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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吱吱     金陵春txt下载     金陵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八章 梳篦

    程池脑子里嗡嗡作响,之后周少瑾说了些什么他全都没有听见。

    被迫选择……自己选择……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仔细地想过这件事。

    是不是在他的潜意识里,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被迫选择”的,所以之后他不管变得如何的强大,不管程叙怎样的忌惮他,他却始终意难平,而且他越强大,心中的愤怒就会越多,程叙越是忌惮他,他心中的恨意就会越浓。

    有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这就是程叙的目的——你再能干又怎样?你再厉害又怎样?你再天资聪慧文武双全又怎样?你再殚精竭虑又怎样?最后还不是摆脱不了我加于你身上的枷锁……

    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呢?

    程池有片刻的茫然。

    直到耳边传来周少瑾甜糯而又略带几分焦虑的声音,他这才回过神来,望向了眼前的周少瑾。

    周少瑾松了口气,心有余悸地道:“池舅舅,您刚才怎么了?两眼发直,一动也不动的,跟您说话您也不理,喊您您也不应,可把我给吓坏了!”

    “没什么。”程池又恢复了温煦的神情,笑道,“我刚才想到了宋老先生之前提到的一种计算流沙的方法……流沙你知道吗?有时候下雨,会把那些山林冲垮,山上的沙石就会顺势而下,把下游的万物都活埋在了沙石里。我之前一直怀疑是山上的林木太少的缘故。这次遇到宋老先生,证实了我的怀疑。我就在想,榆林那边能不能想办法种些易活的树种,这样是不是就能阻挡风沙。”他说着,笑了起来,道,“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又不懂这些!”

    的确!

    池舅舅跟她说这些做什么啊?

    从前池舅舅做什么事都只管吩咐的,什么时候像这样跟她解释过。

    池舅舅刚才肯定是想到了其他的事,为了搪塞她,所以用这个什么流沙做借口。

    不过,池舅舅刚才到底想到了什么事呢?

    可惜她从来都没有摸清楚过池舅舅的想法。

    周少瑾索性旧事重提,道:“池舅舅,您能让秦管事帮我上岸去买梳篦吗?”

    刚才说的那些话不过是在逗她而已。

    自己已经失信于她了,又怎么能连她的这小小愿望也不满足她呢?

    程池正要笑着应诺,门被象征性的叩了一下,宋泯走了进来:“子川,你好了没有?我已经让宜君提着酒去了那家做溧阳扎肝的店家……”他说着话,这才发现船舱里突然多了个小姑娘,还如朝露明珠般的漂亮,再定睛一看,居然是那位二表小姐。她和程池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一个冷峻一个娇俏,却莫名的让人觉得很和谐,没有突兀之感。他一时间有些摸不清楚头脑,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子川,你有事吗?要不我等会再来找你?”

    “老先生,我就是来问问池舅舅明天什么时候启程。”周少瑾没等程池开口,已甜甜地笑道,“我正巧要走了。祝您和池舅舅玩得好!”

    她说着,朝着程池和宋泯福了福。

    宋泯对她的乖巧懂事大为赞赏,满脸的褶子都笑开了,朝着周少瑾点头。

    周少瑾面带微笑,目不斜视地出了船舱。

    然后就听见身后传来宋泯迫不及待声音:“子川,你下午可是答应了我的!我们今天不醉不归!”

    程池抚了抚额头,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他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有算到周少瑾会这样和他说话,以至于忘记了宋老先生会随时出现……自己不仅没有教训到那小丫头,反而把那小丫头给得罪了。

    自己原本是想明天抽出一天时间让船上的女眷去岸上逛逛的,看小丫头这样子只怕是不领情了。

    看来明天还是改变计划提前去镇江好了。

    那小丫头不是个气大的,过两天说不定就好了,他再安排她们去岸上逛逛,这件事也就雨过天晴揭了过去。

    说到买梳篦的事,看样子还真的只能交给秦子平了。

    常州是出梳篦的地方,做梳篦的商家总号多在常州,为了区别总号和分号的不同,总号每年都会出几款别的地方买不到的梳篦,若说是给关老安人买梳篦,还是在常州的那些总号里挑一套更合适。

    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程池叹气,对宋老先生道:“走,这两天您也辛苦了,我陪你喝两盅让你解解乏去。”

    宋老先生连连点头。

    周少瑾的脸色气青了。

    她怒气冲冲地回了船舱。

    枉她这么信任池舅舅,池舅舅对她却满口胡言,说什么要赶着去镇江见那个会疏浚的宋大人,弄得她有心让秦子平帮她去买套梳篦心里都十分的不安,他实际上却一早就和宋老先生约好了去喝小酒。

    自己还被他训得一愣一愣的。

    要不是宋老先生无意间闯了进来,她被池舅舅卖了恐怕还会帮着池舅舅数钱呢!

    池舅舅太过份了!

    太过份了!

    他不就是捏着自己要求他帮着买梳篦吗?

    她偏不求他!

    让他知道没有了他她也能行!

    周少瑾回到船舱,喝了一杯茶心头的火气才渐渐地平静下来,仔细地开始思考怎么想办法帮外祖母弄一套梳篦。

    让人下船去帮她买肯定是不行的。

    她上次好像听集萤说过,为了阻止船上的人和岸上的贼人勾结,船工上了船就不允许下船的。而能下船的管事又都是池舅舅的人,没有池舅舅发话,她根本指使不动。

    那她就只能从郭老夫人那里弄一套了。

    郭老夫人来往的多是孀居的妇人,她买的梳篦肯定也是符合这些孀居妇人身份的款式和花色。但郭老夫人是出了名的豪爽大方,娘家的人、世交、故旧的太太、奶奶、小姐们应该也送一些,她能不能用自己买的和郭老夫人换呢?

    想做就做。

    这是她两世为人得到的又一条经验。

    周少瑾从自己买的梳篦里挑了一套相对而言颜色比较素净的,去了郭老夫人那里。

    郭老夫人还没有歇下,正捻着佛珠在读佛经。

    看见周少瑾进来,她慈爱地笑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周少瑾从来都没有想过隐瞒郭老夫人。

    她赧然地笑着朝郭老夫人点头,低声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郭老夫人。

    郭老夫人呵呵地笑,道:“这是个什么事?也不用换了,你跟着碧玉去我的箱笼里挑一套就是了。”

    周少瑾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容易就解决了。

    她十分感激,对郭老夫人谢了又谢,这才跟着碧玉去了库房。

    碧玉建议她拿了一套黑漆绘白色玉簪花的梳篦。

    周少瑾也觉得非常的漂亮,笑着向她道谢。

    碧玉笑道:“二表小姐和我客气什么,您不也送了我琉璃簪子吗?我前两天戴出来,就连老夫人都说好看呢!”

    周少瑾得了簪子,回到船上的当天晚上就给碧玉几个都送了一支。

    “戴着好看就好!”她笑着和碧玉闲聊了一会才回了船舱。

    晚上,她躺在床上想今天发生的事,心里又烧起一团火来。

    她不能就这样算了!

    怎么也得让池舅舅知道没有他,她一样能行!

    池舅舅肯定会非常的意外。

    周少瑾只要一想到到时候程池会睁大了眼睛,满脸的诧异地望着她,她心里就觉得愉悦起来。

    对,明天就这么做!

    让池舅舅也知道她的厉害!

    周少瑾想着,从床上爬了起来,让春晚去开了自己的箱笼,选了件石榴红杭绸比甲,油绿色镶宝相纹的马面裙放在了床边,吩咐了春晚明天自己就穿这个,这才重新回到床上躺下,嘴角含笑地进入了梦乡。

    ※

    翌日,周少瑾穿着这套衣裳,特意梳了个倾髻,然后插了把红漆绘兰草的梳篦,去给郭老夫人请安。

    郭老夫人刚刚起来,让人装了攒盒招待她。

    不一会,程池来了。

    他一眼就看见了打扮得明丽绝伦的周少瑾。

    周少瑾笑盈盈地上前给他行礼,指了攒盒道:“有驴打滚,池舅舅要不要尝一尝?”

    “不用了。”昨天的酒程池喝得极痛快,今天早上起来他神采奕奕,笑道,“太甜了,我早上起来不怎么喜欢吃太甜的东西。”

    “要不我帮您留点下午当茶点?”周少瑾笑道,“今天的这驴打滚做得挺好吃的,甜而不腻的……”她说着,扶了扶头上的梳篦。

    程池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就瞥了那梳篦一眼。

    周少瑾就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他:“是不是很奇怪?”

    程池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周少瑾就小声地道:“昨天老夫人赏了我一套黑漆绘白色玉簪花的梳篦,我那里不就多出一套来了。我也没有在意。可春晚对我说,既然是老夫人赏的,就应该戴出来让老夫人高兴高兴。可我寻思着外祖母不是缺一套梳篦吗?正好把老夫人赏的那一套送了外祖母。但春晚的话也有道理,我就从我买的那些梳篦里面挑了一把戴上了。等会老夫人问起来,我正好把这件事说清楚了,让我外祖母也能承了老夫人的这份心意。可插梳篦非得梳个相适应的发髻才行,春晚就给我梳了个这样的发髻,我觉得好不习惯啊!

    “又想着池舅舅昨天说的话,别人多半是因为和我相熟才夸奖我的,我也没好意思问春晚,就这样出门了。

    “池舅舅,您是最公正不过的,您觉得我这样行吧?过几天到镇江高夫人肯定会给老夫人洗尘的,到时候我打扮成这样去您觉得合适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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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二百一十九章 显摆(给Janeuwoo的加更)

    这是赤,裸裸的炫耀和浮夸!

    浅薄得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程池惊呆了。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在他面前这样理直气壮地说话行事。

    不,这也不是第一次。

    他刚开始和人做生意的时候,那些出身低微的商贾有时候为了做成一笔买卖会这样在他面前行事,可人家那是为了赚钱,那是因为没有读过什么书……她可是周镇的女儿,从小可是在九如巷程家长大的……她就算是对自己不满,想要在自己面前找回场子,也不用这样“直接”吧?

    委婉的方式多的是,她都不动脑筋的吗?

    他是自家人,她这样最多也就被他嘲笑一番,可若是有外人在场,她这样岂不是一辈子的名声都毁了?

    程池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愣愣地望着周少瑾,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周少瑾却“嘿嘿嘿”地在心里暗笑。

    池舅舅是读书人,就是行商贾之事那也是儒商,恐怕这辈子也没有人像她这样粗暴直接高调地在他面前这样行事吧!

    他心里一定很腻味。

    可她就是要这样吓唬吓唬池舅舅。

    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戏弄她!

    周少瑾心满意足地进了内室,冲着正在梳妆的郭老夫人甜甜地喊了一声“老夫人”,道:“池舅舅过来了,我拿了攒盒招待他。”

    郭老夫人笑眯眯地点头,道:“你素来细心,有你招待你池舅舅,我很放心。”随后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道,“你今天怎么打扮得这么漂亮?是要下船逛街吗?”

    “不逛街!”周少瑾高兴得心里止不住地冒泡泡,眉眼自然也就笑弯弯的,她走到郭老夫人身边接过珍珠手中的梳子帮郭老夫人通头,道,“我昨天问过池舅舅了,池舅舅说要赶到镇江去拜访一个会疏浚河道的宋大人,就不在常州码头停留了,明天一早就启程去镇江。”又道,“您昨天送了套梳篦给我之后,我那里有了多的梳篦,我就挑了一把我自己很喜欢的戴在了头上——特意过来给您瞧瞧的。”她说着,歪着脑袋,让郭老夫人能看清楚她头上插着的梳篦,“好看吗?”

    “好看!好看!”年纪大的人通常都喜欢鲜亮的颜色,何况周少瑾这么一打扮,人比花娇,对于坐了很长一段时间船的郭老夫人来说,就显得格外的明丽,“你有时候就应该这样好好打扮打扮才是。你筝表姐就很会穿衣打扮,再素净的颜色她都能穿出几分明艳来,再明艳的颜色她都能穿出几分素雅来。是苏州出来的样式还是扬州那边出来的样子,我看着都差不多,可她却一眼就能分辩得出来,还能说出道道坎坎,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就能花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干这件事,不过,你还别说,三分颜色七分打扮,几姊妹里她看着是最漂亮的了,任何时候都不会出错,金陵城里不知道多少小姑娘学着她打扮,就是今天,有当年的小姑娘回娘家遇到了我,都要问问你筝表姐的情况。可惜你年纪小,她出阁的时候你可能还不怎么记事,不然可以让她跟你说说,保证你比现在看着还要漂亮。”

    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周少瑾抿了嘴笑。

    前世,九如巷程夫人的名声就是她这个躲在大兴田庄里的人都如雷贯耳。

    凭心而论,程筝可能是个比她姐姐还要成功,还要让人羡慕的妇人。

    她不仅引领着京城的各种时尚,还影响着宫中贵人的衣食住行,她的夫婿顾绪是海宁顾氏的子弟,程家出事之后,姐姐就曾感慨,说程筝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嫁的也是真正的名门望族——程筝不仅没有自觉低人一等而唯唯诺诺,顾家也没有因为程家颠覆而对程筝和程筝所生的两个儿子有所怠慢,程筝甚至还想通过宫中的贵人影响皇上的决定,只是程家败得太快,宫中刚刚同意了程筝进宫,程家被判斩立的布告就已遍布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正如郭老夫人所说的,她还没有记事的时候程筝就已经嫁出去了,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程筝,可在程筝那样勇敢地为程家去争取的时候,她对程筝的印象突然间就深刻起来,她虽然不记得程筝的长相和模样了,她却记得程筝有双非常明亮的眼睛,像宝石似的,顾盼间熠熠生辉。

    她从来没有在别的女子身上看到这样一双眼睛。

    自信,优雅,有着太阳般的光芒。

    不过,她要是没有记错的话,程筝好像比池舅舅大三岁,而程筝的夫婿顾绪比池舅舅大六岁……

    一个比自己还要大的侄女和侄女婿!

    最最要紧的是,顾绪还是个非常牛的人物。

    前世,他在翰林院任学士的时候前往詹事府授课曾经打过皇太孙的手板,最后不仅没事,还很正常地擢了詹事府少詹事,最后新帝登基,他更是累官至詹事府詹事。

    但进士都讲究论资排辈,不知道顾绪是什么时候中的进士,如果还在池舅舅之前,那就好玩了!

    周少瑾想想那场景都觉得很有意思。

    她帮郭老夫人通完了头,把梳子交给了珍珠,珍珠开始帮着郭老夫人梳头。几个人又为郭老夫人穿什么讨论了好一会,要不是郭老夫人惦记着儿子还坐在外面等着她,她们还能说很长时候。

    所以等到周少瑾扶着郭老夫人走出内室的时候,程池已经恢复了常态。

    他笑着给母亲问了安,斜睨了周少瑾一眼,对郭老夫人道:“船会在常州停留一天,您有什么地方想去的吗?我让秦子平陪着您去。”

    郭老夫人上了年纪,沙船再平稳,但对于长期在陆地中生活的人来说还是颠簸的厉害,郭老夫人也有意在常州停留一日,但昨天听了周少瑾的话,她很自然地将这想成了儿子是为了照顾她的心情和身体才无奈之下决定在常州停留一天的。加上周少瑾等人又没有特别的要求,她理所当然地道:“我看我们根本不必在常州多停留一天,常州说起来也就是个中等的州府,比较出名的就是梳篦了,我们在杭州府的时候已经买了很多了,也没必要再买了。与其在常州府停留一日,还不如在镇江多呆几天。镇江府的高夫人和我很谈得来,陈夫人又是我的晚辈,上次我路过镇江的时候她们两位待我甚是礼遇,这次回程怎么也要和她们盘桓几天。我们还是早点启程吧!”

    这肯定又是那个小丫头片子的主意!

    母亲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会听她的呢?

    程池看了周少瑾一眼。

    周少瑾恭敬地站在郭老夫人身边,眼观鼻,鼻观心的,不知道有多乖巧懂事漂亮可爱。

    程池嘴角抽了抽,想到刚才她在自己面前炫耀那把梳篦……他笑道:“常州总店常会出些专门定制的梳篦,是不供给分号的。我昨天晚上想来想去才决定在常州府再多停留一天的。娘,您真的不去逛逛吗?常州府的梳篦名不虚传的,那些真正的精品通常都会放在总号卖或是做镇店之宝的。”

    可郭老夫人主意已定,笑道:“既然是人家的镇店之宝,我们就不要夺人所好了。这件事就这样决定好了,我们早点启程去镇江。”

    程池笑着应“好”,又看了周少瑾一眼。

    周少瑾心里悔得像什么似的。

    她从小就喜欢收集像梳篦、珠花、不动翁之类的小东西,不需要很名贵,有趣就行。

    早知道这样她就不在池舅舅面前显摆了。

    池舅舅还说是昨天晚上临时决定的……

    难道是她误会了池舅舅?

    周少瑾有些忐忑不安。

    她从郭老夫人屋里出来的时候船已经开了。

    周少瑾跑去问集萤:“你知道池舅舅原本想在常州停留一日的事吗?”

    “知道啊!”集萤正在摆弄她从杭州府买的那些小东西,闻言低声对周少瑾道,“昨天晚上四爷和宋老先生偷偷跑到码头上去吃溧阳扎肝了,我听秦子平说,那家小馆子做的溧阳扎肝做得非常地道,非常好吃,他们家还供一种稠酒,是他们家自己酿的,也非常的好喝。我还准备今天悄悄拉了你去的。谁知道四爷又改变了主意。不是我说你池舅舅,他怎么像个女人似的,干什么事都说变就变……”

    周少瑾恨不得跳脚。

    自己怎么就这么傻呢?

    就算是想腻味池舅舅,难道就不能再等两天。

    池舅舅在船上又不能跑。

    她这么快干什么?

    集萤就推了推她,道:“你怎么了?我说你池舅舅你不高兴了?你怎么像被霜打蔫了的茄子,一点精神也没有。”

    “何止是被打了霜啊!”周少瑾嘀咕道,“我这是被砸了冰雹。”

    集萤“哎哟”一声,调侃她道:“你还见过冰雹啊!真没看出来。我还以为见到雪下到了鞋面都会欢快地大叫呢!”

    为什么集萤和池舅舅一样,都喜欢逗她呢?

    明明自己向来都很循规蹈矩的啊!

    周少瑾讪讪然地回到船舱,躺在床上叹着气。

    樊刘氏担心地问她:“二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她摆了摆手,示意樊刘氏别管。

    船已经离开了码头难道还能开回去不成?

    事已至此,难道还能重新再来一次不成?

    现在就是不知道她去给池舅舅赔个不是,池舅舅会不会原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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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乱麻

    周少瑾在程池住的船舱门前探了探头。

    程池正和宋老先生说得热闹:“朝廷不可能拿出这么多钱来利用水车灌溉耕田来减少水患。照我看,重修河堤才是可行之策……”

    周少瑾在心里暗暗地吐着舌头,正要缩头,程池突然望过来,道:“你有什么事?”

    他好像还沉溺于刚才和宋老先生的讨论中,目光深邃,表情冷峻,看上极严肃。

    难道平时池舅舅说正经事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周少瑾暗忖,笑道:“厨房里做了新式点心,我正想问问您要不要点心?”

    点心实际上是她亲手做的。

    “我们不吃点心。”程池肃然地道,“我和宋老先生有事,你们留着自己吃吧!”

    言下之意,是让她别来打扰他们。

    宋老先生闻言点头,一副让她快点走的样子。

    看样子这条路行不通啊!

    周少瑾轻轻地咳了一声,退了下去。

    第二天,程池依旧关着门在和宋老先生说话。

    周少瑾问他们要不要喝茶。

    结果程池还没有开口说话,宋老先生已指了自己面前的茶盅,道:“这龙井不错,我一喝就知道是明前的,不用换了,我就喝这个。”

    周少瑾只好又退了下去。

    第三天,程池和宋老先生拿了算盘在屋里计算着什么。

    周少瑾趁着他们空闲的时候进去问他们:“……船工钓了新鲜的小鱼小虾,春晚她们准备裹了面粉就这样炸着吃,要给您二位端一碟子进来吗?”

    “不用了。”程池目不转眼地盯着眼前的稿子,对宋老先生道,“我算出来是49,您算出来的是多少?我总觉得这个数字有点问题。没道理河面疏通了,水势反而减弱了。”

    而宋老先生压根就没有看周少瑾一眼,道:“我也觉得这数字有问题,要不我们重新再算一遍吧?”

    程池抓起算盘上下簸了一下,珠子就整整齐齐地各归各位了。

    他吩咐清风:“再去给我们拿叠纸过来。”

    清风一溜烟地跑到了旁边的小屋里,抱了一刀纸出来,开始裁成一尺斗方大小。

    周少瑾叹气,只得退了出去。

    等在外面的春晚忙迎了上来,紧张地道:“四老爷怎么说?”

    “什么也没有说。”周少瑾怅然道,“池舅舅很忙,没空理我们。”

    “那怎么办?”春晚皱眉着,“要不,您就直接去给四老爷说声‘对不住’?”

    “那也得有那机会才行啊!”周少瑾无奈地道,“池舅舅又开始算那个水流了。”

    春晚颇有些无语。

    四老爷算起这些数字可谓是六亲不认——上次碧玉奉了郭老夫人之命给四老爷做了件小衣,喊了四老爷过去试试,吕嬷嬷跑了五、六遍,不仅没有请了四老爷去郭老夫人屋里试衣裳,反而被四老爷给轰了出来。

    周少瑾道:“你去看看厨房里有没有什么新鲜的瓜果,我明天试着切个果盘送进去,若是池舅舅还不理我,我也没办法了。”

    春晚颔首,去了厨房。

    一盅茶后,她来给周少瑾回话:“说是今天晚上停船后会上岸买些水梨来。”

    “那就炖梨子百合汤好了。”周少瑾喃喃地道,翌日亲手在厨房里做了,亲自端了过去。

    程池皱着眉头,正在屋里来回的走动。

    看得出来,关于那个算术,进展得很不顺利。

    周少瑾就觉得自己进来得有些不是时候。

    果然,没等她说话,程池已指了旁边的茶几道:“你这是端的什么?先放在那里吧!”然后也没有多问她一句,径直走到桌前,继续算了起来。

    宋老先生则满脸疲惫地倚在旁边的太师椅上闭目养着神。

    周少瑾把梨子百合汤放在了茶几上,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春晚看着一喜。

    周少瑾却苦涩地朝着她摇了摇头。

    春晚表情黯了下来。

    周少瑾看着心里有些不好受。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鼓舞般地对春晚道:“算了,池舅舅向来胸襟宽广,他肯定不会和我计较这些的。我们也别太杞人忧天了。明天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好了!”

    也只能这样了。

    春晚自我安慰着,和周少瑾回了船舱。

    周少瑾不再去找程池,她像从前似的陪着郭老夫人,在郭老夫人和宋夫人说那些陈年旧事的时候,她就安静地在一旁做着针线。

    渐渐的,她也听出些味道来。

    特别是那些江南名门望族的轶事。比如说,海宁顾家是怎么起家的,镇江廖氏是从哪辈人才开始兴旺起来,前朝哪些诗书礼仪传世的人家如今已经败落,败落的缘由是什么,又有哪些人家更加繁盛,又是谁带来的繁盛……听郭老夫人讲,江南各大世族之间的一张姻亲关系慢慢地浮现在了周少瑾的脑海里。

    她发现世界如此之小,转个弯仿佛就能遇到熟人似的,尽管她不认识这些人,却知道这些人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这种感觉很奇妙。

    周少瑾越发听得认真了。

    郭老夫人跟宋夫人说这些的时候还有所保留,等到宋夫人走后只剩下周少瑾的时候,郭老夫人通常会补充两句,就这两句,却每每能让周少瑾非常的震惊。像昨天晚上,郭老夫人留了她给自己通头,就悄声地告诉她,高耀的岳丈工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曲源是庶子,因其生母倍受宠爱,在他十岁的时候,嫡母趁着曲父不在,将其生母毒哑,卖到了私窠。后来逃了出来,遇到了申家的家主,被申家的家主养在了外面,生下了一个儿子,这个儿子通过善堂,以养子的身份被申家的家主抱回了申家,后来曲源得势,想办法找到了生母,虽然母子没有相认,曲源却对自己同母异父的弟弟非常的照顾,而曲源同母异父的弟弟,就是金陵同知申青云……所以,历任金陵知府都动不了申青云……

    周少瑾记得自己当时嘴巴张得都可以吞下一枚鸡蛋了。

    郭老夫人却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周少瑾半宿都没有睡着。

    郭老夫人有没有对袁氏说过这些话吗?

    如果袁氏知道了郭老夫人知道的这些秘密,程家依旧逃不脱被抄斩的结局,那……

    周少瑾几乎可以很肯定地说,程家肯定是参与到了皇家的事务中去了,而且还是参与到了一件非常不光彩的事里,所以程家才会被那么快的满门覆灭。不然以程家的人脉和底蕴,绝对不会败落得这么快。

    实际上对于远在金陵城的程家宗族,就算是京城的程氏子弟犯下了再大的过错,也不至于连本家的人也不放过,而且不是论哪一支哪一房,只要是住在九如巷的就全都覆亡。

    皇家当年发生了些什么丑闻呢?

    太子病逝,皇太孙被封为储君,可皇太孙和他父亲一样,早于皇上之前病逝,皇上伤心过度,很快也殡天了,皇四子这才继承了皇位的。

    周少瑾使劲地回忆着前世的事。

    四皇子是利益的得主,就从他抽丝剥茧。

    太子在位的时候,四皇子的生母既非皇后,他本人也不是长子,而且给人老实本份之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才能,既不占嫡也不占长更谈不上贤。

    后来太子病逝,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七皇子都反对立皇长孙为储群,皇上却一意孤行立了皇长孙,为此朝廷还为此事争了快一年,就是史称的“礼仪之争”,最后以都察院左都御史被流放结束,其中反对最为坚决的二皇子被贬为庶民,三皇子被降为郡王。所以皇太孙病逝之后,四皇子在与三皇子的争斗中才会胜出,最后继承了皇位。

    哪里能做手脚呢?

    皇上是个很强势的人,他不仅长寿,而且他在位的时候内宫二十四衙门的大太监他想杀就杀想流放就流放,没有人敢在皇上面前多说一句话,内阁的几位首辅更与皇上意见相左的时候都败北,后来有人戏称皇上在位时担任首辅时间最长的袁维昌为“龟鹤宰相”,意指他像乌龟一样的能忍,姐夫还曾因此而嘲笑过袁维昌……所以二皇子和三皇子的事不可能是其他人下的手。

    那就是皇太孙了。

    皇太孙病的时候皇上曾为皇太孙亲往泰山祭祀,出京和入京时都曾净街,林世晟还曾特意派人叮嘱她不要出门。

    皇太孙死后,皇上过了半年才薨。

    周少瑾托着腮,实在是想不出来皇家有什么事。

    或者是因为自己从前离这些事都太远了的缘故?

    如果不重生,她怎么会知道程家那么多的事?

    她若是不知道程家的事,又怎么会想接近池舅舅。

    如果不接近池舅舅,她又怎会知道程家还有这样一个厉害的人!

    她还是想办法尽快让池舅舅给程泾带个话好了。

    程泾现在已经是内阁大臣,应该比从前更有能量才是。

    可惜装道士这一招已经用过了!

    但就算没有用过,想骗过池舅舅,骗过郭老夫人……周少瑾觉得以她的能力,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得找机会跟池舅舅说啊!

    可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这个机会呢?

    周少瑾苦恼极了,决定还是抓住这次机会多听郭老夫人说说那些旧事,她隐隐觉得,郭老夫人是有意说给她听的。

    可她又无意做宗妇,知道这些应该作用不大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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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给吱萌的加更在明天下午五点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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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揭过(给吱萌的加更)

    前世发生的事对今生影响是没有办法估量的。

    周少瑾对郭老夫人有着无比的信任,就像她相信程池能在程家覆巢之时逃脱他肯定就不是个简单的人一样,她相信郭老夫人的人品,更相信郭老夫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告诉她这些世家辛秘,只是她愚钝,一时间想不出郭老夫人的用意,时间长了,她仔细地体会,自然就清楚了。

    她只管认真地听着,仔细地把这些事都记在心底就是了。

    船就这样慢慢地离镇江越来越近。

    程池算罢了一道题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有几天没有见着周少瑾了。

    她不是每天都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的吗?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他找了商婆子来问。

    商婆子笑道:“二表小姐这些日子一直陪着老夫人呢!每天不是听老夫人说话,就是做针线,要不就陪着宋少爷玩,和从前一样,很少出舱门。”

    程池心里就纳闷了,那她前些日子总找自己做什么?

    可惜他那个时候太忙,无暇顾及其他。

    程池隐隐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

    他去了郭老夫人屋里。

    郭老夫人正笑呵呵地坐在罗汉床上听着宋夫人和周少瑾说话:“……你可真行!我前些日子看着你做针线还没觉得,昨天晚上看见森哥肚兜的带子有些松,我寻思着就两针,我随便帮着缝上就行了,等我拿了针线才发现,这船晃得厉害,好不容易把针穿上,等到缝带子的时候却看着头昏眼花,敢情你这根本就没仔细盯着布料看,就这么凭着感觉在缝!我倒看见过厉害的绣娘有这手艺,却没有看到过哪家的千家小姐也能这样的。”说完,又觉得失言,忙补充道,“我不是说二表小姐像绣娘,我是说那些千金小姐很少有人这样用心地学女红……”这句好像也不对,她又道,“有些人就算是像二表小姐这样认真地学,也没办法像二表小姐这样行!”

    周少瑾和她这一路行来,已经颇有些了解她是个怎样的人,并不以为忤,而是笑道:“我不过是喜欢女红而已。什么事搁上了‘喜欢’二字,通常都会比别人做得好。”

    “那到也是。”宋夫人又说起了自己,“像我从前就很喜欢读书,所以虽然没有上过学堂,请过西席,却也认识几个字。”

    周少瑾正要应和,碧玉却笑盈盈地走了进来,道:“四老爷过来了。”

    郭老夫人自然喜不自胜,由周少瑾扶着出了内室。

    程池忙上前来行礼。

    郭老夫人笑着上下打量着儿子,看他气色很好,笑容就更欣悦了,道:“你忙完了?”

    “也算不上忙完了。”程池笑着上前,虚扶住了母亲的另一边,道,“不过是和宋老先生看法相左,我们决定各自出来走动走动,透透气,理理思绪,等到明天下午再聚一聚。”

    周少瑾闻言立刻露出担忧的表情。郭老夫人则直接问道:“怎么,你们有了罅隙?”

    “罅隙倒称不上。”程池服侍母亲在罗汉床上坐下,然后自己坐在了母亲的下首,温和地笑道,“不过是大家看法有些不一样。他说服不了我,我也说服不了他,所以大家暂时各自走开一会。不过,河工不同于别的事,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不是谁的声音大谁就有道理的。所以您也不用担心,等我把相关的数字算出来了,宋老先生自然也就心悦诚服了,同样,若是他算出来的数字是对的,我也会心悦诚服。”

    郭老夫人和周少瑾都不懂这些,但郭老夫人还是按照自己的理解笑道:“也就是说,你们是文斗不是武斗。就像那观看星象似的,说今天下雨,若是下了雨,那你就赢了,没下雨,你就输了,不管你是天王老子,没办法把真的说成是假的。”

    程池笑道:“如果是天王老子,还是有办法把真的说成是假的——他若是说了明天下雨,龙王爷敢明天不下雨吗?若是和他打赌,那肯定是要输的。”

    周少瑾忍俊不禁。

    郭老夫人也笑了起来,道:“你这孩子,就是喜欢逗我开心。”

    程池笑道:“我每次说实话您都说我在逗您,我每次逗您,您都会当真,可真是让我左右为难!”

    周少瑾和郭老夫人笑得前俯后仰。

    程池看了周少瑾一眼,和母亲寒暄了几句,就起身告辞了。

    周少瑾和郭老夫人一直把他送到了船舱门口这才折了回去。

    程池就安安心心地在屋里摆起棋谱来。

    可直到沙船靠岸,周少瑾也没有出现。

    这又是怎么个状况?

    若是周少瑾找他有什么事,他已经说了下午有空,以他刚才试探周少瑾的情况看来,周少瑾对自己并没有什么芥蒂,应该会找个机会来见自己才是,怎么会没有动静呢?

    程池皱着眉头放了棋谱,去了郭老夫人那里用晚膳。

    周少瑾不在。

    程池愕然,道:“二丫头怎么没有陪您?”

    “被宋夫人拉去画花样子去了。”郭老夫夹了筷子野鸭给程池,道,“你多吃点。我看你这几天都瘦了。我们和宋家不是到了镇江就要各走各的了吗?那宋夫人见少瑾的针线好,又想着他们家的大小姐年底就要及笄了,就请了少瑾给他们家大小姐画几幅花样子,算是她这个做继母的送给她的贺礼之一。”

    这个宋夫人,果然多事。

    当初他不同意和宋家同行就是看宋夫人不像是知道察颜观色的人。

    程池“哦”了一声,不再追问,陪着母亲吃了一顿饭,说了一会话才回到船舱。

    而周少瑾则被宋夫人留下来用了晚膳,之后又帮着宋夫人画了两幅比较简单的花样子,这才回屋。

    春晚告诉她:“四老爷要歇两天,清风朗月也没什么事了,朗月下午过来找我们玩,我做主让给了朗月两包前几天郭老夫人赏你的明前龙井。”

    “做得好!”周少瑾希望自己的人能和池舅舅身边服侍的人走得近一些,这样就可以探听些池舅舅的事了,“你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帮我拿主意就是了。”

    春晚笑盈盈地点头,一面服侍周少瑾更衣,一面柔声道:“二小姐,四老爷这两天没什么事,您看,您要不要再去给四老爷赔个不是?”

    周少瑾想到今天早上遇到程池时的情景,笑着摇了摇头,道:“我看还是算了吧!我之前就说过,池舅舅心胸宽广,他既然不生我的气了,我还去给他道什么歉啊!”

    反正池舅舅已经忘了这件事。

    春晚还是有点担心,道:“真的不会有事吗?”

    “我看应该没事了。”周少瑾不以为意地笑道,“万一哪天池舅舅翻起旧账来,我再向他道歉也不迟,现在他不提这件事难道我还主动提醒他不成?”

    春晚掩了嘴笑。

    她们的船没两日就到了镇江。

    程池始终没有等到周少瑾。

    也许是自己会意错了?

    程池怀疑着,在看到躲在船窗窗帘后面穿着粉红杭绸夹棉褙子的周少瑾时,他顿时又释怀了。

    那小丫头片子是个直肠子,有什么事肯定会接二连三的找他,哪会这么安静?

    程池把这件事甩到了脑后,去拜访了沈大人。

    沈大人正巧前些日子得了风寒,家里的人不让他出门,他今天都呆在家里,被程池和宋老先生碰了个着。

    一个是两榜进士,一个是当朝阁老的父亲,沈大人热情地款待了他们,等到两人说起来意,在沈大人的书房对着沈大人致仕之前悄悄从工部临摹来的舆图说起治水之策时,沈大人的脸庞都亮了起来,非要留了程池和宋老先生在家里盘桓几日。

    程池没有想到沈大人是个如此率真直爽之人。

    他答应安置好了母亲和侄女再来打扰沈大人。

    沈大人连催他快去快回,还怕程池因为这件事分心,派了自己从前帮着他修河工的幕僚帮他。

    程池哭笑不得,回到船上问母亲愿不愿意在程家的别院小住,并道:“我和宋老先生恐怕要在沈大人家住上三、四天。”

    眼看着不日就能到金陵城了,郭老夫人归心似箭,不想再为收拾箱笼等琐事再耽搁,道:“我们就住在船上好了。等你从沈大人那里回来,我们就可以立刻启程回金陵了。”

    程池听出了母亲言下之意,想了想,道:“要不您先回金陵城?我反正过几天就回去了!”

    “那怎么能行。”郭老夫人头摇得像拨浪鼓,道,“原来是一起出来玩的,哪有各自回府的道理。你忙你的去好了,别管我们了。我已写好了给高夫人的请帖,你去了沈大人家小住,正好给我们腾地方。”

    程池笑着让人简单地收拾收拾,和宋老先生一起去了沈家。

    黄宜君则忙着雇船,准备前往京城的事宜。

    高夫人和李夫人连袂而来。

    见到当朝阁老宋景然的夫人居然和郭老夫人同船,还这么亲昵,两人虽然心中暗暗惊讶,却都不动声色地和宋夫人应酬。

    郭老夫人设宴款待她们,高夫人和李夫人又分别回请郭老夫人等人,还陪着郭老夫人等人游玩了金山寺暂且不提,过了几天,廖家得了消息,说郭老夫人路过镇江,忙派嬷嬷送了请帖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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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姊妹们,给吱盟的灵兽蛋加的更。

    今晚的更新依旧在晚上十一点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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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泉水

    镇江廖氏不仅在镇江,就是在江南也是算得着的名门望族,只是朝代更迭,廖家比起金陵城九如巷的程家、杭州府海宁县的顾家就逊色了不少。但郭老夫人接到廖家的贴子,还是很郑重地见了廖家大太太方氏。

    方氏是舒城方家的姑娘,和袁氏是从表姐妹,两人做姑娘的时候只是听说过颇此,等嫁了人,一个在镇江,一个金陵;一个的丈夫止步于举人,一个的丈夫却官运亨通,两人之间的关系自然也就渐行渐近,方氏甚至托了程泾为自己的长子廖绍棠保媒,这才有了周廖两家联姻。

    陪着方氏同来的是钟嬷嬷。

    她恭谦地跟在方氏的身后,在眼角的余光瞥见周少瑾的时候,她无法掩饰地露出了惊愕之色。

    方氏今年应该有四十岁左右,身材苗条,皮肤白皙,眉目秀丽,气度高雅,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的样子,保养得很好。

    见钟嬷嬷露出异色,她冷冷地看了钟嬷嬷一眼,飞快地睃了周少瑾一下,笑着上前给郭老夫人行礼。

    郭老夫人让吕嬷嬷扶了她起来,又吩咐碧玉端了座,等方氏道谢坐下,丫鬟们端了茶点上来,这才指了周少瑾道:“这是我们府里的二表小姐,说起来还和你是亲戚——她是你长媳的妹妹。”

    方氏非常的意外,这才明白精明干练的钟嬷嬷为何会七情上面了。

    对于程泾给长子保的这门亲事,她并不满意。

    她原想为长子求娶的是长房二老爷的女儿程笙。

    谁知道程泾压根就没有往这上面想,直接将周家大小姐推到了她的面前。

    她当时想拒绝来着,可那时候小叔子擢了礼部左给事中,丈夫又因轻信朋友花重金买了幅假字画回来,若不是她及时想办法瞒了下来,丈夫早已成为廖家、镇江的笑柄了——读书的世家子弟竟然会不识金石被人骗,那还算是什么世家子弟?算是什么读书人?

    她急需一件事来让震慑廖家的人。

    程泾为她的长子保媒,就成了她当时能抓住的一根稻草,她虽然很是犹豫,但丈夫却满口答应了,她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请了媒人上门提亲。

    但随着长子表现的越来越优秀,她对这个儿媳妇的不满就越来越强烈,在婆婆去世长子的婚事被推后的时候甚至松了口气。

    这也是她为什么特别关注周初瑾的原因。

    她需要一个理由来说服自己,她当时的选择没有错。

    此时看到站在郭老夫人身边的周少瑾,她的心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听说周家大小姐比周家二小姐更受程家之人宠爱,郭老夫人去普陀山敬香竟然带着周家二小姐,可见周家大小姐在程家的地位了。

    方氏在周少瑾上前给她行礼的时候笑容不由就变得真切起来,并取下了发髻上簪着的金步摇送给了周少瑾做见面礼:“不知道二表小姐陪着老夫人,是我的不是,这个你先拿着,只是伯母来的匆忙,有些寒酸,等去伯母家做客的时候,伯母再给你补一份见面礼。”

    “太太客气了。”周少瑾温温柔柔地道,“晚辈本应上门拜见,只因还有长辈服侍,不好随意走动,原想过几天等老夫人这边闲下来了去探望您的,没想到您先过来了。晚辈实在是羞愧,哪里还敢当太太的见面礼?还是等哪天我正式去拜访太太,太太再赏我好了。”

    为了姐姐,她尽量地表现着自己的恭顺。

    方氏见她举止大方又不失驯良,果然非常的满意,对周初瑾又多了几分期待,笑道:“长者赐,不能辞。你拿着就是。等到正式拜见的时候自然有正式拜见的赠礼。”

    周少瑾笑着道谢,收下了方氏的见面礼。

    实际上两人心里都明白,周少瑾所谓的去拜访方氏,那都是客气话,哪有没有过门的儿媳妇妹妹去拜访姐姐婆婆的道理,而所谓的正式拜见,那也是指周初瑾嫁到了廖家之后,周少瑾去探望姐姐的时候。

    她们寒暄了两句,方氏就和郭老夫人聊起天来。

    她说得也都是些陈年往事,和来拜访她们的镇江通判陈述明的夫人一样,只怕是有事相求。

    周少瑾就借故出了船舱。

    但她又很关心廖家的事。

    廖家毕竟是她姐姐的夫家,若是廖家出事,她姐姐也会跟着受苦。

    前世她并不知道廖家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她只知道姐姐很顺利地嫁到了廖家,攻破了那些觉得姐姐和廖家的婚事会有所波折的谣言。

    她求碧玉:“你帮我留意留意,可别是什么坏消息。”

    碧玉很能理解周少瑾的心情,她朝着周少瑾眨了眨眼睛,道:“你放心,今天是我和珍珠当值。我们两人都会留意的。”

    自用了程池教的方子,珍珠不仅好了,而且还不晕船了,周少瑾还跟着碧玉把那个方法给学会了。

    周少瑾笑着向她道谢。

    方氏身边的钟嬷嬷笑着出了船舱。

    看见周少瑾她虽然有些惊讶,但还透着股亲热劲地和她打招呼:“二表小姐怎么站在这里?这湖面上的风比城里的风冷多了,您小心着了凉。”

    周少瑾心里很是感慨。

    前世,不管是方氏还是钟嬷嬷,都对她不冷不热的,何曾对她如此的热情?

    她笑道:“没事,就是有几句话要和碧玉说。”

    碧玉微微颌首,客气地对钟嬷嬷道:“旁边茶房有热茶,嬷嬷要不要去歇个脚,喝杯茶?”

    “多谢碧玉姑娘。”钟嬷嬷忙笑道,“我们是昨天才得到的消息,又怕老夫人这两天就启程回金陵城了,我们大太太把手边的事都推了,一心一意地想过来给老夫人请个安,家里的事还都没有安排,应该没有办法久留。若是老夫人答应明天去我们府里做客,我们大太太还要回去安排酒宴,那就更不会在这里逗留了。我还是等在这里好了。”

    碧玉也没有勉强她,叫了个小丫鬟随身服侍,自己则提着水壶去了内室给郭老夫人和方氏续茶。

    周少瑾笑着和钟嬷嬷说了两句话,就起身准备回屋。

    朗月抱着个小瓯跑了过来。

    “二表小姐,二表小姐。”他举了手中的小瓯献宝似的给周少瑾看,道,“这是中泠泉的泉水。四老爷和沈大人等人刚刚从江水中汲取的。这个是送给您的。”

    周少瑾喜出望外。

    中泠泉又称南泠泉,因泉水在金山寺外的滚滚江水之中,而江水受到石牌山和鹘山的阻挡,水势曲折流转,分为南、中、北三泠,这泉水就在其中一个水曲之下,故名“中泠泉”,又因中泠泉在金山的西南面,又称“南泠泉”。据说江水水深流急,汲取不易。要想打泉水,需在正午之时将带盖的铜瓶子用绳子放入泉中后,迅速拉开盖子,才能吸到真正的泉水。

    周少瑾曾在书上看见过,高夫人陪着她们游金山寺的时候,她还曾特别观察过金山寺旁的江水,可郭老夫人等人不说到江中取泉水,她又怎能吭声?

    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程池竟然汲了中泠泉水回来。

    这水得多珍贵啊!

    周少瑾有些不敢相信地问朗月:“这是送给我的?”

    朗月连连点头,面露得色,与有荣焉地道:“这种事又怎么难得住我们家四老爷!四老爷和宋老先生吸了一大桶回来,这个您拿着,我还要帮清风抬水呢!”

    不管是谁的意思,周少瑾都很感激。

    她忙接过了小瓯。

    朗月一溜烟地跑了。

    周少瑾望着他的背影不由笑着摇头,所以她没有看见那钟嬷嬷目光微闪,笑道:“这位是……四老爷身边的小童子?”

    “是啊!”周少瑾笑道,“四老爷信道,所有身边的两个小童子都穿着道袍。”

    她为程池辩解道。

    廖家既然有意和程家结亲,自然对程家的情况有所了解,钟嬷嬷早就听说过程家长房四老爷脾气古怪却是个财神爷,不要说外面的人了,就是程家的人等闲也巴结不上。

    她笑道:“看样子二表小姐和四老爷身边的人关系还挺好的。”语气中不觉就带上了几分试探的味道。

    周少瑾早就知道廖家有些势利,她不以为忤,笑道:“大家一个船里住着,怎么会不好?”

    “那也是。”钟嬷嬷笑着,却一句也不相信。

    那中泠泉水是怎么一回事,别人不知道,她是镇江本地人却再清楚不过了。

    从江中取泉水,不说雇船请人,就是这汲泉水的铜瓶就得专门的定制,而整个镇江只有一个人会制,一个铜瓶他通常要收十两银子。等到了江面上,一眼望过去,全是滚滚江水,泉水在哪里,没有懂这些的人,那铜瓶就是丢到了江中也吸不到真正的中泠泉水。整个镇江会吸水的只有三个人,请他们去一次也得十两银子。这样算下来,那个小道童送给周少瑾的那一小瓯泉水就得二十两银子。

    那小道童和周少瑾说话的时候分明就带着几分恭敬。

    可见周家二小姐在程家有多得宠了!

    等到方氏一下船,钟嬷嬷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她。

    方氏沉默半晌,沉吟道:“你应该向周家二小姐讨点中泠泉水的,我们也好拿去给老祖宗尝尝,让廖家那些眼皮子浅的东西也知道,别以为人家周氏姐妹寄居在程家,就是一副小媳妇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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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妹们,今天是大年三十,再过一个半小时就是新年了,我提前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阖家欢乐,万事如意!

    PS:这两天事挺多的,有时候到了时间来不及校对,就先贴了草稿上来,通常过两、三个小时大家再刷新,基本已经改了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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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便之处,还请大家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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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泡茶(月票第一加的第一更)

    钟嬷嬷笑着给方氏出主意:“这也不难!我们找人讨点中泠泉回去不就行了,谁又知道我们这泉水是周家二小姐给的还是从别人手里得来的?那程家四老爷在金山旁汲了中泠泉总是真的吧?”

    方氏立刻就想通了其中的诀窍。

    她微微点头。

    钟嬷嬷就知道这件事成了,道:“我这就派人去山泉居讨点。”

    山泉居是镇江最大的茶楼,每天都会派人去江中汲水,所依仗的也是这中泠泉的泉水。

    方氏有些不放心,想了想,道:“到时候我的轿子就停在山泉居外好了。”

    可以让山泉居的大掌柜知道事情的重要性,不乱说话。

    钟嬷嬷高兴地应是,问起此次去找郭老夫人的事:“……老夫人应了吗?”

    方氏眼角露出些许的欢喜,道:“应了!”

    “阿弥陀佛!”钟嬷嬷不由松了口气,双手合十地念了一句。

    方氏想了想,道:“我觉得你说的话有道理。那周氏姐妹在程家只怕是极得宠——老夫人一开始面露难色,后来不知怎地就很爽快地答应,我邀了老夫人来家里做客,老夫人当时说‘既是一家人,以后少不了要走动,大家就不必如此客气了’,我一开始以为是指我和袁夫人的是表姐妹,还为袁夫人高兴,她婆婆终于对她和颜悦色起来。如今看来,只怕是指周氏姐妹了。”

    钟嬷嬷是方氏最体己的人,自然知道袁夫人在郭老夫人面前并不像外面传的那样有体面。廖周两家联姻的时候,方氏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曾经去拜访过郭老夫人,谁知道郭老夫人话里话外都透着“这是你们两姊妹的决定,与我无关”的口吻,不然方氏也不至于如此失望了。

    她在心里琢磨着,斟酌道:“大太太,会不会是周家二小姐?那个时候周家大小姐也有十四岁了,周家二小姐应该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如果得宠的那个是周家大小姐,那个时候郭老夫人就不应该说那样的话。”

    方氏面色微红,道:“那件事也不怪老夫人,我当时对这门亲事不满意,多半是被老夫人看出来,才会说话如此不客气的。不过,你的话也有道理。只是过几个月周家大小姐就要嫁进来了,不管得宠的是谁,能看在她们姐妹俩的份上帮我们廖家这样一个大忙,都于我们廖家有利,我们好生生地经营这门姻亲就是了。何况那亲家老爷已升了保定知府,我只盼着他能平步青云,以后助我们家绍堂一臂之力。至于老爷,我已经对他死心了。他还没有儿子能吃得苦,那两榜进士的名衔又怎会从天而降呢?这件事你知我知就行了,千万不要透露出去。这件事是老爷逼着我去求的老夫人,横竖老爷那边我已经能够交待了,就不要再横生枝节了。”

    钟嬷嬷忙恭声应“是”。

    廖家看着花团锦簇,宗房看着风光无限,实际上老安人去世后,无能的大老爷失去了母亲的庇护就只敢数落方氏,已让方氏和他们这个家在廖氏变得非常艰难了。

    方氏就吩咐钟嬷嬷:“你回去之后就去跟大总管传话,说大爷成亲之后会带着新奶奶去京城常住,有个放东西的地方就行了,隔壁的宅子就不用打通了。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是我这次去拜访程家郭老夫人时郭老夫人提出来的,想让我们家大爷跟着程家的大老爷读书,这么好的事,我怎么会往外推?立刻就应了。然后再去跟管账房的二管事说,让他这就进京,帮大爷置办一处落脚的宅子,宅子要好,最好能离程家近点,银子由我出。这宅子以后也记在大爷的名下,算是我给大爷成亲置办的产业。”

    钟嬷嬷愕然,道:“大爷也能跟着大老爷一起进京吗?让新奶奶单独服侍大爷和大老爷是不是不太好?不如您送个宅子给大爷,还是让大爷和大老爷住在廖家的宅子里……”

    “不用这么麻烦。”方氏冷冷地道,“人家只答应让大老爷去京城应试的时候让渭二老爷指点指点他的时文,是我准备让大爷去京城篱居,在家里这样的窝着,大爷天天跟着他那个不挣气的爹受委屈,有什么意思?至于跟泾大老爷读书的事,我没有想到郭老夫人那么容易就答应了,脑子一时有点懵,没有反应过来。你明天就去见见周家的二小姐,把家里的这些破烂事透个音给她,如果程家能不用我去说项也主动地提出让大爷随着泾大老爷读书,以后京城的事我就交给周家大小姐主持。我也有了个帮手!如果不能,到时候我再舍了老脸亲自去趟金陵好了。大不了请了我娘家人出面去求郭老夫人。怎么也不会让大老爷空背了名声被人笑的。”

    钟嬷嬷连声应诺。

    周少瑾哪里想到因为朗月的一瓯中泠泉水,姐姐和姐夫相比前世而言却平白得了座宅子,而且姐姐也不用像前世似的,在廖家被蹉磨了好几个月才有机会去京城服侍廖绍棠,从此和婆婆王不见王地生活了一段时间,也是因为这段时间,周初瑾和廖绍棠没有了旁人的影响,彼此间的感情一日千里,最终让廖绍棠宁愿让出宗子的位置也要保住妻儿。

    她抱着中泠泉水喜滋滋地去郭老夫人屋里。

    郭老夫人听说周少瑾手里抱着的是号称“天下第一泉水”的中泠泉,大感兴趣。

    周少瑾兴致勃勃地道:“我来给您沏壶茶吧?”

    郭老夫人连声称“好”。

    吕嬷嬷很有眼色地亲自去拿了茶具出来。

    周少瑾很自然地盘坐在罗汉床上的茶几前,烧水、烫杯、分茶、洗茶、冲泡……一整套动作做下来行如流水,舒如云卷,优雅自信,像颗上等的南珠,散发着莹润的光芒,让郭老夫人不禁对吕嬷嬷感慨:“这可真是人美茶香,今天我可有福了。”赞得周少瑾面色通红,忙请郭老夫人品茶。

    郭老夫人闻了闻茶香,慢慢地呷着茶水,连连地点头,道:“这中泠泉水真是名不虚传。昨天我们也是喝得太平猴魁,不比不知道,这一比就感觉出来了,用中泠泉水沏出来的茶就比其他的水沏出来的茶多了份清冽。不过,少瑾这茶选得也好,太平猴魁汤汁清绿,是醇厚的兰香,沏茶的水清冽,正好相得益彰。若是选了我们前两天喝的六安瓜片,就没这么好喝了——六安瓜片温和,有着熟栗之香,汤色杏黄明亮,用中泠泉水来泡,只怕泉水会压制六安瓜片的口感和香味,落了下乘。至于泡茶的手法,那就更好了。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拖拉之处,却又温柔婉转,柔中带刚,正是茶道的精髓所在,中庸的精髓所在……很好!很好!”

    周少瑾没想到郭老夫人对自己的评价这么高,脸色绯红,正要谦虚两句,程池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耳边:“什么事很好?母亲说出来让我也跟着高兴高兴!”

    “池舅舅!”周少瑾跳了起来,就看见程池微笑着走了进来。

    郭老夫人呵呵地笑,道:“这可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少瑾刚刚沏了茶,你也尝尝。”

    “哦!”程池走进来看清楚屋里的情景心里已猜到了七八分,闻言很感兴趣地坐到了母亲的对面,周少瑾忙拿了个小杯子出来,重新给程池沏了一杯。

    程池呷了一口。

    郭老夫人笑问程池:“怎么?”

    程池点头,道:“中泠泉水不愧称号‘天下第一泉’!”

    郭老夫人笑道:“这器皿虽好,可也要看是什么人用。中泠泉水被少瑾用来泡太平猴魁才有这样的效果,若是其他的茶,未必就有这么好喝。”

    程池看了一眼站在一旁耳朵都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的周少瑾,心想,难怪这小丫头能讨了母亲的喜欢。他汲了一桶中泠泉水回来,除了他懂得怎样从江水中汲取中泠水又很喜欢用这泉水泡茶之外,不无有给母亲个惊喜的意思。可泉水又不是其他的东西,放久了会坏,所以他才吩咐朗月一个人送一点,母亲那里的则由自己亲自送过去。没想到这小丫头得了泉水之后不仅没有藏着掖着,还立刻拿给了母亲品尝……也不枉母亲心疼了她一回。

    他笑着凑趣调侃着母亲:“您也太偏心了,我这话还没有说完,您就把我训了一顿,您能不能等我把话说完了若是还觉得不中听,您再训我啊!”

    “你这是跟谁学的贫嘴呢?”郭老夫人听了忍俊不禁,道,“在你娘面前也不收敛收敛,小心吓着了少瑾!”

    程池笑道:“她有您护着呢,还会怕我不成?”

    周少瑾被程池母子打趣,脸上像火烧,低着头不敢抬睑。

    郭老夫人看着很是有趣,却也心生怜爱,呵斥着程池:“哪有你这样当舅舅的。少瑾,到我这里来,别理他。”

    周少瑾像受惊的小兔子似的,一溜烟地躲在了郭老夫人身后。

    程池忍不住大笑。

    郭老夫人就拉了周少瑾的手,柔声地安慰她:“你不用怕他,有我呢!”

    周少瑾喃喃地应是。

    郭老夫人就将面前的茶盅往程池那边一堆,吩咐他:“沏壶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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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妹们,今天的加更!

    PS:昨天晚上我爸生病去了医院,还好只是年纪大了胃不好,观察一天就可以出院了。错字校对出来了我没时间改,这一章也是一样的,晚上的更新没办法定具体的时候,大家明天早上起来看。到时候一并改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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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改变

    程池笑着摇头去沏茶。

    郭老夫人忍不住大笑。

    周少瑾忙跟了过去,道:“池舅舅,还是我来吧!”

    “你坐着好了。”程池笑着往铁壶注着中泠泉水,道,“我要是不听她老人家的给你们泡壶茶,我娘还不知道有什么蹉磨我了,你还是别插手好了。”

    周少瑾只好在郭老夫人身边坐下。

    程池沏茶又和周少瑾不同,干净利落,举止优雅不说,还有种说不出来的灵巧和敏捷。

    周少瑾一时间看得有些痴,要不是程池做出个请品茶的动作,她只怕还要盯着程池的手瞧个不停。

    好在是她泡出来的茶和池舅舅的相差不大。

    周少瑾长长地松了口气。

    郭老夫人却有意挑剔道:“还是少瑾的茶泡得好,你这茶泡得太硬。”

    程池哈哈地笑,明亮的眸子像夜空中的星子。

    可不知道为什么,周少瑾却觉得他的笑容有些夸张,好像在掩饰什么。

    难道他在沈大人家住得不愉快?

    周少瑾猜测着,碧玉进来禀道:“老夫人,宋夫人求见。”

    程池起身告辞。

    郭老夫人温声问他:“你今天还要宿在沈府吗?”

    程池摇头,道:“宋老先生会留下来,蔚字号的七老爷去世,蔚字号没有了掌管生意的人,可能会把管票号的大爷叫回去,裕泰这边的生意恐怕会受影响,我要赶回金陵去。”

    他说得凶险,郭老夫人却并不担心,她笑着叮嘱儿子:“那晚上过来用晚膳吧?我让人糟了鹅掌,应该可以吃了。”

    程池笑着应是,出了船舱。

    周少瑾有些担心地低声问郭老夫人:“裕泰不会有事吧?”

    “能有什么事?”郭老夫人笑道,“不过是桩买卖,大不了清盘不做了,你池舅舅正好可以好好地陪我两年,做点自己喜欢的事。”

    周少瑾没有想到郭老夫人如此的开明,不由道:“可万一池舅舅和宋老先生一样呢?”

    “那也没什么。”郭老夫人笑道,“他最不济也有个进士的头衔,怎么也能混口饭吃。”她说着,叹了口气,颇有些语重心长地对她道,“少瑾,到了我这个年纪,身体老迈了,吃什么都不香,穿什么也不可比得上那些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了,这些都对我们也就没有什么吸引力了。要说有什么放不下,那就是孩子了,既希望他们都能平安泰康,又希望他们过得好,过得高兴。可这世上最难的却是‘高兴’二个字。同僚升官了,没我的份,不高兴;朋友的儿子中了进士,我的儿子却还在为考举人悬梁刺股,不高兴;别人家今天换了个大院子,我囊中羞涩,只能住在已经住了二十年的老宅子里,不高兴……”

    郭老夫人说的真是太对了。

    周少瑾不住地点头。

    郭老太太莞尔,道:“若是你池舅舅和宋老先生一样,不求升官发财,不求贤妻孝子,觉得只要能修河筑堤心里就高兴,我为什么要去阻止他。我是他母亲,会死在他前头,能管他一时,还能管他一世不成?何必因为我,让他一辈子都不高兴呢?”

    “老夫人,您可真好!”周少瑾忍不住赞叹,望着郭老夫人的目光中全是钦佩。

    程泾和程渭都很喜欢帮人,程池舅舅待人也很好,他们肯定是受了郭老夫人的影响。

    怎么程许就不像他的父辈或是祖辈呢?

    但愿他去了京城之后能跟着程泾舅舅学些做人处事的学问。

    周少瑾在心里暗暗摇头。

    宋夫人牵着宋森的手跟着小丫鬟走了进来。

    她是来给郭老夫人和周少瑾辞行的。

    “公公说他和沈大人还有事要办,我们会在镇江住上半个月,”她满脸歉意地道,“还借了沈大人亲戚的宅子,我们暂时不北上了。”

    这个宋老先生,还真是让人头痛,想到一出是一出。

    郭老夫人同情地道:“我们这两天就要启程回金陵了,从镇江坐船到金陵只需要一天一夜,要不,你跟着我去金陵城做几天客吧?”

    宋夫人听了极为心动,坐都坐不住了,站起来就要回去和宋老先生商量。

    郭老夫人笑道:“别急,别急。等我写张帖子给你。你就坐下来好生品尝品尝我们二丫头沏的茶,这水可是从金山旁的江水里汲取的中泠泉水!”

    “哎呀,还真有这回事啊!”宋夫人惊叹道,“上次陪着您去金山寺游玩的时候听寺里的知客介绍,我还以为是他们吹牛呢,没想到我居然能亲眼见着。”她说着,就走过去看那小瓯里装着的水,“好像是比别的水要清澈些。”

    郭老夫人笑着让周少瑾重新沏壶茶。

    宋夫人喝过之后赞不绝口,至于怎么个好法,却也说不出来,众人也不知道她到底喝出来了没有。不过,她回京后至少有了个吹嘘的资本。

    倒是宋森,小小年纪却道:“周姐姐的茶喝着清香清香的,比祖父前些日子泡得明前龙井还要清。”

    能喝出个“清”字来,已入味三分。

    郭老夫人也好,周少瑾也好,不由都对这个孩子刮目相看。

    喝了茶,陪着郭老夫人说了几句话,宋夫人带着宋森告辞了。

    郭老夫人让周少瑾去厨房里看看今天的晚膳:“你池舅舅是不吃鱼的,就让他们别上鱼了。”

    周少瑾笑着去了厨房。

    吕嬷嬷道:“廖家的事,不跟二表小姐说吗?”

    “这有个什么好说的。”郭老夫人眉眼也没有动一下,道,“方氏不过是想让程家的人在春闱的时候指点指点他们家大老爷制艺,就算我不答应,她求到袁氏那里,袁氏也会答应。我这也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可您的话岂是袁夫人能比的?

    这心思吕嬷嬷也只能埋在心里。她对周少瑾越发的恭敬了。等到第二天钟嬷嬷来求见周少瑾的时候,她没等郭老夫人示下就吩咐小丫鬟去通禀周少瑾。

    钟嬷嬷看在眼里,想了想,还是把准备好的荷包塞给了吕嬷嬷,笑道:“我们家大太太原本不知道周家二小姐也在船上,既然遇到了,少不得要专程探望一番。”她说着,指了指身后婆子提着的食盒,“这不,大太太让厨房里做了些吃食让我送过来。”

    这话说得在理,行事也妥贴周到。

    吕嬷嬷笑着和她应酬,直到周少瑾身边的丫鬟春晚笑着迎了出来,她这才离开。

    周少瑾为着姐姐也不会怠慢这位钟嬷嬷。

    她用了明前龙井招待钟嬷嬷。

    钟嬷嬷很是意外,连声称这茶好。

    春晚则有意为周初瑾打擂台,要压压这位嬷嬷的气焰,笑道:“昨天我们家二小姐给老夫人和四老爷沏茶,老夫人和四老爷都赞不绝口,我们家二小姐想着嬷嬷是廖家大太太跟前的体面人,原想也请嬷嬷尝尝的,可惜宋夫人过来拿花样子,均了一大半走了,后来在老夫人那里用过晚膳,老夫人和四老爷下棋,我们二小姐沏茶,又用完剩下的……”她满脸的惋惜。

    钟嬷嬷却知道这不过是客气话,人家是要借着这件事敲打她了!

    她望着一脸平静的周少瑾,觉得这位周二小姐并不像她的外表那样柔软无害,只怕也是个不简单的,这让她说起话来很费了些口舌才把来意说清楚。

    周少瑾心里砰砰乱跳。

    廖家旁支压过了嫡支,却偏不肯分宗,前世姐姐虽然在她面前只报喜不报忧,可她存心想知道,姐姐又怎么瞒得过她?

    前世,姐夫和姐姐几经周折才相知相伴。

    如果方氏能如她所承诺的那样,让姐姐成亲之后就直接跟着姐夫去京城生活,那姐姐得少受多少磋磨啊!而且姐姐和姐夫前世就心心相印,如果今生能得到长辈的祝福,岂不是更圆满?

    周少瑾没等钟嬷嬷把话说完心里已准备为姐夫廖绍棠去求郭老夫人了。

    前世,姐夫为她做了那么多,她却从来没有报答过他,如果今生她能为姐夫做点事,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她也要想办法办成的。

    可她也知道姐姐的婆婆方氏是个厉害人,如果她太轻易的就应答了,方氏说不定还以为她很好说话。

    她等钟嬷嬷把话说完,学着郭老夫人的样子端着茶盅用茶盖轻轻地拂着水面上的浮叶良久,轻轻地呷了一口,放下茶盅,用帕子按了按唇角,这才不紧不慢地道:“嬷嬷的话我听明白了,只是事关重大,不是我一个小姑娘家就能决定的。这件事还是等我回去之后问过我姐姐,问过我父亲之后再给太太回话,你看行吗?”

    钟嬷嬷看着周少瑾喝茶的样了,越发觉得周少瑾不是个寻常的小姑娘,而周少瑾的话又让她感觉到这件事不是周少瑾做不到,而是要看家里人的意思才决定做不做。加之有吕嬷嬷之前的举动,让她心里一沉,在对周少瑾的时候多了一份战战兢兢。

    她像在方氏面前一样恭敬地低眉顺目,轻声地道:“奴婢也不过是个传话的,怎么敢当小姐这样的话!我就照着您说的去回了我们家大太太了。”

    周少瑾颇觉得畅快。

    前世,她可没少被这位钟嬷嬷用冰冷的目光盯着瞧。

    她更加风清云淡,让春晚送客。

    ※

    姐妹们,今天的更新。

    明天的加更依旧在晚上五点左右。

    O(∩_∩)O~

    ※

第二百二十五章 归家(粉红票第一名加的第二更)

    等春晚送走了钟嬷嬷,周少瑾兴奋地在屋里来回地走了两趟。

    以后姐姐嫁到廖家,肯定不会像上一世那样艰难了。

    不过,她怎么跟郭老夫人说这件事呢?

    周少瑾又有些为难起来。

    特别是方氏之前提出让长房的两位舅舅在姐夫父亲参加春闱时帮忙指点时文郭老夫人又答应了……

    她正愁着,吕嬷嬷过来,笑道:“宋老先生答应宋夫人和宋少爷去我们府上做客了,我们下午就换画舫,今天连夜赶路,明天下午就能回到金陵城了!”

    外面虽好,但家才是自己的地方。回家的喜悦溢于言表。

    周少瑾脑海里就闪过姐姐、外祖母等人的身影,心顿时雀跃不已。

    “我这就让春晚她们收拾好东西。”她兴奋地喊了春晚,开始收拾东西,暂时把怎么给廖绍棠说项的苦恼抛到了脑后。

    换了船,宋老先生带黄宜君来给她们送行,得了消息的高家、刘家、廖家等也都派了人来送行,码头上极其热闹,喧嚣了良久,直到画舫驶离了镇江码头不见了踪影,那些人才互相寒暄着离开。

    最高兴的可能是宋森了,他在周少瑾屋子里窜来窜去的,一会儿拿着她的香粉盒子问她:“周姐姐,这是什么?”

    周少瑾答是香粉盒子。

    他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道着:“怎么和我娘、我姐姐的都不一样。”

    一会儿又开了周少瑾床头的高柜看。

    春晚一把就他抱开。

    他就跑去抱了周少瑾的腰,不停地喊着“周姐姐”,说:“春晚姐姐欺负我!”

    把春晚气得脸都青了。

    周少瑾柔声告诉他:“我是女子,你是男子,你这样随便开我的柜子看就不对。春晚欺负你欺负得好!”

    宋森苦了脸。

    周少瑾就问他:“我要去给老夫人问安了,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要,要,要。”宋森忙道,好像只要跟周少瑾在一起,就干什么都好似的。

    周少瑾无奈地摇头,带着宋森去了郭老夫人那里。

    郭老夫人那里已经收拾好了,郭老夫人正和宋夫人说着话,看见两人进来,宋夫人立刻站了起来,苦笑道:“这孩子一眨眼就不见了,我就寻思着他去了你那里,忙吩咐了他乳娘去找。”

    “他也是太无聊了。”周少瑾客气地为宋森找着借口,道,“我还能陪着您和老夫人说说话,宋少爷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他能乖乖地呆在船上,没有吵着要上岸,没有闹着去钓鱼就已经很不错了。”

    天下间溺爱儿女的母亲都一样。

    宋夫人觉得周少瑾说得再对不过了,她不仅觉得周少瑾说的话有道理,而且看儿子的眼神也柔和了很多,觉儿子正如周少瑾所言,相比之下已经很听话了。

    她笑着和周少瑾说了几句应酬话,这才带着儿子重新坐下。

    郭老夫人就问她:“东西可都拿完了。若是没有拿完也不要紧,是自己家的船,他们收拾船舱的时候若是发现有不是船上的东西,自会派了管事的知会我们的。”

    周少瑾笑道:“原来想说‘东西都拿完了’,可听您这么一说,我只能答‘东西应该都拿完了’,不然要是船上管事的发现我还留着东西在船上,可得让你笑话了。”

    她素来严肃,从来不曾开这样的玩笑,郭老夫人先是一愣,随后才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周少瑾抿了嘴笑。

    看来说些俏皮话,也不是那么难的事嘛!

    因有宋夫人在,程池是在自己船舱里用的晚膳。

    到了晚上,想到明天就可以见到姐姐和外祖母等人了,周少瑾激动的怎么也睡不着,反复地问值夜的春晚:“我买的礼品都分出来了吗?有没有少了谁的?不会弄错吧?”

    春晚只好反复地回答她:“东西都分好了,还用匣子装着在外面贴了个纸条子,绝对不会弄错的。名单也都是照着之前您写给我的单子仔细对照过了。不会有错的。”

    周少瑾点头,直到快天亮了才睡着。

    第二天她自然起晚了。

    好在是大家都在为下船的事做准备,除了宋森来找过周少瑾两次都被人拦在了舱门外,其他的人并没有注意到。

    用过午膳,不仅仅是周少瑾,就是春晚等人也都有些坐不住了,整个画舫都洋溢着回到家乡,见到亲人的喜悦。途中更是遇到了程家派过来迎接他们的乌篷船,大家的情绪高到了极点,回家的感觉更强烈了,等到了江北桥,众人情不自禁地欢呼起来。

    周少瑾突然间理解了金陵城的人为什么把江北桥称为金陵第一桥了。

    只要看见这座桥,就知道自己回到了金陵,这是金陵的标志,是家的所在。

    周少瑾站在船窗前,看着画舫徐徐地驶进了江北桥,看着江北桥在自己的身后渐行渐远。

    和离开金陵城时对前路未知的忐忑不同,回到金陵城,她的心宁静安详。

    她这才知道,两世为人,不管金陵城曾经给过她怎样的伤害,她一样的喜欢这座大城。

    路上的行人熙熙攘攘,走的时候她们穿着夏天的单衣,回来的时候穿着冬天的棉衣,可集市的繁华却还是一样的,但周少瑾再撩帘打量,却少了从前的喜悦好奇,多了几分淡定从容。

    是因为她曾经看到过更让人感慨的事物吗?

    可她刚刚重生之前是住在京城的,若论城邦之大,举国之下除了京城还有谁能与之媲美?那时候她怎么就没有这种感觉呢?

    直到轿子从九如巷程家的侧门进去,那些熟悉的景场在她的眼前一一掠过,她这才明白过来——这不关城邦的大小,也不关景物的繁简,而是她的心态、她看事物的眼光有了很大的不同。从前,她从一个宅子到另一个宅子,再美的景色也不过如此。这次她跟着郭老夫人和池舅舅,看过海天佛国的盛景,看过钱塘江潮的壮丽,看过杭州府的繁荣,坐过沙船,去过裕泰的分号,喝过用中泠泉水沏的茶……她才知道这世界到底有多大,她到底有多渺小。

    那些曾经经历过的苦楚,仿佛在这一刻也变得不是那么的痛疼了。

    周少瑾想着,轿子停了下来,轿帘被程家派来的随行婆子撩开,听雨轩前站着穿红着绿的人,可她一眼就看见了虚扶着外祖母的姐姐。

    她穿了件桃红色的云锦褙子,插了朵点翠大花,看上去温柔又娴静。

    周少瑾的眼泪猝不及防地就落了下来。

    “姐姐!”她不管不顾地扑到了姐姐的怀里。

    什么高大渺小统统都烟消云散,此刻她只想依赖在自己最喜欢的姐姐身边。

    周初瑾抱着四个多月没见的妹妹,眼泪忍不住簌簌地落了下来。

    妹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开她,在外行船走马三分险,自妹妹出门,她每天都给妹妹在菩萨面前上三炷香,求菩萨保佑她平安顺利。

    众人皆是讶然。

    二房的唐老安人挑了挑眉,若有所指地笑道:“这孩子,跟着大嫂出去了一趟,也不见长进,这么多长辈在这里,她倒好,扑到她姐姐怀里哭了起来,像受了委屈似的。”

    关老太太听着立刻皱了眉头,只是还没有等她说话,郭老夫人已笑道:“孩子见着娘,无事也要哭三场。四房就像她的娘家一样,小孩子家见娘,哭几声也是正常的。你是长辈,就别计较这么多了。少瑾,过来先给你伯外祖母磕个头,除了我,她就是你最年长的长辈了。”

    唐老安人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很不自在。

    她没有想到郭老夫人会这样的维护周少瑾,更没有想到郭老夫人进门就和她针尖对麦芒,一点也不让。

    周少瑾惊觉到自己失态,可莫名的,她却没有了从前的害怕,只有失礼的羞赧。

    她忙擦了眼泪,规规矩矩地走到了不知道谁放在唐老安人面前的垫子前,双腿微屈,就要给唐老安人磕头。

    洪氏忙上前一把拉住了周少瑾,笑道:“你这孩子,长辈们说句笑话,你怎么就当真了呢?”说着,瞥了一眼放垫子的史嬷嬷,揽了周少瑾,“平安回来就好!你外祖母和姐姐天天惦记着你呢!”

    郭老夫人当然没有真的让周少瑾下跪的意思,见洪氏出面解围,也就没有继续追究下去,而是介绍宋夫人给大家认识:“……在路上偶尔遇到,才知道是东阁大学士、户部尚书宋大人的夫人。如今大老爷也在内阁为官,宋夫人也不是什么外人,我就请了宋夫人来家里做客。”

    宋家非常的简单,宋景然的心思也不在闺房之中,加之性格使然,宋夫人根本没有看清楚刚才的郭老夫人和唐老安人之间的波澜。她笑盈盈地上前和程家各房的老安人、太太们见礼。

    护送母亲进来的程池站在外围,冷眼看着不远处花团锦簇的一群人,心中很是不齿。

    多少年过去了,二房一点长进也没有,来来去去就知道打嘴皮子。还有三房,永远是墙头草,以为什么也不说就能独善其身。四房也好不到哪里去,睁只眼闭只眼的过日子,粉饰太平,还不如五房,想要什么就要,想干什么就干……

    他有些厌烦地吩咐怀山:“我们回去。”

    怀山道:“不去给老祖宗问个安吗?”

    “我刚回来。”程池懒懒地道,“有些累,明天再去吧!”

    怀山应诺。

    一行人绕过听雨轩,回了寒碧山房。

    ※

    姐妹们,今天的加更。

    更新在晚上十一点左右。

    PS:父亲生病,心里发慌,也忘记给大家拜年,抱歉抱歉!

    还好没有检查出其他的问题来,顺利出院了。

    谢谢大家的关心!

    祝大家羊年吉祥,万事如意。

    O(∩_∩)O~

    错字什么的,要晚点才能改……

    ※

第二百二十六章 生变

    周少瑾眼睁睁看着程池带着怀山等人悄然离开,又不好大声嚷嚷,偏偏郭老夫人正领着宋夫人和众人见礼,她使了好几次眼色郭老夫人都没有看见,她急得不得了,转身就要追过去,却被程笳拉住了,伤心地道:“你可算是回来了!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这几个月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程笳在那种梨花开时她花觚里还插着桃花都会絮叨很久的女孩子,虽然她看起来很难过,但周少瑾并不担心,而是敷衍地道:“你等会到我屋里来我们再好好说说,现在我有事……”可她一回头,哪里还有程池等人的踪影?

    周少瑾急不得了,她身旁的程笳却拉着她的手突然无声抽泣起来。

    程笳会大发雷霆,会暴跳如雷,会冷嘲热讽,却从来不曾放下自尊和骄傲在广庭大众之下哭泣。

    周少瑾吓了一大跳。

    她忙把程笳拉到了一旁,低声道:“出了什么事?”

    程笳止住了眼泪,掏出帕子来擦了擦红红的眼角,低声道了句“没什么事,我就是一时间有些感触”,然后也不等周少瑾说什么,转身就回到了姜氏的身边,一副温柔乖巧的模样儿虚扶着母亲听着长辈们和宋夫人笑语盈盈地寒暄着。

    姜氏满意地看了女儿一眼,把程笳推到了宋夫人的面前:“这是我们家的那个。程家五房,却只有四个姑娘,一家一个都摊不到,不免有些娇宠,好在是这孩子是个听话的,也没有被宠坏,女红针线做得不错,账本契书也都能看得懂。”说完,吩咐程笳,“还不给宋夫人行个礼。”

    程笳乖乖地上前行礼。

    宋夫人从身边的婆子手里接过荷包就要打赏。

    姜氏推了又推。

    程笳只是低头站在那里,一副害羞的样子。

    还是郭老夫人笑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还是去听雨轩坐了吧?”

    众人这才笑着应“是”,簇拥着宋夫人进了花厅。

    周少瑾非常的震惊。

    程笳那模样儿,分明就是一副死了心的样子。

    她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程笳会不会把自己当成了救命的稻草,而自己却毫不在意地就把她给推开了……

    周少瑾拉了姐姐,低声道:“笳表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周初瑾朝四周看了看,不动声色地悄声道:“我们回去再说。”

    周少瑾点头,如坐针毡般的在花厅里应酬着,好不容易等到郭老夫人发话,说宋夫人这些日子一直在坐船,也很累了,今天的接风宴就改在明天好了,让宋夫人好好歇息一夜。后天再带宋夫人在金陵城四处走走。

    几房这才各自散了。

    或者是因为程池那样的离开让周少瑾心里很不是滋味,回家的喜悦都淡了很多。

    回到嘉树堂,她没有像自己想像中的那样欢喜雀跃地打开箱笼,把她从外面带回来的礼物分给大家,而是在关老太太和沔大太太拉着她手问了几句路上的所见所闻之后就面带倦色,觉得很累。

    关老太太和沔大太太立刻放了她回畹香居歇息,还道:“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今天你好好睡一觉。”

    周少瑾没有客气,挽着姐姐的手回了畹香居。

    几个月没见,雪球还记得她。

    她还没有进门,雪球就汪汪汪地朝她飞奔着扑了过来。

    周少瑾抱起了雪球。

    周初瑾忙道:“快放下,快放下,它刚刚在地上跑了的。”

    看管雪球的小丫鬟委屈地道:“我原要抱着它在屋里等的,可它突然从我怀里跳了出来,拼了命地往外跑,我追都追不上……”

    “没事,没事。”周少瑾望着这个面目陌生的小丫鬟,知道施香肯定已经嫁了人,她不禁生出几分伤感来,把雪球交给了那小丫鬟,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恭敬地道:“奴婢叫雪桃。父母都在周家的庄子里。是马总管把我送进来的。”

    也就是说,是周家的世仆。

    周少瑾朝她笑了笑,嘱咐她要好好地照顾雪球,赏了她两个银锞子,这才和姐姐进了屋。

    周初瑾只让厨房给她做了白粥和几个小菜,并道:“我听说坐船坐久了都胸闷气短,我怕你不舒服,特意做了这些清淡的,等明天再让厨房做些你喜欢吃的。”

    周少瑾笑眯眯地点头,趁着持香摆饭的功夫,问起施香的事来。

    “你放心!”周初瑾笑道,“没有委屈她。除了公中惯例,你我赏的,父亲、外祖母甚至是郭老夫人都赏了她,她出嫁的那天马富山家的更是亲自去给她送嫁,她夫家当时就有点战战兢兢的了,以后肯定不会怠慢她的。她还说等你回来后她会带着夫婿来给您磕头。”

    前世,施香嫁了之后就再也不曾回来。

    “那就好。”周少瑾放下心来,和姐姐一起用晚膳。

    或许是吃惯的家乡味道,她觉得白粥都比在外面的好吃。而周初瑾只用了半碗粥,之后就是看着妹妹吃,不时地帮她夹菜,让周少瑾心里暖暖的。

    用过晚膳,姐妹俩去了内室里喝茶。

    歪在罗汉床的大迎枕上,周少瑾问起程笳来。

    周初瑾叹气,道:“你们走后没多久,良国公和良国公世子爷就从京城回来了。良国公世子爷亲自托了申青云申大人上门求亲,泸大舅母虽然没有答应,可为了抬高笳表妹的身价,就把这件事给传了出去。你可能不知道,前些日子我们去浦口给诰表哥下小定的时候,何家太太也就是诰表哥的岳母有意把笳表妹许配给自己娘家侄儿的,这件事一传出去,何家太太气得肺都炸了,说三房做生意做久了,行事作派也和那商贾之家一模一样了,怪不得连着几辈人读书读到举人都读不下去,敢情是做什么事都只想走捷径,连名声都要买卖。找这样的亲家还不如找个大字不识的农夫,至少人家老老实实本本份份地做人,不像泸大舅母,一心一意打定主意踩着别人上位不说,还厚颜无耻地不觉得自己有错……总之,话说得可难听了!金陵城一些有头有脸的人家都知道了。别说是向笳表妹提亲了,几次府里的赏花会、品蟹会之类的,笳表妹都没有接到请帖。甚至江南的大商贾请了相熟的来探泸大舅舅的口气,想娶了笳表妹做长媳,把泸大舅舅气得将来人破口大骂,还当着下人的面狠狠地教训了泸大舅母一顿,要把泸大舅母送到家庙里去清修些日子。要不是笳表妹求情,李老安人出面为泸大舅母说情,你回来想见泸大母舅就只有去家庙了。”

    周少瑾之前有猜到,可没想到何家的反应会如此的激烈,闹成这个样子。

    不过,今年看姜氏的样子,不像被呵斥了的样子。

    她有些担心地道:“那三房岂不是连我们这房也记恨上了?还有良国公府那里,只怕也不会善罢干休!”

    “谁说不是。”周初瑾苦涩地道,“我们也没有想到何家太太会气成这样,还一点情面也不留地说了出来。这性子也太要强了些!也不知道诰表嫂会不会和她母亲一个性子。”

    这样未必不好!

    前世,诰表哥非常敬重他的这位岳母,就是因为四房落魄之后,何家太太不仅没有因此而给诰表哥脸色看,反而要女儿拿出体己银子贴补家用,说出了“有人才有钱,没了人,你有再多的钱有什么用”的话,还尽自己所地帮扶着四房。

    周少瑾忙道:“外祖母也是这么想诰表嫂的吗?”

    “虽然没说,我想也应该有些担心吧?”周初瑾道。

    前世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何风萍嫁进来也就顺风顺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她不能让何风萍给外祖母留下不好的印象。

    周少瑾道:“我明天去给外祖母请安的时候跟她老人家说说好了。”

    “也好!”周初瑾道,“家和万事兴。可千万别因为三房的事弄得我们这房也不得安宁。”

    周少瑾就道:“那现在笳表姐的婚事岂不是成了件难事?”

    “何止是件难事。”周初瑾道,“而是成了件笑柄。金陵城里谁不说泸大舅母要卖女儿。”

    若是换了自己,恐怕比程笳更悲伤。

    周少瑾有些愧疚地道:“早知道这样,我当时就应该听听笳表姐要和我说些什么了!”

    “现在你已经回来了,”周初瑾劝她,“随时都可以去如意馆,也不急着这一时。三房现在觉得笳表妹这样,全是何家太太造成的……”

    姐姐这是怕她被三房欺负吧?

    周少瑾笑道:“我给你们带了很多好东西,到时候借着送礼物给她,让丫鬟帮着传个话给她好了——我过去她们三房看我不顺眼,她过来总成吧?”说到这里,她想起了那对红珊瑚珠花和簪钗,她跳下了罗汉床,对周初瑾道:“你等会!”然后亲自去开箱笼,把红珊瑚首饰全都拿了出来,摆在了罗汉床上,笑着问姐姐:“好不好看?这是送给你和外祖母、大舅母的,你挑一个,剩下的我拿去给外祖母和大舅母。”

    ※

    姐妹们,今天的更新。

    谢谢天外仙仙,Cadyss,紫霄1,雅雅典娜灵兽蛋,这几天没有上线,今天才发现又有了灵兽蛋,看来还得继续加更啊,也求求粉红票……

    O(∩_∩)O~

    PS:明天的加更和更新依旧在老时间。

    ※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一桩(粉红票第一名加的第三更)

    “真漂亮!”没有女孩子不爱漂亮饰品的,周初瑾被艳丽而又不失华美的红珊瑚给震住了,左盼右看的,件件都让她爱不释手。

    周少瑾抿了嘴笑,心里有种从来不曾有过的满足感。

    她道:“姐姐,你暂时只能挑一样。若是我以后又遇到了品相这么好的红珊瑚,一定想办法给你凑齐一整套。”

    “这样就很好了。”周初瑾笑着,挑了那串一百零八子的佛珠。

    周少瑾讶然。

    她以为姐姐更喜欢簪钗或是珠花,而且她已言明了剩下的两件是给外祖母和大舅母的,簪钗和珠花大舅母还勉强能用用,外祖母是绝对不合适的。

    可姐姐已经挑了,她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把剩下的饰品收了起来。

    周初瑾就问她:“这几件饰品挺贵的吧?以后别买这么贵重的东西了。”又道,“父亲前些日子让人送了二百两银票过来,我等会拿给你。”

    “不用,不用。”周少瑾忙道,“这饰品没花钱,是池舅舅送的。”

    “池舅舅送的?”周初瑾睁大了眼睛。

    “嗯!”周少瑾依偎在了姐姐的身边,低声道,“这次我跟着郭老夫人出去,不仅得了池舅舅的东西,还得了郭老夫人的东西……”她把箱笼里的东西一股脑地拿给周初瑾看。

    周初瑾又惊又喜。

    刚才在嘉树堂周少瑾已说了自己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听说普陀山全是大小的寺院,宁波有一条街都是卖泊来的东西,中泠泉水要在江水中汲取的时候她已很是羡慕,没想到池舅舅竟然还送了这么贵重的礼物给周少瑾,郭老夫人竟然为妹妹在普陀山点了盏长明灯。

    这除了说明妹妹得了郭老夫人和程池的青睐之外,也说明了郭老夫人和程池的大方豪爽。

    她忙道:“少瑾,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池舅舅和郭老夫人对你的好你可别乱说,小心别人心生妒嫉,对于你不利。”又道,“郭老夫人和池舅舅对你都这么好,你以后可要好好地孝顺他们才是。父亲那里,我们也应该写信去说一声,让父亲心里有个数,以后若是能有机会还个情那就再好不过了。”

    说起这个,周少瑾面露犹豫。

    周初瑾急道:“怎么了?难道你还受了他们更大的恩惠不成?”

    周少瑾道:“郭老夫人还送给了我一颗金刚石。”

    周初瑾一看,米粒大小,且清澈透明如水珠,吓了一跳,更加坚定了给父亲写信的决心,并对周不瑾道:“你可仔细收好了,小心别让人给摸了去。”

    周少瑾颔首,斟酌道:“还有一件事……”

    周初瑾觉得自己被周少瑾这么左一下右一下的弄得心都比平时跳快了几分。

    她捂住了胸无奈地道:“你就不能一次把话说完,非得弄得我提心吊胆不成?你又得了什么好东西?”

    “不是我!”周少瑾忙道:“是廖家大太太。”

    “廖家大太太?”周初瑾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周少瑾说的是谁。她面色一红,道,“廖家大太太怎么了?”

    周少瑾就把方氏让钟嬷嬷给她递话的事告诉了周初瑾。

    周初瑾想也没想就反对道:“那怎么能行!若是郭老夫人和池舅舅没有送你这些东西还好说,若是廖家大太太没有提让长房的两位舅舅指点廖家大老爷制艺也好说,可现在怎么能提这话?郭老夫人和池舅舅还以为我们不知好歹,得寸进尺呢!这件事你不能出面帮着廖家说项!郭老夫人和池舅舅青睐于你,那是你的福气。可你要也惜福才是。什么人,什么事都求到郭老夫人和池舅舅面前,若是哪天你自己要求郭老夫人和池舅舅该怎么办?要知道,这人情可是用一次少一次的。”

    周少瑾做梦也没有想到姐夫和自己之间,姐姐居然会站在她这一边。

    她不由激动地挽了姐姐的胳膊,急急地道:“可这件事很重要啊!若是我办成了这件事,你以后嫁去廖家,廖家又怎么敢给你脸色看?”她把前世所知道的关于廖家的事全都告诉了周初瑾,“……这些全是我借了池舅舅的人打听出来的,绝不会有错的。我不能眼看着你在廖家受磋磨!”

    “就算这样,也不能这样随意地就把郭老夫人的关系用了。”周初瑾听闻后心里像惊涛骇浪般汹涌澎湃,嘴上却依旧安慰着周少瑾,“嫁到哪个大户人家不是这样的?这还算是好的,若是像刘家的大老爷似的,见孙小姐的嫁妆虚头虚脑的,就朝孙家借了两千两银子,说是家里的铺子要周转,两个月之后还的。可两个月之后刘家大老爷却根本不提还的事了,孙家去要银子,刘家大老爷就是不还,还说这两千两银子就算是孙家三小姐的陪嫁好了。孙家不同意,刘家就说孙家三小姐有暗疾……如今两家正打着官司呢!难道廖家会像刘家不要脸不成?”

    周少瑾听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周初瑾道:“这件事你就别管了。若是廖家的人找你问起来,你就说是我不答应的。让他们来找我。”

    “这怎么能行!”周少瑾不应答,“姐夫的举业也很重要啊!”

    廖绍棠能够早一点金榜题名,姐姐的腰杆也就能早一点直起来。

    主要还是周少瑾已经对廖家的人明言自己有这个能力了。

    周初瑾想了想,道:“那就让他们找爹爹去,爹爹不也是两榜进士吗?”

    “那不一样。”周少瑾柔声劝着姐姐,“廖家大太太为何提出春闱的时候让长房的两位舅舅指点廖大老爷的制艺,多半是想让长房的两位舅舅帮着听打当年主持春闱的主考官的喜好,不然何必非点着要长房的两位舅舅出面?”

    周初瑾愕然,半晌才笑道:“没想到出去了一趟真长见识了,连这个都知道了。”

    还好出去了这一趟。

    不然很多事情只怕是难以取信姐姐,更没有办法解释。

    周少瑾抿了嘴笑,道:“我跟着两位阁老的家眷一起走了几千里,总得有点长进吧?”

    周初瑾不由感慨道:“少瑾,你以后行事可得立起来才是,别辜负了郭老夫人对你的一片心意。”

    “我知道。”周少瑾道,“那姐夫的事?”

    周初瑾脸色微红,道:“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当……就算是要提,也不能这个时候提。你刚刚从镇江回来……”

    周少瑾听着心中一动,道:“姐姐,你看能不能这样——下次廖家的人来问,我们就说已经写信给父亲了,父亲的意思是让姐姐和姐夫先成亲,然后姐夫再写几篇制艺文章给父亲看看。就算长房的两位舅舅答应指点姐夫的制艺,总不能每一科都指点一番吧?机会最多只有一次,能不能抓得住还得看姐夫有没有这个功底。这不就把事情拖了下来了!等你嫁了过去,程家和廖家也算是正经的亲戚了,逢年过节再多走动走动,以泾大舅舅的性子,姐夫若是下场,他肯定会主动指点姐夫的。”

    “真的!”周初瑾闻言心动,道,“泾大舅舅真的会指点你姐夫?”

    周少瑾很肯定,道:“我听池舅舅身边的人说,泾大舅舅很愿意提携晚辈的。”

    最重要的是,前世没有人提携,姐夫也中了进士。

    她之所以想到锦上添花,不过是想为姐姐在婆婆面前争取地位罢了。

    周初瑾连连地点头,忍不住赞扬周少瑾:“你这主意好!我这就去给爹爹写信,把这两件事都告诉她。”

    “姐姐,你等等。”周少瑾说着,从一堆的礼品中找出一大一小两个匣子,道,“大的是对琉璃簪子,小的是串项链。簪子是给太太的,项链是给小妹的。你也跟父亲提一提,到时候随着你的信一并送过去。”

    周初瑾笑着应“好”。

    姐妹俩一个磨墨,一个写信,很快就把这几件事办好了。

    周少瑾就迟疑道:“姐姐,你出嫁的时候谁来主持?”

    前世,她们和李氏的关系不太好,是大舅母主持的,她还记得廖家来下小定的那些女眷私底下议论姐姐和她是被继母嫌弃,所以这么大的事父母都没有出面的。

    她气不过,又不知道怎么辩解。

    后来对李氏的态度不好,也与这有关系。

    她觉得她和姐姐年纪小,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李氏是妇人,应该知道才是。

    谁知道周初瑾赧然道:“父亲前些日子已经写信给我了,说等过了年太太就会带着小妹回来。到时候我们可能会搬回周家住一阵子。”

    那就太好不过了!

    周少瑾心情雀跃。

    周初瑾却面色微沉,道:“少瑾,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周少瑾支了耳朵听。

    周初瑾踌躇了好一会,才道:“马富山说,兰汀和欣兰的死,的确与那程辂有关系,你以后,可要离他远一点才是。”

    虽然隐隐猜测到了,但消息被证实周少瑾还是心中一沉。

    程辂,可真是只披着羊皮的狼!

    周少瑾沉声道:“姐姐,你看,我们想放过他,他却不愿意放过我们。只怕这个人留来留去会留成大祸害。”

    周初瑾松了口气。

    她就怕妹妹心软。

    “那你的意思是?”她问周少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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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二桩

    周少瑾道:“爹爹可知道这件事?他老人家怎么说?”

    周初瑾道:“爹爹早已经知道了。还是他老人家让马富山告诉我的,说是怕我们两姐妹不知道轻重,以为还可以和那程辂虚与委蛇结果却被他反咬一口,让我们都离他远的。至于其他的,就没有说了。”

    周少瑾道:“姐姐,你觉得想办法除了程辂的功名怎样?”

    “除了程辂的功名?”周初瑾喃喃地道,想了一会,道,“你觉得除了他的功名他就能安份吗?”

    怎么可能!

    若是他被除了功名就能安分,上辈子就不会处心积虑地找到她,还哄她和他私奔,一点也不顾及帮过他的岳父和为他生儿育女的妻子了。

    “这只能说是第一步。”周少瑾道,“没有了功名,他就只能依附程家,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慢慢地收拾他了。可若是让他取得了举人身份,以他的心性,只会做出更丧心病狂的事出来,到时候恐怕不仅仅是指使人下毒毒死个人这么简单了。”

    周初瑾道:“那我们就让马富山去趟保定府好了,正好接了太太回来,别人问起来也有个借口。”

    周少瑾很是赞同,将给姐姐的琉璃簪钗拿给姐姐,道:“这是给你带去廖家赏人的。”

    “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周初瑾执意不要。

    姐妹俩推搡了良久,周初瑾才笑着接受了。

    之后两姊妹睡在了一张床上,周少瑾讲去普陀山的一些细节,比如说裕泰宁波分号王掌柜怎么机灵,杭州分号的掌柜又怎么精明,金山寺如何的雄伟,中泠泉水沏出来的太平猴魁又是如何清冽芬芳……点点滴滴的,全是郭老夫人和程池对她的好。

    周初瑾听着,笑着摸了摸周少瑾的青丝,姐妹俩的动静越来越小,渐渐进入了梦乡,第二天被春晚叫起来的时候,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的。

    两姐妹忙梳洗了一番,带着给关老太太和沔大太太及仆妇们的赏赐去了嘉树堂。

    程诣还在浦口,程沔特意带着程诰早了点过来,待见过周少瑾,问过话知道她一路平安之后,就带着程诰去了外院。

    关老太太就笑呵呵地向周少谨解释道:“他如今偶尔也跟着你沔大舅舅学点庶务。”

    程诰的婚期定在了明年的九月,不管他下场有没有取得秀才的功名,这婚事都要办好。

    周少瑾安抚关老太太:“您就放心好了,诰表哥一定会双喜临门的。”

    前世,程诰也的确考取了秀才。

    关老太太笑道:“那就借你吉言了。”

    周少瑾抿了嘴笑,把礼物拿出来。

    梳篦和琉璃簪钗大家都很喜欢,红珊瑚饰品却让关老太太和沔大太太犹豫了:“这么好的品相,实在是难得,还是你自己留着以后戴吧!”

    生了女儿的,通常会从女儿落地的那刻起就开始给女儿攒嫁妆。

    周少瑾没满周岁母亲就病逝了,后来又寄居在九如巷,关老太太待她再好也隔着一层血缘关系,不好替她拿主意,等到摸清楚了周镇真正的心意,开始给周少瑾准备嫁妆,也就是这两三年的事,她反而不如周初瑾——庄氏自嫁到周家就开始帮周初瑾准备嫁妆。而准备嫁妆最难的是有时候你要什么有钱也买不到。

    周少瑾笑道:“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出门,你就收下好了。以后我若是再遇到了这样的好东西,肯定留下来不让您知道!”

    关老太太大笑,道:“要不你给郭老夫人送去好了!这次你能跟着出门,多亏有郭老夫人。”

    “这是我买给你和大舅母的,”周少瑾笑道,“郭老夫人那里我以后再想办法报答她老人家就是了。”

    关老太太见她态度坚定,朝着沔大太太使了个眼色,道:“那我们就收下了。”

    周少瑾笑盈盈地点头,待把梳篦琉璃珠花等送给似儿等人之后,她起身告辞:“虽说宋夫人那里自有郭老夫人款待,可我和她在船上相处了这些日子,她来九如巷做客,我不能尽地主之谊,怎么也要去打个招呼才是。”

    “是极,是极。”关老太太非常的支持,道,“宋夫人那里你自己看着办。若是要请到家里来做客,你直管下贴子,到时候我来作陪,银子也从公中出,不要担心什么,失了仪态,让人觉得小家子气。”

    周少瑾谢过了外祖母,邀了周初瑾同去,并道:“这一路上宋夫人对我很是照顾,因为不知道郭老夫人是怎么安排,不好请了大舅母同去,姐姐却要出门帮我向宋夫人道个谢才是。”

    宋夫人是阁老的夫人,谁不想巴结?可她毕竟是长房的客人,哪些人能和她说上话,也得长房的说了算。若是长房没有同意她就带了沔大太太过去给宋夫人问安,不免有撬长房墙角的嫌疑,但周初瑾就不同了,一来她是周少瑾的姐姐,二来她只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人微言轻,宋夫人不会把她放在眼里。

    关老太太和沔大太太都懂这个道理,两人不仅没有责怪周少瑾,还觉得周少瑾想得很周到,亲自让厨房做了几个四房比较拿手的点心让周初瑾带去了宋夫人歇息的客房。

    而宋夫人听说周少瑾和姐姐带了点心来看她,忙吩咐丫鬟把人请进来。

    在她看来,周少瑾才是被郭老夫人放在心上的晚辈,加上她心里很喜欢周少瑾,觉得在九如巷这个陌生的地方周少瑾才是自己的熟人,不仅高兴地留下了她们带过来的点心,还在周初瑾向她道谢的时候好好地夸奖了周少瑾一通。

    周初瑾见周少瑾得了赞扬,自然是喜出望外,越看宋夫人越觉得宋夫人和蔼可亲,奉承着宋夫人说话,把个宋夫人高兴的从头笑到了尾,最后问周少瑾:“我听郭老夫人身边的吕嬷嬷说,郭老夫人决定明天去鸡鸣寺吃斋饭,你也会去吧?”

    “还不知道能不能跟着去。”周少瑾笑道,“我原准备去给老夫人请了安再来探望您的,可姐姐非要过来跟您说一声‘多谢’,我就带着姐姐先过来了。还没有去给老夫人问安呢!”

    “那你快去问问。”宋夫人笑道,“森哥儿昨天晚上还跟我说,原以为到了你家就能天天见着你了,谁知道你们住的居然这样远,还不如在船上的时候方便呢!”

    周少瑾嘻嘻地笑。

    有小丫鬟通禀,说碧玉过来了。

    大家都有些意外,宋夫人让小丫鬟带了她进来。

    碧玉看见周少瑾就“哎哟”了一声,道:“可找着您了!要不是遇到了沔大太太,我这腿可都得跑细了——老夫人一睁开眼睛就吩咐奴婢去请二表小姐,我去了畹香居,结果说您去了嘉树堂,我赶去嘉树堂,老安人已经开始做早课,几个丫鬟只知道您来了长房,却不知道你到底去了哪个院,我又赶回寒碧山房,结果说您根本就没去过,我只好又往嘉树堂去,天可怜见地让我遇到了沔大太太,不然我这会还在老安人的小佛堂外面等呢!”说完,她上前给宋夫人行礼,道:“奴婢一时心急,让您看笑话了。”

    这周家二小姐果然是郭老夫人喜欢的。

    宋夫人在心里暗忖,笑道:“碧玉姑娘不必客气。二表小姐,你快跟着碧玉姑娘去老夫人那里看看吧,说不定老夫人有什么急事找你呢!”

    周少瑾匆匆辞了宋夫人,去了郭老夫人那里。

    郭老夫人正要用早膳,笑道:“你吃过没有?今天厨房里做了菊花粥,你要不要添点。”

    周少瑾婉言谢绝了。

    郭老夫人也不勉强,把今天在听雨轩宴请宋夫人,明天请宋夫人去游鸡鸣山的安排告诉了周少瑾,道:“……你和宋夫人熟。你跟你外祖母说一声,宋夫人在金陵城的这几天,就由你陪在宋夫人身边好了。”

    周少瑾笑着应允,把带着姐姐去给宋夫人道谢的事告诉了郭老夫人。

    郭老夫人听说周初瑾和宋夫人颇谈得来,笑道:“让你姐姐一并陪在宋夫人身边好了。你姐姐的话虽然也少,却比你多。”

    周少瑾讪讪然地笑,回去禀了关老太太。

    关老太太喜出望外。

    他们四房的两个丫头帮着郭老夫人出面招待宋阁老的夫人,这是多大的荣耀啊!也说明他们四房的两个丫头在待人处世、交际应酬上都是上了一定档次,拿得出手的。

    她忙叫了沔大太太来,问周少瑾要不要做几件新衣裳。

    周少瑾笑道:“现在做衣服也来不及了,何况我和姐姐还有很多没有穿过的新衣裳呢!”

    关老太太又问起宋夫人的爱好,忌讳之类的,絮絮叨叨地说了半个多时辰,要不是长房那边的丫鬟来催关老太太听雨轩那边的宴席要开始了,她还会继续问下去。

    周少瑾和周初瑾上前服侍关老太太更衣。

    关老太太连连摇手,道着“不用”,让她们快回去重新梳洗梳洗,和她一道去听雨轩。

    周氏姐妹只好回了畹香居。

    沔大太太就笑道:“您把她们俩姐妹支走了可是有话跟我说?”

    “就你机灵。”关老太太笑道,“我寻思着那红珊瑚首饰我们就先帮少瑾收着,以后她出嫁,给她添箱好了,既不用辜负了这孩子的一片孝心,也算是我们的一个片心意。”

    “您倒和我想到一块去了。”沔大太太笑道,“不仅如此,我觉得我们也得开始帮少瑾准备嫁妆了。就是她的婚事,您觉得我们要不要跟姑老爷透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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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 送礼

    有事?!

    她能有什么事?

    周少瑾想了想。

    她想让泾大舅舅或是渭二舅舅指点指点姐夫廖绍棠的制艺,可那也得等到明天姐夫下场中了举人再说,至于现在……她还真没有什么事!

    周少瑾摇了摇头,道:“我没什么事啊!”

    程池不由忍气凝视了她片刻,道:“那你来找我干什么?”

    周少瑾坦白地道:“您那天不是一声不吭就走了吗?我还以为过两天就会再见到您,结果家里这么热闹,我却一直都没有看见您,所以特意过来看看您。没想到您竟然出去给人拜寿去了!不知道是哪家的老太爷过寿?好玩吗?顾六爷有没有和您一起去啊?我前几天让人把给顾家十七小姐买的礼物送了过去,顾家十七小姐接到东西很高兴,回送了我两匹洋漳绒,说是顾六爷前些日子送的。顾六爷这些日子去了福州吗?”

    这丫头怎么这么多话?

    他问一句,她就有十句等着他。

    而且根本不知道重点在哪里……

    程池道:“谁跟你说漳绒在福州了?最好的漳绒出自我们丹阳,离金陵城不过百余里。”

    周少瑾“哦”了一声。

    她又不是问漳绒出自哪里?她是想看看池舅舅这几天都是怎么过的?郭老夫人忙着招待宋夫人,肯定没人管他的事了。他在船上的时候起了兴致,看书能看一夜!

    周少瑾道:“池舅舅,您这些日子都在干什么啊?老夫人也没空照顾您,您自己没事的时候就出去走走呗!要不然可以搬去藻园住些日子啊!那边不是您的别院吗?景致应该非常的好吧!也免得天天闷在屋里看书、打谱。”

    这小丫头片子,翻了天了,竟然管起他的事来了!

    程池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听说上次你陪着宋夫人去灵谷寺的时候人家宋夫人稳稳妥妥地上了轿子,你却走丢了!”

    周少瑾脸一红,道:“池舅舅怎么知道的?”

    她从前也去过灵谷寺,可没想到的是,她跟着关老太太去灵谷寺和跟着郭老夫人去灵谷寺却是两种完全截然不同的待遇——跟着关老太太去灵谷,不过是去大殿宝殿上香,到偏殿听佛理,到厢房吃斋饭。可没有想到跟着郭老夫人,灵谷寺的主持竟然对他们开放了一代名僧宝志的墓塔。她这才知道原来灵谷寺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去处。

    这都不说,那宝志大和尚的墓塔前的志公殿内有一块黑色的石碑,碑上除了有画圣吴道子给宝志所绘的画像,诗圣李白给作的像赞之外,还有大书法家颜真卿亲手书写的碑文,她当时看着就有些挪不开脚步了,又见灵谷寺从主持到知客都围着郭老夫人和宋夫人在转,她就悄悄地向寺里的小沙弥讨明纸把石碑上碑文给拓了下来……结果等她拓完了碑文,天也暗了,郭老夫人和宋夫人也不见了,吓了她一跳,要不是商嬷嬷及时找过来,那天她恐怕就要闹笑话了。

    程池的眼角跳了跳。

    这小丫头答得可真轻松!

    要不是看在她是九如巷程家的女眷又是跟着母亲同去的,就凭她拓了宝公塔的碑文,灵谷寺就能把她留在灵谷寺里!

    不然母亲也不会急急地让他赶去灵谷寺了。

    还好除了这件事她也没有出什么大错,母亲也只是觉得她无知无畏,什么也没有说。

    只是还没有等他说话,周少瑾已满脸兴奋地走了过来,站在他的大书案前笑盈盈地喊了声“池舅舅”,道:“我知道了,肯定是商嬷嬷告诉您的!我竟然看见了颜书圣的真迹了。池舅舅,那是颜真卿的真迹吗?灵谷寺的主持大师说是。不过寺庙里的人当着香客多半喜欢夸大事实。但宝公塔里的那石碑就算是假的,那字雄秀端庄,方中见圆,浑厚强劲,也肯定是哪位大师的手书,能拓回来天天观摩,也不枉此行了!”

    是啊!

    程池在心中暗忖。

    我付给了灵谷寺一千两银子的香油钱,你当然不枉此行了。

    周少瑾却睁大了眼睛,犹豫道:“池舅舅,您不高兴吗?”

    或者是从小就练就了一副七情六欲都不上脸的本领,程池直觉地反驳道:“我没有不高兴。”

    真的吗?

    周少瑾目不转眼地盯着程池,好像要从他脸上细微的表情中辨别真伪似的。

    程池生平第一次觉得有些不自在。

    小丫头的眼睛黑白分明,仿佛盛着一泓清泉,他能从她的双眼中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倒影……

    程池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句。

    明明知道这小丫头片子是个不开窍的,他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他快刀斩麻乱,道:“既然你没什么事,那就回去吧!我娘不是让你协理你姐姐举办诗会吗?你这样走开恐怕什么也学不到吧?”

    池舅舅肯定有些不高兴。

    不然他肯定是“赶”自己走而不是“劝”自己走。

    池舅舅行事有个特点。

    那就是他越不高兴的时候就待人越客气,心情越好的时候待人就越随意。

    周少瑾抿了嘴笑,问程池:“您明天还要去参加寿宴吗?”

    有的时候寿宴会摆两三天,只有其中一天是正式的宴请。

    程池道:“不去!”

    “那我明天来陪池舅舅下棋吧?”

    不用宽慰母亲,程池实在是没有耐心陪个小孩子掰手腕子。

    “我明天不想下棋。”

    “那您教我下棋好了。”

    “我不想教你。”

    “那您看着我打谱好了!”

    “你会打谱吗?”

    “不会。”周少瑾大言不惭地道,“所以我才要跟着您学啊!”

    “你们沈大娘干什么去了?”

    “她没有您教得好。”周少瑾道,“她教了我半天我也没有看清楚棋谱,可您只教了我几天,我就能看得懂简单的定式了。”

    “我明天没空!”

    “我又不是要您守在我身边。”周少瑾道,“我就是在您的书房打打谱,不懂的时候问您,您应我一声就是了……”

    他不知道她还是个牛皮糖!

    程池气极而笑,正要训斥她两句,怀山垂着眼睑走了进来,低声道:“四爷,裕泰杭州分号那边送了些花木过来了,说是给二表小姐的……”

    周少瑾愕然,道:“给我的?”

    怀山不敢抬头看程池的脸,恭声道:“是啊!说上次二表小姐赞他们分号里养的花好,他们当时就给二表小姐掏了几盆好花,只是二表小姐停留的时候太短了,那些花木又不是换盆的时候,怕直接送给二表小姐有个什么闪失的,就把花暂时养在了苗五师傅那里。这不,前些日子苗五师傅说这些花能搬动了,杭州分号那边就特意让人送了过来。”

    “啊!”周少瑾走的时候没有收到花,早就忘了这件事,没想到杭州分号的千里迢迢的把花给了过来。

    她朝程池望去。

    程池眼底闪过一丝愠色。

    这些真是有劲没处使了。

    想到这么个主意巴结他。

    送花就送花好了,为了在他面前讨好买乖,当时不把花送到船上,事隔一些日子了再派专人送过来……不过,他既然有意在裕泰最好的时候把裕泰卖个好价钱,裕泰是好是坏就与他没有关系了。

    他不动声色地深吸了口气。

    周少瑾打了个寒颤。

    池舅舅肯定气坏了!

    她朝着怀山摆手:“我不要,你去跟他们说,我不能要。”

    怀山当然不会听她的,拿了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睃着程池。

    谁知道程池却面色如常,甚至带着些许的温煦,笑道:“送都送来了,就收下吧!”

    怀山只觉得指尖发凉。

    四老爷可是越生气表现得越和颜悦色。

    他战战兢兢地应“是”,小声地道:“送花的是王太太,她说,想进府给二表小姐问个安……”

    “行啊!”程池淡淡地道,“你跟去吕嬷嬷说一声,让她安排安排就是了。”

    怀山一溜烟地跑了。

    程池轻轻地叩了叩大书案。

    或者他真不是个管事的人。

    别人都觉得建个票号,从歙县的那帮人口里夺食不简单,可他不过是略施手段就建成了裕泰票号。但裕泰票号建起来了,他却没有了什么兴趣,现在又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母亲在宁波分号赞桂花树好,第二天杭州分号就知道了,还敢派人往给他身边的人送花,可见这些事不是一天两天了……

    也许到了把裕泰票号卖出去的时候了。

    之前他还有些迟疑,想着给九如巷留点东西,现在看来却是留不住了。

    不过这样也好,没有了银子,说不定他们还能安分些。

    程池打定了主意,抬头却看见周少瑾低眉顺眼,屏气凝神,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像个被吓坏了的小媳妇似的。

    他讶然道:“你怎么还没有走?”

    周少瑾如释重负,雀跃道:“那我可以走了?”

    这小丫头片子又想到哪里去了?

    程池点头。

    周少瑾露出了个璀璨的笑容,忙道:“池舅舅,我真的没有要他们送花。等他们把花送来了我先收下,然后再给您送过来。”她说完,拔腿就往外跑。

    程池喊了声“回来”。

    周少瑾转身,但没等程池开口已道:“池舅舅,那个王太太来给我请安,我要给多少赏钱才不算失礼啊!她是掌柜太太又不是哪家的贴身嬷嬷!”

    程池被她带歪了,冷笑道:“她既然把她当仆妇,那你就把她当仆妇好了!”

    周少瑾听懂了,笑眯眯地点头,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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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指点(给Cadyss的加更)

    程池不由抚额。

    自己不是应该借机斥责那小丫头片子一顿,让她以后安分点吗?怎么最后却顺着那小丫头的话告诉她应该怎么打赏起来。

    周少瑾却如逃脱升天般的直奔周初瑾所在的耳房。

    池舅舅发起脾气来可真吓人!

    难怪集萤她们都怕他,原来是因为自己没有见到过池舅舅发脾气的时候。

    以后池舅舅若是再发脾气,自己还是离他远点的好。

    周少瑾拍了拍胸,均了均气息,这才笑着进了耳房,把裕泰杭州分号的人给她送花的事告诉了姐姐,并道:“池舅舅也知道了,还让我像寻常的仆妇那样打赏王太太。”

    周初瑾道:“这样不好吧?怎么也应该给双份才是。”

    “有什么不好的!”周少瑾不以为然地道,“这可是池舅舅说的。反正他们送花给我也不过是为了讨好池舅舅,我的态度怎样对他们根本就无所谓,我只管照着池舅舅说的做就是了。”

    她不敢把程池生气的事告诉姐姐,怕姐姐训斥她,以后不准她再去找池舅舅。

    周初瑾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道:“要我陪着你一起见那个王太太吗?”

    周初瑾想了想,道:“还是我自己去吧!王太太主要还是来探池舅舅口气的,免得她见了你打起你的主意来,让池舅舅误会我们狐假虎威。”

    看杭州分号院子中间那新植的桂花树就知道这些人有多精明了。

    周初瑾点头。

    周少瑾回了畹香居,换了件衣裳,重新梳了个头,吕嬷嬷亲自陪着王太太过来了。

    王太太见周少瑾乌黑的青丝只是简单的挽了个纂儿,穿了件半新不旧的玫瑰紫二色金比甲,只在耳朵上坠了对莲子米大小的南珠耳朵,看上去随意大方又不失雍容华贵,和船上的精致矜持又大不相同,好像此时要显得更自在些。

    或者是因为这是她自幼生活的地方吧!

    王太太猜测着,笑盈盈地屈膝给周少瑾行了礼。

    丫鬟上了茶点。

    周少瑾客气道:“还请王太太代我多谢你们分号的大掌柜,礼轻人意重,这分礼可太贵重了,不说别的,就凭这几千里的路,这个人情我就领了。”

    如果不是为了让你领这个人情,他们又何必把花从杭州府送到这里来呢?当时把花木往她的船上一送不就完了吧?

    王太太腹诽着,脸上却全是笑,道:“二表小姐客气了,早就应该把花木送给你带走的,谁知道苗五那里又培育出一盆十八学士,就是为了等这盆十八学士,所以才耽搁的。还好苗五师傅的手艺了得,那花在路上已结了花蕾。为了保持这盆十八学士春节的时候能开,我们掌柜的还请了苗五师傅的大弟子同行照顾这花。等会只怕还要叮嘱你们家花房的管事几声。”

    又弄了盆十八学士!

    周少瑾暗暗咋舌,对杭州分号的掌柜佩服不已,笑着向王太太道了谢,吩咐小丫鬟去请了花房的管事过来。

    王太太就趁机道:“我们掌柜的听说明年大爷要下场,寻思着是不是早点在苗五师傅那里再定几盆十八学士。到时候来拜年的人见了也算是个吉祥事了!”

    这位掌柜考虑得可真是周到!

    周少瑾笑道:“这件事可得问问池舅舅才是,这毕竟是你们的主意。”

    王太太闻言大喜。

    他们做了这么多,无非是想在程池心里留个好印象。而他们之所以决定在周少瑾的身上打开缺口就是觉得周少瑾年纪小,遇到这样的事肯定会请长辈出主意的,这样一来他们既试探了程池的态度,进可攻退可守,又找了个给他们说好话的人。

    王太太对周少瑾谢了又谢,说起了另外几盆花:“……那墨菊虽过了花期,却带了苗过来,等到明天春天发了芽,还可以分出几盆来送人;一盆大一品,一盆六角大红都已是含苞欲放。又想着快过年了,各色的水仙、兰花也都送了些来。保证二表小姐屋里花团锦簇的,漂亮极了。”说完,她面露难色。

    她这是等着自己去接话吧?

    周少瑾装作没有看见,笑着请她喝茶:“这是我们本地的雨花茶,你尝尝味道如何?”

    王太太只好喝了口茶,赞扬了半天。

    春晚进来禀道:“苗五师傅的大弟子已经把话和花房的管事说清楚了,花房的管事如今亲自指使着小厮在搬花。”

    周少瑾点头,笑盈盈地对春晚道:“王太太你也认识。我在听雨轩那边还有差事。她难得来一次,你就陪着王太太在金陵城里转转吧。要马车还是要轿子,直管吩咐下去就是了。”

    春晚笑上前给王太太行礼,恭声地应“是”。

    王太太大急,也顾不得什么了,忙道:“二表小姐,我们既然来了,也不好不去给老夫人问个安,还有几盆水仙和兰花是特意送给老夫人的。”

    周少瑾嗔道:“你怎么不早说!你看哪几盆花是送给老夫人,我这就让小厮分出来,等会送过去。”

    王太太就道:“那老夫人那里……”

    周少瑾讶然,道:“你刚才不是遇到了吕嬷嬷吗?怎么?老夫人那边你还没有去吗?”

    “听说宋阁老的夫人在府上做客,所以……”王太太欲言又止。

    周少瑾沉吟道:“老夫人那边的事向来都是吕嬷嬷作主的,若是这样,我这边倒帮不了你拿主意!”

    王太太满目期盼地望了周少瑾。

    周少瑾暗暗叹气。

    池舅舅和郭老夫人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别说她没有资格去改变什么,就算她有资格,也不会违背池舅舅和郭老夫人的意愿。

    她只问哪几盆花是送给郭老夫人的。

    王太太不掩其失望。

    碧桃匆匆走了进来,低声在周少瑾耳边道:“笳小姐过来了!”

    畹香居对程笳来说就是菜园子门,她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什么时候需要这样隐蔽的通禀了?

    周少瑾心中微跳,面上却不显,笑着叮嘱了春晚几句“要好生尽尽地主之谊”,就和碧桃去了书房。

    程笳正坐在书房的太师椅上独自垂泪。

    看见周少瑾进来,她立刻站了起来,气愤地道:“你说可笑不可笑!我程笳再落魄,也不至于做个商人妇,那李家的表哥,就是李敬,竟然拿二万两银子做聘礼,说要娶了我去……难道我就只值那两万两银子?他也太小瞧我们九如巷程家了!难道我们程家会卖女儿不成?”

    会!

    周少瑾默然。

    程家为了银子的确会把你卖了!

    她见碧桃很有眼色地急急地退了下去,还细心地帮她们关上了书房的门,就亲自倒了杯茶递给了程笳。

    前世发生的事重演了。

    只不过前世李敬拿了五万两银子,今生只拿了二万两。

    前世程笳已无路可走,今生程家还没有到放弃程家的地步。

    李敬根本不可能成功。

    周少瑾问她:“你到底是气李敬拿了二万两银子要娶你还是气李敬要娶你?”

    程笳不解,道:“这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啊!”周少瑾淡淡地道,“你若只是气李敬拿了二万两银子做聘金,那就说明你根本不介意嫁给李敬,只是气他不够尊敬你,想拿银子砸你。你若是气李敬要娶你,那你多半是介意李敬的身份地位,所以不愿意嫁给他……”

    程笳陷入了沉思。

    周少瑾虽然希望李敬能像前世那样庇护程笳,可前世程笳是被迫嫁给李敬的,她心里怎么想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今生,她不会主动插手这件事的。

    “我,我也不知道。”向来磊落的程笳却一反常态,思索了半天,喃喃地道,“反正,我不想嫁给李敬。”

    周少瑾笑着又问了一遍:“是因为李敬是商贾吗?”

    “那倒不是。”程笳道,“我们家要不是搭着长房和二房,不也一样被人瞧不起。我若真是嫁了李敬,我就是低嫁,他们家谁敢给我脸色看?我若是嫁个读书人家,说不定陪嫁越多越让人瞧不起。最后那些人用了我的嫁妆还嫌弃我出身低呢!反正,我不想嫁人!”

    那就看李敬能不能打动程笳了。

    周少瑾抿了嘴笑,劝了程笳半天:“……两万两银子!你看整个金陵城,有谁家的姑娘得到过两万两银子的聘礼?你现在的身价肯定又涨了!你就知足了吧!”

    程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你既然这么羡慕,你怎么不嫁?再这样说我,我可要翻脸了。”

    周少瑾眯着眼睛笑,好不容易把程笳劝走了。

    但李敬这两万两银子的聘金还是很快在金陵城中流传开来。

    周少瑾之前还有些担心这风会越演越烈,对程笳不利。谁知道良国公世子爷居然续娶官街梅府,也就是孙家三小姐的夫家,那个嫌弃孙家三小姐嫁妆不丰厚借了孙家二千两银子不还打起了官司的刘家大老爷的长女。

    满金陵城的人眼睛都落在了地上。

    一时间街头巷尾都说着这件事,李敬的那两万两银子也就随风而散,很快淹没在了众人的议论声中。

    周少瑾松了口气。

    黄宜君奉了宋老先生之命来接宋夫人:“……再不启程回京城,就赶不上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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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送别

    宋夫人这才惊觉自己已经在九如巷住了快一个月了。

    她忙吩咐贴身的嬷嬷收拾东西,去向郭老夫人辞行。

    郭老夫人没有强留她,只是拉着她的手反复地叮嘱她一路上要小心,若是得了闲,就带着孩子来金陵城小住云云,语气十分的亲切。

    宋夫人不禁泪如雨下。

    在和郭老夫人相处的这些日子里,郭老夫人不仅告诉了她很多官宦人家的趣闻轶事,还告诉了她很多待人处事的道理,让她受益非浅。

    宋夫人哽咽着点头,对郭老夫人道:“您老人家一定要保重身体,若是去京城一定要告诉我一声,让我给您接风洗尘。”

    “放心。”郭老夫人呵呵笑道,“我去京城,肯定去打扰你。”

    而宋森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回京城了,立刻跑到了周少瑾居住的畹香居,抱着周少瑾不放手:“周姐姐,周姐姐,你随我一起回京城吧!等过了年,我再送你回来。”

    “那可不行。”周少瑾摸了摸他的头,笑道,“你想和你爹爹一起过年,我也想和我姐姐一起过年啊!等哪天姐姐有空了,就去京城看你!”

    宋森眼睛一亮,要和周少瑾拉勾,并道:“拉了勾,就一百年不能变了!”

    周少瑾笑着和他拉了勾。

    宋森这才放心地走了。

    周少瑾望着宋森雀跃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来接宋夫人的黄宜君则被二房的老祖宗叫去问话了,至于说了些什么,大家都不知道,但从黄宜君进去的时候诚惶诚恐,出来的时候神采飞扬就可以看得出来,程叙多半是赞扬了他一番。

    周少瑾有些担心,去找程池:“您说,这样好吗?”

    程池在看账本。

    一面听她说话,一面打着算盘。

    算盘珠子被拔得噼里啪啦直响,他的眼睛一直看着账本,周少瑾说话的时间一直怀疑程池根本没有听她说话。

    可她的话音刚落,程池就道:“有什么不好的?我若是当着你的面夸奖你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明年下场肯定能中举人,你相信了。但那可能吗?”

    周少瑾反驳道:“有什么不可能的?这世上之所以有很多人敢想不敢做就是因为觉得不可能……”

    程池抬头,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继续低头看着他的账本,道:“首先你是个女的,其次你连个秀才都不是,怎么可能参加秋闱……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上当受骗?就是因为像你这样不动脑筋的人太多了。”

    他说话的时候另一只手依旧在打算盘,那算盘珠子甚至连声音都没有乱一下。

    周少瑾为之气结,道:“我们说的是黄公子,又不是说的是我!”

    “道理是一样的。”程池翻了一页账本,淡淡地道,“所以你根本就不必纠结这些事,他愿意相信就让他相信好了。二房的老祖宗又不是神仙,能点石成金!”

    这倒也是哦!

    周少瑾赧然,觉得自己的确是有点大惊小怪了。

    她道:“我是来看看南屏姑娘的春衫做得怎样了。既然无意间碰到了您,少不得要问一声。您既然觉得没事,那我就放心了。”

    无意间碰到了他……这可真是巧啊,竟然会在他的书房里无意间碰到了他……

    程池的手一抖,算盘珠子的声音乱了。

    周少瑾好惊奇啊,睁大了眼睛大声道:“池舅舅,你的算盘珠子乱了!”

    屋子里顿时静谧了几息,才重新想起“噼里啪啦”的珠算声和程池清冷却显得泰然自若的声音:“你不是说你无意间碰到了我吗?你现在难道没什么事了?”

    “当然不是了!”周少瑾耳朵红红的,想了想,还是低声道,“池舅舅,您说,那良国公世子爷怎么就会和刘家联了姻的?刘家现在的名声很差的。”

    程池默然。

    周少瑾讪然。

    自己问池舅舅这种事情,的确有点不合适。

    她忙解释道:“池舅舅,我实在是太好奇了。可又不好问别人,今天好不容易碰到您了,所以……”

    “所以就随口问了问!”程池淡然接着她的话道。

    这借口是有点烂!

    不过,能用来做借口就行了。

    周少瑾忙不迭地点头。

    程池道:“难道良国公府的名声就很好吗?”

    这是什么意思?

    周少瑾不明白。

    但程池已经低头去看账册了。

    周少瑾只好悻悻然地说了句“那我去找南屏姑娘了”,然后一溜烟地跑了。

    程池看了看算盘上的数字,又看了看手中的账册,“啪”地一声合上了账册,瘫坐在了太师椅上。

    算了半天,却被那小丫头片子几句话给搅合了……

    他有些烦躁地高声喊着“怀山”,道:“以后我算账的时候你不要让别人进来!”

    这个别人……是指二表小姐吗?

    前几年在淞江分号查账的时候,就算是淞江分号的大掌柜在一旁从头哀号到尾,四爷的账目可也没有错一个字。

    他不由飞快地睃了程池一眼。

    程池正皱着眉,满脸不悦地坐那里。

    他如释重负。

    四爷的脾气,越是不高兴就越表现的风轻云淡。

    他恭声应“是”,为周少瑾松了口气。

    一路小跑的周少瑾却渐渐地慢了下来。

    池舅舅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良国公府的名声也不好……那是在良国公世子朱鹏举那样凉薄地对待发妻之后才在金陵城里的那些富贵人家中传出来的,与刘家有什么关系呢?

    她想着,猝然停下了脚步。

    是啊!

    朱家这样的凉薄,好人家又怎么会把女儿嫁给他呢?

    官街梅府刘家还有个绰号叫“刘百万”,同指刘家有百万家财。那刘家大小姐既然是刘家大老爷的长女,又许的是良国公府这样的亲事,肯定嫁妆不菲!

    周少瑾兴奋起来,和碧桃去了程笳住的如意馆。

    三房的人看见她笑得皮笑肉不笑的。

    周少瑾又有些后悔起来。

    还好程笳趿着鞋就跑了出来,拽着她就往内室去。一面走,还一面道:“你来怎么不让小丫鬟们事先来跟我说一声,我也好亲自去迎了你。”又道,“你别和那些逢高踩低的家伙们一般见识,他们要是有点眼力,早就当了管事的嬷嬷了,又怎么会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在这里混呢?”

    程笳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苛刻。

    周少瑾扑哧一声笑,悄悄地把朱鹏举为什么会娶刘家小姐的事告诉了程笳。

    程笳惊叫:“真的吗?真的吗?你不会弄错了吧?”

    “肯定是真的了!”周少瑾觉得程池肯定不会猜错,非常肯定地道,“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向阿朱打听打听。”

    程笳眼睛珠子直转,真的派人去打听。

    刘家小姐的陪嫁是二万两银子。

    程笳听闻后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跑去畹香居对着周少瑾直问:“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周少瑾怎么会告诉她呢?

    她鄙夷道:“你就不能动脑筋想想啊!”

    程笳嘿嘿地笑。

    周少瑾突然觉得程池这样说自己的时候他一定很爽快。

    因为她这么说程笳的时候就觉得很爽快。

    她抿了嘴笑。

    程笳就写了封信给顾家十七姑,把这件事告诉了她。

    结果宋夫人走的那天,顾家十七姑陪着顾家大太太来给宋夫人送行,长辈们在一旁寒暄的时候,她堵着程笳追问:“你是怎么知道的?阿朱怎么会告诉你这些?”

    “你傻啊!”程笳笑道,“阿朱当然不会告诉我这些了。可孙家三小姐,如今的刘家七奶奶却会告诉我啊!”

    “你这个鬼机灵!”顾十七姑狠狠地拍了拍程笳。

    程笳痛得直咧嘴,心里却十分的痛快。

    周少瑾在旁边直笑,也觉得程笳非常的聪明。

    等送走了宋夫人,程家各房头就开始准备年节礼了。

    长房大老爷程泾写了封信回来,说他今年刚刚入阁,人情客往比较多,明年程许又要参加秋闱了,想留了袁氏在京城打点府里的庶务,照顾程许。

    郭老夫人收到信,冷笑着把信拍在了茶几上。

    当时周少瑾给郭老夫人做了两件冬天穿在里面的坎肩,正巧拿过来给郭老夫人试试大小。见状不由得吓了一大跳。

    郭老夫人忙安慰她:“没事,没事。和你不相干。这坎肩做得很好,大小也合适,可见是用了心思的,我很喜欢。正好正月里和那些老太太们打牌穿。”

    周少瑾不好意思地道:“我知道您不是在发我的脾气,是我的胆子太小了。”

    郭老夫人看着她站在那半开的十八学士旁,颜色比那茶花还要娇丽几份,心中一软,笑道:“你这几天没去找你池舅舅下棋吗?”

    “没有。”周少瑾道,“我看沔大舅舅每天都忙着和那些田庄里的庄头、铺子里的大掌柜算账,池舅舅管着整个九如巷的庶务,肯定也很忙。我就没有过去。”

    郭老夫人闻言面色更和煦了,让吕嬷嬷把程泾派人从京都送来的点心拿了两匣子给她,道:“说是什么宫中的贡品,你带回去和你姐姐尝尝。”

    周少瑾笑着道谢,出了上房。

    郭老夫人就叹道:“她还不如一个孩子。那孩子看见自己舅舅很忙都知道不要去打扰四郎,她倒好,不想回来就不想回来,我也知道没哪个媳妇喜欢撇了自己的丈夫孩子守着个孤寡的婆婆,她难道就不能自己跟我说一声。老大也是个趴耳朵,听不得媳妇三句,我看他就是入了阁也就是跟在别人的身后摇旗呐喊,难有说话算数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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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妹们,今天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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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婚期(给紫霄12的加更)

    郭老夫人斥责程泾和袁氏,吕嬷嬷怎敢多言。

    她装着没有听到似的笑着问道:“那今年的年夜饭还是摆在上房吗?”

    程家的规矩,小年各房在各房摆团年饭,大年三十全都在听雨轩吃团年饭,吕嬷嬷所说的年夜饭,是指小年夜的年夜饭。

    郭老夫人却不放过这个话题,道:“这边只有我和四郎过年,摆哪里都行。倒是大太太那边,你派个人去说一声,既然京中的事务繁多,大老爷又指望着她帮着打点,就让她留在京城好了,至于各家的年节礼,也就拜托她多操操心,一并送了吧!我们这边就只管金陵城的几家老亲戚好了。”

    吕嬷嬷恭声应是,等着郭老夫人继续示下,谁知道郭老夫人却端起茶盅来喝了一口茶,道:“听说开了春周家太太要从保定来?你去打听打听,什么时候到。到时候少不得要请周家太太过来吃个便饭。”

    周家太太?

    吕嬷嬷想了想才意识郭老夫人所说的人是周少瑾的继母李氏。

    这可真是难得的体面啊!

    就是二房大太太洪氏娘家来人,老夫人也没有这样招待过。

    她不由地打起了精神,笑着应了声“好”。

    郭老夫人放下了茶盅,道:“那你下去忙去吧!没什么事也不用来跟我说了,说来说去也就是那几件事。”

    吕嬷嬷只好退了下去。

    给袁夫人递话好说,可这年节礼的银子老夫人可是一个字也没有提。

    到底是从公中出还是要为难袁夫人一下由袁夫人自己想办法……这要是会意错了,可是两边都不讨好的事啊?

    这可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啊!

    她简直都要愁白头了。

    周少瑾这边却陪着关老太太高高兴兴地收拾着屋子——程诣明天就要回来了。

    跟着何家老太爷读了些日子的书,据关老太太说,“懂事多了”。

    周少瑾很怀疑。

    前世四房那么艰难,程诣还挺乐观的,今生什么事都还没有发生,他能“懂事”才怪呢!

    不过,程诣能回来,她还是很高兴的。

    家里肯定会热闹几分。

    似儿过来请关老太太示下:“您看是挂这个五彩的锦缎帘子还是挂那个青色的细布帘子?”

    关老太太笑道:“这你得问少瑾。他们年轻人和我们的眼光不同,免得到时候诣哥儿回来了又要在私底下抱怨。”

    周少瑾就和老太太笑道:“我看您是要把这责任推到我身上。若是诣表哥回来了看着这屋子布置的不如意,你正好把我给推出去,说是我帮着布置的。”

    “就是这个意思。”关老太太呵呵笑,道,“你可要小心点了,别到时候被诣哥儿念叨。”

    周少瑾抿了嘴笑,吩咐似儿:“挂那个五彩的锦缎帘子好了。大过年的,也喜庆些。”

    似儿笑着退了下去。

    有小丫鬟跑了进来,笑着禀道:“老安人,二表小姐,镇江廖家的人过来送年节礼了。随行的还有他们的大管事,说是想在年前把大表小姐的婚期定下来。随行的嬷嬷已经进了正院,正挨着给各房的老安人、太太、奶奶们请安呢!”

    关老太太算了算日子,道:“今年他们倒来得早。这还没有喝腊八粥呢!”然后对周少瑾道,“你先回去换件衣服,等会也一起见见廖家的嬷嬷,看看她们有没有其他的话说。”

    廖家看得几个日子关老太太都派人去重新合过八字了,据说都是好日子,关老太太把这个结果写信告诉了周镇。周镇回信来说一切都由关老太太做主。关老太太就选了三月初九的日子。

    在周少瑾的记忆中,前世关老太太也是选了这个日子。

    说是怕离秋闱的日子太近,怕廖绍棠新婚燕尔分了心。

    可不知道为什么,廖家却看中了五月十八那个日子。

    最后说来说去,两家都退了一步,把周少瑾出阁的日子定在了四月二十四。

    后来廖绍棠落第,廖家觉得应该让廖绍棠参加秋闱之后才成亲的,关老太太毫不示弱,道:“我当初就说应该定在三月初九,那是我们程家找了龙虎山的道士亲自看过的日子。是你们坚持要把婚期定在四月二十四,现在又来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这才把廖家的人给压了下去。

    当时她以为是正常,现在看来,廖家却不够有诚意。

    不知道今生廖家是不是还会选了五月十八那个日子。

    周少瑾有些心不在焉地换了件崭新的桃红色镶绿色芽边的棉褙子,戴了朵上次程池送得南珠珠花去了关老太太屋里。

    关老太太刚刚梳洗完毕,正由着拟儿在插簪。

    一旁服侍的王嬷嬷忙笑着请了周少瑾坐下,笑容十分的亲切慈爱,看她的目光好像在看自己的孙女似的。

    周少瑾不禁暗暗称奇。

    王嬷嬷为人端方,也因此有古板,像这样情绪外露,还是她第一次看到。

    难道是因为诣表哥要回来了?

    周少瑾猜测着。

    没一会,廖家的婆子过来了。

    来的是两个婆子,其中一个是钟嬷嬷,另一个是个和钟嬷嬷差不多年纪的妇人,看上去就是一副唯唯诺诺的老实相,话都有些不敢开口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和程家的应酬是以钟嬷嬷为主。

    两人上前给关老太太和周少瑾请了安,互相问候家里的长辈,钟嬷嬷就把同行的那位嬷嬷支了出去:“……你去把来时大太太特意交待带给老安人的那匣子阿胶拿进来。”

    那嬷嬷喃喃应“是”,退了下去。

    钟嬷嬷就歉意地笑道:“没办法,家里这些日子为了大爷的婚事都快忙翻了天,偏生又遇到了过年,只好让她跟了我同来。若有失礼之处,还请老安人和二小姐原谅!”

    有长辈在,周少瑾是向来不说话的。

    关老太太则看出这钟嬷嬷是有事而来,和她应酬了几句,两人就心照不宣地进入了主题。

    “我们家大太太说了,既然老安人找人看过了,三月初九的日子最好,那就把婚期定在三月初九好了,等会我们家大管事就照着这个日子和媒人一起商定婚期。”

    关老太太很满意。

    周少瑾则有些惊讶。

    看样子,前世还是发生了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

    她沉默地听着,就见那钟嬷嬷看了她一眼,把方氏用自己的陪嫁给廖绍棠在京城买了个两进的小院子的事说了,并道:“我们家大太太说了,这是单给大爷的,以后我们家大太太归天了,陪嫁均分,也有大爷一份的。而且京城宅子里的家具、陈设、丫鬟、车夫都一一俱全,只等大爷成亲了就可以带着家眷一起去京城读书了。”

    镇江廖氏可是个大家庭,若说人口,九如巷程家五个房头加起来还没有人家一个房头多。能成亲之后和丈夫出去单过些日子,没有那些琐事打扰,夫妻间的感情必能一日千里。

    关老太太喜出望外。

    周少瑾心知肚明。

    这应该就是方氏提出来的条件了。

    只要她能让姐夫得到程泾或是程渭的指点,她姐姐就能得到方氏这个做婆婆的庇护。

    周少瑾朝着她微笑着点头。

    钟嬷嬷机敏不再说什么,而细细地说起周初瑾的婚事廖家准备请多少客人,置办多少桌酒席,廖绍棠成亲之后每个月会有多少月例等等。

    关老太太越听越高兴,最后钟嬷嬷起身告辞的时候甚至站起来送了送钟嬷嬷。

    钟嬷嬷连声“不敢”。

    周少瑾笑着主动请缨,代了关老太太送钟嬷嬷出门。

    钟嬷嬷见周围没人,忙笑道:“二小姐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您只管说,我这就给我们大太太带话。”

    周少瑾把周少瑾的意思说了。

    当然,她没有说这是姐姐的意思,只说是自己和父亲商量过的结果。

    钟嬷嬷有些失望,但也觉得周少瑾的话有道理。

    有些人情是越用越少的。

    她笑着道谢,由王嬷嬷陪着去了五房给汶大奶奶问安。

    周少瑾还以为姐姐的婚期还会像前世一样会有番波折。

    谁知道过了腊八,廖家那边正式传来消息,周少瑾和廖绍棠成亲的日子定在了三月初九。

    周少瑾开始一阵欢喜,转念想到姐夫明年的秋闱会落第顿时又一身冷汗。

    如果姐夫和前世一样没考中举人,那廖家岂不会把这责任推到姐姐身上!而且外祖母还没有了借口为姐姐辩护。

    要不要跟廖家的人说说,就把婚期定在五月?

    可那也是程家的主意,廖家要为难姐姐他们一样没有办法啊!

    周少瑾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寒碧山房。

    碧玉她们正在除尘,忙请了周少瑾屋里坐:“小心灰尘都落在了您身上。”

    周少瑾勉强地笑了笑。

    清风从外面走进来,板了脸道:“二表小姐,您是来找四老爷的吗?四老爷正在屋里算账呢!四老爷说了,他算账的时候谁也不许打扰,就是怀山大叔,如今都在屋外服侍着呢!”

    “哦!”周少瑾应了一声。

    她也没准备找池舅舅。

    这种事她和池舅舅说也说不清楚,说不定三下两下就让池舅舅给看出端倪来了。她去和池舅舅说,不是没事找事吗?

    再说了,池舅舅在算账的时候她本来就不应该去打扰池舅舅,上次是她不知道,无意间闯了进去……

    周少瑾站在寒碧山房的院子里看碧玉她们扫了会尘,就起身告辞了。

    碧玉奇道:“二表小姐过来干什么的?”

    程池搬到了寒碧山房住,寒碧山房却没有增加人手,大家都忙得团团转,也没有人把碧玉的话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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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春介绍:
周少瑾重生了,前世背叛她的表哥程辂自然被三振出局了,可她还有程许,程诣,程举等许多个表哥……这是个我与程家不得不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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