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撞见(粉红票2100加更)
对面山门顺势而上的台阶摩肩接踵,只见攒头的人头。
周少瑾咋舌。
还好王太太去想办法了,不然让她们就这样挤上去,她倒没什么,只怕郭老夫人会气闷得晕过去了。
她悄然地放了轿帘,眼角的余光突然看见一道青莲色的背影。
猿背蜂腰,十分眼熟。
周少瑾不由挑了帘子张望。
山间下,几个男子正顺着人流往山上去。
别的地方都挤得不能动弹,他们却顺利地往上走。
走在中间的那个穿着青莲色杭绸直裰,系着玉带。他左边的那个穿着宝蓝色祥云团花直裰,身材高大魁梧,好像也在哪里见过。他右边的那个穿着件紫红色五蝠拜寿团花直裰,又高又胖,走的时候肉好像都在抖动似的。他们三人周围跟着几个身手矫健的大汉,其中一个瘦瘦高高的,穿着褐色的细布直裰,腰间系着同色的布带,人群中,那背景莫名地带着几分萧索,好像无意间闯到了那些人之中的陌生路人。
可周少瑾看着却像怀山。
“难道池舅舅和朋友约了逛灵隐寺?”她喃喃地道。
如果池舅舅真的约了人逛灵隐寺,的确不好带着她们——郭老夫人毕竟是长辈,他们少不得要顾忌一下郭老夫人的喜好。可老年人和青年人的喜好又是不同的。
原来池舅舅偷偷跑出去玩了!
周少瑾抿了嘴笑,放下了轿帘,突然觉得灵隐寺都变得亲切了很多,人也跟着踏实下来。
名刹古寺都是差不多的,见过普陀山的寺院之后,再看其他的寺院都会有种“登泰山而小天下”的感觉。
周少瑾随着郭老夫人在大雄宝殿敬了香,王太太陪着他们去旁边的耳房解签。
迎面,程池正和一帮人顺着台阶往下走。
周少瑾大吃一惊。
那个穿宝蓝色祥云团花直裰的竟然是那天她在江北桥头见到的那个萧镇海。
另一个她不认识,白白胖胖的像个馒头,五官都挤到了一起,皮肤却像婴孩似的红润光洁,吹弹欲破。
穿着褐色细布直裰的怀山双手拢袖,面无表情地跟在程池身后。
几个人的目光突然就碰到了一起。
怀山眼底闪过一丝精光,程池却面色如常地和萧镇海说着什么。
周少瑾瞬间意识到,程池并不愿意让这些人知道她和他的关系。
她不禁深深地吸了口气,尽量做出副镇静自若的样子,像那些初来逛庙会的小姑娘似的好奇地看了他们几眼,一把抓住了春晚,低声道:“不许做声!”,随后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旁边一个手提着篮子卖雪梨的妇人身上,笑着用官话问道:“这雪梨多少钱一个?”
“三文钱一个!”妇人答着,掀开篮子上盖着的蓝色粗布帕子,拿了个又大又圆的给周少瑾,“小姐要不要买一个。”
“要。”周少瑾见春晚几个都围了过来,没有谁拿眼睛瞟程池,这才道,“我们每个人要一个。”当是打赏她们的乖巧听话。
程池从她们的身边经过。
周少瑾听见那个叫萧镇海地道:“还是江南出美女!没想到我就这样出来随便逛逛,都能遇到个美人。可惜这小姑娘衣饰华美,头上戴的那对南珠珠花更是少有的南洋珠,可见非富既贵,不然去问问是哪家的姑娘拿回去做个偏房也好……”
那白白胖胖的更是道:“何必这么麻烦,派人跟过去看看就知道底细了。凭萧兄弟的财力人品,只要有心,什么人家的姑娘不手到擒拿……”
周少瑾毛骨悚然。
难怪池舅舅不想让那些人看出他们之间的关系,原来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不过,池舅舅怎么会和这种人在一起呢?
周少瑾在心里思忖着,拉着春晚的手就往偏殿旁的耳房跑。
郭老夫人正由王太太虚扶着在解签的大和尚桌前站起来,见周少瑾面色发白,不由得眉头微蹙,道:“可是遇到什么人对你不敬了?”
她说着,不悦地瞥了一眼紧紧跟在她身后的集萤。
集萤无辜受训,也很无奈,在心里嘀咕道:是程子川说让我寸步不离地跟着您老人家的……何况我一个眼睛还盯着周少瑾呢……
“没有,没有。”周少瑾忙上前挽了郭老夫人的胳膊,道,“我看见有闲帮在外面横冲直撞的,就赶紧过来了。”
郭老夫人面色微愠,道:“这么大的庙会,官府不是应该派了人巡逻的吗?怎么让那些闲帮闯了进来?”
王太太忙道:“往年都有人看管的,今年也不知道怎地,我去看看好了!”
“不用,不用。”若是王太太和程池照了面,肯定会上前问候的,那池舅舅和朋友跑到灵隐寺来上香的事就掩不住了。郭老夫人心里肯定会不高兴的。周少瑾朝着王太太直摆手,道,“我来的时候看见有衙役往那边去,所以才避开的——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免得无意间搅了进去。”
什么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是胆小怕事吧?
王太太心里颇不以为然,面上满是赞同,笑着应“是”。
郭老夫人也不想节外生枝,吩咐吕嬷嬷:“你出去看看。若是人走远了,我们就启程往西湖去吧!到处都是人,照这样下去,我们黄昏时分能赶到西湖就不错了。”
周少瑾想为程池多争取一点时间,笑着喊了吕嬷嬷,道:“嬷嬷出去帮我把碧桃叫进来,我刚才让她去买梨却忘记给她钱了。”
吕嬷嬷笑着应“好”,出了耳房。
不一会,碧桃几个小丫鬟带着梨子走了进来。
周少瑾就让碧桃把梨子放到郭老夫人的轿子里,道:“没想到天气这么热,空气也不好,这梨子不知道好吃不好吃,却很好闻,您要是觉得胸闷,就闻闻这梨子。”
“还是你想得周到。”郭老夫人听了非常的高兴。
吕嬷嬷走了进来,笑道:“我围着大殿转了一圈,没发现那些闲帮,想必是已被官衙看管了。”
周少瑾放下心来。
郭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这才有父母官的样子嘛!”由周少瑾虚扶着出了耳房,往一旁的香云路去。
在不远的月亮门前,裕泰票号的轿子正等着她们下山。
王太太笑道:“一年捐给他们几百两银子,若是这点方便都不行,以后谁还信他们家的香火啊!”
郭老夫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大家一起离开了灵隐寺。
游西湖的人也很多,等找到秦子平安排的画舫,果真已是夕阳西下时分。
王太太不停地奉承着郭老夫人:“还是您老人家有经验,虽是第一次到杭州府来,可一看这路上的情景心里就猜了个七七八八,我痴长了四十几岁,也是做祖母的人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老夫人这样的眼神……”
郭老夫人呵呵地笑,不停将手中的梨子拿在鼻头闻几下,看得出来,对周少瑾这主意很满意。
秦子平和几个仆妇迎了郭老夫人上船。
郭老夫人见那几个仆妇都很面生,行事也粗俗,道:“这是几个人是哪里来的?”
秦子平笑道:“原是这船上服侍的,我怕人手不够,就是暂且先留下来帮着几位姑娘打个下手。”
郭老夫人点头,领着周少瑾在船舱中坐下。
和她们从金陵坐去镇江的画舫不同,这艘画舫更华丽。红漆漆的木地板,黄色绡纱的宫灯,猩猩红锦缎坐垫,粉彩的茶盅盖碗,掐丝珐琅的香炉……不像寻常人家用的。
秦子平笑着解释道:“这是江南首富宗大老爷家的画舫,听说老夫人过来,特意送过来的。”
郭老夫人的丈夫、儿子均官拜小九卿,这样的巴结奉承不知道见过多少。
她不以为意地坐在了罗汉床上。
船缓缓的开动。
刚开始周少瑾还没有注意到,以为是旁边的船离开了码头,等窗外的景象换成了清山绿水,她这才惊觉,道:“池舅舅还没有上船呢!我们不等池舅舅了吗?”
“四老爷会在雷锋塔那里上船。”秦子平笑道,“他吩咐我先陪着老夫人、二表小姐看西湖的景致。”接着解释道,“西湖四老爷不知道来过多少次了。”
言下之意是已经对西湖周围的景致厌倦了。
周少瑾却不怎么相信秦子平的话。
她觉得程池肯定是因为要陪朋友,没办法及时赶到西湖的码头和他们一起出游,所以选了在雷峰塔登船。
可见池舅舅的这些朋友也不怎么样!
如果是好朋友,今天是中秋节,就应该早点放池舅舅回来陪家里人才是。
周少瑾肯定不会去揭穿程池,她在心里腹诽着,生怕郭老夫人因此而心生愠意,笑语盈盈地在郭老夫人面前凑着趣。
郭老夫人好像并没有觉察到异样,和周少瑾笑眯眯地说着话。
三步一景,十步入画。
西湖的山水果然是名不虚传,可当周少瑾听王太太说这些都是人为的山水时,周少瑾顿时有些意兴阑珊,开始怀念起京城的雄伟与壮丽。
好不容易船行至雷锋塔,天色也暗了下来。
王太太问郭老夫人要不要上岸去“拿”几块砖带回金陵。
众人均是不解。
王太太笑道:“前朝有妇人久不生育,四处求佛都不能如愿。结果她有天到灵隐寺里求签,签上让她出寺遇见什么就供奉什么。谁知道那妇人出寺看到的居然是雷锋塔。可她家境贫寒,又怎有财力供奉一座塔?那妇人想了半天,抱了块砖回去供在了神龛上,日夜敬拜。结果没多久她就生下了一个儿子。这件事传开之后,就常有杭州城的妇人趁着夜色跑到雷锋塔抱几块砖回去供奉……据说求子是十分灵验的。”
※
姐妹们,今天的加更。
晚上的更新在十一点左右。
O(∩_∩)O~
※
第二百零四章 西湖
郭老夫人闻言呵呵地笑,道:“我儿子早已生子,孙子还没有娶妻,只能以后有机会再来雷峰塔求子了!”
王太太见马屁拍在了马腿上,笑道:“这也不过是一说罢了,老夫人是有福气的人,子孙兴旺,瓜瓞绵绵,哪里就要去雷峰塔求子呢!”
周少瑾想去。
她想给姐姐抱块砖回去。
可见郭老夫人毫无兴趣,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也不好开口。
船在雷峰塔附近的堤边停下。
四周还停着几艘和他们一样的画舫,船角挂着明灯,透着朦朦胧胧的莹光,映着两岸枝条垂到水面的柳树,黑绰绰一片。
周少瑾不由朝岸上眺望。
身边的画舫有的笑声连连传出男子吟诗高论之声,有些则娇声莺语丝竹不断于耳,也有像他们这样只是来游湖的,却多是听到那不雅之色就立刻避开了。
只是她们要等程池,只好停船靠堤。
周少瑾不由得面红耳赤。
有小船向他们驶来。
周少瑾定睛一看,竟然是程池和怀山。
不是说在雷峰塔等的吗?
怎么又是从别处来的。
周少瑾来不及细想,程池已身轻如燕地跳到了画舫上。
她不由眨了眨眼睛。
那小舟离画舫怎么看都有三尺来宽……这么容易就能跳过来吗?
周少瑾睁大了眼睛。
怀山却驾舟而去。
这是什么情景?
周少瑾满脸茫然。
然后看见一根手指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的。
周少瑾退后几步。
程池正嘴角含笑地站在她面前。
“看什么呢?”他温和地道,“人都傻了!”
“没,没看什么。”周少瑾有好多话要问程池,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程池却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道:“你不在船舱里陪着老夫人,跑到船舷边做什么?这边的水很深的,小心掉下去。”
他的语气温和而亲切,仿佛刚从隔壁的船舱走出来般,让周少瑾有种错觉,好像他们还在沙船上,而他不过是刚才在屋里打了个转而已。
她磕磕巴巴地道:“老夫人正牵挂着您怎么还没有来,我出来看看……既然您已经到了,我们就快回船舱吧!老夫人今天买了很多月饼,说要等了池舅舅过来一起吃呢!”
程池微笑着和她进了船舱。
郭老夫人见了儿子十分的高兴,道:“快过来坐。就等你一个人!”
程池温文地笑,坐在郭老夫人身边。
郭老夫人慈爱地问他用过晚膳没有?午膳在哪里吃的?都吃了些什么?见到朋友没?怎么没有约了朋友一起过来坐坐云云。
程池一一应答:“午膳和晚膳都在富源楼用的,也就是些寻常的菜,或者是因为今天是中秋节,富源头给每位去吃饭的客人都上了碟月饼。原本是想请他们过来聚一聚的,后来一想今天是中秋节,把人约了来只怕不好,用过晚膳之后我们就各自散了。”
郭老夫人笑着点头,吩咐碧玉服侍程池更衣。
不知道为什么,周少瑾却觉得程池没有说实话。
程池更了衣重新回来坐下,画舫已驶出了雷峰塔。
他笑道:“今天是八月十五,月亮最亮最圆的时候,我们正好可以去看最著名的三潭映月。”
王太太在旁连声说好,道:“这三潭映月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看得到的。官衙一般会在每年端午节、中元节、八月十五等日子才会在塔中点燃灯光,洞口糊上薄纸,让洞形印入湖面,形成三潭映月的景象。不知道有多少人来过好几次杭州府都没有机会看到这三潭映月的奇景。老夫人一到就看到了,我们也跟着老夫人沾光了。”
郭老夫人微微地笑,扶着周少瑾的手出了船舱。
此时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画舫的灯把湖面照得通明,岸边又有人放烟火,引了孩童看热闹,嘻笑之声时隐时现地飘荡在湖面。
程池请了王太太给郭老夫人讲三潭映月,自己却退后几步,站到了她们的身后。
周少瑾不免觉得奇怪,仔细地打量着四周。
就看见一艘绿杆红窗的新画舫缓缓地从他们不远处向东边驶去。透明的琉璃窗内,一个魁梧的身影和一个胖胖的身影正对坐而饮。
周少瑾不由回头睃了眼程池。
没想到程池正朝她望过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撞了个正着。
程池表情坦荡,朝着她笑着微微颔首。
周少瑾却像窥破了什么被人当场捉住般脸腾地红了起来,低着头转过身去。
程池不禁嘴角轻翘。
在灵隐寺看见周少瑾的时候,他的确吓了一大跳,可没想到这丫头却像换了个人似的,不仅装出一副和他素不相识的样子,还若无其事地叫住了卖梨的妇人买梨子……
想到这里,他眼神微沉。
萧镇海!
在关外嚣张惯了。
还以为自己占着个山头就是霸王了。
别说他看中了萧家那一亩三分地,就算他们之间没有瓜葛,就凭着他萧镇海这张狂的劲儿,他也得给萧镇海点教训尝尝,不然他还以为靠着漕帮就能在江南横着走了!
程池的面色渐渐冷了起来。
他想到在灵隐寺里见到的周少瑾。
头上簪着的南珠珠花小巧玲珑,圆润可爱,就像那小丫头的人似的,乖巧得很,说她什么她都能认真地听着,从来都不让人操心。
他又觉得很是欣慰,心头微暖。
周少瑾感觉到身边陡然间冒出股寒气又很快地散了。
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耸了耸肩。
在她旁边服侍的春晚忙轻声道:“小姐,您觉得冷吗?”
“没事。”周少瑾见王太太正告诉郭老夫人怎么看三潭映月,低声道,“可能是夜里的风有点冷,等会就好了,别扫了老夫人的兴。”
春晚闭着嘴点头。
郭老夫人就朝着周少瑾道:“你也过来看看。四郎我们就不管他了,他常来杭州府。”
程池笑道:“母亲就是偏心。我常来杭州府和您让我跟着您开开眼界可是两回事!”
郭老夫人就让出位置来,笑道:“好,好,好。我今天也指点你看看美景。”
众人哈哈地笑。
程池就在笑声中走了过去,站在那里观看了半晌,还道:“景色的确不错。”
逗得郭老夫人止不住地大笑,朝着周少瑾招手:“我们别理他。”
周少瑾满脸是笑的走了过去。
程池则让到了一旁。
郭老夫人就指了湖面的月亮让周少瑾看。
周少瑾一抬头,却看见怀山悄无声息地站在船尾。
她愕然。
郭老夫人已道:“看见了没有?看见五个月亮了没有?”
周少瑾忙敛了心绪,顺着郭老夫人所指的方向望去。
湖面果然有五个月亮,都皎洁如玉,分不出哪个是天上的那个月亮,哪个是塔中的灯光。
难怪会称为西景十景。
周少瑾很是感慨,看了一眼目露艳羡的集萤,又看了一眼郭老夫人,欲言又止。
郭老夫人赞同地笑了笑,对吕嬷嬷等人道:“你们也看看吧!难得出来一趟。”
众人不由高呼起“老夫人”来。
郭老夫人笑逐颜开,带着周少瑾去了船舱。
之后他们又吃了月饼喝了些桂花酒,回到城中时已天色微白,城门已开。
周少瑾倒头就睡,直到黄昏时分才醒过来。
春晚笑着告诉她:“老夫人也刚醒,让碧玉姐姐传了话过来,说今天各自在屋里歇了,明天一早去钱塘那边的别院,看钱塘涌潮。”
周少瑾软绵绵地点头,睡了个回笼觉人才慢慢地清醒过来。
春晚端了膳食进来。
周少瑾喝了点粥,吃了几块米糕,问起老夫人来。
春晚道:“老夫人又歇下了,翡翠和玛瑙两个位姑娘当值。”
那就不过去请安了。
周少瑾漱了口,懒懒地躺在床上。
幽幽的桂花香从窗外飘进来。
周少瑾有些睡不着,披衣推窗,发现月光比昨天还要明亮地洒落在院子里。
她想了想,道:“春晚,集萤歇下了吗?”
“应该还没有吧?”春晚有些不敢肯定地道,“我看到集萤屋里点着灯,但不知道她歇了没有。”
周少瑾犹豫了片刻,道:“你陪我去看看。”
春晚不明所以的应“是”,服侍周少瑾更衣,去了集萤那里。
程池还没有睡,正在和怀山说话:“……萧镇海应该是起了疑心,所以昨天才会临时改变主意要去灵隐寺。还好歪打正着,王太太安排母亲从侧门的香云路进寺,遇到二表小姐的时候二表小姐机敏地装作不认识我们的。这个萧镇海,只怕是留不得了。”
“四爷,”怀山顿时紧张地道,“萧镇海如今已和蒋沁搭上了话,天津北塘码头迟迟早早会把萧镇海给拖垮,您又何必多此一举?让他自生自灭岂不更好?说不定他还会感激您救他于水火之中呢?您平时总说做事要动脑筋,针尖对麦芒是最蠢的事,您今天怎么会想到要致萧镇海于死地?他们不是打消顾虑去了扬州筹款去了吗?”
程池有片刻的恍惚。
他今天对萧镇海的怒气的确过于强硬了些。
怀山说的办法才是他常用的。
他今天和萧镇海、蒋沁虚与委蛇,不就是想坐收渔翁之利吗?
怎么事到临头他脑海里却冒出个两败俱伤的念头呢?
程池皱了皱眉头。
怀山走到了门前又折了回来,道:“商婆子说,二表小姐去了集萤姑娘屋里。”
※
姐妹们,今天的更新。
明天的加更定在下午五点左右。
⊙﹏⊙b汗
这两天太忙了,只能利用中午休息和晚上在家的时候写文。
※
第二百零五章 砖头(粉红票2130加更)
程池奇道:“这么晚了,二表小姐找集萤什么事?”
怀山道:“我让商婆子去听听墙根去。”
程池没有反对。
怀山眼底流露出淡淡的笑意,出了厢房。
程池想着昨天早上和萧镇海、蒋沁的会面。
集萤回到他的身边,求他庇护的事别人不知道,漕帮内部肯定是知道的,蒋沁遇到他却一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样子,甚至暗示他,焦家在漕帮想一家独大,漕帮的人不服气已经良久,现在他们家的独子被人断了手臂,漕帮的人都有些幸灾乐祸。并说,虽然三家亲如一家,可也不能为了私己坏了江湖道义,如果焦家做得太过份,另一家蒋沁不能做主,可蒋家肯定是会站在他这一边的。就算蒋家明面上不好和焦家撕脸,暗中给焦家使使绊子却不成问题的。
所谓的漕帮三大当家,不过是当初三个人共同创办了漕帮。可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三大家传到如今,为了利益、名誉早已不复当年的亲密,蒋沁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三家的罅隙已深,翻脸是迟早的事。
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利用这件事把萧家拉下水?
仅仅是让萧家舍财还不足以动摇萧家的根本,最好的办法是等到萧镇海耗费了萧家大量的银钱时萧家有人跳出来质疑萧镇海的能力……
他在心里盘算着,怀山走了进来,笑着禀道:“二表小姐想让集萤小姐想办法帮她从雷峰塔抱几块砖回来!”
程池愕然,道:“这又是什么讲究?”
怀山把自己从商婆子那里听到的关于雷峰塔能送子的传言告诉了程池。
程池更是惊讶,道:“二表小姐要这做什么?”
她今年才十三岁,离成亲还早着,更不要说生儿育女了。
怀山也想不透,笑道:“也许是要给哪个亲戚捎带。”
程池想到了周镇至今无子。
他道:“这是小事,集萤没有答应吗?”
“没有。”怀山道,“蒋沁过来,江湖上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眼睛盯着杭州府,集萤姑娘不想节外生枝。”然后笑道,“集萤姑娘这些日子懂事多了,每天早晚都会勤练武技。”
程池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吩咐怀山:“那你去想办法给二表小姐弄几砖回来好了,不过,这砖不是本人抱回来的也能行吗?”
“不知道。”怀山笑道,“我去跟商婆子说一声,让她去问问。万一非得本人去抱,我看不如让二表小姐写封信给周大人。”
程池很是赞同,道:“你再顺便跟商婆子说一声,明天我们去观潮,让她除了注意郭老夫人,二表小姐那里也要看顾着点,可别让潮水把人冲走了。就她那一副丁香般的样子,被卷到江里只怕想找到都成问题……”
怀山笑着去了商婆子那里。
商婆子骇然,道:“四爷什么时候管起这些事来?”
怀山道:“四爷向来做什么像什么——您看他打理九如巷的庶务,还有谁比他做得更好吗?”
“那倒也是。”商婆子笑道,“如今四爷既然默许老夫人带了二表小姐同行,自然也要照顾好二表小姐。”又道,“我这就去问问二表小姐,免得四爷做了好事却没有落个好。”
怀山失笑,道:“四爷又不是稀罕这些好。”
商婆子唠叨道:“你们这些大男人就是这样,这也不放在心上,那也不打紧,结果呢?那次要不是我在计家的面前多了几句嘴,计家的大老爷又怎么会想到焦家打的是什么主意?四爷又怎么能那么容易就收服了计家?有时候还是得多唠叨两句……”
“好,好,好。”怀山投降,“你想说就去说好了。”
商婆子呵呵笑着去了周少瑾住的地方。
周少瑾被集萤拒绝,正是无人可求心情低落的时候,听说程池身边的商嬷嬷求见,她不禁睁大了眼睛,道:“她来干什么?”
碧桃摇头,道:“我看不像是有什么急事的样子。”
“请她到宴息室喝茶。”周少瑾想到她是服侍程池的人,对她还是比较礼遇的,“我换件衣服就过去。”
碧桃退了下去。
周少瑾简单地挽了个纂儿,穿了件半新不旧的桃红色比甲见了商婆子。
商婆子看那么俗艳的颜色穿在周少瑾的身上不仅没有让周少瑾气质受损反而还平添了些许妩媚,不由在心里暗暗感慨。
这周家二小姐长得的确是好看,不然许大爷也不会念念不忘,前几天还写信回来让人打听周少瑾的近况。
她笑着给周少瑾行了礼,道:“集萤姑娘说您想抱块雷峰塔的砖回去,四爷就让我来问问您,这砖得您亲自去取还是随便谁取都可以?”
这个问题周少瑾还没有仔细想过。
不过,程池能答应她从雷峰塔上抱块砖回去,她已是喜出望外,忙让春晚给商婆子上茶,自己去了王太太那里。
王太太已经歇下了,知道了周少瑾的来意,睡意惺忪地道:“我们明天就要去钱塘江了……老夫人答应派人去雷峰塔了?”
“不是老夫人。”周少瑾有些不好意地道,“是四老爷答应了。”然后把商婆子的顾忌告诉了王太太。
王太太惊出一身冷汗,哪里还有半点的睡意,忙笑:“不管是自己去取还是托了人去请,这诚意是一样的,菩萨都会知道,都会保佑的。”
也就是说,谁去取都一样了!
周少瑾高高兴兴地去回了商婆子。
商婆子笑着告辞了。
周少瑾满心欢喜,在床上翻来覆去良久才睡着。
第二天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了商婆子天还没有亮就送来的两块砖。
青色的砖久经风雨已变得有些陈旧,却依旧透着方正、凝重。
周少瑾吩咐春晚用两块绫布包着放进了箱笼里,这才去给郭老夫人请安。
休息了一天,郭老夫人神采奕奕,招呼周少瑾一起用早膳:“今天厨房有小米鸡汤海参粥,我听着稀罕,就让人盛了些来。你要是吃得不习惯,就换别的……我想想,他们应该还有白粥和百合粥、青菜粥。”
“我和您用一样的就是了。”周少瑾坐下来,尝了口粥。
好吃是好吃,只是她有些不习惯粥里放了海参。
一旁服侍的王太太则笑道:“这小米鸡汤海参粥最补气腱脾,有了春秋的人和壮年男子用最好不过了。二表小姐倒不勉强。”
周少瑾立刻意识到这粥是专为郭老夫人和程池做的。
她讪讪然笑了笑,还是勉强把粥吃完了。
程池那边派了人来问能不能启程了。
东西昨天就收拾好了,周少瑾扶着郭老夫人上了轿。
他们今天会借居在江南的首富宗老爷在钱塘的别院。
秋日清晨的阳光温暖而清爽,周少瑾不时地撩了帘子朝外望。
袅袅的炊烟,牛背上的牧童,还有河边妇人捶打衣服时传来的爽朗笑声,都让她觉安宁温馨。
临近中午的时候,他们的轿子停在了宗家的别院。
那别院不过三进大小,却粉墙黛瓦,花树满庭,游廊两侧更是应景般的摆放着各色的菊花,情景十分的宜人。
程池笑道:“这原是宗大老爷曾祖父晚年时静养的院子,那钱塘江离这里不过两射之地。他听说您要来,非让我带您过来住两天不可。我想着我们过几天才启程回金陵,这里又颇为清静,也就应下来了。”
“这里很不错。”郭老夫人笑着四处打量了几眼,道,“让宗大老爷费心了,替我谢谢他。”
程池笑着应“好”,周少瑾被安排在了郭老夫人西边的厢房里。
用过午膳,休息了一会,程池带着周少瑾和郭老夫人去后院看看:“……那里有个小小的凉亭,站在那里也可以看见钱塘江的潮涌,却不如在江边观潮那样的雄伟壮观。我寻思着头一天我们就在凉亭里看看,若是您感兴趣,第二天我们再去江边观潮好了。我们的时间还很充裕。”
谁知道她们还没有出门,宗家的大管家拿了帖子过来,说明天一早宗家的老太太想带着几个媳妇和孙女过来拜会郭老夫人。
郭老夫人看着程池。
程池笑道:“明天就是八月十八了,我看还是等过了明天再说吧!”
秦子平去回了话。
他们一行去了后院的凉亭。
虽然明天才是观潮的好日子,可惊涛拍岸,浪声一阵接着一阵,钱塘江潮涌的壮观已初见端倪。
郭老夫人笑道:“我们明天去江边观潮。站在这里看,犹如隔靴搔痒,哪里能感受到钱塘江的雄壮。”
程池笑着应“是”,吩咐秦子平准备出行的事宜。
他们听着涛声在凉亭里坐着说了会闲话,直到太阳落山,他们才回到厢房。
郭老夫人去更衣。
周少瑾趁机对程池道:“池舅舅,谢谢您了,雷峰塔的砖我已经收到了。”
等她回了金陵,一定会想办法报答池舅舅的。
程池微微颔首,正色地道:“希望雷峰塔不要因此而倒塌就好了!不然那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周少瑾愣了半天才明白程池说了些什么。
她面色微赤,正不知道说什么好,郭老夫人走出来,笑道:“我瞧着今天晚的月色也很好,等会用了晚膳,我们到院子里走走可好?”
周少瑾和程池欣然应允。
秦子平却匆匆忙忙走了过来。
※
姐妹们,今天的加更。
O(∩_∩)O~
我感觉到我的“债务”正在慢慢地减少。
PS:今天晚上的更新十一点左右。
※
第二百零六章 喜讯
周少瑾等人不由面露诧异。
秦子平却难掩欢喜,眉飞色舞地高声道:“老夫人,四老爷,大喜,大喜!大老爷擢了礼部尚书,文华殿大学士!”
“真的!”就算郭老夫人经历了不知道多少事,听到这个消息还是被吓了一大跳,忍不住反复地道,“是真的吗?你听谁说的?”
秦子平扬了扬手中的信笺,道:“老夫人,金陵送来的——金陵城都知道了,二房的老祖宗已经开了祠堂祭了祖!”
郭老夫人冷笑,道:“他倒会演戏,我儿子还跟着我在杭州府呢,他出什么头!”
这话秦子平就不敢搭腔了。
程池笑道:“您和他生这闲气做什么?在外人看来,我们是一家,大哥如今拜相入阁,他领着家里人祭告祖先也是应该的。不管怎么说,出头的是我们长房,他就是做再多的小动作也没有用。以后还有他二房好看的日子呢!”
郭老夫人这才神色微霁。
程池瞥了一眼周少瑾。
周少瑾又惊又喜。
程泾提前入阁,程家的命运也算是有了小小的改变吧?
接下来她只有取得了池舅舅的信任,或是让她跟程泾说上话或是把她的话传给程泾,程家就能避开被抄家灭族的命运,她也就能救四房于水火之中了,也不枉她重生了一次!
周少瑾双手合十就朝着西边念了声“阿弥陀佛”。
程池嘴角微翘,笑了笑。
看得出来,这样的结果让小丫头也很高兴。
大哥这次能顺利入阁,这小丫头功劳不小。
他们虽然担心申敏之会帮黄理说项,但袁家和程家素来同进退,这个机会太难得了,而且程泾入阁对袁维昌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们以为袁家就算不帮程家,也会在这关键的时候保持沉默的。没想到袁维昌却一心一意要还了申敏之的这个恩情,宁愿让黄理上位。
只是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听说的消息?
如果是周镇,这个恩情他们长房是要还的。如果是其他人……那就让小丫鬟去还这个人情吧!
因为突然得了这样个好消息,郭老夫人十分的高兴,身边服侍的人统统都有赏,包括王太太在内,都赏了两个步步高升的金锞子。
王太太十分的高兴,对周少瑾道:“这两个金锞子我要留着,等我孙子下场的时候,我要放在考篮里图个吉利。”
周少瑾抿了嘴笑,把自己从郭老夫人那里得来的两个金锞子拿了出来,道:“您要是瞧得上眼,就当是我借花献佛,送给你孙子的。”
王太太喜出望外,谢了又谢,趁机套起周少瑾的话来:“……二表小姐家里也是做官的吧?不然怎么有这样的气派呢?”
可能是在程家住久了,周少瑾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家有什么了不起的。
捧着茶点进来的春晚却与有荣焉地道:“那当然。我们家老爷是两榜进士出身,四品的知府。听老安人说,我们家老爷迟迟早早都要进京为官的。镇江廖家,您听说过没有?我们家大姑爷就是镇江廖家的长房长孙,那也是诗书传世的官宦人家……”
周少瑾不太喜欢春晚这样和一个并不相熟的人谈论家里的事,笑着喊了声“春晚”,道:“就你话多!还不快把茶端过来,我们说了半天的话,口都渴了!”
春晚讪讪然地笑,忙给两人奉茶。
周少瑾就问起王太太的来意来。
王太太不过是看着周少瑾一个人,想过来认个脸熟,哪里有什么事?可周少瑾问起来,她也不好直说,脑袋转了又转,这才笑道:“二表小姐过几天一定要回金陵城吗?我们大掌柜还特意去了趟天目山,帮二表小姐淘了一盆墨菊,一盆大一品,一盆六角大红,虽比不得十八学士,却也十分罕见了,只是这几盆花一直被苗五师傅养在温棚里,大掌柜怕骤然间搬过来水土不服养不好,特意让苗五师傅从温棚里移了出来,准备等那几株花草硬朗一些了再送过来……也不知道时间上来不来得及?”
大一品是兰花的一种,居兰花八大名品之首;而六角大红则是茶花的一种,也是数得着的珍品。
周少瑾暗暗心惊这位大掌柜的厉害。只是她在大兴的田庄时也莳弄花草,这几盆花虽然名贵,可她都曾见过,大一品更是爱兰之人都要试着养一养的名品,她若是重新开始养花,未必就养不出来。
“日子定下来了就不好再改了。”周少瑾笑道,“只有请您帮我多谢大掌柜了。以后有机会再来杭州的时候再麻烦他帮我找些好花好草的。”
王太太也只是这么一说。
既然花已经谋到了,他们只管奉上,至于这花是死是活,他们的心意已经到了,就与他们没有什么关系了。
王太太笑着和周少瑾说起这几天的见闻来。
※
郭老夫人的内室,程池正在和母亲低语:“……不管袁家怎么想,大哥的失望是可想而知的。我觉得这样也未必不好。当年程叙一直压着大哥,大哥走投无路之下才会和袁氏联手的,可寒门小户有寒门小户的好处,至少人口简单,有事了好改弦易辙;大家族也有大家族的苦恼,要决策的时候有点头脸的人都要站出来说上两句,等到事情有了结论,黄花菜也凉了。我觉得大哥应该趁着这个机会与袁氏渐行渐远,和宋景然那边搭上话才是。
“若是要联姻,我看宋家的女儿比闵家的要好——宋景然只有这么一个女儿,闵家却拿着嘉善的前程做筹码,不免太过势利,以后就算是愿意在仕途上帮嘉善一把,代价只怕也很高昂。”
“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郭老夫人肃然地道,“只是你大嫂那个人你也是知道的,她总觉得闵家的孩子都很聪慧,闵家的几位小姐又是出了名的像男子一样会读书、善时文,你大嫂觉得能娶了闵家的姑娘进门,至少可以保证嘉善的孩子不是个愚蠢的。我毕竟是做祖母的,不好越过他们夫妻给嘉善做这个主。”
程池笑道:“那就别管他们好了。反正以大哥的年纪,儿子不成还可以指望孙子。”
“胡说八道。”郭老夫人听着嗔笑道,“你大哥年纪也不小了,偏偏嘉善和让哥儿都是不让人省心的。我看我们长房到了今时今日也算得上鲜花着锦了,倒把后面几代人的福运都用完了。”
程池不接话。
母亲一是希望他能早日成亲,让她抱上孙子。如果不成,退而求其次,希望他能把程让带在身边指点功课,让长房再多个读书种子。
他道:“以后的事谁知道!二房的两位老祖宗机关算尽又怎样?还不是因为子嗣单薄只能睛睁睁地看着子孙没落。娘,您以后还是少操些心吧!只可惜父亲去得早,不然您也可以有个做阁老的丈夫,一个做阁老的儿子了!”
郭老夫人知道儿子的心结在哪里,也不好勉强,更不想破坏这些日子母子之间其乐融融的气氛,干脆顺着儿子的话转移了话题,道:“你要不要去趟京城?你大哥刚做了礼部的堂官,只怕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着呢……”
程池打断了母亲的话,笑道:“那不过是缺银子罢了!只要银子到了就行了,我去不去应该都不打紧吧!”
“你这孩子!”郭老夫人最听不得程池这漫不经心的口吻,道,“你难道就不想去见见你大哥?”
“不想。”程池极其干净利落地道,“我要是大哥,就会和宋景然联手。可我知道大哥为了大嫂的缘故,肯定还会和袁家眉来眼去的,我看着心里烦,还不如不看。”
郭老夫人闻言深深地叹了口气。
程池站起身来,道:“您也早点歇了吧!明天我们还要去看潮涌呢!”
“你也早点睡。”长子和幼子之间的矛盾让郭老夫人总是很烦心,她有些无精打采地道,“你大哥能入阁,总是件好事。至少你做起生意也更便利了。”
“那倒是。”程池随口安抚着母亲,出了正房。
西边的厢房还点着灯。
程池问朗月:“二表小姐还没有歇下吗?”
朗月笑道:“王太太一直在二表小姐屋里说话,刚刚才走。”
程池想了想,道:“你去跟商婆子说一声,看看二表小姐歇下了没有。若是还没有歇下,我有几句话问二表小姐。”
朗月一溜烟地跑去找了商婆子过来。
周少瑾刚刚盥洗,春晚和碧桃正在给她用毛巾绞头发。听说程池要见她,她匆匆绾了个纂就出了房门。
程池就站在院子走廊的柳树旁。
他见周少瑾头发还湿着,道:“晚上风凉,怎么没把头发绞干就跑了出来?”
周少瑾总不能说自己不敢让他等,只好悻悻然地笑。
程池朝四周看了看,道:“那就去你屋里说话好了!”
周少瑾知道这是程池怕她湿着头发吹风着了凉,想想自己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并没有不得体的地方,笑着应了,和程池去了自己住的厢房。
春晚上了茶点,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和朗月一起守在了门口。
屋里静悄悄的只剩下了周少瑾和程池。
程池这才道:“若是给你消息的人有什么要求,你一定要记得跟我说。不管怎么说,受益的是我们长房,你不要傻傻地觉得这只是件小事而去求你父亲,让你父亲为难!”
※
姐妹们,今天的更新。
明天原加更依旧在下午的五点左右。
O(∩_∩)O~
※
第二百零七章 观潮(粉红票2160加更)
周少瑾不知道说什么好。
池舅舅之所以相信她说的话,是误会她从什么地方听到了支言片语,可她真的没有得到过谁指点,她总不能杜撰出一个人来吧?
“应该不会的。”她支支吾吾,只好保证道,“如果真有什么事,我一定会告诉池舅舅的。”
程池有些怀疑。
以周少瑾的性子,只怕不把她逼到墙角,她是不会开口求助的。
他不担心周少瑾是无意间听到了什么,他担心的是有人特意让周少瑾听见了些什么。
如果是周镇,他不会害自己的女儿。
但如果是别人,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程池想了想,道:“良国公府的朱小姐还常和你联系吗?”
“我来杭州府之前还曾给她写过一封信。”周少瑾老老实实地道,“答应给她戴几把梳篦回去。”
“那梳篦买了吗?”
“买了。”周少瑾道,“就是那天去清河坊的时候买的。买了两套,一套是满池娇的,一套是花开富贵的。”
满池娇多是鸳鸯戏水的图样。
她说的时候有些不好意。
程池根本没有注意到,沉吟道:“知道良国公什么时候回金陵吗?”
“知道。”这件事朱珠曾经提到过,周少瑾道,“说是重阳节之前会赶回来的。”
应该不是良国公府。
良国公已于八月初十回到了金陵城。
章俊华致仕的时候良国公已经启程,他不可能得到消息。
程池想到自己曾经答应过周少瑾不追问她的,决定对这件事还是静观其变。
他站起身来,道:“时候不早了,你早点歇了吧!明天还要去钱塘江看潮涌。”
周少瑾乖乖应喏,送了程池出门。
程池走到门口,却突然停住了脚步,沉吟道:“若是朱家大小姐请了你去家里玩,你记得告诉我一声。”
周少瑾温顺地应“好”。
程池不觉地笑了起来,看着灯光下她那温婉柔顺的样子,不由道:“你倒好,我说什么你都应允,也不怕被人哄了去。”
周少瑾抿了嘴笑,道:“我知道池舅舅是为我好。”
这么肯定!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始终如一地为她好。
程池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些许的揶揄。
池舅舅肯定以为自己是在和他客气。
周少瑾忙道:“我知道您是怕良国公世子爷回来之后重提和笳表姐的婚事,我糊里糊涂地卷入其中……”
程池心中一震。
她竟然知道自己的心思!
看她平时傻里傻气的,没想到关键的时候却一点也不糊涂。
他目光微闪,脸上虽然还带着笑,可那揶揄之色却渐渐褪去,表情慢慢变得端凝。
周少瑾陡然间感觉到程池不一样了。
他虽然平时文质彬彬,谦谦如君子,笑容和煦而温暖,神色淡定而自若,性情平和而宽容,可她总觉得自己和池舅舅还隔着她看不见的距离,仿佛天边的星子,你看见它闪闪发光,你知道它明亮而又璀璨,可它却离你有千万里之距离,让你想靠近却沮丧地发现你根本不知道哪里有天梯。
可这一刻的池舅舅,严肃、冷峻、深沉、淡漠,甚至带着些许俯视天下的睥睨。
这才是真正的池舅舅吧?
不然他凭什么让嘉兴首富方鑫同追着他跑?不然他凭什么创立裕泰票号?不然他凭什么劫法场?
就像看清楚了层层迷雾后所隐藏的未知。
原来并不让人觉得恐惧。
周少瑾的心突然间放下,踏实起来,再看程池,就少了几分敬畏。
她解释道:“皇上要镇守各地的藩王公卿进京朝见,良国公府想让您同行,可见良国公在皇上面前也不是很有体面的。程家是金陵的百年世族,若是良国公府能和程家结亲,仕林中的人多数会看在程家的份上对他们比较宽和。只要没有言官弹劾他们,他们做人低调些,就算是有什么事,良国公府也不会首当其冲。
“笳表姐就成了最好的联姻人选。
“可这件事对程家没有一点好处。不仅没有好处,还会因为和良国公府联姻而让仕林中的一些人觉得程家卑躬屈膝,没有诗书礼仪传家的傲骨,坏了程家的名声。程家肯定是不会答应的。
“可良国公府也不会就这样放弃。
“上次良国公世子爷就是利用阿珠给我们送东西的。这次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笳表姐又是三房的人。
“泸大舅母一直想给笳表姐找个好人家。良国公对程家来说虽然不是什么好的人选,却可以提高笳表姐的身份地位,泸大舅母多半会对这件事含糊其辞、暧暧、昧昧的。
“素不知良国公府这次却是要程家做挡箭牌。
“泸大舅母若是一口回绝还好,若是想利用良国公府抬高笳表姐的身价,一个不小心,说不定会弄巧成拙。
“池舅舅是担心我被良国公世子爷利用吗?”她睁着黑黝黝的大眼睛望着程池,“您放心好了,我不会被他们利用的——他们利用我,不是想拖长房下水就是想让四房丢脸,我不会做出对不起你们的事的。”
程池觉得自己牙有点痛。
刚刚还觉得这小丫头关键的时候不糊涂,谁知道这念头还没有散,她又说起傻话来。
长房也好,四房也好,哪个不比这丫头精明,她不担心自己被人骗了还给人数钱,倒担心起别人会被骗!
程池抚了抚额,语气带着几分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无奈,道:“你记得到时候告诉我就是了。”
周少瑾连连应“是”,送了程池出门。
春晚进来收拾茶盅,悄声地问她:“四老爷都说了些什么?”
她两眼发光。
自从程池付钱买了一大堆琉璃饰品让周少瑾回去送人之后,周少瑾身边的人再看程池就和看那财神爷似的。
周少瑾忍俊不禁,唬弄她道:“你就别妄想了!这次四老爷来是教训我的。让我们以后别看着什么就买什么,像乡里人进城没见过世面似的,太丢人现眼了!”
春晚睁大了眼睛,道:“肯定是二小姐让人去雷峰塔抱砖的事让四老爷觉得太丢脸了!”她低声嘀咕道,“您都没有看见商嬷嬷把那两块砖抱过来的时候值门的婆子看我们的眼神,还以为是我们中的谁要求子呢……”
周少瑾抿了嘴直笑。
才不是她让人去雷峰塔抱的砖,分明是池舅舅让人去的。
他又怎么会教训自己的呢?
※
钱塘江是浙江第一大河,北源新安江、南源马金溪,流经杭州、衢州、金华、绍兴、丽水,经由杭州湾流入东海。而真正能看到潮涌的只有杭州湾短短的几里路。
周少瑾他们去的地方离宗家的别院不远,颇为偏僻,但站在堤岸上可以清楚地看见钱塘江的潮水奔腾而来,又力竭而退,把堤岸的沙滩冲洗得干干净净,平整如一。
下了马车的周少瑾看得目瞪口呆,道:“这就是钱塘潮涌吗?”
那河水和普陀山海浪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甚至没有普陀山的水干净清澈。
集萤也目露困惑。
正指使着小厮搬着东西的秦子平笑道:“钱塘江的潮涌之所以有名,它和其他地方有很大的不同——它的潮涌会因为天气、水流不同使得潮涌的时候和潮涌大小都不相同。四老爷算过了,宗家别院的这个地段今天的潮涌最大,又正好是在巳时(上午十点),看完钱塘江的潮涌,我们正好回去用午膳。若是您还想看潮涌,我们就得往萧山,申时(下午三点)是萧山潮涌之时。”
周少瑾等大为惊奇:“这潮涌还可以赶着看?”
“要不然为何说是天下奇观呢?”不知道什么时候程池也下了马车,走到了他们的身边,望着茫茫的钱塘江道,“你们要是觉得无聊,就在岸边走走。我能算出钱塘潮涌的时候,别人也应该能算得出来。等会应该就有人来了。到时候你们就在马车里坐着喝喝茶,等到潮涌的时候再出来也不迟。”
难怪今天出门她们换了马车。
周少瑾等人连连点头。
集萤拉了她去沙滩上看看。
周少瑾是喜静不喜动的性子,闻言笑着摇了摇头,道:“我等潮涌的时候再过去看看。”
郭老夫人却鼓励她:“你就跟着去看看好了!既然来了,就要好好地玩玩才是。我这边有吕嬷嬷陪着,你不用担心。”
周少瑾还有点犹豫。
春晚几个眼巴巴地望着她,生怕她说出拒绝的话来——若是周少瑾不去,她们这些做仆妇的又怎么能去呢?
周少瑾失笑,答应和集萤一起在沙滩上走走。
春晚几个难掩喜色。
几个小姑娘就叽叽喳喳地去了沙滩。
郭老夫人望着她们雀跃的身影露出了慈爱的笑容,对陪着自己的程池道:“看见她们这么高兴,我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程池笑着没有做声。
有时候,喜悦的情绪是能感染的。
太阳渐渐地升了起来,湖面闪着金光。
小姑娘的笑声像清脆的银铃。
程池看见周少瑾提着裙子笑嘻嘻在沙滩上用力地踩着,踩出一串脚印来,像只欢快的小鸟。
可见平时压抑得多厉害!
程池笑着摇了摇头。
有马车快马扬鞭地驰了过来。
程池目光微闪,扶了母亲,道:“娘,我们到马车上去坐吧!有人过来了!”
郭老夫人指了指沙滩:“少瑾……”
“我让商嬷嬷把她们叫回来。”程池笑道,朝着商婆子招了招手。
※
姐妹们,今天的加更。
O(∩_∩)O~
※
第二百零八章 奇遇
周少瑾也发现有人来了,没等商婆子走过来,她已拉了拉集萤,低声地道:“我们回马车上去吧!也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
集萤不以为然,不过她现在是程池的婢女,既然跟着郭老夫人出来了,自然也就要尊重她的身份地位,尊重她身边的人。
她笑着点头,和周少瑾回到了郭老夫人的身边。
一行人往他们停留在堤边的马车走去。
驶过来的马车“吁”的一声停了下来,马车里跳下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看见周少瑾等人,他非常的惊讶,忙转过身去,低声地和马车里的人说起话来。
不一会,马车的帘子撩了起来,一个六旬左右青衣老儒在那青年男子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朝着程池拱了拱手,道:“没想到这么偏僻的地方竟然会遇到公子。老朽姓宋,长沙府人。特带了子孙辈出门游玩。出门能够遇见既是缘分,你我两家是否可以共在此地观潮?”
程池见老儒精神矍铄,谈吐优雅,肤若婴孩,猜测他不是哪位大儒就是哪家世代诗书之家的长者,又见那青年男子不过二十出头,却文质彬彬,举手投足间自然大方,对自己的猜测又肯定了几分。
“老先生不必客气。”他笑道,“良辰美景,人共赏之。老先生还请随意!”
宋姓老儒闻言微笑着捋了捋额下的山羊胡子,对那青年男子道:“宜君,你请了你姐姐和侄儿下来吧!这位公子想必也不是那迂腐之人。”
被称做宜君的男子笑着应是,随行的马车跳下数个健壮婆子,端着脚凳服侍着位花信年华的少妇从马车上下来,又抱了一个年约八、九岁的孩童下了马车。
那孩童一下马车就朝沙滩上跑去。
后面的婆子惊呼着“五郎,小心些”,追了过去。
那青年男子见了哈哈大笑。
少妇却直皱眉,道:“你们这样,会把他给宠坏的。”
那青年男子笑道:“姐姐就是太小心了。五郎不过是被关得太久了。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还爬到屋顶去捉燕子,爹爹也没有说我什么,怎么到了五郎这里,就会被宠坏呢?”
“你总是有道理。”少妇闻言无奈地道,“我说不过你,不和你说了。黄妈妈,你快去把五郎追回来。”最后一句,那少妇却是嘱咐自己身边的仆妇。可也看得出来,这姐弟俩的关系很好。
青年男子摸了头笑,和老儒说了几句话,回到马车提个礼盒朝着程池这边走来。
程池本不欲理睬,转眼却看见郭老夫人正看着他,想着自己若是就这样走开了,回去母亲肯定要唠叨的,索性朝着那男子善意地点了点头,道:“我姓程,金陵人士,陪了母亲和侄女过来观潮。”
那青年男子忙道:“我姓黄,陪着家中的长辈和姐姐、侄儿出来的。这是五芳斋的糕点,打扰了诸位的雅兴,真是抱歉,还请老夫人和小姐不要怪罪。”说着,递上了礼盒。
秦子平忙过来接了,转身拿了包茶叶递给了黄宜君。
程池笑道:“前几天朋友从福建带过来的岩茶,请老先生和公子尝尝。”
黄宜君忙恭身道谢。
河边突然一声巨响。
河堤上的人不由循声望去。
只见一条白浪风驰电掣般地呼啸而来,仿佛江河倒流般奔涌而下地打在河堤上,溅起的水花足足好几丈高,犹如水怪张着大嘴要把人吞没了似,让坐在马车里的周少瑾都慌乱地惊呼着朝后仰去,好像这样就能避开那巨浪似的。
“潮涌了!”程池眉梢也没有动一声,背着手欣赏着潮水“哗”地退去,打湿了地面,淡淡地道,“比我算的早了几刻钟。”
黄宜君却脸色大变,喊了声“糟糕”忙朝那河滩望去。
那孩童正紧紧地被服侍他的妇人搂在怀里。
他不由松了口气。
那孩童脸色苍白,等到潮水退下,这才反应过来,“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宋姓老儒走了过去。
那孩童立刻扑了过去,委屈地喊着“祖父”。
宋姓老儒呵呵地笑,道:“平时说你你总不听,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孩童连连点头,黄豆大小的泪珠挂在嫩嫩的小脸上,很是可爱。
那少妇也走了过去,正欲说什么,又是一个潮头涌过来。
少妇和老儒护着孩子连连后退。
溅起来的潮涌比刚才还要凶猛,被塘堤一挡,轰隆隆地像愤怒水兽般扭头朝旁边的小山撞去,水花如龙般在半空中飞舞。
这个时候谁还有心去想那男女大妨?
周少瑾惊呼着撩开了车帘,挽了郭老夫人的胳膊急声道:“您快看,您快看!”
郭老夫呵呵地笑,道:“看见了,看见了!”说着,伸出手去。
吕嬷嬷忙扶了郭老夫人下车。
周少瑾等人也下了车。
程池忙道:“你们退后些,小心被潮涌给卷走了。”
众人这才相信他所言不虚。
河水一阵接着一阵的涌过来,轰鸣声不绝于耳,冲刷激荡在塘堤和小山之间,让空气都变得湿润起来。
人突然变得像蝼蚁一样渺小。
那宋姓老儒不由激动地击掌道:“天排云阵千雷震,地卷银山万马奔。壮哉!壮哉!此生能见此壮景,足矣!足矣!”
众人听了不由微微地笑。
半晌,潮水渐渐小了。
就像个玩累了的孩童,暂时安静下来。
塘堤湿漉漉的。
宋姓老儒激情难抑,朝着黄宜君挥手道:“走,我们去萧山观潮楼去。”
黄宜君为难道:“姐姐……”
宋姓老儒一愣,随后失望地轻轻叹了口气,道:“那我们回杭州城去吧!”
少妇听闻眼圈一红,道:“宜君,你陪着公公去萧山,我由仆妇们护着回杭州城去就是。”
宋姓老儒听着有些意动。
黄宜君却犹豫不决。
那妇人就咬了咬唇,突然朝着郭老夫人行了个礼,道:“老夫人,能不能让我跟着你们。等我公公和弟弟从萧山回来,再来接我。”
程池没有做声。
周少瑾却能感觉到他的不悦。
她不由朝郭老夫人望去。
郭老夫人已笑道:“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小娘子不必多礼,若是老先生不嫌弃,你就跟着我们好了。”她说着,指了指宗家别院的方向,道,“我们借居在江南首富宗老爷家。”
宋老儒人听了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道:“我看你们不如跟着我们一起去萧山观潮吧?据说那边的潮涌又和这边有些不同……”
周少瑾看见程池眼底好像流露出些许的愠色。
她低声对郭老夫人道:“那边人肯定很多,不然宋老先生也不会犹豫要不要带这位娘子过去了。我们还是回去吧!就算是去萧山观潮,也不过是远远地在观潮楼上看上一眼,哪里比得上这里,那浪水如同在我们头顶上飞似的,如果不是来了钱塘江,不是亲眼所见,我肯定觉得那些书中所写的都是夸大其词。”
周少瑾的一席话让郭老夫人笑了起来。
她道:“好,就听你的,我们回别院去。”
周少瑾甜甜地笑,眼角的余光却朝程池瞥过去。
程池依旧神色温煦,可她却莫名地感觉到他的心情好像好了很多似的。
宋老儒人和黄宜君到底还是不放心,亲自把那妇人送到了他们暂住的宗家别院,还出了张帖子递给程池,道:“我这儿媳妇就麻烦你们了。找个厢房安置她就行了。”
程池不动声色地接过了只有两榜进士出身才能有的大红色洒金名帖一看,也不由得大吃一惊。
那宋姓老儒拿的竟然是户部尚书、东阁大学士、翰林院侍读学士宋旭宋景然的名帖。
程池笑着让人拿了张程泾的名帖给那宋姓老儒。
宋姓老儒大笑,道:“原来是程相的家眷。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程池笑着和宋姓老儒寒暄了几句,这才知道原来这老儒是宋景然的父亲宋泯,黄宜君则是宋景然的妻弟,少妇是宋景然继室黄氏,孩童是宋景然的第五子宋森。
有了这层关系,宋泯放下心来,再无所顾忌。
两家人互相见了礼,宋泯把黄氏托付给了程池,让那马车夫解下了套车的马,轻轻抚了抚马脖子,除了马车夫,把随行的仆妇都留了下来,和黄宜君骑着马,带着宋森往萧山去了。
程池目光微闪。
据说宋景然出身商贾,所以精于算数。
出身两湖,却善骑马的宋父,可见宋家也不是那只知道南货北贩的普通商贾。
那边郭老夫人和黄氏说上了话。
原来那宋母十几年前就去世了,宋父一直没有续弦,一个人生活在长沙老家。今年二月,宋父偶染风寒,竟然卧病月余才起。宋景然十分的担心,特意请了妻弟陪着妻子、儿子把宋父接到京城颐养天年,偏生宋父是个喜欢游历的,带着他们一路游玩,走到了杭州……这才有了今天的相识。
“这才是缘分!”郭老夫人自听了程池提起宋景然,就对宋景然留了心,此时居然遇到宋景然夫人,自然很是热情,道,“夫人只需安心在这里等宋老先生和黄公子折回来。我虽是借居在宗老爷别院,却带了自家的人服侍,夫人需要什么只管开口。”
※
姐妹们,今天的更新。
PS:接到朋友的短信才知道今天是小年夜,不过我们南方好像是过二十四,北方是过二十三,但一样祝大家小年夜快乐!新年有新气象,新福运!
※
第二百零九章 沙滩(粉红票2190加更)
宋夫人知道眼前的老夫人是新晋的礼部尚书、文华殿大学士程泾的母亲,她自然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不仅笑语盈盈,而且说话行事都透着股亲热劲:“我是个脸皮子厚的,那我就不和老夫人客气了。哪天老夫人得了闲,一定要进京去看看,也好让我尽尽地主之谊。”然后褪了手上的一对赤金绞纹镯子要送给周少瑾:“不知道在这里会遇到二表小姐,是我的一点心意,二表小姐可千万别嫌弃。”
这是两家之间的应酬,周少瑾自然不会推脱,让人觉得程家的没有眼界。
她笑盈盈地上前道了谢,接过手镯递给了一旁的春晚。
那宋夫人也是世代书香之家的小姐,不过是到了她这一辈大不如前,虽然后来嫁了宋景然,又跟着去了京城,可大多数的时候还是在内宅打理家务,见识有限。周少瑾长相十分出众,又褪了那点小家子气,在宋夫人看来,这才是真正的名门闺秀的样子,不由得十分喜欢,午膳之后大家移到宴息室喝茶的时候,她拉着周少瑾问个不停。
郭老夫人却是成了精的人物。听小儿子的语气,那袁维昌和宋景然并不十分亲近,长子程泾新入内阁,排位最末,是继续亲袁还是在袁维昌和宋景然之间左右逢源,此时来说都早了点,对这位显然有些摸不清楚头绪的宋夫人太过亲近并不是件好事,至少现在不应该太亲近。所以对宋夫人的那些问题,她也就有所保留。
宋夫人听说周家和程家是姻亲,袁夫人见周少瑾的字写得好,就请了周少瑾帮着抄了部《楞严经》供奉在了普陀山,宋夫人不由得啧啧称奇——宋夫人只识得自己的名字,她不由试探着问起周少瑾的婚事来。
郭老夫人虽然也有意外,却也觉得这是情理之中的事。但对宋夫人说起的什么故交却一点也不感兴趣。
这位宋夫人尚且如此,可见她的那位故交也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喝过茶之后,郭老夫人就打发周少瑾回房去抄经书:“过两天我们会在苏州落脚,苏州的名刹也很多,到时候少不得要去参拜参拜。”
周少瑾只是少思虑,并不是傻。郭老夫人一说她就明白了郭老夫人的意思,何况她不太喜欢像宋夫人说的那样盲婚哑嫁,她总觉得自己这一世若是要嫁人,一定要父亲和姐姐觉得好才行。
前世,每逢过年,她就羡慕那些和丈夫一起回娘家,然后丈夫和娘家的兄弟们坐在一起海吃海喝的夫妻。
她笑着应“是”,带着服侍的丫鬟婆子回了东厢房。
春晚沮丧着帮周少瑾磨墨。
周少瑾抿了嘴笑,道:“你下去歇了吧!老夫人那是应酬宋夫人的话呢,你怎么也当了真!”
“啊!”春晚睁大了眼睛,道,“是真的吗?可我瞧着老夫人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若是你都能看出来老夫人是推托之词,那她老人家又怎么能瞒得过宋夫人?”周少瑾笑道,“你听我的一准没错,去歇了吧!”
“真是奇怪!”春晚嘀咕着退了下去,“二小姐什么时候连老夫人的心思都看得出来了……”
周少瑾听着不由一愣。
是啊!
她什么时候连老夫人的话外之音都能听出来了……瑟瑟发抖地躲在被子里把为难之事都丢给姐姐的那个周少瑾现在想起来突然变得很陌生……
周少瑾笑着随手在多宝阁的阁子上抽了本书翻起来。
那是本对先帝歌功颂德的书,已经有些年代了,她翻了翻,实在是看不下去。
樊刘氏笑眯眯地走了进来,道:“二小姐,集萤姑娘过来了!”
周少瑾正无聊着,忙迎了出去。
集萤穿了男子的短褐,拉了她去钱塘江边的沙滩上玩:“……四爷找的这个地方真好,等我去了苏州,就没有这么方便了。你不是说想脱了鞋子赤着脚在沙滩上走走吗?趁着老夫人有客,四爷在休息,我们去玩一会就回来。”
周少瑾循规蹈矩惯了,近日虽比在九如巷时放开了很多,可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闻言心中大动,可还是犹豫道:“这样不太好吧!我们不如跟池舅舅说一声。”
在她的直觉中,程池要比郭老夫人好说话。
集萤却相反,道:“跟四爷说还不如跟老夫人说呢!我看老夫人待人十分和蔼,又可亲,四爷怎么一点也不像她老人家啊!”
按理,她们出去是得跟老夫人说。
周少瑾道:“要不,你去跟老夫人说一声?”
郭老夫人再宽和,她们也不能得寸进尺啊!
集萤推着周少瑾:“你若是能说通四爷,还要我去老夫人面前丢人现眼干什么啊?”
周少瑾翘了嘴角笑,去了程池那里。
程池正一个人看棋谱,知道了她的来意不仅同意她和集萤去钱塘江的沙滩玩一会,还吩咐秦子平跟着,并道:“如果老夫人问起来,你就说是我让你去的。”
周少瑾听了高兴的差点就跳起来,连声向程池道谢,在去沙滩的路上还问集萤:“池舅舅有没有很重要的要巴结奉承的人?我回去之后就给他也绣幅观音图,他可以在别人家做寿或是娶媳妇的时候用。”
春晚很是赞同,忙道:“二小姐,我帮您分线!”
集萤恨铁不成钢,鄙视道:“四爷不就同意你们出门玩一会吗?你们犯得着这样像再生父母似的感恩戴德吗?还给他绣什么观世音像,我看你们随便在大街上给他买盒点心就行了,不用这样谄媚吧?”
周少瑾听了居然很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我觉得点心也应该买两盒,观世音像也应该绣一副。”她说完,回头问远远地跟在她们身后的秦子平,“你知道四爷喜欢吃什么点心吗?我们还可以学着做点!”
集萤义愤填膺地拽着周少瑾:“你能不能有出息点!”
“有出息和给池舅舅做点心有什么相冲的地方吗?”周少瑾不解地道。
集萤无语。
秦子平强忍着才没有“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集萤一直以来都有些阴沉,可自从遇到了周少瑾之后,却变得越来越开朗、活泼、好动,和那个江湖上传言的“计家大小姐”渐渐地有些相似了。
他温声道:“四老爷什么都吃的,只要做得好吃就行。”
周少瑾皱着眉道:“这是最难的了!什么东西好吃,每人都有每个人的喜好。你就不能举个例子?比如说喜欢吃酥皮,喜欢闻桂花的香……”
秦子平笑道:“您说的这些我还真不知道,我以后会注意的。”
周少瑾顿觉秦子平年纪轻轻的就能做管事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笑着向秦子平道谢,和集萤几个去了沙滩。
早上还浪涛汹涌的河水此刻却温柔地拍打着河岸。
周少瑾四处张望,见秦子平带着几个小厮守在塘堤上,除了她们几个没有旁人,遂放下心来,脱了鞋子踩在了沙地上。
河浪涌过来,周少瑾朝着岸上跑去也未能避开,被打湿了裙裾。
已有了寒意的河水浸透了她的袜子。
她微笑着转身,看见春晚几个正手拉着手踏行在沙滩上。
集萤笑道:“你不脱袜子吗?”
“等一会。”或者是因为没有了长辈在场,周少瑾少了些许的急切,笑道,“我在沙滩上走一会再脱袜子也不迟。”
集萤点头,自顾自地脱起袜子来。
周少瑾忙道:“你就不能找个僻静的地方再脱?秦管事在岸上看着呢!”
“隔得这么远,他能看到什么?”集萤不以为然,脱了另一只袜子,一脚踏进了河水里,叫道,“好舒服啊!你也快脱了鞋下水吧!”
周少瑾朝塘堤望去。
秦子平悠闲地坐在塘堤边,和随行的小厮说着话。
春晚几个已经顽皮地用沙子在垒城墙。
周少瑾用裙摆挡着,悄悄地脱了袜子。
赤足踏在沙子上,痒痒的,很不习惯,可也很有意思。
周少瑾用脚指头抠着沙子,沙面上出现个小洞,水浸进来,像个被雨滴成的小窟窿。
她大感兴趣,换了个地方继续。
一个浪涌过来,她避之不及,裙子全都湿了,十分的狼狈。
周少瑾哈哈地笑,去拧裙子。
膝裤紧紧地贴在她的腿上,修长而纤细,而踏在沙滩上的脚如羊脂玉雕琢而成,线条优美,和略有些粗砾的沙子放在一起,让人看了不由心生怜意。
秦子平忙垂下了眼睑,对程池道:“要不要去喊了二表小姐和集萤……”
“不用了!”程池望着周少瑾笑得如阳光般灿烂的脸庞,淡淡地道,“她们难得出来一趟,就让她们好好地玩玩好了。母亲那里,你派个人去回一声,就说我带着二表小姐几个去了旁边田庄寻问稼事就行了。”
那位宋夫人听说见母亲裙摆上的襽边大方持重又不失明亮,知道是这丫头绣的,非要她帮她画个花样子,母亲这才派了人去找她……不过,以母亲那最不喜欢别人指使自己身边的人的性子,也就找找罢了,找不到说不定更高兴。
秦子平派了人去回话。
原本和浪涛你追我遂,在程池看来非常白痴的周少瑾却在无意间扭头看见了程池。
※
姐妹们,今天的加更。
晚上的更新依旧在十一点左右。
※
第二百一十章 交谈
周少瑾顿时脸色绯红。
池舅舅怎么过来了?
他不是在屋里看棋谱吗?
周少瑾忙用裙裾盖住了脚,也不敢穿鞋,就这样赤着脚朝程池走了过去。
程池心细,见那塘堤边有被潮水冲上来的螺母壳,笑道:“你别过来——这边有螺母壳,小心扎着脚了。”
池舅舅肯定看见她赤着脚在沙滩上乱跑了……
周少瑾的脸更红了,手脚无措地站在那里,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程池无意让她为难,想了想,从塘堤上走了下来,道:“我娘正和宋夫人说话。那宋夫人的话也太多了些。这也问,那也问的,我索性出来走走。不曾想走着走着就走到这边来了。”他问周少瑾:“这里好玩吗?”
“嗯!”周少瑾赧然地点头。
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朝远处望去。
钱塘江潮涌余威尚在,白色浪花一波一波地在江面翻腾,仿佛顽皮的孩子,在水中尽情地畅游,江水时涌时退,不时拍打着沙滩。
集萤和春晚在沙滩上追遂着浪花,碧桃几个则继续地用沙子堆着城墙,玩得乐此不疲。
程池道:“钱塘江的水颇为浑浊,不似海水,下次若是有机会,带你去北海,那边的海滩上的沙子是白色的,太阳照在海滩上,像银子般闪闪发光,非常的漂亮。而临榆那边的海滩又是金色的,太阳照在海滩上的时候,又像金子闪闪发光,当地的人都称它为‘黄金湾’……广西的涠洲岛又不同,那里的海滩都是岩石,悬崖峭壁,怪石嶙峋,不时有飞鸟从你头上掠过,水禽从你身边游过,荒凉,却又莫名的让你感觉到有股勃勃生机……水天一色,气象恢弘……”他说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目光也变得迷离起来,好像沉溺到了涠洲岛美丽的景物之中去了。
周少瑾大为羡慕,睁着大眼睛望着程池,不禁小声地道:“池舅舅去过好多地方啊!”
要是她也能像池舅舅这样,该有多少好!
周少瑾那艳羡的声音让程池从回忆中走了出来。
他望着她毫不掩饰的目光,不由哂笑,道:“你还小,以后也会去很多的地方,不必羡慕我。”
周少瑾道:“我就是去再多的地方,也不可能和池舅舅一样看见那么多美丽的风景。”她说着,抿着嘴笑了起来,满足地道,“这次能跟着老夫人去普陀山敬香,能跟着池舅舅见识钱塘江的潮涌,我平生已足,再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她的声音非常的真诚,让人能感觉到她说话的认真。
程池突然间觉得周少瑾这小丫头很可怜。
还在襁褓之中生母就去世了,跟着继姐寄居在和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外祖母家,像影子一样无声无息地在四房生活到了十二岁,无意间被母亲遇见,让她帮着抄经书,她那么讨厌程嘉善,却还是要耐着性子每天都去寒碧山房,甚至被程嘉善追遂的时候都不敢大声的呵斥程嘉善,而是像仓皇的小鹿般追窜,宁愿向陌生人救助也怕程家的长辈知道了偏颇程嘉善而让她落得个“不知自重”的名声……在程家的十二年里,她又受了多少这样的的委屈,忍受过多少这样的难堪呢?
程池第一次这么仔细地打量眼前的这个小姑娘。
除了一张精致无暇的面孔,她还有双比一般的女孩子都要修长的腿,这让她虽然个子中等,看上去却颇为高挑。
难怪她走起路来特别的轻盈。
再长大些,可能会更漂亮。
程池微微地笑。
如果不是机缘巧合,她碰到了母亲,他可能终其一生都不知道程家的角落里还有个这样的小丫头,虽然胆子很小,性子温顺,也不够聪明,却也开朗活泼,不时露出几分小女孩的狡黠,就像只小猫,平时望着你的时候只知道“喵喵”地讨好你,可若是撒起娇来,也会伸出爪子来挠你两下。你若是发起脾气来板着脸,它就会一溜烟地跑了,躲在门后面打量着你,等你不生气的时候,又小心翼翼地跑过来蹲在你面前歪着脑袋一动不动地望着你,直到你露出个笑脸为止……
他忍俊不禁。
周少瑾还以为程池是在笑她见识太短,羞得耳朵都红了,喃喃地道:“我,我真的觉得能到普陀山,能到钱塘江已经很好了,很多像我这样的人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过金陵城呢!”
程池目光微凛。
他想到了京城的林世晟。
听说他在岳父的暗中支助下谋得了龙骥卫总旗的实职。
周少瑾与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关系呢?
他陡然间觉得意兴阑珊起来。
“我先回去了!”程池笑道,“你们玩一会也回去吧!天色不早了,晚上的江水是很凉的,小心受了凉。我们过两天就要启程去苏州了,生了病会很受罪的。”
周少瑾连连点头,道:“我们这就回去!”心里却有些紧张。
她什么也没有说,池舅舅怎么陡然间就不高兴了呢?
自己要不要给池舅舅赔个不是?
问题是她就算是想赔不是,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错了,该怎么赔这个不是啊!
周少瑾抿了抿唇,再抬望过去的时候发现程池已大步朝塘堤走去,离她已有丈余的距离。
还是算了吧!
周少瑾犹豫道,下次有机会再问问池舅舅好了。
她思忖着,肩膀猝然地被人拍了一下。
周少瑾吓了一大跳,身后已传来集萤的声音:“四爷过来干什么?我最怕他说教了,见他在和你说话,我就佯装没有看见他似的没有过来……”
“你就不能先喊我一声?”周少瑾捂着胸口,余惊未散地嗔道,“人吓人,吓死人的!”
“好了,好了,是我不对。”集萤很没诚意地道歉,“四爷跟你说什么了?我看他走的时候脸色有点不大好的样子。”
集萤也发现池舅舅心情不好了。可见这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她说能跟着郭老夫人去普陀山敬香,跟着他来钱塘江观潮已平生没有什么遗憾的时候,他还笑自己来着,等到她说第二遍的时候,他就翻了脸……到底是为什么嘛?
周少瑾觉得自己的头都大了。偏偏集萤还不悦地追问她:“四爷说了些什么啊?你怎么呆呆的像撞见了鬼似的!”
“你才撞见了鬼呢!”周少瑾没好气地反驳道。
谁知道集萤地嘿嘿地笑了两声,道:“遇到了四爷和撞到了鬼有什么区别?难道我说错了?”
周少瑾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蔫蔫地道:“池舅舅让我们早点回去,说再晚了江水太冷,会着凉的。到时候生病受罪的只会是我们自己。”
“我就知道他会这样的威胁我们!”集萤嘀咕着,但还是听从了程池的建议,喊了春晚几个,“我们回去吧!时候不早了。”
春晚几个依依不舍地穿了鞋袜,个个身上湿漉漉地回了宗家的别院。
婆子们忙着烧了热水给她们梳洗。
周少瑾等人重新梳妆打扮好了就去了上房给郭老夫人问安。
郭老夫人还在和宋夫人说话,但看得出来,郭老夫人眼底已有了已不可见的敷衍,而宋夫人却说得眉飞色舞,正在兴头上。
周少瑾这才知道程池为何去了江边。
她忙道:“我这就给夫人画花样子去。夫人要不要在旁边看着?若是你有很喜欢的花式,我可以试着加进去。”
宋夫人大感兴趣。
郭老夫人眉头微蹙,就要出言阻止。
周少瑾却朝着郭老夫人轻轻地摇了摇头,笑着请宋夫人去了厅堂。
与其让宋夫人烦郭老夫人,不如让她来唠叨自己好了。
等到宋泯等人从萧山返回,已是掌灯时分,周少瑾等人已用晚膳,宋夫人也拿到了全新的花样子。
宋泯自然是谢了又谢。
程池出面应酬,留了宋泯和黄宜君晚膳,并请留了宿:“……此时再回城城门已关,且小公子已疲惫不堪,城门外的几家客栈多是那错过了宿头的行商或是贪图便宜的脚夫,老先生可以将就宋夫人也不好将就,您就别和我客气了。”
那宋泯也是豪爽的脾气,痛快地应了,道:“等你哪天去京城,记得来找我,我请你到京城最好的酒楼去喝酒。”
程池哈哈大笑,道:“您老人家可知道京城最好的酒楼是哪家?在哪里?怎么走?”
宋泯很光棍地道:“我不知道,难道我儿子的车夫也不知道?总之不会少了你的酒就是了!”
程池再次大笑,吩咐秦子平去拿烧刀子:“我是喝不惯那金华酒的,不知老先生能喝不?”
宋泯笑道:“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好!”程池笑道,“今天我们就喝那烧刀子。”
黄宜君面色微僵。
宋泯干脆把他支走了:“你把五郎交给他母亲,他今天跟着我们跑了一天,也累了。”
黄宜君松了口气,等宋森给宋泯和程池行了礼之后,就退了下去。
程池给宋泯倒了碗酒。
宋泯闻了闻,陶醉地闭上了眼睛,道:“好多年都没有喝到这样的好酒了。你是怎么想到借居在宗老爷别院的?早知道这样我也应该向他借别院的,说不定我们还能早点遇上。”
程池笑道:“那老先生又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呢?”
宋泯一愣。
随后两人相视而笑。
异口同声地道着:“河图洛书!”
※
姐妹们,今天的更新。
明天的更新在下午的五点左右。
O(∩_∩)O~
PS:过小年,依旧勤奋的吱吱求粉红票啊……
※
第二百一十一章 夜宿(粉红票2220加更)
程池和宋泯相谈甚欢。
内院正房,宋夫人正拿着周少瑾刚才给她画的一幅花样子大力地赞扬着周少瑾:“……我就是那么一说,谁知道她就勾出来了。真不愧是读过书的大家小姐,就是聪明。我小的时候也很喜欢读书的,每逢哥哥们去私塾,都要送到门口,哥哥们一回来,我就迫不及待地帮他们拿书包,哥哥们在灯下做功课的时候我就在一旁帮着他们端茶倒水,一心盼着哥哥们能在闲暇的时候告诉我认两个字,我如今能看得懂账本,也是那个时候跟着哥哥们偷学的几个字。我当时就发誓,若是我哪天有了女儿,一定要让她读书识字,别像我似的。”
郭老夫人呵呵地笑,道:“各地的乡风不同。我们那里的女孩子大多数识字。少瑾这也只是一般。”
宋夫人掩了嘴笑,道:“老夫人您就别和我客气了。我在京中可是见过不少江南官宦世家的小姐,但像二表小姐这样人品、相貌、学识的,可是从来没见过……”
周少瑾只当没有听见,低头坐在那里拿着临时找来的一块绫布随手绣着玉簪花。
宋森则坐在摆满了菜肴的圆桌前,由乳娘喂着菜饭,眼珠子却骨碌碌直转,不时地偷窥着周少瑾,直到有婆子进来禀告,说宋老先生决定和程池出去走走,让她们早点歇息,不用等他们了,屋里的气氛才骤然一变。
“这个时候?”郭老夫人皱着眉,满脸的担心,“有什么事这么急,难道就不能等到明天早上?”
那婆子也答不清楚,道:“四老爷和宋老先生、黄公子一起去的,秦管事带着几个护院随行,想必不会有什么事,老夫人只管放心好了。”
郭老夫人怎么可能放得下心来?
宋夫人愧疚地道:“老夫人,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家老太爷就是这个脾气,好好的半夜起来看星星,正农忙的时候突然跑到巴山去访友,结果遇到了大暴雨,把山都冲垮了,差点就把命留在那里了。还有一次,他老人家带了一船鲜果行至镇江,他老人家丢下管事伙计一个人去了济南府,一船货差一点就全烂了。听说我婆婆在世的时候没少为这件事和公公生气,后来我婆婆不在了,我公公不愿意续弦,就是不想有人管着他……”她有些惶恐地站了起来,道,“没想到他老人家居然拉了四老爷出去……我,我这就让人去寻他老人家……”
宋老先生的性情的确有些古怪,不过,周少瑾相信程池不是那种心血来潮,听风就是雨,随便哪件事都能打动他的人,他既然决定和宋老先生一起出去走走,想必是觉得有一起出去走走的必要,她们大可不必如此担心。
“老夫人。”周少瑾柔声地劝着郭老夫人,“您别担心,池舅舅做事向来妥贴,他们也许只是喝多了酒,想去钱塘江上走走,或是诗兴大发,要去怀古一番。您要是实在不放心,我们喊了外院服侍的人进来问问就是了。”
郭老夫人微微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你池舅舅也不是小孩子了,他的事他自己知道,他既然让婆子来跟我们说一声,我们也不必喊了外院服侍的来问。明天一早他们回来就什么事都清楚了!”又安抚宋夫人,“你且安心去歇息。四郎带着管事和护院随行,我们家的护院,身手都十分了得的,四郎在外行商,都是这些人护着他的安危,快十年了,从来没有出过事。”
宋夫人主要担心程池被自己的公公撺唆,听郭老夫人和周少瑾这么一说,不由长长地舒了口气。
那宋森却人小鬼大地钻进了母亲的怀里,高声嚷着:“舅舅不陪我睡,我害怕!”
宋夫人脸涨得通红,喝斥道:“你都多大了!快站起来!怎么能每天都让你舅舅陪着你睡?你父亲见了,又要责罚你了。”
宋森像麻花似的在宋夫人怀里扭来扭去,就是不肯一个人去睡。
宋夫人没有办法,只好妥协,哄着他道:“你今天若是听话,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哪怕是去什刹海戏冰都可以!”
宋森听着眼睛闪闪发亮,“腾”地一下就从母亲的怀里站了起来,道:“真的?”
“当然。”宋夫人保证道。
“那好。”宋森指了周少瑾,“我要和这位姐姐一起睡。”
屋里的人都愣住。
宋夫人更是脸色由红转紫,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那是你周姐姐,又不是服侍你的人,你怎么能让你周姐姐陪着你睡?我们回了京城,娘带你去什刹海戏冰好了!”
宋森不依,哭着闹着要和周少瑾一起睡。
郭老夫人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周少瑾两世为人,接触到的孩子都是乖巧可爱,懂事听话的,像这样胡搅蛮横的还从来没有见过,她惊愕之余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她回过神来,宋森已经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宋夫人又羞又愤,忙向郭老夫人和周少瑾解释“他平时不是这样的,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又恐吓宋森“你要是再这样胡闹下去,我回去肯定会告诉你爹爹的。你以后惹怒了你爹爹,你爹爹要行家法的时候娘也决不会帮你向你爹爹求情了……”
宋森依旧哭闹不休。
周少瑾很是尴尬,觉得事关自己,自己若是不出面解决,只会让做为主人的郭老夫人为难。
她犹豫着上前几步,就要答应让宋森和她一起睡,谁知道她还没有开口,就被郭老夫人沉声一句“少瑾”给吓得把到了嘴边的话都咽了下去。
宋森地突然挣脱了母亲,一把抱住了周少瑾,哭道:“姐姐,漂亮姐姐,我要和你睡。我一定听你的话,乖乖的不吵你,闹你……”
“你这孩子!”宋夫人神色狼狈,想把儿子从周少瑾身边拽开。
周少瑾窘然,想到刚才郭老夫那声不悦的喊声和目光,很是为难,只好柔声安抚着宋森道:“你既然说听我的话,那就快点站好了,别哭了。”
宋森趁机和她讲条件:“那你要答应和我一起睡。”
周少瑾不敢答应。
郭老夫人笑着站了起来,对宋夫人道:“森哥儿喜欢我们家二丫头,原是二丫头的荣幸,只是二丫头年纪也不小了,早已到了男女分席而坐的年纪,只不过是因为你们家老爷和我们家大老爷同在内阁为官,我们家四郎又和宋老先生一见如故,我们也就没有讲究什么,只当是通家之好在走动。别的事都好说,可森哥儿要和少瑾一起睡,却不太好。”
“您老人家说的是,说的是。”宋夫人无颜面对郭老夫人。
郭老夫人呵呵地笑,对宋森道:“森哥儿,你也是读书人家的子弟,我说的话你听懂了吗?”
她说着,笑眯眯地望着宋森,目光却如冰似霜,仿佛一柄寒光四射的利刃,直刺人心底。
周少瑾打了个寒颤,莫名就想起了程池。
他们母子俩,好像啊!
她不由垂了眼睑,这才发现抱着她的宋森身子微僵,小脸上带着些许的惊恐。
周少瑾不由在心里暗“哈”一声。
还是郭老夫人厉害,就这么目露寒光就把宋森给镇住了。
郭老夫人打了宋森一巴掌,随后又给了他一个甜枣,道:“你是不是很喜欢周姐姐?”
宋森不住地点头。
郭老夫人笑道:“那好,你周姐姐每天晚上都要服侍我,你就跟着我们一起睡吧!”说完,她对宋夫人道:“我看这孩子皮得很,你若是放心,我今天就帮你带他一夜,你正好趁机好好歇歇。”
“这怎么能行!”宋夫人连连摆手。
谁知道宋森却大声道:“娘,我就跟着老夫人和姐姐一起睡。”
宋夫人沉着脸上前就拉宋森,宋森灵活地躲到了周少瑾的身后。
周少瑾朝郭老夫人望去。
郭老夫人点了点头。
周少瑾就笑道:“宋夫人,您就让他跟着我们好了!我之前也是怕吵着了老夫人,没敢答应您的。”
宋森又要死要活地跟着周少瑾,宋夫人没有办法,只好点头答应。
郭老夫人就吩咐宗家的人抬了张罗汉床放在她的内室,又找了被褥出来铺上。
宋夫人则和宋森的乳母带着宋森去淋浴更衣。
屋里只剩下郭老夫人和周少瑾了。
周少瑾羞愧地低了头,道:“老夫人,都是我不好……”
“傻丫头,你有什么不好的?”郭老夫人听着笑着打断了她的话,“若说不好,分明是那宋夫人教子无方,与你有什么关系?你用不着心中不安!”
周少瑾抬头,仔细地打量着郭老夫人。
郭老夫人眼中含笑,神色自若。
老夫人真的没有迁怒她!
周少瑾眼眶微红。
从前有什么事,大家都一定是责怪她,觉得是她的错……
“好了,别哭别哭!”郭老夫人见状怜惜地揽了她肩膀,低声地道,“好孩子,我年纪大了,最怕看见别人伤心难过。这件事我知道让你受委屈了,可宋夫人远道是客,我也不好直接回了她们,你就看在我的份上,忍一忍。明天我们两家就分道扬镳了……”
周少瑾连连点头,眼泪却忍不住簌簌落下。
※
姐妹们,今天的加更。
据说明天是情人节,不知道大家都有什么安排啊?不知道会不会像我继续在家里写文……
PS:快过年了,单位家里的事都特别多,有错字,等会才能改。
※
第二百一十二章 宋森
晚上,郭老夫人和周少瑾睡在内室的那张填漆床上,隔着道屏风,是宋森睡的罗汉床。
宋森的乳娘坐在床前哄着他。
他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扒着屏风朝里望。
郭老夫人皱眉。
周少瑾柔声道:“我去哄哄他好了,您早点歇了,明天一早宗家的老安人还要过来给您问安呢!”
郭老夫人从年轻时就多思多虑,睡眠不好,此时哪有一点睡意,叹道:“你别管他,只管自己歇了。他若是哭闹,自有他的乳娘照顾。”
这话说起来虽不错,可若是宋森哭闹起来,睡不好的却是郭老夫人。
周少瑾笑道:“我去看看就来。这孩子之前看着挺好的,吃饭的时候才突然发起拧来,说不定是个要顺毛摸的。若是这孩子听话也就罢了,若是不听话,我也不会宠着他的。”
不然岂不是辜负了郭老夫人的一片维护之心?
郭老夫人不赞成。
值夜的碧玉朝周少瑾使了个眼色。
周少瑾佯装喝茶的样子走了过去。
碧玉小声道:“您若是能哄哄那孩子还是哄哄吧!老夫人向来就睡得不好。”
周少瑾明白过来,喝了茶,给郭老夫人掖了掖被角,执意地去看看宋森。
郭老夫人不好强行阻止,只好由着她去。
宋森见周少瑾走过来,喜得抓耳挠腮,拉了周少瑾的手道:“姐姐,你好漂亮!你有妹妹吗?你能不能让你妹妹随我家去?我会好好待她的!”
周少瑾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我没有妹妹,只有一个姐姐。”
宋森很是失望,道:“我也有很多姐姐,可没有一个姐姐比得上周姐姐漂亮。你明天就要回金陵了吗?我还要随着我祖父去海宁。姐姐,你以后会去京城吗?我家就住在地安门旁边的四条胡同从东往西数第五家。姐姐,你如果去京城,可以去找我玩。你要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也可以找我。”
周少瑾笑盈盈地应“好”,道:“你快睡吧!明天你们还要回城呢!”
宋森乖乖地点头,乖巧得像个女孩子,没有一点刚才的蛮横无礼。
宋森的乳娘低声道:“平时五爷是很听话的,他是太喜欢二表小姐了。”
周少瑾但笑不语。
屋子里安静下来。
就在周少瑾以为宋森睡着了准备离开的时候,宋森突然又睁开了眼睛,朝周少瑾喊着“姐姐”。
周少瑾笑道:“怎么了?”
宋森道:“姐姐你许配了人家吗?”
周少瑾脸微红,道:“小孩子家,别乱说话。”
“我没有乱说话。”宋森嘟了嘴,不高兴地道,“我大哥就要娶嫂子了。我爹想让我大哥娶已经去世了的大娘娘家的侄女,可我哥哥不愿意,来找我娘,我娘又不敢跟我爹说。周姐姐,我哥哥也长得也很漂亮,我三表姐就很想嫁给我大哥,但我不喜欢她。她没人的时候就板着张脸,看上去像别人欠了她银子似的。我跟我娘说了,我娘就不愿意让她嫁给我大哥了。你嫁给我哥哥吧!这样你就能和我一起回京城了。我娘很好的,我娘没有女儿。我娘常说要给我生个妹妹。我不要妹妹,我要周姐姐……”
周少瑾啼笑皆非,轻轻地拍了拍他,道:“好了,好了。你快睡吧!这些事以后再说。”
宋森不满地从被子里爬了出来,小脸绷得紧紧的,道:“周姐姐,那你到底跟不跟我回京城?”
“我不能跟着你回京城。”周少瑾见这孩子念念不忘就惦记着这件事,也正色地和他道,“我有父母家人,我自然要跟他们在一起。至于说去你们家,我长在金陵,亲戚六眷都在金陵,没准备去京城。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大人总以为孩子小,觉得孩子的问题通常都不怎么重要,不是漫不经心就是敷衍塞责,很少有人像周少瑾这样像对待大人般地和宋森说话。
宋森听了虽然伤心,却也觉得她说得话有道理,他不好耍赖。
“真的不能去吗?”他不死心地问。
“真不能去!”周少瑾很认真地道,“你想想,如果因为有人喜欢你,觉得可以让你锦衣玉食,就把你从你的母亲身边带走,让你从此以后很难再见自己的父母、兄弟一眼,你为了锦衣玉食,会跟着那人走吗?”
“当然不会。”宋森毫不犹豫地道。
“你也不会啊!”周少瑾笑道,“你们家再好,可是让我远离我的父母姐姐,我也不会觉得好啊!”
宋森不说话了。
周少瑾笑着把他塞进了被子里:“快睡吧!别胡思乱想了,你如果想我,可以让你祖父带你去金陵城看我啊!”
“好啊,好啊!”宋森脸庞都亮了起来,伸出手指要和周少瑾拉勾,“……一百年不许赖。”
“好啊!”周少瑾和宋森拉了勾。
宋森安心睡着了。
屏风后面,郭老夫人听着他们窃窃私语,不由欣慰地笑起来,侧了个身,笑着睡着了。
※
儿子这么丢人现眼的,宋夫人像烙饼似的,一夜都没有睡着,第二天天刚亮就穿衣起床,在屋里走来走去,好不容易等到朝霞染红了天空,她这才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了郭老夫人那里。
正房的人都已经洗漱整齐,郭老夫人穿了件黄藤色织四季平安图案的湖绸褙子,花白的头发整整齐齐地绾在脑后,精神焕发,正在用早膳。宋森穿着了件深锦红的直裰,腰间系着同色的布带子,垂了两三个荷包,小大人似地坐在郭老夫人下首的绣墩上,正由周少瑾喂着早膳。
看见母亲,他把口中的食物咽下,这才跳下了绣墩,恭恭敬敬地给母亲行了个礼,问了早安。
宋夫人有些懵。
往日听话懂事的儿子突然像魔魇了似的又哭又闹,非要和只有一面之缘的周少瑾睡觉,她担心了一个晚上,再见到儿子的时候,儿子好像被施了清心咒似的,又突然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儿。
到底是她中了魔还是儿子被什么附了体?
她张大了嘴巴,磕磕巴巴地道:“你,你好了?”说完,眼睛一红,一把抱住了儿子,哽咽道,“森哥儿,你没事了吧?你昨天可把娘吓坏了……”
“娘,我没事。”宋森说着,露出欢喜又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周姐姐答应我,她如果去京城就去找我玩,我如果有空的时候,也可以随祖父一起去金陵城看周姐姐。”
宋夫人满脸通红。
儿子到了现在还闹腾人家周小姐。
“老夫人,二表小姐,”她赧色地低头道,“小孩子不懂事,还请二位不要放在心上。”
郭老夫人呵呵地笑,道:“你也说了是孩子,我们怎么会和他计较?你还没有用早膳吗?今天厨房里做了汤包,味道还不错,你也用点吧!”
宋夫人此时才觉得饿,不好意思地道谢,坐下来和郭老夫人一起用了早膳。
早膳没多久,程池和宋泯几个回来了。
郭老夫人忙催了吕嬷嬷去问。
周少瑾却一反常态地喊住了吕嬷嬷,道:“嬷嬷等会也问问四老爷和宋老先生用过早膳了没有?若是没用早膳,还请嬷嬷去跟厨房的说一声。”
吕嬷嬷朝郭老夫人望过去。
郭老夫人点头,道:“二丫头想得很周到,你记得先问问四郎和宋老先生用过早膳了没有。”
吕嬷嬷恭敬地笑着应是,去了外院。
不一会,她折回来禀道:“四老爷和宋老先生等都已用早膳了,四老爷说,宋老先生早上和他有事要出去一趟,待用过午膳了宋老先生才会回城,让您陪宋夫人坐会。”
也就是说,这个宋森还要在家里盘桓半天!
周少瑾有点怕这个孩子的缠劲。
她道:“知道四老爷和宋老先生去干什么吗?”
吕嬷嬷笑道:“四老爷雇了艘船,说是要和宋老先生到钱塘江的江心里去量什么水,得要半天的功夫。”
这肯定是自己公公的主意。
宋夫人此时恨不得消失不见才好。
周少瑾却松了口气,道:“就在附近,这就好……”她原来还想让吕嬷嬷帮着跑跑腿,想到刚才自己情急之下有些逾越地让吕嬷嬷给程池带话,决定还是让春晚去给她跑腿好了。
郭老夫人则和周少瑾想到一块去了。
她请了宋夫人和她一起见宗家的女眷。
宋夫人怎么好意思继续呆在这里,她忙道:“我昨天一夜没睡,就怕森哥儿给您惹麻烦。我就不陪你逛院子了,我把森哥儿带回去和他说说话。”
郭老夫人没有勉强,宋森也没有像昨天那样的哭闹,给郭老夫人和周少瑾行过礼之后,就随着宋夫人回了客居的厢房。
巳初,宗家的人依约而来。
周少瑾悄然吩咐春晚:“你让厨房做些茶点给池舅舅和宋老先生送去。我看宋老先生是个爱茶的人,他们要在船里呆一个上午,他们肯定会一起喝茶的。”
春晚去了厨房,正好有为招待宗家女眷提前做好的菜点,春晚装了一些让人送去钱塘江边,然后去给周少瑾回了话。
宗家老安人带了七、八个女眷过来,有的三十出头,有的二十四五,还有两位小姐一个十八岁,一个十五岁。而且每个人都给她准备了非常贵重的见面礼,她正忙着认人,闻言也只是忙中偷闲地“嗯”了一声,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
姐妹们,今天的更新。
没想到天外仙仙还给我送了情人节礼物,谢谢天外仙仙。
O(∩_∩)O~
※
第二百一十三章 算数(粉红票2250加更)
程池和宋泯稳稳地站在一艘乌篷船的船头,看着邻船的秦子平等人照着他们的吩咐反复地将木板放在江面,拿着怀表对照着木板从上游流到下游的时间和距离。
站在他们身后的黄宜君小声嘀咕道:“这样就可以算出水流的大小吗?可测出了水流的大小又有什么作用呢?反正每年的八月十八都是钱塘江潮涌最大的时候,从古至今都没有出过错,就算是算出了会提前几天来潮但八月十八日这天都会有潮涌,不过是大小不同的区别,又有谁会注意到这些呢……”
昨天晚上喝酒喝得好好的,宋老先生和程子川却突然决定去钱塘江的杭州湾看看,他受了姐夫的委托,一定要平安顺利地将宋泯“请”到京城,他也就只好放下筷子,跟着他们一起去的杭州湾。
宋老先生和程子川围着杭州湾走了大半夜,他坐在一旁看得上眼皮和下眼皮打着架,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到被程子川的随从摇醒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宋老先生和程子川又立刻赶回了白洋村,那个秦管事更是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几条乌篷船,他们草草地用过早膳就蹲在了这乌篷船上,然后就是看着那个秦管事照着宋老先生和程子川的吩咐一会把那块木板从这船飘浮到那船,一会从那船就飘浮到这船,秦管事则拿了程子川的怀表在那里看看时间。
宋老先生则没有一点超一品大员父亲的样子,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老头似的,自程子川将那块掐丝珐琅的怀表从衣袖里掏出来之后,他的双眼就像粘在了那怀表上似的,还涎着脸问程子川“这怀表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素不知像这样的怀表虽然稀罕,可在京城的东直门外却也是有卖的,而且姐夫就有一块,平时就放在库里,姐夫很喜欢的样子,但宋老先生是姐夫的父亲,他要是开口,姐夫还能不给他不成?
这样眼巴巴地盯着人家的怀表看……也太没面子了!
这都不说,当那程子川说这是从西洋人手里弄来的,还承认说给他也弄一块的时候,宋老先生的那表情,说是感恩戴德也不为过,甚至屁颠屁颠称起程子川为“程先生”来。这要是让姐夫听见了,这脸可往哪里搁啊!
难怪姐夫无论如何也要把宋老先生“请”到自己身边的。
而他们这样看着那块木板飘来飘去的已经快一个时辰了,什么时候才算完啊?
太阳照在江面上,天气格外的炎热,他头昏眼花,恨不得立刻就下船。
但宋老先生正和程子川“玩”得高兴,他又能说什么呢?
黄宜君看着程池年青的面庞,小声地嘟呶了几句,因为声音太小了,大家也没听清楚他在嘟呶些什么。
在旁边服侍的朗月就翻了翻白眼。
这个黄宜君,刚开始的时候还挺谦和的,可后来发现四老爷不过比他大五岁他还是秀才四老爷却已经是进士了,他就开始有些不自在了,等到宋老先生要和四老爷平辈而交的时候,他就开始有些风中凌乱了,好像宋老先生和四老爷平辈而交是件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一样。
不过,这也不能怪黄宜君。
他一看就是老实本份、循规蹈矩的读书人,自然不能理解四老爷和宋老先生在干些什么!
朗月颇有些同情他地道:“黄公子,您要不要到船舱里去坐坐?外面的太阳太大了点。”
也好!
黄宜君思量道,反正宋老先生也不需要他,他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
“那就有劳小哥了!”他客客气气地道。
有小舟奋力地划了过来。
程池和宋泯不约而同地皱眉,那程池更是吩咐身边的随从:“那是哪里来的船?让他们改道走!”
宋老先生也道:“他们这样会影响木板飘浮的速度,我们不知道又要花多少的时间!”
程池面沉如水。
有灵敏的护卫对着个那小舟就喊了起来:“你们是哪里来的?我们在这边有事,船能不能靠着江边行?”
小舟里的人却笑道:“秦总管,小的是宗家别院的,奉了老夫人之命来给程老爷和宋老先生送茶点的。”
秦子平朝程池望去。
程池苦笑。
秦子平忙收拾了东西,派人去把东西接了过来,送到了程池的乌篷船上。
程池朝着宋老先生作揖,无奈地道:“看来我们只能喝杯茶再继续测水流了。”
宋泯哈哈地笑,道:“姜还是老的辣啊!她老人家若是不差人送茶点来,你我恐怕会这么一直在船头站到回程。”他说着,感慨道,“你也不要嫌弃老夫人麻烦,老夫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恨不得一天之间走遍我朝的大川大泽,家里有什么事总是不耐烦,觉得他们是拖累,等到我那发妻不在了,身边再也没有个唠叨的人,也没有人管我了,我反而觉得人心里空荡荡的,没有个着落了似的。说来说去,这人走到哪里,都需要有个家,家里有等着你的人、惦记着你的人,这人活着才不会觉得孤单。不过,我现在说这些你就算是听进去了也未必有体会,非要等你年纪大些了,有了经历就明白了。”
程池没有做声。
他垂着眼睑望着黑漆红底洒金海棠花攒盒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的云片糕、桃酥、玫瑰膏、萝卜饼、什锦蜜饯……像要逃避宋泯的话似的,心思陡然间飘得很远。
这点心肯定不是母亲帮他准备的。
母亲若是帮他准备茶点,一定是新鲜做的。这种在外面铺子里买回来的云片糕和桃酥肯定不会放在攒盒里。
程池脑海里浮现出一张精致的小脸,水汪汪的眼睛,眼巴巴地望着她,满满的全是信任……仿佛一只急于得到主人表扬的小猫,他只要拍拍她的头,她就高兴好半天。
家里除了母亲,也只有她能指使动那些仆妇了。
他喝着茶,把攒盒里的点心都尝了个遍,最后吃了萝卜饼。
※
宗家别院,周少瑾端坐在郭老夫人的下首,笑着听宗老安人和郭老夫人、宋夫人说话。
而宗家的老安人见骤然间又多了个阁老夫人,不知道有多兴奋,说话都有些打颤起来,那份奉承劲,让并不常和人应酬的宋夫人手脚无措,很是不习惯。还好有郭老夫人在一旁带着,她这才渐渐恢复了常态。
宋夫人不由朝郭老夫人投去了感激的一瞥。
她在京中之所以不常出门应酬,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宋景然的结发妻子在京城湖广籍的官宦之家中有着贤良淑德的名声,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不善于应酬,别人总是拿她和宋景然的发妻相比较。她越发的不敢出门了。
在郭老夫人这里,没有了对比,她觉得应酬也不是件让她紧张惶恐之事了,气氛很快变得轻快起来。
宗老安人热情地请郭老夫人和宋夫人去家里做客。
郭老夫人婉言谢绝,只是说程池明天还有安排,邀请宗老安人有闲的时候去金陵做客。
宗老安人自然是满口答应。
在别院用过午膳,宗老安人以为郭老夫人还要招待宋夫人,很有眼色地带着家中的女眷告辞了。
宋夫人松了口气。
程池和宋泯回来了。
别院又忙了起来。
小厮们端了水进去服侍两人梳洗,厨房里重新置办宴席,宋夫人收拾东西准备跟回杭州府。
至于周少瑾,知道程池把那萝卜饼都吃了,笑弯了眉眼,让春晚去打赏了厨房的。
春晚道:“我们要把这萝卜饼的方子记下来带回去吗?”
“当然啊!”周少瑾笑道,“我们明天就再做点,看老夫人喜欢不喜欢吃。到时候就可以让寒碧山房的厨房里照着做了。”
春晚连连点头,帮周少瑾磨墨。
宋夫人来向郭老夫人辞行,依依不舍地道:“也不知道公公是什么打算?若是能和老夫人同行,那可是我的福气。”
从来没有人像郭老夫人这样指导过她怎样的接人待物,她今天学到了不少。
郭老夫人却无意和她们同行,笑道:“这得看你们家老太爷的意思啊!”
宋夫人连连点头,真诚地邀郭老夫人去京城的家里作客。
郭老夫人应下。
两人离别了半天,谁知道程池和宋泯却久久没有出现。
郭老夫人愕然,让人去打听。
原来程池和宋泯用过午膳又钻进了书房,大半个时辰了也没有出来。
这下不要说郭老夫人了,就是周少瑾也奇怪起来,道:“池舅舅和宋老先生这是怎么了?”
宋夫人茫然不知。
宋森高声道:“周姐姐,我知道祖父在干什么——他肯定和程世叔在算算数!祖父告诉我,如果想治理水患,就要知道水流得有多急。想知道水流得有多急,就得学会算数。祖父肯定看见钱塘江的潮涌差点把人都卷走了,所以数出数来,好让父亲治理水患,让钱塘江不再每年都发生潮涌。”
让钱塘江不再每年都发生潮涌,不说别的,首先这天下的文人骚客就要把宋老先生给骂得狗血淋头。
宋森天真无邪的童言童语让郭老夫人和周少瑾捧腹大笑。
宋夫人红着脸去捂宋森的嘴。
宋森却一扭头躲到了周少瑾的身后。
※
姐妹们,今天的加更。
祝大家情节人愉快!
PS:起点抽得太销魂了,我一直在登录……Σ(°△°|||)︴……
※
第二百一十四章 同行
宋夫人伸手就要去拽宋森。
郭老夫人却笑道:“小孩子童言无忌,宋夫人不必责怪于他。”
宋夫人只好窘然地作罢。
郭老夫人就差了吕嬷嬷去看程池和宋老先生在干什么,并笑道:“说不定还真让森哥儿说中了呢!”
宋森肯定地道:“祖父肯定在算数。”
周少瑾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大家重新坐下来。
吕嬷嬷回来笑着禀道:“还真让宋少爷说对了,四老爷和宋老先生围着大书案,一个一头的在算数。听宋老先生的意思,如果明年富春江的有大水,钱塘江的潮涌肯定没有今年壮观……宋老先生邀了四老爷明天还来钱墉观潮。”
“好啊,好啊!”宋夫人高兴地道,“这样以后我们两家就还能见面了。”
郭老夫人微笑着点头。
到了酉时(注:下午四点),宋老先生等人若是还不回城,就又要在宗家的别院歇一天了,程池和宋老先生这才意犹未尽地从书房出来,宋老先生还反复地叮嘱程池:“……你别忘了给我也弄个像你那样的怀表——它走得可真准!”
程池笑着应了,对宋老先生道:“我说的话,您也仔细地考虑考虑。朝廷已经有十年没有治理江南的水患了,而淳安等地却水患频繁,最多两年,朝廷肯定会整治河工,老先生何不把自己平生所得写书刊印,让后人也知道如何预防水患?如何修理河堤呢?”
宋泯却神色微黯,道:“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毕竟交浅言深,程池虽然可惜,却也尊重宋泯的决定,他亲自送宋老先生出了别院,然后转身去了书房,一个人在书房里算到打了二更鼓,这才歇下。
郭老夫人就吩咐大家不要吵醒了程池。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有亮程池就醒了,在塘堤上走了半圈,这才回了别院。
郭老夫人问他:“可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要不要我跟你哥哥打声招呼?”
“哪就要哥哥帮着出面解决啊!”程池失笑,陪着郭老夫人用早膳。
周少瑾帮他摆了箸碗,这才坐了下来。
程池看了周少瑾一眼,笑道:“昨天的茶点是你让送过去的吧?”
郭老夫人奇道:“什么点心?”
周少瑾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想着池舅舅和宋老先生坐在船上肯定很无聊,就让厨房的做了些点心。”
郭老夫人笑着点头,道:“我昨天只顾着和宗家的人应酬了。还好有你跟在我身边,我可省心不少!”
周少瑾赧然道:“是我跟着您学了很多东西才是。”
“那也要你愿意学才行啊!”郭老夫人笑道,“你也别和我客气了,以后我若是有什么地方想得不周到的,你只管帮我记得就是。”
除了吃吃喝喝的事,其他的事她可没什么本领帮郭老夫人记住了。
周少瑾抿了嘴笑。
用过早膳,郭老夫人留了程池说话。
周少瑾猜测郭老夫人肯定是要问程池昨天都和宋老先生去干什么去了,可郭老夫人无意留她,她也不好意思在那里听,只得起身告辞了。
外面,清风和朗月正站在院子中间小声地说着话。
周少瑾脚步轻盈地走了过去,就听见清风不悦地道:“宋老先生是宋阁老的父亲,多好的机会啊!宋老先生想和我们一起北上,偏偏我们四爷怕二表小姐受委屈,没有答应……”
她吓了一大跳,沉声道:“清风,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清风和朗月神色惶恐地回头,忙道:“没什么!没什么!”
周少瑾道:“你们不告诉我,我就去问池舅舅去。”
“您别去。”清风急急地道,“我告诉您就是了。宋老先生会堪舆之术,四老爷和宋老先生相谈甚欢,四老爷就邀了宋老先生一同北上,宋老先生欣然同意了。可四老爷回来一听那宋家小公子在老夫人那里闹腾了一番,就改变主意了,让秦管事找了借口去回宋老先生。秦管事就觉得可惜。说四老爷当初拒绝了朝廷的甄选,如果再想做官,没有封疆大吏的廷推是不可能的,而且就算是封疆大吏的廷推,那也分三六九等……”他说到这里,小心翼翼地瞥了周少瑾一眼,低声道,“据说皇上非常的器重宋阁老……”
周少瑾知道。
不仅此时的皇帝非常的器重宋阁老,就是之后的皇帝也非常的器重宋阁老。
他们是想让程池走宋景然的路子吧!
周少瑾想也没想地道:“不管是谁的主意,我这就去跟四老爷说,我不会拖四老爷的后腿的。”说完,返回了上房。
清风和朗月面面相觑。
朗月就埋怨清风,道:“我说别和二表小姐玩这么多花样吧?她那是为人温和而不是愚蠢!你看,把二表小姐给得罪了吧?”
清风犹不认输,嘴硬道:“我怎么知道二表小姐这么好说话,秦管事教给我们说的话我们还没有说完,二表小姐就决定去劝四老爷了……”
“反正,你以后不能再这么对付二表小姐了。”朗月道,“她为人很好的。你不能因为她为人好就在她面前肆无忌惮的!”
“我什么时候肆无忌惮了?”清风驳道,“我只是没你这么喜欢往她面前凑罢了!”
“你说什么呢?”
两人低声地吵了起来。
站在上房厅堂里的周少瑾隐隐可以听见东边宴息室郭老夫人低低的笑声。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想了又想,这才笑着示意旁边当值的小丫鬟去禀了郭老夫人。
小丫鬟很快带着她进了宴息室。
她笑着问程池:“池舅舅,我们还是照着原定的时间启程吗?那我们在哪里等宋夫人她们?是他们坐我们的船?还是我们坐他们的船?”
郭老夫人讶然,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周少瑾笑道:“我之前听宋夫人说会和我们一起同行,刚刚又听清风说我们和宋家的人各走各的,我就想来问问,看什么时候收拾箱笼。”
她说着,在心里不满地“哼”了一声。
清风敢算计她,她也算计一下清风好了。谁让他以为自己是软柿子的!
程池目光微闪,徐徐地道:“宋老先生是这么说过,我怕母亲觉得麻烦,就婉言谢绝了。”
郭老夫人显然也有自己的算计,她笑道:“你这孩子,难得有个能和你说得上话的人,宋夫人又温柔敦厚,那宋家五少爷虽然顽皮,却也不是那不讲道理的孩子,有他们做伴,正好解了我们旅途的清冷,你拒绝人家干什么?”说着,高声喊了吕嬷嬷进来,道,“你拿了我的名帖去给宋夫人,问她愿不愿意和我们同行?”
吕嬷嬷笑着应“是”。
程池笑道:“这件事母亲还是别管了,我去应了宋老先生就是。”
“如此甚好。”郭老夫人笑道,“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你有时候啊,就是太清高了。”
程池笑了笑,没有作声,出去的时候却看了周少瑾一眼,示意她跟自己出来。
周少瑾才不会在他气头上的时候跑到他面前去给他训斥呢!
她装作没看懂,在郭老夫人屋子里一直消磨到了郭老夫人歇下才回屋,第二天天还没有亮就去了郭老夫人屋里服侍。
程池扶额而大笑。
下午,他们启程去了杭州府,晚上,宋家的人上了程家的沙船。
周少瑾把自己的船舱腾了出来,住进了郭老夫人的船舱。又因有黄宜君在船上,甲板上也不敢乱走了,她多半的时候就坐在船舱里做着针线,听宋夫人和郭老夫人说话或陪宋森玩一会,哪里还有来时的悠闲自在。
特别是到了苏州府之后,周少瑾原本很想到城里去看看的,可程池和宋老先生正在兴致上,根本没有下船的意思,周少瑾望着码头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觉得没有程池跟着太不安全了,干脆留在了船舱做针线。
就算这样,她也没有后悔。
她和程池接触得越久,就越觉得程池很厉害。她觉得以程池的能力,他若是想入仕,程家根本就阻止不了他。而他之所以不入仕,多半是因为亲情的制约。
如果程池能从宋景然身上下手,未必不是件好事。
只要是对程池有好处的事,她都会去做。
不然怎么能报答程池一二?
郭老夫人原本就是陪着小辈们过来转转的,周少瑾无意看热闹,她老人家就更是意兴阑珊了,宋夫人去杭州府之前已经逛过了苏州府,她见周少瑾和郭老夫人都无意进城闲逛,她客随主便,自然也就留在了船上,这样来,春晚等人也得留在船上了。
一时间大家的情绪都有点低落。特别是春晚,小声嘀咕道:“宋夫人又不是没有船,这样跟着我们,弄得我们大家都不方便起来。”
几个小丫鬟连连点头,对宋夫人的人不免有些冷淡起来。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周少瑾的耳朵里,她若有所指地对春晚等人道:“我抄经书的时候可没有想到郭老夫人会带了我到普陀山敬香,去普陀山的时候也没有想到四老爷差人带我们逛街,还能随意地买东西。如今四老爷不得闲,我就寻思着,人不能只顾着自己,不顾着别人——四老爷带着我们吃吃喝喝的时候我们就一个个感恩戴德,四老爷有事顾不上我们了,我们就一个个不满抱怨的。四老爷又不欠我们的,让我们出去玩,那是恩德,不让我们出去玩,那是我们的本份。怎么让大家在船上呆着就受不了呢?照这样看来,以后还是什么恩典也别给了,免得给来给去给成了仇!”
※
姐妹们,今天的更新。
O(∩_∩)O~
※
第二百一十五章 返程(粉红票2280加更)
春晚几个羞得脸色红得像要滴出血来似的。
郭老夫人知道后暗暗点头,私底下对吕嬷嬷道:“这孩子越来越敢说话了。假以时日,又是个当家理事的好手。”
吕嬷嬷却不这么认为。
她总觉得周少瑾少了份威严,很难让那些有能力的管事妈妈折服。她试探道:“就是性子弱了点。”
郭老夫人不以为然,道:“你以为一味的刚强就是好?大多数的时候,都是柔克刚。”
吕嬷嬷不敢再说什么。
从前郭老夫人总觉得女人家不自己立起来,就别想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
可现在却偏向了周少瑾。
那她以后对周少瑾就得客气点了。
“还是老夫人慧眼如炬!”吕嬷嬷笑着奉承着郭老夫人。
春晚几个听了周少瑾的话不由暗暗自凛,之后再也不敢心生不满,对宋家仆妇的态度也热忱了很多,大家笑语盈盈的,一路到了常州。
再过去就是镇江了。
他们会在镇江分手,宋老先生一家继续北上,经镇江过扬州、淮安到通州上岸进京,他们则向西,回金陵。
程池揉着发胀的眼睛抬起头来,对宋老先生叹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从前如那井底之蛙,自视甚高,觉得这天下除我没有几个人懂这堪舆之术,见到先生之后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此时倒真想见见名动天下的计相宋景然宋大人是何等的风采了!”
他曾和宋景然打过交道,却从未深谈过。宋景然在他的眼里,也就是颇有成就的士大夫而已。
现在看来,却是彼此间情浅言深了。
宋泯大笑,道:“这有何难?我们宋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着。我现在唯一担心的是你见过景然之后会很失望——我不善理财,景然没有办法,小小年纪就学会了锱铢必较,还好他后来进了户部,也算是学以致用,这才没有让他给埋没了。”
程池暗暗地替那位没有谋过面的宋景然沉默了几息。
天下会算术的人多着了,能以算术入阁的,古往今来也没几个人!
宋泯显然对儿子颇有些不以为意,道:“我们算了一路,今天歇歇好了!我两年前曾经在常州呆过些日子,码头南边有家叫王记的小店,溧阳扎肝做得很地道,我箱笼里还有瓶泸州老窖,是我早年间珍藏的,我那长孙出世的时候我都没舍得喝,这次要去京城长住,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回到长沙老家,我就把那酒给带出来了——我们今天就喝它好了!”
“已经到了常州吗?”程池愕然。
“是啊!”宋泯笑道,“是不是有点‘山中无甲子’的感觉?我有时候计算起这些水流沉沙的时候也会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程池嘴角抽了抽。
他曾经答应过周少瑾回程的时候让她四处走走的……
如今却是轻舟已过万重山,眨眼的功夫他们已经到了常州。
送了宋泯回舱更衣洗漱,他低声地问秦子平:“老夫人和二表小姐这些日子都在干什么?”
秦子平道:“老夫人一直在和宋夫人闲聊,二表小姐不是陪在一旁做针线就是在带宋公子。”
“带宋公子?”程池皱眉,道,“怎么个带法?”
秦子平想了想,道:“不是告诉宋公子写字,就是给写公子讲《三字经》、《千家诗》上的典故,要不就陪着宋公子下陈三棋。”
程池忍不住撇了撇嘴,道:“她那水平,也就下下陈三棋哄哄孩子!”
秦子平笑着应了声“是”,等着程池示下。
程池却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了两趟,这才停下了脚步,面带豫色地道:“二表小姐除了陪着老夫人、听宋夫人说话、带宋公子之外,难道就没有说点别的什么?”
秦子平心中微震。
四老爷是很少这样详细具体地问一个人,能被他这样详细具体问情况的,都是被四老爷视为对手或是在某件事里起到关键决定性作用的人或事。
二表小姐怎么看也和“关键”、“决定”搭不上边。
可他心里却很明白。
越是这样,越说明这位二表小姐不简单。
他忙道:“我这边倒没有注意,要不要我把商婆子找来?”
程池迟疑了片刻,道:“那你去把商婆子叫进来吧!”
秦子平好不容易才压制住心里的惊涛骇浪,面色平静地走了出去。
程池背着手,又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了两趟。
他从来不曾失信于人,特别是像现在这样,居然失信于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而且这个小姑娘还曾经帮过他……
程池脑海里不由浮现周少瑾看他的眼神,他心里就更不自在了。
小丫头眼睛里全是信任!
而且是那么的坚信!
坚信自己决不会伤害她,坚信自己决不会失信她,坚信自己决不会欺骗她……好像从来都不曾怀疑过他,甚至比他自己更相信自己!
自己却辜负了她的这份信任。
也不知道那小丫头有没有哭鼻子?
不过,以她的性子就算是要哭鼻子也不会当着别人的面哭鼻子,肯定是躲在无人的时候悄悄的一个人伤心落泪。
她本来就难得出来一趟,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睛睁睁地看着船停在各州府的码头却不能下船去看看,心里不知道有多失望难过呢?
程池揉了揉太阳穴。
那小丫头看着柔柔顺顺地像杨柳,可犟起来却也有点脾气的。
不知道怎么能让她消气?
买套百宝的头面?
看小丫头的吃穿用度就知道周镇对这两个女儿十分的溺爱,她未必就会把这些放在心上!
赔个不是?
他可是长辈。
总不能让他一个长辈给她一个晚辈赔不是吧,那以后他在她面前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或者是以后再补偿她,想办法再带她出来一次?
程池觉得这个主意好。
失去什么就补偿什么,一般的人都会得到满足。
他心中大定。
坐在书案后面等着商婆子过来。
商婆子比他想像的来得还快。
程池说明了缘由,商婆子讶然,道:“四爷,二表小姐这些日子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她身边的丫鬟对宋夫人颇有微词,二表小姐还把她们呵斥了一顿呢!”
她把周少瑾教训春晚的事告诉了程池。
程池非常的意外,道:“你敢肯定这些都是二表小姐说的?”可没等商婆子回话,他心里却早已信了个七七八八。
他所了解的小丫头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只记得别人的好,不记得别人的坏。
商婆子道:“反正奴婢在暗中是没有看见了!”
程池朝她挥了挥手,心里有点难受。
如果小丫头及笄了,是个大姑娘了,他还有借口为自己开脱,可现在……他岂不是哄骗小孩子吗?
程池想了又想,最后决定去找周少瑾。
周少瑾正坐在郭老夫人的船舱里听郭老夫人讲着江南名门望之家的轶事:“李家族长的弟媳妇,是吴家的三小姐,吴家三小姐的父亲曾经是我父亲的学生,后来吴氏生的次子,又娶了顾家的六姑奶奶,而顾六姑奶奶嫁过去之后没有儿子,继嗣的时候,抱了李家大太太的最小的孙子,然后又娶了顾家的姑娘,所以我不仅和吴家的大太太很熟,就是李家的大太太因此也和我也很熟……”
宋夫人已经被李家,吴家、顾家给绕得糊里糊涂,忙道:“您等等,您让我想想。”
郭老夫人不禁失笑。
宋夫人红着脸道:“我,我出身市井闾巷,到了京城之后也只是在那几家湖广藉的官宦人家走动,可京城最多的还是江南士子,您说的这些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我就说,他们怎么个个都是亲戚,您又待人和气,所以我才大着胆子问您的……”
周少瑾也忍不住抿了嘴笑。
郭老夫人笑道:“这些事不是一蹴而就的。别说你们家老爷是湖广籍的官吏了,就是江南本地的官吏,知道这些事的也不多。像我们家的三个丫头,要不是从小就跟着我耳濡目染,像这样一脑骨地告诉她们,她们也一样记不住。”
宋夫人却觉得这是郭老夫人在为她解围——寻常人家出身的子弟和这世代官宦人家出身的子弟就是不一样,他们从小就知道谁和谁是什么关系,要找谁办事的时候总能找相关的人出面帮他们周旋。
他们家老爷吃亏就吃亏在没有个陪衬,一直以来都是单打独斗的,要不然那首辅之职又怎么会落到了袁维昌的身上呢?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惊。
袁维昌,好像是程泾的舅兄……她竟然向程泾的母亲请教……
宋夫人顿觉很是尴尬。
可她的神色又怎么逃得过郭老夫人?
郭老夫人笑道:“我们这些人家,拐个弯,怎么能都攀出几门亲戚来。可俗话也说了,远亲不如近邻。这亲不亲,还是要看走得近不近,彼此间是不是脾气相投!”
“正是老夫人说的这个理。”宋夫人闻言喜出望外。
可见郭老夫人并不觉得她行为幼稚可笑。
她看郭老夫人,觉得这一下就没有比眼前的这个老妇人更宽容大度,见识广博的了。
“我要是能早点认识您老人家就好了!”宋夫人感慨道。
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四老爷过来了。”
※
姐妹们,今天的加更。
O(∩_∩)o
PS:每天早上都没有办法写文,今天的更新依旧在晚上的十一点左右。
※
第二百一十六章 着急
程池一直窝在船舱里和宋老先生算这算那的,郭老夫人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好好地和儿子说说话了,此时听说程池求见,自然是喜出望外,连声道着“快请四老爷进来”。
宋夫人避到了内室。
周少瑾目光微闪,躲在了郭老夫人身后。
可程池还是一进门就看见了周少瑾。
她破天荒地穿了件桃红色的比甲,比甲上镶着绿色格子锦襕边,映着她肤光如雪,娴静而柔美。
程池不由微微一笑,给母亲行了礼。
郭老夫人指了身边的锦杌示意程池坐下,温声地问他:“你的那些算术都算完了?”
程池笑道:“我和宋老先生在算近十年来富春江和钱塘江在春秋两季的水流,希望可以找出个规律,大致算出旱涝的年份和月份。”
“这是件大好事!”郭老夫人很是支持,道,“你们算出什么结果来了没有?要不要请了宋老先生去家里住些日子?宋大人担心宋老先生一个人在老家孤单寂寞,我想他若是知道宋老先生和你志同道合,肯定会答应的。”
“我们没什么进展。”程池笑道,“京城大儒云集,钦天监的监正刘崎也有些真才实学,宋老先生想去京城里向这些人请教一番,我也觉得这件事仅靠我们两人很难有个结果,所以我们约定等宋先生那里有了进展我再进京一趟。倒不好请了宋老先生去家里小住。”
“都好!”郭老夫人只要儿子高兴,笑道,“我听说工部也有很多能人,你大哥出身工部,金陵知府吴大人的郎舅如今在工部任给事中,镇江知府高大人的岳父更是工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要不要你哥哥亲自陪着你走一趟?”
程池知道母亲这几年心里不好受,千方百计地就想补偿他,哄着母亲开心道:“您不说我还真没有想到!若是宋老先生那边没有什么进展,到时候我再请了您出面帮我去疏通疏通。”
“就知道逗我开心。”郭老夫人嗔笑着指了儿子道,“那高知府不是你的好友吗?上次你帮了他那么大的一个忙,我看他一直想找个机会还了这人情,你若是去找他,他纵然不亲自陪着你进趟京,只怕也会派了师爷陪你去拜见他的岳父。”
程池有些意外。
他的外家是开书院的,又有忠义之名在外,母亲认识的人自然也就多了。但母亲从来不是那种喜欢夸耀的人,怎么突然变了性子?
程池想到来之前丫鬟告诉他宋夫人在和母亲说话,顿时明白了母亲的用意。
母亲这是在给宋夫人下马威呢!
是告诉宋夫人,他们程家不仅家蕴深厚,而且门生故旧遍布朝野,想做什么都找得到路子,想做什么事都不难。
他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母亲定是听了他对袁维昌、宋景然评论,怕哥哥一门心思跟着袁维昌走让自己受委屈,所以决定给自己在朝中找个援手……
程池就抬睑瞥了眼周少瑾。
周少瑾莫名其妙。
她是打定了主意让程池和宋家走得更近些,可他和宋老先生对河工上的事感兴趣,与她有什么关系啊?
周少瑾睁大了眼睛望着程池。
程池强忍着才没有露出鄙视的目光。
这小丫头片子竟然还敢瞪他!
要不是她自作主张地把宋老先生想和他们同行的事捅到了母亲跟前,母亲会这么天上一句地下一句的吗?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在母亲身边站住脚的!
程池在心里思忖着,没有再看周少瑾一眼,而是笑着对母亲道:“等会就到常州码头了,你之前不是说要买些常州的梳篦回去送人吗?我和宋老先生还有些数字没有算出来,怕是没空陪着你去逛街了,您看您要买几把梳篦,我让秦子平去买。”
周少瑾立刻急起来。
在杭州府的时候程池争给着她付账,她就没好意思,匆匆买了几套梳篦就折了回去,等她回去之后才发现那几套梳篦送给阿朱、程笳还可以,却不适合送给孀居的外祖母。又想着常州的梳篦天下闻名,江南大多数铺子里都有卖的,给外祖母的梳篦等到了苏州府买也是一样,苏州也是十分繁茂的大城,据说不比杭州府的东西差。结果程池沉溺于算术之中,船停靠苏州府的时候程池根本就没有安排她们进城。她就想,去无锡买也是一样。结果船停靠无锡府的时候他们也只是宿了一夜就离开了,她就指望着在常州买了……现在程池也不准备在常州多做逗留,又只问郭老夫人要带几把梳篦,那她答应姐姐和大舅母的梳篦怎么办?总不能让郭老夫人匀几把给她吧?当然,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秦子平也帮她带几把,但这也得程池同意才行啊!
她就目不转睛地望着程池。
谁知道程池像没有看见似的,目光全落在了郭老夫人身上。
偏偏她之前怕程池还对她把宋老先生想和他们同行的事捅到郭老夫人面前的事心生不悦,为了躲程池特意地站在了郭老夫人身后,现在就算她想让郭老夫人发现她的异样从而把话题转移到买梳篦的事上来也不可能了……
她现在就指望郭老夫人应下之后她去跟秦子平说了。
结果郭老夫却道:“我之前已经在杭州府买了好几把梳篦,你有事就去忙你的,不用专门陪着我去逛。”
程池闻言站了起来,笑道:“那好!您有什么事就吩咐秦子平好了。我们明天起启前往镇江。”
郭老夫人笑着点头。
程池出了船舱。
宋夫人从内室出现,看郭老夫人的眼神又不一样了。
她带着几分试探的味道道:“没想到四老爷和曲阁老的女婿很熟,四老爷怎么没有接些河工上的事做?”
“那都是民生大计。”郭老夫人笑道,“赚钱,于心不忍;不赚钱,也一样会背个坏名声。不沾也罢!何况我们程家也不差那个钱。”
“还是您见识高远。”宋夫人奉承着郭老夫人。
周少瑾却有些心不在焉。
要不就只能送那串红珊瑚的一百零八子的佛珠给外祖母?
可她准备把那珠花送给姐姐,簪钗送给大舅母……大家都是红珊瑚首饰加一套梳篦,就外祖母没有,那还不如姐姐和大舅母那里也只送珊瑚首品不送梳篦呢……可她已经答应了姐姐的,而且她也带了几套梳篦回去……看样子只能在这几套梳篦中选一套花色比较素净的了。
周少瑾在心里盘算了良久,从郭老夫人屋里一出来就直奔自己的船舱,喊了春晚把这次给众人买的东西都拿出来,左摆弄右摆弄,也没办法把这件事给圆了去。
难道只有求助于秦子平这一条路?
周少瑾去了集萤那里。
集萤不在。
商嬷嬷告诉她:“四爷想吃溧阳扎肝,秦总管带着集萤姑娘去买了!”
他们不是在常州吗?
吃什么溧阳的扎肝啊?
再说了,这扎肝是什么东西啊?
听着就是内脏之类的,他怎么会吃这种东西?
也不怕吃坏了肚子!
还把秦子平也给差了出去。
让她找个人帮忙都找不着……
周少瑾在心里腹诽着。
商嬷嬷笑眯眯地道:“二表小姐找集萤姑娘有什么事吗?若是很急,不妨过一会儿再来,听秦管事说,买溧阳扎肝的地方离码头有些远,秦管事也只是听说哪里有买的,到底在不在那里,还得到了地方再找。若事情不是很急,您不如明天一早再来找集萤姑娘,到时候她肯定在。”
周少瑾焉焉地道:“算了,我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商嬷嬷就道:“宋老先生被黄少爷叫去了,四爷正闲着没事在收拾那些稿子呢!要不你去跟四爷说说?”
去求池舅舅啊!
他会不会跟自己算账呢?
周少瑾犹豫着,就听见商嬷嬷又道:“宋少爷今天没有和您一道?我看他最喜欢的就是二表小姐了,整天缠着您一起玩。我们都说,这可真是孩子喜欢孩子,也亏得二表小姐好脾气,不然换了别家的小姐,谁有这耐性总陪着他……”
什么叫孩子喜欢孩子?
周少瑾听着微微有些不悦,可这念头闪过,她又不禁心中一动。
是啊!
她怎么忘了,自己现在还是个没及笄的小姑娘,就算胡搅蛮缠又怎么样?大不了被人说一句“娇纵任性”。可只要她十件事里有九件都乖巧懂事,有一件事娇纵任性,别人也只会觉得她是脾气来了,而不会觉得她是性格乖舛。
这还是她嫁到林家之后,为了少和林家的那些亲戚来往,姐姐告诉的办法——小事上你只管顺从,大事上却怎么也不能让步。
她之所以能顺利地搬到大兴的田庄上去,就曾照着姐姐的话坚持过一次。
此时看来这个道理也是可以通用的!
周少瑾眼睛转了转,草草地和商嬷嬷说了几句话,就匆匆去了程池的船舱。
程池把那些算废的稿子都清出来丢到了纸篓子里,准备让清风烧了,周少瑾就像阵风似的不禀而入:“池舅舅,我有话跟您说!”
这小丫头片子,终于来了!
若是不好好教训她一番,只怕她还会在他的事上自作主张!
程池笑道:“什么事这么急?坐下来说吧!”
表情很是风轻云淡。
※
姐妹们,今天的更新哦!
O(∩_∩)O~
※
第二百一十七章 说话(粉红票2310加更)
池舅舅怎么能这样风轻云淡的?
周少瑾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他曾经说过,回程的时候会一个州府一个州府的逛的,他要和那个宋老先生算什么水流,她觉得那是正事,所以就耐着性子待在船舱里不作声,现在到了常州,他若是不记得梳篦的事还好说,他明明记得梳篦的事,怎么就忘了她还要买梳篦呢?他这样失信于人,也太过份了!
周少瑾开门见山地道:“池舅舅,我想买梳篦,您能让秦管事帮我带几套梳篦回来吗?”
程池差点一个趄趔。
通常求人的时候不是都要先寒喧一阵子再进入正题吗?
她怎么就这样大大咧咧地说了出来。
还一副吩咐他的口吻。
他若是不答应她准备怎么办?
程池就轻轻地蹙了蹙眉,道:“我之前问过你,你不是说你已经买了梳篦吗?你怎么还要买!梳篦这东西也就是个小东西,你买那么多回去干什么?何况你已经买了那么多的琉璃饰品,应该足够你送人了。我告诉你,这送东西可是门学问,若是人人都有,就不稀罕了。你难道准备像打赏的似的见者就有份不成?”
周少瑾睁大了眼睛。
池舅舅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嫌弃她买多了东西?
她又没用他的钱……不对,这次她又不准备用他的钱!
何况她两世为人,都是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的……不过,她上辈子的时候姐姐好像也曾这样说过她……
她不禁有些委屈起来,道:“我就买一套梳篦,是送给外祖母的。您也知道,外祖母待我恩重如山,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总不能这个那个的都带了东西回去,单单少了外祖母的吧。”说到这时里,她觉得有些心力憔悴起来,道,“我以后再也不出门了!出门要给人带土仪,这种事好伤脑筋的。那些琉璃饰品我也不是全都要赏人的,有些我很喜欢,准备留着戴,又便宜又好看,也不怕无意间失落了。还有些是我准备送给姐姐带去廖家的——您哪里知道内宅里的事,我姐姐是失母的长女,廖家当初之所以会应允这门亲事,除了姐姐人品长相足够担当宗妇之外,还因为这门亲事是泾大舅舅亲自保得媒。就算这样,廖家对姐姐也比别人的要求更高,姐姐想在廖家站住脚,就得比别人付出的更多。不然我爹爹为何给姐姐准备那么多的嫁妆?”
程池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丫头片子怎么总是摸不着重点!
他现在和她在说买梳篦的事,她东扯西拉的说到了她姐姐的事上来。
她这小脑袋里都装着些什么啊?
程池不禁轻轻地咳了一声,道:“为了不给别人带东西所以就不出门啊?”
也不会了!
如果能出门又不用管这些事就好!
周少瑾赧然。
池舅舅肯定觉得她说话幼稚又无聊吧?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她以后还要求池舅舅给程泾传话呢!
但她此刻肯定是不能承认的。她若是承认了,池舅舅岂不更加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周少瑾瞪着程池,道:“难道池舅舅从来也没有说过抱怨的话吗?我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又怎么会因噎废食,为了不给家里的人带礼物就不出门呢?”
这小丫头片子还有理了!
程池睁大了眼睛。
周少瑾立刻转移了话题,道:“池舅舅,您就派秦管事去帮我买套梳篦回来吧?大不了,大不了我以后好好的报答您好了!”
她才不会在这种事上和池舅舅争论了,她有求于他,最后输得人一定是她!
程池斜睨着周少瑾。
报答他?
她拿什么报答他?
亏这小丫头片子说得出口!
这和空中画大饼有什么区别!
他一副对她所说的话非常鄙视的样子。
周少瑾脸上火辣辣的,窘然地笑。
她这话说的……的确是有点大了,可池舅舅也不应该这样的嘲笑她啊!
他可是她的长辈!
怎么也没有一点长辈的样子。
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可见这人都不能走得太近了……
她只好低声道:“我说的是真的!要不我帮您绣副观世音持瓶像吧?您常在外面走道,肯定常常请客送礼,我绣的观世音持瓶像可好了,栩栩如生,就是当年……”当年她曾得到过宫中贵人的称赞,可这却不能跟池舅舅说,她忙改口道,“见到的人都说好!您要是不相信,我给您绣一幅,您就知道我有没有说谎了!”
程池压根不相信。
这小丫头片子就算是从出生起就开始拿绣花针,今年也不过十三年,那些顶尖的绣娘哪一个不是在这一行里浸泡了十几二十年的。
何况早年间他还需要投其所好地送礼,自从他金题榜名之后,只要他那张大红洒金帖子送过去,那些人哪里还会计较他送的是什么东西——就算他送的是几刀普通的宣纸,他们也会认为这宣纸肯定有什么地方与众不同特别好用的地方!
他不屑地道:“我猜看见过你刺绣的人都是你身边的人吧?所以大家才会捧场称声‘好’吧?”
周少瑾气得不行。
池舅舅这是在说那些人巴结奉承自己?
“哪有!”她道,“有些也是和我们家不熟的人……”
“你们这些小丫头就是这样的,从来都不动脑筋仔细地想想。”程池不以为然地打断了周少瑾的话,淡淡地道,“深闺内阁的女子,能见到你们绣品的,就算不是亲戚,也是有相熟或是有什么来往的人吧?不关痛痒的东西,随口称赞一句,既可活跃了气氛,又捧了别人,何乐而不为呢?何况有些东西还是不费功夫就得到了,赞扬几句,就当是酬劳了,这样的好事谁不会做啊!你说你的东西绣得好,可有人专程请了你帮着绣东西?”
周少瑾愣住。
还真没有!
后来她帮林世晟绣的几副观世音图都是她自己主动请缨的……林世晟虽夸奖她说绣得好,却再也没有把她绣的东西送人,她一直以为那是因为那些都是闺阁之物,送出去了不好……难道真像池舅舅说的,大家不过是碍着情面才说自己绣工好的?
“应该不会吧?”周少瑾迟疑道,“要不,我绣几样东西池舅舅帮我看看到底怎样?”
打击一下小丫头就行了,若是让她对自己从此失去了信心就不好了。
程池道:“我又不懂这些。你若是真想知道,可以问问我娘。我娘的针线虽然不怎么样,可她见多识广,好坏还是能分辩的。”
周少瑾连连点头。
程池此时才进入话题,道:“可惜了……原来我还准备带着你去拜访顾大姑的,她就定居在无锡,宋老先生和我说起治水的事来,我一时沉溺其中,居然把这件事给忘了。这次我原本也准备在常州停留几天的,结果宋老先生跟我说,当年主持疏浚通州河的沈大人就住在镇江,但每年中秋节之后沈大人都会出门访友,到腊月才回来,我们想去拜访沈大人,怕和沈大人擦肩而过,所以才临时决定不在常州府停留的……”
周少瑾大眼圆瞪。
顾大姑,那可是江南顾氏针法的大家!
若是能得了她的指点,自己的绣功说不定就能更上一层楼。
说来说去,他还不是记恨着自己把宋老先生的事告诉了郭老夫人。
她这不是为了他好吗?
周少瑾跳了起来:“您怎么能这样?我这不是看着您被家里的人束手束脚的,想帮帮您吗?如果宋大人能主动招贤,廷推您入仕,您想想,您到时候多好啊!若是想入仕了,就顺水推舟,几番推迟之下顺势而为,还能塑造一个‘为报知逢之恩大义灭亲’的形象;若是您不想入仕,大可一拒到底,可以塑造一个‘不为权贵低头’的形象,借着宋大人之名扬名立万……”
程池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以为这是过家家呢?能拜相入阁的,谁没有几分手腕。就她这道行,也就哄哄那什么也不知道的宋夫人了,想借着宋大人的名声上位,她可真敢想啊!
程池哭笑不得地道:“这都是谁告诉你的?乱七八糟的!谁说我被家里的人束缚得不能动弹了?难道我打理着家里的庶务就是被困泥沼了不成?难道我不做官就是被迫无奈了不成?”
“当然不是啦!”周少瑾反驳道,“我又不是没有看见过喜欢打理庶务的人。可您不一样啊!别人都是高高兴兴的,您高兴的时候少,不高兴的时候多,冷冷淡淡的,二房的老祖宗那样待您您也不生气……您这么聪明,做什么事却都隐忍有加,那肯定是有什么事让您有所顾忌了……”
程池的心里像汹涌的钱塘江潮涌。
他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连周少瑾这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也能看得出来?
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母亲才特别自责,带着救赎般苛刻着她自己呢?
“小丫头懂什么?”程池淡定自若的表情显得有些勉强起来,道,“我去做官了,家里的事怎么办?人总不能只顾着自己吧?”
“我知道啊!”周少瑾天真地打断了他的话,道,“可被迫选择和自己选择会有很大的不同吧?被迫选择是被人支配,自己选择是心甘情愿……”
※
姐妹们,今天的加更哦!
突然发现,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把十二月份的粉红票加更还完了……真是无债一身轻啊!
^_^
从明天起,我就可以开始还灵兽蛋加更的“债”了!
PS:更新依旧在晚上的十一点左右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