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问话(给天外仙仙的加更)
程家会被满门抄斩?
开什么玩笑?
程家向来独善其身,大哥更是小心谨慎,从不参与诸皇子和皇孙之间的事,程家怎么会惹此大祸!
程池向来是个泰山崩于前而能面不改色的人,此刻闻言也不由得满脸惊愕。
谁这么大的口气?
预言?
占卜?
可就算是龙虎山的掌教也不敢这么拍着胸说自己知道谁能登基,不然龙虎山的掌教又何必隔几年就进京朝圣,想着法子给皇上留下个好印象。
周少瑾是从谁那里听说的还是有人告诉她这么说的呢?
那对方的用意是什么呢?
人无利不起早。
可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程池都猜不出对方的用意,这让习惯掌控一切而且也可以掌握一切的程池脑子有片刻的混乱。
而周少瑾却松了口气。
一直以来鲠在她喉头的话,她终于说出了口。
虽然这不在她的计划之内,也不是最好的时机,可她到底说出了口。
至于以后怎样,池舅舅会不会从此对她嗤之以鼻……就交给老天爷来裁定吧!
但不管怎样,她以后恐怕再也难去寒碧山房了,再也难以见到对她面冷心热,慈爱有加的郭老夫人了……
周少瑾眼眶微湿,她转身就朝外跑去。
程池回过神来,气得不行,站起来就喝了一声“你给我回来”。
周少瑾身子微顿,还是大着胆子“哐当”一声拉开了门闩。
“周少瑾!”程池咬着牙道,语气里充满了浓浓的示警的味道。
周少瑾吓得手一抖。
商嬷嬷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
她端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几碟子点心,笑盈盈地对着她道:“二表小姐,您怎么知道我要给您上点心?您还是快回屋坐了吧!这点小事哪里就轮得到您动手呢?”说着,一股柔韧的劲风朝她扑过来。
周少瑾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跌跌撞撞地连退了好几步又像被什么东西拽住了似的站稳了脚跟。
完了!完了!
她心里却隐约地知道,自己是逃不走了的。
周少瑾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躲到了挂着鹦鹉绿杭绸帐子的落地罩旁,睁大了眼睛屏息静气地望着程池,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盛满惊恐。
程池脸色铁青。
商嬷嬷张大了嘴巴。
程四爷,什么时候被人这样的对待过!
这简直……像恶霸强抢良家妇女后的场景……
四爷,应该很气愤吧?
不过,四爷也应该觉得很丢脸吧?
念头闪过,商嬷嬷忙低下了头,眼睛珠子也不敢乱瞄一下,放下托盘就飞一般地逃出了书房,出去的时候还体贴地把书房的门给关上了。
周少瑾被关门的声音吓得又是一抖。
这下她算是彻底的完了!
池舅舅肯定会刨根问底般地把事情的经过都问个清清楚楚的。
她该怎么办?
周少瑾望着程池,动也不敢动一下。
程池气得心角隐隐作痛。
这小丫头片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是老虎吗?
她就怕他怕成这个样子?
他气得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走了好几趟,心里的火气这才略略消散了些,指了身边的太师椅,淡淡地道了声“坐”。
周少瑾像只被逼到墙角的小猫,带着几分警惕地打量着程池。
程池嘴角都拧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这是什么表情?
可他也知道,越是像周少瑾这样看似软弱的人,一旦拿定主意,越是不容易开口说话。
他转身连喝了几口茶,这才面色暄和地走到那张离周少瑾最近的太师椅上坐下,温声地问她:“你相信我吗?”
周少瑾没有回答。
自己相信他吗?
要相信他吗?
她望着程池。
程池神色温和,静静地坐在那里,无限的耐心,仿佛可以等到天老地荒似的。
周少瑾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坐在三支轩的凉亭里,什么也没有问,神色自若地吩咐她沏茶;她想到她在寒碧山房里抄经书时,他悄无声息地站在她的身后,面带微笑地夸她的字写得好;她想那天走火,面对隔岸喧嚣的呼喊,他却什么也没有问地打发了秦子安……
她为什么不相信他?
她又凭什么不相信他?
至少,他在自己说出程家会被满门抄斩的时候没有把自己当成疯子或是以为自己被鬼怪附了体,而是想办法问出事情的缘由。
周少瑾慢慢地点了一下头。
程池松了口气。
也就是说,不是她不相信自己,只是她所经历的事太过惊世骇俗或是太过匪夷所思,她怕他不相信而已。
程池的表情越发的温和了,他温文地笑道:“少瑾,你别害怕。这里是听鹂馆,服侍的都是忠于我的人,别说我们是关着书房的门私底下说的话了,就是你在听鹂馆大声嚷嚷说出来的话,没有我点头,半个字也传不出去的。你相信吗?”
她当然相信。
周少瑾点头。
程池眼底闪过一丝满意地笑意,道:“你刚才说,丙午年,也就是十一年之后,皇上会驾崩,继位的是四皇子;丁未年正月初一,也就是次年,会改元号‘天顺’。戊申年,也就是天顺二年的正月,程家莫名其妙地就被满门抄斩了……这是你自己‘想’的?还是谁告诉你的?或者是你从哪里听到的?”
这三个答案周少瑾都不能选。
她如果回答是自己“想”的,池舅舅肯定会问她是怎么“想”,为了求证,说不定还会让她帮着郭老夫人找前两天放失了方向的南珠耳环……
她如果回答是别人告诉她的,或是听谁说的,接下来池舅舅肯定要她交人……她没人可交,也不能冤枉别人。
周少瑾低着头,没有做声。
程池想了想,柔声道:“少瑾,那我换个法子问你。你要是觉得我说对了,你就点点头。你要是觉得我说错了,你就摇摇头。好不好”
周少瑾心中惶恐。
如果池舅舅猜对了怎么办?
她抬睑看了程池一眼。
程池认真地望着她,表情真诚。
周少瑾暗暗叫苦。
程池却觉得自己方法用对了。
不然周少瑾怎么会很担心的样子,分明是怕自己猜对了。
他向她保证:“不管是谁,我都不生气,好不好?”
周少瑾心里像被人捶了一拳似的,眼泪唰地一下就落了下来。
她生平最怕别人生她的气了。
池舅舅却一语中的。
程池看着不由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这孩子,只怕是被吓坏了。
他轻声道:“这件事是不是与二房的老祖宗有关?”
周少瑾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程池道:“与程识有关?”
周少瑾摇头。
程池道:“那与程证有关?”
周少瑾又摇了摇头。
程池笑道:“难道与程诰有关?我看他们几兄弟里面,你和程诰、程诣的关系最好了。”
周少瑾脸色一红。
她想到了自己和程诣之间的事……还求了池舅舅帮忙。
“才不是!”她喃喃地道。
程池的心又松了松。
愿意说话就好。
怕就怕她固执起来,打定了主意不开口。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更为轻快,道:“我觉得也不可能是你沔大舅舅,他这个人,老实、本份,就算是大智若愚,也不可能藏这么深。”他做出一副沉思的样子,道,“五房,那就更不可能了,难道是你父亲?可这么大的事,他又怎么会告诉你……难道你父亲喜欢你更甚于你姐姐,所以才事无巨细地都告诉你,好让你以后嫁了人可以用这些事拿捏住你丈夫……”
程池看似在思考,实际上却一直用眼角的余光注视着周少瑾。
周少瑾有些懵。
她没有想到看上去严肃冷静的池舅舅胡思乱想起来可以这样的天马行空。
周少瑾表情和缓下来,正想摇头,谁知道程池却陡然朝她看过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双眸,沉声道:“是不是程许!这件事与程许有关!”
他的声音是那么肯定,好像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经过,而程许这个名字又是如此的敏、感,猝不及防间,周少瑾心神大乱,情不自禁地大声反驳道:“不,不是他,和他没有关系!”
可声音未落,周少瑾就呆住了。
她的声音高亢而又尖锐,带着欲盖弥彰的慌乱,让人一听就觉得她这是在掩耳盗铃。
程池的声音却比她还要大,厉声问她:“那你为什么那么怕程许?他到底做了什么事?像你这么大的女孩子,不都想嫁程许这样的少年郎吗?为什么独独你对他避之如蛇?你敢说你们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没有,没有!”程池的质问是那么的尖锐,和她一直压在心底的那个声音仿佛重合在了一起,周少瑾好像又回到了程家的祠堂,面对着程家众人或回避或鄙视或失望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我没有,我没有!”她大声的辩斥,脸色苍白,泪水止不住下落。
程池很是惊讶。
他不过是试一试周少瑾,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
也就是说,程许真的曾经对她做过什么……
程池望着摇摇欲坠地靠在落地罩旁,好像下一息就要崩溃了似的周少瑾,心痛就像投入心湖的石子,一圈圈地荡漾开来。
他上前抓住了周少瑾的胳膊,好像这样,她就能在他的搀扶下不会倒下去似的。
可谁知道周少瑾却凄声尖叫了起来,一面叫,还一面拍打着他的手:“你别碰我!你别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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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兄弟们,非常的抱歉,事情不在我的预料之中,没办法及时更新。
给天外仙仙灵兽蛋的加更。
今天晚上的更新会在十二点左右。
还请各位姐妹兄弟原谅!
PS:改了错字,有点晚了,现在的时间不太能保证,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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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 解惑
程池大怒。
有黄理的事在前,周少瑾所说的事又精准到了年月日,他压根就不相信程家或是程家的姻亲里有这样的能人,他所说的话,所做的事从头到尾不过是希望能让周少瑾放下心结,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
就算不能告诉他事情的真相,从她的嘴里套出几句话来也好。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套出来的竟然是程许!
这个他寄予了无限希望的侄子。
为了这个侄儿,他甚至拒绝了母亲让他指导程让的提议,就是怕给他制造出一个对手来,影响程家的安定和谐。
这个小畜生!
程池紧紧锢住了周少瑾的胳膊,尽量地让自己的声音听上不那么的生硬,道:“少瑾,你别怕,我是程子川!”
周少瑾却梦魇了一样,尖叫着踢打他。
商嬷嬷冲了进来:“四爷……”
程池的目光如刀光般地掠了过去,声音冷得像冰渣子:“给我出去!”
商嬷嬷胆战心惊地退了下去。
周少瑾挣扎得更厉害了。
程池没有办法,只好把她禁锢在了他的怀里,温声地在她耳边提醒着她:“少瑾,我是程子川,是你的池舅舅……”
如是我闻的香味淡雅清新,像开在山野边的无名小花,既有花的芬芳又有草的清新,让人闻了心绪宁静。
周少瑾渐渐地安静下来。
程池松了口气,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像安抚小婴儿一样的安抚着她:“别怕,别怕!”
周少瑾仿佛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无助地被程池半搂在怀里。
她一个激灵,伸手推着程池。
谁知道程池却比她想像的更有力量,她不仅没能推开程池,反而让程池误会她的情绪又开始激动起来,紧了紧抱着她的手臂,不停地轻声安慰她:“别怕,我是池舅舅!别怕,没事了……”
原来池舅舅只是在安慰她。
周少瑾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程池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下来。
他试探般地慢慢地放松了禁锢周少瑾的手臂。
这小丫头看着柔柔软软的,闹腾起来却像个小猫似的又抓又挠的,她要是再这么下去,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小丫头乖乖地没有动弹。
程池忍不住像安抚小动物似的摸了摸她的头,低声道:“少瑾,你说过相信我的,你现在还相信我吗?”
她当然相信池舅舅的能力。
不然前世他也不会能从法场救走程许,今生她也不会找他帮着给程泾递话了!
周少瑾点头。
那就好!
程池抿了抿嘴,温声道:“那好,少瑾,你告诉我,除了程许,程辂和程举是不是也有份?”
周少瑾毛骨悚然。
她还什么都没有说,池舅舅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若是她和盘说出前世的事,那还有什么事能瞒得过池舅舅?
她身子僵直。
抱着她的程池立刻感觉到了她的情绪。
他眼底闪过一丝戾气,声音却更加的温柔了:“少瑾,你别怕,你只管跟我说实话……程许是不是拿了你什么东西,所以你才没有办法脱身了……”
周少瑾愕然。
池舅舅怎么会往这方面想?
但当年的事,也和这差不多,只是比这严重多了!
可就算是这样,池舅舅也会觉得她没有错吗?
也会站在她这边帮她吗?
周少瑾紧紧地抓住了程池的衣襟。
也就是说,自己猜对了!
程池心里的火苗顿时蹭蹭蹭地直冒,让他都没敢开口说话,就怕自己一开口吓着了本已像惊弓之鸟的周少瑾。
过了好一会,他才轻轻地抚了抚周少瑾的青丝,柔声道:“少瑾,你放心好了,我会帮你把东西拿回来,保证不让别人知道。不过,你得告诉我是什么东西……”说完又怕是些极隐私的东西,道,“要不你写给我也行……”
周少瑾眼眶立刻就湿润了。
在她说出那样危言耸听的话之后,在她做出了那样歇斯底里的事之后,池舅舅不仅没有把她当成怪物,没有把她推开,反而像从前一样的关心她,庇护她……也许这个世上,没有谁比池舅舅待她更好的了!
她抓着程池的衣襟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泪水很快就打湿了程池的衣襟。
程池神色微黯。
小丫头本就是个没什么心机的人,被人这样的威胁,暗地里还不知道有多惊恐,流了多少的泪水,受了多少的委屈。难怪程许走后她明显得开朗了很多,跟着他和母亲去普陀山的时候更是欢快的像只小鸟……能够暂时离开程家,离开九如巷,她肯定很高兴吧!
不过,程许再荒唐,也不可能做出威胁小姑娘的事……
程池想到了程辂。
有段时间程许和程辂走得很近,或者就是那段时间程许有了变化也说不定!
周少瑾之所以针对程辂,会不会也与这件事有关呢?
可就算是这样,程家被满门抄斩、四皇子最后会一登大宝这类事又是谁告诉周少瑾的,那人有什么用意,他还是一无所知。
望着哭得伤心难过的周少瑾,程池决定这件事还是缓一缓再解决为好。
反正这些消息于程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那人花心思布了局,应该不会就这样收手才是。
他悄声地劝着周少瑾:“好了,别哭了!你再哭下去,我这件衣服就没用了。这是我今年做的新衣服,你好歹也要让我穿两次啊!我的衣服可不多……”
周少瑾“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南屏一次性给池舅舅做十二件衣裳……他还说他没有衣服穿。
她哽咽道:“我的女红也很好的,大不了我给池舅舅做身新衣裳好了!”
小孩子的眼泪真像三月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这才两句话的功夫,她就像从前似的开始在自己面前没大没小起来。
不过,这样也好。
至少好哄。
这要是摊上像程笙那样刁钻的,他就只能摆出长辈的谱来了。
程池心情大好,放开了周少瑾,道:“不难过了?”
周少瑾一愣。
她不是很伤心的吗,怎么转眼间就不觉得难过了呢?
程池道:“程嘉善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了。你的事,多半是程辂怂恿他做的。你得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我才行!”
周少瑾呆呆地望着他,心里佩服得不行,道:“为什么您觉得不是程举呢?”
“他还没有这个本事和能力指使程嘉善。”程池淡淡地道,“嘉善虽然有些不谙世事,可他骨子里却非常的傲气,程举出身低微,又是纨绔子弟,怎么可能和嘉善说得上话?就更谈不上怂恿了。”
如果自己前世有池舅舅一半的聪明,事情应该是另一种结局吧?
周少瑾默然。
程池还以为她是想起了程辂的恩怨,劝慰她道:“少瑾,程辂以后再也不会威胁到你了——我已经跟吴知府和林教谕打过招呼了,今年的岁考,他肯定过不了关。在吴知府走之前,一定会除了他的襕衫。以后他就没有了兴风作浪的资本,也就会老实很多。”
不过,也许会更丧心病狂。
可这些都不必让小丫头知道。
他会处理的。
程池笑着指了指书案上的笔墨,悄声道:“把要我找的东西写下来。”
周少瑾莫名的脸色绯红。
程池轻声道:“怎么了?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周少瑾深深地吸了口气,鼓足了勇气道:“池舅舅,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您说。他们没有拿走我什么东西,我也没有被他们威胁,我,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跟您开口……”她说完,抬头望着程池,脸上满是迷茫,“我不知道我现在是在梦里,还是从前发生的事是在做梦。或者两个都不是梦……”她语气微顿,沉声道,“我,我好像重活了一遍似的。”
程池震惊地望着周少瑾,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周少瑾咬了咬唇,最终还是把前世所经历的事地选择性地说了一部分。
这其中当然也就省略了她和程辂、程许的事。
程池静静地听着,表情时而冷峻,时而严肃,时而沉入短暂的思索,直到周少瑾把话说完了,他这才皱着眉道:“你是说,你知道之后十一年间都会发生些什么事?”
周少瑾点了点头。
程池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原以为周少瑾背后有人。
看来是他把事情想复杂了。
程池背着手,低头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了好几圈,这才停下了脚步,面色凝重地道:“你是说,你有预知的能力?”然后没等周少瑾回答,他又有些自言自语地道,“我从前在黔西遇到个人,别人都把她当疯子,她说她通阴阳,看得到鬼魂的影子,我曾请她做法,她还就真有些道道……”
周少瑾的视线有些模糊。
池舅舅,就这样接受了她的异样?
没有诧异,没有怀疑,没有慌乱,没有惊恐,就这样自自然然地接受了她所说的话。
这算不算是一种相信呢?
周少瑾心里一阵激动,很想点头附合程池的话。
她知道,这是个很好的借口。
可她不想骗程池,更不想永远都生活在一个又一个的谎言里。
而且她也自认自己也骗不了程池。
“不是!”周少瑾呢喃道,“我只知道与我自己有关的事,或者是我自己知道的事……像程家为什么会被满门抄斩,那个时候我已经嫁了人,不在金陵了,根本不知道原因,是事后姐姐告诉我,我才知道的……我觉得那不是梦……做女红被针扎了手的痛苦,喝汤被烫了舌头的感觉,京城冬天的寒冷……我都能真真切切地感觉得到……我曾经说给我姐姐听,姐姐还以为我被什么东西上了身,我就再也不敢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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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兄弟们,今天真是抱歉,一件事引发了无数件事,其中就包括我的更新一推再推。这也有点像滚雪球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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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 询问(给秦若凡的加更)
姐妹兄弟们,昨天的文写得太粗糙了,我进行了大修,二百四十九章和二百五十章可能有点接不上来,亲们重新刷新一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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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池闻言皱了皱眉,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周少瑾低头道:“是前年的三月二十四。我在湖边跌了一跤,醒过来睁开眼睛却回到了十二岁的时候……”
程池点了点头。
这就和怀山说的对上了。
他瞥了周少瑾一眼,道:“那你怎么管起林、沐两家的事来?是林家和你有关系还是沐家和你有关系?”
所有的事情就是因它而起,周少瑾知道这是个没有办法回避的话题。
她不由轻声道:“林世晟,前世是我的夫婿!”
程池挑了挑眉,道:“前夫?”
算是吧……
周少瑾脸胀得通红。
程池却道:“难道你抢了沐家大小姐的婚事,然后沐家大小姐又因为沐家的事沦落成了官妓,你很内疚,所以想帮他们?”
“怎么会!”周少瑾闻言急得跳脚,道,“我是那种人吗?我怎么会去抢别人的婚事?人家沐家大小姐自幼就和林世晟订了亲,如果不是这场祸事,他们早就顺利地成了亲。但林世晟一直对沐家大小姐念念不忘,后来找了个机会纳了沐家大小姐为妾……我不过是想帮他们一把而已!”
有这样相帮的吗?
前世自己的丈夫纳了青梅竹马的心上人为小妾,做为嫡妻,她不仅不妒忌,不心酸,还想办法撮合自己的丈夫娶了小妾……况且周家是正正经经的读书人出身,又怎么会和行伍出行的林世晟结了亲家的?而且还是远嫁到了京城!
程池似笑非笑地瞥了周少瑾一眼,道:“你们是假夫妻吧?”
“不是!”周少瑾下意识地反驳道,“我们不是假夫妻!”
程池一个字也不相信,道:“你怎么会嫁到京城去?”
周少瑾有片刻的迟疑,悄声道:“我姐夫做得媒。”
不是关老太太也不是周镇做得媒,而是廖绍棠做得媒。
这本身就是件很耐人寻味的事。
程池想到刚才他拽周少瑾时周少瑾的反应,还有他提到程许时她的抵触……他不由神色一肃,正色地道:“少瑾,在你所说的前世里,程许是不是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她为什么会离开程家,为什么会远嫁!
周少瑾表情微凝。
池舅舅,到底还是发现了!
可那么羞辱的事,在池舅舅面前,她怎么开得了口?
她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身子忍不住发起抖来。
程池看了大为不忍。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他又何必反复地提起来让她觉得痛苦呢?
他不禁上前轻柔地摸了摸周少瑾的头,温声道:“如果觉得心里不舒服,你就别想了。你不也说,那是前生的事吗?今生你好好的,就不要想前世那些让人不高兴的事了。嗯?”
周少瑾几乎是感激地望了程池一眼。
她真的是不想再去提从前了。
犯下错误需要惩罚的人不知道,她这个受害者却不停地受伤害!
她乖乖地点头。
程池看着,在心里悄悄地叹了口气。
就算是前世的事,但那些曾经感受过的痛苦却不会因为时光的流逝而消失不见。它不过是被藏在了角落里而已。
这小丫头,乖顺得让人心痛!
只是不知道前世程许到底做了些什么?
是不是已经坠落到了无药可救了?
既然她的背后没有人,那有些事他就得问清楚了。
程池指了不远处的罗汉床,道:“少瑾,你还没有告诉我程家为什么会被抄家呢?我们坐下来说话好不好?”
周少瑾连忙点头。
两人在罗汉床前一左一右地坐下。
周少瑾斟酌着把当时的情景告诉了程池。
程池注意到周少瑾在她自己所说的前世里,是一个人独自住在林家位于大兴的田庄里的。
他道:“那这件事最好是问你姐夫廖绍棠了?可廖绍棠却没有预知的能力,根本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周少瑾赧然。
她说了,等于没说。
程池细细地问周初瑾是什么时候到田庄的,又是什么时候走的,在田庄逗留了多长的时候,和她都说了些什么话,林世晟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什么时候给她报得信……事无巨细,问得非常详细。
周少瑾知道程池是想从中找出些蛛丝马迹来,回答的非常慎重。
程池听后陷入了沉思。
周少瑾大气不敢出的坐在他的身边,直到他神色缓和,这才小心翼翼地道:“池舅舅,还有一件事……前世,是黄理做了礼部尚书,沐大人的事,今年年底才会发现……现在泾舅舅做了礼部尚书,沐大人的事提前暴发了……我,我不知道事情还会不会和前世一模一样。”
这一点程池还真没有想到。
他到现在还是半信半疑的,觉得周少瑾应该是有预知能力而不是什么重新活了一回。
程池沉默了一会,道:“那你知不知道我母亲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不知道为什么,程池虽然面色如常,可周少瑾就是能感受到他心底的悲痛。
她斟酌道:“好像是丙午年,也就是至德二十九年……而且老夫人和长房的二老太爷是前后脚走的……我当时在京城,先听到二老太爷去世的消息,然后听到老夫人去世的消息……老夫人应该走在了二老太爷的前头……”
“听说?”程池面色不虞,道,“你嫁到京城之后和我母亲、我都没有什么来往吗?”
以他和母亲的性格,周少瑾若真是被程许欺负了,他们一定会尽力地补偿她的,甚至会让二哥收了她为干女儿,为她撑腰的。
可听她的口吻,自己和母亲却对她不闻不问的……在周少瑾眼中的前世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呢?
他忍不住道:“我那个时候在干什么?”
周少瑾犹豫了片刻,道:“我在九如巷的时候,并不认识池舅舅。我最后一次听到您的消息,是壬寅年,也就是至德二十五年……”
那是她出嫁后的第三年,程许却依旧纠缠不清,每年她的生辰都会跪在姐姐家的大门口,是池舅舅出现之后把他给拽走了。
之后程许就再也没有出现。
对了,她还忘记了一件事。
周少瑾忙补充道:“之后就是天顺二年,您劫法场,只救走了程许一个人……”
程池心头大震。
重新审视周少瑾的话。
按照他的计划,他今年会把程家的庶务全都交出去,二年之后离开九如巷,再三年,彻底地和程家断决关系……那一年,正好是至德二十五年。
他自知这想法太过惊世骇俗,除了他自己,他连怀山和秦子平等人都没有说,周少瑾不可能知道这件事。
还有劫法场的事。
照周少瑾说的,程家被满门抄斩是他隐退之后的第六年,他身边最多也就跟着几个像怀山、商嬷嬷这样的心腹,就算是有心劫法场,估计最多也就能救出一、两个人来,在那种情况下,以自己的性格,的确会优先考虑身为嫡长子嫡长孙的程许。
也就是说,周少瑾说的全是事实。
她的确是重新活了一遍。
而程许,恐怕不仅仅是欺负了周少瑾这么简单了。
周少瑾应该是和程家闹翻了!
只是这个时候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他今天已经问了很多小丫头难堪到不知道怎么回答的话了。
还是以后有机会了再慢慢打听好了。
怎么也不能让她像前世那样被程许给欺负了。
程池问周少瑾:“二房的老祖宗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他的语气已由轻快的调侃转为郑重。
周少瑾立刻就感觉到了。
她难掩心中的激荡,忙道:“癸卯年,也就是至德二十六年。”
母亲到底熬过了程叙那个老头子!
程池心中荡漾着股无言的悲凉。
他问周少瑾:“重生的事,还有谁知道?”
“只有您知道!”周少瑾苦笑道,“姐姐不相信,我也怕吓着姐姐。”
程池道:“她是闺阁弱质女子,又是读书人,自然没有办法接受这些怪力乱神的事。”
可池舅舅您怎么就接受了呢?
周少瑾很想问一句,可话到嘴边,她又怕破坏了彼此间的气氛,把这句话给咽了下去,决定找个机会再好好地问问池舅舅。
这件事比自己想像中的还要复杂!
程池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着步子。
周少瑾知道的事不多,却件件都是直指要害。而且听她的语气,她重生之后改变了很多事,这些事又变化了前世的结局,很多事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有怎样的转变,怎样的发展。这就得他和她坐下来仔细地分析。而周初瑾出嫁之后,周少瑾有可会随着李氏去保定府……
程池瞬间就做出了一个决定。
只是还没有等他征求周少瑾的想法,门外就传来商嬷嬷略带几分焦灼的声音:“四爷,老夫人身边的碧玉姑娘过来了。说是老夫人知道二表小姐过来了,奉了老夫人之命,请二表小姐过去说话……”
这是谁在母亲面前嚼舌根了吗?
程池脸色有些不好看。
周少瑾汗颜,不敢看程池。
她来的时候曾经嘱咐过春晚,如果她半个时辰还没有回畹香居,春晚就到寒碧山房的老夫人那里去找她。
虽然做母亲的都会向着儿子,可在郭老夫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情况下,她也会有机可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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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秦若凡的灵兽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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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章 首饰
程池当然没有往周少瑾身上想。
既然母亲让人请了周少瑾过去,他再留周少瑾就不合适了。
他对周少瑾道:“你会不会自己整理衣饰?要不要我让南屏来帮帮你。”
周少瑾脸色一红。
她刚才又哭又闹的,只怕早已衣饰凌乱。这样走出去,被那些妇仆看见了还不得对她指指点点、说三道四的。
“我自己也能行!”周少瑾忙道。
程池松了口气。
周少瑾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他像哄小孩子似的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今天你对我说的话最好谁也别说,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你下棋输了,又被我说了几句,心里不舒服。这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你又有这样的奇遇,万一被别有用心的人盯上,被人利用是小,就怕有些人心胸狭窄,想让你为他一人所用,把你关起来让我们都找不到,那就麻烦了。”
重生的事像块大石头似的压在周少瑾的胸口,她生怕被别人发现当成怪物,可没有想到,自己的经历在池舅舅的眼里却能媲美和氏璧。
周少瑾突然间觉得自己的际遇也不是那么糟糕了。
她连连点头:“我谁也不会说的。”
程池见她一副不知道深浅的样子,还是有些不放心,继续吓唬她道:“你要因此被人捉走了,我也不管你了。知道吗?”
周少瑾脸上火辣辣的。
池舅舅还真当她是小孩子。
不过,被人这样当成小孩子的感觉……也挺好的。
她忙保证道:“除了池舅舅,我一定谁也不说。”
程池这才略略放心,指了里间,道:“去整整衣饰,我们这就去老夫人那里。”
周少瑾有些好奇地进了里间。
里间是个小小的休憩室。靠墙放着张小小的填漆床,挂了白色的细布帐子。临窗是张大书桌,除了文房四宝还用羡阳钵养了盆君子兰,多宝阁架子上不是放着书就是放着各种大大小小的卷轴。
不知道那卷轴里是画还是池舅舅在船上说的什么舆图。
周少瑾很想打开看看。
她回头朝外间瞥去,正巧看见了程池蓝灰色的素面杭绸袍子的一角。
周少瑾失望地叹了口气。
回头看见了床头的镜架。
那镜架的架子是紫檀木做的,正中镶了张团扇大小的西洋镜,照得人纤毫毕露。
周少瑾嘟了嘟嘴。
池舅舅好奢侈。
镜架上竟然镶的是西洋镜。
她站在西洋镜前左右打量着自己的脸。
皮肤光洁如玉,没有什么小疖子也没有什么伤痕,就是眼睛红红的,还有点肿。
周少瑾赧然地笑了笑,对着镜子重新整理了妆饰,出了里间。
程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了件青竹色的细布道袍,宽袖大袍,颇有些道风仙骨的味道。
周少瑾小声道:“池舅舅,那年您真上了龙虎山的第一炷香吗?那岂不是没有在家里过年?”
“是啊!”程池不以为意地笑道,“你不是说之前都没有怎么看见我吗?我常年在外面到处跑。”他说着,推开了书房的门。
周少瑾连忙跟上。
商嬷嬷和碧玉都在外面等。
碧玉还好,只是奉了老夫人之命来请周少瑾过去,商嬷嬷却隐隐约约听到了些许的动静,见周少瑾全须全尾,面带微笑的走了出来,她不由地长舒了口气。
程池一面跟着碧玉往上房去,一面问她:“老夫人在做什么呢?”
碧玉笑道:“老夫人在清点从前的首饰呢!说是有什么东西她老人家自己都不记得了。趁着这几天天气好,拿出来看看。”
周少瑾摸汗。
别人是晒书,晒衣裳,老夫人却是晒首饰……
程池显然和周少瑾想一块去了,道:“我记得庙里要晒经书的,是几月份?你们不妨陪着老夫人出去走走。”
碧玉笑道:“六月初六晒书。这还早着点。”
程池见她说话稳重,不卑不亢的,就多看了她一眼。
碧玉忙恭敬地低下了头。
程池脸上闪过一丝满意的神情,进了郭老夫人住的上房。
郭老夫还真的在晒首饰。
窗边的罗汉床、窗台、茶几、太师椅上都满摆了各种各样的装首饰的匣子,还有些就那样堆在地上,屋里珠光宝气,金碧辉煌。
看见周少瑾和程池进来,郭老夫人朝着他们招手笑道:“你们来的正好,快帮我看看,哪些首饰好看,哪些首饰不好看。”
周少瑾奇道:“您要重新打首饰吗?”
郭老夫人笑道:“先把不好看的、过时了的挑出来放到一边,是赏人还是重新打我还没有拿定主意呢!”
周少瑾见旁边敞开的匣子里放着枚赤金仙桃献寿的长簪,道:“这个也不要了吗?”
“不要了。”郭老夫人道,“几十年的老款式了,除了金子的成色好一点,做工样子都过时了。”
周少瑾见那簪子雕工精细,衬着仙桃的几片叶子脉络清晰可见,十分逼真,不免有些可惜,拿起来看了看。
这些年流行金镶玉和累丝,那簪子是实心的,戴着也沉,的确过时了。
郭老夫人笑道:“你很喜欢吗?”
周少瑾忙道:“我不太喜欢这种厚实的首饰。”
她可是亲自领教过郭老夫人的大方,她怕郭老夫人一时兴起,把这支簪子赏给了自己。
郭老夫人颔首道:“你们小姑娘家的确都不怎么喜欢这样的首饰。”她想了想,吩咐玛瑙,“你去把我那支月满西楼的分心找出来给二表小姐。”
周少瑾吓了一大跳,想拒绝,又怕郭老夫人只是给自己看看,自己自做多情了,只好笑道:“是您珍藏的吗?”
“珍藏谈不上。”郭老夫人道,“虽也是早年的老物件了,却是宫里出来的,这么多年我也没有看见第二支。”
说话间,玛瑙捧着个红漆描金月季花的匣子走了进来。
郭老夫人打开了匣子,对周少瑾道:“你看!”
周少瑾大为惊讶。
那月满西楼分心是赤金打造的,少说也有十二、三两。分心的中间是琼楼玉宇般重重叠叠的宫殿,宫殿的背面是半轮明月,左边是棵桂花树,树下蹲着只小兔子。小兔子自不必说,神态活灵活现,仿佛真的一般。那桂花树的树叶却薄如箔纸,一片片地挂在枝头,手一动,树叶籁籁作响,光华四射,精美绝伦。
“真漂亮!”她赞道。
郭老夫人把匣子往她手里一塞,道:“既然觉得漂亮,就拿去玩去吧!”
“这怎么能行!”周少瑾道,“我一来就夺您所好……”
“这算什么所好。”郭老夫人笑道,“也只有你们这些小姑娘喜欢这些东西了。”然后道,“你也别跟我客气。我还有更好的东西,那是我准备闭眼的时候才拿出来的。让你们这些小丫头都惦记着,听说我不行了就飞奔着回来准备分我的东西。”
周少瑾忍不住笑了起来,收下了那支月满西楼的分心。
程池就道:“娘,你是不是给个地方我坐坐。”
珍珠几个忙进来收拾东西。
郭老夫人却手一挥,道:“还是我挪个地方吧?这要是让你们收拾了,我等会又不记得那些东西放哪里了。”
周少瑾就虚扶着郭老夫人去旁边的宴息室。
郭老夫人问周少瑾:“你怎么过来了?”
周少瑾就照着程池吩咐的道:“我过来和池舅舅下棋的。”
郭老夫人就拖长了嗓子“哦”了一声。
周少瑾很是心虚,眼睑微垂。
程池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小丫头片子怎么会聪明起来连他是生气还是高兴都看得出来,笨起来别人问她什么就说什么呢?
她过来找他下棋,按礼是要先去给母亲请安的。她没有给母亲请安就去了自己的听鹂馆,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母亲她是被他叫去的吗?她这么回答,不是明摆着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欲盖弥彰吗?
母亲就是不怀疑也要怀疑了。
他扶了扶额头。
郭老夫人却像根本没有听出来似的,笑着说起了其他的事:“家里都准备得怎样了?廖家的人到了吗?上次说给你继母接风洗程的没能办成,你回去跟你继母说一声,等她忙完了这阵子,我请她到家里来听评书。”
周少瑾笑着替李氏道了谢。
碧玉笑着走了进来,道:“老夫人,顾家的大太太和九太太过来了。”
顾家的九太太,指的是顾清和的太太。
她的母亲和郭老夫人是表姐妹。
郭老夫人就对周少瑾和程池道:“你们去下棋吧!等会也不用和我来道别了。我看顾家的大太太和九太太过来只怕是有要紧的事。”
程池和周少瑾退了下去。
郭老夫人吩咐碧玉:“请了顾家的大太太和九太太到花厅里坐。”
寒碧山房的花厅和程池住的听鹂馆一南一北,就算是走错,顾家的女眷也不可能碰到周少瑾和程池。
程池就拿了张银票给周少瑾,道:“这是我给您姐姐的顺礼,你回去也有个搪塞的借口。”
周少瑾打开一看,二百两。
一般人随礼多则二、三十两,少则几两。
这也太多了点吧?
不过,就这样随手掏给她,肯定是临时想起来的。
周少瑾在心里哼哼道,想起程池屋里镜架上镶着的西洋镜,笑盈盈地把银票装进了荷包里,道:“那我就替我姐姐谢谢池舅舅了!”
然后给程池屈膝行礼,带着春晚回了平桥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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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 胡诌(周末加更)
程池望着周少瑾渐行渐远的背景在心里直嘀咕。
这小丫头片子,一点也不客气,收了他二百两银子,连句场面上的客气话都没有。
不过,算了,以后两人还要相处,也就不和她计较这些了。
他转身准备回听鹂馆。
翡翠却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四老爷,老夫人请您过去说话。”
程池奇道:“老夫人不是有客人吗?”
翡翠笑道:“奴婢也不知道。老夫人让奴婢来传话,奴婢就来传话了。”
程池想了想,去了郭老夫人那里。
郭老夫人换了件玄色的仙鹤纹的褙子,原来的纂儿重新梳了个圆髻,戴了根通体无暇的白色和田玉簪子,端坐在罗汉床上喝着茶,珍珠领着几个小丫鬟在收拾靶镜、帕子。
老人家指了指自己的对面,道:“坐下来说话——喝什么茶?”
这就是要长谈的意思了。
程池笑道:“顾家的两位太太不是等着您吗?您不先去见了客人?”
郭老夫人似笑非笑地瞥了儿子一眼,道:“客人哪有你重要啊!我都不知道你收拾起自家的小侄女来了。”
程池看了眼一屋子的人,撩了袍子就闲闲地坐在了郭老夫的对面,吩咐珍珠:“那就给我沏杯碧螺春。这春天到了,最好是喝点绿茶消消火。”
珍珠笑着上了茶点,领着屋里的小丫鬟退了下去。
郭老夫人站起来转身拿起多宝阁阁子里的一柄玉如意就朝程池打去:“你都做了些什么?把人家小姑娘吓得跑到我这里来求援!嗯!”
程池斜着身子一躲,那玉如意就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娘,我都这么大了,您怎么还这样?出了事就打自家的孩子,也不问青红皂白的!”他一面咧着嘴揉着肩膀,一面道,“她是我侄女,我能把她怎样了?”又道,“她找您求援了?是怎么找您求得援?”
周少瑾从头到尾都和他在一起,除非她来之前就有了准备。
一想到这个可能,程池心里的火苗又窜了起来。
他还没有找她算账,她倒好,先把状告到了他娘这里来了。
这小丫头,不收拾收拾她,她以后还不得上房揭瓦啊!
那边郭老夫人打了儿子,气也消了,坐下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程池没准备把周少瑾的事告诉任何一个人,这其中也包括自己的母亲郭老夫人。
他又素来知道谎言的最高境界就是十句真一句假,何况他又有事求母亲,因而转眼间就有了说词:“上次大哥和黄理争礼部尚书的事,我曾经给大哥派过信,这件事您应该知道。”
郭老夫人点了点头。
程池道:“话是通过少瑾那丫头传过来的,得了信的人却是周大成。”
大成是周镇的字。
郭老夫人神色一肃,身子坐得更直了,正色道:“那周大成是什么意思?”
程池道:“我回来的时候听丫鬟说您准备过几天和四婶一起去平桥街给周家大小姐添箱,想着少瑾那丫头一路陪着我们去了趟普陀山,后来杭州分号的给她送东西,她也是先问过我的意思之后再行事,颇为乖巧懂事,就想着私下也随份礼。但又不知道周镇是出于什么目的让少瑾给我递的这个话,我就趁机把少瑾叫了过来,原想套套她的话,没想到却问出些陈年旧事,把她给惹哭了。”
说到这里,他懊恼道:“我看她也不小了,怎么哭起来像个孩子似的。弄得我好生狼狈。偏生您进门就给我一如意,还好我这是在寒碧山房,若是换了个地方,还以不知道传出什么话来呢!”
郭老夫人还是有些怀疑,道:“那少瑾的丫鬟为何找到我这里来了?”
“我说您疑心重,您还不承认。”程池气得血往头上直涌,可当着母亲的面,却是一点异样也不敢露,道,“我不是怕别人误会吗?所以让您身边的翡翠和商嬷嬷一起过去请的少瑾。她的丫鬟不找到您这里来难道还找到我那里去?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应该避什么嫌的。横竖我是她表舅舅,找她问个事,又能有个什么事?”
郭老夫人狐疑地打量着自己的小儿子,道:“是吗?”
“你要是不相信,可以现在找了周少瑾过来问问。”程池信誓旦旦地道,“我好心还办成了坏事!”
“你的话有道理。”郭老夫人赞同道,“我从你嘴里是听不到一句真话的,只能哪天问少瑾。”
程池出了一身冷汗。
那小丫头笨得要死,这一问还不得破绽百出啊!
有破绽也没什么,重要的是把他白白送给周大成的这份人情也会弄没了——有了这份人情,她还愁没办法在长房站住脚啊!
看样子得让人去给周少瑾送个信,别说漏了嘴才是。
程池在心里琢磨着,嘴上对郭老夫人道:“娘,我有件事想和您商量——我想让您出面,把少瑾养您屋里。”
郭老夫人眉头微蹙。
这是件极不好办的事。
先不说周少瑾从小是在四房长大的,若是她从四房接了周少瑾到寒碧山房,有夺人之好的嫌疑,别人不免说她仗势期人。若是周少瑾同意到她屋里来,那就更麻烦了。别人会说她忘恩负义,没有良心。
可儿子向来不是那不经脑子就随意开口的人,她道:“你先把其中的缘由说给我听,我仔细想想。”
在程池相信周少瑾的经历之后,他就做了这个决定。
周少瑾的性格太软弱了,把她就这样放在外面,他实在是不放心。
至少,要护着她长大点,嫁个稳妥的丈夫才行。
至于理由,程池早就想好了。
他道:“娘,您想想,周大成为何要借着少瑾把黄理和大哥争礼部尚书的事告诉我们?只怕是顾忌着四房吧?说起来周大成和四房的关系十分的融洽,他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我总觉得这件事不简单。您也知道我的性格,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我们不妨先向周大示好,把少瑾名正言顺地接过来。等到时候和周大成说话的时候,底气也足一些。不然平白受了他这么大的恩惠,我心里总有点不踏实。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的!”
郭老夫人听着有些不悦,道:“四郎,我看你这几年在外面,心思是不是有些活泼过头了?不管那周大成是什么用意,我们当初既然接受了,之后就要承担相应的义务,不然就应该拒绝别人才是!这样挟持别家的女儿,算是怎么一回事?我不同意!”
“娘!”程池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笑道,“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
郭老夫人竖了耳朵。
程池道:“实际上我也是有点小私心的。少瑾这丫头,乖巧懂事又十分的活泼可爱,自笙丫头去了京城之后,您身边就没有个相伴的人。笙丫头的婚事又定在了今年的五月,她嫁的又是山东聊城彭家的儿子,以后只怕您想见她一面都难。今天我问这丫头的时候,这丫头不是哭了吗?听那口气,好像是她从她继母那里知道,她姐姐出嫁之后,她父亲还想让她继续留在程家。她想想就觉得有些伤心。我倒是想问问那小丫头到底怎么了,可她除了哭就什么也不说。我也不好多问,正手足无措的时候,您让人来请她,不然我还不知道怎么脱身呢!”
郭老夫人是很喜欢周少瑾的,闻言道:“你是怀疑有人给那小丫头气受?”
程池笑道:“我们这样的人家,多的是察颜观色的高手,也多的是人喜欢捧高踩低,少瑾不管怎么说,到底是寄养在四房的,我们家二品、三品甚至是一品的大员没少出,指不定有些人会以为四品的知府没什么了不起的。”
郭老夫人就想到了丈夫去世,两个儿子那时候都已经是进士了,只因为丁忧在家,二房推波助澜,有些人就鼠目寸光以为他们这个房头也就这样了,明里暗里没少给她使绊子,何况周少瑾这样的小丫头,又是在内院大宅里,身边一群不认字的妇孺……
“也行!”郭老夫人立刻做出了决定,“诣哥儿的婚事推迟一步。先把少瑾接过来,再说诣哥儿的婚事。”
程池已经明白母亲要怎么做了,但他寻思着不如捧母亲几句,这样一来说不定母亲对这件事会更积极,等周少瑾搬过来了之后看周少瑾也更顺眼。
他困惑道:“您的意思是?”
“你四婶不是想把少瑾留在家里吗?”郭老夫人道,“这瓜田李下的。本来没有什么的,到底也变成有什么了。但把少瑾送去保定府,你四婶肯定不放心把少瑾交给李氏扶养,若是让她回周家,那还不如让她跟着李氏去保定府,至少保定府有长辈照顾,在平桥街却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只要跟你四婶透个音,说愿意教养少瑾,你四婶肯定会欢天喜地把人给我送过来。”
程池笑道:“这内宅的事还是您门精啊!我刚才还在想,这件事只怕会让您为难,没想到你这转眼就想出个主意来了。可惜大嫂性子太犟,她若是好生生地跟在你身边学学,嘉善又何至于变成今天的样子!”
郭老夫人不解道:“我平时说嘉善不行,你不是还帮他说话的吗?怎么今天却全变了!莫非嘉善做了什么不妥当的事?或者是你大嫂脑子一热,又干了什么好事?你可不能瞒着我!”
远在京城的袁氏莫名其妙地就打了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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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 添箱
程池忙保证:“若是大嫂那边出了什么事,我怎么会瞒着您呢?我还指望着您给我收拾残局呢!”
郭老夫人满意地笑了笑。
程池忙趁机告辞,道:“我约了十三行的二当家,准备和十三行联手做几笔海上卖买。如今景德镇那边有家民窑出了种新瓷,准备烧几窑卖到西洋去。”
这是正事。
郭老夫人忙道:“快去,快去。可别耽搁了时间。”
“有什么耽搁不耽搁的,”程池不以为然地笑道,“他们若是不愿意等,多的是人家想等。您还怕我的买卖黄了不成?”
郭老夫人呵呵笑,道:“我知道你厉害!”
母子俩闲聊了几句,程池才起身出了上房。
可他一走出上房就抹了抹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
跟他母亲说话,他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比对付申敏之、万童之类的人还要让人心力憔悴……还是跟周少瑾说话好,他说什么她就相信什么,不用花什么心思。
不过,这丫头片子竟然敢到他娘面前告他的状,他怎么也得给她个教训才是。
程池摸了摸下巴,往听鹂馆去。
怀山道:“四爷,您不是说要去见十三行的二当家吗?”
“我就是说说而已,你怎么就相信了?”程池没好气地道,“十三行现在和我那位二叔祖打得火热,我去干什么?给二叔祖涨脸啊!”
怀山道:“那,那我们去哪里?回了听鹂馆,等会若是老夫人问起来,我们怎么回答?”
“老夫人有客人。”程池没好气地道,“她没空管我。”
怀山“哦”了一声。
程池就纳闷了,怀山也跟了他十几年了,怎么他说的话是真是假,是敷衍还是不得已都听不出来,那小丫头片子怎么就一摸一个准呢?
每次都能在他生气的时候跑掉……
程池沉着脸回了听鹂馆。
周少瑾却如在龙潭虎穴里走了一遭似的,出了寒碧山房就大大地透了口气。
池舅舅若是知道春晚是受了她的指使才去郭老夫人那里找她的,肯定会生气的。
姐姐出嫁之前她还是别来寒碧山房了。
等到姐姐出嫁,说不定池舅舅的气也消了。
虽然这么想,可周少瑾隐隐觉得,池舅舅肯定很少被人这样算计,这件事他多半会记很久,就算是姐姐出嫁了,池舅舅也不一定会忘记这件事。
周少瑾不禁轻轻地叹了口气。
回到平街桥,沔大太太已经走了,李氏正和马总管商量着周初瑾出阁的事宜,反倒是新娘子周初瑾这个正主子没什么事,坐在她屋里等着她。
“你这是怎么了?”见妹妹红着个眼睛,周初瑾吓了一大跳,忙拉了她细瞧。
周少瑾觉得有些说词还是和程池统一的好,道:“郭老夫人有客人,我就和池舅舅下了一盘棋,结果输了……”
周初瑾张大了嘴巴,道:“你输给池舅舅,这不是很自然的事吗?你怎么能把眼睛都哭红了!池舅舅没有说你吗?在长辈面前,你也太娇气了!”
周少瑾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她还对池舅舅又哭又闹又打又踢的,像个泼妇似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伤着池舅舅。
说起来池舅舅对她真好,从来都不曾真正的和她计较什么。
就是这在郭老夫人面前告状的事不好收场。
早知道池舅舅胸怀坦荡,不畏鬼神,一旦证实她没有说谎就很快接受了她的遭遇,她又何苦临走时给春晚留下话来。
现在好了,池舅舅以诚待她,她却给自己挖了个坑跳了下去。
周少瑾很是懊恼。
周初瑾见了心中一酸,不再说什么了。
妹妹从小到大都畏畏缩缩地看人眼色,难得池舅舅对她和风细雨,妹妹在面对池舅舅的时候自然就有些娇气了。
她的语气情不自禁地和缓起来,道:“郭老夫人叫你去做什么?”
“说是过几天会随着外祖过来给你添妆,”周少瑾道,“问我你都准备了些什么?”她说着,把郭老夫人送给她的首饰给姐姐看,“好看吧?是郭老夫人送给我的!你把它也带过去吧?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精巧的分心,不过这分心估计只能把玩,戴在头上太重了,正好给你摆嫁妆用!”
新娘嫁妆抬到男方之后,会被摆放在庭院里给来贺的宾客观看。
这个时候正是新娘涨脸的时候,当然,也是丢脸的时候。
周初瑾笑道:“我要这个干什么?你自己留着玩吧!何况我的嫁妆单子早就送去了廖家,突然多出件东西,多不好。”
成亲的东西多讲究成双成对。
周少瑾嘻嘻笑。
周初瑾拿起分心来赞叹了一番。
周少瑾道:“那我留着,以后给外甥女及笄的时候插簪用。”
周初瑾红着脸“呸”了她一声,嘴角微翕就要说周少瑾。
周少瑾忙从怀里掏出了个荷包,道:“姐姐,这是池舅舅给的。说是他给你的添箱。”
周初瑾觉得那荷包怎么那么眼熟,却被周少瑾拿出来的银票晃了眼,也没顾得上仔细地瞧瞧那荷包。
“二百两银票!”她道,“怎么这么多?”
而且还是给银票!
不是应该给买个什么东西吗?
周少瑾忙将那荷包塞到了衣袖里,一面道:“池舅舅说给你的,我就接下了,我不知道是二百两银票。不过银票也不错,可以当私房钱,别人不知道。”一面在心里腹诽程池,一点诚意都没有,还得她想办法用个荷包装了,不然姐姐看到了赤/裸裸的银票会怎么想?刚才姐姐的目光就在荷包上停留了一会,如果被姐姐看出来了,她得找池舅舅算账才是。亏她还给他找借口,说什么银票更好。
想到这里,她就偷偷地乐了起来。
不知道能不能拿这件事倒打池舅舅一耙,说不定池舅舅一内疚,就不追究她告状的事了。
只是让池舅舅内疚,好像有点不容易……
周少瑾有点分心,周初瑾喊了她两声她才回过神来。
周初瑾笑道:“在想什么呢?神不守舍的?”
周少瑾不好意思地道:“我,我在想郭老夫人和外祖母不知道会送什么给姐姐添箱!”
“长辈的一片心意,送什么我都喜欢。”周初瑾说着,李嬷嬷过来了。
姐妹俩起身让了李嬷嬷进来。
李嬷嬷屈膝行了礼,笑道:“太太让我来给大小姐说一声,刚才廖家送了信过来,说是明天下午就到,太太让大小姐准备准备,可能会有婆子进来给您问安。”
周初瑾红着脸应了。
周少瑾见那李嬷嬷好像还有事要跟姐姐说,和李嬷嬷打了个招呼,找了个借口去了花房。
雪球在刚刚冒出嫩芽的花圃里跑来跑去的,给花换盆插枝的媳妇子婆子骂也不敢骂,打也不敢打,像对着个不懂事的孩子苦口婆心地劝着,雪球跑得就更起劲了,还不时从那些妇人的脚边蹿过,惹得大家一片怨声载道。
周少瑾又好气又好笑。
大家都把雪球给惯坏了,他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前几天还拖了她一只绣鞋到处乱跑。
她就大喝了声“雪球”。
雪球很有眼色,立刻乖乖地跑了过来,在她的脚边摩擦呜咽着。
仆妇们纷纷上前给周少瑾行礼。
周少瑾就蹲下来拍了拍雪球的头。
雪球就讨好地冲着周少瑾叫了几声。
周少瑾忍不住笑了起来。
有仆妇殷勤地笑道:“二小姐,您带回来的茶梅快开了,要不要帮你搬到屋里去。”
周少瑾问她:“还有些什么花快开了?”
那仆妇笑道:“丁香、海棠、芍药都可以开了。”
周少瑾道:“这几天家里的客人多,花也用得多。劳烦你们多费些心。”
众人忙称“不敢”。
但她们的话也提醒了周少瑾。
外祖母和郭老夫人过来给姐姐添箱,家里得收拾得朝气蓬勃些才好。
接下来的几天,她都在花房里帮着催花。
等到九如巷的女眷过来的时候,红的茶梅、紫的丁香、白的海棠、粉的芍药,把整个周家点缀得花团锦簇,一片生机勃勃。
二房的唐老安人看了眼据说不喜欢花草的郭老夫人一眼,赞不绝口。
郭老夫人神色平静,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
关老安人忙出来打圆场,以半个主人的身份请了诸位去花厅里坐。
周少瑾忙指使着小丫鬟们上茶点。
姜氏看着面色红润、人比花娇的周少瑾,想着即将出嫁的周初瑾,心里很不是滋味。
翻过年来,程笳又大了一岁,可婚事却没个着落,周初瑾嫁给了镇家廖氏的宗子,廖家不仅没有嫌弃周初瑾是丧母长女,周初瑾的婆婆还用自己的私房钱在京城买了幢宅子送给了他们,还没有嫁进门就得了婆婆这样的喜欢,有几个人有这样的福气。
姜氏就看了郭老夫人一眼。
这可是长房做的媒。
如果她当初多在郭老夫人面前下功夫,是不是程笳的婚事就不会变得如此艰难呢?
她又看了唐老安人一眼。
唐老安人正和李氏在说话。
周少瑾则被程笳拉到了一旁,低声道:“你想办法留我在你家过一夜呗!我有话要跟你说。”
她悄声道:“我尽量!”
程笳无奈地点了点头。
马富山家的悄悄地请周少瑾示下:“庄家舅爷过来了,您看?”
“请个管事好吃好喝地安顿他,”周少瑾道,“等几位老安人走了,你们再问他来做什么?若是来送贺礼的,就恭恭敬敬地请他到时候来喝喜酒。若是打秋风的,直接找个绑了,拿了父亲的名帖去找吴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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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 厉行(周末加更)
马富山家的听了心头一凛。
她之前有什么事总是请大小姐示下,二小姐从来不说话的,如今大小姐即将出阁,太太又要应酬几位老安人,她这才来问二小姐的,没想到二小姐行事如此的干净利落。从前自己倒是小瞧了二小姐。
马富山家的立马收起了那若有若无的怠慢,道:“我这就照您的话去做。”
周少瑾点了点头。
有管事的嬷嬷过来道:“二小姐,先前太太说程家可能会来七、八个嬷嬷,十几个丫鬟,李嬷嬷就把人安排在了流芳阁那边,可没想到今天程家来了十几个嬷嬷,二十几个丫鬟,地方不够了……”
周少瑾之前派人去问过,九如巷那边说除了关老太太和郭老夫人,其他的长辈都不会过来,可没想到临到头来唐老安人和李老安人都过来了,这样一来随过来的人骤然增长了很多,原来安排招待她们午膳的地方就不够大了。
她道:“那就把嬷嬷和丫鬟们分开,嬷嬷们依旧安排在流芳阁,丫鬟们就安排在流芳阁旁边的水榭。好在是春暖花开的天气,水榭那边的桃花正开着,在那边吃饭也别有一番趣味。”
那嬷嬷如释重负,露出欢喜的笑容来,道:“还是二小姐想得周到,我这就去吩咐在水榭摆桌子。”
周少瑾也松了口气。
还好姐姐吩咐家里的嬷嬷提前把摆宴席的桌椅都清理了出来,不然今天就算是开在了水榭也没有椅桌,让九如巷这样钟鸣鼎食之家的仆妇看了,只怕是要笑话周家破落了。
只是还没有等她转身,又有小丫鬟跑了过来,道:“二小姐,马大娘请您去前厅说话。”
多半是她的那个好舅舅闹起来了。
周少瑾觉得心力憔悴,却只能去看看。
她小声交待了春晚几声,跟着小丫鬟去了前厅。
坐在花厅里的郭老夫人一直没有作声地盯着周少瑾看。
时间长了,关老太太也就发现了郭老夫人的异样。
她笑道:“您这是在看什么呢?”
郭老太太就叹了口气,道:“你可真是有福气!少瑾性子温顺又能干,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不像我,养大了三个孙女,结果年老了一个也不在身边。”
关老太太忙笑道:“这可真是印了那句‘别人的都是好的’。你看着我含饴弄孙好,我却羡慕你们房头的在外做官的多,支应了门庭。可见这世上的事是没有十全十美的。”
“可不是!”郭老夫人笑着,见唐老安人和李老人安正对着李氏摆着谱,她低声道,“少瑾什么时候去保定?这孩子到底服侍了我一回,她走的时候我怎么也要赏点好东西给她,让她留个念想。”
关老太太目光飞快地睃了四周一眼,见没有人注意,压低了声音道,“我想让她像从前似的继续住在九如巷,初瑾嫁了,就该轮到诰哥儿娶媳妇了,到时候何氏也空闲下来,正好教少瑾怎么打理庶务。”
郭老夫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脸上却闪过一丝不以为然的表情,显然是不同意关老太太这么做,却又不想多管闲事说些什么。
关老太太素来佩服郭老夫人的目光,看着心里不由“咯噔”一下,仔细地想了想自己刚才说的话,实在是不知道哪里说错了,不由道:“怎么?您觉得不妥当?”
郭老夫人笑道:“也行!毕竟是要嫁到你们家去的,早点适应也好。”语气十分的勉强。
关老太太心中更是不安了,嗔道:“我们妯娌这么多年了,你有什么话不能直说的?”非要问个明白。
郭老夫人这才道:“我是觉得,沔侄媳妇来告诉少瑾庶务,她若是嫁出去还好,若是留在你们家,只怕新媳妇以后知道了,心里有点难过。再者,诣哥儿和少瑾一块长大的,别人知道的说是因为少瑾从小就养在程家,不知道的还以为少瑾是童养媳……于少瑾的名声不好!”
关老太太惊出一身的汗冷。
这妯娌间的矛盾有的时候就是因为一件很小的事引起的。
这绳子要拧成一股才有劲。她原指望着程诰两兄弟、两妯娌能互帮相助,让四房有朝一日能在九如巷说上话的。这要是何风萍和周少瑾因此而有了罅隙,她岂不是弄巧成拙?
可把周少瑾交给李氏教养……若是有什么偏差,还不是得由他们收拾残局。
最重要的是,周少瑾是她看着长大的,乖巧又温顺,又正是多思多虑的年纪,要是在保定府住长了,有李氏在她耳朵边嘀咕,谁知道她会不会对程家疏远起来?
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关老太太真诚地问郭老夫人:“那您觉得这件事该怎么做好?”
“各有各的不同。”郭老夫人笑道,“这种事谁好替你们家拿主意?”
关老太太不禁心事重重,直到从平桥街出来回到九如巷的嘉树堂,心里还一直在琢磨着这件事。
沔大太太进来服侍婆婆歇息,关老太太这才拉着儿媳妇的手把郭老夫人的话告诉了沔大太太。
“不会吧?”沔大太太迟疑道,“风萍应该不是那种人!”
“这事上的人,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公。”关老太太听着儿媳妇语气犹豫,越发觉得郭老夫人说得对,可让周少瑾出去过几年,关老太太又有些不放心,叹道,“要是那李氏是个读书识字的就好了,或者是少瑾有个得力人管束就好了。”
沔大太太笑道:“若是有这样的人选,姑老爷又何至于把两位小姐送到九如巷来。”
“我何尝不知。”关老太太叹着气。
沔大太太却眼睛一亮,道:“娘,您说,我们把少瑾交给郭老夫人怎样?我看郭老夫人很喜欢她,还带她去了普陀山。郭老夫人应该会同意这件事吧?”
关老太太想到在平桥街的时候郭老夫人一直盯着周少瑾看,觉得这件事有点谱。
她道:“这件事我仔细想想。”
沔大太太不敢再多说。
关老太太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而且这样对周少瑾也好。
郭老夫人亲自指点过的小姑娘,和京城的程筝一样的教养,别人看着身价都高一些。
关老太太带上了小儿子程沅在任让人带回来的庐山云雾去了寒碧山房。
郭老夫人和她预备的一样,知道了她的来意之后,委婉地拒绝了关老太太请求:“……我年纪大了,已经没有多的精力去再养个小姑娘了!不过,少瑾这孩子我是真的很喜欢,以后她有什么不懂的,让她来问我就是了。”
“她又不七、八岁的小姑娘,又聪明伶俐,哪里就需要您管头管脚的呢?”关老太太磨了郭老夫人一上午,郭老夫人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这才道:“只要你们家姑老爷放心,养在我这里就养在我这里吧!”
关老太太大喜,连连向郭老夫人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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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桥街,随着婚期的渐近,向来淡定从容的周初瑾突然变得紧张起来,一会儿要持香把带去廖家认亲的鞋袜再清点一遍,看有没有遗漏的;一会儿吩咐冬晚把请客的菜单拿给她看;一会儿叫了马富山的进来,问她:“跟过去的婆子你可都交待清楚了?摊嫁妆的时候让她们无论如何也要看好我那几盒首饰匣子,里面有几件东西可是九如巷老夫人、老安人赏的,都是些老物件,现在有钱也买不到,若是被人摸了去,我以后还有什么脸回九如巷给几位老夫人、老安人磕头。”
马富山家的笑道:“您就放心好了!就是我们这边不盯着,廖家也会派人盯着的——还没有进门的新媳妇就丢了嫁妆,他们廖家还丢不起这个脸!”
周初瑾虽然颔首,可眉宇间依旧忧心忡忡的。
马富山家的看着她情绪不对,想了又想,去见周少瑾:“大小姐当家惯了,如今突然甩开手,只怕是一时不习惯,家里的横竖有太太,二小姐闲的时候不如多去大小姐那里坐坐。”
自从添妆的那天周少瑾让马富山拿着父亲的名帖把庄家舅舅吓走之后,周少瑾的事莫明其妙地就多了起来,不是这个来问摆什么香就是那个来问用什么碗,她烦不胜烦,见李氏也忙得团团转,又都是姐姐出嫁的事宜,只好耐着性子给那些管事的嬷嬷示下。
如今听马富山家的这么一说,她的心弦顿时就绷了起来,丢下手中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去了周初瑾那里。
周初瑾屋里床上、椅上、桌上到处是衣服,她正和持香挑着衣服:“我还是觉得第二天认亲的时候应该穿那件大红色的宝瓶牡丹的褙子好,蝴蝶穿花太轻浮了。可这件蝴蝶穿花是刻丝,又比杭绸好一些……”
那种患得患失的踌躇,周少瑾还是第一次看见。
姐姐也有不知所措的时候。
她不由得“扑哧”一笑,上前拎了那件大红色宝瓶牡丹的褙子,道:“姐姐有一万二千两银子的陪嫁,嫁妆单子上可是写得清清楚楚,你就是穿件细布,廖家的人也只会夸你仆素,勤俭治家。姐姐不必担心,持重为上。”
周初瑾恍然。
这原本是人人都知道的道理,怎么她就想不到了呢?
她隐隐觉得自己这些日子太过急燥,索性就留了周少瑾陪她,姐妹俩有事你提醒我,我提醒你,她的心绪慢慢地平静下来,恢复了原来的精明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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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兄弟们,没想到我回来的比预计中的早,今天还是双更,先上加更,更新在晚上的十二点左右。
PS:收到商家的短讯才想起今天是妇女节,都忙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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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 出阁
周少瑾见周初瑾恢复平常的心态,不由暗暗为姐姐高兴。
刚嫁进的新媳妇总会遇到诸多挑剔的目光,姐姐越是冷静,越能从容的面对。
她放下心来,闲暇的时候开始收拾自己的首饰细软。
春晚笑道:“二小姐这是要做什么呢?家里这些天有些忙,服侍我们的人我们又不熟知秉性,若是被哪个有心人看见了放在心上可就麻烦了。您还是把这些东西赶紧收拾好了——钱财不外露才是上策!”
周少瑾道:“等姐姐出了嫁,我们就要随太太去保定府了,把这些重要的东西先收拾好了,等走的时候也不用慌手慌脚了。”
春晚吓了一大跳。
刚回来的那会二小姐还犹豫着是继续呆在程家还是回周家,怎么转眼间就寻思着跟太太去保定府了?
她道:“二小姐,可是老爷那边有什么信……”
“不是,不是。”周少瑾笑道,“太太进了门,家里有了主持中馈的人,我没有道理再继续留在程家,自然要跟着太太去保定府了!”
她原来想留在程家,是想通过程池告诫程泾,现在她该做的事已经做完了,再留在金陵就没有什么意义了。何况按着前世的记忆,今年的秋闱程许会高中解元,然后没多久,就发生了那件事……她离开金陵,正好避开这件事。
春晚肯定是要跟着周少瑾走的,只是她生于金陵长于金陵,骤然间听到要去保定府生活,不免有些舍不得走。
可这不是她能决定的。
她只能尽情地隐藏自己低落的情绪,笑道:“二小姐,您定下走的日子了吗?碧玉姐姐那里,我想临行前去给她们辞个行。”
“这是自然。”周少瑾笑道,“等我们走的时候,肯定是要过去给郭老夫人和碧玉她们辞行的。至于什么时候走……等我和太太商量了之后再说吧!现在大家都忙着姐姐出阁的事呢!”
春晚松了口气,默默地开始收拾东西。
很快,李氏就听到了风声。
只是第二天就是廖家来催嫁的日子,她一个年轻妇人,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的,又是第一次以主妇的身份打理周家的内务,事事都想求好求全,每天忙的脚不沾地,哪有时间坐下来细细地和周少瑾商量去保定府的事,可若是就这样放任不管,万一丈夫的意思是让周少瑾留在程家,她到时候可怎么跟丈夫交待啊!
周少瑾明年年底就及笄了,到了该说婆家的时候,程家门生故旧多,一把一大把的公子,周初瑾不就是因为这才嫁给了镇江廖氏做了嫡长媳吗?
偏偏这事又不能三言两语就说得清楚的。
她急得嘴角都冒了泡。
李嬷嬷问李氏:“那你到底是希望二小姐跟着您去保定府呢?还是不跟着去?”
“我当然是希望她跟着去了。”李氏用你是白痴的目光瞥了李嬷嬷一眼,道,“我像菩萨似的把二小姐恭恭敬敬地供上两年,二小姐就该出嫁了。我既讨好了老爷又得了好名声,这么好的买卖,我脑子进了水才会不顾她的意愿继续让她留在程家呢!”
李嬷嬷不以为意,笑道:“要不,您给老爷写封信去问问老爷的意思?”
“还要你教!”李氏道,“我今天一早就让人把信送到了驿站。”
“那您还担心什么?”李氏不解地问。
李氏道:“你什么都好,就是见识少了些,行事不免有几分小家子气——我不把我的意思跟二小姐说清楚了,若是老爷不同意二小姐去保定府,二小姐如果怀疑是我从中搅和,我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李嬷嬷讪然。
李氏想了想,第二天送走了廖家来催嫁的人,还是去了周少瑾的屋里。
周少瑾正要和春晚商量要不要把家里的那几盆花带去保定,见李氏进来,春晚忙站起身来给李氏端了个锦凳,又亲自去捧了茶点进来。
李氏笑着喝了茶,问周少瑾:“二小姐这在忙什么呢?明天大小姐就要出阁了,按理呢,应由你们的兄弟背了你大姐出门。可惜我无能,没能给你们生个弟弟。”她说着,眼圈一红,“我跟关老安人商量之后,就请了九如巷的诰大爷背你姐姐出门。只是那廖家也说了,你虽只能把你姐姐送出闺阁,可这封红却不能少了你的,指明了有一份是给你的。等到明天你姐姐在屋里等着全福人请她出门的时候,你就扶你姐姐一把,廖家的人就知道你是谁了。廖家的人会塞个封红给你,你接下就是了。等到你添了外甥女,再还回去就是。”
看样子廖家给足了周家面子。
周少瑾听着也欢喜,见李氏满脸的疲惫,说完了却不走,继续坐在她屋里喝茶,知道她还有话跟自己说。她的性子本来就喜静不喜动,如果是平时,李氏就是这样和她对坐上一天她也可以泰然自若地和李氏打着太极,但明天是姐姐出阁的日子,她不希望明天出任何的纰漏,索性把话和李氏挑明了:“太太可还有什么事嘱咐我?”
李氏正不知道怎么开口好,周少瑾递了个梯子过来,她忙顺着话题就接了上去:“我昨天听说二小姐要和我一起回保定府去,可高兴坏了。因今天廖家来催嫁,也没空和二小姐仔细地说说这事。你也知道,我是第一次主持这么大的事,今天诸事都顺利,我一时兴奋得有些睡不着,就过来和二小姐说说话。不知道二小姐……”
周少瑾不是个喜欢为难人的人,闻言笑道:“我是这么想的。可就怕太太和父亲另有安排,准备姐姐出阁了再和太太说这件事的,没想到太太这样的细心,没等我开口就先问起来。”
李氏欢天喜地地道:“那二小姐是准备和我一起回保定府啰?这赶情好。我有了个说话的人,你三妹幼瑾也有了个伴。你父亲若是知道了,肯定高兴。”
周少瑾笑了笑。
父亲命中注定是有儿子的。
等李氏生了儿子,这个家就更像个家了。
再也不会像前世似的一家人四分五裂,各自痛苦了。
想到这里,她站了起来,道:“太太等会,我有样东西送给太太。”
周少瑾转身将那块用黄布包着的,从雷峰塔顺回来的砖抱了出来递给了李氏:“这是我跟着郭老夫人去普陀山路过杭州府时从雷峰塔求来的,有两块,一块给了姐姐带去廖家,这块是送给太太的。说是供在观世音的脚下,极灵的!”
李氏一听就知道是什么。
她顿时热泪盈眶。
没能生儿子,是她的一块心病。
她对周少瑾姐妹虽好,可那与其说是好,还不如说是一种敬而远之。
可没想到周少瑾对她如此的诚心。
她心里又生出些许的不安。
周少瑾并不需要李氏的感激。
她这么做是为了父亲。
姐姐也好,她也好,到了年纪就会嫁人,有自己的日子要过,能陪在父亲身边,陪伴父亲终老,照顾父亲生活起居的,却是李氏。她希望李氏能感受到她的善意,从而对父亲更好。
周少瑾递了块帕子给李氏,安慰她道:“太太还年轻,莫急。我听我乳娘说,有人嫁到她们村子十几年都没有孩子,结果突然有一天就怀上了。太太如此善待我们,好人自有好报的。”
李氏不好意地点头,却也不能和周少瑾多说什么,周少瑾毕竟是个没出阁的小姑娘。
两人说了几句话,李氏起身告辞。
周少瑾送了李氏出去。
迎面却碰到了李嬷嬷。
李嬷嬷笑着屈膝给周少瑾行了个礼,对李氏道:“沔大太太从大小姐屋里出来了。”
李氏就笑着对周少瑾道:“二小姐快回去吧,夜风凉,二小姐小心受了寒。”
周少瑾奇道:“大舅母这么晚了还没有回去,是有什么事吗?”
李氏笑道:“没事,没事!你大舅母只是有些话要跟你姐姐说。”语气颇有些敷衍的味道。
周少瑾心中不悦,送走了李氏,就去了姐姐那里。
谁知道姐姐居然锁了内室,持香和冬晚都不见踪影,就几个小丫鬟在挂着大红灯笼的庑廊下说着悄悄话。
她叩门,姐姐嘴里说着“来了,来了”,可过好一会才给她开门,门打开之后满脸的通红,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周少瑾很是困惑,道:“姐姐,您这是怎么了?”
周初瑾摸了摸红红的脸,道:“刚才没有脱衣服就睡了,有点热。”
周少瑾很是怀疑。
李嬷嬷刚才还说大舅母在她屋里呢!
周少瑾道:“姐姐,我今天晚上和你睡吧!”
“好啊!”周初瑾回答的有些不自在,道,“你先回屋去盥洗,我收拾收拾屋子你再过来。”
周少瑾疑窦重重。
姐姐可不是这样的人!
沔大舅母到底对她说了些什么?
可恨她前世只知道畏畏缩缩地躲在姐姐身后,自姐姐定下婚期之后就一直痛不欲生,姐姐出嫁的事全由马富山和马富山家的操办,根本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姐姐不像伤心难过的样子,这让周少瑾心里略微踏实了些。
“我就在你这里盥洗好了!”她从周初瑾身边挤了进去,一面说,一面坐在了姐姐的床上,“我让春晚把东西拿过来!”
“好啊!”周初瑾道,神色间有些扭捏。
周少瑾非常的奇怪,眼角的余光却看见姐姐的枕头下压着本厚厚的画册。
“这是什么?”她抽出来看。
周初瑾却大叫着扑了过来:“少瑾,这是大舅母给我的……”
周少瑾已面色绯红地丢下了画册。
姐妹一时间都傻了眼。
掉在地上的,是本春宫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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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更新。
PS:明天给小汐夕的加更安排在下午五点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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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 欢喜(给小汐夕的加更〕
周少瑾脸上火辣辣的,短暂的沉默之后,她跳起来就朝外走:“姐姐,我,我等会再来看你!”
“哦,哦,哦!”向来沉稳大方的周初瑾手足无措地望着落荒而逃般离开自己内室的妹妹,脸比周少瑾还红。
而周少瑾直到进了自己的内室,扑在填漆床大红色的绫被上,脸上的热气还没有散。
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新娘子出嫁的前夜,家中的女性长辈都会向她讲洞房之夜的事。
前世,她情况特殊,嫁的时候只有姐夫的几个朋友过来道贺,那还是看在姐夫的面子上,统共摆了四、五桌的酒席。
新婚的时候,她睡在床上,林世晟睡在地上。周遭都是林世晟的人,也没有谁嚼根舌。后来她去了大兴的田庄,那就更简单了。田庄上有人轻怠她,被姐姐发现后,林世晟就每个月都去看她一次,隔着道屏风,一个睡在里间,一个睡在外间。
想到这些,她心里微微有些难受。
她如果能像姐姐这样热热闹闹地出嫁该多好啊!
前世那些痛苦的记忆又在她的脑海里浮现。
眼泪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
周少瑾蜷缩在被子里,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醒来,她眼睛肿肿的。
周少瑾怕人看出端详来,还吩咐春晚想办法去煮几个鸡蛋帮她敷眼睛,谁知道沔大太太见了却揽了她的肩膀笑道:“傻孩子,镇江离金陵这么近,你若是想初瑾了,就去镇江串门去,哭成这个样子。看了就让人心疼。”
她讪讪然地笑。
众人善意地微笑。
就连周初瑾也以为周少瑾是舍不得自己出阁,有些后悔昨天晚上没有留妹妹住下,拉了周少瑾的手道:“你要记得来看我!你不是说要带姐姐去普陀山吗?”
周少瑾连连点头。
周初瑾却哭了起来。
周少瑾低声安慰着姐姐。
她并没有不舍的感觉。
或者是因为她知道姐姐会嫁得很好。不仅遇到了一生的良人,还有了自己的小家。比在程家的时候更幸福。
给周初瑾担任全福人的顾家大太太看了不由笑道:“大小姐恭谨谦和,二小姐纤柔温婉,我原以为二小姐的性子要柔弱些,没想到事到临头反而是大小姐忍不住哭了起来。”
众人这才注意到周少瑾的异样。
谁家的姐姐出嫁妹妹不哭?
可周少瑾实在是哭不出来。
她重生后立下的两个愿望都实现了,又很快能摆脱程许的泥沼,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哭得出来?
周少瑾只好掩饰道:“大舅母和姐姐不都说让我不要伤心,若是想姐姐了。就去镇江看姐姐吗?”
嫁了人上有公婆下有姑叔旁边还有妯娌,哪有那么简单的?
但大家还是被她天真的话逗得笑了起来,不仅冲淡了离别悲伤,还平添了些许的喜庆,倒是个意外的收获。
李嬷嬷笑着来禀,说厨房里送热水来了。
大家去了旁边的厢房坐。
周少瑾陪了过去。
九如巷的老夫人、老安人都没有来,姜氏和洪氏也都算是看着周少瑾长大的,气氛倒也融洽。只有程笳,从头到尾板着个脸。
周少瑾唯有叹气。
姜氏对程笳越管越紧了,上次她借了姐姐既然出嫁姐妹们想在一起说说话的借口想留程笳在平桥街过一晚都未能如愿。
周家的客人并不多。九如巷在金陵却是赫赫有名,很多人来周家随礼都是看在九如巷的面子上,全是些熟面孔。周家办喜事,倒像是程家在办喜事似的。
周少瑾见大家相谈甚欢,朝着程笳使了个眼色,出了厢房。
程笳紧接着就跟了过去。
两人在院子里刚刚吐露出新芽的石榴树前站定。
周少瑾悄声问:“你那天找我做什么?”
程笳,眼底闪过一丝挣扎矛盾,半晌才低声道:“那天我陪着母亲去甘泉寺上香,见到了敬表哥……他瘦了很多……还问我愿,愿不愿意嫁给他……若是我同意,让我什么也不要管。其他的事,他自会想办法……若是我不愿意……他要送给我一个银项圈。说不好要了我的东西,这是他小时候外祖母送的。他转送给我,算是给我子女的信物……”说到这里,程笳脸色红得像血,“说是如果我生了个女儿,他的儿子任我挑。如果我生了个儿子,就做他的女婿……我,我,我……”
好大的胆子啊!
周少瑾听得两眼亮晶晶的。
前世她总跟在程笳的屁股后面跑,程笳虽然和她玩得好,可这种事却是不会和她说的。
也不知道前世有没有这一茬。
她急切地道:“那,那你是怎么说的?”
“我能说什么啊!”程笳白了周少瑾一眼,“这种事是你我能做得了主的吗?”
周少瑾却听着这话里有话,她笑道:“什么‘你我’,是你好不好!你可别把我给扯了进去。再说了,这种事你大可拒绝,你没有拒绝,那就是同意了!”
程笳急起来,道:“谁说我同意了!我压根就没有接他的项圈。还说什么他的儿子任我挑,若他的儿子全是些纨绔子弟,我挑什么挑啊!”
周少瑾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道:“可你好像也没有说不行哦!”
“我,我,我……”伶牙俐齿的程笳磕磕巴巴,半晌都说不出句话来。
周少瑾畅欢的低笑。
不知道为什么,她看到程笳吃瘪,觉得心里很高兴。
程笳就拐了一下周少瑾,道:“我是来找你商量事的,你要是再这样,你别想我以后再理你。”
“你不理我也行!”周少瑾一点也不怕。道,“我看你有话以后对谁说!”
程笳道:“你放心!你若没空,吴家大小姐有空。我到时候说给她听去!”
周少瑾愕然。道:“吴大小姐?吴知府家的大小姐闺名宝璋的那个吗?”
“就是她!”程笳不以为意地道,“她自从上次帮二房的耘侄做了几件得到了识大表嫂赞赏的衣饰之后。就常在程家出入。几次遇到我都笑盈盈地打招呼,向我赔不是。要不是因为你,我早就和她玩到一块去了。”
周少瑾皱眉。
看来自己决定去保定府是对的。
她想告诫程笳几句,只是还没有等她开口,有小丫鬟跑了来,笑道:“二小姐,四表小姐,大小姐要梳头了。”
程笳拉着周少瑾就跑。道:“我们去看看。”又道,“从前都是别人叫你‘表小姐’,叫我‘小姐’,现在别人叫你‘小姐’,叫我‘表小姐’,真有意思!”
周少瑾无语。
等她们进屋的时候,顾大太太和沔大太太已经开始帮周初瑾梳头。
程笳望着穿着大红嫁衣,面带娇羞憧憬的周初瑾,羡慕地道:“初瑾姐姐可真漂亮!”
周少瑾抿了嘴笑。
李嬷嬷端了莲子百合羹进来。
顾大太太服侍着周初瑾吃了。
廖家接亲的人来了。
震耳欲聋的锣鼓炮竹,喧嚣复杂的欢声笑语。让周家立刻热闹起来。
周初瑾紧紧地拽住了周少瑾的手。
周少瑾想了想,悄声对姐姐道:“姐姐,你放心。池舅舅说,他见到过姐夫。姐夫不仅相貌堂堂,而且还学识渊博,是个谦谦君子,见到池舅舅的时候非常的尊重。可见他对这门亲事很满意到。”
周初瑾微微一愣,抓着周少瑾的手慢慢地松了下来。
周少瑾莞尔。
很快,喧哗声就到了门口,廖家的人送来盖头。
沔大太太则客气地请来看热闹人去厢房坐——廖家的人要来接亲了。
周少瑾则被留在了房里。
顾大太太笑着对周初瑾道:“别怕,到时候我会跟过去的。你有什么事。就让随身的丫鬟去找我。”
周初瑾轻轻地“嗯”了一声。
顾大太太扶着周初瑾去了厅堂。
拜过祖先和生母程贺、继母庄良玉的牌位之后,又对代表周镇的空椅子和李氏磕了头。顾大太太帮周初瑾盖上了盖头,把周少瑾拉到周初瑾的身边站定后。程诰穿了身崭新的绿色直裰走了进来,随后走进来的廖家全福人笑眯眯给了周少瑾和程诰各一个大大的封红。
“吉时已到!”程诰在相傧的唱喝下背起周初瑾出了厅堂。
外面就响起了“噼里啪啦”震天响的爆竹声。
原本在厅堂里看热闹的人全都朝外拥去。
周少瑾捏着大红的封红,静静地站在庑廊下,看着姐姐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爆竹的硝烟里,直到再也看不见。
四周冷清起来。
“看样子你姐姐嫁得挺好啊!”陡然有人在她身边道。
她转过身去,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池舅舅,您怎么在这里?不是,我是说,您怎么在内院?您不是应该在外院喝喜酒吗?”
程池笑道:“我跟着过来看看。”
他的确只是过来看看。
却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庑廊下泫然欲泣却嘴角微翘的周少瑾。
他就走了过来。
周少瑾眉眼弯弯地点着头,道:“姐姐嫁得很好!姐夫待她很好!”
程池挑了挑眉,道:“但子嗣艰难!”
周少瑾不悦地嘟了嘟嘴,道:“我已经帮姐姐在雷峰塔求了砖回来,姐姐这世肯定会子孙满堂的!”
程池挑了挑眉。
周少瑾气得不得了,道:“池舅舅,您怎么能这样?今天可是我姐姐出阁的日子!”
程池瞥了她一眼,道:“我说什么了?”
就是因为什么也没有说她却偏偏知道他在想什么才更叫人生气啊!
周少瑾跺了跺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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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们,今天的加更。
ps:这几天起点的后台虐死我了,登录动辄要半个小时一个小时的,我怕等会又登不上去,先贴草稿,等会再改错字。
今天的更新暂定晚上十二点左右。
晴天墨云的加更定在明天的下午五点左右。
~~~~(>_<)~~~~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七章 圆话
看周少瑾又气又恼的样子,程池强忍着才没有笑出来,道:“我找你有事!”
周少瑾忙恭敬地站好。
池舅舅既然知道了她重生的事,也相信了她所说的话,那找她就不会是小事。
程池就低声地把自己怎样在郭老夫人面前解释她知道黄理和程泾争礼部尚书的事告诉了她。
周少瑾惊讶的张大了嘴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池舅舅好能掰啊!
说谎都不打草稿,张口就来。
她想了两年多都没有想到怎么让池舅舅相信她的话从而给程泾报个信,池舅舅却张口就把郭老夫人给说服了。
这算不算是有苏秦张仪之才呢?
周少瑾不禁道:“池舅舅,您可真厉害!连老夫人都骗过了!”
程池听着脸都黑了。
这小丫头片子说话怎么这么糟心呢?
他低声喝道:“什么叫‘骗’?这是‘谋略’!‘谋略’你懂不懂?难道你想让别人知道你重生的事吗?难道你就不怕把我母亲吓坏吗?难道你不怕被那些愚昧的人把你当成怪物似的沉塘?”
周少瑾被吓得脸色苍白,连连摇头。
可她也知道池舅舅这是为她好……池舅舅说了不能告诉别人,就真的连郭老夫人也瞒了。
她很是感激。
程池看着她受了教训,心里这才好过了点,道:“你机灵点!若是别人说起这件事,你就这么说。千万不要在我娘面前露了马脚,知道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周少瑾忙乖乖地保证道,“我答应了您谁都不告诉的,我就谁都不会告诉的。”说完,她想了想,补充道,“我也没有告诉我姐姐。”
程池面色微霁。
周少瑾松了口气。
池舅舅待她很好,她不想惹池舅舅生气。
她柔声问程池:“您要不要到屋里去喝杯茶?这里刚刚放了很多的爆竹,到处是硝烟的味道,闻着有些呛人!”
程池正好想和她说收养的事,道:“喝茶就不必了,你们家里的人都忙着你姐姐出嫁的事,哪里有人烧水?不过我还有话跟你说,去厅堂里坐坐也好。这里硝烟的味道的确太大了些,廖家应该对这门亲事很满意,爆竹像自家地里种的似的,放个不停。没想到我大哥还挺会做媒的!”
周少瑾抿了嘴笑,正要和程池往厅里去,程笳却跑了进来,道:“少瑾,你怎么站在这里?我一眨眼的功夫你就不见了。初瑾姐的花轿就要离开平桥街了,你也不去看一眼……”她说着,声音戛然而止,诧异地喊了声“池四叔”,垂手站在那里,一双大眼睛却好奇地看了看周少瑾,又看了看程池,最后把目光定在了周少瑾的身上,满脸写着“池四叔怎么会在这里”的表情。
“池舅舅是过来喝喜酒的。”周少瑾微笑道,“在这里碰上了,就说了几句话。笳表姐,你找我就是想告诉我姐姐的花轿要出门了吗?我有意留在这里的。我怕看到了姐姐的花轿出门会哭起来!”
“说什么呢?”程笳上前拽了周少瑾的手,道,“你要是不看会后悔的!”说完,她朝着程池甜甜地笑了笑,道,“池四叔,您先在这里站会,我和二表妹去去就来。”然后不由分说地拉着周少瑾就往外走。
“笳表姐,笳表姐!”周少瑾急道,“我不能就这样走了,池舅舅还在这里呢!”
程笳却道:“池四叔那里让管事过来陪着就行了。我们还是快点去大门口吧!刚才几位太太都哭了起来。”
算了!
就算是她不跟着程笳去看热闹,以程笳的性子,她都休想单独和池舅舅说话了。
只有等会再找机会问问池舅舅还有什么话跟她说了!
周少瑾朝着程池歉意地笑了笑,被程笳跌跌撞撞地拉走了。
程池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
程笳到底晚了一步。
等她把周少瑾拽到大门口的时候,周初瑾的花轿已经走了,大门口只留满地的红纸屑和还弥漫在空中的硝烟。
程笳嗔道:“你看你,错过了吧!”
周少瑾却若有所思地嘀咕道:“有些事,你没有亲眼看见,就可以装作没有发生似的。我没有看见姐姐出阁,姐姐就好像只是出去串门了似的,过几天就会回来……“
“真是败给了你!”程笳无奈地道,“你要这样自欺欺人,我也没有办法。不过,少瑾姐姐什么时候回门?我想到时候来看她。”
“一个月之后。”周少瑾和程笳说着话,往厅堂里去,一路上仆妇们纷纷给她们行礼打招呼,“你那天说要在我们家留宿一晚,你是不是要和我说李敬的事?”
程笳红了脸,悄声道:“我也想听听初瑾表姐的意思,等初瑾姐姐回门,你告诉我一声,我看能不能找个机会陪陪初瑾姐姐!”
因为两家隔得远,原本准备取消的归宁也在方氏的坚持下改为了一月回门,周初瑾还因此而得以在家里住上三天再回去。
周少瑾轻声地笑。
如果不是心里有所动摇,程笳又何必费这么大的劲一会要听她的意思,一会要听姐姐的意思呢?
程笳涨红了脸,伸手就去挠周少瑾:“死丫头,我让你看笑话!”
周少瑾笑着转身避开了程笳的手,疾步地朝厅堂走去。
厅堂却已人去楼空。
周少瑾很是失望,问厅堂里扫地的丫鬟:“程家四老爷呢?”
小丫鬟根本不知道谁是程家四老爷,道:“二小姐,我来的时候这厅堂里就没有人!”
或许是去了席上。
周少瑾吩咐小丫鬟去看看程池坐在哪里?
小丫鬟应声而去。
程笳道:“你何必管他坐在哪里?你还怕他没有位子坐啊?”
“怎么会!”周少瑾道,“我一早就吩咐那些管事留心池舅舅的行踪,给他留个位子了。我只是觉得我们这样把池舅舅丢在厅堂不太好。”
程笳不以为意地道:“你别把池四叔当玻璃人似的好不好?他那么精明厉害,你还怕他找不到个吃饭的位置?要是真找不到了,他就白瞎了他‘程四爷’的名声!”
周少瑾听着想起自己第一次见程池的情景……她犹豫道:“池舅舅的名声在外面很响吗?”
“哎哟,你让我说什么好?”程笳训着周少瑾,“你好歹也出门应酬应酬,别整天呆在家里,连身边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像我大哥,就是金陵四公子之一。二房的识大哥,就是大画师双溪先生的关门弟子,擅长画花鸟,在整个江南都小有名气,曾经有人出五百两银子的润笔费请了识大哥画画。池舅舅是有名的财神爷,谁还会和钱过不去啊!金陵城里的人谁遇到了他不恭敬地称一声‘程四爷’!你以为良国公世子爷为什么和池四叔这么好?那是因为那年下大雨,冲毁了很多家的房子,皇上命良国公府出面帮着官衙维护金陵城的治安,谁知道良国公却把人手抽调到了良国公府帮自己修房子,被当时的镇守太监给告了。要不是池舅舅出面帮他们周旋,良国公府还不知道会怎样呢!”说到这里,她有些咬牙切齿起来,“谁知道他们却打了主意要娶我,我一想到良国公府虽然锦衣玉食却要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就替阿朱都难过起来……”
周少瑾听着有些心不在焉。
如果池舅舅真的像程笳说得那样,他现在知道了程家以后的处境,会有什么举动呢?
是去向程泾求助呢?还是自己默默开始着手想对策呢?
※
送走了宾客,周家渐渐冷清起来。
李氏望着在收拾残局的仆妇,颇有些感触地对周少瑾叹道:“难怪别人都不愿意嫁女儿了,就这热闹过后的落寞就能让人心酸。”
是啊!
也不知道池舅舅跑哪里去了。
他竟然没有坐席。
是有事先离开了呢?还是出了其他的什么事?
周少瑾和李氏应酬了几句,就借口太累回了房间。
春晚几个正坐在灯下嘀咕,看见周少瑾进来了,几个人都笑嘻嘻地站了起来。胆子越来越大的碧桃更是笑道:“二小姐,廖家可真大方!给了您两张‘一百两’的银票。”
周少瑾笑了笑,道:“那敢情好!你去让春晚从我的帐上支五两银子,让厨房给你们治办桌酒席。”
大家哄笑着给她道谢。
周少瑾却想着程池的事。
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和自己说什么?
怕就就怕是关于她重生的事,派个人去问一声都不行!
他走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人送他一程?
池舅舅在程家向来是悄无声息不被人注意的那个人,若是到周家做客还如此,那可真对不住他那二百两银子的随礼了!
周少瑾心里就像揣了个石头似的,怎么也不能安心。
倒是春晚他们,想到李氏操办完了周初瑾的回门礼之后就要回保定府了,开始收拾箱笼。
忙完了周初瑾出嫁事宜的李氏过来看的时候见周少瑾只有几个箱笼,非常的意外。
周镇每年都会给两个女儿攒嫁妆,周少瑾没有道理只有这几个箱笼啊?
周少瑾笑着解释道:“之前没有决定是继续留在程家还是去保定府,有些东西就没有带出来。”话音未落,她已经止不住地笑了起来。
不怪池舅舅嫌她蠢,她的确有点蠢。
她完全可以借着去九如巷收拾箱笼的时候问问池舅舅找她有什么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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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 吓着(给晴天墨云的加更)
打定了主意,周少瑾的心就定了下来。
等到平桥街的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她跟李氏说了一声,带着春晚去了九如巷的嘉树堂。
关老太太看到了她非常的高兴,拉着她的手问:“你今天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就是没什么事,所以过来看看您和大舅母。”周少瑾看着郭老夫人怎么跟人寒暄,也学会了场面上的话。
关老太太听了就更高兴了,不仅让丫鬟端了很多她喜欢吃的茶点,还留她住几天:“……畹香居还给你们姐妹留着,服侍的丫鬟婆子也都还在,首饰什么的用你大舅母的就成了,你连件衣服都不用带。”
周少瑾高高兴兴地应了,道:“太太说,等姐姐回了门,就带我一起回保定府去。我正好趁着这几天进府来陪陪您和大舅母。”
关老太太一愣,道:“周太太要带你回保定府?”
“是啊!”周少瑾笑道,“姐姐嫁了,我也大了,却又不好一个人住在平桥街,所以太太说让我跟着她回保定府。父亲一直在外做官,我这么多年都没有陪父亲好好说说话,也好跟父亲住些日子。”她说着,话锋一转,道,“外祖母,我听说保定府大慈阁的酱菜很有名,我到时候给您带点回来尝尝。”
关老太太见周少瑾说起回保定府的事一派欢喜,想着自己养了她一回,她的心里到底还是觉得自己的父母亲,心里就有些不乐意,后来又见她说话像个孩子似的,还要给她带了酱菜回来,好像她去只是小住几天就回来的,心里又觉得舒畅了些。
她笑吟吟地道:“那少瑾愿不愿继续陪着外祖母呢?”
周少瑾心里“咯噔”一下。
她之所以没有看见关老太太就开门见山地提出想把自己放在畹香居的东西搬到平桥街去,就是怕关老太太觉得她薄凉,可没想到这话说圆满了,事情却出了纰漏——关老太太竟然要把她留在九如巷,那岂不是铁了心要把她嫁给程诣啊!
可她一句旁的话也不敢说,只能装不知道。
“我当然愿意啊!”周少瑾硬着头皮违心地道,“不过父亲那里……”
关老太太立刻笑道:“你父亲那里,自有我来说。我是怕你见你姐姐出了阁,不愿意我这个孤老太太,所以特意问问你。”
这苦肉计都用上了,周少瑾越发觉得关老太太留自己的目的不简单。
“好啊!”她笑着答道,心里却盘算着一回去就给父亲写封信,然后快马加鞭地送去父亲那里,太太李氏那里也得打声招呼,别不知道情况把她给卖了。
关老太太很满意周少瑾的乖巧贴心。
周少瑾却如坐针垫,恨不得骤然间长出对翅膀来飞回去,哪里听得进去关老太太的唠叨,等听到关老太太说已叫了丫鬟去请沔大太太过来的时候,她就更坐不住了,找了个机会起身道:“外祖母,大舅母如果忙着,我们还是别打扰了。我先去寒碧山房给郭老夫人问个安,再回来和大舅母说说话。”
关老太太有意把周少瑾放在长房教养,自然乐见周少瑾和郭老夫人亲近。她笑着点头,叮咛周少瑾:“老夫人很喜欢你,你不在的时候,寒碧山房也很冷清,你过去了,好好地跟老夫人说会儿话,若是老夫人留了你午膳,就就用了午膳再回来,你大舅母通常下午的时候都没有什么事。”
周少瑾有些惊讶关老太太对长房的亲昵,可她自己也有意在长房多呆会,没有多想就笑着应了,三步并做两步地去了郭老夫人那里。
但她没有去正房,而是悄悄地绕了个圈,直接去了听鹂馆。
春日阳光正好,清风坐门槛上晒着太阳和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小道童说着话。
那小道童穿着件青绸道袍,皮肤白净,眉目秀丽,像哪家的小公子,不像是服侍人的人,却面生的得很。
难道池舅舅又收了小厮?
周少瑾在心里嘀咕。
清风正对着那小道童说得眉飞凤舞,根本没有注意到周遭的动静,倒是那面生的小道童发现了周少瑾,他拐了拐清风,小声地道:“有人来了!”清风这才打住话题,扭过头来。
看见是周少瑾,他神色微生有些不自在地站了起来,道:“二表小姐,您过来了?不知道您这是要找谁?”
周少瑾道:“池舅舅在吗?我池舅舅!”
清风道:“龙虎山的张天师过来,四老爷正在和张天师说话。”言下之间是让她等着。
周少瑾没有想到自己的运气这么不好。
她看了那小道童一眼。
小道童忙上前给周少瑾行礼,自我介绍道:“我是天师身边的道童善与。二表小姐好!”
非常的有礼貌。
周少瑾笑着朝她福了福,对清风道:“那我去书房等池舅舅好了。”
按礼,她来寒碧山房应该先去拜访郭老夫人,可关老太太的话却让她心急如焚,她在没有见到程池之前根本就没有办法陪着郭老夫人说话。
她怕自己站在这里碰到了碧玉等人,不愿意在门外等着。
清风却拦了她,道:“四老爷在和张天师就在书房!”
这原本是件小事,也许是因为她每次来清风都没有个好脸色给她,也许是看到关老太太那自信的笑容,而程池承诺会帮她解决她和程诣的事却一直没有什么消息,种种的负面情绪让周少瑾突然间觉得烦躁起来,道:“清风,上门就是客。就算池舅舅有客人,我想见池舅舅,愿意在外面候着,你凭什么要这样拦着我而不是安排个落脚的地方给我?就算池舅舅不愿意见我,要赶了我走,你也应该去请了池舅舅示下再给我脸色看也不迟吧?虽人都说宰相的门房七品的官,你这还不是宰相的门房我看你就摆上了七品官的谱,你也挺行的啊!”
清风的脸一下子涨成了紫红色,他指着周少瑾“你”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周少瑾却是看也没再看她一眼,冷着个脸就进了听鹂馆,直接去了集萤那里。
谁知道集萤却不在家。
服侍集萤的小丫鬟告诉周少瑾:“四爷让集萤姑娘去给谁送信去了,已经走了三天了。”
周少瑾顿时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
池舅舅见不着,集萤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她怎么这么不顺利啊!
她站在集萤住的厢房门前的冬青树前,闷闷地揪着冬青树的叶子。
“这是怎么了?”她的耳边陡然想起了程池带笑的声音,“把我的树都快弄死了。”
“池舅舅!”周少瑾又惊又喜地回头,就看见程池穿着件青莲色的素面杭绸道袍身长玉立地站在走廊里,“您不是在和那个什么张天师说话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说着,她心里涌入无限的委屈,不禁眼睛一红,嘟着嘴道,“池舅舅,您欺负我,您的小道童也欺负我,我以后再也不相信您了!”
这小丫头怎么每次跟他说话都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程池被噎的半晌都没有说话,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才道:“你在这里胡说些什么呢?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我的小道童又怎么欺负你了?”
周少瑾红着脸道:“您明明说了会帮我打消外祖母把我和诣表哥凑作堆的念头的,可今天外祖母见到我,却说要跟我爹说,把我留在嘉树堂。我不要留在嘉树堂,我也不要嫁给诣表哥!”
程池皱眉,眉宇间透着些许的愠色,冷冽地道:“四婶都对你说了些什么?”
这是个与周少瑾平时所见截然不同的程池,周少瑾心中生怯,小声地把关老太太说的话告诉了程池。
程池又好气又好笑。
真是个欺软怕硬的。
刚才还朝着他发脾气,他面色微变,她就像吓着的小猫似的警惕地望着他,他动作略大一点她就要逃跑似的。
“过来!”他站在走廊里朝着她低声道。
“哦!”周少瑾小心翼翼地绕过栏杆,从旁边的台阶上了走廊,慢慢地在程池的面前站定。
程池伸出手去,从她头上揪下片叶子,道:“去哪里玩了?连头发上沾了树叶都不知道!”
周少瑾困惑地望着程池手上的叶子,道:“我,我哪也没去啊?就从门口走到了这里……”
程池把叶子丢在了一旁的树丛里,道:“以后走路小心点!”
周少瑾乖乖地点头。
程池轻声道:“把你留在九如巷,是我的意思!”
“啊!”周少瑾睁大了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眸满是惊愕。
程池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声音更加柔和起来:“你所说的事事关重大,我有很多事想不明白,需要问你。但你和我接触多了,不免让人起疑,若是因此有人怀疑你的遭遇,那就是我的不是了——你为了程家才把这么重新的秘密告诉我的,我却不能庇护你……我思前想后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借了四婶的名义把你留在嘉树堂,然后由我母亲教养你一段时间。等过两年,你大些了,事情也理得差不多了,再由我母亲出面给你说门亲事……你上次跟我说你的事的时候,我就有了这个打算。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跟你说。你只管安心搬回畹香居就是了。最多半个月,我就把你接来寒碧山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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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九章 离别
让她留在九如巷,还搬到长房去住,这件事竟然是池舅舅的主意!
周少瑾愣愣地望着程池,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程池很是意外。
他没有想到周少瑾会抗拒这件事。
在他看来,这是最好的安排了。
既可以像周少瑾希望的那样挽救程家,又可以让周少瑾摆脱四房,随心所欲地过日子。
但周少瑾肯定不是怕被连累。
离程家出事还有十一年,那个时候周少瑾早嫁了。出嫁女是不被定罪的。她既然重生了一回,肯定知道这些。
不然她也不会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他了。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她不想和程许见面。
念头一闪而过,程池不由抿了抿嘴。
前世,程许到底干了什么事?
他到底要不要揭开周少瑾心底的这个伤疤呢?
向来果断的程池陡然间犹豫不决起来。
周少瑾却低下了头,小声道:“池舅舅,我想要跟着继母回保定去。您若是有什么想问我的,可以趁着我还在金陵的时候问我,也可以写信去保定,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您放心好了!”
她纤长的睫毛投在眼睑上,留下淡淡的阴影,温驯得像只小绵羊。
程池突然间心生不忍。
这是程家的事,她做了她应该做的,也做了她不应该做的,他又何苦把她拖下水去呢?
正如她所说的,如果他真的想知道什么,大可以写信或是派人去问她,不一定非要住在长房。
他低声道:“少瑾,这件事是池舅舅考虑的不周到。你说得很对,你这么多年跟着你姐姐住在九如巷,应该很想家了。现在你姐姐出嫁了,你也应该回去你和父亲团聚,多陪陪你父亲和继母了!”
周少瑾抬起头来,惊愕地望着程池。
她以为自己会花很大的功夫说服程池,甚至有可能要把自己前世的一些悲惨经历告诉池舅舅,池舅舅才会让她跟着继母回保定府。
可让她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她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池舅舅就答应让她去保定府了。
“您……”她迷茫地看着程池,好像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似的。
程池不禁笑了起来。
这小丫头,可怎么得了,傻成这个样子,别让人卖了还给人数钱才好。
他道:“我让商嬷嬷陪你回保定府吧!”
“什么?”周少瑾眨了几下眼睛,这才明白程池的意思。她忙摇手,道:“这怎么能行呢?商嬷嬷走了,谁服侍您啊!”说到这里,她又想到了一件事,着急地道:“池舅舅,老夫人肯定已经同意让我住到寒碧山房里来了吧?我这一走,您可怎么向老夫人解释啊!”
程池笑道:“你这个时候才担心这个?刚才干什么去了?”
周少瑾不由内疚起来。
池舅舅都是为了她好,是她自己有心结,所以才不愿意住到长房来的。
她赧然地望着程池,清澈的眼里盛满了愧疚。
这小丫头,一双眼睛像会说话似的。
程池笑道:“好了,好了,你也别不好意思了。你不是说相信池舅舅的吗?我既然能让母亲同意教养你,也能让四婶打消接你进府的主意。你就安安心心回去等消息好了。”
最啊!
池舅舅最厉害了。
他三语两句就瞒过了老夫人,前世还劫了法场,自然也有办法让外祖母收回成命。
她可以跟着继母去保定府了。
她也可以摆脱前世的命运了。
周少瑾雀跃地向程池道谢,精致的眉眼弯成了月牙儿。
有这么高兴吗?
程池心中一沉。
不过是放了她回去,她就能欢快地像只放出了笼的小鸟似的。
事情恐怕比他想象的更加不堪。
而她不说,谁又能想到她曾经有过哪样的痛苦?
他忍不住道:“少瑾,你恨吗?”
周少瑾没懂。
程池道:“你看着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人,你恨过吗?”
周少瑾沉默地垂了眼睑,低低地道:“当然会恨啊!我有时候看见他们,巴不得他们去参加宴会的时候失足掉到了湖里,被大家看热闹;或者是志得意满的在大家面前表现时候用错了典故,丢了脸,落下个不学无术的名声……可他们今生又没有欺负,我总不能因为前世的记忆就去报复他们吧?有时候我想想,也会觉得自己很委屈,觉得很愤恨……还有很孤单。这些爱恨别人都不知道,就我一个人在那里咬牙切齿的……”她说着,想到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她也如愿以偿地报答了林世晟,还把把程家这个大包袱甩给了池舅舅……她又抬睑慢慢地露出个笑容来,“不过现在好了,把这些说给池舅舅听,我心里好受多了,也不觉得孤单了。”
程池生平第一次知道了为什么别人形容心疼的时候会用“心如刀割”这个词。
程许怎么就狠得下心来伤害周少瑾?
他在心里冷笑。
看样子,他应该多关注一下自己的这个侄儿才是。
程池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心情愉悦的周少瑾却没有注意到,她笑盈盈地问程池:“池舅舅,您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程池没懂。
周少瑾就有些得意,道:“池舅舅,您不说有什么事就问我吗?您有什么话现在就可以问我,我当着您的面回答,肯定比写信或是派人去问要清楚详细!”
程池看她那小人得意的样儿,强忍着笑意正色地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程家为什么会被抄家?”
周少瑾的脸顿时胀得通红,喃喃地道:“这个,这个不算……”
“你不是说当面问你你回答的比较清楚详细吗?”程池肃然地道。
“我,我,我……”周少瑾磕磕巴巴的,脸像红霞似的。
“逗你玩的呢!”程池笑道,“我现在脑子还有点糊,暂时还没有什么要问你的。”
周少瑾松了口气,讪然地朝着程池笑。
这傻丫头!
程池跟着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温煦,却又带着些许的克制,显得温文而又谦和。
池舅舅笑的时候可真好看!
周少瑾懵懵懂懂地想,问程池:“池舅舅,您路过保定府的时候会到我们家去做客吗?”话音未落,她就感觉到自己的这句话问得不好,又忙道:“您路过保定府的时候,一定得去我们家做客。我到时候会学做很多的点心,您去了,我就做给您吃!”
程池点头,笑道:“到时候我一定去你们家做客!”
周少瑾闻言笑弯了眉眼。
这样就能欢喜起来。
程池直摇头。
周少瑾一下子跳了起来,急急地道:“糟了,糟了,我来的时候还没有给老夫人问安呢!”
这眼看到了中午,她这个时候去给郭老夫人请安,不免有蹭饭的嫌疑。
程池就笑道:“那正好留下来用午膳!”
“池舅舅!”周少瑾睁大了眼睛瞪着他。
程池哈哈大笑。
周少瑾气结。
程池笑道:“快去吧!再磨蹭下去,就可以直接坐到桌子旁边了。”
周少瑾跺了跺脚,一溜烟地跑去了寒碧山房的正房。
郭老夫人已经听说周少瑾进了府,因为一直没有看见周少瑾的影子,她还以为周少瑾被关老太太留下来用午膳了,所以看见周少瑾的时候她有点惊讶,道:“你用过午膳了没有?”
周少瑾只好厚着脸皮道:“我想吃您小厨房做的炸响铃。”
郭老夫人特别的高兴,吩咐碧玉:“快去吩咐厨房里给二表小姐做个炸响铃。”又问她,“你还想吃什么?”
周少瑾怎么好意思再点菜,娇笑道:“就喜欢吃您小厨房里做得这道菜。”
郭老夫人呵呵地笑,和她坐在罗汉床上说话:“你这些日子在家里做什么呢?怎么突然来了九如巷?太太在家可好?你看我明天请她吃饭她得闲吗?”
池舅舅已经说了这件事交给他来办,她装聋作哑就行了。
周少瑾笑道:“原本想在家里做针线的,可又静不下心来,就来看看您和外祖母了。家里原本就没有请几桌客,收拾了这几天,太太也闲了下来。我回去就帮您问问太太,看她明天有没有什么安排!”
郭老夫人直点头,道:“你去见过你池舅舅了吗?”
周少瑾很是心虚,又不想骗郭老夫人,道:“听说池舅舅有客人,是龙虎山的张天师!”
郭老夫人笑道:“张天师叫张承玉,是你舅舅的好友。他有些年没来了,应该是要出师修行了,所以来看看你池舅舅。承玉喜欢占卜,你池舅舅喜欢星相,俩个人有时候说起话来没完没了的,一天一夜都不合眼。”
周少瑾愕然。
张天师还没有走吗?
那池舅舅怎么会在集萤住的地方出现呢?
周少瑾迟疑问郭老夫人道:“张天师什么时候走?”
她想去见见程池。
哪怕什么也不说,让程池知道她领了他的情也好啊!
“应该会过了浴佛节再走吧?”郭老夫人笑着猜测道,“有一年他家里住客,就在我们家过了端午节才走的。”
周少瑾嘴角翕翕,最终什么也没有说,扶着郭老夫人去摆饭的宴息室。
谁知道她们刚坐定,珍珠进来禀道:“张天师来给您辞行!”
郭老夫人吓了一大跳,忙道:“怎么这个时候要走?用过午膳了吗?”
珍珠笑道:“说是张天师这次是随着他的师叔出门历练,少则三年,多则五年才能回来。所以走之前特意来府上拜访的。四老爷已经安排张天师用过午膳了。”
郭老夫人放下心来,吩咐碧玉请了张天师进来。
周少瑾却混混沌沌地想着,她这一去保定,岂不是也有好几年会见不到池舅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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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们,今天的更新。
PS:谢谢金陵春吧,雅雅典娜的灵兽蛋!但我过两天要出趟远门,这两天要攒文,金陵春吧和雅雅典娜的灵兽蛋只能下个星期一加更了,原定在周末的加更也只能顺延了。
这个月实在是太忙了。
不便之处,还请大家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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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 无常
春日正午的阳光照在碧纱橱里,映得满室清凉。
周少瑾安安静静地坐在碧纱橱里,神情有些恍惚地听着郭老夫人和张承玉说着话,压根就没有想到看看龙虎山鼎鼎大名的张天师长得什么模样。
池舅舅借着外祖母的名义把她弄到寒碧山房来,隔着房头,还碍着她的名声,应该花了很大的力气吧?
可她说不想去池舅舅就答应了,什么话也没有说,还让她相信他,“我既然能让母亲同意教养你,也能让四婶打消接你进府的主意”,可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她想起前世的事。
那个时候她一心一意地依赖着姐姐,有什么事去找姐姐,姐姐也是这么说。可今生她才知道,她给姐姐惹下了多少麻烦,姐姐又为了她的事伤了多少的脑筋。
她在池舅舅面前,好像有点像在前世的姐姐面前似的。
什么事都丢给他解决。
一听说没她什么事了,她就如释重负般高兴得忘乎所以。却不曾仔细地想过自己这么做会不会给池舅舅惹什么麻烦,让他怎样的为难。
她是不是为自己想的太多了。
特别是池舅舅还对她这么好。
不仅相信了她的话,还由着她跟着继母回保定府,让她“安安心心回去等消息好了”。
正如池舅舅问她的,“程家为什么会抄家”,连她这个重生了的人都不知道,更何况池舅舅这个只是从她的嘴里道听途说的人呢?
要不,她还是留在寒碧山房?
至少她可以帮着池舅舅理一理思路。
池舅舅不是说了吗?他现在脑子有点糊,暂时还没有什么要问她的。以池舅舅的性子,这几乎就是在说他现在有些束手无策……
她还是回九如巷好了!
可程许……
周少瑾的指头拧在了一起,可心里却有个小小的声音告诉她:你不是说要改变吗?说要变得坚强起来,不再像前世那样只知道依赖别人,那为什么要逃避呢?那些事不是还没有发生吗?刚刚重生的时候,你立下志愿,一要报答林世晟,二要把程家的结局告诉程泾。立下这志愿的时候,你不也觉得困难重重,两件事像两座山一样压在你的心里吗?可现在呢?林世晟已经和沐姨娘成了亲,程家的事也告诉了什么事也难不倒的池舅舅,可见什么事都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鼓足了勇气去做。
程许前世是欺负了你,可今生不是还没有发生吗?
从前你只是一个人,现在有池舅舅,又有郭老夫人、外祖母的庇护,难道都不能避免和改变这件事的发生吗?
前世,你过得不好,自己也是有责任的。今生,难道还像前世似的随波遂流吗?
周少瑾手紧紧地攥成了拳。
她一定要坚强起来。
不能总指望着别人帮她。
哪怕这个人是池舅舅。
她也不可以成为池舅舅的负担。
想到这里,周少瑾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在碧纱橱里来来回回地走了两趟,听到郭老老夫人吩咐碧玉送客的声音,她的心情这才平静下来。
那就这么决定了。
她会按照池舅舅之前的决定搬到寒碧山房里来的,也会求池舅舅不让程许跑到寒碧山房里来的。
等程许发现向来把他捧在手心里的祖母不是他想见就能见的,那表情一定很精彩。
周少瑾这么想想都觉得心情舒畅了很多。
现在最要紧的是把自己的决定告诉池舅舅。
不过,池舅舅会不会恼她一会儿东一会儿西的没有个主意啊!
周少瑾苦恼地想着,直到吃饭的时候心情还是有些忐忑。
郭老夫人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有说。
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正是心思多的时候,衣服上多了个褶子都要苦恼半天,不必理会,过几个时辰身边有其他的事发生就会忘了。
她笑着让碧玉给周少瑾布菜:“今天的鲥鱼做得好,你尝尝。”
这才三月,寒碧山房的菜谱上已有了鲥鱼。
寒碧山房的饭菜可真好!
她要是在这里住上两年,不知道回去之后会不会不习惯啊!
周少瑾胡思乱想,小声地问:“池舅舅不和我们一起吃饭吗?”
“他去送张承玉了。”郭老夫人笑道,“就算是回来吃饭,那也是午后的事了。”
周少瑾点头,直到用过午膳,陪着郭老夫人喝了杯茶,郭老夫人面露倦色要去休息,程池还没有回来。
她只好起身告辞,回了嘉树堂。
关老太太笑着问她:“郭老夫人都说了些什么?”
周少瑾道:“问太太明天有没有空,若是有空,就请她吃饭。”
关老太太看着时辰不早了,道:“那今天就不留你了,你回去后记得给我也回个信。”
周少瑾没有立刻就走,而是问关老太太:“我想留在嘉树堂,您能跟我爹爹说说吗?”
关老太太喜出望外,忙道:“你放心,我已差了人去给你父亲送信,最多这两天就有消息了。”
周少瑾松了口气。
还好没有拒绝池舅舅。
若是父亲同意她留在九如巷,她要回保定府,池舅舅得花多少功夫啊!
不过,她今天没有遇到池舅舅,池舅舅行事又雷厉风行,怕就怕她前一刻说要回保定府,后一刻池舅舅就开始想办法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写封信给父亲好了。
周少瑾见过沔大太太之后就回了家。
李氏听说郭老夫人要请她吃饭,意外之余不免有些欢喜。
她在金陵人生地不熟的,又惦记着留在家里的小女儿,日子实在是有些难熬。能去九如巷做客,既可以讨好周镇,又可以解闷,一举两得。
李氏差了李嬷嬷提了几匣子点心去了九如巷。
周少瑾则和李氏说着体己话:“……听外祖母的意思,是想让我继续住在九如巷。若是外祖母开了口,父亲一定不好回绝,毕竟养恩重于生恩。我恐怕不能随着您回保定府了。”
她满脸的遗憾。
李氏讶然,又觉得这是在情理之中的事。
当年若不是关老太太坚持,周少瑾姐妹就去了南昌府。
在这件事上没有她说话的份。
她讨好地笑道:“老安人把你们姐妹当掌上明珠似的,舍不得也是常情。二小姐不妨安心地在九如巷再住些日子,等到过年的时候,我派人接了二小姐回家团圆。”
周少瑾也的确想去保定府探望父亲。
她笑着称“好”,和继母说起了妹妹周幼瑾:“长得像谁?会不会走路了?我上次给她做的衣裳她能穿吗?我想再给她做几件冬衣,您看衣服的尺码要不要放几寸……”
等到李嬷嬷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周少瑾和李氏亲亲切切地在那里说话,若不是隔着辈份,倒像对姐妹似的。
※
第二天,周少瑾和李氏去寒碧山房做客。
唐老安人、李老人、洪氏、姜氏等人都出面陪客,家里请了长高班里的高惠珠来唱折子戏,四宜楼热热闹闹的,服侍的妇仆路过都会放慢了脚步听几句。
周少瑾却被程笳拉到了四宜楼的点心房里说话:“……你说,我到底怎么回李敬啊?”
“我怎么知道啊!”周少瑾道,见不时有仆妇从点心房的门前路过,道,“我们去四院楼外面说话好了,这样子避在门后若是有人躲在哪里我们一样也看不到。还不如大大方方地站在院子里说话,来往的人群一目了然。”
“好啊!”程笳道,“少瑾,我发现你越来越行了,这样的主意都能想得出来。”
周少瑾微微一愣。
这好像是池舅舅的主意。
她今天一天都没有看见池舅舅,听南屏说,池舅舅送了张承玉之后就直接去了藻园。他今天要是不回来,她就碰不到他的人了!
周少瑾心不在焉地和程笳在四宜楼前的石拱桥上,听着程笳唠叨:“他派了人来问我,可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好?我娘肯定是不会同意的。我也不知道敬表哥为什么会看中我?他说其他的事他来办,可谁知道他会跟我母亲说些什么?若是我母亲误会我和他之间有什么,我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世上?还怎么能立足做人……”
“这事是有点让人觉得心里不安。”周少瑾等她说完,这才道,“我看你还是慎重些的好!”
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池舅舅,不动声色间就达到了目的的。
不过,池舅舅去藻园干什么啊?
为什么还不回来?
她还要和他商量留在九如巷的事呢!
周少瑾抬手就折了根石榴树的树枝,揪起树枝上嫩绿的叶子来。
“少瑾,”程笳睁大了眼睛望着她,“你怎么折起树枝来了?我从前折了树枝做花环你都要啰嗦我半天的,怎么你今天自己折起树枝来?”
周少瑾顿时脸上红辣辣的,含含糊糊地道:“我也替你烦心嘛!要不你再找个人问问?”
程笳神色一黯,道:“这件事我除了你还能跟谁说吗?”
周少瑾立刻想到了一个人选。
她道:“要不,我们找集莹商量去?”她把集萤砍了前未婚夫一条胳膊的事告诉了程笳,“……她这么厉害,你不如让她帮你去查查李敬的底!”
程笳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拽着周少瑾就往听鹂馆跑。
周少瑾忙道:“你慢些,你慢些,集萤不在家!”
程笳失望地停住了脚步。
姜氏在四宜楼的二楼朝着程笳招手,示意她上楼去。
程笳耷拉着脑袋回了四宜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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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们,今天只有这一更。
我明天要出门远,怎么也要赶一章存稿放着,不然会空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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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更下个星期回来了补。
PS:一更的时间暂时定在0点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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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章 心急
周少瑾则耷拉着脑袋回了平桥街。
池舅舅一直都没有出现。
李氏却很兴奋,和周少瑾道:“没想到沂大太太的竟然九江洪家的姑娘!洪家的家风是出名的严正,家里的姑娘公子们都很成气。我听沂大太太那口气,她娘家有个侄儿,因父母相继去世,今年二十岁还没有订亲,人品很好,书也读得好。正巧我三哥有个女儿,今年十五岁,正要说婆家。你说,我帮他们做媒成吗?”
周少瑾这才想起来,李氏也是江西人。但李家是商贾,洪家是读书人,李氏仰慕洪家也就能理解了。
她觉得什么事都要试一试才知道结果,可沂大太太是二房的人,周家却是四房的姻亲,她又决定以后和长房站在一边,若周家和二房扯上了关系,这件事会变得很复杂。
但她看着李氏一副兴致勃勃的面孔,不好泼了她的冷水,笑道:“这件事我也不太懂,我觉得还是应该问问父亲——就是要说媒,也由父亲出面比较好。”
见周少瑾没有反对,李氏的情绪更高了,她笑道:“那就照二小姐说的办。”又有些感慨地道,“我没有想到二小姐会同意。”
周少瑾奇道:“我为什么不同意啊!”
李氏道:“二小姐您是不知道,我们李家虽也是积善之家,却比不得那些出了读书人的寒门小户,每每逢到什么事,总是我们李家吃亏。若是家里的侄女能嫁到读书人家,以后李家的子弟读书也就能到好一点的私塾,说不定我们李家也能出个读书人呢!”
这也许是李氏嫁给父亲的原因之一吧!
周少瑾思忖着,却不好继续这个话题,她笑道:“父亲肯定也希望李家好啊,这样幼瑾又多了能依靠的人啊!”
李氏笑眯眯地点头,道:“老爷是个很好的!”
她的话说得非常的真诚,显然对周镇很满意。
周少瑾窘然,又和李氏说了几句话,就回了上房。
没有了姐姐,三阔带两个耳房的上房就显得有些空荡。
她一个人坐在豆大的灯光前勾了半幅观世音持瓶像,听着打了三更鼓,这才歇下。
第二天一大早,管花房的余嬷嬷来问她:“您亲自种的那株双色牡丹是不是要搬到保定去?都结了花苞,这几天应该就要开了。若是开在路上就可惜了。”
周少瑾想了想,去花房挑了几盆花,吩咐春晚和余嬷嬷去趟寒碧山房:“双色牡丹送给郭老夫人,惠兰则送给池舅舅。”又想着不能送了郭老夫人不送关老太太,又道,“君子兰送到外祖母那里去。”
她想知道池舅舅回来了没有。
改变主意的事得尽快告诉池舅舅,免得池舅舅做了安排她这边又有变了卦。
周少瑾心里急起来。
可春晚回来却告诉她,四老爷还没有回来。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周少瑾隐隐觉得程池不像他自己说的那么简单,只是管着程家的庶务,和人做做生意。
她想到传说死在漕帮手里的二房老太爷程励。
周少瑾叫了樊禄进来,悄声道:“你知道四老爷的藻园在什么地方吗?”
十四岁的樊禄开始长个子,长得比周少瑾高了半个头,笑的时候像个顽皮的孩子,可正色的时候青涩的脸上却有着同龄人少有的稳重内敛。
他恭敬地道:“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帮二小姐打听。”
进府两年,周少瑾只要他做过一件事。他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自己那时候怎么就那么大的胆子。而当他知道沐家大小姐因为提前嫁给了林家大爷而逃过了一劫,并救了自己的弟弟妹妹的时候,他对周少瑾有种莫名的敬畏,总觉得这个看上去花般娇美的二小姐很不简单。
因有这样的态度,前世樊祺才能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依旧置办了一份能令他衣食无忧的产业吧?
周少瑾想着,道:“听说四老爷去了藻园,你帮我给四老爷带个信,说我有要紧的事找他。”
樊祺一句话也没有多问,应声退了下去。
晚上,樊祺回来道:“四老爷不在藻园。”
周少瑾脸色微变,道:“那有没有回九如巷?”
樊祺低声道:“也不在九如巷。”
周少瑾一夜没合眼,翌日天还没有亮就起了床,准备去寒碧山房看看。不曾想用过早膳,家里却收到了周镇的回信。
李氏告诉她:“……你父亲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回保定府。”
周镇回的是李氏最初写给他的那封信。
周少瑾现在哪里心情管这些,她只想尽快地找到程池,但这封信却正好给了她去九如巷的借口。
李氏对程家了解的越多,就越觉得程家树大根深,丈夫希望她能和程家的人交好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以为周少瑾是想拿了这信封给关老太太看,好让关老太太同意自己回保定府。
李氏不由柔声叮嘱她:“你别硬来。若是关老安人的脸色不好看,你就什么也别说了,直接回来。免得坏了你和老安人的情份。其他的事我会想办法的!”
周少瑾谢了李氏。
只是没等她出门,小厮气喘吁吁地送来了周镇的第二封信。
李氏和周少瑾忙凑在一起拆了信。
周镇的口气全变了。
他让周少瑾留在九如巷陪伴关老太太,还让周少瑾:“不管大事小事都要听外祖母的教诲,你外祖母对你疼爱有加,她留你是为了你好。你以后长大就明白了。”
也不知道父亲知不知道外祖母有意把她许配给诣表哥的事?
周少瑾觉得自己的处境就像条千穿万孔的破船,到处漏水,池舅舅再不出现,她就要被水淹没了。
关老太太却叫王嬷嬷过来请她们去嘉树堂说话。
送走了王嬷嬷,李氏沉吟道:“老安人难道是想和我们说把你留下来的事?”
周少瑾也猜是这样的。
两人重新梳洗一番,去了嘉树堂。
关老太太拉着周少瑾的手和李氏寒暄了半晌才进入正题:“按理说,你对少瑾像亲生母亲一样,初瑾出嫁后,少瑾应该回去和你生活在一起。可你也知道,少瑾是我从小带大的,我实在是舍不得。好在姑老爷是个细致的,听说我要把少瑾留下就同意了……”
李氏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在这个时间和关太太计较。不管关老太太说什么她都笑眯眯地应好,等到李氏和周少瑾从嘉树堂出来,关老太太对李氏的印象大为改观,还私底下对王嬷嬷道:“姑老爷娶的这位新太太也是个玲珑通透之人,说话不费劲。”
王嬷嬷笑着应“是”。
周少瑾则长长地透了口气。
她总算把自己留在了嘉树堂。
接下来,就得把池舅舅找出来了。
在侧门的轿厅停下,周少瑾对李氏道:“我想去趟寒碧山房才好,我昨天给郭老夫人送了盆花去……此时才觉得不对劲,我想去探探老夫人的口风。”
李氏对寒碧山房那满眼绿色记忆深刻。
“你怎么会送盆花去给郭老夫人?”她催促周少瑾道,“你快去看看!我在这里等你。”
“你还是先回去吧!”周少瑾道,“我怕郭老夫人留了我说话。”
李氏略一思忖,道:“也好,免得我在这里等得你着急,你去了寒碧山房静下心来,好好地和郭老夫人说说话,可别引起什么误会就好。”
周少瑾连连点头,送走了李氏就急步去了寒碧山房。
碧玉几个正打了水给放在院子中间的那株双色牡丹清洗叶片。
见周少瑾来了都纷纷地和她打招呼:“没想到二表小姐居然养出了株双色牡丹。听说双色牡丹除了像我们府里那样一个颜色一半的还有一个枝头开出两朵不颜色的牡丹花的,二表小姐这个是哪一种?”
周少瑾忙悄声道:“你们小点声音!我这是一个枝头开出两朵不同颜色的牡丹花。因觉得稀罕,就送了过来,却忘了老夫人是不养花的。池舅舅在家吗?我还送了盆惠兰给池舅舅,也不知道有没有出错?”
她叹着,碧玉等七嘴八舌地安慰着她。
“说双色牡丹有不同的开法就是老夫人告诉我们的,要是老夫人生了气,又怎么会跟我们说这些呢?你想得太多了!”
“你送过来的惠兰老夫人也看了半天,还夸你的惠兰养得好。还让花房的人空出一块地方养惠兰,过年的时候用来待客。”
“早啊!你别担心,老夫人没有生气。”
周少瑾安下心来,佯装无意地道:“那池舅舅呢?他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碧玉笑道,“四老爷去了藻园还没有回来,听秦子平说,四老爷说金陵城的夏天太热了,藻园却在石灰山,不仅景致优美,而且清爽凉快,是个避暑的好地方。只是这几年都没有人过去住了,一些房屋都陈旧了,四老爷想把那边修缮一番,请了杭州那边过来的工匠去看房子,要把那边大修呢!”她说着,压低了嗓子悄声地告诉周少瑾,“说不定到时候我们也能跟着过去避暑呢!”
可池舅舅根本就不在藻园啊!
池舅舅身边不是怀山在服侍吗?怎么报信的人却是秦子平!
秦子安又去了哪里呢?
周少瑾心浮气躁,却不敢流露出一丝的异样。
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和郭老夫人说了半天的话,这才满身疲倦地回到了平桥街。
之后的几天,她想尽了办法打听程池的去向,程池却像消失了般不知道去了哪里,而不管是郭老夫人还是其他的人,没有一个人发现程池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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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二章 见到
怎么回这样?
周少瑾谁都不敢问。
她怕因为自己的追问让别人发现了程池的异样,又怕这是程池布的一个局,郭老夫人的沉默就是为了配合程池,而她贸贸然的行事却破坏了程池的布局。
可到底是前者还是后者呢?
要是根本不是她所想的,池舅舅实际上遇到了什么危险的事怎么办?
周少瑾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
眼看着姐姐都要回门了,程池还没有消息。
这下子周少瑾彻底地慌了。
池舅舅答应过她的事从来都没有失言过。
他说过,她要是不愿意留在九如巷,他会想办法让外祖母同意她去保定府的。
姐姐回门后,她的去留就得定下来了。
池舅舅还不知道她改变了主意,若是这个时候还不动手就晚了。
他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事……说不定还是攸关生死的事!
周少瑾急得在屋里团团地转,思前想后,最终还是决定去寒碧山房看看——如果郭老夫人知道这件事,又不动如山,说明池舅舅没有危险;如果郭老夫人不知道这件事,就算是拼了这条性命,她也要和郭老夫人一起把池舅舅找出来。
她匆匆换了件衣服就去了郭老夫人那里。
郭老夫人有客人。
周少瑾奇道:“是谁?”
玛瑙悄声告诉她:“是顾九太太。”
周少瑾就更奇怪了。
顾家还在守孝期,顾九太太不是应该在家里守孝吗?顾清各就算是因为起复之事要求程泾,以顾家和程家的交情,他也不必让自己的太太这样和程家套近乎啊?落在有心人眼里那可就是不孝了。
玛瑙看了看四周,声音压得更低了,道:“好像顾家有人提出来分家,九太太肯定是不答应的。想请了老夫人出面说项。”
顾家以教书育人起家,兄友弟恭、子孝母慈、夫义妻贤,家风清正,自顾青鸿之后就没有闹过纠纷,更不要说分家了。
周少瑾吓了一大跳,道:“那可是丑闻。”
“谁说不是。”玛瑙叹道,“估计老夫人此刻也很头痛。不过,我们操不了这心。二表小姐,您是先到茶房里等会?还是让我这会就禀了老夫人。”
她要说的事更是辛秘。
周少瑾道:“我还是去茶房里等着吧!”
玛瑙笑着领她去了茶房,吩咐小丫鬟把她惯用的坐垫拿了出来,问了她喝什么茶,亲自去沏了茶,端了盘茶点过来。
周少瑾连声道谢,客气道:“怎么好意思让你亲自给我沏茶!”
玛瑙笑道:“二表小姐是个宽和的人,就算是小丫鬟做得不如您的意,您也从来不说,我可是诚心请了您到茶房里喝茶,怎么能让您将就呢!”
周少瑾赧然。
玛瑙就陪着她说起闲话来:“……您有几天没来碧寒山房了,您都在家里干什么呢?我有件事一直想问您,可每次遇到您您都在忙大表小姐的事,我也没机会!”
周少瑾笑道:“是什么事啊?你可以让小丫鬟带个信给我。”
“那怎么能成呢?”玛瑙脸色微红地道,“年前您不是赏了我们每个人一个红包吗?我就是想问问那装红包的络子叫什么名字?是谁打的?我也想跟着学学……”
周少瑾笑了起来。
那是前世她在大兴的田庄没什么事自己琢磨出来的,打的时候长了,反而比其他的络子更顺手些。
“是我自己打的。丫鬟们闲着无事,看着像梅花似的,就取了个名叫‘一剪梅’。你要是觉得好看,我让春晚教你。”
玛瑙喜出望外,起身给周少瑾续了杯茶。
有小丫鬟跑进来找她:“玛瑙姑娘,碧玉姑娘说,老夫人传出话来,把‘丁’字库里的‘春’字房的那套黄杨木的酒盅拿出来,老夫人要送了顾九太太。”
玛瑙不好意思地朝着周少瑾笑。
周少瑾忙道:“你快去忙你的吧?我在这里等老夫人就是了。”
玛瑙道:“那好,我吩咐小丫鬟们一声,老夫人那边一有动静就来告诉您。”
周少瑾笑着颔首。
玛瑙匆匆跟着来报信的小丫鬟出了茶房。
周少瑾一个人坐在茶房里,又开始东想西想的。
按理说,老夫人是个十分精明强干的人,不可能不知道池舅舅不见了!就算是一时因为别的事太忙没有查觉,这么长的时间了,连她都知道了,她老人家不可能不知道啊!
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秘密不成?
她早就应该来问老夫人了。
老夫人是池舅舅的母亲,不可能对他有什么坏心事。
就算是池舅舅出了什么事,有老夫人帮着找,总比她一个人暗中折腾的好。
可万一老夫人什么也不知道,她该怎么办呢?
池舅舅反复交待过她,让她对谁也不能说出自己重生的经历,甚至为了帮她保守这个秘密,池舅舅还想了一套说辞瞒过了老夫人。
可她没池舅舅这本事啊!
若是她被郭老夫人看穿了,她又怎么跟池舅舅交待啊?
一想到池舅舅会因此而为难,周少瑾心里就像揣了个小兔子似的七上八下没有个主意。
她坐在茶房的玫瑰椅上绞着手指头。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只是这阵喧哗声来得很短暂,很快周围就恢复了平静。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若是平时,周少瑾根本就不会关心,可今天她心事重重,又怕是郭老夫人送了顾九太太出门而小丫鬟忘记了告诉她,她犹豫了一会,撩了帘子就出了茶房。
谁知道正好有人路过茶房。
而且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身上带着淡淡的香味,很好闻。
猝不及防间,她避之不及,差一点就撞到了那个人的身上。
那人也很是意外,忙退后几步。
两人定睛一看,周少瑾又惊又喜地叫了起来:“池舅舅!”
仿佛什么珍贵的宝贝失而复得般,她心情激动,急急地道:“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您可还好?您出去怎么也不跟家里的人说一声啊?我这几天都担心死了!”
程池微微地笑。
衣饰整洁,笑容儒雅,目光明亮,如果不是这几天周少瑾一直找不到人,看他的样子她肯定会以为他不过是去前院走了一趟。
或者是看到程池像个没事人一样,而自己却一直担惊受怕的,周少瑾莫名地有种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小孩子遇到了自家的大人般的伤心起来,她的眼泪止不住地簌簌落下:“池舅舅,您怎么才回来啊!我找了您好多天……”
程池一愣。
他虽然没有刻意地隐藏行踪,可无心的人肯定不会发现。
周少瑾想办法找他了吗?
程池面露歉意,温声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我答应过你的事不会忘记的。你姐姐还有五、六天就回来了,我记得呢!你放心好了。快别哭了,小心眼睛又肿了……”
他不说这话还好,他这么一说,周少瑾觉得更委屈了。
她又不是因为去保这府的事才怕他不回来的,她是怕他像二房的老太爷程励似的死在了外面,好长时间才被人发现,死的时候连个装殓的人都没有……
周少瑾的眼泪落得更急了:“家里的人都没有发现你不见了……怀山也没有消息……老夫人好像也不知道的……我又不敢问别人……怕你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悄悄的出去了,要瞒着九如巷的人……又怕你在外面遇到了什么危险……我吓得要死,你还说这种话……”
她不停地擦着眼泪。
程池神色复杂。
不是为了自己去保定府的事,而是担心他悄无声息地出了事……
有多少年没有人这样担心他了?
程池沉默了半晌,这才慢慢地走了过来。
“少瑾,别哭了!”他柔声劝道,“你看你的样子,像个掉进泥塘里的小花猫似的……”
她这几天吃不好睡不着的,他却说她像个掉进泥塘里的小花猫……
周少瑾委屈的不能自己。
池舅舅怎么能这样说她?
谁不想在别人面前光鲜靓丽。
可她这么的担心,让她佯装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她实在是做不到。
反正池舅舅已经觉得她像掉进泥塘里的小花猫似的了,她又何必在这里强装没事泥?
周少瑾一扭头,进了茶房。
程池望着晃动的门帘子,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这小丫头片子,竟然敢甩脸给他。
不过……看在她挺担心他的份上……就算了!
程池想了想,跟着进了茶房。
周少瑾正趴在茶房临窗的桌子上小声地抽泣。
“少瑾!少瑾!”程池尴尬地喊了两声。
周少瑾不想理他。
程池静静地在她身边站了会,轻声道:“少瑾,别哭了,我以后出去告诉你一声就是了!”
周少瑾脸上火辣辣的。
池舅舅一个大男人,出门哪有给妇孺交待的道理!
周少瑾是从小读着《女诫》长大的,讲的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池舅舅不会是误会她这样是逼着他答应以后都要向她备报去向吧?
她怯生生地从胳膊间露半个脸,磕磕巴巴地道:“不,不用了。您以后只是别让人找不到人就好……我心里很害怕……”
程池满头黑线。
让她随时都能找到他可比出门跟她说一声麻烦多了……可他望着她湿漉漉的眼眸和红红的鼻尖,心想,两人好歹也算是同盟了,让她能随时找到自己也是应该……他就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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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们,是定时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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