳娘吗?到时候还会请稳婆什么的。”
“那怎么一样!”李氏笑道,“那些仆妇就是再忠心,也隔着主仆之别,有些话却不好说的,又不能由着大姑奶奶的性子……”
“那你是什么意思?”周镇道。
“若是老爷同意,我想带着幼瑾陪着大姑奶奶和二小姐一起进京!”李氏真诚地道,“既可以陪陪大姑奶奶,又可以照顾大姑奶奶生产,还可以让幼瑾和两位姐姐多相处些时日,姐妹间更有情份。”
“你去照顾初瑾生产?”周镇惊讶地道,“你,你行吗?”
李氏笑道:“妾身再不行,总归也是经历过的,去给大姑奶奶壮壮胆也好啊!而且……”她指了指黄太太住的方向,“也可以避开那位。”
收拾起常秀才的时候也可以避免让人联想到周少瑾的身上去。
周镇认真地思考起这件事来。
等到第二天周初瑾和周少瑾过来正房用早膳,周镇就把李氏的意思告诉了周初瑾,并道:“少瑾还没有出嫁,知道些什么?有太太跟着,我也安心些。”
周初瑾很是意外,沉默片刻,道:“只是太太跟了我去,父亲这里……”
周镇笑了起来,道:“你母亲去世之后我一个不也好生生地过了好几年。”
在周家,“母亲”这个人指的是庄氏。
周初瑾想想也对。
她也笑了起来,对李氏道:“如此就麻烦太太了。”
李氏忙道着“不敢当”,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只盼着大姑奶奶顺顺利利产下麟儿。”
彼此客客气气地应酬了几句,虽然不像真正的一家人那样亲密,气氛却也温馨。
周镇很是宽慰。
周少瑾则欢天喜地。
这样既可以照顾好姐姐了,又能和池舅舅见面了……
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忙着收拾箱笼。
那边黄太太和常秀才却等得嘴角都起了泡。
这么大的灯会,那周家二小姐第一天不来,第二天不来,难道第三天也不来?
可谁知道就这么巧,灯会连着摆了六天,花了上千两银子,那周家二小姐硬是没有迈出房门一步。
黄太太这下子可不好交差了。
她可没少听常秀才奉承,少受常秀才的孝敬!
“看来这周家二小姐的性子的确是非常的温婉娴贞。”她只好安抚常秀才道,“真不愧是在金陵府九如巷程家长大的,真正高门大户小姐的品格,守得住,静得下来。”
常秀才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听了黄太太的话之后,他更是抓耳搔腮,求黄太太道:“若是这件事能成,我拿出两千两银子做谢媒礼。”说着,又觉得周少瑾不仅仅只值这个价,忙道,“不,我出三千两银子的谢媒礼。”
黄太太眼睛都绿了。
周镇的这个知府,一年的俸禄才一百九十二石,四十二两银子……三千两银子啊!
“您放心。”她急不可待地保证,“这件事我一定给您办成了!”
常秀才松了口气。
黄太太送走了常秀才在屋里团团转起来。
她明显地感觉到李氏和她疏远了。
多半是把苗公子的事怪到她的头上去了。
想到这件事,黄太太真是一口气堵在胸口。
谁知道那个苗公子如此粗鄙不堪!亏他父亲还做过朝廷大员,一看就是那没有家教的人家。也不怪李氏对她不满。
这件事就算没有常秀才所托,她也得想办法和李氏缓和缓和关系才是。
虽说她家的老爷是走得宋阁老的路子,可怎比得上周大人和程家的关系。
好在这都是些内宅妇人的事,她又是一片好心,想来周大人也不至一点人情都不讲。
她在心里琢磨良久,最后决定请谭太太出面帮着试试李氏的口气。
大不了事成之后分五十两银子给谭太太。
拿定了主意,黄太太去了谭太太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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