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九十九 运河之争
对于程田党争,当时,郭鹏抱着看戏的心情等着朝局的变化。
结果一连等了两个月,都没什么动静。
郭某人正觉得这帮人是不是雷声大雨点小,还是自己这边出了什么大问题之类的,然后就在四月份,还就真的等到了这次爆发。
程昱和田丰的激烈争斗正式摆上了台面。
之前曹操和田丰奉命联合讨论大运河的可行性和具体操作细节,本来谈论的挺愉快,双方从实际情况出发,达成了很多共识。
但是风云突变,崔渠案之后,曹操站在程昱这边,和田丰成了对头,于是这种共识被推翻了不少。
内阁和工部之间的矛盾开始爆发。
从延德四年二月到四月,这种共识更是彻底消失,变成了针锋相对的异议。
郭鹏要开凿大运河连通南北交通的事情已经不是秘密,满朝堂的人都知道。
虽然很多人觉得郭鹏这是劳师动众得不偿失,奈何皇帝为了“二三十年后的后人”一定要办,他们也没办法。
关于每一年都比上一年度更冷这种很奇怪的理由他们也不是很明白。
可谁让郭鹏是皇帝呢?
而且从客观意义上看,就算完全抛掉那个虚无缥缈的所谓未来二三十年间粮食大规模减产的说法,单单是连通南北交通,那也是一件大好事。
首先最重要的,是增强魏帝国对江南的控制。
魏帝国的根基在青兖二州,在冀州,后来又增加了豫州,总体来说,在关东一带,还有河北平原上,不在江南。
江南甚至不是西汉和东汉的重心。
西汉和东汉历代帝王都对开发江南兴致缺缺,使得江南空有沃土而无法开发。
大瘟疫和战乱之后,江南的汉人人口数量锐减,不复当年的数量。
人口少了,不能开发,自然也会多出很多不在掌控之中的势力,比如山越,比如五溪蛮族,比如武陵蛮之类的,为祸江南。
这就更让士族和地主阶级兴致缺缺,没有兴趣付出高昂的成本去开拓荒地。
开拓荒地是需要付出巨大高昂的成本的,人力成本,物力成本,粮食成本,时间成本。
一块荒地不是随便刨几下土就能种粮食的,刚种下去的粮食也不是第二天就能收获的。
长达一年甚至两年乃至三年的开荒时间里,需要给农户提供口粮,提供农具和一定的耕牛,维持他们的生活,这种高昂的成本根本就不是大地主们愿意承担的。
伺候一块土地真的很难。
他们只想占据开发完善的,拥有完整的排水功能和灌溉功能的立刻就能上去耕种的土地。
荒地不在他们的眼中。
当然要是有人努力去开垦了荒地,他们当然不介意顺手把那块曾经的荒地拿过来。
愿意付出高昂的成本去开垦荒地的只有国家,只有国家有财力和组织力去安排大量农民大量垦荒,大量开发,增加国家土地。
这种事情有且只有郭某人能去做。
郭鹏空前强化了魏帝国的力量之后,对江南进行了大规模征伐,并且集中农户力量大规模屯垦江南荒地,大力发展江南农业。
专项投入资金以亿计算,而且眼下看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收回成本。
有一些官员觉得郭某人那么大手大脚的花钱开发江南是脑袋有问题,太好大喜功了。
而郭某人这一行为给更多朝臣的印象就是郭鹏决定要开发江南了,要把政策重点转移到江南去了,未来江南会发展的很好。
而且现在魏帝国在江南的军队还超过十万,这十万人的粮秣除了可以自给自足的部分之外,还有很多是从江北运输的,这也需要很多人力物力。
开凿一条大运河,似乎真的可以省下很多事情。
从他们的私人角度来看,这也没什么,这样明显是有好处的。
从洛阳到江南的大运河可以帮助他们的商旅团队更快更好地进入江南新兴市场抢占份额。
水路运输超过陆路运输十数倍的运力以及可以减少的大量时间都能帮助他们的商队走的越远,回来的越早,赚取更多的钱。
这样就不用担心去江南还要长途跋涉了。
商队可以直接从洛阳出发,走大运河的道路直接南下,抵达扬州,然后可以顺着长江水道西进,抵达荆州。
江南虽然人口损失严重,但是好歹也有数百万人口的剩余,荆州和扬州被整顿之后的人口也不会少,数年发展下来,积累的财富相当可观。
他们很想去那里赚大钱。
这几年已经有人去了。
只是往返不便利,路途遥远,获利有限罢了。
江南的陆路交通到底没有中原那么发达。
但是中原那么发达的交通网络一方面限制了商品货物价格的增长,一方面大量收费站也压缩了他们的利润空间,让他们需要支出的成本增加了。
可要是走水路,就能避开不少收费站了。
虽然不知道郭鹏会不会在运河上设收费站来摊平开发成本就是了。
尽管有那么多疑虑,可是从他们自己的角度出发,这种可能依然是值得庆幸的。
曹操和田丰也早就不把开凿于否当做争论的重点了,他们现在的重点在于这条运河到底要不要越过黄河,修到冀州去。
从扬州到洛阳,这条路线已经被他们认可了。
充分利用自然河与先人开凿的人工河道,将这方面的优势发挥到极限,可以大大缩短工期,减少成本支出。
然后只要从颍水上游沟通黄河周边的东汉时代修缮的水渠道,就能实现南北大贯通了。
一旦实现南北贯通,将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中央政府对江南的控制力和影响力将大大增强。
从此江南若想对抗中央,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中央大军可以很快顺着运河南下,不用长途跋涉,也会缩短行军时间,一旦江南有变,中央军队可以用很快的速度抵达江南。
这对任何离心势力都是极强的威慑。
国家商业的发展也将很快受益,江南市场就不会和中原市场割裂,而是会进一步融为一体,使得魏国的商业更加繁荣。
而田丰却在这个共识之上,提出了能否将运河修到冀州的想法。
田丰认为,这将进一步贯通南北交通,把河北、中原和江南连成一线,成就一个史无前例的交通大命脉,真正意义上的贯通南北,天堑变通途。
田丰是冀州人。
曹操是兖州人。
一个在河南,一个在河北。
田丰家族的大本营在冀州。
曹操家族的大本营在兖州。
大运河一旦沟通完成,将大大加强江南与中原的联络。
中原和江南的商业将进一步融合,扬州、徐州、豫州、兖州和司隶地区将连成一片。
中原各大豪门家族将进一步占据江南市场,大吃特吃,大发其财。
而限于交通带来的成本增加,冀州幽州等河北商旅若要南下做生意,就比中原商旅多出了一段成本支出。
虽然冀州和幽州也有沿海海运的优势,但是海上风浪大,受自然状况影响强,需要更坚固更大的船只和更多的人力物力,海水的腐蚀性也远比淡水要强,他们支出的潜在成本远比内陆运河要大许多。
内陆运河就没有相关的威胁。
这必将压缩他们的利润空间。
若要保利润,就会降低他们在河南以及江南市场上的竞争力。
明眼人都知道,郭鹏沟通南北交通,目的就是为了进一步开发江南。
未来江南之地必然有大量中原移民进入,当地市场会扩大,消费力也会增强,提前占据市场,就能吃到那部分政策红利。
这部分政策红利曹操能看到,田丰自然也能看到。
若要团结可以团结的力量来对抗程昱和曹操,田丰需要展现自己的才能。
光有崔琰的背书还不够,光有桥蕤的加盟也不够,实实在在的好处,要让大家看到。
身为冀州人,首先要为冀州人谋取福利,冀州人是田丰的天然支持者,就和兖州人是曹操和程昱的天然支持者一样。
现在大运河必然会通过兖州,兖州人当然大力支持曹操和程昱。
在这个危机关头,田丰也必须要展现自己的能力,如此才能稳住冀州大本营,进而稳住河北,再往河南扩充势力。
大运河要连接到冀州,一定要,不仅是为了自己,也为了冀州。
怀着这样的想法,田丰上表给郭鹏,请郭鹏思考从洛阳连接大运河到邺城的可能性。
在奏表里,田丰列举了很多这样做的好处。
比如将来河北也会遭到粮食减产的危机,若是可以把运河连通到冀州,必然可以大大减少这方面的运力担忧。
将来冀州向并州和幽州乃至于平州供应粮食,可能会出现粮食不足的情况,这个时候有了大运河,则一切都方便了。
然后说大军向并州幽州前进的时候,也能充分利用运河。
将来郭鹏还有北伐鲜卑的计划,要是有大运河,则省时省力,不知道可以争取多少优势,这难道不是好事?
而且把河北、中原和江南一起连成一线,这是前所未有的大工程与大成就。
将来后人们谈论起这件事情,一定会盛赞郭鹏的英明神武,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这难道不是郭鹏所渴望的事情吗?
郭鹏看了田丰的奏表之后就觉得很想笑。
真正办成这件事情的人可没有被后人歌颂,反而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修这样的大运河需要多长时间和多少钱,你田元皓真的不知道?
素来以正直著称的你田元皓何时也开始学会选择性看问题了?
有趣。
一千 所以郭某人觉得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
办成大运河事项的杨广早已被钉在了耻辱柱上。
而郭某人并不觉得他很冤枉。
杨广做很多事情总是头脑发热,总是不喜欢考虑后果,这也是他被痛骂千古的原因之一,更是隋朝灭亡的直接原因。
从淮河流域连通到黄河流域的通济渠,那么长的一段工程,为了能通行沉重的龙舟,河道要挖的很宽,也要挖得很深,工程量很大。
结果他只给了宇文恺五个月的工期……
以隋朝的工程力量和技术手段,三月开工,八月完成,然后杨广开开心心的带着妃子们南下扬州了。
而为此付出的代价呢?
二百万劳动力,据说死了十分之四还要多,接近一半。
杨广南下的时候,运载为了修建大运河累死饿死的丁壮尸体的小车正在遍地通行。
小车把他的尸体运回他们的家乡,交给悲戚的家人去安葬。
也难怪杨广栽树后人乘凉了。
郭某人不知道修这个通济渠究竟是不是死了一百万人,也不知道这里头有没有艺术加工。
但是五个月的工期完成那么大的工作量,不死人倒是天下奇观了。
郭某人修个秦岭蜀道,前前后后数年时间,尽管很小心,嘱咐汉中郡和雍州方面小心谨慎使用劳动力。
饶是如此,蜀道工程也已经葬送了快六万战俘和奴隶的性命了,这还算是放松工期追求质量的结果,就几乎把郭某人征伐凉州获取的战俘和奴隶全部砸在了里面。
换做当地民户前去修路,估计死亡数量也不会很低。
像杨广这样又要速度又要质量……
只能说可怜天下老百姓。
又是耕地,又是做工,还要交税。
活该杨广被杀啊。
郭某人如此叹息。
要开修这条大运河,光是战俘肯定是不够的。
现在的战俘在蜀道上修路,在凉州铺路已经忙不过来了,根本不可能调动来修大运河。
抓来的鲜卑和辽东战俘正在辽东大地上修路,越过辽泽修路,工期和人手也很紧张,不可能支援大运河。
江南开拓的过程中获得的人口基本上都编入当地户籍开荒去了,获得的战俘和奴隶也被用在当地工程之中,自己都不够用。
总之魏帝国正在进行全方位的大基建工程,各地工程纷纷上马,也就只有开发比较早的中原之地能抽出人手来帮忙。
所以大运河开修必然要动员魏帝国的子民们。
郭某人不可能像杨广那样不在乎人命,两百万人赶工五个月完成这条运河,修运河修的尸横遍野,修的家家户户挂白幡。
那等于逼着老百姓造反。
他必然要考虑很多事情,以及人口的承受力度,不能死人之类的。
要大量使用辅兵加入这个工程,尽可能减轻黎庶的生产压力,还要选择在农闲期进行总动员,不能耽误农业生产。
要轮番出动各州各郡各县的壮丁,轮番行动,采取轮休制,不能一口气用到死。
要怜惜民力,要给他们充足的食物,给他们充足的后勤保障。
为了激起他们的劳动热情,还要适当减免赋税,给与奖励,以此抵消掉他们被强征劳动的怨气和不满。
追求质量的同时,不能过于追求速度,不能因此造成黎民百姓的大量伤亡,不能让他们无法正常的生活,以至于连孩子都生不了。
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所以郭某人觉得能在延德十年之前完成这条从扬州到洛阳的运河,就差不多了,就算是一场巨大的胜利了。
在此基础之上,田丰又提出了要沟通南北到河北的地步,把河北也要沟通上。
他的心思,郭某人一看就看明白了,但是那不是郭某人最在意的,郭某人最在意的,是这样做有没有好处。
隋朝是这样做了,目的是为了收拾高句骊。
杨广为了收拾高句骊,意识到陆路运粮的困难,为了提高运力,提前储备粮食到蓟县作为大军的总后勤基地,所以修缮了从洛阳到蓟县的这条运河,沟通了南北。
由此,杨广才有底气搞出百万军队讨伐高句骊,试图一鼓作气将高句骊干掉。
杨广有军事目的,而郭某人却并没有太强的军事需求。
高句骊已经没了,高句骊王室和整个统治阶层已经被于禁赶尽杀绝一个不留了,些许的文化已经被彻底摧毁,留下来的都是黎民百姓了。
以后也不会出现高句骊了。
平州已经建立起来了,祸患已经被扫清了。
外兴安岭地区的其他渔猎民族根本不可能和魏帝国的势力抗衡,他们将在未来郭某人的开拓计划里被扫平。
至于田丰所说的征伐鲜卑,这勉强算个理由。
郭某人未来计划集合十五万以上的骑兵兵力,由他自己亲自率领,直插漠北,将鲜卑团灭,将能看到能找到的游牧势力全部摧毁,然后正式开始建设魏帝国的大漠畜牧经济区。
为此,郭某人已经在冀州修缮了数量极多的粮仓,储备了相当多的粮食,并且大肆制造储备腌肉,为的就是那一天。
那么大量的粮食如果还不够用的话,这仗要不要继续打下去就很难说了,郭某人也不是不懂数学。
而且出塞作战的意思当然是要离开冀州,又不是把大运河直接修到草原上去。
这根本不是为了未来的北伐鲜卑,就是为了他自己的政治目的。
但是郭某人还是动心了。
修缮大运河最大的理由,对郭某人来说并不是为了北伐鲜卑,也不是为了进一步掌控辽东,而是为了后世之君和后来的子民们。
自己可以提前做好大量的准备,修缮粮仓储备粮食,为了未来平稳度过最初的小冰河期打下基础。
那个时候自己说不定还能活着,带领子民们度过最初的危机并不难。
但是这一波小冰河不是自己能活着看完的。
自己是会死掉的,或早或晚,都会死,不可能活着度过这一段小冰河期。
要是能活着,自己就不是人了,要么是神要么是鬼。
毕竟郭某人也不可能找到生死草那种诡异的东西。
自己能保证带领子民们度过最初的危机,后面的危机就需要后世之君了。
他们到底行不行,能不能办到,会不会让冀州百姓挨饿受冻?
他们还能不能稳妥的掌控屯田村庄,稳妥的储备战略储备粮,稳妥的让黎民百姓度过危机?
郭某人在北方的安排和经营到底会不会因为他们的胡搞乱搞而彻底破产?
这是郭某人不敢确定的。
要是真的到了那个地步,没有强大的运力的情况下,必然造成冀州百姓大规模南下逃难的现象。
会死多少人就真的不好说了。
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给后人,不能过于期待后人主观能动性。
有些事情前人做不好,也不能责怪后人做不好,更不能认定后人一定比前人要强,就心安理得的甩锅给后人。
魏帝国从建立起来的那一天起,或者说从郭某人死了以后,大抵上就是在走下坡路了。
他觉得自己必须要留一手。
为了后来的子民们不会挨饿受冻,提前给他们准备一条生命之路,或许并非不可行。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如果后面真的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不可预知的情况,导致整个北中国都遭了灾,这条大运河也是北中国百姓们的生命之路。
宁可在这个时候忙一些,受点累,甚至冒点风险,郭某人也想着为后人多做一点什么。
尽量多做一点,让他们少吃点苦,少受点灾,有口饭吃,有件衣服穿。
他们真的很苦很难,不应该更苦更难了。
纵观历史全局,他们从来都只是户口统计册上的一串数字,从没有谁把他们真的当人看过。
朱元璋或许把他们当人看过,再来,就是现代了。
数千年辉煌的中华历史,是他们的血泪铸就的,这一点,郭某人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忘记,不能否认。
中华历史才不是只有王侯将相才子佳人,还有他们。
所以郭某人觉得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
到时候就算自己死了,不在了,不能继续保护他们了,这条大运河依然能给他们带来些许的希望。
交通就是生命。
交通效力可以挽救生命。
所以,现在的人们吃点苦头吧。
在我还活着,还能掌控局势的时候。
怀着这样的想法,郭某人觉得田丰的建议是有意义的,对于北中国和南中国来说,都是很有意义的,所以郭某人觉得这样做是可以的。
不过做不做是一回事,田丰和曹操的矛盾又是一回事。
田丰提出要把运河修到冀州去,连通邺城到洛阳的这段路程,以此沟通南北,实现真正意义上的贯通。
他的目的绝不单纯,他的想法到底是什么,郭某人一清二楚。
这个计划得到了一些人的支持,但是同样也遭到了一群人的强烈反对。
程昱和曹操一听说这个计划,就立刻上表表示强烈反对。
程昱和曹操认为,本来修一条运河就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根据他们的预测,最少也需要动员五十万劳动力,花费至少两年以上的时间才能确保安全又有质量的完工。
花费的钱财绝对不会少于修缮蜀道需要的钱财。
修缮蜀道因为危险性导致大量死亡,大运河在平地上修,危险性不大,但是工程量会很大,若是过度使用民力,会出事的。
郭鹏需要的是从洛阳连接到扬州的运河水道,而不是连接到河北的水道。
若要连接到河北,则必须要增加至少二十万劳动力,付出千万钱以上的资金和大量的粮食,这是得不偿失的。
而且各种意义上来看,都没有把运河延伸到河北的必要,只要运河能抵达洛阳,任何物资就可以通过黄河进入河北。
以洛阳到邺城的距离,根本不需要额外增加一条运河。
这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ps:愿逝者安息,愿生者奋发,愿祖国昌盛。
一千零一 双方真的是撕破脸要开干了
曹操的奏表主要就是反驳这件事情的无理。
曹操认为把大运河修到冀州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
跟随程昱的意见,认为这根本不用去讨论,觉得田丰这样做有因私废公的嫌疑,不是尚书仆射应该说出的话。
而且身为冀州人,田丰就不用为此避嫌吗?
曹操还是稍微收敛一些,就事论事,引申到了田丰的一些问题上,虽然批评,但也是收着不少,没有撕破脸的架势。
估计是因为田柔和她的女儿的存在,给双方留下了一点回转的余地。
但是程昱就不一样了。
程昱上表,那就是要把田丰往死里整。
程昱批评田丰,说他身为工部尚书,本身就应该对这套工程需要多大的耗费有一定的了解,既然了解,就更不应该说这样的话。
田丰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程昱指出,这是因为田丰是冀州人,他希望为冀州人谋取一些利益。
为此,甚至不惜把这样的利益所支出的代价转嫁到整个魏国身上。
郭鹏修运河,是为了开发江南,作为国家政治中心的洛阳需要和江南产生足够的联系,而且距离真的是很远,不方便统治。
修一条运河加强国家对江南的控制,这是利国利民的。
冀州需要什么?
从邺城到洛阳多远?
能和从洛阳到扬州的距离相提并论吗?
如果不能,修这条运河的意义何在?
河北人想要获取在江南的利益,难道不能用海运吗?
之前他们用海运大发其财的时候,中原内陆商旅还在苦哈哈的用双腿走路!现在看到内陆运河的优势,眼红了?
难道田丰认为冀州和扬州是一样的地位吗?
难道田丰认为冀州和扬州一样面临着大量动乱的危险吗?
还是说冀州人对中央的统治不满意?
作为冀州人,田丰想说什么?
他是在威胁中央,威胁皇帝陛下吗?
田丰要带领冀州人造反吗?!
老臣恳请陛下不要听从田丰的胡言乱语,严审田丰,问出此事背后主使!
好锋利的言辞!
这根本就是撕破脸了啊!
程昱上表给郭鹏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各大官署。
很多人都意识到,新一轮的政治斗争似乎已经完全不可能制止了。
双方真的是撕破脸要开干了。
之前程昱多方打压田丰的时候,尚书台的官员们就觉得不妙。
自从崔渠案发之后,程昱处处针对田丰,把田丰欺负的不要不要的,大家看了都觉得心有戚戚,为田丰捏了把汗。
结果后来田丰拉拢了桥蕤制衡程昱,程昱慑于桥蕤的存在而停止狂攻,大家才感觉情况好像回到了稳定的局面上。
之后程昱为了对付田丰,拉拢了外戚曹操,以此抗衡田氏家族的优势。
双方局面再度均衡。
本来双方局面均衡,田丰拉拢到了桥蕤震慑程昱,使得程昱投鼠忌器,不敢贸然撕破脸皮,可谁也没想到程昱犹豫的时候,田丰居然主动出击。
田丰主动出击,上表请求把大运河延伸到河北冀州,跨越黄河天险,联通南北,使得大运河真正成为一条空前的经济大动脉。
这一行为到底是纯粹的忧国忧民还是阴狠的政治攻势,大家都不能确定。
但是这并不重要。
因为程昱已经把田丰的行为理解成政治攻势了。
田丰要拉拢冀州人对抗程昱,要反击,要争取生存的权力,甚至要击败程昱,取而代之,此举彻底激怒了程昱。
程昱恼火之下,不再留手,准备把田丰一口气废掉。
他立刻上表针锋相对,把田丰的行为称作造反,彻底撕破脸皮,双方再无回转的余地。
这下好了,新一轮政治斗争彻底开启,再也没有调和的余地了。
程昱和田丰,大概率会有一个人彻底倒下,失去权力和地位,而作为开国功臣群体,他们所代表的并不是他们自己,而是身后的一大群人。
程昱和田丰无论谁要倒下,都不会仅仅只是他们一个人倒霉,他们身后的小鱼小虾们也要跟着一起遭殃。
倒下的是谁?
大家该如何站队?
如何站队才能避免风险得到最后的利益呢?
谁也不知道。
但是有些时候,如何站队也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跟着大佬们站队才是最重要的。
比如曹操,王粲,还有枣祗,这三人就支持程昱的看法。
他们觉得田丰这样的做法是祸国殃民,不知道珍惜民力,全为了一己之私才要修大运河到河北去,心中没有国家。
枣祗和王粲是真的愤怒,愤怒田丰居然会提出这样的看法。
他们认为大运河修到洛阳已经十分吃力,现在还要继续修,完全就是不顾及国家财政和百姓黎庶的艰难生活环境。
为了河北商旅可以更多地赚钱,完全不顾黎民百姓的死活和国家财政的艰难。
所以他们强烈反对,严厉批判田丰。
他们出于公心,倒没有什么政治上的意图,站在程昱这边是为了国家财政和黎庶安全,不能容忍田丰要扩大大运河工程的行为。
曹操就不一样了,坚决站在程昱这一边,从政治角度反对田丰的行为。
但是因为目标一致,些许的不同也能得到缓冲。
于是乎在这场斗争之中,曹操、王粲和枣祗背后的政治团队完全没得选,只能选择站在大佬背后。
否则不等田丰击溃程昱,他们就要被各自的大佬当做反骨仔收拾掉了。
他们真的没的选,想置身事外都难。
面对这种等级的大佬斗法,那是真正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一群小鱼小虾面临着无法选择的艰难局面。
尽管他们自己从来就没有也不曾有资格参与到这种级别的斗法之中,但是也不会有人询问他们的意见,问问他们想要站在哪边。
现在这群人就特别像东汉时代以及之后的岁月里那些被裹挟着一起打仗的倒霉平民。
耕田种地好端端的,忽然就被强征入伍,粮食被抢光不说,自己也被抢了。
进了军队以后举目四顾心茫然,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然后就被发了一把刀或者一根竹枪,什么都没懂呢,一顿兵粮还没吃了,就被推上战场去了。
有些人根本不知道敌人是谁,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为何而战,手里拿着的破烂也不能保护自己,然后战斗就开始了。
跟着大部队往前往后往左往右,惊恐的嚎叫着,被动的移动,举着刀或者竹枪完全不知道要干什么,然后就对上了一群敌人,胡乱的举着武器乱挥一气。
运气差的就稀里糊涂的变成了炮灰丢掉了性命。
运气好的也不过是下一次或者第三次战斗的时候丢掉了性命。
只有运气顶顶好的天命之子才能活着摆脱炮灰的命运。
政治斗争大爆发的时候,低级官吏还就是这样的炮灰角色。
哪怕他们根本没有政治倾向。
内阁,财政部,民政部,吏部,全都站在了斗法的一线。
而田丰这边势力稍弱一些,礼部尚书崔琰不顾身份上的尴尬站在田丰这边,似乎是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御史中丞桥蕤上表为田丰鸣冤,说田丰只是提出一个建议,又不是强迫谁要照着做,怎么就造反了?
程昱要是掌握了证据,拿出来看看啊,别就在嘴上说,拿出证据啊!
污蔑田丰只是在为河北豪门大户谋取利益而蔑视黎民百姓,你倒是拿出田丰勾结河北豪门大户的证据啊!
然后桥蕤顺便弹劾程昱没有证据就污蔑官员,涉嫌违背魏律,需要以诬告罪惩处。
如此正面硬刚程昱。
一千零二 登上舞台的战士们
程昱和桥蕤的矛盾不少人都清楚。
程昱的性格并不开朗,甚至可以说有些阴鸷,不得人喜欢。
奈何郭鹏信赖他,他投靠郭鹏的时间最长,资历最深厚,所以郭鹏长期给他郭魏政权文官第一人的身份地位。
他长期执掌重要的权力,负责重要的决策,郭某人外出征战的时候,程昱都是负责留守后方稳定后方防止后方起火的那种人。
身份地位相当重要。
当时桥蕤初来乍到,有了大小桥两个女儿进入郭鹏的后院做底气,就想着和郭魏政权的诸多大佬们交个朋友,拉拉关系,日后好相见。
当时郭嘉也好,戏忠也好,荀彧也好,田丰也好,虽然都瞧不起卖女儿求荣的桥蕤,但是看在郭鹏的份上,也都给了桥蕤一点面子。
也就是程昱与众不同。
桥蕤拜访他,他让桥蕤进来,然后不咸不淡的应付几句。
他的言辞之中有些鄙视的感觉,没给桥蕤好脸色,几句话之后就开始说教,就让桥蕤老老实实做事做人,认认真真做事,为郭鹏效忠。
别天天跳来跳去的,这家走过了又去那家,像个求田问舍的无聊书生,大家都是官员,手上都有很多事情,都很忙,没那么多时间应付他。
要是只有两人的私下场合里程昱这样说,桥蕤最多生闷气,也不敢拿程昱怎样。
可关键当时程昱府上还有其他人,其他来找程昱办事的人。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教训桥蕤,让人看了笑话,这让桥蕤相当没面子。
他极其尴尬,又不敢发作,只能讪讪退走,日后每每想起此事都会咬牙切齿的痛恨程昱。
以前程昱势力大,权力大,受到郭鹏的信赖,桥蕤不敢对他怎样,可现在机会来了。
田丰受到程昱的迫害,不得已要反击,所以决定要拉拢他一起对抗程昱。
这么好的可以报复的机会,桥蕤当然不会错过。
于是桥蕤就站在了田丰这边,利用手上的权力和多年经营的关系网络,对程昱发起逆袭。
尽管如此,程昱的势力还是占了明显上风。
他经营的时间只会比田丰和桥蕤加起来更长,根基更深厚。
所以目前为止,明确支持田丰的只有桥蕤和崔琰,剩下的人都在观望局势,或者压根不打算参与。
一年前的崔渠案震慑了很多人,让他们开始审视自己的处境,学会趋利避害,绝对不会轻易出手参与到本来可以避免的争端当中。
之前崔渠案中,外交部的意外所得让一些不那么重要的部门也开始上心,研究外交部的处事法则。
参谋台还是老样子,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完全的置身事外。
参谋令戏忠还借此机会宣布参谋台将开始进行一年一度的新人参谋下军队行动。
这是参谋台一直以来的惯例。
为了避免纸上谈兵的丑事出现,每一位参谋台的参谋人员都要进入军队,随军一起行动,甚至是一起训练一段时间。
以便真正地了解军队是如何运行的,还要参与到战争之中实习,最后才能被承认为一个合格的参谋。
所以戏忠有借口,他开始顺势安排没有经历大规模战争洗礼的新人参谋前往各地军中实习,实地感受军队生活和行军征战的苦楚,目的地是扬州和益州。
反正就是不和洛阳各方势力有任何纠缠。
任何人上门都会被戏忠阻挡在门外。
外交部嗅到了不妙的气味,立刻想起了一年前的崔渠案,立刻故技重施。
身为尚书台一员,外交部从事外事,不干涉内政,事发之初,外交部官署就在辛毗的指示下闭门谢客。
然后外交部集体装鸵鸟,辛毗自己跑去理藩院和西域诸国使者谈天说地去了。
尚书老大去理藩院和人家谈天说地了,下面人自然也开始了各自的放飞自我,他们分别借口公干集体到理藩院去了。
有的还以导游之名带着那帮西域使节到处游览洛阳城内外的风景名胜之类的。
理藩院里的那些西域使者们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呢,结果就看着外交部的官员们过去找他们喝茶聊天游大街,什么别的也不做。
外交部反正经常被其他部门瞧不起,和其他部门关系不好,装死也就装死了。
结果兵部居然也不甘示弱。
董昭被郭鹏怼过一次,知道贸然参与到这种事情里面对自己没好处,所以果断决定不参与这件事情。
哪怕事后被胜利者穿小鞋也不参与。
他约束兵部官员不要多嘴,更不要参与此事,三缄其口,不和交战双方有什么往来。
接着留下兵部侍郎蒯良坐镇兵部,然后自己以巡视关中各地武库储存的名义离开洛阳去公干了。
董昭溜之大吉,没任何人能堵住他。
刑部尚书郭议表示自己正在召集刑部官员们一起商量魏律的改进条款,天天闭门开大会,没时间管这些琐事,根本不予理睬。
争斗的双方顾及到郭议皇族的身份,也不敢对刑部有什么进一步举动。
而值此关键时刻,司隶校尉国渊生病了。
病的还不轻,闭门谢客,除了上门看病的大医馆医师,谁也不见。
这一个个的都是鬼精鬼精的,从脑袋到脚底板上都长满了心眼。
刨除掉一切不参与此事的部门和人员之后,剩下的,就是战士们了。
战士上战场,最重要的第一步就是分清敌我。
现在敌我已经分清了,两军列阵完毕,可以开始对线了。
于是,针锋相对的两个集团就开始互相龇牙咧嘴了。
旁边一票吃瓜群众一边吃瓜一边等着看大戏。
这场大戏相当的精彩。
吃瓜群众绝非只有郭某人一人。
大家基本上都知道这件事情是怎么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的,知道程昱和田丰这尚书台的一二把手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个撕破脸皮争锋相对的地步的。
除了今年刚来洛阳做官的新人官员不太清楚,就连太学生都知道。
一年前的崔渠案引发了很多危机,虽然崔渠案已经告终,该得到惩罚的人也得到了惩罚,但是在很多人看来,那场危机并未结束。
只是被皇帝暂时压制了。
皇帝需要一个相对和谐的局面来支撑着军队平定辽东,并且收复河西四郡,然后进取西域,所以不能让朝局太乱。
时间过去了一年,高句骊被灭,平州完全建立,辽东已经安稳了。
河西四郡被收复,曹仁又打了个大胜仗,魏国势力重回西域,完全接受了汉帝国在西域留下的威望,成功整合了西域。
西域诸国纷纷来朝拜魏天子郭鹏,郭鹏还宣布重新设置西域都护府,代表中央管理西域的秩序,魏帝国再次成为了西域诸国的爸爸。
西北和东北都平定了,北方战事告一段落,发展建设成为主流。
南方开拓战争里,荆州战事也率先平定,开始和平建设,现在还在打仗的只有扬州和益州,朝廷的压力已经没那么大了。
换句话说,有些人闲下来了。
而且闲得蛋疼。
这一蛋疼,就想要搞点事情。
这不,事情就来了。
有很多人预感,这一次的冲突,可能不会比之前崔渠案要小,虽然不知道会不会死人,但是估计会有大佬要遭殃。
尚书台一二把手争锋相对闹矛盾,这简直就是公开的争权夺利,不能互相容忍。
发展到这个地步,必然会有大佬倒霉,就不会像之前的崔渠案那样,只是一群小鱼小虾倒了血霉,大佬一个没倒。
怀有这样的想法的人里面,诸葛亮自然榜上有名。
和一群内阁里的老友们一起被卷入了这场斗争之中,诸葛亮颇有些忧虑。
徐庶也是,孟建也是,石韬也是。
一群年轻人里,只有司马懿相对冷静。
一千零三 田元皓,你也变成这副模样了?
司马懿毕竟是有经验的。
之前司马家族面临险境的时候,司马懿已经体会过了心跳的感觉。
司马朗面临社会性死亡的结局之时,司马懿给司马朗出主意,搞危机公关,一场极限运动之后直奔郭某人面前死里求生,然后司马家族原地复活。
这种感觉,司马懿经历过了,他的心脏比较大,承受能力不是一般二般的强。
而且这一次给司马懿的感觉貌似没有上一次那么强烈。
所以司马懿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之前那么大的事情皇帝也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这一次没有涉及到人事大权,而是一二把手之间的权利争端,大不了各打二十大板。
司马懿觉得很稳。
而且他们这群人很多都是郭氏故吏。
郭氏故吏的身份决定了他们这群人不会那么简单就被当做弃子抛弃掉,郭鹏是不会舍得他们这群有效忠义务的储备高官的。
司马懿对此很有自信,所以他也劝诸葛亮不要那么担心。
“孔明,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也不用如此担心,首辅的决断是首辅的决断,我等只是微末小吏,从未参与此事,又怎么会有危险呢?”
诸葛亮则摇了摇头。
“固然是首辅的决断,但是我等身为内阁属官,难道就没有连带责任吗?仲达,此事非同小可,我总觉得这件事情不会那么简单的就结束。”
“再怎么非同小可也和我们关系不大。”
司马懿看了看周围,把诸葛亮拉到了僻静无人处。
“咱们是郭氏故吏,你忘了?说句不好听的,首辅家族虽然与陛下有亲缘,但是首辅本人又不是郭氏故吏,和咱们到底不是一个圈子。
官场上办事,讲究一个名正言顺,讲究一个条理清晰,我等郭氏故吏只要紧随陛下的脚步就好,首辅是何人,说到底,与我等关系不大。”
司马懿说的其实也在理。
曹操不是郭氏故吏,没有为郭鹏效死的政治要求,也不必面临社会性死亡的局面,而他们都是郭氏故吏,政治义务不同,处境也不同。
诸葛亮皱了皱眉头。
“可内阁为巢,我等皆是这巢中之卵,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等又如何能独善其身?中央纷乱,我等难道可以稳坐高台指点江山吗?”
司马懿连连摇头。
“孔明,陛下有多在意内阁你应该是知道的,能被陛下如此在意,就证明我等简在帝心,不会轻易遭遇危险,这一次的事情说到底,决断权难道不在陛下手里吗?”
“话虽如此。”
诸葛亮开口道:“但是我总觉得京师变得和以往有些不同了,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但就是有这种感觉……仲达,我想寻求外放,去地方积累经验,磨炼能力,你觉得呢?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外放?”
司马懿眨了眨眼睛:“有点突然,虽然有点突然,但也不是不能考虑,外放的话……似乎也有点好处。”
司马懿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开始认真的思考起了诸葛亮的这一提议。
而此时此刻,被他们一致认为拥有决断权的郭某人正在看着程昱那份引起轩然大波的奏表,就是说田丰有造反之心的奏表。
这一份奏表把郭某人都看傻了。
他发现程昱的思维唯有在怼田丰这件事情上才能有如此的跳跃。
从一条运河的修建直接以异次元跳跃的方式延伸到了田丰要造反这件事情上。
不得不说,这的确是次元级别的飞跃,任何飞跃都不能与之相比。
反正郭鹏想破脑袋也没想出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
田丰要造反吗?
就因为一条运河?
郭某人大笑不已。
“苏远,程仲德对我说,田元皓会因为我不给他修一条到冀州的运河就拉上冀州人一起造反,你觉得可能吗?”
郭某人这样询问身边的苏远。
苏远眨了眨眼睛。
“这……应该不至于吧?”
“你都觉得不至于,我也不知道程昱是怎么想的,他拿什么造反啊?十几万中央军就在洛阳,渔阳大营还有三万营兵,这边造反那边就要被摁下来,冀州还是我建立魏国的地方,是我的第二根基,造反?”
郭某人笑累了,然后摇了摇头:“程仲德实在是太憎恨田元皓了,田元皓要是知道了,估计会气的吐血,苏远,派人去找田元皓,让他过来对我解释一下他要造反这个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遵旨。”
苏远立刻出去安排了。
郭某人猜的没错,他在读奏表的时候,田丰也得知了程昱上表弹劾他的具体内容。
得知此事后,田丰是真的要气的吐血了。
他万万没想到程昱居然会拿造反这种事情来和他玩政治游戏。
这是可以随便开玩笑的事情吗?
就算是当年的荀彧和臧洪都没有到这个地步!
造反啊!
这是造反啊!
轻则诛灭三族重则诛灭九族的造反大罪啊!
程仲德!
我与你有那么大的仇怨,要你对我的九族开刀吗?!
需要吗?!
田丰当时就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满脸涨红,眼睛瞪得和铜铃一样,吓得工部属官们大气不敢出一口。
这时候的田丰就和一头被激怒的狮子一样。
程仲德,你很好。
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田丰立刻就开始写奏表给郭鹏,很快就写完了一份奏表,正巧都知监的宦官来请,于是田丰便准备一番,前往拜见郭鹏。
然后就在郭鹏面前痛哭流涕。
“陛下!!臣冤枉啊!臣冤枉啊!!”
“元皓,你这是怎么了?”
郭某人心里暗笑,脸上却满是茫然无措,连忙上前亲自扶起了田丰。
田丰哭的那叫一个凄惨啊,满脸都是眼泪鼻涕,用“涕泗横流”可以形容他现在的模样。
“陛下……陛下啊!臣冤枉!臣真的很冤枉啊!”
田丰继续弯着腰痛哭失声,这声音这场面,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元皓,你到底是那里冤枉啊?你要告诉我啊,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你哪里冤枉啊?”
郭某人继续装傻。
“陛下,臣……臣没有造反之心啊,臣怎么可能会有造反之心啊!臣完全就没有一丝一毫这样做的可能啊!陛下,臣忠于陛下,一心一意为陛下办事,陛下请务必要相信臣的忠心啊!!”
田丰一边哭一边喊。
“你?造反?元皓,你怎么会……哦,你是说仲德的那份奏表吧?”
郭鹏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元皓啊,你怎么就和仲德闹起来了呢?仲德上表给我的时候,我还很奇怪,你们的关系应该不差吧?
我记得我攻占河北之后,你就和仲德一起操持内务,关系应该挺融洽啊,这才多少年啊,你们的关系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呢?”
田丰连连摇头,满脸委屈的样子。
“陛下,魏国建立之前是如此的,可魏国建立之后,不知道程仲德吃了什么**药,处处针对臣,排挤臣,针对臣,尤其是陛下称帝以后。
程仲德做了尚书令以后,处处给臣难堪,臣这个尚书仆射,就和玩物一样被他愚弄!什么职权也没有,什么事情也做不了,连工部的事情都常常被程仲德插手!”
一个大男人言辞凄惨的在郭鹏面前大吐苦水,郭某人看了也觉得有点辣眼睛。
田元皓,你也变成这副模样了?
“怎么会这样呢?元皓,你是尚书仆射,仲德是尚书令,我这样安排,就是看你们相处融洽,所以才有此安排,想让你们互相协作办理国务,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郭某人看上去是满脸的疑惑。
一千零四 这混账的二重君主!
田丰可不知道郭某人是怎么看待现在的他的。
他只是沉醉于自己的表演。
在郭某人这种历史级影帝的面前展现自己相当精湛却仍然有那么一丝缺陷的演技。
“陛下,臣听说都是之前那奸佞崔渠导致的,崔渠是臣的部下,臣管教不严,叫崔渠犯下那么大的罪过,影响到了程仲德。
程仲德居然以为那件事情是臣所指示,所以对臣怀恨在心!陛下,臣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臣自从追随陛下以来,从无二心,根本不可能有悖逆之举!
臣完全是无辜的!是无辜的啊!可恨那程仲德,对臣苦苦相逼,居然到了要污蔑臣有造反之心的地步!陛下!臣冤枉啊!!”
田丰哭着喊着,满脸都是泪水的为自己辩白,把自己写的请罪表和辩白表交给了郭鹏。
老实说,田丰的演技不差。
那么多年高官厚禄,怎么着也能把演技给历练出来。
但是无论怎么看,郭某人都觉得他的演技不太到位。
总觉得有点刻意,有点装,有点尬。
这演技完全不像是出道十年的郭魏政权高官,倒像个练习时长两年半的练习生,在郭某人这种专业评委面前就露馅了。
稍微观察一下,思考一下,郭某人就找到了原因所在了。
人设问题。
郭某人的人设从最开始就是脸白心黑厚颜无耻可以无数次突破下限的卑鄙之徒。
所以郭某人无论怎么演怎么下黑手怎么不要脸,都是正常的,不这样做反而不符合他的人设,很违和。
但是田元皓不是这样啊。
田元皓的人设可是刚直敢于犯上的那种。
当年为了劝诫袁绍不要对付公孙瓒而要全力对付郭某人的时候那种刚直,那种恨不得把袁绍抓起来替他下令踏平青兖二州的那种劲头,没了。
田元皓,你的刚直呢?
你的犯上之勇呢?
你不是很勇的吗?
郭某人思考了一番,觉得这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毕竟袁绍不是皇帝,不会诛灭他的家族。
而郭某人是不讲道理还能掀桌子的皇帝,分分钟能顶着巨大的压力诛灭他的家族。
难怪田元皓在袁绍那边刚而犯上,在自己这里就要演戏装孙子扮委屈请求郭鹏为他主持公道了。
嗯,这充分证明郭某人是一个合格的全国性的封建**君主,手握生杀大权的那种,而不是袁绍那种色厉内荏的河北大区代表。
这样的势头很好的嘛!
继续下去,郭某人早晚也会成为后世文人们口诛笔伐的【独夫】。
或许现在已经差不多了。
于是郭某人开心起来了。
然后他接过了田丰的奏表,稍微看看,看到里头全是【泣血之言】。
一眼看过去就是斑斑血泪,当然也有很多讲述修运河到冀州去的好处。
看来辩白归辩白,想把运河修到冀州去也是他的目的之一,他似乎不会那么轻易的放弃这个决定。
嗯,很有点意思。
似乎能否把运河修到冀州去,已经成为了他们之间争论的焦点,更是意味着田丰能否在尚书台站稳脚跟的关键所在。
田丰如果办不成这件事情,就会被认为没有和程昱抗衡的力量。
那么支持田丰的人就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看看能否承担起田丰被干掉之后所需要承担的后果,是否可以面临完全体大佬程昱的怒火。
这就很有趣了。
看来自己的某个决定,是完全可以直接影响到朝廷政治斗争的走向。
这是皇权的体现啊。
郭某人更开心了。
眼下这个程昱占据绝对优势而田丰苦苦支撑的局面,只需要自己的一句话,就能改变。
这才对嘛,总要有两党相争的局面,这样自己才能获得好处啊。
总是一家独大一团和气,那可真是有点怵的慌。
郭某人从来都很诚实,面对权力,他从来都是一个坦诚的人。
他想要权力,更多更多的权力,想要把所有的权力都收在手里,肆意妄为。
什么科举啊书本啊印刷啊科学啊大航海啊地理大发现啊之类的,要是他的权力绝对,他就可以拿着鞭子抽着臣子们的屁股逼着他们往这样的道路上去走,去发现。
那样的未来该多好啊。
而在此之前,不能让某个大臣把所有的权力都给拿在手里,那对自己来说太危险了。
无论是谁,除自己以外的家伙只要掌握权力,就必须要有制衡。
不管田丰的背后是什么人在支撑,反正在郭某人掀桌子之前,田丰这支力量必须要利用好,不能被干掉了,毕竟田丰及其背后的家族还是可以被掌控的。
虽然田丰其实挺冤枉的,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要和程昱开战,可硬是被程昱给逼上梁山,不得不扛起大旗与之斗争。
田元皓啊,当初,你可曾想过自己会有这样一天?
郭某人觉得应该是没有的,因为当年的郭某人其实也没能想到今天。
帮他一把吧,不帮他,就他手下的那些虾兵蟹将们还想和程昱麾下的精兵猛将对战?
郭某人思虑片刻,做出了决定。
“元皓啊,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这件事情上,可能是仲德误会你了,我是知道你的忠心的,我不会怀疑你有这样的想法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不过有些事情,你也要多多注意才是,今日仲德会为了这件事情与你为难道这种地步,我也是没想到的,仲德是个能干的人。
不过或许也是因为太能干了,所以对于权力就不是那么看得开,对于权力,他有些时候就不那么放的开,你所做的一些事情,他并不理解。
但是他是老臣,是跟随我很久的开国功臣,满朝大臣里,他的资历最深,功劳最大,故吏最多,你办事的时候,也要稍微顾虑一下他。”
郭鹏拍了拍田丰的肩膀,以示宽慰,并且教导田丰装孙子之道。
顺便煽风点火。
田丰很生气。
“臣为何要顾虑他?臣的确没有他的资历那么深厚,没有他跟随陛下那么久,也没有他那么大的功劳,但是臣是陛下之臣!
程仲德不是臣的举主,亦非授业恩师,只有陛下对臣有救命提拔之恩,过去也是,现在也是,未来仍是,臣只会遵从陛下的意愿,此身献给陛下,他程仲德算什么?”
这话说的。
郭某人瞬间就不高兴了。
感情程昱要是你的举主或者是授业恩师,你就听他的不听我的了呗?
他要是你的举主或者是授业恩师,你就跟在他屁股后头当应声虫了呗?
你就是他的人了呗?
这混账的二重君主!
郭某人非常不愉快,但是依然面不改色,只是微微摇头。
“你的忠诚,我明白,这件事情上,我是相信你的,你不会背叛我,可是把运河修到冀州,未免太过于重大……
兹事体大,这需要朝廷的一致认同,才能有足够的人力,物力,而现在你和仲德争论不休,并不是可取之道啊。”
郭某人微微叹息,一副思虑周全而又顾虑重重的君主模样。
一千零五 臣的心难道就不会受伤吗?
听着郭鹏话里的意思似乎并不那么支持他的想法,田丰就有点着急。
要是不能得到皇帝的认同和支持,自己又该如何打击程昱呢?
只有皇帝才能打击大臣,惩处大臣,他又不能。
“陛下!”
田丰急了,立刻说道:“程仲德说臣是冀州人,所以怀有私心,一定要把运河修到冀州去,可是臣一片公心可昭日月,从来不曾有如此想法,臣完全是为了魏国!
反观程仲德,他说臣是冀州人所以有私心,他何尝不是兖州人?运河过兖州,这何尝不是兖州人希望看到的事情?程仲德以己之私揣度臣一片公心,居然污蔑臣有造反之心!
陛下,从此事上足以看出程仲德此人心胸狭隘,刚愎自用,戾气十足,可见一斑!此等人居于高位,执掌国家宰辅之权,极易为所欲为,非国家之福!非陛下之福!”
这火被郭某人扇起来了,田丰又是嫉妒又是生气,于是图穷匕见,开始了凌厉的进攻。
坚决要求打击程昱,剥夺他的权力。
就准程昱攻击他要造反,不准他反攻程昱?
他田元皓一片忠心可昭日月,怎么就要造反了?怎么就不臣了?
程仲德,你才是奸贼!
田丰跪伏在地上,意志相当坚定。
撕破脸了啊。
郭鹏内心愉悦,但脸色却依旧不改。
“元皓,何至于此?仲德虽然有缺点,但是仲德为魏国之建立立下汗马功劳,这是我们都看在眼里的事情,如何能否认呢?他的功劳的确比任何文臣都要大啊。”
郭鹏一副无奈的样子,连连摇头叹息。
这在田丰看来就是一种讯号。
郭鹏没有严厉斥责他,虽然还在为程昱说话,但是这就意味着郭鹏的心里也对程昱产生了不满。
郭鹏对自己所说的至少是部分认同!
天子部分认同了自己!
那就有机会!
田丰心中狂喜,立刻鼓足力气煽风点火,试图点燃郭某人对程昱的怒火。
“陛下,此一时彼一时,程仲德在建立魏国的过程中的确立下汗马功劳,但是眼下已经不是需要平定天下的时候了。
陛下已经平定天下,人心思安,天下人渴望安定,需要安定,可程仲德不这样认为,他还是用那时的态度面对国家政务!
他把治理国家当做征战天下,用对待外敌的方式对待我等同僚,用这种手段坑害同僚,岂不是让我等寒心?
陛下,臣自追随陛下以来,蒙陛下不弃,简拔臣于牢狱之中,恩同再造,臣深深感念陛下的恩德,陛下交代的每一件事情,臣都尽心尽力。
臣自担任尚书仆射以来,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疏漏,虽然臣才智有限,以至于酿成大祸,但是臣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
臣如有背叛陛下之行为,定叫上天五雷轰顶,让臣死无全尸,叫臣死后都不能进入祖坟!臣对陛下的忠诚就是如此啊陛下!”
田丰跪在地上,以头撞地,痛哭流涕,表示自己的忠诚和无奈。
这煽风点火的劲头啊,真足。
郭鹏似乎被深深地感动了。
于是郭鹏蹲下身子,把田丰扶了起来。
“你不这样说,我也会这样认为,元皓,我说过,我从未怀疑过你的忠诚,仲德的话的确是过了,仲德他……的确是有些毛病,但是这些毛病也……也不能遮掩他的功绩。”
郭鹏一脸为难的样子:“仲德最早跟随我,我是了解他的,他为人刚直,不太能听得进别人的意见,他认为他所说的就是对的,事实上他说的的确有很多都是对的。
他理政之能极强,办事勤勤恳恳,处处得力,他是我最重要的助手,治理国家,处理政务,我离不开他,眼下,若是以此事而苛责仲德,我怕会伤了他的心。”
田丰一听就满心的不满和嫉妒。
“陛下,程仲德污蔑臣有造反之心时,可曾顾虑到臣之心?臣的心难道就不会受伤吗?陛下!臣的心也是肉做的!也会受伤啊!”
田丰满脸悲戚,立刻叫冤,并且表明自己的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郭鹏不温暖一下他就好不了了。
呕……
郭某人强忍住了呕吐的冲动。
然后拍了拍田丰的肩膀。
“你们这是……唉,仲德他也是的……他怎么能……算了,这样吧!元皓,我会训斥仲德的,你先回去,我会叫来仲德,和他认真谈论此事,不会让他冤枉良臣。”
“……”
田丰看了看郭鹏没说话。
“不信我?”
郭鹏笑了。
“臣不敢,臣身家性命,全赖陛下庇佑,陛下要臣做什么,臣就做什么,陛下的命令,就是臣的使命!”
田丰再拜。
坚决表忠心,恨不能把自己的心脏挖出来让郭某人看到他的忠诚。
郭鹏点了点头。
田丰于是怀着部分目的达成的想法离开了皇宫。
回到官衙内,崔琰已经在等着田丰了。
“如何?陛下说了什么?”
崔琰忙不迭的询问。
“陛下没有明确表态,只是说会训斥程仲德。”
田丰松了口气,缓缓坐下,喝了一杯水。
“这……这算什么?难道陛下不在意这件事情?任由程仲德胡作非为?那我们岂不是大事不妙?程仲德一旦知道此事,必然会立刻动手,那我们不就……”
“非也非也。”
田丰放下水杯举起手,阻止了崔琰继续说下去。
他缓缓开口道:“陛下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也没有生气,但是我以为,这是最好的结果,因为陛下认真的思考了,并且说,要训斥程仲德,这意味着什么,你难道看不出来?”
“嗯?”
崔琰皱着眉头缓缓摇头:“不是很清楚。”
“程仲德是最早跟随陛下的老臣,是陛下的绝对心腹,绝对信赖之人,是陛下麾下唯一一个寒门出身却被陛下亲手提上士人身份之人。
这样的人,那么多年来,居然只有他一个,只有他一人被提拔为士人,你说,陛下对他到底有多信任多倚重?是我们这些人能比的吗?”
“自然不是我们能比较的。”
崔琰承认。
“没错,所以这一次陛下居然认同我所说的部分内容,并且说要训斥程仲德,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陛下也开始对程仲德有所不满了!在此之前,这可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田丰一句话点醒了崔琰。
“元皓,你的意思是,陛下这一次可能不会袒护程仲德?”
崔琰瞪大了眼睛:“如果我们继续发力的话,是可以抗衡程仲德的?甚至有机会扳倒程仲德?!”
田丰狠狠的点了点头。
“没错!程仲德专权刚戾,尚书台内不满意他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而现在,可能陛下也开始不满意程仲德的专权与强横了。
你想啊,程仲德是尚书令,尚书令是什么职位?那就是宰辅之位啊!当今陛下又不是什么软弱无能的天子,当今陛下是马上皇帝,开国之君!
他是带着千军万马扫平群雄登上至尊之位的人杰啊,这样的人能忍受一个在宰辅之位上专权强横的人吗?尤其还是程仲德这种功臣!”
一千零六 陛下和老臣都被田元皓蒙蔽了
田丰的话顿时就让崔琰激动起来了。
“这样说的话……此事大有可为啊!”
田丰眯起眼睛,嘴角微微勾起。
“哼!程仲德不知道收敛,还想要更多的权力,可他也不想想自己不仅是尚书令,还掌握了吏部,吏部啊!遴选官员的重要部门,官员一应任命都是吏部决定,陛下最多对一些关键职位进行把关。
郎官小吏,不都是程仲德说了算?掌握这样的权力,尚书台里谁不怕程仲德?谁敢不顺着程仲德?程仲德就是这样认为的,所以才被崔渠钻了空子打了脸。
他骄傲自满盲目自大,这才是他遭遇祸患的根源!又怎么能算是我的错?他掌握如此之大的权力,尚书台的首脑,吏部尚书,管理官员遴选!
一人掌握两项重要权力,施政,人事,他都能管理,你说,陛下难道真的就那么放心吗?尤其是在之前那件事情爆发之后,陛下真的还会对程仲德那么信任吗?”
崔琰深吸一口气。
“那这一次……”
崔琰的眼中满是期待。
“这一次,咱们就要抓住程仲德刚戾强横这一个重要的弱点,狠狠的攻击他,只要能形成舆论,就能对程仲德造成巨大的威胁!
我也不想着能一口气掀翻程仲德,但是只要能让陛下对他不满,无论是尚书令还是吏部尚书,哪一个能被拿掉都可以!”
田丰狠狠地攥着自己的拳头:“程仲德对我苦苦相逼,甚至污蔑我造反,用我满门性命威胁我,真当我是泥捏的不成?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要让程仲德狠狠地摔个跟头!”
崔琰想起崔渠案发之后数次程昱对他的折辱和刻意打压,也觉得十分不快。
不仅失去家人,还是去了郭鹏的尊重和信赖。
礼部尚书的地位岌岌可危,要是再不能做点什么挽回这种信赖和尊重,崔琰觉得自己很快就要回家养老了。
于是崔琰点了点头,表示就算拼了这条老命发动最后一点资源,也要帮着田丰拔下程昱的几颗牙!
要是这一次行动不能成功的话,程昱必然制霸尚书台,就再也没有任何人敢于反对程昱了,田丰和崔琰的政治生命就真的不好说了。
所以田丰和崔琰决定孤注一掷,对程昱发起最后的破袭。
这一波要是能赢,田丰就能在尚书台内获取大量的威望。
让那些因为程昱的威严敢怒不敢言的人都聚集到他的身边,逐渐积累起足以对抗程昱的力量,并且继续朝着掀翻程昱的目标出发。
这一波要是输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完蛋。
田丰已经没有退路了,与其被程昱欺负死,还不如轰轰烈烈的战斗一场,让所有人都看到他的努力!
田丰这边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备着对程昱进行最后的破袭,而另一头,郭鹏让人把程昱喊了过来,并且把田丰写给他的奏表让程昱看了一遍。
程昱涨红了脸,狠狠的握紧了这卷竹简。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陛下!这是污蔑!是污蔑!田元皓此人阴险狡诈,城府极深!陛下不得不防啊!”
程昱满脸的急切,眼中喷射出了仇恨的火焰。
“一派胡言?仲德,不是我说你,你作为尚书令,应该团结下属,友爱同僚,合舟共济,怎么能如此欺凌下属呢?你不觉得说出这样的话很不好听吗?上官欺压下官,很难听啊。”
郭鹏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对着年龄比自己大了二十岁的程昱好言相劝。
但是不得不说,程昱真是一辈子刚到底。
二十年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感觉好像所有人都欠他的一样。
当年这样子,很符合郭鹏的心意。
郭鹏需要他这样的冲劲和逆反去帮着自己掀翻东汉帝国,去干脏活儿累活儿。
可他现在俨然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政治地位,却还是如此刚直……
说得好听叫刚直,说得难听就叫刚愎自用。
除了郭鹏的金口玉言之外,就他说的是对的,其他的反对意见可以提,但是一定不会被采纳,更不能争取。
争取,就会被他是做是对他的权威的挑战。
那就是不懂政治。
就要被他打击。
从延德元年任命他做尚书台首脑和吏部尚书以来,郭鹏就不止一次听说程昱在尚书台内部搞一言堂的行为。
尤其在吏部,已经成为他的一言堂了,尚书台也几乎就要变成他的一言堂。
尚书仆射田丰一度被他怼的毫无立足之地,只能躲在工部里。
程昱对权力抓得很紧,除了面对自己一如既往地忠诚,面对属下的时候,简直就是一副君主的模样。
可尚书令是上司,不是皇帝啊。
程昱有故吏,可是对不是他故吏的人,也是一样的态度。
这就让很多人对他不满意了。
尚书台内部有程昱的拥趸,但是也有反对他的人。
之前那些人都不被程昱看在眼里,程昱很有自信,觉得有自己的根基和郭鹏的信任,他无敌。
可是自从延德三年年初的崔渠案爆发之后,程昱明显觉得内心不安,总觉得有人要谋取他的权力。
于是一年多来,他变本加厉,强化了对尚书台的掌控,并且进一步对他认为的敌人田丰发起进攻,认为只要干翻了田丰,就能保住他的权位。
对此,郭某人觉得蛮有意思的。
看着这些人一点一点的变了模样,看着他们不断地为了权力改变原本的样子,真的很有趣。
所以也不介意和稀泥,扇扇风点点火,然后让他们直接撕破脸皮狠狠地斗一番,顺便实现自己的目的。
他才不会阻止,阻止的话,就没意思了。
“陛下!臣没有欺凌压迫他!臣是早已洞悉了此人的狼子野心,所以才想着为陛下铲除奸佞!”
程昱振振有词:“之前崔渠案发,臣惊觉自己犯了大错,以为吏部和尚书台的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可是直到那时才发现臣根本没有掌握尚书台和吏部,反而被一些小人给钻了空子。
被陛下责罚之后,臣深深地感到自己的无能,深深体会到了陛下对臣的期许,对于臣自身的懈怠感到无比痛恨。
所以老臣更加努力的抓起了尚书台和吏部的职权,这一抓才发现臣和陛下都被田元皓此人给蒙蔽了!”
“我……被蒙蔽了?”
郭鹏满脸好奇的看着程昱。
“是的,陛下,陛下和老臣都被田元皓蒙蔽了!”
程昱满脸笃定的开口道:“田元皓和崔季珪背后的家族有姻亲关系,从前汉以来,这两家多有往来,田元皓和崔季珪往来甚密,这在尚书台里不是什么秘密。
崔渠是崔季珪家中子侄,是受到崔季珪的推荐进入尚书台的,而且还进入了工部,工部又恰好是田元皓管辖!
所以这件事情必然是田元皓和崔季珪的阴谋,他们嫉妒老臣的功劳,嫉妒老臣得到陛下的信任,所以联起手来,试图在尚书台里发展他们的势力,”
郭某人连连点头。
“嗯,听起来很有道理,仲德,你继续说,我在听。”
一千零七 你让我还怎么相信你
看到郭鹏一副很看好他的样子,程昱顿时高兴起来。
于是他决定添油加醋,好好的给田丰来个一勺烩!
“遵旨。”
程昱便接着说道:“之前崔渠案发,田元皓和崔季珪难辞其咎,虽然他们没有受到严惩,但是老臣一直认为,他们应该负全责!
他们想要利用田元皓和崔季珪的权势把持尚书台的选官之权,进而把持尚书台,把老臣架空,夺取权势,从而为所欲为!!
陛下千万不能忘记,这些冀州人可不是最早跟随陛下的旧部,他们原先属于韩馥,后来背弃韩馥选择了袁绍,和陛下作对!陛下务必要防范这群冀州人的野心!”
程昱很快又把这件事情上升到了造反的层面上,想着一口气人道毁灭了自己的政治对手。
比如那群他一直就很看不惯的冀州士人。
那群明明曾经敌对却被郭鹏如此大度的接受并且分享权力的家伙。
青兖二州这些很早就跟随郭鹏一起创业的人可都对他们很不满意。
然而,对程昱的说法,郭鹏不高兴。
不是因为政治斗争本身而不高兴,是为程昱开了地图炮试图把所有冀州人一网打尽这件事情而不高兴。
乱世之中良臣择主而事本身就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只要没有背叛没有造反,大势之下顺势而降,那就是可以被接受的,没有问题。
贾诩换了很多老大,最后还是能得到善终,做到太尉的职位。
而他曾经的同事吕布也换了很多老大,但是后来就被曹操砍掉了。
这种差别很好理解,因为贾诩没有背叛,而是时局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顺势而降,这是正常的。
吕布就不一样了,不仅背叛,还要杀死旧主,用旧主的一切换取自己的荣华富贵,这一来二去,名声就臭掉了。
改换门庭并不可怕,并不违背道德,但是你若是改换门庭的时候还杀死旧主,反噬,那就没人要你了。
冀州群臣都不是主动背叛,而是被打败俘虏之后顺势而降。
在袁绍麾下的时候,这群人有一个算一个可都是很努力地出谋划策要干掉郭某人的,屁股坐的很正。
虽然的确能力有限,不仅没能干掉郭某人,还把袁绍赔出去了……
但也属于正常范畴,并不值得苛责。
这要是都要苛责,整个郭魏政权之中就没几个人不用被苛责,包括冀州人在内的其他人也都要被苛责。
任何政治上的对手都不是可以简简单单用人道毁灭的手段就能成功的。
如果全靠杀人而不给利益就能平定天下的话,董卓早就拥有天下了,郭某人又如何需要给袁术当狗呢?
要说战胜袁术,他很早就有这个实力了,很早就能把袁术人道毁灭了,但是道义上站不住脚啊,说不过去啊,真这么做了要给黑死的啊。
杀人诛心杀人诛心,杀人不够,要诛心才够啊。
袁术不自己作死,不自绝于天下,郭某人哪里有机会诛心呢?
荀彧和臧洪不在朝堂上公然跳反公开决裂撕破脸皮,郭某人又如何能顺势杀人诛心呢?
自古以来都是杀人容易诛心难,而若要彻底战争对手,非要诛心不可。
现在程昱也是犯了一样的错误。
他的理政能力很强,但是在政治斗争上,失之偏颇。
田丰虽然势力不如他,资历不如他,但是田丰没犯什么罪啊。
之前也被惩罚了,受惩罚的程度不比程昱轻,那件事情已经暂时揭过去了,没什么必要的话,就不要轻易再给揭开。
你现在要搞田丰,还是在大家看来没有犯什么罪的田丰,这要是给你办成了,以后大家不就都是你嘴里的一块肉了?
同为官僚,兔死狐悲啊。
今天是田丰,下一次是谁?
很容易就让和程昱不是一条路的人感到紧张,从而自发寻求报团取暖。
郭某人也不高兴,我的官员,你说搞掉就搞掉,那我算什么?
我这个皇帝算什么?
皇帝,同僚,属下,纷纷被程昱得罪。
敌人还没打败,就先犯了众怒,典型的先输一筹。
而且造反什么的,扩大地图炮到整个冀州什么的,这也太容易拉仇恨了。
郭某人都不敢明目张胆的放地图炮,程昱倒是举着炮筒哐哐哐的就使劲儿发射,生怕人家不知道他是一个棒槌。
这还不逼得所有出身冀州的官员和他决死一战?
搞地域黑就真的那么爽吗?
郭某人最讨厌的就是地域黑了。
一竿子打翻一船人,非常不友好,轻轻松松制造大量敌人,把本来可以争取的朋友也给得罪了。
郭某人感觉程昱再发展下去就要变成阳球了。
那个犯了众怒的阳球。
郭某人亲手操作了阳球之死,知道阳球死于自己处事太过,而非郭某人,郭某人只是顺势而为,给了想要干掉阳球的人一个借口。
现在郭某人还需要程昱。
否则田丰势大,他背后的推动力将急剧膨胀,尚书台将快速士人化,渐渐变成郭某人难以插手搅动风雨的存在,这不是好事。
同样的道理,田丰也不能被程昱弄死。
否则程昱的支持者全面抬头,寒门与士人矛盾会让尚书台走向极端化,尚书台的局势会失控,那么魏国政局就有失控的危险。
无论谁倒下都对郭某人没有好处。
目前的态势,是程昱主攻,田丰防守反击,程昱的势力远强于田丰。
墙头草们焦急地观望着,出于自身利益的需求不愿投靠程昱,却也不敢贸然下注田丰,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这就是郭某人出手干预,搅动风云改变局势的时候。
于是郭某人面露不悦之色,严肃的看着程昱不说话。
程昱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郭鹏的回复,一抬头,正对上郭鹏严厉的眼神。
郭鹏开口了。
“仲德,你若是这样说,所有冀州人都是不值得信任的,那么赵子龙岂不是也不值得信任?他现在是卫军主将,他和田丰里应外合,岂不是我这个皇帝都做不得了?!”
程昱一愣,心里一慌,连忙跪下。
“陛下……老臣……老臣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田元皓是冀州人,崔季珪也是冀州人,赵子龙还是冀州人,我起兵以来跟随我的元从旧部至少两成都是冀州人!
他们有的在官府,有的在军队,都是中流砥柱,军队里最早的一批士兵就是我从冀州招募来的,和你几乎是同时为我效力!
一起为我征战,为我抛头颅洒热血,他们现在都是中流砥柱了,你是不是要我把他们全都抓起来诛灭三族啊?嗯?”
郭鹏的语气十分严厉,让程昱越发的惊慌。
程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却没想到郭鹏的反应如此激烈。
很显然,郭鹏生气了。
这让程昱心中越发恐惧,不知道该怎么挽回自己的局面。
郭鹏一般不发火,可一旦发火,就不是那么容易平息的,这一点,程昱比谁都清楚。
“你是尚书令!尚书令是什么?是宰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辅!”
郭鹏怒喝道:“尚书令无宰辅之名,却有宰辅之实!更何况你还掌管吏部,吏部主管天下官员升迁降职,我听说吏员都称你为天官,宰辅加天官,你的权柄还小吗?
如此大的权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如此之大的权柄被我交给你,是因为我信任你,我相信跟我一路走来的你不会背叛我,不会违逆我!可你是怎么回报我的?
之前元皓说,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身为宰辅,居然如此没有容人之量,居然如此刚戾蛮横,欺凌下属,把不顺从自己的人看做敌人,全力打击,你让我还怎么相信你!”
郭鹏一甩衣袖就离开了勤政殿正厅,去到了自己的书房。
苏远赶快跟了上去,然后按照郭鹏的命令把门一关。
“滚出去!好好想想自己犯了什么错!再来请罪!”
一句话从书房里传出来,郭鹏就不出来了,再也不看程昱。
程昱趴在地上浑身发抖,面色发白,看的周围宦官们都心有戚戚。
照这个架势来看,程令君……
怕是要失宠啊。
宦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摇头,感觉情况不妙。
也不知道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会失去权位吗?
还是会失去全部的一切?
可惜了,这位程令君对待大家还算是不错的。
说话是和颜悦色的,也没有摆过臭脸色,还有小道消息说程昱出手也挺大方的,和崔琰那种讨人厌的完全不同。
可现在……
只能看造化咯。
谁也不敢说程昱的明天是怎么样的,反正郭鹏没有明说,只是怒斥了程昱一顿。
程昱趴在地上趴了好一会儿,最后爬起来失魂落魄的往外走。
刚来的时候,程昱矫健的步伐和气势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一个六十四岁的老人,倒像个四十多岁正值壮年雄心勃勃的高级官员。
可现在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感觉他像个七十多岁的老叟,完全没有精气神了。
前后差别居然如此之大。
天子之威,可怕到了这个地步。
宦官们更加敬畏那位待在书房里的天子。
程昱摇摇晃晃失魂落魄的离开之后,郭鹏在书房里低声嘱咐了苏远一句。
“派人把程昱被训斥的消息传出去,尤其要快点传到工部去,让田元皓知道。”
“遵旨。”
苏远知道郭鹏这样做的意义何在,没有废话,立刻就跑出去办了。
一千零八 这是郭某人不能接受的事情
有了郭某人的暗中推动,这件事情当然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尚书台。
进而是整个皇城都知道了程昱被郭鹏训斥的消息。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反正程昱身边亲近的人都没想到这个消息那么快就传出来了。
他们看到程昱失魂落魄的回来,心里咯噔一下,还没等问出个所以然来,消息就传到了。
然后一群人傻傻的看着面色灰败一言不发的程昱,顿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们只是隐约感觉到,这一次的情况,似乎比上一次还要严重,好像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度过去的。
那一次,是自查。
这一次,似乎并非如此了。
和程昱不一样,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田丰欣喜若狂,又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对了!对了!就是这样了!程仲德!程仲德!哈哈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
田丰兴奋的满脸通红,想到自己一年多以来被程昱穿小鞋打压的痛苦和耻辱,不由得感到一阵酣畅淋漓的快感。
他立刻下令给手下们,把搜集到准备好的程昱欺上瞒下欺负属下的奏表全部递上去!
交给天子,让天子看清楚这个程昱在尚书台和吏部里到底是怎样一个说一不二的专权暴君,到底是怎样一个君前温顺君后蛮横的双面人!
发动大家的力量,让天子看清楚程昱已经犯众怒犯到了何等地步!
决战之时就在此刻!
于是就在程昱被郭鹏训斥的消息刚刚在皇城内传播开来,很多人刚刚听说的时候,田丰已经开始了乘胜追击。
他准备痛打落水狗,把程昱彻底掀翻下马,把压在头上的大山直接铲除!
田丰如此期待着。
他和他的部下们也的确是这样努力行动的。
一听说程昱惹怒了郭鹏,立刻就发现了战机,于是纷纷上表向郭鹏告发程昱的【罪过】。
欺压属下,独断专横,在尚书台里搞一言堂。
用自己的权力威胁不听话的属下们逼他们就范,不听话的就会被程昱打压,穿小鞋,处处针对。
除了田丰的嫡系们努力发起进攻,一些墙头草也嗅到了一些味道,立刻倒向了田丰这边,帮着田丰一起上表告发程昱。
说程昱这里不好那里也不好,自己说过的话自己都不认。
说好了三个时辰办完礼部名单核验的事情,结果一个时辰就要结果,办不成还要被骂,争辩一下还要被穿小鞋,被降职。
审批兵部关于仓储数量的奏表的时候,说好了三天之内去仓储核验,把事情办完,结果一天不到就来询问结果,没有办完就被逼着彻夜在仓库里点数,天亮之前必须要办完,稍微争辩一下也要被惩处。
大家都被程昱欺负的不要不要的,都是敢怒不敢言。
田丰给郭鹏的表奏还有特别诛心的言论。
他说尚书台里有一个怪现象。
在尚书台里,程昱的话才是最重要的,郭鹏的圣旨都要通过程昱来解释,简直就像是程昱再给大家下达的圣旨一样。
搞了半天,大家甚至有些搞不明白这尚书台里到底是郭鹏说了算还是程昱说了算,程昱难道是尚书台里的皇帝吗?
这话就说的特别诛心,特别有水平,直接捏着程昱的七寸猛打。
程昱这条凶猛的毒蛇虽然龇牙咧嘴喷毒液,但是被这一种说法直接打在七寸上,顿时头晕目眩。
这一轮政治斗争顿时被推向了**。
很多人都感觉程昱要倒霉了,所以一起上表参奏程昱,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一顿狂轰滥炸。
程昱这边虽然一时落了下风,但是长久以来积累起来的雄厚实力也让程昱并非毫无反抗之力。
程昱的部下和盟友们立刻上表为程昱辩白。
程昱得知这件事情之后,也大惊失色,自己也上表为自己辩白。
他知道自己没有这样的想法,但是田丰却要如此污蔑他,于是更加痛恨田丰。
同时程昱也产生了深深的恐惧,想起之前郭鹏对他的训斥,要是再被田丰添油加醋的来一次绝杀,那自己岂不是……
程昱被吓得面色发白,惊恐不已,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好。
生怕郭鹏一气之下把他给撤职了。
然而情况并非如此。
田丰的表奏上去之后,并没有引发郭鹏的愤怒,田丰却得到了郭鹏的一道【言过其实】的手令,把他的奏表顶回去了。
还顺便斥责田丰。
【仲德果真罪大恶极作恶多端,我魏早该倾覆,何以有今日之盛?卿言过其实,勿复多言。】
接到这份皇帝手令,田丰满心的烈火顿时熄灭了一大半,像是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
而这个消息传出来之后,给了程昱极大的信心。
田丰也被指责了!
和他一样,都被指责了。
虽然不是被骂,但是……
也是皇帝的不满!
这是机会!
程昱立刻满血复活,决定展开绝地反击。
他的部下们用程昱的政绩说明程昱的做法是正确的,或许程昱的态度不好,但是程昱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
程昱虽然有点狠,但是他都是为了国务而凶狠,并不是为了个人私利而狠,为的是国家而不是他自己,这两者之间是有很大的关系的。
程昱的做法固然有不对的地方,但是那帮人说程昱是尚书台里的皇帝,这就太过分了。
程昱对郭鹏的忠心谁都能看的到,他们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是在公报私仇,埋怨程昱打压他们不给他们升职。
他们还列举了那些给程昱上眼药的家伙们都是些什么来历。
把他们所知道的这群人与程昱之间的不愉快都给抖了出来,试图让郭鹏知道这些人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对程昱开火的。
比如谁和田丰有关系。
谁和崔琰有关系。
谁的背后有谁在指使。
谁和谁有利益纠葛。
程昱没有那么多的罪过,只是不想让这些人钻空子而已,程昱为郭鹏严守着最后一道防线不被突破,这是程昱的功劳。
程昱又动员一些属下乘胜追击,上表郭鹏,严厉抨击弹劾礼部尚书崔琰。
挖出一年前的崔渠事件,旧事重提,说崔琰不值得信任,请郭鹏撤换礼部尚书的职位。
然后推荐了一些程昱看好的人选。
扳不倒田丰,也要废掉崔琰!
这是程昱的新目标。
他们说,皇帝陛下,您可千万不能被蒙蔽双眼啊!
您要看清楚谁是忠臣,谁是奸佞啊!
郭某人不仅没有被蒙蔽双眼,甚至还有第三只眼在盯着整个朝堂。
登基称帝四年以来,他不曾有一日松懈,自从国家主要矛盾从外部矛盾转移为内部矛盾之后,他就没有丝毫的松懈。
程昱有功劳吗?
当然有。
他秉承郭鹏的意志,严守尚书台行政大权和吏部大权,选拔了很多郭鹏需要的人才,也阻挡了很多试图靠关系进入中央搞裙带关系的混蛋。
程昱把持着吏部,相当一部分程度上阻止了中央官员的裙带化。
所以他当然是有功劳的,他当然对郭鹏贡献很大,是郭魏帝国定海神针之一。
程昱有过错吗?
当然也有。
刚愎自用,心胸狭隘,最不喜欢的就是有人顶撞他。
他喜欢借助手上的权力给那些不听自己话的人小鞋穿,将之纳入打击体系之内,打击裙带关系的同时,也注意打击自己的政敌。
而且他为人蛮横,刚戾,对自己认定的敌人绝不手下留情。
尚书台内有得罪过程昱的官员,基本上不是外调远方就是降职处理,没有有好下场的。
作为官员人数最多的魏帝国的权力枢纽和最重要的执行机构,程昱的一人独霸并不是好现象。
这将动摇君主**的根基。
用更加学术一点的话语来说,程昱的相权,已经侵犯且影响到了郭某人的皇权。
一旦让他完成在尚书台的独霸,他的势力将会迅速增长,尚书台的局势就会失控,郭某人将失去对尚书台的完全掌握。
他想要操控尚书台,就需要程昱的完全配合。
程昱或许不敢违背他,但是一旦形成尚书令的绝对权威,后世之君又能不能通过尚书令掌控尚书台呢?
程昱能做尚书令,能执掌吏部,是因为他的开国之功,是他应得的。
郭某人也不得不给他,并且没有非常正当的理由就不能废黜。
而郭某人早已决定,会在自己死前,或者说是无法继续掌握权力之前,就要废掉尚书令的存在,分散这部分权力。
这个权力太大,不能交给一个人掌握。
现在让尚书令拥有如此强大的权威,让程昱尾大不掉,发展到最后,郭某人若要让郭瑾平稳接掌权力,就必须来一场郭魏帝国的胡惟庸案。
绵延日久,牵连三万多人的大案。
郭某人已经四十了,按这个时代来说,已然步入生命的后期,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能否活过程昱。
要是郭某人死在程昱前面,程昱要是诸葛亮或者张居正倒好了,就怕不是。
一个权势强大的功勋元老在前,新帝如何顺利执政?
郭瑾不是心宽体胖的刘阿斗,也不是幼龄登基的朱翊钧,还有一群郭某人为他培养的小伙伴为羽翼,必然不能容忍程昱。
届时,君臣之间必然爆发权力斗争,而胜负,则未可知。
这是郭某人不能接受的事情。
田丰纵然有千般错,在某种意义上和郭某人也是利益一致的。
他家有族人在郭某人的后宫,田氏家族的经济命脉在糜氏商队之中,被郭某人拿捏着,这一部分利益已经达成了一致。
某种程度上,田丰甚至可以说是郭某人放在尚书台内的招牌,专门用来制衡程昱的。
程昱如果足够聪明,就该知道田丰是动不得的。
动谁都可以,动谁,郭某人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用平常心去看待,吃块瓜,看着他们狗咬狗。
但是动田丰不行。
尤其当程昱为了制衡田丰的优势而拉拢了曹操之后,郭鹏就更加确定了要给程昱一个教训的想法。
郭某人是个讨厌部下越线的皇帝。
一千零九 拿掉程令君兼管吏部之权
程昱太在意自己的权力了。
这没什么,喜欢权力的人多了去了。
但是他不该挑战皇权,哪怕是无意的,也不行。
因为郭某人只会比他更加在意手上的皇权,郭某人为了这份皇权,付出的只会比程昱更多。
郭鹏给了他反省的机会。
但似乎,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所犯下的最根本的错误到底是什么,所以郭某人不高兴。
田丰那边也有些言过其实了。
而且因为他对程昱的反抗,使得之前一度被打散的传统士人力量再度集结,无意间聚集到了田丰身边,使得田丰成为了他们的领袖。
若是让那些人认为是田丰的努力而使得程昱被击败,田丰的声望会得到增长,会成为真正的士人领袖,这也不符合郭某人的利益。
郭某人拿捏着田氏家族的经济命脉,要的就是掌握对田氏家族的生死决断权。
田丰要是另辟蹊径,郭某人对田氏家族的掌控就要出问题。
而且崔琰又在跳了,郭鹏很厌恶他。
清河崔氏眼下的确还是小虾米,还不如博陵崔氏,但是未来,它将成为五姓七望之一。
垄断教育之后人才辈出的门阀世族啊!
它们是郭某人一生之敌。
能废掉一个就废掉一个,只要郭某人活着,就绝不让他们好过。
田丰集团的进攻火力和程昱集团的反攻火力貌似都在郭某人那边没掀起什么浪花。
但是根据专业人士的判断,是因为二者的火力相互抵消,让皇帝不知道谁错谁对,所以陷入了纠结。
于是,双方集团的专业人士的设计之下,双方将这场骂战升级,从就事论事升级到了人身攻击,开始从道德等方面试图对对方进行降维打击。
杀到这个时候,大家已经杀红了眼了。
不管对方是曹操还是程昱,是田丰还是桥蕤还是崔琰,都不管了。
揪着程昱的专横和心胸狭隘,抨击程昱,认为程昱不配做宰辅。
揪着曹操的好色和私人生活的奢华,抨击曹操没有按照郭鹏的倡导节俭度日,反而搞得妻妾成群奢华无度,这样的人也能做内阁首辅?
田丰集团出招了,程昱集团也不能不出招,他们针锋相对。
揪着田丰之前说要把运河修到冀州去的事情,说田丰私心很重,不在意黎民百姓的死活,不配做尚书仆射,不配做工部尚书。
又揪着崔琰之前犯事的例子,说崔琰表面一副长者模样,实则背地里什么坏事都做,连家人都不管束,可见其人虚伪,这样的人也能做礼部尚书为国选才?
双方骂的你来我往,十分激烈,激烈到了郭某人看到的所有奏表都是那种不是脏话胜似脏话的言语,充分表现出了这群人的高文化素养。
对此,郭某人当然是一清二楚的,但是郭瑾知道的不全面,这样的一场斗争有利于让郭瑾看清楚这些人复杂的真面目。
于是郭瑾再一次刷新了自己对于那些平素里笑颜如花温厚端庄的“长者们”的认知。
“父亲,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他们会做到这个地步。”
郭瑾放下奏表,摇了摇头:“为了权势,完全不管不顾,如此丑态,实在令人作呕。”
郭瑾对政治斗争的环境之下的官员们所表现出来的种种姿态感到由衷的厌恶。
“他们从来都是这样的,从来不曾改变,你所看到的,是他们的面具,是他们在你面前的样子,也是他们在为父面前的样子,不是他们本来的样子,涉及到权力和地位之争,每个人都会大变样。”
郭鹏指了指自己,还有郭瑾:“现在的为父,未来的你,也是一样,是人,就一样,人从来都不是只有一副面孔。”
郭瑾低下头,默然无语。
“程昱和田丰的争斗,也是朝中两股势力的争斗,程田党争愈演愈烈,阿瑾,就你看来,谁赢得这场争斗会比较好?”
郭鹏饶有兴趣的看着郭瑾。
郭瑾眨了眨眼睛,意识到这是郭鹏的考验,于是开始了冷静的思考。
“程令君在各种层面上都和父亲保持一致,虽然专权蛮横这种事情不太符合宰辅之位的人应该做的事情,但是程令君对父亲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田仆射的话……”
郭瑾犹豫了一下。
“他若是没有和崔尚书走得那么近,或许是对的,本身他也不是主动要和程令君为敌,反而是程令君误会了他,但事已至此,到了这个地步,应该还是程令君获胜比较好。”
“是吗?”
郭鹏不置可否的看着郭瑾。
不对吗?
郭瑾有些疑惑。
“父亲认为儿子说的不对?”
“程昱一旦获胜,打倒了田丰,他就是尚书台内说一不二的领导人了,威望也好,权势也好,他都会大大增加,不会再有人敢于和他争斗,至少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你觉得这样好吗?”
郭鹏看着郭瑾。
“这……”
“他会失控,他的缺点会彻底放大,为父将失去对尚书台的完全掌控,这将非常危险。”
郭鹏摇了摇头:“程昱已经拥有了很大的权力,若进一步增加威望,他将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宰辅,无人可以制衡,除非彻底消灭。
若要走到那一步,为父就要亲自出手镇压程昱,重组尚书台,来一场大清洗,那样一来,魏国朝局就要发生大震动了。
那需要动用军队,动用皇帝的强制力,除非到了最危急的关头,为父不想那么做,军队是用来掀桌子的,而政治斗争不是一上来就要掀桌子。”
郭瑾深吸了一口凉气。
“儿子思虑不周。”
“所以,谁获胜比较好?”
“田仆射?”
郭瑾抿了抿嘴唇,开口道:“田氏好歹也算半个外戚,与我郭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据此而言,田氏获胜应该更好,而且田仆射没有程令君那么深厚的资历和威望。”
“为父为什么先对荀彧下手,又要对陈纪下手,接着又对崔琰下手?”
郭鹏摇了摇头:“他们背后的推动力你看不到吗?士人,不能有一个统一认知的领袖人物,尤其是在尚书台内,让一个得到广泛认同的领袖人物诞生,会发生什么?
田丰背后所支持他的力量,除了崔琰和桥蕤,还有大量的士人,在之前团聚在崔琰身边的士人,被为父打散之后,又有了团结在田丰身边的趋势,若非程昱还有威胁,有些人不敢贸然站队,田丰早已羽翼丰满。”
郭瑾明白了。
“如此说来,父亲不打算让程令君赢,也不打算让田仆射输?”
“那是自然。”
郭鹏点头有:“总要给他们一个奋斗目标,否则他们没了其他的奋斗目标,就会把目光放在你我父子身上了,没了可以使用的棋子,咱们父子就要亲自下场肉搏,那样的话,皇帝不就被看穿了吗?
不能让程昱获胜,也不能让田丰获胜,这两人必须要维持现状,谁也不能大获全胜,让谁大获全胜都对咱们不好,所以,每个人都要惩处,每个人都要打击,但是也不能让他们伤了元气,否则还怎么斗?”
“所以,父亲打算怎么做?”
郭瑾有些期待的看着郭鹏。
郭鹏想了想。
“阿瑾,若是你来决定,你会怎么做?你对朝中所有职位的职权都了解的非常清楚,对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也了解到了,这件事情若是你来做,你会怎么安排?
为父可以告诉你,为父的决定是支持田丰的想法,未来时机成熟,就将大运河延伸到冀州,不是为了支持田丰,而是为父认为把大运河延伸到冀州对河北黎民百姓有好处。”
郭鹏反过来用期待的眼神看着郭瑾:“要怎么做,才能在维持这样的决定的前提下,惩治双方的不法行为,却又不会让双方的均衡崩溃。”
这是真正的考验了吗?
郭瑾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他开始认真的思考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还有双方各自的集团内有哪些人物,以及双方到底使用了哪些武器,有哪些依仗之类的。
然后判断该怎么做才能起到维持均衡却又能实现郭鹏的目标。
大运河延伸到冀州与否俨然已经不是简单的经济问题,而是一个政治问题,无论什么事情一旦被打上政治标签,就不再单纯。
郭鹏支持这个看法,绝对会被认定为是支持田丰,从而引发程昱的威权危机,而这也不是郭鹏希望看到的局面。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达成郭鹏的目标呢?
郭瑾在郭鹏的书房内来回踱步,从新的角度思考了一阵子之后,似乎得到了属于他自己的结论。
“父亲,就儿子看来,这件事情本身是程令君引起的,程令君认为田仆射要和他争夺权力,从而决定打击田仆射,将他打败,维护程令君自己的地位,所以在这件事情上,程令君是最开始犯错的那个人。”
郭瑾给出了一个大前提。
郭鹏点点头。
“你说得对,如果程昱不过于在意权力以至于疑神疑鬼,就不会有这场风波,或者说,不是在现在发生。”
“父亲所言甚是。”
郭瑾开口道:“究其根本,儿子发现仅仅只是担忧或者害怕,不至于让程令君逼迫田仆射到这个地步,不至于逼得田仆射走投无路不得不对程令君进行反击。
如果说程令君的权势没有那么庞大的话,这件事情绝对不至于发展到这个地步,真要说起来,程令君贪权过甚,威势又太重,这让田仆射觉得恐惧。”
“哦?所以你认为,首先该对程昱下手?”
郭鹏饶有兴趣的勾起嘴角:“说下去。”
“是。”
得到了郭鹏的鼓励,郭瑾更有信心了。
“儿子以为,程令君的权势太大了,正如父亲所说,如果让程令君击败了田仆射,则尚书台之内,再也没有人可以制衡程令君。
如此,尚书台的局势将会失控,程令君威望大涨,根深蒂固,这不是父亲愿意看到的局面,所以,儿子建议,拿掉程令君兼管吏部之权。”
郭瑾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一千零一十 许靖与张昭
对于郭瑾提出的建议,郭鹏并不觉得意外。
他眯起了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郭瑾,点头笑了笑。
“说说看,为什么是拿掉吏部尚书之权,而不是尚书令?”
“因为田仆射不能做尚书令。”
郭瑾细细的分析道:“程令君虽然专权,但却是父亲起兵以来资历最老的老臣,且出身寒门,虽然被父亲提为士人,却因为时日尚短,不为士人所支持。
所以程令君一直以来都会支持父亲的决定,而田仆射的背后,却聚集了太多士人,被士人所支持,一旦得到权力,必然会回馈士人。
所以儿子认为田仆射日后的行事,一定会偏向士人,而不是父亲,这对于父亲来说是很不利的事情,这就是田仆射不能执掌尚书台的原因。”
虽然分析的不是那么到位,但是总体上来说屁股不歪,条理清晰。
郭鹏较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所以你认为程昱应该被拿掉吏部尚书的职位,只保留尚书令?”
“是的。”
“好,程昱被打压了,那么,田丰呢?拿掉吏部尚书,等于断了程昱一条手臂,这让程昱受了很重的伤。
那么田丰一系,又该如何处理?还是说维持现状,不管不顾?那样一来,似乎田丰的势力会大大增加啊。”
郭鹏微笑着继续询问。
“工部尚书无伤大雅,这是办事部门,不能决策,最多牵扯到贪污**的问题,不能影响朝政大局,所以工部尚书无所谓,但是……”
郭瑾的眼神凌厉起来:“礼部尚书的职位,不能继续交给崔尚书了,崔尚书和田仆射是姻亲关系,天然联盟。
若程令君失去了吏部,而田仆射却没有失去礼部,则双方势力必然失衡,程令君不能压制田仆射,尚书台的局势还是要变。”
郭鹏对于这样的说法比较满意。
“在你看来,尚书台八部之内,最重要的两个部,就是吏部和礼部?”
“是。”
郭瑾点头:“礼部选拔人才,吏部任命人才,人事大权皆在这两部,对一般官员来说,这两部的归属至关重要。
是否掌握吏部和礼部的权势,甚至可以体现一个高官政治势力是否强大,从而改变一般官员的站队倾向。”
“不错,你说的很对。”
郭鹏点头表示赞许,然后又问道:“支持田丰的大运河提案,拿掉程昱的吏部,又拿掉田丰的礼部,对双方一起进行打击,让他们失去至关重要的要害,变得无害……还有呢?”
郭瑾点了点头。
“还有的话大概就在舅……曹首辅和桥中丞那儿了,曹首辅支持程令君,他握有审计之权,对执掌工部的田仆射是一个很大的制衡。
若曹首辅针对田仆射,则田仆射一旦不谨慎了,被查出问题,必然遭到曹首辅的严厉打击,同理,桥中丞在御史台有权力,有部下。
御史台是专门针对官员的,对其余各部署的官员有很大的威慑,田仆射拉拢桥中丞,为的就是制衡曹首辅的审计之权,保留反击的能力,所以……”
“你想动曹操和桥蕤?”
郭鹏打断了郭瑾的话。
郭瑾眨了眨眼睛。
“父亲以为不好吗?”
“你把曹操和桥蕤动了,程昱和田丰还拿什么斗?之前两刀,已经剁了他们的爪子,再把曹操和桥蕤动了,等于拔了他们的牙齿。”
郭鹏笑着拍了拍郭瑾的手:“为父想要的,是让他们在为父划定的范围之内争斗,而不是让他们不能斗。
你把他们的权力都拿走了,他们斗不起来了,但是那些权力还是要人掌握,这些新掌握权力的人,是些什么人?你知道他们想的是什么?
他们的出现会把整个朝政格局完全打破,为父辛辛苦苦营造的局面可就要重组了,那可要耗费太多的精力了。”
郭瑾张张嘴,好像没有想到这一点。
“曹操和桥蕤不能动。”
郭鹏缓缓摇头:“不仅是为了让程昱和田丰继续斗,也为了为父还能继续掌控局势,曹操是你母亲的兄长,桥蕤二女是为父的后妃,且都是寒门出身,不为士人所喜爱。
他们两人再怎么样,对为父还是忠诚的,他们知道要想让子弟做官,就必须要站在为父身边,所以他们是为父手里可靠的棋子。
换了别人就不一样了,审计之权和督查官员之权,必须要掌握在亲信手里,掌握在寒门出身的官员手里,不能交付士人,以便随时进行反腐,打击贪官污吏,也可以打击士人。”
郭瑾点了点头。
“儿子明白了,曹首辅和桥中丞不能动,那么……好像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这样做的话,已经可以起到均衡双方势力的作用了。”
郭瑾看向了郭鹏。
“还有吧。”
郭鹏开口道:“你把吏部和礼部拿在手里,要让谁做尚书?如此重要的两个部,让谁来做尚书才合适,才能让为父放心?”
这倒是把郭瑾给问住了。
“儿子没想到这个事情,人选……儿子对朝中朝臣了解不多,这些事情只有父亲才能决断。”
“不是让你回答具体人选,而是让你告诉为父哪些人比较合适,那些人可以进入选择范围之内。”
“这……”
郭瑾面露为难之色:“礼部尚书和吏部尚书都是非常重要的职位,事关尚书台和朝政大局,无论被程令君的人还是被田仆射的人掌握,都不能被接受,可是如今尚书台内游走于这两大集团之外的人不多……”
“那就从外面找。”
郭鹏开口道:“从尚书台之外,看看什么人最合适进入尚书台。”
郭瑾皱眉苦思。
“若是尚书台之外适合进入尚书台的人,无非是其他部门的官员,参谋台肯定不行,御史台也不行,内阁也不行,地方官吏的话,好像并没有太多拥有合适的资历……父亲见谅,儿子实在是说不准。”
郭鹏点了点头。
“接下来你最需要了解的是朝中官员的出身、派系还有政治倾向了,这对于你在未来选官和操纵朝政有很大的帮助,选派一个官员出任很重要的要害职位,就要对他有全方位的了解。
首先是礼部尚书,这个职位所需要的人物必然是德高望重,有名望的士人,这样不容易被田丰或者程昱影响。
这个人要主持公府复试,所以必须要有大儒身份,学术水平要得到所有人的认可,这样才能出任礼部尚书。”
“父亲所言甚是。”
郭瑾询问道:“可是这样的人,在尚书台之外似乎并没有太多,尤其还是士人,要能得到父亲信赖,这,真的有吗?”
郭鹏在一张纸上写了一个名字,交给了郭瑾。
郭瑾一看就愣了。
“许靖?父亲,许靖?就是那个汝南许靖?大军包围成都的时候试图翻墙投降的许靖?此人……此人怎么可以出任这样的职位?礼部尚书是国家的颜面,许靖怎么有资格?”
郭瑾打心眼儿瞧不起这个首鼠两端贪生怕死之人,甚至觉得他不配被称作名士,更不配做官。
甚至连许靖现在在做的太学教谕都不配让他去做。
这种人教育学生,能教出什么学生?
尽管在此之前,他的名声真的很大,也的确是名士,还曾经和许邵一起主持过月旦评,名满天下。
“他为什么不可以?”
郭鹏反问郭瑾。
“因为他贪生怕死,背主求荣,没有气节,这样的人担任礼部尚书选拔出来的人也一定都是贪生怕死见利忘义之辈!”
郭瑾自从听说了许靖的事情之后,就非常厌恶许靖。
就和郭鹏厌恶崔琰一样。
于是郭鹏笑了笑。
“他的确是个贪生怕死之人,但是阿瑾,他名声大啊,而且他投降之后这些年,你可见过有人谈起他的背主求荣?就好像这件事情不存在一样,好像所有人都失忆了一样。”
“好像……的确如此……”
郭瑾不得不点头,因为这些年的确没有什么人说起过许靖背主求荣的事情,仿佛这件事情不存在。
许靖在太学任职授课,传授学生五经要义,未曾参与朝政,但是与他往来的人一样多,根本没人提起过他过往的污点。
“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不知。”
郭瑾摇头。
郭鹏冷笑一声。
“因为他身上曾有主持月旦评的光环,他曾经是被天下士人认同的宗师,被他点评的士人非常多,甚至眼下朝中还有曾经被他点评过而扬名的士人,在担任职位。
否认他的道德,否认他的名士光环,抨击他,诋毁他,就是在和那些被他点评过的士人还有家族为敌,他们能出仕,靠的就是许靖的点评。
现在否认许靖,诋毁许靖,不就是在和他们自己作对吗?不就是自毁根基自戳双目吗?这样的事情他们会做?他们会承认自己和许靖一样?”
“原来如此。”
郭瑾点了点头。
“还不止如此,他们不仅不会旁人诋毁许靖,和自己的后代都不会允许,至少不会允许他们公开批评许靖。
大家心里都知道许靖有才无德,是个贪生怕死之人,但是,谁也不会说出来,这样的事情只会被他们埋藏在心底。”
郭瑾对士人的无耻和卑劣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
“好一群无耻之徒。”
“就是因为他们足够无耻,所以才能走到今日,与咱们父子同朝争斗,不够无耻的人都已经死了,活不到现在。”
郭鹏开口道:“所以,我们才要选择许靖来做这个礼部尚书,让他来负责人才的选拔,让他继续负责给士人们评价。
虽然他是个贪生怕死之徒,但是,谁让他有名气呢?这样的人,就算成为了礼部尚书,也不会得到人心。
士人一边鄙视他,一边却又不得不与他合作,不得不恭维他,那种感觉,就像是吃下自己最不愿意去吃的东西,如此,岂不美哉?”
郭鹏脸上的笑容非常恶劣。
看到郭鹏脸上的笑容,再根据郭鹏之前的言论,郭瑾意识到自己的父亲可以成为皇帝绝非偶然,而是必然。
他也意识到许靖是个对于皇帝来说完美的人选。
对于任何士人来说,这都是个大杀器。
反正你们选的人,你们自己受着,郭某人还真不信有人会选择跟随许靖,或者拉拢许靖给自己增加势力。
许靖能坐稳这个位置的唯一原因就是郭某人的认同。
很好,现在,礼部的问题解决了,不仅能解决了,还能好好的恶心一下那群不要脸的士人。
我看你们到底要不要通过许靖来做官,我倒要看看在你们眼里做官重要还是脸面重要。
对,我就是在侮辱你们,我就是在嘲讽你们。
你们打我啊。
有本事打我啊!
吔屎啦你们!
郭某人就是如此嚣张。
然后,就是吏部的问题了。
比起礼部还能放放嘴炮的环节,吏部则是实打实的权力部门。
程昱因为做了吏部尚书而被称作【天官】,很显然,这是大家一致认同的事情。
吏部尚书的权力很大,几乎可以左右朝廷争斗的局面,被任何一个实权大佬所掌握,都能让他在尚书台内部占有绝对优势。
程昱就是因为拥有这样的权力才把田丰折磨的要死要活,逼的他走投无路,不得不奋起反击。
现在,这个权力不能交给程昱,也不能交给田丰,那么又该给谁呢?
郭瑾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
然后,郭鹏给出了标准答案。
现任河东郡太守,徐州人,张昭。
一千零一十一 做皇帝的,哪有不辛苦的
徐州人,张昭?
郭鹏给出的这个答案让郭瑾有些疑惑。
“父亲,让这位张府君去做吏部尚书?这……似乎有些……不太妥当吧?张府君好像没有在尚书台任职的经历啊。”
郭鹏摇了摇头,抓着郭瑾的手缓缓开口。
“阿瑾,徐州人和江南三州的人一样,在朝中都是弱势群体,没有靠山,唯一可能算做靠山的,就是为父。
因为为父的提拔,他们才能在朝中站稳脚跟,没有为父的提拔,他们根本无法在朝中立足,朝中兖州人、青州人和冀州人的权势实在是太大了。
不仅人数多,而且地位噶,所以优势也大,因为跟随为父时间长,所以占据的职位也很高,权力也很大。
徐州人和江南三州的人因为投降时间短,所以资历浅薄,根本不能和青兖冀三州的人抗衡,现在朝中主要的权力职位,那些正官,都是谁在做?
都是兖州人,青州人,或者是冀州人在做,连豫州人都要打下手,就更别说徐州人和江南三州的人了,抛开糜竺不说,最高的一人,是鲁肃。
但是鲁肃远在边疆做刺史,地位的确高,可是他不能左右朝政,不能干预中央局势,所以鲁肃不是关键,但是,他们的人数并不少。”
郭鹏这样一说,郭瑾也想起来了。
当年的论才大典,就有很多从荆州赶来的士子参加,当时那批人里,就有很多徐州人,还有豫州人,也有一些荆州人。
可以说那群人因为投效时间短,所以地位普遍很低,人数却并不少。
他们广泛存在于尚书台内外的中低层职位上,洛阳城外的基层官员,县级长官和郡级佐吏,做牛做马,劳累不堪。
因为长期被青兖冀三州的人压制地位难以提升,这些人对青兖冀三州的人可没什么好感。
地域上的区别和投靠时间上的区别让他们之间泾渭分明,互相分得很清楚。
张昭,徐州名士,当年投靠郭鹏的时候,就是他牵头,被郭鹏辟召进入将军府。
然后他跟在郭鹏身边办事,西征关西的时候随军出征,后来担任过政务所官员,做过两任县令。
最后接替董昭担任了河东郡太守,升职到了两千石,一度是很晚投靠郭鹏的【后进生】们的楷模。
不过后来这个风头就被鲁肃给抢走了。
鲁肃率先做了州刺史,三千五百石的职位,超过张昭一大截子。
不过张昭也没有口出怨言,老老实实的办事,老老实实的做官,也注意约束家人,不让家人乱来,不经营商业,族人恪守耕读传家的家训。
一整个家族都在老老实实的经营田产,从地里刨食吃。
张昭投靠郭鹏时的年龄已经不小了,到今年已经四十九岁,实在不能算一个年轻官员。
四十九岁还在地方做郡守,在很多人看来,这就是张昭一辈子的顶点了,做个两千石荣耀退休,其实也不错。
张昭自己也有类似的看法。
但是张昭可能没想到,因为这场政治斗争,郭鹏要给他一个从地方飞跃到中央的机会。
而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职位本来应该不会属于他。
他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掌控如此重要的职位。
不过,借助这次机会把弱势群体引入中央高层,让朝廷里多出第三方势力,使得未来的朝局更加扑朔迷离,把这水越搅越混,本来就是郭某人的目的。
给这些弱势群体二三流小士族一点恩惠,让他们看到上升的希望,拥有挑战青兖冀三州士人的动力。
郭某人将来还指着他们办大事。
“所以父亲是想让新的势力介入朝廷中枢,这些人根基浅薄,不得不依靠父亲,便会成为独立于程令君和田仆射的第三方。
如此一来,父亲就能更好地掌控尚书台的局势,也不用担心尚书台被某人独霸了,此举成功的话,父亲就能高枕无忧了。”
郭瑾可算是理解了郭鹏这样做的目的。
对此,郭某人很满意。
“没错,正好他们狗咬狗,咬出了不少罪证,用这些罪证做依据,给程昱和田丰一人一闷棍,把吏部和礼部从他们手里夺下来。
然后把礼部和吏部交给其他和他们毫无关系的势力,扶持他们,使他们自成一系,把两强争霸变为三国乱斗,互相牵制,岂不美哉?”
郭某人走到郭瑾身边,握住了郭瑾的手。
“让他们争,让他们斗,让他们去猜疑揣测为父的真实想法,让他们疑神疑鬼,让他们没时间与为父争权夺利,为父也好喘口气,一个人对付那么多人,为父偶尔也会有吃不消的时候。”
郭瑾点了点头。
“父亲辛苦了。”
“做皇帝的,哪有不辛苦的,现在为父是这样,到时候你也是如此,当你觉得撑不住的时候,就把水搅浑,喘口气,再接着收拾他们。
咱们做皇帝的,就不能有门户之分,不能有什么亲疏之别,要把所有官员都当做手上的棋子,哪颗好用,就用哪颗,不能有所区分。”
面对父亲的谆谆教诲,郭瑾认真的点头。
“儿子明白了。”
“嗯。”
郭鹏伸手指向了勤政殿之外:“接下来,你就仔细看着这勤政殿之外到底会发生些什么,看看那群人到底是如何的反应,如何的手足无措。
认真看,认真听,认真记,认真观察这件事情进行之中的一切细节,洞悉他们的内心,这些本事你要是都学会了,你就是个合格的守成之君。
别觉得守成之君不好听,自古创业容易,守成难,天下就那么大,打完了,就得守成,不守成,创业就没有意义。”
郭瑾的视线随着郭鹏的指引转移到了勤政殿之外,青天白日之下,明晃晃的大天地。
郭魏帝国第二任领导核心正在茁壮成长着。
而尚书台内部的争斗也在日趋激烈,逐渐进入了白热化状态,而且已经有了从人身攻击进化到人身伤害的地步。
本来双方只是打嘴仗,用奏表争吵,争相递奏表给郭某人,试图达成信息轰炸的成就,打败对方。
但是双方用力一样,谁也没有得逞,郭鹏那边也迟迟没有什么动静,只是下诏让群臣不得意气之争,应该尽快平息事态,恢复正常工作。
话虽如此,该吵还是要吵。
而且随着冬天过去,春天来临,大地复苏,气温开始提升,人的火气也越来越大。
双方势力各自有看不顺眼的时候越来越多,有些时候一个眼神就能引起争吵。
类似于【你瞅啥】【瞅你咋地】之类的。
要说这些文化人吵起来也不优雅,吵到火气上来了,脏话也是飞速往外蹦,别说他们读的书多素质就高,自古以来斯文败类还少吗?
那脏话骂的,一个比一个难听,指着鼻子对对方进行人格侮辱,从出生问候到眼下,对对方的夫妻生活包括生儿育女都关怀备至。
然后就出问题了。
这吵着吵着,就有些人按耐不住自己的麒麟臂,脑子一热,上手就打。
一千零一十二 整个晋西北乱成了一锅粥
这场官员斗殴最开始的一击不过是一招简单的直拳而已。
一名工部官员一记冲拳把一名尚书令属官打成了国家保护动物。
然后局势就控制不住了。
大家心里都有火,就等着爆发,这一拳打下来,就爆发了。
延德四年四月二十一,一群工部官员和一群尚书令属官因为一些小口角引发了乱斗。
由一拳开始,双方遂扭打在一起,你打我眼睛我揍你鼻子,你扣我鼻孔我掏你嘴巴,打的口水直流鼻涕横飞,一群人毫无仪表可言。
究其根本,据说是尚书令属官出言不逊,嘲讽工部官员和工部尚书田丰,遣词造句不太稳压,工部官员气不过,就直接上去打人。
尚书令属官也不是软柿子,一看同僚被打了,这如何能忍?于是立刻还手,冲上去就是一顿老拳,于是双方开始乱战。
数十人的乱斗,有六个人被打的鼻子出血,七个人被打落了牙齿,还有十三个人被打成了国家保护动物,场面极其混乱,影响很坏。
礼部尚书崔琰得知以后,感到十分恼火,立刻上表郭鹏,请求对这些参与斗殴的官员进行严惩。
要严惩的人包括尚书令属官十人,和工部官员两人,要求将他们撤职查办。
再明显不过的拉偏架。
但是崔琰有监管百官仪表的职责,遇到看不顺眼的可以进行弹劾。
然后他认为这种事情是尚书令属官挑起来的,尚书令属官首先骂人,工部官员只有打人打得比较狠的两人不地道,不负主要责任,所以做出如此判罚。
并且崔琰还认为尚书令程昱没有好好的监管自己的部下,纵容部下掀起口角争斗,就上表弹劾程昱,要让程昱负连带责任。
他觉得程昱应该认真认错,反省自己,并且反思自己到底还该不该做这个【天官】。
程昱闻言立刻上表郭鹏为自己开脱,然后说崔琰拉偏架,不公正,私心严重,请求将崔琰革职,赶出洛阳,不得为官。
御史中丞桥蕤上表为田丰开脱,指责程昱仗势欺人,无法无天,长此以往就不知道尚书台到底是听皇帝的还是听程昱的。
内阁首辅曹操上表为程昱开脱,指责田丰以下犯上,胆大包天,一直以来都在针对程昱,也不知道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居心不良!
大佬出手,麾下小弟接二连三的一起上表对骂,那场面,像极了东林党和阉党之间对骂的场面。
局面被引爆了。
简单来说,就是整个晋西北乱成了一锅粥。
所有参与进来的人互相指责,互相辱骂,互相说对方居心不良,就差互相带着官员到对方的官署里真人pk打擂台了。
牵扯进去的很多尚书台官员为了表示自己的站队倾向直接连公务都不办理了,全都参与了骂战。
还有几个人仗着人高马大冲到对方官衙门口挑衅,堵着门骂。
民政部和财政部官员并非主力,但是也被波及进去,站在亲近程昱的立场上参与骂战。
他们互相之间争着上奏表,一份又一份的奏表堆满了郭某人的案几。
要说仅仅只是对骂也就算了,但是问题在于为了争论谁对谁错,他们连公务都不办理了。
郭某人限期要求他们办好的几件关于黄河沿岸灭蝗虫以及兴修治理黄河水利的事情都被他们拖延不办,就知道吵架。
几天下来,堆积的事物多的累积成了一座小山。
有人意识到情况不妙,不能继续下去,主张大家暂且偃旗息鼓办理事务,先把手上的事情办完,吵架什么时候都能吵。
如果不想惹怒皇帝被皇帝惩罚,还是要先把事情办好,否则后果难料。
结果反而被吵架吵得上了头的人喷的直接自闭。
有些人心急如焚,三五成群的赶回官署试图处理堆积的政务,结果却被吵架上头的同僚阻止,拉着他们直接上了前线疯狂嘴臭。
局面直接失控。
到这个关头,程昱也好,田丰也好,他们忽然发现谁都控制不了局面了。
就像是积累已久的矛盾被瞬间引爆了一样,程昱和田丰可以开启这样的局面,却无法控制了。
参谋台见状直接闭门谢客。
外交部和兵部见势不妙也立刻闭门谢客,官员们躲在官署里不出来。
刑部早就把门关上了,郭议约束属官不得外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等着看好戏。
这个事情在宫城内引起轩然大波。
本来大家只是口角之争,尚且还能维持体面。
结果现在几部官员居然直接上手,就和市井泼皮一样互相辱骂厮打,全无帝国官员的样子,简直让官员群体丢尽了颜面。
御史大夫郭鸿大为恼火,直接上表弹劾程昱、崔琰、田丰和相关官员,把尚书台从上到下几乎弹劾了一个遍,直接开大。
郭鸿说他们不配做官员,居然在宫城内因为意气之争斗殴,还出现了流血事件,简直混账,全都要被处罚,情节严重的应该立刻撤职。
但是如此开大却依然不能解决官员们集体对线的事情。
因为过于恼火,郭鸿直接带领一批御史台官员前往阻止拉架,当场弹劾诸多官员,结果却成功吸引了双方的仇恨。
御史台的职责就是弹劾官员,一直以来御史台都仗着郭鸿和桥蕤的身份不断弹劾尚书台官员,在尚书台官员之中的风评极差。
很多尚书台官员都憎恨御史台官员,借着这个机会正好报仇。
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一堆竹简毛笔之类的东西就像是箭雨一样朝着御史台的官员砸过来。
在御史台官员的眼中,就有一种李连杰面对着秦军箭雨的既视感。
可怕的【箭雨】把御史台的人给砸的狼狈不堪。
他们狼狈溃逃,就像是在战场上被打败的溃兵一样。
尚书台的官员们短暂的团结一致,乘胜追击。
因为攻击过于猛烈和密集,以至于年已六十九的郭鸿成功挂彩——额头被砸破了,流了血。
这件事情终于【惊动】了郭某人。
一直对于这场政治斗争没有做出正面表态的皇帝郭某人听说郭鸿被砸破了额头挂了彩之时,终于对这件事情发表了看法。
两个词语可以形容。
勃然大怒。
雷霆震怒。
据说得知这件事情之后,郭某人在勤政殿砸坏了三张案几,摔碎了七个杯子。
“他们以为他们是什么?市井泼皮吗?为了些许口角大打出手,孤的脸面都给他们丢尽了!混账!混账透顶!”
“他们要干什么?把皇宫当做战场吗?!”
“孤早年率千军万马血战沙场的时候怎么不见他们有如此胆气?”
“郭大夫已经六十九了!六十九了!他们怎么下得去手!怎么下得去手!荒唐!混账!全都是混蛋!”
郭鹏十分生气,怒骂不止。
然后他把主要负责官员叫到勤政殿劈头盖脸一顿怒斥,骂的他们狗血淋头。
接着做出了自己的决断。
相当严重的决断。
一千零一十三 天子盛怒,恐怖至此
这一次,就和上一次不一样了。
这一次是真的打击了。
郭某人【盛怒】之下,顺理成章的对尚书台进行了降维打击。
夺程昱吏部尚书职位,罚俸两年,降爵两级至一等伯,夺食邑五百户,仅保留尚书令职位,以儆效尤。
夺尚书仆射兼工部尚书田丰俸禄两年,降爵两级至三等伯,夺食邑四百户,以儆效尤。
夺内阁首辅曹操俸禄三个月,夺食邑一百户,以示惩戒。
夺御史中丞桥蕤俸禄三个月,夺食邑一百户,以示惩戒。
夺财政部尚书王粲俸禄一个月,以示警戒。
夺民政部尚书枣祗俸禄一个月,以示警戒。
夺崔琰礼部尚书职位,夺爵位,夺食邑,夺天子赐田一千零七十亩,夺福荫,废为庶人,赶出京城回老家屯田。
崔琰本人终生不得录用,崔琰之子孙三代不得为官,崔氏家族所有政治势力一并铲除,让他光秃秃的滚出洛阳。
最开始参与斗殴的工部官员二十三人和尚书令属官二十人全部撤职。
一应人等全部废为庶人,赶出京城,废除原有户籍,迁移到凉州敦煌郡,编入屯田民籍,终生不得录用,子孙三代不得为官。
参与到围攻御史台官员的尚书台官员二百六十四人全部撤职,情节严重的四十七人废为庶人,举家迁移到平州玄菟郡屯田,终生不得为官,子孙三代不得入仕。
一口气判罚了三百多名官员。
这个判决一出来,公布到尚书台的时候,立刻引起了整个官僚群体的集体震动。
原因也很简单,这一次的判罚太重了。
相较于上一次的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这一次,皇帝连举都没有举,直接一脚把大家给踹飞了。
这一次和上一次一样,也是政治斗争,但是这一次的判罚比上一次可怕多了。
三百多名官员受到牵连,最好的也是被降职,最惨的就是打架那群人,有一个算一个全给赶出京城,且三代不得为官。
之前没有高官落马,所有人只是小小的惩戒一下,而这一次惩戒的内容就相当可怕。
降爵夺食邑都算轻的。
尚书台大佬程昱直接失去了吏部的兼管权,被废了吏部尚书的职位,只保留尚书令的职位。
最惨的还是崔琰,直接被废为庶人赶出京师,所有曾经拥有的全部失去,而且一辈子不得做官,政治生涯直接归零。
这也不算,还要遗祸后人。
子孙三代不得为官,几代人积累的政治势力直接归零。
皇帝的理由是崔琰处事不公,私心太重,双方都有错误的前提下,居然着重惩罚一边,明显是在偏袒另一边,根本不配为官。
这种行为惹恼了皇帝,所以皇帝一棍子直接把崔琰打死。
和崔琰一起被打死的还有那些斗殴的官员。
因为口角之争失去了仪表和官员的态度,在天子脚下斗殴,流血,还不处理公务,把私人怨气排在公务之前,私心极重,根本不配做官。
这些人也是一棍子打死,而且还打在了子孙根上——
不仅自己没官做,被编入民籍,还失去原有户籍,被流放去了凉州敦煌郡,三代不得为官。
和之前那些犯了郭鹏忌讳的人一样的待遇,甚至还要更惨一点。
那些人去了金城郡,而这些人要被送到更加遥远的敦煌郡和玄菟郡。
因为过于严苛的惩戒措施,整个尚书台官僚群体陷入了短期的宕机之中。
这期间,有三名官员上表向郭鹏表示这样的惩戒是不是过于严格了,希望可以减轻一些惩罚措施。
不过是官员对骂和斗殴,最多算个人素养问题,而不是政治问题或者贪腐问题,为什么要用那么严厉的方式来处罚呢?
如果连这样的问题都要用如此严厉的方式来处罚,那未来政治问题和贪腐问题岂不是要杀的血流成河尸积如山?
他们认为大部分人是无辜的,遭到连坐实在是不应该。
本身没有犯错的官员,不应搞遭到惩罚,肆意连坐不是明君之道。
很多人都是被牵连的,本身没有选择的资格,他们自己也很无奈,希望郭鹏可以体谅。
郭鹏没理睬他们。
这种时候正是他扩大打击范围用以集权的时候,你们居然阻止?
当然留中不发,就当没看到。
结果他们看郭鹏对此沉默不语,觉得应该有戏,居然又纠集了十多人一起上表,加在一起十六份表奏递上来,请求郭鹏宽大处理。
强烈要求缩小打击范围,惩治首恶,放过被逼无奈不得不加入的中低级官吏。
他们这样的行为彻底激怒了郭鹏。
盛怒之下,郭鹏下令将上表的十六名官员鞭笞三十,投入大牢,按照冒犯君上的罪行严惩。
御史大夫郭鸿会同之前一直装病而现在突然痊愈的司隶校尉国渊以及一直都在做鸵鸟的刑部尚书郭议连夜审讯此案。
这一回,三司的办事效率快如闪电。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他们就联手做出了将这十六名官员废为庶人,剥夺原有户籍,举家流放到凉州酒泉郡屯田的决断。
这个审讯决断被郭鹏立刻认同,立刻执行,不得更改。
郭鹏还觉得不够,惩罚的不够严重,于是额外增加了三代不得做官的惩罚措施,又是一棒子打在了他们的子孙根上。
于是受到牵连的官员人数又增加了。
其中失去官职流放出京的官员则上升至一百零六人。
这一百零六人里仅有四十七人没有牵连后代,只是本人终生不得做官。
话虽如此,失去原有户籍被迁移到凉州之后,他们的政治前途基本上也废掉了。
凉州那种地方,并没有中原州郡那么好的人际网络给他们提供做官的机会。
重头再来?
那又要多久?
除非凉州很快的变成繁盛之地,他们才有机会重返朝堂。
这还算好的。
剩下五十九人背后的五十九个家庭,则连续三代不得做官,还要被流放到凉州参与屯田,去建设凉州去了,百年之内的政治生涯直接归零,百年之后……谁还记得他们?
就是如此严苛的惩罚。
天子盛怒,恐怖至此,于是再也没有人敢发声了。
全体官员心惊胆战,噤若寒蝉,一句话都不敢说,一份奏表也不敢上,生怕自己会受到牵连。
被惩处却没有离开洛阳的官员们更加不敢出声,以面色惨白的程昱带头,集体到勤政殿外,向皇帝认罪,乞求皇帝息雷霆之怒。
晾着他们晾了一个半时辰之后,郭鹏才让苏远从勤政殿出来,让他们全部滚蛋。
老老实实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去办实事,再敢说三道四嚼舌根,小心自己的子孙三代!
官员们心有戚戚。
虽然可怕的惩罚到此为止告一段落,郭鹏的雷霆之怒和突如其来的严厉惩处把每个官员都给打的懵懵的。
程昱是这样,田丰是这样,曹操是这样,桥蕤也是这样。
没有人不为这样的惩治结果感到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