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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吱吱     金陵春txt下载     金陵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三十四章 过年

    周少瑾一个人回了嘉树堂。

    一个穿着鹦鹉绿潞绸袍子的半大小子正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指使着几个小厮在搬箱笼。

    她定睛一看,那半大的小子竟然是在程诣跟前服侍的三宝。

    周少瑾大吃一惊,道:“三宝,你怎么在这里?诣表哥呢?不是说你们明天才回来吗?”

    “二表小姐!”三宝忙上前给她行了礼,直起身来笑嘻嘻地道,“何家不放心二爷一个人回金陵城,特意派了送节礼的大管事随行。二爷心里惦记着老安人、大老爷、太太、大爷和两位表小姐,雇了辆马车就飞奔回来了。这不,刚到。去给老安人请安去了。”

    周少瑾愕然,道:“你们,你们是偷跑回来的?”

    “没有,没有。”三宝连连摆手,道,“我们怎么能做那种事呢!我们留了张条子给何家太太。”

    周少瑾急得满头大汗,急急就往上房去。

    刚上了台阶,她就听见沔大太太的斥责声:“你这混账东西!这是读得什么书?居然就这样跑了回来了!你让何家太太怎么想?你还有脸说……”

    周少瑾忙撩了帘子。

    沔大太太正拿着把鸡毛掸子追着程诣打呢!

    程诣看见周少瑾就像看见了救命的稻草似的,一溜烟地就跑到周少瑾身后躲了起来,委屈地冲着沔大太太道:“我这不是这么长时间没有看见您和祖母太想念了吗?您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您看,您把我的胳膊都打红了。”

    他说着,就要去捋袖子。

    周少瑾侧身就要避开。

    程诣却一把拽住了她,道:“您怎么能这么不讲义气!想当初程举他们笑话你的时候,我可是帮着你揍了他们的!”

    “你还和人打架!”沔大太太早已经气得发昏,又不好当着周少瑾的面打儿子——万一周少瑾和儿子的婚事成了,儿子以后在周少瑾面前还有什么面子可言。她手中的鸡毛掸子指着程诣却对周少瑾道,“少瑾,你快让开。我今天不打把他打得记住了,他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的!”

    程诣却把周少瑾推到了母亲的面前,叫道:“娘,您打吧!你就打死我好了!我连夜赶回来看您,您就这样待我?我到底是不是您亲生的?要不您把我直接扔大街上好了,也免得我看到您这样伤心!”

    沔大太太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直道:“少瑾,你快让开!你快让开!”

    周少瑾被他们母子俩人隔在中间左右不是人,推来搡去的头都晕了。

    屋子里响起了关老太太威严的声音:“你们这是做什么呢?大过年的也不安生。”

    沔大太太忙放下了鸡毛掸子,恭敬地喊了声“娘”。

    程诣则跑过去抱住了关老安人的胳膊:“祖母,祖母,我可想您了!您这些日子还好吗?听说您前些日子去甘泉寺上香,还给我点了盏长明灯,多谢祖母了!我就知道,这家里您是最喜欢我的人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关老太太皱着眉头瞪程诣,可脸上的愠色却消退了不少。

    程诣嬉皮笑脸地道:“祖母,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知道我错了,我不应该一个人跑回来的,可我已经回来了,又快过年了,您就和我娘说说,让她不要责骂我了。我保证以后一定改正,好不好?”他撒着娇。

    关老太太却道:“你也知道你不对啊!多的都不说了,我已经派管事去了浦口,看能不能赶在何家挖地三尺找你之前把信送到。至于你,立刻给我去跪祠堂去。”

    “祖母!”程诣拉着关老太太的手不放。

    关老太太道:“你现在不去也行——等你老子回来了,可就不是跪祠堂这么简单了!”

    程诣听着打了个寒颤,忙道:“我去,我去!”

    可他一面说,却一面朝着周少瑾使眼色,示意他帮自己求个情。

    周少瑾只当没有看见。

    程诣的这性子若是犯事之后没人教训他,他就不会放在心上,以后可能还会再犯错。

    “那,那我去换件衣服……”程诣没有办法,只好妥协。

    关老太太点了点头,让似儿陪着程诣去换衣裳。

    沔大太太小声地抽泣起来,道着:“我怎么就养了个这么让人操心的东西!”

    关老太太道:“还好有颗辣椒是辣的,不然你哭也没用。”

    老人家是指程诰优秀,不用沔大太太操心。

    沔大太太这才好受了些。

    掌灯时分,得了信的程沔把程诣狠狠地训斥了一顿,眼看着要过年了,程诣也跪在了祠堂,他也不好说什么,吩咐家里的丫鬟小厮:“谁也不许给他送东西吃,让他就这样给我饿着,什么时候知道好歹了,什么时候起来。”

    众人噤若寒蝉。

    第二天,程诣回来的消息传遍了九如巷。

    程举、程诺纷纷来探望程诣。谁知道程诣被关了起来。程举就怂恿着程诺去求周少瑾。周少瑾才懒得搭理他们。等到程诣从祠堂里放出来,程举就当着程诣的面告了周少瑾一状:“不是说是你的表妹吗?你待她那么好,她怎么一点也不关心你?我让她去看看你她都不肯。”

    程诣肺都快气炸了,可当着程举等人的面,他压着脾气为周少瑾说话:“是我爹和我祖母的吩咐,说谁要是给我递吃的喝的了,或是去看了我,就让我一直跪到元宵节。”

    “这么狠啊!”程诺咋舌,说起了近日金陵城的轶事,“你听说了吗?良国公世子和刘家大小姐的婚期定在了明年的五月十五。听人说,那刘家大小姐也不是个善桩,她收拾起丫鬟来那可是杀人不见血的。也不打你,也不骂你,就这样让人跪着,直挺挺的跪上几天,好生生的一个人就得给跪废了……”

    “真的,真的!”程诣还是第一次听说良国公世子和刘家大小姐订亲的事,他非常八卦地道,“他们家的大姑奶奶不就是和他们家的大姑爷和离的吗?他们家肯定有这样的家风!这要是真的,以后谁敢娶他们的姑娘啊!”

    几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凑在一起说起了金陵城里的姑娘家。

    程举坐在一旁眼珠子直转,就是没有找到机会进四房的内院。

    可程诣送走了程举几个就直冲到了畹香居。

    周少瑾正在做针线。

    在嘉树堂吃了团圆饭,她就要和姐姐回平桥街了。然后她会一直呆在那里,直到姐姐出嫁。

    就算她能回来,那也是仲春了。

    郭老夫人春天穿的坎肩她才刚刚选好了料子。

    周少瑾想趁着这几天没事把坎肩做出来。

    等开了春,郭老夫人就能穿了。

    可没想到门却被“啪”地一声被推开,程诣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道:“我跪在祠堂的时候,你怎么也不去看看我!要是我被跪废了,你有什么好?”

    周少瑾放下手中的针线,冷冷地质问他:“你不是说我们俩从此老死不相往来的吗?怎么,你这还没到知天命的年纪,怎么就把自己说的话给忘了?”

    程诣脸胀得通红,强做镇定地道着:“我,我这不是出了快一年的门吗?你怎么这么小气,还记得这件事……”

    周少瑾道:“你放心,我一辈子都会记得的。你以后就别指望我会帮你了。”

    “你,你真是,黄蜂尾上针,我再也不理你了。”程诣说着,生气地走了。

    周少瑾莞尔。

    她和他是表兄妹,她自然不会生他的气。可别人就未必。得让他知道,这话是不能乱说的。

    过了几天,给郭老夫人的肩坎做好了。

    周少瑾又做了些米糕一并送去了寒碧山房。

    米糕是送给碧玉她们的。

    因只有程池陪着郭老夫人过年,长房过年颇有些冷清。好在长房的仆妇多,赏赐也重,仆妇脸上都带着笑,进进出出的,倒也有几分热闹。

    周少瑾一面帮郭老夫人试着肩坎,一面叮嘱郭老夫人:“我听花房的管事说,今年过年会下雪,除了二房的老祖宗,就数您辈份最高了,您就别出去了,让池舅舅陪着您在家里打牌或是下棋。有心的,自会来给您老人家拜年;无心的,您也别理会了。别人也不能说什么。您现在只是天变了肩膀疼吗?腿疼不疼?要是您腿疼,我给您做两件护膝吧?很快的。最多两、三天功夫就做好了。”

    郭老夫人呵呵笑,道:“我的腿脚还好,就是这肩膀有时候受不得风寒。”然后从一旁的小匣子里拿了荷包递给了周少瑾,道:“你明天在嘉树堂用过团年饭就要回家去了吧?这是我给你的压岁钱,拿好了。”

    周少瑾笑道:“我给您拜年的时候您再给我。”

    郭老夫人笑道:“今年不是特殊吗?等明年,你来给我拜年的时候我再给你压岁钱。”

    是啊!

    今年情况特殊,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回九如巷了。

    她道了谢,默默地收下了沉甸甸的红包。

    郭老夫人就轻声问她:“不想跟着你父亲去保定?”

    周少瑾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她此时的心情非常的复杂!

    她想和父亲一起生活,把这些前世的恩怨都抛开,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可她还没有把程家的事告诉程泾,她又没办法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的离开。

    郭老夫人暗暗摇了摇头,安慰她:“别害怕!保定那地方还挺不错的。你要是过不惯,还可以回来。”

    周少瑾笑了笑,辞了郭老夫人。

    ※

    好吧,有读者反应,他是男性,所以我不能说“姐妹们”,我改说“姐妹兄弟”吧……O(∩_∩)O~

    PS:关于错字。有时候时间来不及,会过两三个小时或是第二天再改一遍的,大家可以等一等或者是重新刷新一下。

    不便之处,请大家原谅!

    ※

第二百三十五章 破坏(给雅雅典娜的加更)

    郭老夫人转过身来,透过镶嵌着琉璃的窗棂,正好可以看见周少瑾和碧玉告别的情景。

    望着小姑娘精致的面孔,温柔的笑容,她突然觉得一阵心酸。

    保定再好,怎比得过金陵!

    亲情再好,在继母手里讨生活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何况小姑娘翻过年就十四岁了,到了议亲的年纪,这女人嫁人等于是第二次投胎,这么关键的事,却被操纵在一个和自己没有丝毫血缘关系也没有太多感情的人手里,小姑娘又不傻,怎么可能像表现出来的这样平静安逸呢?

    郭老夫人不由轻轻地叹了口气,待周少瑾的背影渐行渐远,这才让小丫鬟叫了碧玉进来,问道:“少瑾都和你们说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郭老夫人不是那种事无巨细都喜欢管的人,陡然间这样,碧玉有点紧张,帮着周少瑾辩道,“二表小姐说,她这家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前些日子在寒碧山房抄经书,受了我们不少的照顾,她也没有别的东西可谢我们的,就亲手做了些米糕拿过来给我们尝尝。说是当值的时候若是饿了,在茶房里蒸一蒸就能吃了,很方便。”

    郭老夫人点了点头,让她退了下去。

    碧玉心中有些不安,怕自己说错了话给周少瑾惹了麻烦。

    不曾想到了下午,郭老夫人让她去请了关老安人过来说话。

    她忐忑地去了嘉树堂。

    周少瑾姊妹在畹香居收拾东西,她没能遇到。

    碧玉只好把这些心思都放在心里,笑着去见了关老安人。

    关老安人虽然想不通郭老夫人有什么事要见她,但还是很快就穿戴整齐,由似儿扶着去了寒碧山房。

    郭老夫人亲自在门口迎了她进来,两人分主次坐下,待小丫鬟上了茶点,关了门,郭老夫人这才低声地道:“你们家大表小姐马上就要出阁了,二表小姐是走是留,你们家姑老爷可有话递过来?”

    关老太太知道周少瑾给郭老夫人送坎肩的事,还当郭老夫人有话要对她说,拿了这件事做开场白,忙笑道:“家里正忙着初瑾和诰哥儿的事,少瑾的事还没有个定论。”

    “这孩子向来心细。”郭老夫人道,“你们商量初瑾婚事的时候就应该把这孩子去向定下来才是。”

    四房的沔大太太素闻是个妥贴人,怎么这件事却办得这么马虎?

    关老太太听出郭老夫人言辞间的不满,忙驳解般地把她们的打算告诉了郭老夫人:“平时把她当亲外孙女一般,从来没有想过把她送去保定。寻思着等把初瑾和诰哥儿的婚事办了,就跟姑老爷提一声,来个亲上加亲,把少瑾许配给诣哥儿的……”

    郭老太太忍不住地讶然。

    诣哥儿?!

    四房的二爷!

    她连他长得什么样都不记得,可见这孩子很是平庸了。

    四房怎么就敢打了周少瑾的主意?

    这不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吗?

    郭老夫人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周少瑾时周少瑾那拘谨沉默的样子,不禁一阵心痛。

    那她让这孩子来帮自己抄经书还有什么意义?

    郭老夫人道:“所以你们从来都没有想到过送少瑾走?”

    “是啊!”关老太太不知道郭老夫人的想法,笑吟吟地道,“我和她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好歹也把她拉扯大了,她眼看着就要说亲了,怎么能把她交给别人呢!”

    可跟着你也一样的让人不放心啊!

    郭老夫人在心里暗忖,天人交战良久,这才露出副可惜的样子,道:“原来我还想问问你们对少瑾有什么安排,看来你们早已准备把她留家里了。我还想着这孩子既然服侍了我一场,我怎么也要关心关心她的婚事……”说着,郭老夫人舒颜一笑,道,“不过这样也好,大家都是熟人,知根知底的,这女人嫁人,多半也就是求个安稳。”

    原来是要给少瑾说人家!

    关老太太心里顿时有些矛盾起来。

    郭老太太出面,那自然非富即贵,品行端良,说不定还是即富且贵……自己的孙子是什么性子,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了。肯定是比不得郭老太太介绍的人……可若是就这样把少瑾让了出来,那诣哥儿怎么办呢?少瑾可不仅仅是样貌好,而且性子也好,又擅长女红烹饪,是个居家过日子的好孩子……何况郭老夫人说的也对,这女人嫁人不就求个“安稳”吗?别的她不敢保证,这“安稳”二字却是敢保证!

    这一刻,刚正的关老太太也没办法做到公正无私了。

    她笑嘻嘻地同郭老太太寒暄起来。

    郭老夫人说不出来的失望,又夹杂点痛心。

    少瑾这孩子,可真应了红颜薄命这句话!

    她无精打采地送走了关老太太,直到晚上程池过来用晚膳,她的心情还很是低落。

    程池看了旁边服侍的碧玉一眼。

    碧玉找了个郭老夫人没有注意的机会低声对程池道:“今天二表小姐过来给老夫人送了坎肩,之后老夫人又找了关老安人过来说话,就一直这样了!”

    周少瑾!

    她又怎么了!

    程池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

    他前些日子交待了不让人随便打扰,之后就再也没有看见周少瑾了。

    她难道出了什么事?

    程池想到那天看见周少瑾,明明是她大大咧咧地闯进了他的书房她却红着脸狡辩说她是无意路过的,或者她那个时候就有什么事找自己又不好意思开口,所以胡说八道了那么一通?

    他有些坐立不安起来,问郭老夫人:“娘,您今天是怎么了?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要不然我回听鹂馆去,等您的气消了我再来?”

    就算程池这样逗郭老夫人,郭老夫人也没有开心,而是摇了摇头,用过晚膳后和程池去了宴息室说话,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了儿子:“……我手上实在是没有合适的人选,不然我就抢在你四婶婶之前开口了。现在倒好了,我反而不好开口了。”又责怪程池,“我不是说让你帮看着点吗?你也不放在心上,让我眼睁睁地看着那孩子就这么嫁了!”

    程池掩饰不住的惊愕,也顾不上为自己辩解了,道:“我怎么知道四房那么早就把她的亲事定下来了。她今年不才十三岁吗?”

    “是啊!”郭老夫人感慨道,“我原只是想问问这孩子的去留,谁知道你四婶婶却给了我这么句话!我原想你四婶婶怎么也要把这孩子留到及笄。不过,我反过头来仔细想想也能理解,这孩子没有了生母,继母又出身商贾,若是能早点把婚事定下来,她就是去了保定,她继母也不好把她怎样,却也是片好心。只是这诣哥儿……你可有印象?”

    程池摇了摇头。

    整个九如巷他也就对程识、程让、程许有印象了。

    郭老夫人就道:“你看,怎么能让少瑾嫁了这样一个人?”

    程池脑海里浮现出周少瑾顽皮时的神色——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迸射出如星子般璀璨的光芒,得意的就像个偷了鱼吃的小猫儿。

    嫁给程诣……是有点可惜!

    他安慰母亲道:“这不还没有定亲吗?您也别着急上火的。大过年的,您若是哪里不舒坦我们也跟着没办法过年了。要不您看这样行吗?等过了初六您去各家走走,我也到各家走走,您也托您的老姐妹们给留个心,若是找到了合适的人家,也不必和四婶或是她继母打招呼,直接跟大哥说了,向那周大成提亲,周大成若是应了,四婶也就只能把这心思压在心底了。到时候再叮嘱大哥一声,他不说,您不说,我不说,还有谁知道这件事?也不算得罪四婶了。”

    “釜底抽薪。”郭老夫人大赞,道,“你这主意好。就是这人选的事有点难,你可要看清楚了,可别把少瑾推到火坑里去了。”

    母子俩都没有想到是否应该先看看程诣,了解一下程诣的为人品性之后再做决定!

    程池道:“再好的人家也得靠她自己去过日子。我只能给她找学识出众、相貌堂堂的,至于以后,就看她有没有这个造化了。”

    郭老太太点头。

    碧玉在槅扇外听了个音,吓了一身的冷汗。

    郭老夫人和四老爷……这是怎么了?

    常言说得好,宁拆一座庙也不拆一桩姻缘。

    四房的诣二爷的确没办法和他们长房的许大爷相提并论,可诣二爷和二表小姐青梅竹马,自幼一块长大,关老安人和沔大太太待二表小姐又像亲生的一样,加上九如巷富可敌国,怎么也不会少了诣二爷和二表小姐的嚼用,正如关老太太所说的,求了个“安稳”,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吗?

    若是嫁了别人,就算学识出众,相貌堂堂,家里外面一堆小妾外室,就是朝廷的封疆大吏也能把人给气死,那还不如嫁个能老老实实本本份份一起过日子的!

    老夫人也是,既然那么疼爱二表小姐,为何不问问二表小姐的意思?说不定人家二表小姐就想嫁诣二爷这样的呢!

    碧玉急得不行,谎称说肚子疼,让珍珠帮了她当值,转身就往畹香居去了。

    因周初瑾这次出府之后不会再回来,住了十八年的宅子每一样东西都充满了记忆,每一个东西都巴不得能带走,所以需要装箱的东西也就特别多,两人忙了一整天,才将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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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家去

    周初瑾环顾着屋子里大大小小四十几个箱笼,疲惫地道:“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声音非常的伤感。

    周少瑾能理解姐姐的心情。

    前世程家给了她那样的伤害,她离开程家的时候还在黑暗中凝视了九如巷很久。

    “没关系!”周少瑾温柔地安慰姐姐,“隔得这么近,有什么遗漏的到时候让马富山家的回来拿就是了。”

    又不是一辈子不能回来!

    春晚进来禀告:“碧寒山房那边的碧玉姑娘过来了,说是这几天事多,明天怕不能送您,过来给您请个安。”

    “她这么客气干什么?”周少瑾笑着,见姐姐眉眼间还带着几分倦色,对周初瑾道:“姐姐,我去看看,你回屋歇会吧!明天一大早还要过去给外祖母请安,外祖母肯定也有许多事要交待你。”

    前世,外祖母就流着眼泪搂着姐姐说了一上午。

    周初瑾笑着点了点头。

    周少瑾去了书房。

    碧玉看了眼春晚,欲言又止。

    周少瑾遣了春晚。

    碧玉就凑在周少瑾的耳边一阵低语。

    周少瑾睁大了眼睛,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外祖母和大舅母竟然想让她和诣表哥……这,这怎么能行?

    她待诣表哥就像自己的亲哥哥一样,不,重生之后,就觉得他是自己的弟弟了……她怎么能嫁给自己的哥哥呢?而且诣表哥行事根本就和她走不到一块去,以后她岂不是要一辈子跟在他身后帮他收拾烂摊子?她,她哪有这个本事啊!

    周少瑾想想就觉得心情都跟着沉重了几分。

    她一把拽住了碧玉的手,忙道:“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还被蒙在鼓里呢!外祖母和大舅母的恩情我肯定会报答的,可让我这样的去报答外祖母和大舅舅,我,我实在是不行!”

    碧玉没有想到事情和她想像的完全相反。

    周少瑾从内心讲,并不赞同这门亲事。

    也就是说,郭老夫人和四老爷是对的!

    碧玉如释重负,低声笑道:“二表小姐不怪我多嘴就是。这件事,您还是和周大人商量为好!可别最后得罪了亲戚,这么多年的恩情没了!”

    “多谢!多谢!”周少瑾再次向碧玉道谢,亲自送了碧玉出门。

    第二天早上,周初瑾见周少瑾精神不大好,笑着问她:“昨天碧玉都对你说了些什么?”

    “哦!”周少瑾掩饰般低头夹了块金银馒头,道,“想知道我回去之后还回不回来?”

    周初瑾问她:“你的意思呢?”

    这是她们姐妹第一次这么正式地谈论这个话题。

    周少瑾笑道:“我想及笄之后跟着父亲去任上。之前还是住在外祖母这边好了。正好可以尽尽孝道。”

    周初瑾不置可否。

    这件事得商量父亲,而父亲一直没有提妹妹的去处,不是有为难之处就是另有打算,还是等李氏来了再说。

    她转移了话题,说起了那些花木:“春天正是换盆的时候,还是搬回去的好。你若是还回九如巷,再搬过来就是。”

    如果她再回九如巷,恐怕要长住了。

    周少瑾笑着应了,朝着雪球招手。

    雪球跃到她的怀里。

    她轻轻地捋着雪球的毛,道:“我们回家去了!”

    雪球不明所以地“汪汪”了两句。

    ※

    和前世一样,小年夜那天早上,关老太太拉着周初瑾说了很长时间的话,出来吃团年饭的时候,关老太太和周初瑾的眼睛都是红红的,神色间很是伤感。沔大太太劝了半天,关老太太这才收起了戚容,大家高高兴兴地吃了顿饭,送了周少瑾姐妹出门。

    关老太太是外祖母,又是孀居,她虽然扶养了周初瑾一回,可周初瑾出嫁的时候却不能辞别自己的外祖母,周初瑾想到这是她出嫁之前最后一次见关老太太了,眼泪又忍不住地落了下来,扑在关老太太怀里怎么也舍不得走。

    周少瑾和沔大太太在一旁陪着不停地落眼泪。

    程沔到底是男子,理智些,红着眼睛对着周少瑾挥了挥手,道:“快家去吧!再晚就该霄禁了。又不是见不着。初二你难道不准备来给舅舅拜年不成!”

    “没有,没有。”周初瑾擦着眼泪,依依和程家四房的人道别,一路小泣着回了周家。

    周家和周少瑾上次回来时看到的又有些不同了。墙粉得雪白雪白,青色的瓦鱼鳞般地排列在屋顶,特别的整齐。进了门,就连竹子都长得格外精神。

    马富山家的笑道:“尊了老爷的吩咐,大小姐要出阁了,这屋子重新翻修了一回,免得姑爷来接亲的时候看不上眼。”

    周初瑾脸色绯红。

    周少瑾抿着嘴笑,终于松了口气。

    她一路安慰着姐姐,可不管怎么说姐姐都像春天的雨似的绵绵不断,她都差点跟着哭了起来。

    持香几个服侍着周初瑾梳洗,周少瑾则指使着丫鬟婆子把周初瑾准备带去廖家的一些东西和陪嫁的嫁妆放在一起,等到了吉日好一并送去镇江。

    碧桃进来禀道:“二小姐,施香姑娘带着夫婿过来了。说是想给您和大小姐磕个头。”

    周少瑾有些意外。

    前世施香出府之后可就再也没有回来。

    她让小丫鬟带了施香进来。

    施香的头发全都梳了起来,穿件着她从前赏的杭绸夹棉褙子,脸冻得红彤彤的,已是典型的小妇人模样,上前给她问安。

    周少瑾笑着问了她出嫁之后的情景,知道她嫁的那户人家姓卢,她是长媳,婆婆尊重,丈婿体贴,过得很好。这次回来给她问安也不是遇到什么困难的事,只是听说她从普陀山回来了,周初瑾出嫁的日子也定了,来给她们磕个头,尽尽旧仆的礼数。

    她还带了她婆婆做的一些咸菜,并道:“……吃了的人都说好,给两位小姐尝尝鲜,也算是我们的一片心意。”

    周少瑾把东西收下了,和施香说了会话,赏了她男人一壶酒,家中的公公婆婆一包糖,几件尺头,二两银子,留了施香俩口子住了一夜,次日用过午膳才走。

    晚上,马富山告诉她们姐妹:“程辂回来了!”

    周少瑾姐妹不由皱眉,道:“知道他这一年在岳麓书院过得怎样?”

    马富山道:“听说今年得了个优,在九如巷送去岳麓书院的人里是成绩最好的一个。”

    那就更留不得他了!

    周初瑾道:“父亲的信还没有来吗?”

    马富山笑道:“应该会让师爷随身带过来吧!”

    周初瑾出阁,周镇是回不来的。但他除让李氏回来主持周初瑾的婚礼之外,还派了自己的幕僚李先生和随从李长贵一起回来。

    姊妹俩只好耐心等待。

    过了元宵节,李氏从保定府赶了回来。

    她没有带周幼瑾。

    内宅的事有时候就是东风压倒西风。

    周初瑾已充分展示她的能力,李氏不免有些战战兢兢,她生怕不懂事喜欢哭闹的女儿惹了周初瑾不高兴,索性没把她带回来,只说是日夜兼程,周幼瑾年纪太小,怕她受不住。

    周少瑾连连点头,道:“这天气实在是不好。等幼瑾大了一些了,你有闲的时候可以带她去京城看姐姐,保定府离京城很近的。”

    周镇那边已得了信,知道方氏拿体己的银子给周初瑾他们买了一个宅子,对方氏这个婆婆很满意。

    李氏忙笑盈盈地道:“这是大小姐的福气,我们幼瑾也跟着沾了光,到时候能去京城逛逛了。”

    周初瑾根本无意见周幼瑾,李氏没有把周幼瑾带回来正中她的下怀。

    她笑着和李氏寒暄了几句,道:“太太还是住在上次住过的书院吧?之前家里不是没人吗?我怕被宵小光顾,母亲留下来的东西就全都锁在了上房……”

    李氏根本不敢和她计较,笑道:“大小姐说到我心坎上去了,大小姐出阁的事千头万绪的,我住在书院,正好给那些管事婆子们示下。大小姐也可以安心地准备出阁的事。”

    按礼,姑娘家出阁之后头次认亲,要给夫家的每个人都做双鞋。当然,也有不讲究的,只给公婆或是同胞的叔伯做的。这全看女方家的财力。

    周初瑾当然不会自己做,要了廖家众人鞋子的大小,正请了针线上的婆子在家里做鞋。

    可这话谁也不会说穿。

    周初瑾大大方方地道了谢,让马富山家的陪着李氏去歇息。

    李氏身边的李嬷嬷自从知道兰汀和欣兰都折在了周初瑾的手里,在周初瑾面前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敢有,虚扶着李氏就去了书房。

    持香进来道:“大小姐,马总管说,李先生要给大小姐问安,请大小姐花厅里去。”

    周初瑾一点也不意外,笑着对周少瑾道:“你和我一起去吧!”

    周少瑾没有多想,以为姐姐是要她做个伴。不曾想去了花厅,在绡纱屏风后坐定,遣了花厅里服侍的人,相貌寻常,留着把山羊胡子的李先生却道:“老爷让我回来,主要是处置那个程辂的。只是这件事关系到家族兴旺,恐怕要事先和程家打个招呼!大人的意思,最好是能请了大舅老爷跟长房的打声招呼。不知道大小姐……和二小姐是什么意思?”

    周镇让他找周初瑾帮着引荐程家的人,可他听说二小姐也和大小姐一起过来了,才临时加了句“二小姐”。

    ※

    姐妹们,今天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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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回府(加更求粉红票)

    跟长房打声招呼?!

    周初瑾不由朝周少瑾望去。

    周少瑾想也没想地道:“那我直接去跟池舅舅说一声吧!何必惊动沔大舅舅——这种不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吗?池舅舅若是知道程辂都做了些什么事,肯定不会可惜他的。”

    周初瑾觉得妹妹比自己和长房的关系好,此刻又见她毫不为难地就应下,不由暗暗点头,道:“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了。”周少瑾笑道,“你马上要出阁了,此时出门不太好。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李先生听着心里怦怦跳了两下。

    照周大人的说法,他的大女儿精明能干,小女儿乖巧懂事。他这次来金陵要办的事能得到程家协助最好,万一得不到程家的协助,也不要和程家发生冲突,毕竟程家读个秀才出来也不简单,还是拿禀粮的秀才,那可是以后考举人,考进士的料子。实在不行了,就请大女儿出面求了四房的沔大老爷帮着和程家周旋,有什么事也多和大女儿商量,她和程家的关系处理的很好。

    可现在看来,二小姐只怕和程家的关系更好。

    特别是长房。

    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趁机进府给长房的四老爷磕个头,从而通过四老爷得到大老爷或是二老爷的推荐……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自嘲地笑了笑。

    自己这可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周大人待他也不错,他跟着周大人,虽不至于飞黄腾达,可也宾主尽欢,颇为逍遥。此时却为了功名利禄动了贪念,想攀了程家的高枝,素不知程家门客众多,那高枝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攀上的,说不定高枝没攀上反而一个跟头跌下来摔死了。

    他还是好好地跟着周大人为周大人谋划好了,以周大人的厚道,不仅衣食不愁,以后周大人显赫了,自己未必就不能求个一官半职的。

    李先生收敛了心思,恭敬地道:“周大人的意思,秀才革职,不外乎考场做弊、品行不端、岁末大考。考场作弊,最简单,却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作法——一旦出现考场弊案,金陵的大小官员和众多士子都会被牵连进去,礼部、都察院都会派人来查,金陵的大小官员为了自清也会抱成了团应付礼部和都察院,一旦礼部和都察院没能拿出有力的证据证明程辂参加科考的那一科作弊,金陵的大小官员说不定还会反击,事情只会小事变大事,最后甚至是让程辂从中得力。

    “其次是品行不端。

    “周大人说,以程辂的小心谨慎、能言善辩,估计比考场作弊还要难。

    “最后就剩下岁末大考了。

    “程辂的父亲程柏之事已由官府定罪。虽有‘祸不及子孙’的说法,可也有‘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之说。周大人的意思,不妨请把这件事悄悄地告诉长房,再由长房出面暗示给官府和学谕……若是金陵城上上下下的官员对此看法一致,那就再好不过了。”

    李先生说话的时候,周少瑾一直在心里细细地琢磨。等到李先生说完,周少瑾冷汗都要冒出来了。

    这招可真狠!

    由程辂所在的宗族出面说他有才无德,请学谕夺了他的秀才功名,程辂这辈子别说是出仕为官了,就是想做个陶翁也别想得到别人的尊重了,甚至是他的后世子孙也不可能和门第或是底蕴很好的人家联姻,这个家会因此败落下来,永远在社会的最底层挣扎。

    可这也是程辂自找的。

    上辈子发生了什么事暂且不论,这辈子他们又没有追究他所做的事,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愿意放手。如果她们听之任之,以后只会是她们倒霉。

    周少瑾硬下心肠来,道:“那我明天就进府去找池舅舅好了。这种事,夜长梦多。何况那程辂已经回了金陵,年前还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亲自过来给我们姐妹送年节礼。他也太能装了。”

    周初瑾连连点头,让持香去准备名帖。

    周少瑾轻笑,道:“姐姐,这名帖怎么准备啊?准备爹爹的名贴吗?爹爹的人去九如巷不去拜访沔大舅舅反而去拜访池舅舅,别人肯定会奇怪的。难道还准备我的名帖不成?池舅舅可是两榜进士出身!”

    她是闺阁女子,名帖只能在内院里使用。

    周初瑾拍了拍额头,笑道:“看我,都糊涂了。那就让持香进府说一声好了,免得失礼。”又道,“你这样贸贸然地进府去找池舅舅,会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啊!”

    周少瑾想想也有道理,和姐姐商量道:“要不明天请太太进府去给外祖母请个安,我正好趁着这机会去趟寒碧山房?”

    “这主意好!”周初瑾说着,朝李先生望去,道,“先生以为如何?”

    李先生也觉得这主意好,笑道:“那就有劳两位小姐了!”

    周初瑾和周少瑾一起去了书房。

    李氏刚刚梳洗完,几个小丫鬟正在给她绞头发,听说周少瑾姐妹来了,她绾着还湿着的头发就出了内室。

    既然已经服了软,周初瑾对李氏也就客气起来,忙笑道:“早知道太太的头发还湿着,我们就应该晚点来的。”然后喊了小丫鬟拿几块干帕子来,“我来给太太绞头发好了!”

    李氏哪里敢让她动手,连称不敢。

    周少瑾也劝:“这南方不比北方。北方有火炕,就是头发略有些湿,在屋里子坐坐也就干了。南边是湿冷,您这样要感冒的。”说着,吩咐碧桃,“去帮太太拿几块干帕子来。”

    李氏忙道了谢。

    等到小丫鬟上了茶点,碧桃拿了帕子进来,李嬷嬷忙接在了手里,和李氏的另一个大丫鬟玉兰帮着李氏绞干了头发,这才退了下去。

    李氏这才道:“大小姐和二小姐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她可是听说了,那李先生一进府就去见了她们姐妹俩。

    周初瑾只字未提程辂,只说是当初处置兰汀的时候程家帮过忙,如今她既然回了金陵城,于情于理都应该去给关老太太道个谢才是。

    周镇也没有把当初发生的事告诉李氏,只是说兰汀对周初瑾不敬,周初瑾很是奇怪,查出了些陈年的旧事,兰汀传了假话,庄氏生前根本就没有让她留在周家,更不要说是服侍周镇了。

    李氏以为这一切都是周初瑾做得手脚,所以才对周初瑾非常的忌惮。因而周初瑾让她进府给关老太太问安,她压根就没有往别的方面想,立刻就答应。

    持香拿着李氏的名帖去了九如巷。

    稍晚,她回来告诉周少瑾:“四老爷这些日子都在家陪着老夫人,哪里也没有去!”

    周少瑾笑着点头,第二天一大早陪着李氏去了嘉树堂。

    关老太太见到周少瑾非常的高兴,对李氏也很热情。

    她问起周初瑾的情况,知道周初瑾一切都好,这才和李氏说起周初瑾出阁的事:“……你这一路辛苦了!廖家在镇江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周家在金陵城也不是没有根基的,到了初瑾成亲的那天,九如巷的几位舅母都会过去看看热闹的,到时候就有劳你了!”

    言下之意,是让李氏风风光光地把周初瑾嫁出去。

    李氏恭敬应诺,说起周家都准备了些什么。

    周少瑾心里还有事,好不容易李氏说完了,沔大太太得了信过来相陪,她站了起来,道:“我既然进了府,还是去给老夫人问个安为好!”

    关老太太也觉得应该,忙催了她:“快去快回!等着你用午膳。”

    周少瑾笑眯眯的去了寒碧山房。

    碧玉等人看到她都很惊喜,拉着她的手问她怎么来了。

    周少瑾把李氏进府给关老太太问安的事说了,道:“我寻思着过来看看你们和老夫人。老夫人呢?不会去了佛堂吧?”

    去了佛堂她就只能等着了!

    “没有,没有。”碧玉笑道,“新上任的御史宋大人是当朝阁老宋大人的族兄,宋夫人托御史宋夫人带了些东西给老夫人,老夫人正和御史宋夫人在说话呢!”

    周少瑾听了抿着嘴笑:“山不转水转,没想到我们府上和宋夫人还挺有缘的!”

    大家低声地笑。

    珍珠就道:“二表小姐先去茶房里喝口茶吧!等御史宋夫人一出来我就去给您通禀。”

    “好啊!”周少瑾欣然道,“老夫人的茶房里总是有很多的好茶和好吃的茶点。”

    她从前在寒碧山房里抄经书的时候没有少吃。

    珍珠陪着她去了茶房,打开了柜子问她要喝什么茶,并道:“二老爷年前送了些新上市的大红袍。”

    大红袍秋茶最好。

    周少瑾大感兴趣,道:“那就大红袍好了。”

    珍珠去烧水。

    周少瑾问她:“你们春节是怎么过的?集萤她们还好吗?”

    “我们都挺好的。”珍珠烧了水,用红漆描金的攒盒装了茶点端给周少瑾,然后坐下来陪她说话,“大年三十的时候老夫人每人赏了五十文钱,我们这些身边服侍的则每个赏了一对四分的银锞子。因袁夫人没有回来过年,事很少。守过岁之后,老夫人只留了吕嬷嬷在身边服侍,放了我们的假。我们还跟着玛瑙去她家串了门,逛了庙会,可有意思了。反倒听鹂馆服侍的人太少,集萤和南屏姑娘都一直在府里当值,今天一早跟着四老爷出去串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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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八章 招呼

    周少瑾一下子跳了起来。

    那她岂不是见不着池舅舅了!

    “这春节都过完了,他串什么门啊!”周少瑾忍不住抱怨道,“怎么之前也没有听谁说起来。”

    珍珠知道周少瑾和集萤很好,笑道:“四老爷说要出门,难道集萤还能拦着不成?她要是知道你今天回府,肯定也很懊悔的。你要不要给集萤留个话什么的?我记得大表小姐的婚期定在了三月初九,还有两个月,到时候让集萤去看你好了!”

    周少瑾很是失望。

    好在她没有等多久宋夫人就告辞了。

    她去见了郭老夫人。

    郭老夫人高兴极了,拉着她的手不停地上下打量,道:“嗯,长高了一点,也更漂亮了。就是太瘦,要是再胖一点就好了。可见春节的时候吃得不好!”

    周少瑾不好意思地笑。

    郭老夫人就让她坐在了自己身边,吩咐珍珠上茶点。

    周少瑾嘻嘻地笑,道:“之前在茶房已经喝过茶,吃过点心了。”

    “我这里有更好的。”郭老夫人笑道,吩咐珍珠去把内室茶几上放着的那个喜上眉梢的红漆描金匣子拿过来,然后小声对周少瑾道,“是你筝表姐送来的,真正的御膳房点心。可不是京城那些挂羊头卖狗肉的。你吃过就知道了。”

    周少瑾连连点头。

    郭老夫人就喜欢她这样,吃就吃,不吃就不吃,不用虚情假意地客套。

    匣子一打开周少瑾就闻到了股甜甜的味道,明黄签子上写着的名字更是让她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御膳房才有的规矩。

    她也好多年都没有吃这御膳房的点心了,何况这还是御膳房胡二最拿的点心玫瑰糕。

    说是玫瑰糕,实际就是红豆沙糕。

    可胡二的红豆沙糕色泽鲜艳,口感细腻,又甜又香,周少瑾一口吃下去,就笑弯了眉眼。

    郭老夫人呵呵地笑,道:“好吃吧!”

    周少瑾嘴里还含着点心,只能点头。

    郭老夫人就笑眯眯地道:“慢点吃,都是你的——等会我让她们给你带回去。”

    周少瑾吓了一大跳,忙把口中的食物咽了下去,道:“不用了,我吃几块就行了。您还是留着自己吃好了。”

    “我年纪大了,牙口不好了,吃了太甜的牙齿酸。”郭老夫人慈爱地道,“你池舅舅也说好吃,我给了他一盒,这盒是留给你的。”

    自从知道外祖母有意把她许配给程诣之后,周少瑾就有些不自在起来。

    初二的时候她和姐姐进府给外祖母和沔大舅舅等人拜过年之后就匆匆地回平桥街。

    说不定郭老夫人还以为她和姐姐会来给她老人家拜年,所以才留了点心给她。

    周少瑾非常的内疚,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不管说什么都不过是借口罢了。就像这次,如果她不是找池舅舅有事,恐怕也不会过来看望她老人家。

    她只好道:“这玫瑰糕真好吃!”

    郭老夫人就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你继母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明天请她吃个饭吧!也算是为她接风洗尘了。”

    周少瑾闻言差点被咽住。

    这金陵城的贵妇人有几个有资格让郭老夫人接风洗尘的。

    她忙道:“不用了,不用了。您那么忙……”

    “傻丫头,”郭老夫人笑道,“我这是给你面子呢!”见周少瑾还欲多说,她索性道,“这件事就这样决定了,你等会去跟你继母说一声,我的贴子随后就到。让你的几个舅母也过来作陪。你以后遇到她,说话也腰杆直些。”又道,“你是趁着你继母和你外祖母在说话过来的吧?我就不留你用中午饭了,回去之后也送几块点心给你继母。”

    周少瑾的眼泪都差点落下来。

    郭老夫人笑道:“虽说过完了年,可我这里也不许哭的。快擦擦眼睛。”

    周少瑾含泪而笑。

    郭老夫人就问起周初瑾婚礼准备的情况。

    周少瑾一一作答,又欲言又止。

    郭老夫人问她:“怎么了?”

    周少瑾就悄声地把她在杭州的雷峰塔给姐姐“抱”了块砖回来的事说了,然后愁道:“您说,我怎么给姐姐带过去啊?一块砖代表一块田,我要是放在嫁妆里,廖家的人会不会弄错。可若是不带过去,那岂不是成了我自己的东西……”

    郭老夫人倒不知道还有这件事。

    她老人家哈哈直笑,道:“是谁给‘抱’得这块砖!我记得我们当时没去雷峰塔啊!该不会又是那些分号的掌柜吧?”

    “不是!”周少瑾脸色绯红,不好意思地道,“是我求池舅舅帮着弄的。”

    郭老夫人忍不住挑了挑眉。

    四郎!

    他什么时候被人求一求就答应了!

    这倒有些趣!

    郭老夫人道:“在姑娘家出嫁的时候,陪嫁的仆妇是跟着出嫁的姑娘一起走的,你把那块砖让陪嫁的仆妇抱过去就行了。抱过去之后,最好放在新床底下,这样最灵验了!”

    “哦!”周少瑾松了口气,记了下来,道,“我到时跟持香说。她会跟着我姐姐嫁过去。”

    郭老夫人看着她又乖巧又听话的模样,忍不住又摸了摸她的头,差点就问她,你姐姐嫁了,你就跟着我住好了。可转念想到给周少瑾找婆家还没个影儿,这话还是咽了下去,又在心里抱怨起这金陵城里的好一点的男孩子都哪里去了?不是学识不够就是相貌不够,还好她没有挑出身家势,这要是挑起出身家势来,只怕个个都不合格。

    看样子,还是得从几大家里找!

    俩人说了闲话,郭老夫人眼看到了晌午,就催了周少瑾回嘉树堂:“你外祖母那边只怕是早就准备好了午膳,我就不留你了。”

    周少瑾真是羞得无地自容。

    郭老夫人待她这样好,她却没能以同等的心对待郭老夫人。

    说起来,郭老夫人是个很寂寞的人。

    三个儿子,两个儿媳妇,两个孙子,除了池舅舅,其他人要不已经嫁人要不就远在京城,到了老夫人这个年纪,她就是给她做再多的针线,孝敬她再多的吃食,也不如她常来陪郭老夫人说说话。

    她道:“那我明天再来看您。”

    郭老夫人笑着颔首,让碧玉送了她出门。

    回到嘉树堂,关老太太和李氏等人正在等她,见她进门忙问:“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都和郭老夫人说了些什么?”

    周少瑾把郭老夫人明天给李氏接风洗尘的事说了。

    李氏又惊又喜,不敢相信地道:“给我吗?”

    周少瑾笑着应“是”,道:“老夫人说,她的贴子等会就会到。”

    “哎哟!”李氏喜出望外,有些奉承程家地道,“等会回去可得和你姐姐商量带些什么东西去给老夫人请安好。”

    沔大太太忙凑趣道:“我们家初瑾最在行不过了,您去问她可真是问对了人!”

    李氏忙道:“那是,那是。”

    关老太太则想了想,道:“老夫人既然说了这样的话,你还是先过去给老夫人问个安为好!至于说送什么东西,诣哥儿她娘,用过午膳,你去开了库房,拿几件看得上眼的东西陪着太太走一趟好了。”

    李氏连声道谢。

    关老太太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能赶回来主持初瑾的婚礼,我很是感激。她的事,就全托付给你了。”

    不无为周初瑾出头的意思。

    李氏忙不迭地应“好”,下午就由沔大太太和周少瑾陪着去了寒碧山房。

    去而复返,周少瑾有些不好意思,郭老夫人却朝她笑了笑,和蔼地和李氏寒暄起来。

    周少瑾就帮着碧玉摆着茶点。

    碧玉悄声告诉她:“我看见清风回来了!”

    “那池舅舅呢?”

    “没看见!”

    没看见有可能是没回来,也有可能是在清风之前就回来了。

    周少瑾的心跳了几下,找了个机会出了上房,去了听鹂馆。

    程池还没有回来,她遇到商嬷嬷。

    商嬷嬷笑道:“二表小姐怎么过来了?是来找四爷的吗?四爷和顾六爷去了一个朋友家,您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等四爷回来了,我跟他禀一声。”

    原来池舅舅和顾九臬出去了。

    “那就有劳嬷嬷了。”周少瑾赏了她两个八分的银锞子。

    商嬷嬷执意不要,笑道:“不过是给您传句话,哪就当得起您这样的客气。”

    是她小瞧了商嬷嬷。

    周少瑾脸都红了起来,道:“我过年的时候也没有遇到你,这是我补给你过年的打赏好了!”

    商嬷嬷就笑着道谢收下了。

    周少瑾赧然地离开了听鹂馆,陪着李氏和沔大太太坐了会,就跟着李氏起身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李嬷嬷问李氏:“怎么样?关老安人没有为难您吧?”

    “程家岂是那么没眼色的人!”李氏说着,沉默了片刻,道,“我原来只当大小姐厉害,现在看来,二小姐只怕也不简单。长房的郭老夫人,明天要请我吃饭,给接风洗尘呢!”

    “啊!”李嬷嬷瞠目结舌。

    “没想到吧?”李氏瞥了李嬷嬷一眼,道,“你以后在二小姐面前说话行事也小心点。”

    李嬷嬷忙保证道:“我向来对两位小姐都是很敬重的!”

    “那就好。”李氏喃喃地道,“两位小姐好了,我们家幼瑾以后也能跟着沾光,你可别给我惹出事来,不然你是我乳娘我也会把你送回李家的。”

    李嬷嬷打了个寒颤,急急地道着“不会,绝对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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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态度(加更求粉红票)

    晚上,程池回来,商嬷嬷指使着小厮端了热水进来服侍他更衣,自己则站在一旁禀道:“二表小姐来找过您了。”

    程池很是意外,道:“是怎么过来的?”

    商嬷嬷一时没听明白,笑道:“这我倒没问。不过,二表小姐是跟着她继母一起过来的,应该是坐的轿子吧!”

    “我不是问这些!”程池耐着性子道,“我是问,二表小姐是给老夫人问了安之后过来的,还是悄悄地过来的?”

    商嬷嬷闻言不由斟酌道:“二表小姐过来的时候,老夫人正和周太太说话。老夫人和周太太的话还没有说完,二表小姐就回了上房……”

    那就是悄悄过来的了。

    这丫头片子,难道闯了什么祸?

    程池在心里琢磨着,脱锦袍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走得那天她还高高兴兴的。

    后来程筝送了两匣子御膳房的点心,母亲特意留了一匣子给那小丫头,准备初二那天她过来赏给她的。结果初二那天她去嘉树堂给关老安人拜了个年就匆匆回了平桥街……难道是四房那边透了口风,她知道关老安人想留了她在四房心里不舒服所以跑了?

    这倒有可能!

    程池的眉头就蹙了起来。

    他倒是想给那小丫头片子保门好亲事,可瞧来看去的,没一个看得上的。

    要不,把目光放远点?

    苏杭、淞江、无锡都离金陵挺近的,坐船也就几天的功夫,要是那些地方有合适的人选,也未尝不能考虑考虑……

    程池把脱下来的锦袍交给了清风,问商嬷嬷:“那小丫头没让你传个话?”

    “只说有要紧的事找您。”商嬷嬷说话更慎重了,道,“其他的,倒什么也没有说!”

    程池撇了撇嘴。

    在那小丫头眼里,鸡毛蒜皮的小事在她眼里也是大事。

    但他还是想了想,道:“那她情绪如何?”怕商嬷嬷听不懂,他解释道,“我是说她是愁眉苦脸的?还是和平时一样?还是挺高兴的?”

    商嬷嬷仔细回忆着当时的情景,道:“好像和平常一样?”

    这算是什么回答?

    程池不满道:“到底是一样还是不一样?”

    商嬷嬷越发不敢肯定了,踌躇半晌。

    程池道:“算了!明天遇到她就知道了。”

    商嬷嬷笑着应“是”,冒了一额头冷汗,恭敬地退了下去。

    程池不禁哂笑。

    自己着得哪门子急啊?

    横竖几个时辰之后就知道了。

    他洗了脸,重新换了件衣服,正准备去给郭老夫人请安,朗月跑了进来,急急地道:“四老爷,顾家老安人驾鹤西去了!”

    “你说什么?”程池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顾家老安人驾鹤西去了?什么时候的事?老夫人那边得了消息吗?”

    朗月忙道:“顾家专程派了人给老夫人送了丧帖,程家的丧帖还没有到。老夫人已经在换衣服了,派了小丫鬟过来通禀,说是让您也赶紧换件衣服,这就往顾家去。府里的事暂时先交给秦大总管。”

    顾家的老安人逝世,程家也要去吊唁的。但丧帖通常都会在死者小殓之后。专程来给程池母亲报信,就是把他们当成了自家极亲的人,过去之后就算不帮着装殓也要帮着治丧。

    程池忙喊了清风帮他换衣服,又吩咐朗月去收拾东西:“只怕是要在那里住上两、三天。”

    等治丧的账房礼房都到齐了,他才有可能抽身回来一趟。

    朗月连声应“是”。

    程池略思索了片刻,喊了商嬷嬷进来,道:“我娘明天不可能宴请周太太了,你等会过去的时候给我娘提个醒,明天一早再亲自去趟平桥街,问问二表小姐到底有什么事?若是事情不急,就等几天再说,若是事情很急,就让她等等,我晚上的时候过去一趟。”

    商嬷嬷心里惊涛骇浪似的。

    四爷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这要是让计老爷、萧镇海他们看见了,还不得把眼睛珠子落地下啊!

    可她早年也是在江湖上行走、威震一方的人物,早就练成了七情六欲不上脸的本事,不管心里怎么想,脸上依旧一副笑容满面的模样,恭声地应“是”。

    程池满意地换了件月白色的粗布棉袍,去了母亲那里。

    郭老夫人正如他所料的,穿了件玄色素面细布褙子,神色悲怆地坐在罗汉床上捻着手中的紫檀木十八子佛珠。

    程池上前轻轻地喊声“娘”。

    郭老夫人回过神来,眼中已满是泪水,道:“我和你父亲第一次拌嘴的时候,还是她老人家过来劝的架。当时当着我的面把你爹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又数落了我一顿,最后问我们,是不是要和离?如果不想和离,那就万事都得商量着过日子。如果要和离,什么也别说了,现在就清点嫁妆,孩子留在程家,让我带着嫁妆回娘家去。她老人这就给你父亲找个续弦,让她住我住过的房子,管教我的孩子……我一气,那怎么能行?房子我能不要,孩子可不能交给别人管,让他们喊别人‘娘’。”郭老夫人说着,眼泪忍不住地落了下来,道,“谁知道她老人家却走得如此猝不及防……”

    程池上前搂了郭老夫人,低声地安慰母亲:“老安人已经八十九岁了。生前能吃能喝,死得这么突然,也没有躺在床上受那个累,这是好事,是喜丧,您应该替她老人家高兴才是。顾家的情况您最清楚不过了。老安人这一去,顾家九老爷要回乡守制,顾家的处境只怕会更困难了。大哥那边,顾家肯定指望着你帮着出面说句话的,你得赶紧过去才行。”

    顾家的男丁虽多,但目前仕途顺利且颇有前途的却是老安人的长孙顾清和。他如今任小九卿之一的鸿胪寺卿,老安人去世,他要回乡守制一年,位置就得让出来,再回京,能谋个什么样的职位就不好说了。

    这个时候,任礼部尚书、文华殿大学士的程泾对顾清和的起复就很重要了。

    郭老夫人颔首,擦了眼泪,神情已经变得坚毅起来,道:“我知道。你跟身边的人说一声,收拾好东西了我们这就过去。”说着,郭老夫人“哎呀”了一声,道,“糟糕!我还说要请少瑾的继母吃饭的……”

    没想到母亲居然还记得!

    程池道:“我派人去说一声就是了。”

    郭老夫人叹气,道:“只有等过几天了。”

    “过几天正好。”程池道,“过几天就春暖花开,正好请了周太太进府赏花。”

    母亲也可以借此机会舒缓一下悲伤的心情。

    郭老夫人微微点头。

    ※

    平桥街周家。

    周少瑾得了这个消息惊得呆了半晌,想到上次去顾家做客时顾老安人孩童般直率的性子,心中很不好受,问来报信的商嬷嬷道:“池舅舅和老夫人是不是都要在顾家守上几天?”

    商嬷嬷恭敬地道:“应该得守上几天。四爷和老夫人都带了衣物过去。”

    周少瑾莫名就觉得松了口气,道:“你去跟池舅舅说,我这边的事不着急,让他先安心把顾老安人的事办完了。”

    商嬷嬷笑着应诺。

    周少瑾带着她去了李氏那里。

    出了这样的事,李氏自然不会有什么怨言,忙道:“死者为大。我们什么时候去给老夫人请安都行。”随后客气地问起郭老夫的心情如何,寒暄了几句,赏了商嬷嬷二两银子,亲自把商嬷嬷送到了门口。

    周少瑾问商嬷嬷:“你是回府还是去顾家?”

    “去顾家!”商嬷嬷含笑道,“四爷说了您这边若是有了音讯,就让我去给他报个信的。”

    周少瑾就让商嬷嬷给顾家十七小姐带信:“……让她节哀顺变!”

    商嬷嬷应下去了顾家。

    程池正忙着和顾家的人商量着报丧的事,顾家几位老太爷、老爷到此时还没有从老安人去世的悲痛和震惊中走出去,说话行事颠三倒四,几个管事索性有事禀了程池,由程池帮着拿主意。

    一时间程池身边坐满了人,站满了人。

    商嬷嬷在门口探了探头又缩了回去。

    程池眼尖,立刻看见了她。

    他没等请他示下的管事把话说完已站起身来,道:“我那边还有点事,你们等一会。”然后在众人的注目下出了厅堂,在庑廊下站定。

    商嬷嬷忙上前低声回禀去平桥街的经过。

    程池听着反而揪心起来。

    如果事情真像小丫头说的不要紧,她通常都会贸贸失失地闯进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要他办这办那。相反,如果事情很要紧,她反而会患得患失的不知道如何跟他开口,就像她跟他和母亲去普陀山,去的时候不管想买什么东西为了不耽搁他们的行程,她一律都不开口,可回来的时候没了正事她就开始一会要去雷峰塔上搬砖,一会要去常州买梳篦,等到他和宋老先生为水文的事入了迷,她又能安安静静地在一旁不吵不闹地自己找事做,看似任性,却是很有分寸的。

    他思忖着,看了屋里或坐或站的人群,沉吟道:“这样,你去跟二表小姐说一声,我戌时(注:晚上七点左右)等安排好这边的晚膳之后就过去,让她等我一会。”

    商嬷嬷心中暗讶。

    不是说事情不要紧吗?

    四爷还过去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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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 帮助

    商嬷嬷自从做了程池的仆从,就学会了不置疑程池的任何决定。

    她恭声应“是”,去了平桥街。

    周少瑾正在和姐姐商量:“……顾家的老安人去世了,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去祭拜一番?不管怎么说,当年我们也和老安人打过交待,而且和顾家的十七小姐交好。”

    周初瑾抿了嘴笑。

    妹妹越来越有主意了。

    她这哪里是和自己商量,分明是要说服自己。

    妹妹这样,她才能放心地出嫁。

    周初瑾点头:“这件事你与太太去商量就行了。”

    有了兰汀和欣兰的事在前,想必李氏不会不答应的。

    周少瑾高兴地应。

    春晚进来禀说商嬷嬷过来了。

    周少瑾忙让春晚请了她进来,并向姐姐解释道:“早上是让她带的信。”

    周初瑾不敢怠慢,吩咐冬晚请了商嬷嬷到厅堂里喝茶。

    商嬷嬷哪里敢,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候着,等到周少瑾姊妹出来,忙上前行礼,道:“奴婢奉了四爷之命过来传话。说是顾家那边的亲眷陆续都得了丧报,不时有人来奔丧,四爷要把那边的晚膳安排好了才能过来。让二表小姐耐心地等一等。”

    周少瑾不由和姐姐交换了一个不解的眼神,然后好奇地问商嬷嬷:“不是说了我这边的事不打紧,让池舅舅先忙完了顾家的丧事再说的吗?”

    商嬷嬷笑道:“我也是这么回的四老爷,可四老爷却执意要过来……”

    周少瑾只好点了点头,道:“有劳嬷嬷了。我到时候等着池舅舅过来就是了。”

    商嬷嬷笑称“不敢”,起身告辞。

    持香送了商嬷嬷出去。

    周初瑾问周少瑾:“你都让商嬷嬷给池舅舅说了些什么?怎么池舅舅好像有所察觉似的。”

    周少瑾茫然地摇头,道:“我什么也没有说啊!”随后把事情的经过事无巨细地告诉了姐姐。

    周初瑾也不明白,只好不想,道:“既然池舅舅等会过来,那就吩咐厨房里做点宵夜好了。不管用不用得上,总是我们的一片心意。”

    周少瑾很是赞同,亲自去厨房交待了一番。

    李氏那边也就得了消息。

    她和李嬷嬷道:“没想到二小姐的话在长房如此的有份量。这么晚了,出了这么大的事,长房的四老爷却特意抽空过来一趟……”她说着,不由目露困惑,“我听说长房四爷是两榜进士出身,行事极有谋略手腕的……难道这个四老爷不是那个四老爷?”

    李嬷嬷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道:“要不,到时候我去瞧瞧?”

    “也好。”李氏觉得自己越和周少瑾相处,就越觉得她看上去柔柔顺顺的,说话行事却越想越让人觉得大有深意,“你小心别让发现了。”

    “你就放心好了!”李嬷嬷笑道,天刚刚暗就去了厨房。等到戌时过了一刻钟,春晚过来我让厨房里端碗白粥,三四样小菜去正房旁的花厅。

    李嬷嬷寻思着应该是长房的四老爷过来了,提了个铜壶装着打水的模样去了花厅。

    花厅灯火通明,槅扇大开,仆妇们都服侍在庑廊下,周少瑾陪着个年轻男子坐花厅正中的圆桌,持香带着春晚和冬晚摆着碗箸。

    那男的不过二十四、五岁的样子,穿了件月白色的粗布棉袍,面容儒雅,五官俊朗,气质谦和,让人心生好感,有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雍容与矜贵。

    李嬷嬷正寻思着要不要装着无意间路过的样子上前去看看,那男子突然抬起头来,和她的目光碰了个正着。

    那男子原来温煦的目光陡然间像出了鞘的剑一样,寒光四射地朝她射过来。

    她下意识地身子一抖,忙垂下了目光,趋利避害的本能地快步离开了花厅。

    程池收回了目光。

    周少瑾一无所察,还在他的耳边唠叨着:“……太晚了,怕你不能克化,只让厨房做了些清淡的,你先将就着。明天一早记得多吃点。我看过别人家治丧,一整天忙下来,要脱层皮。管事们若是都到了,您可要记得歇歇,事情是做不完的。您又厉害,又有能力,您要是抢了别人的事,您自己受累不说,别人也未必会感激您!”

    程池的嘴角抽了抽。

    “你怎么像个老太太似的!”

    打断了她的话,却道,“我身边有怀山和商嬷嬷服侍,不用你操心。”

    “那就好。”周少瑾不以为忤,接过小丫鬟手里的白粥放在了程池的面前。

    程池喝了口粥。

    香甜软糯,正宗的潮州白粥。

    他很满意,不动声色地尝了尝白灼青菜。

    很地道的广式菜肴。

    让忙了一天的程池吃的非常满足。

    周少瑾悄悄地笑。

    等程池用了宵夜,喊丫鬟打了水进来给他擦手。

    程池站起身来,道:“你和我去院子里说话吧!”

    院子里说话,万一让人听见了怎么办?

    周少瑾有些犹豫。

    程池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小头片子只怕是遇到大事了。

    只是不知道是她姐姐出嫁的事呢?还是她自己的婚事?

    他道:“站在院子里说话才好。谁在哪里,一目了然,也就不怕被人听见了。”

    周少瑾恍然大悟。

    如果关在屋子里说话,别人看不见她的同时她也看不见别人,反而容易被人所趁。

    她跟着程池去了院子。

    程池在甬道正中站定,柔声道:“你慢点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与上次大大咧咧地坐在书桌后面不耐烦地问她“你又有什么事”截然不同。

    周少瑾愣了愣,才悄声把程辂的事告诉了程池。

    程池挑了挑眉,没有作声。

    他早就觉得这个程辂表现的太完美,有些不对劲。

    可他并没有放在眼里。

    像程辂这样的小人,他抬指就能碾成泥!

    就算现在,他依旧没有把程辂放在眼里。

    如果不是小丫头相求,他就算知道程辂做了些什么也多半会放程辂一马,等他中了举人或是做了进士,做出更让人愤恨的事,他再收拾他也不迟。

    就这样一下子拍飞,对方根本就不是对手,有什么乐趣可言?

    可小丫头既然求到了他的面前,他不来见小丫头也就罢了,既然见了,他怎么好甩手不管?

    不过,照小丫头这办法,三、五年才见效。

    他马上就要离开程家的,怎么也得在离开前把这件事办成了才好。

    程池在心里琢磨着。

    周少瑾以为程池怀疑自己所说的话,顿时有些不安起来,道:“我说的句句是真!您若是不相信,可以让人去查!我也知道这样对程家不太好,可程辂这个人……实在是太阴险了,略不留神就弄出点事来。常言说得好,只在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我们这样防着他,实在是太累了……”

    “我没有怀疑你!”程池打断了她的话,沉吟道:“我也没有觉得这样做对程家有什么损害。才胜德微之小人。小人智足以遂其奸,勇足以决其暴,是虎而翼者。你们做得很对。我只是在想有没有更快的办法……

    “但你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你不要写信,带个口信给你父亲。你们两家有恩怨,纸抱不住火。他的幕僚在金陵城出入,太打眼了。程辂若是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不免会联想到你家去。还要防着程辂狗急了跳墙,做出什么危险你们姐妹俩的事。

    “这件事你让他别插手了,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周少瑾如释重负。

    她就知道,池舅舅肯定会帮她的!

    “谢谢池舅舅!”她甜甜地笑。

    程池猝然间想起了程嘉善。

    周少瑾一个小丫头都看得出程辂不妥当,他有段时间却和那程辂走得很近。他难道对程辂的人品行就一点觉察也没有?如果真是如此,那他还真如母亲所说的,不足以成为程家的宗子……

    程池想着,辞了周少瑾。

    周少瑾送出他出门。

    程池却道:“让你们家的那个马总管送我出去就行了。虽说是春天了,晚上的风还有点冷,你小心着了凉。还有,你今天晚上好好地睡一觉。只怕自从你父亲的那个幕僚回来之后你就没有能睡个安生觉……”

    周少瑾嘻嘻地笑,道:“池舅舅好厉害!”

    她这些日子的确睡得不好。

    不仅仅因为程辂的事,还有程诣的事。

    她很清楚长辈的想法。

    若是她嫁了程诣,虽不能荣华富贵,却也能衣食无忧。

    如果换个人,她肯定不会拒绝。

    可程诣,她实在是没办法想像两个人像夫妻一样在一起过日子……何况,她早打定主意,她今生肯定会嫁人,但她只会像前世似的和别人做假夫妻。如果她嫁了程诣,这件事怎么能瞒得过长辈们?

    万一父亲答应了外祖母她可怎么办啊?

    周少瑾的眼底不禁就浮现出股轻愁来。

    本转身要走的程池看着心中一跳,想了想,道:“少瑾,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对我说?”

    周少瑾吓了一大跳,直觉地回避道:“没,没有。我没有什么事!”

    程池压根就不相信。

    他了解的周少瑾,是个像孩子一样藏不住情绪的人。

    如果没有其他什么为难的事,她又向来信赖他,他答应帮他处理程辂的事,她此时应该满心欢喜而不是眼带轻愁才是!

    程池道:“你告诉了我,我说不定闲着无事还会帮帮你。你要是不说,可别指望我再管你的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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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章 不疑(加更求粉红票)

    周少瑾听着心里怦怦直跳,顿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不告诉池舅舅,以后池舅舅真的不管她了她该怎么办?特别是她还没有机会把程家以后会被满门抄斩的事告诉池舅舅呢!告诉池舅舅,这么私密的事,她怎么好意思说给池舅舅听?何况这件事碧玉也只是听外祖母和郭老夫人这么一说,事情最终会怎样谁也不知道,万一事情有了变化,池舅舅会不会觉得她听风就是雨,藏不住话,不够持重啊?

    她悄悄地打量着程池的神色。

    程池冷笑。

    周少瑾的手紧紧地绞在了一起。

    她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再犯这毛病了。

    程池看着心一软,柔声道:“是不是在担心和程家的婚事?”

    周少瑾睁大了眼睛。

    原来池舅舅也知道了这件事。

    她脸胀得通红,嘴角翕翕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程池道:“你别担心,这件事我来处理。”

    处理?!

    怎么处理?

    周少瑾紧张地抓住了程池的衣袖,道:“您,您别说……外祖母会伤心的……”

    程池一听心里腾地就窜出股火来,沉声道:“莫非你还想嫁给诣哥儿不成?”

    周少瑾被他这么一说,不仅紧张,而且心虚起来,好像她做错了什么事似的,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我不想嫁给诣表哥,可我也不想让外祖母伤心,我更害怕父亲和外祖母因为我而心生芥蒂……”她说着,忍不住眼眶就湿润起来。

    他们都是她的亲人,她怎能因为自己的缘由而让他们有了罅隙?

    她眼睑低垂,长长的睫毛上挂着颗晶莹剔透的泪水,仿佛被春雨冲洗过的嫩叶,阳光出来,只余叶尖上那一滴泫然欲落的雨珠。

    程池在心里叹了口气,道:“你放心。我不会直接去跟你外祖母说,也不会让你外祖母他们疑心这件事与你有关系的……”

    “真的吗?”周少瑾惊喜地抬起头来,那滴泪珠就落在了脸颊上,映着她粉粉的面颊,如一颗晨露。

    “真的!”程池再次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不想让他们为难。”

    “嗯嗯嗯!”周少瑾点着头,眼睛像月牙般地弯了起来。

    真是个孩子!

    程池不由也笑了起来。

    等他走出周家的大门,上了轿,闭上眼睛开始想程辂的事的时候,这才发现周少瑾根本就没有问他会用什么办法打消关老太太把她留在四房的念头。

    程池摇头。

    这小丫头,他说什么就信什么,连问也不问一声。

    可这种让人全然信任的感觉……真好!

    也许这也是为什么他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她的缘故吧?

    不过,程辂的事好办,程诣的事他却得好好想想,既然不能让关老太太也有所察觉,也不能让小丫头为难……

    他轻轻地叩了叩轿子,吩咐随轿的怀山:“顾家九老爷什么时候回来!”

    怀山想了想,道:“最快也要到二月初。”

    程池又道:“吴知府若是来吊唁,你记得跟我说一声,我有话要跟他说。”

    怀山应诺。

    心里却不由嘀咕。

    四爷这到底是要找顾大人呢还是要找吴大人呢?

    ※

    周少瑾送走了程池,就匆匆回了正房。

    周初瑾正翘首以待。

    周少瑾一进门就被姐姐拉住了手。

    “少瑾!”周初瑾急急地问,“池舅舅怎么说?”

    “当然是答应了。”周少瑾眉眼弯弯地笑,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程池答应帮她推了诣表哥的婚事,她如释重负,觉得走路都轻快了很多,心情更是好得不得了。

    周初瑾松了口气,道:“你是怎么说服池舅舅的?”

    “我没有说服池舅舅啊!”周少瑾笑道,“我把事情的经过跟池舅舅一说,池舅舅就答应了,根本没有‘说服’这回事。”

    周初瑾讶然。

    周少瑾就有些得意地道:“池舅舅说了,才胜德微之小人。小人智足以遂其奸,勇足以决其暴,是虎而翼者。还夸我们做得对。说程辂这样的人就算以后再有出息也不会对程家有什么贡献,说不定程家还会被他牵连。不如此时断了他的野心,让他好好地守在家里过日子的好。”

    “池舅舅真是目光如炬!”周初瑾听了十分的欢喜,不禁赞扬起程池来。

    周少瑾与有荣焉地抿了嘴笑,道:“我就说,池舅舅若是知道了程辂的所作所为,肯定不会帮他的吧!”

    “你最行了!”周初瑾见她一副小孩子要表扬的模样儿,就笑嬉嬉地摸了摸周少瑾的头,道,“我们家少瑾最厉害了!”

    周少瑾赧然,打落了姐姐的手,嗔道:“姐姐说的一点也不诚心,一听就是在哄我!”

    周初瑾瞪眼,道:“原来表扬也要诚心的!我还以为表扬都只是嘴上说说的!”

    “姐姐!”周少瑾不依地去拧姐姐。

    周初瑾避开。

    姐妹俩嬉闹起来。

    好半晌,周初瑾才笑喘着求饶,道:“好了,好了,我们说正事。池舅舅除了这些,还有没有说些别的什么?比如池舅舅有没有说他准备怎么办?要不要爹爹出面之类的?”

    程家能答应周家处置程辂周家已是感激不尽了,现在又答应他们亲自出面帮着说项,自然不能把什么事都丢给程池,周家能尽力的地方就由周家出面好了,特别是需要打点的地方——总不能借了程家的面子还让程家帮着出钱吧?

    只是这话周初瑾不好意思说得这么直白,只有如此委婉地问周少瑾。

    周少瑾根本就没有听出来。

    她笑道:“池舅舅说了,这件事都交给他,让我们不要插手……”她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姐姐。

    周初瑾听得好一会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池舅舅说得的确很有道理。可也太“热心”了些吧?几乎大抱大揽地把这件事全都接了过去。

    她想到了周少瑾从普陀山回来后堆在床上的那些闪得人眼睛都有些睁不开的珠环玉簪……目光不由自主地就落在了周少瑾的身上。

    乌黑的头发,雪白的皮肤,红红的嘴唇,还有那清澈眼睛,真诚的目光,纤细修长的身材,像朵初生的花……

    周初瑾不禁在心里“呸”了自己一声。

    她怎么会往那上面想。

    池舅舅可是她们的长辈。

    而且像池舅舅那样的人,要什么要的美人没有。不说别的,集萤,南屏,还有郭老夫人身边的珍珠翡翠碧玉玛瑙,哪个不是个顶个的美人,他犯得着因为这个就对少瑾好吗?

    周初瑾脸上火辣辣的,道:“少瑾,总不能让池舅舅出力又出钱吧?”

    “可有些关系肯定不是用钱就能行的吧?”周少瑾道,“我觉得我们与其和池舅舅算得这么清楚,还不如打听一下池舅舅喜欢些什么,我们好好地送池舅舅一份礼物的好!”

    周初瑾只觉得脸更热了。

    别人都说她聪明能干,她还没有妹妹想得透彻。

    的确,如果什么事都能用钱解决,他们又何必去求长房同意呢?

    “少瑾!”周初瑾不好意思地笑道,“谢谢池舅舅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到时候打听打听池舅舅都喜欢些什么,我们再投其所好的送池舅舅件礼物好了。”

    周少瑾欢快地笑,道:“我不用打听就知道池舅舅其中的一个嗜好!”

    周初瑾忙道:“他喜欢什么?”

    “池舅舅喜欢《河图洛书》。”周少瑾笑着把程池和宋老先生在船上算水文的事告诉了姐姐。

    周初瑾皱眉道:“这可就麻烦了!我们到哪里去找相关的书藉呢?”

    “跟爹爹说啊!”周少瑾笑道,“爹爹若是没有,也可以慢慢地寻啊!”

    周初瑾失笑。

    今天她的脑子怎么像糊了似的,还没有妹妹灵活。

    她道:“我这就把李先生叫进来。既然池舅舅说了让我们别插手,我们最好还是别插手的好。”

    周初瑾虽然不十分了解程池,但她相信创建了裕泰钱庄的程池肯定不是简单的人。

    而当李先生听说他以后什么也不用做,只要等着把这边的消息传递给周镇就行了,惊讶的半天都没有合拢嘴。

    程家就这样轻易地答应了周家的请求,甚至不惜折损了个以后有可能金榜题名的秀才?

    程家是不是太看重周家了?

    或者说,程家的长房是不是……太看重二小姐了。

    二小姐就这样轻飘飘地说了几句话,长房的四老爷就应了下来……二小姐在长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位?

    李先生忍不住抬头朝屏风后面望去。

    绣着大朵大朵艳丽牡丹花的绡纱屏风后面只能隐约看见一坐一站两个身影。

    坐得那个仪容端庄,站的那个身材纤柔,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温婉如柳。

    李先生很是失望。

    坐的那个应该是大小姐,站的那个是二小姐还是大小姐身边的丫鬟呢?

    他躬身退了下去。

    周少瑾舒了口气,笑着把姐姐拉了起来,道:“这件事就算完了吧?”

    周初瑾哭笑不得,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呀!也不知道说你傻人有傻福好呢还是说你糊里糊涂好,别人遇到这样的事只怕是要愁得睡不着,你倒好,全推给了别人不说,还一副甩手掌柜的模样儿。小心池舅舅看见了再也不管这件事了。”

    周少瑾乖乖受教,道:“那我们催爹爹快点找几本像《河图洛书》那样的书好了,池舅舅看到书,肯定很高兴!”

    她想到池舅舅把自己关在家里算来算去的样子,又笑弯了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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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交易

    顾家老安人去世后的第三天,顾家开始往各家报丧,顾家的老太爷、老爷们也缓过气来,开始纷纷安排各房的事务。程池这才得以脱身,和金陵知府吴岫在书房里说话:“……吴大人三年任期已满,政绩又被朝廷评定为‘优’,不知道以后有什么打算?”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何况金陵又是少有的富足之地。

    吴岫在面对这个举手间就差点把自己知府帽子摘了送给了别人的九如巷程家四老爷时实在是摆不起知府的架子,他恭谦地道:“我能有什么打算?还不是朝廷里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办?”

    “哦!”程池端起茶盅来轻轻地喝了一口,道,“实际上吴大人在金陵城给了我们程家不少方便。这要是又换个父母官……真是麻烦!”

    吴岫听着心头一跳,忙道:“实际上我也不想走啊!可有时候君命难为,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程池点头,赞同地道:“这也是身不由己啊!”

    吴岫闻言不由在心里骂了一句。

    心想你到底要怎么样直说就是,不就要我照办吗?我照你们程家的意思办得事还少吗?你在我们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还拿了金陵知府的位置威胁我!我……我……

    他“我”了半天,还就真说不出句狠话来,想再和程池打几手太极,腻味腻味程池,顾家的一个管事进来道:“四老爷,我们大老太爷请您过去说话。说是舒城方家的六老爷过来了,请四老爷过去陪陪。”

    吴岫暗叫“糟糕”,又在心里骂了一句。

    早知道程池这么忙他就不矫情了,直接跟程池说他还想继续做金陵知府得了。

    这下好了,程池这么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这样单独地说会话。

    如果程池以为他这是在拿乔,是想和程家讲条件,干脆想办法换个程家的门生或是故旧来做金陵知府,他可哭都没有地方了!

    他急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刚想问那个舒城方家的六老爷是谁,就听见程池道:“舒城方家的六老爷……是方大献吗?”

    方呈,字大献,至德九年丙戌科状元,曾任都察院御史,因弹劾当时的秉笔太监万童被皇上调去了翰林院做待读学士,他索性辞官回了舒城做了陶翁,在士林中极有名气。

    那管事忙笑道:“四老爷好记性。正是那个因弹劾丢了官的方大献方大人。”神态极其殷勤。

    竟然是他!

    吴岫激动得满脸通红。

    这要是能和方大献说上几句话,以后还有谁敢瞧不起他?

    他刚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自己要不要就这样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跟着程池过去呢?

    吴岫思忖着,只见程池“咦”地一声站了起来,一面往外走,一面道:“他怎么来了?舒城离这里有大半月的路程呢?”

    管事急步跟上前却在离程池半步的距离慢下来,始终保持着落后程池半步的距离道:“方六爷是我们家九老爷的朋友,他妹子家娶媳妇,他和两个侄儿过来喝喜酒。谁知道到了镇江之后听说我们家老安人去了,连夜从镇江赶过来吊唁。我们家九老爷要到二月初二才能赶回来,家里也没个能陪着方六老爷说话的……”

    程池想起来了。

    方大献的妹妹不就是镇江廖氏的宗妇,周少瑾姐姐周初瑾的婆婆吗?

    这世界可真小!

    不过,像他们这样的人家通常都很小,转来转去就会碰到一起,随便拉一个出来都能扯上关系,变成姻亲。

    程池和管事去了旁边的花厅,把吴岫撇在了一边。

    吴岫跟着去也不是,站在这里也不是,还好顾家的管事都很机灵,立刻请了他去旁边的小书房奉茶。

    “不用了!”他心里还垫记着得赶快和程池把话说清楚,不然夜长梦多的,他只怕今天晚上都不能合眼了。吴岫吩咐那管事:“程家四老爷一出来你就告诉我一声,我有话和程家四老爷说。”然后还赏了那小厮两块碎银子。

    银子小厮没敢接,拍着胸保证程池一从花厅里出来就告诉吴岫,加之旁边的小书房他独自一室,管事解释说这是他们家大老太爷特意嘱咐下来的专程招待他的地方,吴岫的心里这才好过了些。可他在小书房里喝了一肚子的茶,等到午膳时分,程池也没有出现,他心里开始有些不悦起来,吩咐随从:“你去看看程家四老爷在干什么呢?不可能跟方大献说一上午的话啊?我丢下衙门里的事难道就是在这里枯坐的?”

    随从不敢怠慢,一溜烟地跑去了花厅。

    不一会,随从折了回来,低声道:“程家四老爷从花厅里出来又被顾家三老太爷拉去了前院的书房,说是申青云过来了。等程四老爷从那小书房出来,在路上遇到了林教谕,程四老爷和林教谕站在路边又说了半天的话……”

    他正说着,顾家一个小厮跑了进来,道:“大人,林教谕求见!”

    林教谕不是在和程池说话吗?

    吴岫愣了愣才道:“请他进来!”

    小厮忙去请了林教谕进来。

    两人在小书房里说了半天的话,等到顾家的小厮去请他们用饭的时候,两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小厮不敢多说,小心翼翼地把两人领去厅堂。

    吴岫一眼就看见了陪着个面色腊黄的瘦高老头在说话的程池。

    那个应该就是方大献了吧?

    也不知道那个程相卿怎么得罪了程池,自家的侄儿,居然要断了程相卿的仕途,也不怕程家因此而少了双臂膀,这也……太狠了点!

    还有林教谕,平时看上去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谁知道却是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和程池狼狈为奸不说,还不知羞耻地说什么“智伯之亡也,才胜德也”,说得他好像有多高尚似,不就是要巴结奉承九如巷!

    吴岫不齿地在心底冷笑,脸上却露出如沐春风的笑容朝着程池走去。

    只是没等他走近,有小厮跑了进来,道:“六爷回来了!”

    程池立刻站了起来,对方大献说了声“抱歉”,道:“我早上刚送了九臬出城,晚上老安人就去了,我们一时间也没有想到派人去追九臬……”

    方大献忙道:“快去!快去!”

    程池匆匆出了厅堂。

    吴岫只好留在了顾家用午膳。

    可直到午膳结束,他也没有看见程池。

    他问身边服侍的小厮程池去了哪里,小厮忙跑去问管事,回来告诉他:“四老爷被大老太爷叫走了,说是要商量请鸡鸣寺的大师们来做水陆道场的事。”

    难道这种事也要找程池?

    那顾家的人都在干些什么?

    难怪顾家的人没什么出息了!

    吴岫在心里腹诽着,只好亲自去找程池。

    他毕竟是父母官,顾家大老太爷和他寒暄了几句就把书房留给了他和程池。

    吴岫也顾不得颜面了,悄声对程池道:“我和林教谕琢磨了半天,觉得今年是不成了,明年岁考,我们想个法子把日子提前,让他缺考好了!”

    程池笑道:“他的学业很好吗?”

    吴岫望着程池那和煦的面孔,清亮的眸子,眼角不由抽了抽。

    这才是个狠角色。

    所以他才能在万童和李永之间左右逢源吧?

    他笑了两声,道:“子川说得对,我看他的学业也不怎么样!”

    程池笑了起来。

    神色越发的温和了。

    他轻声道:“这件事虽说要林教谕帮忙,可最终还是得麻烦吴大人,还请吴大人多多费心,三、五年之后,吴大人不管擢了哪里的封疆大吏我都可以放心了。”

    吴岫的心忍不住一阵乱跳,好在是神色间依旧一片平静,笑道:“那就承子川的吉言了!”

    程池笑容更盛。

    ※

    周少瑾却站在郭老夫人的内室外探头探脑的。

    郭老夫人抬眼就看见了镜台里映着的那个乌发红颜的小姑娘。

    她不由呵呵地笑,道:“进来吧!在那里做什么怪呢?”

    屋里屋外服侍的都哄笑起来。

    周少瑾红着脸走了进去,道:“我想看看您心情怎样嘛?谁知道刚探了个头就被您发现了!”

    郭老夫人笑着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点头道:“嗯,比上次看到的气色好了很多,可见你在家里没受什么委屈。”

    周少瑾嘻嘻笑。

    两桩难事都交给了池舅舅,她吃得好睡得好,气色当然也就好了。

    她挽了郭老夫人的胳膊,道:“你也要节哀顺变才是。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们都很担心你的身体。”

    郭老夫人颔首,叹道:“我也知道,就是心里不好受。你们不用管我,我过些日子就好了。”

    没有宽慰的人,只好自我调节……

    周少瑾听着却伤心起来。

    她想了想,道:“我陪您打叶子牌吧!我现在比从前厉害多了。在船上的时候我专门请教过池舅舅的。”

    “是吗?”郭老夫人听着来了兴趣。

    珍珠等人立刻拿了毡毯进来铺桌子。

    程池回来的时候,寒碧山房的正房里一片欢声笑语。

    他脚步一滞。

    商嬷嬷立刻笑道:“是二表小姐过来了,陪着老夫人在打叶子牌呢!说是谁输了就要在头上插朵花,珍珠满脑袋都插得是花,老夫人和二表小姐也插了花,老夫人厉害,只插了两朵,二表小姐漂亮,人比花还娇,只可怜了珍珠,偏生穿了件四季景的褙子,像个花婆子似的……”说着,商婆子也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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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妹兄弟们,今天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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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二月份粉红票榜单第二,结果让人有点伤心。但看到大家给我的留言和打赏,又觉得不是那么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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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cyn_vio和桃子妖妖15,居然先后各打赏了我两块和氏璧,也谢谢丢丢剪剪、Lisa450木末舜华、唧唧歪歪叽叽、秦若凡、Zengyan197、妩媚吸血鬼、大福麻糬QAQ、uqueen、炼炼炼小桃子1、格格009sleanly4444、cindy_on、Gz16、jojo819、胖胖945,susulu、jojo819、宙小眉、詹詹的帐号、书友150101084501190、smldl给我打赏了一块和氏璧,还有那些送我各种礼物的朋友,谢谢大家!

    连续三个月的双更,工作上的事都暂时放下了,三月份的时候准备把重点向工作上倾斜,暂时每天一更,时间定在每天晚上的八点左右,如果情况允许,我会在周末的时候加更。

    还请大家三月份能继续支持《金陵春》!

    再次谢谢大家!

    加油!

第二百四十三章 抽薪

    程池想到那情景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轻声道:“二表小姐过来干什么呢?”

    商嬷嬷笑道:“说是您在顾家帮忙,怕老夫人一个人在家里无聊,过来陪老夫人说说话儿。”

    程池点头,去听鹂馆换了身衣服,和怀山说起萧镇海的事来:“……他那边的码头建得怎么样了?地拿到手了没有?”

    “拿到手了。”怀山一直关注着那边,道,“蒋沁前两天去了一趟天津卫,萧镇海陪着他在北塘走了走,然后就传出漕帮对北塘的码头很有兴趣的消息。”

    程池沉吟道:“那十三行那边就没有什么动静?”

    怀山摇头。

    朗月过来道:“四老爷,二表小姐要走了。”

    程池道:“你去跟子安说一声,让他派两个人护送二表小姐回府。”然后问怀山,“郑四那边的怎样了?”

    去年八月份的时候,方鑫同没有办法,想通过自己在官场上的关系打压郑四不成之后,只好低价把订单卖给了郑四。

    怀山道:“郑四这边的订单这两天就能完成了,倒是方鑫同那边,好像还有几份尾单有点问题,怕是不能按时交货。

    程池冷笑,道:“没关系,方鑫同不敢不交,到时候只能把价钱一降再降,把订单卖给郑四。不过,自此一役,他恐怕不会在涉及布匹绸缎生意了。”

    怀山迟疑道:“那我们要不要派个人盯着他。”

    “不必!”程池道,“我只是给他个教训,让他知道好歹就是了。逼着不放,只会让他和我们渔死网破,于我们无益。”

    怀山颔首。

    朗月一溜烟地跑去传话了。

    周少瑾知道程池专程派了两个人护送她回家,笑容就止不住地从眼底流淌出来,直到进了门,到了家,见到了周初瑾,眉宇间都洋溢着喜悦。

    周初瑾笑道:“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周少瑾就把自己陪着郭老夫人打叶子牌的事告诉了姐姐。

    周初瑾想到那个场景不由得哈哈大笑,并道:“你怎么就想出了这样一个狭促的游戏?”

    周少瑾笑道:“打牌的时候正巧看见玛瑙头上簪了朵赤丹,知道花房里的茶花都开了,想着老夫人屋里一点颜色也没有,就出了这个主意,没想到老夫人竟然答应了。”

    “那么多花,岂不都让你给糟蹋了?”周初瑾嗔道。

    周少瑾嘻嘻笑道:“也不全是。打了牌,老夫人让人找了几个琉璃钵出来,把花插在了琉璃钵里。还别说,满满一钵子的山茶花,像个花球似的,漂亮极了。老夫人还让我带了两朵回来给你。”

    她说着,随轿的春晚进来了。周少瑾让她把老夫人赏的两朵花拿过来。

    周初瑾见那花白色的,有碗口大,花瓣莹莹如玉,中间却有一道淡淡的红,又露着几分活泼,赞道:“这花可真漂亮啊!这是什么品种?”

    周少瑾眨着眼睛道:“你猜猜看?”

    周初瑾笑道:“你明明知道我不怎么懂花的。”

    周少瑾抿了嘴笑,道:“是十八学士!”

    “什么?”周初瑾差点跳了起来,“怎么有白色的十八学士?”

    “不然怎么号称珍品呢?”周少瑾笑道,“还有一半白一半红的,各开几个颜色的,大红的……之前杭州分号送给我的就是大红的,我之前……嗯,看到过一半白一半红的,没想到长房的花房里不仅有大红和一半白一半红的,还有纯白色的,这种是最难得的。郭老夫人知道我喜欢花草,还送了我一盆君子兰。姐姐要不要看看?”

    周初瑾大感兴趣。

    两人去了花房。

    如今周家的花房很是可观了。除了之前庄氏留下来的,还有周初瑾和周少瑾养的,杭州分号送的,既有一般的玉簪、茉莉,也有兰花、墨菊。

    周少瑾指了其中一盆像冬青树似的小盆栽,道:“姐姐你看,我想送这盆花给郭老夫人。”

    那是一盆茶兰(注:就是米兰),会开星星点点的黄色小花,香味袭人,

    周初瑾想到寒碧山房那一院子的绿色,觉得很合适,笑道:“那你要不要换个盆?我觉得用甜白釉的花盆可能更好看。”

    周少瑾大加赞赏,姐妹俩便趁着无事帮那株茶兰换盆。

    寒碧山房里。

    程池忙完就去了郭老夫人的正房。

    见郭老夫人罗汉床的茶几上摆了尊插各色茶花的琉璃钵,笑着打量了一眼,这才上前去给母亲行礼。

    郭老夫人就问他:“顾家那边的事忙得怎样了?”

    程池道:“九臬回来了,我就可以闲下来了。明天过去看看,若是没有事,就等到头七的时候再过去看看。”

    郭老夫人叹了口气。

    程池笑道:“听说少瑾过来了?”

    郭老夫人脸上就泛起了笑意,道:“那孩子有心,怕我一个人在家里孤单,过来陪我打了会叶子牌。”

    程池的目光在琉璃钵里的茶花上掠过,道:“关于少瑾的婚事,我有个想法……”

    郭老夫人看了眼正弯腰给他们摆果盆的碧玉,道:“碧玉,你先下去,我有话跟四老爷说。”

    碧玉心虚的手直发抖。

    上次就是她去给二表小姐报得信。

    这次郭老夫人说起二表小姐的婚事来却要避着她。

    难道是郭老夫人发现了什么?

    她头也不敢抬地急急退了下去。

    郭老夫人实际上什么也没有发现,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这坏人姻缘不是什么好事,还是避嫌些的好。

    见屋里没有了其他人,郭老夫人身子微斜,这才低声地道:“你有个什么主意?”

    程池道:“这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短时间内我们给少瑾寻门好亲事有点难。不如釜底抽薪,我们给诣哥儿介绍一门让四房没办法推脱的亲事,让四婶主动毁婚,这样不仅解了少瑾之围,还可以让四房从此对少瑾心存内疚,以后不要说责怪少瑾了,就是想想都会觉得对不起少瑾,让他们继续给少瑾撑腰。”

    郭老夫人眼睛一亮,忙道:“你是不是已经有了人选?那你快帮我说说,你看中了谁家的姑娘?”

    程池道:“您觉得从顾家的小姐里找一位怎样?”

    “顾家?”郭老夫人非常的意外。

    正是因为和顾家的关系太好了,她从来都没有想到过和顾家联姻。倒是顾家老安人在世的时候曾经提过把顾家的姑娘许配一个给程池,但她都以隔着辈份拒绝了。现在却娶个顾家的姑娘进门……

    程池知道母亲的顾忌,道:“顾家如果没有合适的,申家的也可以啊!再不成,还有舒城方家的姑娘。”

    总而言之,就是给程诣找个高门大户、对程诣以后不管是读书还是入仕都有好处的人家。要知道,程家弱就弱在人丁不望,根基太浅上了。

    郭老夫人对程池的提议很满意,决定道:“那就照你说的做!但你和你哥哥他们都不能出面做这个媒人,你四婶已经向我透了口风,我们若是帮诣哥儿做媒人,你这计策就算不露馅,也会引起四房的怀疑。”

    “这点人情世故我还是懂的!”程池笑道,“媒人我已经想好了,就请方大献出面。”

    郭老夫人不禁挑眉。

    程池笑道:“这件事,还真得方大献不可!他最注意的就是品行声誉。你想想,四婶守寡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地把两个儿子拉扯大,一个是举人,一个是同进士,又帮着早逝的女儿带大了一个嫡亲的外孙女,一个丝毫没有血缘关系的外孙女。在方大献眼里,这比什么名门望族、世代官宦的出身都要强。我只要提一提诣哥儿的婚事不好办,他肯定会主动帮着诣哥说门亲事的!”

    “你这孩子。”听完儿子的话,郭老夫人已经毫不怀疑方大献会钻进程池笼子了,她笑道,“以后可不能再算计方先生了。他是个颇为方正不阿的人,这样的人越来越少了。”

    程池不以为然。却没能反驳母亲的话,只是笑着应“好”,和母亲商量了几个有可能的人选。

    守在门外的碧玉却急得不行。

    四老爷是很大家的,他若是说有了办法,那肯定就能行。

    也不知道四老爷会给老夫人出个什么样的主意?

    她不敢再去给周少瑾报信,又没办法不去关注这件事。

    随后她发现,郭老夫人开始让人打听程诣的事。

    虽说是为了让周少瑾脱身郭老夫人才决定给程诣做媒的,可那些姑娘家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量谋量谋,总得要找个差不多的。

    还别说,程诣除了顽皮些,犯过很多同龄的男孩子都犯过的错,却没有原则上的错误。

    郭老夫人不由赞扬关老太太和沔大太太教子有方,并对程池道:“人很纯善,长得也好,就是以后只怕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出息。”

    程池道:“做少瑾的夫婿,没有什么太大的出息就又是最大的问题了。你看庄氏当年和程柏的那些恩怨?亏得您还像没事人似的。”

    郭老夫人失笑,道:“程柏那不只是我们家的旁支吗?四房可不一样,他们是嫡支!”

    “万一哪天分了宗,四房还不是一样成了旁支!”程池不以为然地道。

    郭老夫人默然。

    程池却悠悠地道:“我觉得这一点也可以用用——如果我们和二房分宗,四房为了自保,肯定更愿意娶娘家人丁兴旺,家势雄厚的媳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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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妹们,今天的更新。

    从今天开始会在晚上八点左右更新。等我把单位的事完成的错不多了,我再重新安排一下更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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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 暴露

    “你这孩子!”郭老夫人瞪大了眼睛,好一会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程池则笑道:“娘,若是四婶真的那么中意少瑾,我的这些主意统统没有用。”

    郭老夫人叹道:“你又何必……这种选择是最受煎熬的。”

    程池笑道:“娘,说给少瑾找门好亲事的是您,说要维护四婶的体面也是您,您到底要我怎么帮才满意。”

    郭老夫一愣,随后失笑,道:“好了,好了,我说不赢你,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程池笑着摇头,道:“您可真是的,这么多年了,总是拿这句话打发我。”

    母子俩说起闲话来,倒也其乐融融。

    等到顾家的九老爷顾清和回来,程池就更没有什么事了。顾清和在自己住的茗香馆设了素宴招待程池,言辞间颇多感谢,却也颇为倨傲,口口声声当年我和你哥哥怎样怎样,程池在心时冷笑,没等菜上齐就找了个借口走了。

    顾清和气得直瞪眼,想着出京时程泾真诚的关怀,那股火气又自熄了去。

    程池想了想,索性去了顾九臬那里。

    顾九臬的妻子尚氏仍山东日照人,父亲是山东大商贾尚宝鉴。尚宝鉴早年曾救过顾九臬的父亲顾清泰的性命。尚宝鉴子嗣艰难,年过四旬才得了尚氏这一个女儿,尚宝鉴卧床不起时尚氏才九岁,尚宝鉴怕女儿被族人欺负,临终前把尚氏托付人了顾清泰。顾清泰见尚氏和自己的三子年纪相差无己,索性就和尚宝鉴订了儿女亲家。尚氏十岁就嫁了进来,一个月之后尚宝鉴病世。尚氏是由顾九臬的母亲抚养长大的,十七岁才和顾九臬圆房。她不仅长得端庄秀丽,而且和顾九臬青梅竹马、志同道合,感情非常的好。

    尚氏听说程池过来了,忙让小丫鬟把过年时别人送给顾九臬的大红袍拿出来待客。

    程池盘膝坐在紫檀木的禅椅上,闻着醇厚的茶香,望着窗外婆娑的修竹,叹道:“你这才是过日子啊!”

    顾九臬正在整理书架,闻言笑道:“说得你像在水深火热里似的。不过,你既然说起来,我就多嘴问一句。你到底怎么打算的?你今年年纪也不小了,就没有想到成个家?伯母难道就由着你这样不成?”

    他正说着,尚氏带着两个提着食盒的小丫鬟走了进来,笑着接着道:“叔叔到底要找个怎样的媳妇?若是还瞧得上嫂嫂的眼光,不妨跟嫂嫂透个音,我也给叔叔留个意,喝叔叔一杯媒人茶!”

    程池站了起来,先是笑着喊了声“六嫂”,然后道:“这两年是不成的!您是知道的,我前些年在外面游历,欠了些江湖债,这笔债不还了,怎能静得下心来成家立业?等我要成亲了,一定找嫂嫂帮着相看。”

    尚氏因得丈夫的尊重,在丈夫的知己面前颇有些面子,闻言面色微凛,道:“怎么?难道你惹了江洋大盗不成?官衙都不能解决吗?”

    如果说从前要顾及着程泾的名声不敢动用官府的力量,但现在程泾已经入阁,程池若是透出风来,自有巴结奉承的人帮着打头阵。

    程池明白尚氏指的是什么,笑道:“万一不成,再找我大哥也不迟,免是他总觉得我不务正业。”

    这就是程家兄弟之间的事了,其他人倒不好多问。

    尚氏聪明地转移了话题,笑道:“我听说你没等菜上齐就从九叔那里出来了,寻思着你肯定没有吃饭,就让人端了几个菜过来了。”

    程池连声道谢,顺口就问起顾家的几个小姐来:“……老安人去了,这婚事恐怕要耽搁了。”

    顾家家大业大可人也多,姑娘家出嫁公中一律只出三百两。要想体面,就得各房自己补了。所以顾家的姑娘并不是那么好嫁的。

    尚氏叹道:“只耽搁了十七姑、十八姑、十九姑……她们还没来得及说亲,年纪却不小了。”

    程池很随意地“哦”,没再多问,就在九臬的茶几前开始吃饭。

    尚氏带着小丫鬟退了下去。

    “喂喂喂!”顾九臬忙把放在茶几上的书搬到了一旁,道,“你怎么能这样?小心把油星子溅到了我的书上。”

    程池哼道:“我没有嫌弃你书中到处是灰尘你倒嫌弃起我吃饭有油星子起来!”

    顾九臬回首望着他,表情很是诧异。

    程池道:“你怎么了?”

    “这正是我想问你的!”顾自臬拿着手中的书就走了过来,道,“我从前这么说你的时候,你通常都是冷着脸不屑一顾的,怎么今天竟然和我斗起嘴来了,这可不像平常的你啊!”

    程池一愣。

    怀山求见。

    程池让他进来。

    他看见顾九臬却欲言又止。

    顾九臬放下了手中的书,道:“我出去就是,你不用这样一睃我!”

    怀山眼底忍不住露出些许的笑意。

    程池却毫不客气地一直等到顾九臬走了出去这才朝怀山点了点头。

    怀山上前几步,低声道:“四老爷,京城那边传来消息,说住在祟义坊胡尚书胡同的那位都察院御史沐大人出事了!”

    程池心头一滞,沉声道:“出了什么事?”

    怀山道:“去年九月,大老爷调任礼部,十月,传出甲午科北直属秋闱时礼部有人泄露了试题,因之前礼部是章公的尚书,大老爷就命人彻查此案,年底,大老爷写了个奏折给皇上,皇上留中没发。等过了元宵节,当年负责甲午榜秋闱的人全都被下了大牢,这位沐大人也在其中。”

    程池面沉如水,道:“沐大人曾在礼部任过什么职?”

    怀山道:“仪制清吏主事。“

    “仪制清吏主事是正六品,而都察院御史却是正七品。”

    “所以沐大要负了主责。”怀山道,“据礼部的那些人交待,当初也有人举报,但章公考虑到慈事体大,悄悄地把这件事压了下来。但相关的人员却也没有姑息纵容,全都被调离礼部,当年考评的政绩为‘差’,其他人都是平调,只有这位沐大人是降级,所以……”

    程池心里像北风呼啸而过,心里乱糟糟的,半天都没有理个头绪出来

    林、沐两家到底和少瑾有没有关系?

    她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沐家会出事?

    樊祺到底是受她所托还是无意间闯入到这件事中来了……

    如果少瑾什么也不知道,那她托集莹送樊祺去京城到底是为什么?如果这些事都是少瑾安排,那,那她接近母亲,接近他,是不是也有目的呢?

    她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程池想想就觉得心里像被什么揪住了似的,透不过气来。

    就像当年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接管九如巷庶务的时候一样……满目的凄凉,只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蠢的人……

    怀山看着程池脸色不对,连喊了几声“四爷”,程池才回过神来。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恢复了平时的温煦。可了解他的人只要一看他那双寒光四射的眼睛,就知道他此时有多愤怒。

    怀山忙低下了头。

    程池道:“你查清楚,樊祺为什么会去京城?为什么会插手林沐两家的婚事?”说完,他语气微顿,又道,“不要伤了樊棋,免得是我们弄错了,到时候不好跟二表小姐交待!”

    怀山如遭雷击。

    四爷,有什么需要向二表小姐交待的……

    他急急应诺,匆匆出了顾九臬的书房。

    程池突然间有些茫然。

    如果周少瑾真的是有目的地接近他,他又该怎么办呢?

    他脑海里浮现出她那倒映出自己身影的清澈眼眸,浮现出她狡黠却又不失俏皮的笑容,浮现出她被自己质问时愣愣的表情……如果这些都是假的,那周少瑾也太会伪装了!

    被这样的人骗了,那他的确只能服输。

    可这一切真的只是个骗局吗?

    她又想在自己的身上或是母亲的身上得到什么呢?

    她若是有这样的手段,凭她的手段什么东西得不到,又何必在他和母亲身上下这么多的功夫呢?

    周少瑾甜糯的笑声在自己耳边响起。

    她赤着脚踏在钱塘江沙滩上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程池坐在太师椅上,呆呆地不能动弹。

    书房的漏斗“沙沙沙”地落下,程池觉得自己的膝盖抖个不停。

    顾九臬走了进来。

    看见程池一个人坐在那里,面色铁青,笑道:“咦,你不是说如果一个人连自己情绪都控制不住就没有资格谈论什么‘谋略’吗?怎么,你今天不摆谱了?准备在我这里撕下面具了?”

    程池半晌没有做声。

    顾九臬的笑容渐敛,正想问他出了什么事,他已站了起来,笑道:“我又不是木头墩子,一个表情摆久了,自然要换一副了。对了,刚才怀山找我说家里出了点事,我先回去了。等老安人六七的时候我再过来。”

    “好啊!”顾九臬很了解他,隐隐觉得应该是出了什么大事,正色道,“若是有什么地方我能帮上忙的,你只管开口!”

    程池拍了拍他的肩膀,径直走了出去。

    周少瑾也得到了消息。

    她长舒了口气,双手合十,朝着西边默默地拜了三拜,然后在自己供奉的观世音面前上了三炷香,然后跪在蒲团上阖目喃喃地道着:“林公子,你的大恩我已经还了。希望你以后能和沐小姐白头偕老,子孙昌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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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妹兄弟们,今天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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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 狐疑

    周少瑾默默地在蒲团上跪了片刻,这才起身出了耳房。

    樊刘氏在外面等她,见她出来禀道:“沔大太太过来了。”

    周少瑾奇道:“大舅母过来干什么啊?”

    樊刘氏笑道:“大小姐马上就要出阁了,请多少客人?摆多少桌酒席?迎亲的时候来时走哪条路?走时走哪条路……这都得和廖家商量,沔大太太不过来怎么行?”

    周少瑾讪笑,换了衣服去了李氏那里。

    沔大太太有十来天没有看见周少瑾了,见了周少瑾少不得要拉着她手问东问西的。

    周少瑾温柔地立在旁边乖顺地作答。

    李氏看了抿着嘴笑,道:“大太太待二小姐倒像亲生女儿似的。”

    或许是有心留了周少瑾在家,沔大太太现在看周少瑾是越看越喜欢,闻言笑道:“我没有女儿,何止是把她们俩姐妹当亲生的女儿一样,就是以后我娶了儿媳妇,也会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的。”说着,还看了周少瑾一眼。

    李氏听着心中微动,试探道:“那何家的姑娘可有福了!”

    沔大太太微微地笑,拉着周少瑾的手拍了拍。

    周少瑾忙找了个借口起身告辞。

    她怕沔大太太表现的太明显被李氏看出来然后告诉了父亲,惹出什么麻烦来。

    沔大太太颇有些失望,道:“我还想你到时候帮我们把要注意的事写下来呢!”

    周少瑾笑道:“您先和太太商量好了我再过来也不迟。”

    沔大太太没有办法,只有放了周少瑾走。

    周少瑾松了口气。

    而此时的程池却面色阴沉地站在密室幽暗的夹道里,望着被丢在密室稻草堆上昏迷不醒的樊祺问着着秦子安:“你们都对他做了些什么?”

    秦子安眉头微蹙。

    不过是个小厮。

    死了又如何?

    他多的是手段让这件事悄无声息。

    四爷却一副怕他死了的口吻。

    可他不敢流露出丝毫的异样,恭敬地道:“小的按照您的吩咐,所以请了东亭过来给他施了迷魂术。”

    程池微微点头,道:“他都说了些什么?”

    秦子安道:“他什么也不知道。”

    程池回头望着秦子安。

    明亮的眼睛在幽暗的夹道里像夜空中的星子般的璀璨。

    秦子安低声道:“据他说,他是奉了二表小姐之命去的京城。护送他去京城的人是二表小姐找的,在哪里落脚是二表小姐告诉她的,怎么找到林家和沐家也是照着二表小姐交待的做的,唯一有变化的是林沐两家的亲事,二表小姐让他想办法找个游方的道士去装神弄鬼地唬弄沐家,可他在上清宫盘桓了好些日子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人,最后只好冒险找了那个贪吃好喝,因犯了错被贬到了厨房的知客杨道长,没想到这件事居然这么容易就办成了。

    “年后让他去京城打探林、沐两家的消息,也是二表小姐的意思。

    “至于二表小姐为什么要他想办法促使林、沐两家早日成亲?二表小姐到底认不认识林、沐两家的人……他统统都不知道。”

    程池的神色又沉了几分。

    他想到了哥哥程泾是怎么坐上礼部尚书、文华殿大学士的!

    如果没有周少瑾报信,大哥肯定以为袁维昌会支持他,而把希望寄托于袁维昌,最后毫无准备地败给黄理。

    而现在,甲午科秋闱作弊案暴了出来,作为案首的沐大人被下了大狱,沐大人的长女却无巧不巧因为提前嫁给了自幼订亲的林家,不仅自己逃脱了一劫,还因为这个原因让林家有了理由把沐夫人和沐家二小姐、三小姐用银子赎了出去。

    这难道只是个巧合?

    那这也未免太巧了!

    想到这里,程池再也站不住了。

    他吩咐秦子安:“把樊祺送回去,不要让他发现自己曾经被掳过。然后派人盯着他,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就来告诉我。”

    秦子安点头。

    程池已经风一阵地出了密室的夹道。

    秦子安皱了皱眉,按了通往密室的按钮。

    程池一路急行,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走在了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怀山满头大汗地追上来,斟酌道:“四爷,要不要给您叫个轿子?”

    程池向来不喜欢坐外面的轿子,谁知道这次却道:“那你就去叫个轿子,我们去平桥街。”

    怀山不敢多话,忙去街角雇了顶轿子,陪着晃晃悠悠的轿子去了平桥街。

    因周初瑾婚期在即,周镇不在家,李氏又不怎么认识周家的老邻居,所以在门前当值的就换了马富山的侄儿马赐。

    他是认识程池的。

    所以当他看见程池从顶街上揽客的轿子里走下来的时候,他目瞪口呆了一会才急匆匆地跑了过去。

    “四老爷!”马赐麻利地行礼,恭敬地道,“您怎么过来了?沔大太太正在这边和太太商量大小姐的婚事。您是找大小姐还是找二小姐……”

    程池看了马赐一眼,记住了他,沉声道:“我找二小姐!”

    “那您先去花厅里奉茶!”马赐说着,朝跟过来的小厮使了个眼色,殷勤地把程池迎到了待客的花厅,亲自摆了茶点。

    周少瑾听说程池找她,重新梳洗一番就赶了过来。

    脚还没有踏进花厅脸上已满是甜甜的笑意。

    “池舅舅,您找我什么事啊?”她脚步轻快地走进了花厅。

    三月的花树郁郁葱葱,枝叶葳蕤,映得满室青翠。

    周少瑾穿了件鹅黄色素面杭绸比甲,白色挑线裙子,站在春光里,就像朵绽放的春花般醍目,带着几分春意的清新迎而扑来。

    怎样的人才能把这份纯真演释的毫无破绽?

    程池呼吸微窒。

    也许……是自己弄错了!

    他上前几步。

    周少瑾笑望着他,眉眼弯弯,温顺、婉柔。

    一定是他弄错了。

    程池舒了口气,道:“你跟我来,我有话问你!”

    周少瑾笑盈盈地跟着他出了花厅,在院子中间站定。

    程池望着她的眼睛,沉吟道:“你知不知道沐大人犯事了?”

    池舅舅怎么知道?

    周少瑾心跳如鼓,脸上的笑容徐徐褪去。

    她果然知道……

    程池的心渐渐沉了下去,面色也变得严厉起来,厉声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我说清楚了!”

    说清楚了!

    她怎么能说得清楚?

    说她重生了?

    说她知道未来的十二年里会发生什么事?

    说她曾经嫁过林世晟,林世晟对她照顾有加,今生她要报答林世晟?

    周少瑾抿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身子忍不住发起抖来。

    程池气得肺都要炸了。

    这死丫头,竟然敢瞒着他不告诉他!

    他声音变得凌厉起来:“你怎么知道黄理和我大哥在和黄理争章俊华的位置?你又是怎么知道申敏之和袁维昌做了交易?你怎么知道今年二月份甲午秋闱作弊案会暴露?你又为什么会帮沐家?”

    周少瑾没办法回答。

    她低下了头,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了一起。

    程池看着她乌黑发亮的青丝,心里的火气更旺了。

    不是毫无条件的相信他的吗?

    不是毫不怀疑地信赖着他的吗?

    怎么到了关键的时候却待他如陌生人一样。

    甚至连句解释也没有!

    他气极而笑,道:“你到底说还是不说!”

    周少瑾的眼泪猝不及防地啪啦啪啦落了下来。

    这些秘密在她心里她一个人背得也很辛苦好不好?

    可她怎么说啊?

    这么匪夷所思的事!

    那姓杨的道士跟沐大人说沐小姐若不提早嫁给林世晟沐家就会有血光之灾,沐大人都觉得姓杨的道士怪力乱神,何况池舅舅是读《河图洛书》的人!

    可她要是不说……池舅舅现在已经很生气了,到时候肯定会更生气。

    说不定还会从今以后再也不理她了!

    这个念头刚刚在周少瑾的脑海里闪过,周少瑾就觉得自己像掉进了冰窟窿里似的从心底都凉了。

    池舅舅要是不理她了,那她以后有事的时候找谁?

    又有谁能像池舅舅一样总是不动声色地庇护着她?

    她,她该怎么办?

    周少瑾心里难受极了。

    程池却觉得心里像刮起了一阵飓风。

    “好,好,好,你不说是吧?”他笑道,“你不说我也能查得出来。”

    他夹带着怒意,转身就朝外走,空气仿佛都被撕裂开来。

    周少瑾很害怕,忙喊着“池舅舅”。

    程池停住了脚步,转身看着她。

    周少瑾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请他原谅?

    池舅舅未必就会原谅她!

    请他别生气?

    她又凭什么请池舅舅不生气!

    周少瑾的脸苍白如纸,脆弱的仿佛下一息就会倒下去。

    毕竟还只是个小孩子,他发脾气只会让她害怕而不是更相信自己。

    程池不由在心底叹了口气,慢慢地走了回来,在她的面前站定,温声道:“你别害怕,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来帮你处理。”

    周少瑾不敢。

    她告诉姐姐,姐姐都不相信。

    可姐姐爱她,信她,所以才被她唬弄过去。

    池舅舅虽然待她好,却把她当小动物似的,高兴的时候就逗逗她,不高兴的时候根本懒得理她。

    她怕池舅舅把她当成怪物!

    风吹得满院的花树沙沙沙地响,周少瑾却站在那里如泥塑般半晌没有动静。

    程池不由得冷笑,道:“说不说由你。不过,你以后再也不要去寒碧山房了,免得我母亲知道了伤心!”

    他快步离开了周家。

    周少瑾望着他远去的矫健背影,双臂抱胸,慢慢地蹲在了地上,把头埋在膝间,无声地哭了起来。

    ※

    姐妹兄弟们,今天的更新。

    PS:谢谢44兮兮的灵兽蛋!

    O(∩_∩)O~

    考虑到校对的问题,加更定在明天的中午十二点左右。

    谢谢大家!

    ※

第二百四十六章 请人(给44兮兮的加更)

    程池铁青着脸进了家门,迎面碰到满脸喜气的珍珠。

    珍珠一看程池这个样子,吓得忙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毕恭毕敬地上前称了声“四老爷”。

    程池不由看了她一眼。

    她吓得哆嗦了一下,急忙解释道:“四老爷,老夫人说过几天随着四房的老安人去给周家大小姐添箱,选了些老物件出来让我们帮着掌掌眼……”

    珍珠下意识地觉得拿这件事说事,程池的情绪应该会好一点。

    程池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这也是件拿来说的事?

    他径直回了听鹂馆。

    集萤正在和南屏说话:“那天你替我当下值,我们去平桥街喝喜酒。”

    旁边的清风听了聒噪地道:“是二表小姐的姐姐要出嫁吗?”他垂涎道,“那天我不当值,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程池听着一阵心浮气躁,但他向来不露声色,温声对清风道:“把前几天顾六爷送的白茶拿出来泡了!”

    清风笑眯眯地应“是”,一溜烟地跑了。

    集萤自从回到程池的身边之后,就对程池多了几分顾忌,加之她又聪明伶俐,比清风和朗月更能观察出程池的喜怒。

    她恭敬地给程池行礼,低眉顺目地退到了一旁。

    程池进了书房。

    集萤松了口气,低声问怀山:“谁给他气受了?他怎么有点控制不住脾气要露馅了的样子?”

    怀山警告般地看了他一眼,跟进了书房。

    听鹂馆的书房是程池搬进来之后临时改的,二阔的厢房打通用了落地罩隔开,挂了鹦鹉绿的杭绸账子,内间冰裂纹的窗棂镶着透明的玻璃,推开窗是青翠的竹丛。

    几只麻雀在地上叽叽喳喳地跳着。

    程池“啪”地一声关上了窗棂,把跟进来的怀山吓了一大跳。

    “十三行的银子送过来了没有?”程池问。

    怀山低头,道:“还有三天就到了说定的日子。”

    “去催催他们。”程池道,“难道他们就非得到了日子才把银子送过来不成?”

    怀山应“是”,退出书房去了茶房。

    商嬷嬷在茶房里煮茶。

    她是黔西山里人,还保留着煮茶喝的习惯。

    见怀山进来,她笑道:“你怎么有空到茶房里坐?”

    怀山没有回答,只是对商嬷嬷道:“给我一杯,加几颗橄榄在里面。”

    商嬷嬷去闷心橱里找橄榄。

    怀山坐在了临窗的凳子上。

    真听四爷的话去十三行催银子还不得让十三行的人笑死了。

    说不定还以为四爷这边出了什么纰漏等着银子用呢!

    他决定等会若是程池再问起,他再跑趟十三行也不迟。

    而程池把话说完就后悔了。

    他什么时候这样的沉不住气了?

    好像看什么都不顺眼似的。

    他坐下来喝了杯茶,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周少瑾的样子,分明是有苦难言。

    如果她有心骗自己,大可继续瞪着一双大眼睛装天真,也可以佯作什么也不知道的直到被他戳穿……可她偏偏选择了沉默。

    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答案。

    何况他们当时是在平桥街,她的继母李氏和舅母沔大太太都在,包括那个叫马富山的总管也在,若是有心,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是瞒不过他们的。

    他又想到周少瑾说起程泾和黄理争礼部尚书时欲言又止的样子……或者,她根本不是欲言又止,而是想告诉他又怕告诉他之后的后果,所以他说要谢谢她时她眼底闪过一丝忐忑……

    程池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他怎么这么蠢!

    那小丫头原本就胆小如鼠,虽信任他可也怕他,这其中未尝没有怕他不相信她的缘故,他偏偏对他怒目相视,她除了被他吓破了胆之外还能怎样!

    “怀山!怀山!”他大步走到门前,高声地喊着。

    怀山刚刚端杯,闻声连茶都来不及喝一口就放下了茶盅,匆匆地跑出了茶房。

    可程池看到怀山那张冷漠的脸,这才觉察到不适合。

    周少瑾是养在深闺的大家小姐,不管是传话还是做其他的什么事怀山都不太合适。

    集萤就更不适合了——她若是知道了,等于整个听鹂馆都知道了。

    如果周少瑾是受人指使,那就别想瞒过她背后的人了。

    念头一闪程池转变了主意,他温声道:“你让商婆子来一趟。”

    原来是找商婆子!

    商婆子就在茶房,那你喊我干什么?

    怀山在心里嘀咕,却面色如常去了茶房。

    商嬷嬷正在喝刚才给怀山煮的茶,一面喝还一面喃喃地道:“这茶挺好喝的啊!我还特意多放了两枚橄榄……难道不合怀山的口味?”

    怀山气得不轻。

    这才一转身的功夫,他的茶就没了!

    他闷声闷气地道:“商婆子,四爷叫你!”

    “哦!”商婆子忙放下了茶盅,匆匆往外走,嘴里还道,“那茶你不喜欢就留给我,我喜欢,那橄榄是蒋沁送给四爷的,正宗潮州橄榄,你不喜欢我喜欢。”

    怀山一直盯着商嬷嬷进了程池的书房,这才冷冷地“哼”了一声。

    程池吩咐商嬷嬷:“二表小姐的姐姐周大小姐不是快要出阁了吗?我进来的时候听说老夫人过几天要跟着四房的关老安人去给周家大小姐添箱,我寻思着我这边是不是也要随个礼。你去跟翡翠说一声,让翡翠随着你去趟平桥街,请了二表小姐过来,我这边的随礼就由她私下带过去好了,和公中的分开。也算是她服侍老夫人一回我给她的谢礼了!”

    商嬷嬷脑子还没有转过弯来,以为程池还没有成亲,不知道这些礼节,笑道:“您若是想私下随个礼,也未必要请了二表小姐过来,我们寻了个借口过去探望二表小姐,然后把随礼给了二表小姐,跟二表小姐把话说明白就是了……”

    程池凝视着她。

    商嬷嬷打了个寒颤,明白过来。

    程池是干什么的?

    管着九如巷的庶务!

    以他的性格,就算是不明白,要办这件事,事先也会打听明白,怎么会在其他人面前表现的什么也不知道呢?

    她慌忙地补充道:“不过,若是四爷的随礼还有些贵重的饰物之类的,那还是您亲自交到二表小姐手里的好。我这就去跟翡翠说一声,让她随我走一趟。二表小姐毕竟在寒碧山房抄了一年多的经书,和老夫人身边的几位姑娘都相处得挺好的,您赏周家大小姐东西,也是老夫人的体面。”

    总算这个商婆子的脑袋还没有进水!

    知道他让她带着翡翠过去是要让平桥街的人误会是母亲为了周初瑾添箱的事请周少瑾过来商量。

    程池面色微缓。

    商嬷嬷强忍着才没有去擦额头上的汗,快步出了书房。

    这是出了什么事?

    周家二小姐不会是做了什么惹怒四爷的事吧?

    不过,四爷也不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看集萤就知道了,又怎么会去找周家二小姐的麻烦。

    是自己多心了!

    商嬷嬷陡然想到昨天好像听谁说秦子安派人去请了东亭过来。

    或者是有什么正事也说不定。

    四爷做事素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商嬷嬷不再猜测,笑着去了寒碧山房。

    听说程池点名要自己去请周少瑾过来,翡翠心里很是不安。

    上次袁夫人指了她陪周少瑾去见程许,弄出了那么大的一件事,让她也和周少瑾生分起来,现在四老爷又点着她请周少瑾过来……她总觉是会发现什么事似的,心惊肉跳的。可望着商嬷嬷那似笑非笑的脸,她哪里敢多说一个字,跟碧玉说了一声,就随着商嬷嬷去了平桥街。

    程池听到清风过来回禀,只是轻轻地颔首。

    在船上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周少瑾和碧玉的关系最好,其次是珍珠,再是玛瑙,和能说会道又聪明机灵的翡翠反而关系最疏离,让翡翠跟着商嬷嬷去,她决对不会通风报信的。

    平桥街,周少瑾让春晚煮了鸡蛋悄悄地给自己敷眼睛,并嘱咐春晚:“你可谁也不能说!”

    春晚急道:“我不说可以,可您总得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吧?四老爷怎么会突然来找您?还让您伤心成了这个样了?”

    周少瑾道:“我是沙子落在眼睛里了揉成这个样子的!”

    “您就骗我好了。”春晚怒其不争地道,“等大小姐知道了,我看您怎么说?”

    周少瑾心虚道:“我真的是沙子掉到眼睛里了……”

    春晚都懒得听了。

    周少瑾就乖乖地闭着眼睛由春晚忙活着。但她的脑海里还是会忍不住浮现程池离开周家时决裂的身影,她觉得自己的眼眶又开始湿润起来。

    自从吓着姐姐之后,她从来没有想过把自己的遭遇再告诉谁。

    那些过往太难堪,她根本没有办法启齿。

    就是提醒程泾,她也只会想个像帮林世晟那样的主意,可现在……一件事总能引发出另一件事来。她报答了林世晟前世的恩情,却让池舅舅发现了她的异样……这就像说谎,你说了第一句谎言,为了圆第一句谎言,只好就开始说第二句,为了圆第二句,开始说第三句甚至是第四句,到了最后,像个雪球似的越滚越大,直到把你压弯,压垮,埋在雪球里。

    她的重生就像个谎言,为了掩饰这个谎言,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说了很多的谎言……她现在感觉到自己就要被这些谎言压弯,压垮,甚至是埋在雪球里了……

    因而当周少瑾听说郭老夫人请她过去的时候,她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惊恐的不知所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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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_∩)O~

    ※

第二百四十七章 张网

    春晚奇道:“二小姐,您这是怎了?”

    “没事,没事。”周少瑾说着,额头冒着冷汗,“是谁过来的?”

    池舅舅刚才还说不许她再去寒碧山房的。

    “是翡翠。”春晚眼底还是闪烁着些许的困惑,道,“说是老夫人请您过去商量大小姐的事。”

    那就连打听老夫人到底为什么找她去都不行了!

    周少瑾很是沮丧。

    翡翠那边却催促道:“老夫人还等着二表小姐呢!”

    周少瑾没有办法,硬着头皮换了衣服,让春晚去安排轿子。

    知道她要出去的周初瑾派人来问,道:“刚才池舅舅不是过来了吗?怎么突然又请你过去?”

    周少瑾道:“我也不知道。只有等我回来再说。”

    她心里却没底,慌得不行,还好周初瑾没有多问。

    书房那边的沔大太太却让人过来道:“我马上也要回府了,你等我一会,我们一起回九如巷。”

    她如今眼睛还肿着,怎么能和沔大太太一道?

    周少瑾让碧桃去回了沔大太太:“翡翠还在门厅等着。”

    好在她平时够乖巧,沔大太太没有不悦,只是让她路上小心点,这几天出城踏青的人多,路上车水马龙的,不要和别人冲撞了。

    周少瑾连连道谢,在轿厅坐了轿子,去了寒碧山房。

    可在寒碧山房下了轿之后,翡翠却带着她绕过正房往听鹂馆去。

    周少瑾吓得面色发白,站在那里不动,道:“我先去给老夫人问了安再去看望池舅舅。”

    翡翠原本不想做声的,谁知道商嬷嬷却目光如箭地射了过来。

    她只好笑道:“老夫人正和四爷在听鹂馆说话呢!”

    那边商嬷嬷又笑盈盈地等着。

    周少瑾只得跟着翡翠去了听鹂馆。

    可她一踏进听鹂馆就知道自己上了当。

    听鹂馆里静悄悄的看不见一个人,听不到一点声响。

    她当时转身就要走:“我,我去给老夫夫人问安。”

    翡翠想避到一旁,谁知道商嬷嬷却推了她一把,而且这一把无巧不成书地把她推到了周少瑾的面前,让旁人看着就像她快步拦住了周少瑾似的,那商嬷嬷还一把搭在了她的肩上,她的身子顿时一阵酥麻,疼得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偏生了商嬷嬷还道:“二表小姐,翡翠也是奉命行事,你就先去见了四爷再去给老夫人问安好了,免得翡翠难做。再说四爷住的这听鹂馆和老夫人住的正房不过隔着个花墙,这边有什么动静,那边也能听见,四爷也不是那没有分寸的人……”

    周少瑾很是怀疑。

    只怕她还没有发出什么声响就被池舅舅给制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这样的笃定,觉得程池肯定有这样的本事。

    商嬷嬷见她不为所动,又不敢用强,脑子飞快地转道:“二表小姐,四爷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您何不趁着这个机会把话和四爷说清楚呢?您想想,四爷什么时候伤过人?又什么时候我罚过人……”

    站在她对面的周少瑾见她说着神色间骤然闪过如释重负的表情。

    周少瑾心里暗觉糟糕,回头一看,程池不知道什么时候背着手站在听鹂馆大门口听滴水屋檐下。

    他的身姿笔直,如松树般挺拔,面容隐在屋檐的阴影里看不出喜怒。

    周少瑾难堪极了。

    池舅舅肯定觉得她很傻,别人几句话就把她诓到这里来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又有隐隐觉得仿佛有块大石头落地了地。

    只是她此时却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仔细地琢磨自己的情绪,她脸上火辣辣的,喃喃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跟我进来!”程池冷冷地道,转身进了听鹂馆。

    翡翠和商嬷嬷忙站到了一旁。

    周少瑾的腿好像有千斤重,直到商嬷嬷悄声地喊了她两次“二表小姐”,她这才磨磨蹭蹭进了听鹂馆的书房。

    书房门就“啪”地一声在她的身后被关上了。

    周少瑾吓得哆嗦了一下。

    心里莫名地想起了程池第一次去平桥街说的话。

    她不禁在心里腹诽:你不是说站在院子里说话有人偷听可以一目了然吗?怎么这个就不怕人听见了?居然把书房的门都关了……

    程池在周少瑾踏进听鹂馆的时候就透过玻璃窗户看见了她犹带几分红肿的眼睛,现在又见她像落到陷阱里的小兔子般的神色惶恐,心里的怒气突然间又窜了起来。

    他这是在帮她,她怕什么怕?

    难道他还吃了她不成?

    可这念头一起,他立刻深深地吸了口气,告诫自己:“治国尚且如烹小鲜,何况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家务事?他一定要沉住气,耐心些,不要发脾气。

    “少瑾,”他温声道,上前走了几步,坐在了书房临窗的罗汉床上,俊朗温煦的面孔也映入了周少瑾的眼帘,“我们有些时候没有下棋了,你陪着我下盘棋吧?”

    周少瑾满脸警剔地朝后小小地退了一步。

    她觉得此时的池舅舅就像个逮住小动物的猎人,而她就是那个被逮住的小动物。池舅舅所谓的下棋就像猎人的豢养,不过是为了等会更好的下刀罢了。

    与其这样明知道结果地煎熬着,还不如直接给她一刀来的痛快。

    “我,我不会下棋!”周少瑾道,声音都有点发颤,“池舅舅,您,您是知道的!”

    还算这小丫头有点自知之明!

    程池在心里腹诽着,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的温和了,道:“你从前不是挺自信的吗?怎么现在这么谦虚了?”

    那是因为我从前不知道自己会这么快就被识破!

    周少瑾垂下了眼睑。

    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似的留下了一道阴影。

    她的手又紧紧地绞在了一起。

    程池在心里叹气。

    这个习惯有时候也挺好的。

    至少让他知道她很紧张,她比自己想像中的要聪明多了。

    这一次,程池温和的声音里透着了真诚:“少瑾,到我这边坐下!”

    周少瑾抬起头来,目光茫然而又困惑。

    程池心情一震,陡然间发现,周少瑾比他想像中的还要聪明。

    她至少能分析出他什么时候是真心,什么时候是假意。

    他的声音就越发的温和真诚了,又说了一遍“少瑾,到我这边坐下”。

    周少瑾眼底的茫然和困惑慢慢地散去,她想了想,乖顺地坐在了程池的身边。

    程池没有立刻问她,而是亲自给她沏了杯茶。

    周少瑾指尖发白地捏着茶杯,呢喃地道谢。

    程池思索了片刻,神色温柔地问她:“少瑾,你知道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来?”

    周少瑾坐在那里半晌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程池道:“那你说说看,我为什么找你?”

    周少瑾低头,望着手中的茶盅没作声。

    程池又道:“少瑾,你想想,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想?有个小姑娘,还没有及笄,平时也从不出门,更不要说接触到朝廷中的大事了。可有一天她突然对你说,你哥哥因为黄理的恩师申敏之和当朝首辅袁维昌的交易,会与礼部尚书、文华殿大学士失之交臂,你是不是要去仔细地调查一下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

    周少瑾头低得更低了。

    程池面不红心不跳,道:“然后我无意间发现了你曾求集萤家的人带了樊祺进京。我当时也没有在意,觉得你可能有事要他去办。非礼毋视,非礼毋听。我也不是那种喜欢打听别人隐秘的事。我原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谁知道却冒出了沐大人之事……”

    周少瑾紧紧摩挲着茶盅上大红色的海棠花。

    程池道:“少瑾,我自认自己还是有点眼力的,你是怎样的人,我心里清楚。不然我也不会找个借口把你叫到听鹂馆来了。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有人指使你这么做的?或者是有人要挟你这么做的?或者是你因为什么事被人威胁了,却因为想报答我母亲对你的照顾,忍不住无意间向我们透过了黄理的事?少瑾,你不是一向都很相信我的吗?这次你也相信我一次,不管出了什么事,我都会想办法把你从这泥潭里摘出来的。但你要对我说实话,能行吗?”

    不,不能行!

    周少瑾心里一酸,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

    池舅舅对她,真好!

    就算到了这个时候,也还为她开脱,为她着想。

    可她却没办法开口。

    先不说重生的事池舅舅是否相信,以池舅舅的精明,她只要开了个头,他就会知道结局。

    她曾经被程许欺负的事……就会摊在池舅舅的面前。

    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站在池舅舅的面前,还有什么脸面站在老夫人的面前。

    还不如让他误会好了!

    至少,她在池舅舅心里还能保留那块遮掩布。

    可她心里更清楚。

    她和池舅舅再也回不到原来,就更谈不上取得他的信任,拯救程家了。

    周少瑾想着,心痛如绞。

    普陀山之行,是她两世为人最高兴的时光。

    她会永远感激郭老夫人,感激池舅舅的。

    周少瑾慢慢地放下了茶盅,掏出了衣袖里的帕子,擦了擦视线模糊的眼角,嘴角微微地绽出个笑容,站了起来,郑重地对程池道:“池舅舅,我从来没有骗过您,我也不是不相信您。只是我的事太匪夷所思。我只能对您说,丙午年,皇上驾崩,四皇子继位;丁末年正月初一,改元天顺。戊申年,也就是天顺二年的正月,程家莫名其妙地就被满门抄斩了……”

    ※

    姐妹们,今天的更新!

    谢谢天外仙仙的灵兽蛋,加更定在明天的十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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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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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春介绍:
周少瑾重生了,前世背叛她的表哥程辂自然被三振出局了,可她还有程许,程诣,程举等许多个表哥……这是个我与程家不得不说的故事!
金陵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金陵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金陵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