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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末年枭雄志全文阅读

作者:御炎     东汉末年枭雄志txt下载     东汉末年枭雄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千五百零九 经济危机的终结

    在郭瑾成功利用廉政风暴和刘健之死转移矛盾的这几个月的时间里,西北经济危机日渐趋于平缓。
    西域三府率先稳定下来。
    人口少、商业规模不大,农业规模却尚可,在这样的情况下,西域三府很快就度过了经济危机,恢复了正常生活。
    曹昂、司马懿和诸葛亮利用各自的手段和理念,用不同的方式带领西域三府度过危机,虽然说商业规模缩减了很多,但是日子还是能照常过下去。
    凉州的情况则没有那么好,很多上了规模的商铺无法经营下去,只能倒闭,小商户就更别说了。
    活下来的只有资金能够坚持住冲击的或者更为幸运的只和贵霜帝国做生意的商户。
    他们活下来了,有机会坚持到下一个繁盛期的到来,尽管他们也损失惨重,可终究还有希望,重整之后的市场经历了一波萧条,消费降低,但是竞争压力也小了。
    而没能坚持下来的自然是呜呼哀哉,负债累累,多少人那真的是死的心都有。
    要不是吕虔用手上的那笔资金帮着他们销掉了一部分的债务,现在因此而死的人或许早已让各地方官员焦头烂额。
    可是就算有吕虔帮着销掉一部分债务,有些扩张过于严重的大商户也还是没能坚持住。
    他们的资金链到底还是断裂,于是破产,负债累累,为此自杀的商人有十多个,留下一屁股烂债让当地官府左右为难,十分头疼。
    最后相当一部分还要官府帮着擦屁股。
    然后还出现了一个比较严重的情况。
    各地财政部官员担心分期还债的人太多,会影响他们的年终考核,所以在执行层面多加刁难。
    他们不愿给那些破产商户分期还债,总要他们尽快归还债务,以减轻自己的行政负担。
    吕虔多次颁布政令,要求各地方财政部分部不得强硬要求破产商户立刻还钱,必须进行研究和评估,允许他们分期还债。
    然后进一步宣布分期还债的数量和规模不纳入财政部的年终考核标准。
    关于这个政令,吕虔还是特意上表请郭瑾做了定夺。
    然后由郭瑾下旨到财政部,命令财政部不以分期还债的数量和规模作为年终考核参照,让地方财政部没有相关的担忧。
    否则因为担心年终考核而不愿给更多分期还债的额度的情况一旦发生,毫无疑问又要逼死一批破产商户,与其事情闹大了再做处置,不如提前做好准备,免得民怨沸腾。
    朝廷对官员的压力,总会让这些官员巧妙地一招乾坤大挪移转移到民众身上,让民众十分为难。
    他们只是一味地求稳,奉行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的官场哲理,觉得只要萧规曹随,除了本职工作之外什么都不做就可以了。
    对于这一点十分清楚的吕虔不能视若无睹,否则一个好政策下达地方都给给他们折腾成扰民困民的恶政。
    关键时刻,吕虔只能请郭瑾放松对官员的压力,进而让民众得到喘息之机。
    这只是他的一个措施,同时还有很多其他的措施,都是旨在要求地方官府彻底贯彻落实中央政令、不要搞小动作的。
    中央的政策要是能全部落地,凉州的经济危机其实是可以控制住的,怕就怕有些官僚阳奉阴违,胡搞乱搞,为了自身利益无视一切,那就坏了。
    比如酒泉郡财政部分部郎中李维。
    他对吕虔的指令阳奉阴违,表面上允许破产商户分期还债,实际上还是要求相当一部分商户尽快还债,搞阴阳两面合同。
    明面上的分期还债约定之后,私下里又派人去威胁那些商户立刻还款,否则就上门查抄家产,吓坏了一批商户,还真以为财政部能上门查抄他们的家产。
    如此逼得很多商户无路可走,要么穷尽一切搞钱,有些实在是没办法的,被逼无奈,于是心一横,跑到吕虔那里敲登闻鼓上访。
    姑臧县的登闻鼓从延德三年设立以后就没有敲响过,这一次敲响了。
    换做平时还未必有效,但是正好撞上了此时此刻的吕虔。
    吕虔亲自接见告状者,了解了实情之后,大为恼怒,立刻下令酒泉郡警出动,把李维和酒泉郡财政部分部大小官僚一起逮捕,押到姑臧县由他亲自审问。
    李维面对吕虔的审问,居然不感到害怕,声称自己在中央有关系,说他很受财政部尚书的欣赏,让吕虔小心点。
    可吕虔怎么会在意这种事情呢?
    “别说王部堂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就是皇亲国戚,今日,我也要办你!”
    吕虔动用自己的权力,以凉州紧急处置使的身份当场免去他们的官职,贬为庶民,发配蜀道工地强制劳动五个月,然后遣回原籍。
    一看自己的官身都没了,李维十分惊恐。
    “吕虔尔敢!我乃中央官员!要罢免我,唯有中央吏部才能做到!你僭越!你僭越!”
    “我看你是不知道凉州紧急处置使是什么意思,除了军事之外,凉州一切政务、官员任免都由我做主,先办事,后上报!就算要处置我,也是去职之后,但是你,我还是办的了的!拖出去!”
    吕虔一声断喝,周围警察立刻上前把李维拖了出去,并且强行扒下他的官服,直接把他扛出了官署。
    接下来自然有人把他装进囚车押送至云州的蜀道南段工地。
    一个中央官员就这样被吕虔解决了。
    消息传出,别说地方官员了,原先对于吕虔颇为不屑的中央官员也尽皆震怖,纷纷意识到这样搞下去吕虔倒不倒霉不知道,他们一定会率先倒霉。
    于是他们不敢再有阳奉阴违之举。
    吕虔的政令得以贯彻落实到地方,凉州全境范围内再也没有听说过类似的情况发生。
    之后吕虔的一系列政令也都贯彻落实,没有人继续违抗。
    吕虔贯彻了自己之前说过的话,只要他还是一天的紧急处置使,他就行使一天的权力。
    想报复他,可以,等他去职之后,谁都可以报复他,甚至置他于死地,但是在他去职之前,谁和他作对,他就率先办了此人。
    我倒霉不倒霉还是个未知数,但是你,一定是倒霉的。
    如此多种措施齐下,三个多月的功夫,吕虔总算是勉强稳定住了凉州的经济局势,让凉州恢复了一定意义上的平稳。
    尽管此后还不断有商铺无法支撑而倒闭,但是规模已经很小,不足以影响大局、再让吕虔如此劳心劳神了。
    到兴元二年九月中旬,吕虔把郭瑾给他的钱全部花完,累计帮助八百余家大中小商户免除了过多的债务,让他们能够还的起债。
    并且还以【凉州紧急处置使】的身份,动用自己的威权严格监督地方财政部,亲自审理地方财政部列出的分期还款账目,确保财政部没有为了自己的政绩而坑害破产商户。
    吕虔没日没夜的工作,呕心沥血,终于把凉州局势稳住,保住了凉州经济的元气,没有让经济危机引发**从而一举击穿凉州经济。
    凉州十年发展建设的成果大体上是保全了。
    最危险的凉州渡过了危机,不太危险的雍州自然也渡过了危机。
    雍州本身有着较大的国内市场,蜀道工程相当一部分的需求货物就是从雍州就近订购的。
    蜀道工程完结之前,雍州商业就不可能出现大乱子,安息需求的消失横竖让一批专门做安息外贸的商人原地爆炸,他们纷纷倒闭,给毛玠带来了一些麻烦。
    但是这个麻烦和深度依赖外贸的西域三府还有凉州比起来,就小的太多了,所以郭瑾也非常清楚的把财政支持给了吕虔,而没有给毛玠。
    毛玠对此心知肚明。
    他很清楚凉州的隐患是他在任的时候无序扩张商业规模而造成的。
    他带领大家一切向钱看,排除万难发展凉州经济,固然把凉州经济发展了起来,但是也就此埋下了如今的隐患。
    安息帝国一朝崩溃,危机爆发,凉州的局面如此严峻,真要追究起来,他这个前任凉州刺史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所以毛玠的神经一直非常紧张,一直都在关注吕虔在凉州的行动,他非常担心凉州经济崩溃,从而祸及雍州,到时候别说吕虔的政治前途没了,他的政治前途也没了。
    凉州最危险的时候,他甚至准备写信给陈宫让陈宫帮他运作运作,别让他受到太严重的牵连。
    结果吕虔还就真的扛住了压力,把凉州经济挽回了。
    吕虔高兴,毛玠更高兴。
    他坐拥经济实力雄厚的雍州,横竖缺少一批外贸商人,一些作坊丢了订单,没那么多钱赚,但是不至于举州震动。
    所以雍州的局面很快被他控制住,他就等着凉州了。
    等凉州那边传来吕虔的消息,说局势大体稳定之后,毛玠重重的松了口气,要不是吕虔不在他身边,他甚至想抱着吕虔狠狠地亲一口。
    太给力了兄弟!

一千五百一十 “幸运儿”王粲

    凉州经济成功稳住,不仅吕虔会受到嘉奖,毛玠也会获得晋升的机会。
    同时处于革新派官员的立场上,甭管初衷是什么,两人实际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就算他的功劳没有吕虔那么大,排位要排在吕虔之后,他也能忍,因为这一次的确是要感谢吕虔。
    而且眼下机遇还是很大的。
    皇帝郭瑾刚刚清洗了以枣祗为首的反对派,虽然空缺被火速填补,但是只要西北这边只要稳住,必然会有真材实料的嘉奖落地。
    自然,最高兴的也不是这狼两人,而是郭瑾。
    九月末,洛阳城内关于丹药到底是毒物还是仙品的争论进入白热化状态之时,他接连接到了吕虔和毛玠的上表。
    这两人的上表标志着西北经济危机得到了初步的遏制,局势已经稳定,接下来的工作重点就是舔伤口,重塑西北经济秩序。
    当然,比起应对经济危机,这项收尾工作简直是太轻松了。
    两人纷纷上表表示感谢皇帝,多亏了皇帝的洪福齐天,他们才成功稳住了西北局势。
    字面意义上的感谢皇帝。
    因为事实上也是如此,要不是郭瑾开辟第二战场收拾枣祗,西北官僚一边抵抗经济危机,一边还要应付中央老官僚的背刺,到时候结果就不好说了。
    郭瑾在洛阳为他们提供了帮助,帮他们吸引了反对派的火力,甚至于反对派大打出手,清洗了反对派,给西北官僚全力应对经济危机创造了政治条件。
    这难道不是郭瑾的功劳吗?
    为了这次突发事件,他甚至动用了郭鹏留给他的终极武器程昱,并且把自己的名声都从仁善之君败坏到了横暴之君的层级上。
    要是西北还稳不住,他的力战感觉就像是没有意义似的。
    现在西北成功稳住,他的力战就有了意义。
    而且意义还扩大了。
    清洗了枣祗,稳住了西北,简直可以算是他在政治战场上的两场大胜利。
    他清洗了反对派,并且和西北的革新派成功站在了一条战线上,之后西北革新派就可以说是他的自己人了,将在他的执政过程当中为他提供重要的助力。
    除了他父亲郭鹏留给他的执政基本盘,他终于获得了一群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基本盘。
    并且经过这次枣祗事件,他觉得基本盘还是自己打造的比较好,父亲留给他的执政班子虽然经验丰富,但是一旦出现一个跳反的二五仔,他是真的难受。
    发动反击之前,枣祗率领反对派给他施加了巨大的政治压力,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那种感觉他是绝对不想再要了。
    由此,他更加深刻地感受到郭鹏的不容易。
    郭鹏发动数次大清洗之前的处境一定比他更艰难,那么多次大清洗之后才逐渐掌控朝廷,而他所继承的就是这个相对听话的朝廷。
    就是这个相对听话的朝廷还给他如此大的政治压力,他简直不敢想象延德三年之前郭鹏经历的都是些什么。
    大清洗果然是很有必要的。
    于是郭瑾着手准备在朝中腾位置,腾给西北的革新派官员,准备大量引入听话的自己人,把不怎么听话的老人都给逐渐的架空、排斥出去。
    收拾枣祗的时候,西北危机正在关键时刻,所以并没有提拔西北革新派进入朝廷,而是另外选拔了一批新人补充进朝廷。
    现在西北的经济战争获胜,也改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一系列人事变动将要展开。
    当然,在人事变动展开之前,总要给他们腾出点空位,中央官职都是有数的,一个萝卜一个坑,一个走了才能换上另外一个,不能凭空创造职位。
    那么将要被排斥的那个幸运儿是谁呢?
    郭瑾环视四周,发现王粲这个好捏的软柿子。
    计吏出身,郭鹏宠臣,靠着数学才能登堂入室,第一任内阁首辅,第一任财政部尚书。
    他任期之中最大的贡献不是本职工作上的贡献,而是他计吏出身的身份激励了一大批读书人投身数学事业,走计吏的路子弯道超车,在五经十四家法的时代进入郭魏政权,成为一名官员。
    现在这个时代,数学已经不是什么不入流的学问,而是一名官员必备的学识,科举考试的必考项目,所以单纯的计吏团体生存的土壤已经不复存在了。
    当年靠着计吏这条路进入统治阶级的那群人只要没有被清洗掉,基本上都是郭魏政权的中坚人物,也有少数混入高层,增加了郭魏统治阶级的数学成分。
    对于推动魏国数学事业的发展和皇家数学协会的建立有着十分积极的意义。
    但是除此之外,王粲在内阁首辅和财政部尚书的任上,政绩平平,没什么出挑的地方,小错却有不少。
    郭鹏不曾清洗他是因为他听话,事实上郭鹏也对他有诸多不满,对他的办事能力有所质疑。
    郭瑾也对他不满,但是因为他听话,姑且留用,结果此番经济危机事件之中,王粲软脚虾的实质暴露无遗,面对强势的枣祗几无招架之力,根本无法为郭瑾撑起一片天。
    郭瑾对他更加不满,决定把他调离财政部尚书的重要职位,换一个有胆识有担当更关键是和他一条心的人来做财政部尚书,主管国库,方便他之后办事。
    至于如何安排王粲,郭瑾稍微做了一些思考。
    王粲虽然没有什么功劳,但是在本职工作上也没什么大的错误,没事找事把他免职了,未免显得皇帝有点任性。
    刚刚用廉政风暴把群臣吓得心惊胆战,这个时候,郭瑾并不想用较为激烈的措施把王粲免职,以免激起群臣新的不安。
    这一波干掉的贪官污吏和反对派足以让程昱消化很久,也足以让郭瑾吃很久的红利,他现在已经心满意足,不想横生枝节。
    思来想去,郭瑾给王粲找了一个不错的去处。
    魏帝国的皇家数学协会——算术堂。
    兴元元年底,秉持郭鹏【让数学成为每一个官员必须掌握的技能】的心愿,郭瑾下旨成立编制上隶属于太学的算术堂。
    算术堂建立起来的意义在于研究数学,推动数学发展,并且给每年的科举考试中数学的环节命题,将在科举考试中发挥重要作用。
    说起来,数学等自然科学的出现与发展往往有着比较强烈的社会发展需求,社会有发展需求,有生产力提升的需求,才会反过来影响学术的发展,推动学术的进步。
    没有社会发展需求的情况下想要推动学术的进步,就算皇帝力求发展,那也是人亡政息的下场。
    没有利益集团的需要,没有利益的诉求,这个俗气的世界是不会向前发展的。
    儒门五经之所以被研究出了花儿,还不就是政治利益的推动吗?
    要是汉武帝脑袋一抽,不喜欢儒门五经,而喜欢墨经,用墨经选官,保证人们也可以把墨经研究出花儿来,推动一大堆墨家大宗师出现,各种解释墨经的学说也能传承千古。
    当然,这只是一种假说,但是道理是一样的。
    没有社会发展和利益集团对数学研究的诉求,那么数学自然无法发展,郭鹏无论怎么要求数学发展,就算这帮家伙搞出各种方程式,等他一死,就没人会继续研究数学了。
    所以郭鹏竭尽全力把数学纳入科举考试的范畴内,让科举官僚出于自己对抗旧士人的利益而竭力维护数学的存在和发展,在政治上给数学加了一道保护伞。
    但是这还不够,数学的真正意义在于推动社会发展和生产力的发展,并不仅仅应该用来考试。
    只有涉及到实际的事物,才能真正让数学得到发展。
    这不需要郭鹏劳心劳神,海上丝绸之路打通之后,巨大的贸易需求已经在推动着数学往前走了。
    贸易的每一个细节都离不开数学,航海技术的发展也离不开数学,乃至于军事技术的发展也在推动着数学往前走。
    贸易需要计算,航海需要计算,军事技术的发展也需要计算,大家都需要计算。
    郭瑾建立算术堂,各种意义上都在向全社会宣布郭魏政权对数学重视的态度。
    当然了,这算术堂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事权,除了给科举考试的数学内容命题之外,也就是一群研究数学的人在里头做功课。
    对社会生产各方面需要用到数学的地方进行钻研和运算,并且给出确切的解答。
    曾经那个培养诞生计吏的部门已经整体并入了算术堂,成为国家需要的数学人才的储备部门,将来有什么数学方面的需求,算术堂的优秀成员也会被及时补充到朝廷各个部门办事。
    所以说不重要吧,这个算术堂还真是挺重要的,因为有用。
    但是要说它重要吧,目前好像也没有重要到什么地方去,没有事权。
    郭瑾看了一圈,感觉就这个部门最适合王粲去,反正王粲本身也是因为数学方面的才能得到郭鹏的欣赏的,也算是回归老本行。
    于是郭瑾在整个洛阳都在激烈争论丹药是否能长生不老这个问题的档口,冷不丁的下了一道诏令,把王粲从财政部尚书的职位上调离,改任算术堂堂主。
    王粲接到这个调令的时候是愣住的,他没想到郭瑾会给他这样一个任命。

一千五百一十一 税卒的建立

    得知调职的命令之后,王粲一度是无法思考的。
    盯着调任诏书看了很久,王粲回过神来,想了想自己之所以会被调职的原因。
    若要让他自己觉得,最大的原因显然是因为没有斗过枣祗。
    虽然没斗过枣祗以至于颜面扫地的事情让他自己也觉得很没有面子,但是他没想到郭瑾会那么干脆的把他调离了财政部尚书的职位。
    财政部尚书那是重要的实权职位,国家的大管家,权力很大。
    算术堂堂主虽然也是高官编制,可以决定科举考试中数学试题的内容,身份还是财政部的高级顾问,可以出席财政部重要的联席会议,提出自己的建议……
    但是又如何能与财政部尚书相提并论呢?
    一个提建议的顾问,一个做决策的尚书,哪个更重要,是人都能分辨出来。
    这个消息来得十分突然,王粲的部下们也集体懵了,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但是皇帝的圣旨已经下达,吏部的任命文书一同时下达,打了王粲一个措手不及。
    至于新任财政部尚书的人选,郭瑾也已经通过吏部发出了公示——调任原凉州刺史吕虔担当新任财政部尚书。
    并且还调任原雍州刺史毛玠为财政部右侍郎。
    一口气调动了两个州刺史进入中央接管财政部——还都是西北革新派立场的州刺史,财政部被这两个州刺史接掌,用意实在是太明确了。
    随后郭瑾外放内阁群辅之一的李严就任凉州刺史。
    外放原财政部右侍郎刘球就任雍州刺史。
    另外,郭瑾还提前宣布了另外的任命。
    在西北三府二州地区进行了一系列的人事罢免、平调、升职行动。
    一些立功的官员有些从地方官转任中央官,有些从县令升职到郡守,有些从吏员进阶为官员。
    还有很多因为在经济危机中表现不佳被罢官,甚至还有被问罪的,失去官职成为平民,还要面临牢狱之灾。
    一批人上,一批人下,根据这次在经济危机之中的表现,郭瑾很容易就做出了判断。
    剩下的空缺就被郭瑾调任官场新人们奔赴西北填补,一批刚通过科举考试和观政期的新人官员被广泛调往西北担任基层职位,拎起西北的基础行政。
    西北官场经过这一次的经济危机之后,被郭瑾集中精力,该换的都换了,该升职的都升职了。
    而最引人瞩目的除了雍凉二州刺史的调任之外,还有西域三府都护的调任。
    镇西都护府都护曹昂年底任期满后,调任中央,进入内阁担任内阁辅臣,专门负责与财政部对接。
    北庭都护府都护诸葛亮年底任期满后,调任中央,进入财政部担任财政部右侍郎。
    安南都护府都护司马懿年底任期满后,调任司隶地区,担任河南尹。
    一系列的人事变动之后,朝廷群臣都被皇帝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吏部下达任命很快,所以一切已成定局。
    朝臣们连忙从丹药之事中抽身而出,停止和陈琳打嘴仗,审视这次人事变动,惊讶的发现皇帝把西北五名主官都给调动了。
    四个人进了中央,一个成为河南尹,基本上也算是半只脚踏入中央。
    并且此番在经济危机中表现很不错的中低级官员都得到了谨慎,有些更是一跃而成为中央官员,跨越很大。
    西北官职基本上被革新派立场的官员占据。
    整个西北没有因为经济危机而转向回到农业轨道,反而愈加坚定了发展商业的道路。
    而立下最大功劳的主官们成功进入中央,给中央增添了革新派的砝码,财政部更是直接被革新派掌握。
    而原先守旧派的大本营民政部被皇帝一阵拉扯打的七零八落,也被掺进去了不少有革新倾向的官员。
    总而言之,这场经济危机和政治危机之后,革新派大获全胜,守旧派被皇帝打的凄凄惨惨,损失惨重,公认领袖枣祗更是为此罢官,多年政治财富直接归零。
    革新派则大举进入中央朝廷执掌大权,这在朝官们看来就是一次政治变革。
    皇帝郭瑾通过这场政治变革成功引入革新派,排斥守旧派,今后的政治风向估计也会朝着革新的方向发展,而不是重回农业轨道。
    很多在之前持守旧态度的官员看准风向,开始投机,改变自己的态度,发声支持皇帝的改革举措,认为发展商业并不是罪过,而是利国利民之举。
    他们举双手赞成。
    新一轮政治投机开始了。
    丹药之争瞬间就被夺去了头版头条,刘健之死更是无人问津,所有朝官和政治人物都在私下里议论革新派大举进入朝廷的事情。
    郭瑾通过政治斗争彻底掌握了朝廷的主导权,从此内廷、特务、外朝三手硬,再无阻碍者。
    但是他没有停下脚步,在他志得意满之际,宣布了自己的另外一项重磅措施。
    改组财政部税务司,任命南书房侍读陆议为税务司郎中,大规模补充税务司官吏人员,扩编税务司机构,并且允许税务司执掌一支税卒武装,强化征税职能。
    从此以后,天下所有税务工作都由税务司承担,任何道路、运河所设收费站也由税务司直接掌控,直接收税。
    全体税卒武装直接接受税务司郎中指挥,税务司郎中除皇帝外,不听任何其他个人、官府组织的干预和调令。
    税卒在税收工作之中拥有和法卒一样的持械权力,必要情况下可强制武装征税,如有暴力抗税者,税卒可以采取强制措施维护自身安全。
    新入税卒的身份定义为吏员,全体如警察、法卒一般在刑部备案,享受正常吏员待遇。
    另外也和警察、法卒群体一样,积累一定年限、功绩之后,可以担任税务司领导职位,升级为官员,享受更高的待遇。
    至于税卒团体的组成,因为时间紧迫,所以暂且决定如同警察、法卒一样,从退役士兵群体当中选择,并且更进一步允许皇帝禁军退役士兵进入税务司担任税卒。
    郭瑾还决定待后期税卒工作步入正轨之后,会和警察、法卒一样,一起设置一个专门的考试方法,任何进入这三个机构的吏员都要通过正规考试选拔。
    退役士兵与持有学籍者都可以通过考试成为税卒、法卒和警察这三者之一。
    当前这种特殊局面下,全体税卒通过选拔上岗之前需要进行集体高强度培训,学习魏帝国法律中关于税法的相关内容,以便于税卒今后的工作和执行。
    至于税卒的数量,暂且不作规定,根据实际需要进行编制,不设上限,主要看税务司如何安排工作。
    消息传开,满朝哗然。
    税务司原先是财政部下属部门,名义上接受财政部尚书的直接领导,对财政部尚书负责,再由财政部尚书颁布命令或其他的一些要求。
    虽然郭鹏当政时期就经常越过王粲直接指示税务工作,并且相当重视税务工作,领导人都要通过皇帝的审核,但是至少名义上税务司还是接受财政部规划的。
    这一回,税务司被明确规定除皇帝之外不受任何个人、官府组织的影响,全部工作直接对皇帝负责,由皇帝直接负责税务司。
    郎中,是一个千石职位,品秩上等同于地方县令。
    原先税务司郎中也算是一个较为强势的职位,王粲基本上不怎么敢插手税务工作,基本上都是税务司郎中直接向皇帝汇报税务工作。
    郭鹏当皇帝的后期,会把相当一部分精力放在税务工作上——没有人比他更懂税务工作对于皇权的重要性了,所以他不怎么允许重臣参与税收之事。
    郭鹏退位之前,就产生了要给税务司增强职能的想法,但是没来得及实施就退位了。
    于是他把这个计划告诉了郭瑾,嘱咐郭瑾在适当的时候实现这个规划,把税务司变成强力部门。
    郭瑾登基之后一直忙于巩固地位和权力,刚有点空闲,又碰上了经济危机等一系列事件,终于扭转局面之后,得到了这个好时机。
    在他凶名赫赫、群臣肝胆俱裂尚未恢复的时候,抓住时机,赋予税务司极强的职能,一举把税务司的权力提升到了司隶校尉府一样的地步。
    司隶校尉府拥有一千五百法卒,统辖司隶校尉部,是郭鹏专门对付中央官僚的强力执法部门。
    因为有一千五百持械法卒的指挥权,可以在京城里横着走,百官权贵尽皆战栗,所以司隶校尉从前汉时期就被视为雄职,为掌权者必须要掌控的重要职位。
    尤其在魏政府禁绝民间持械之后,司隶校尉部所辖法卒作为少数可以在和平时期使用武器强制执法的部门,深为群臣所忌惮。
    本来群臣以为一个司隶校尉部盯着他们已经算是极大地震慑了,结果皇帝还不罢休,又把这个权力赋予了税务司。
    税务司郎中一跃而上,尚未有具体人选,就已经具备了和司隶校尉差不多的威名,引发群臣忌惮。

一千五百一十二 这个税务司郎中,你做,还是不做

    明眼人都知道,皇帝允许税务司拥有税卒武装的意义在什么地方。
    一旦拥有了税卒的指挥权,税务司就会一跃成为和司隶校尉一样的鬼见愁部门,而这个部门的职权还非常令人蛋疼。
    直接盯着税收,更有甚者,是直接盯着魏帝国最有权势的一帮人的税收。
    延德十年大叛乱事件之后,魏帝国对于地方的掌控力度进一步增强,对于地方征税的重视程度也进一步提升。
    所以延德十年之后,民间还就真没有什么偷税漏税的情况发生,一直到延德十三年郭鹏退位。
    郭瑾登基之后偶然出现的偷税漏税案无一不是和官面上有关系的,有背后势力撑腰,所以敢于钻空子玩赖的,就是不交税。
    话说回来,没有这层依仗,一般人也不敢直面税务司。
    郭鹏强力打击天下豪强之后,全面清丈田亩,给地方来了一拨大换血,强化了帝国中央的权力,并且进一步史无前例的规定权贵官员除了皇帝赏赐免税土地之外,也要缴纳赋税。
    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皇帝老儿把税收到了官员权贵脑袋上,很多官员都觉得这不可思议。
    但是当时那个情况,天下烽烟四起群起反抗,造反者并不比黄巾起义少,但是都被皇帝血腥镇压。
    无数庄园被皇帝连根拔起全部夷平,他们背后所代表的可以用来反抗的力量——人口、武器、粮食、资金等被皇帝全面夺取,根本不可能再次组织起反抗力量。
    他们失去了权力的根基——武力。
    所有觉得自己可以反抗皇权的人都是因为背后有这样的武力存在,有人口,有武器,有粮食,有钱。
    但是当这一切都消失殆尽之后,很多以此为基础认为自己可以反抗皇权的人都被吓傻了。
    天下人的反抗都失败了,郭鹏的威权已近乎神意。
    那是有史以来一个皇帝第一次打败了一整个阶层。
    郭皇帝他还就真的做到了,他真的把大家都獠牙全给拔掉了,爪子也被砍断了,整个统治阶层都被皇帝吓坏了,哪敢反抗呢?
    所以官员们一时震怖,不敢不交。
    但是,他们打心底里还是觉得自己和老百姓不是一回事儿,天生就不该交税,之所以交税,唯一的理由就是皇帝是郭鹏。
    郭鹏退位了,他们觉得压在脑袋上让他们连喘息都办不到的皇帝没了,这群人难免又会产生一些不该有的小心思,会动手动脚,在税务司进行一些走动,多方运作,确保自己的财产不被征税。
    那真是一点点都不想交出去。
    税务司当时没有税卒,面对权贵官员们复杂的关系网络,那还真是有点搞不定。
    郭鹏当时就察觉到了这个趋势,于是决定强化税务司职能,帮助郭瑾收拾这帮人。
    有了税卒武装之后,背靠皇帝而不是财政部尚书,面对权贵官员的时候税务司也就不再弱势。
    但是这对于税务司郎中这个职位的人选要求就非常高,与司隶校尉一样。
    司隶校尉有程昱这个万里挑一的人选,税务司郎中的人选必须也要是值得信任并且无比听话的人。
    这种得罪人的职位,能力不强心理素质不硬的人是撑不起来的,郭瑾的手底下满打满算,也就是一个陆议能撑的起来。
    颁布决定之前,郭瑾找来了陆议,与他做了一番谈话。
    郭瑾告诉了陆议他的决定,以及税务司郎中的职权,明确地告诉陆议,如果他不愿做这个职位,可以拒绝。
    “税务司的职责,注定是得罪人的职责,平民百姓不需要你用税卒去对付,他们总是最老老实实交税的一群人,所以,我让你指挥税卒去对付的那些人,你应该知道他们的身份。”
    郭瑾看着陆议,缓缓开口道:“伯言,你十五岁与我相识,至今,也有十九年了,姑且夸大一些,二十年,你与我,是二十年的交情,我也不瞒你,这样的职权,交给一个我不熟悉的人,我是不放心的。”
    陆议站在郭瑾的面前,十分恭顺,但内心早已翻江倒海。
    “陛下,臣……”
    “我知道你心中会有抵触,会有担忧,也知道你在乎自己的家人,这个职位要做的事情,和程仲德其实没什么区别,程仲德已经是人人欲杀之而后快的老贼了,而你未来的声誉,不会比他更好。”
    郭瑾叹了口气:“当然,我不会让你一直做这个职位,等你做出成绩,做出效果,你是可以升职的,你和程仲德不同的一点就是,程仲德已经不可能升职了。”
    陆议抬头看着郭瑾。
    “伯言,你应该有所疑惑,不明白程仲德为何如此执着,乃至于不顾生死,甚至不顾家人后代。”
    郭瑾站起了身子,走到陆议面前,轻声道:“太上皇任用程仲德之前,曾许诺过,太上皇不会让程仲德独活,程仲德完全不必担心身后之忧,包括他的家人,也有去处。”
    陆议的瞳孔骤然一缩。
    “做这种得罪人的事情,需要勇气,需要决然,这样的人不是随时都能发现的,所以我曾经也忧虑程仲德之后司隶校尉的人选。”
    郭瑾深吸一口气:“所以,伯言,你可以回答我了,这个税务司郎中,你做,还是不做?”
    郭瑾就那么看着陆议,等待着陆议的回答。
    陆议犹豫了。
    郭瑾允许陆议的犹豫。
    这种事情上若不犹豫,那才怪了。
    得罪人的事情是最不好做的事情,更何况这个职位必然直面各种高官权贵,与他们作对,绝对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闹不好还要被当做替罪羊丢出去。
    有那么一瞬间,陆议甚至埋怨为什么郭瑾不去找卢毓和他的那群小玩伴,偏偏来找他。
    但是郭瑾已经找上了他。
    陆议知道,他看上去有选择,实际上是没有选择的。
    他可以选择不做,但是之后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郭瑾办事的手段和决心,陆议是绝对清楚的。
    做这个职位,就注定要和正常的官员做不同的事情,虽然执掌重权,看上去威风八面,可实际上,已经站在了官僚群体的对立面,背靠皇权,面对群臣,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稍有不慎,他就不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了。
    他没有程昱那么豁达,连家人的命都不放在眼里,他当初之所以离开江东故土投靠郭鹏,就是为了保护族人的性命,保住陆氏全族。
    可现在,似乎到了他需要为这个选择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郭氏的庇护不是全无条件的,只是当初没有让他支付这个费用罢了。
    明白了这一切之后,陆议便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陛下交付给臣的职责,臣绝无推辞之理,臣愿意担任税务司郎中一职。”
    “当真?”
    “当真。”
    “不后悔?”
    “言已出口,不后悔。”
    “好。”
    郭瑾露出了笑容,拍了拍陆议的肩膀:“国朝税收至关重要,甚至可以说是存亡之道,昔年太上皇无数次告诫我,要死死握住税收之权,把税收放在施政首位,决不可懈怠。
    不能因为现在税收足够而不重视税务,税务能体现出来的事情,往往就是国家最大的问题所在,土地,户口,气候,等等等等,都是关系到魏国生死存亡的,所以第一任税务司郎中,就是你了,伯言。”
    郭瑾相信以陆议的能力,绝对能为他搭建起全新的税务司的架构,并且很好的行使税务司的使命。
    郭鹏给了税务司很大一笔活动经费,让陆议去使用,并且给与税务司很大的权限,让陆议可以顺利筹备建立税卒武装队伍。
    新税务司最大的特点就是拥有持械武装的指挥权这件事情,这个权限是除了司隶校尉之外任何一个部门都没有的,可以说意义相当重大。
    建立起来这支税卒武装之后,税务司将会成为和司隶校尉部一样的强力部门,税务司郎中也将成为有名的【位卑权重】的职位。
    这一切,都拜郭瑾所赐。
    而郭瑾对这个部门的重视也可以从他甚至允许禁军退役士兵进入税务司这一点就能看出。
    禁军是魏军中最为精锐两支部队当中的一支。
    其中一支是少数常备将军之一的骁骑将军魏延统领的重骑兵部队,长期在漠州集训,偶尔也会调往镇西都护府进行集训,并不常驻中原。
    另外一支就是中央禁军了,五千人的编制,集合了魏军当中最最精锐善战的士兵。
    郭鹏当初建立禁军的时候,选拔的就是魏军中战功最盛的五千名士兵,乃至于重骑部队的人选都是从禁军当中选拔的。
    魏帝国建立之后,禁军不常外出,担任的是守卫皇帝安全的使命,训练任务依然很重。
    但是光是训练不能满足郭鹏对禁军的要求,所以禁军士兵常年被分批轮番调往时不时有战争发生的边地四州参加小规模战争以维持战斗力。
    以这样的模式选拔优秀的淘汰不够优秀的,禁军始终保持着极为强大的战斗力和素质。
    当然了,随着时间的推移,禁军士兵也会有折损,或者是年龄大了,不堪沉重的训练和战斗任务,这个时候就可以退役。
    郭鹏规定凡是入选禁军的士兵,三十五岁就可以选择退役,然后根据个人意愿由吏部统一安排新的工作。
    和一般士兵不同,禁军出身的士兵转职以后可以选择基层官员的职位,而非仅仅是吏员。

一千五百一十三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禁军士兵是最强大的战士,百万魏军当中最精英的存在,同时也是魏军中文化程度最高的团体之一,普遍具备基层官员的素质。
    于是乎,禁军退役士兵往往是基层官员的优秀候补人员。
    很多缺人手的办事官府都非常欢迎禁军退役士兵的到来,但并不是每个办事官府都有资格接收禁军退役士兵。
    心高气傲的禁军退役士兵就算退役了,也不是什么地方都会去的。
    税务司重建之后的税卒武装主体是吏员,禁军退役士兵退役之后完全可以选择成为一名基层官员,待遇更好,身份更高,远比税卒更好。
    但是郭瑾甚至鼓励禁军退役士兵进入税务司成为一名税卒,一名吏员,可见这个部门的不平凡。
    于是响应皇帝的号召,兴元二年十月初,三百一十六名当前或者过去的禁军退役士兵集体要求进入税务司成为一名光荣的税卒,继续为皇帝陛下做贡献。
    禁军退役士兵带头进入税务司担任税卒,自然会吸引更多非禁军出身的退役士兵看好这个部门的前途,于是也纷纷寻求进入税务司。
    短短几天,陆议就接到了超过三千人的进入请求,而税务司第一期招募税卒的数量是对标法卒的一千五百人。
    就算要扩编,也要慢慢来,不能一口吃个胖子不是?
    先把这一千五百人消化了,后面想要扩编就好办了。
    但是现在那么多人,陆议只能从中择优。
    要做好税卒,武力是第二位的,对于税法的掌握是最重要的,学习税法的前提则是文化基础,所以陆议直接宣布进行考核,文考。
    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税务司建立进程的朝官们一听陆议要搞文考,就觉得不对劲。
    这个部门不是闹着玩儿的,是正儿八经要长久存在的,就和法卒一样。
    程老贼当年那是关起门来给法卒们疯狂补习文化课,现在随便拉一个法卒都能就地审讯犯法官员,让官员们头疼不已。
    现在税卒显然也是要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官员们无法阻止,只有议论纷纷。
    曹操和老友郭嘉相约一起喝酒的时候,就谈起了这件事情。
    “陆议此人我不是很了解,奉孝,你了解他吗?”
    “略有些了解。”
    郭嘉喝了一杯酒,缓缓说道:“当年,张文远南下攻灭孙吴之前,陆议及其家族在江东遭到坑害,被逼无奈,于是在太上皇的帮助下逃离了江东,这在当年给江东带去了极大的震动。”
    “原来如此……那怎么就和当今陛下走在一起了?”
    曹操疑惑地想了想:“据我所知,就没怎么听说过这个人的事情。”
    “本来也没什么事情,近二十年来都跟在陛下身边办事,勤勤恳恳,也没听说有什么特殊的才能。”
    郭嘉放下了酒杯:“硬是要说有什么不对劲的,也就是当初他刚来到咱们这里,就被太上皇派到了当今陛下身边……就和你曹氏还有夏侯氏子侄一样。”
    郭嘉提点了最后一句。
    曹操眉头微微皱起。
    “如此重要的职位,既没有交给曹氏夏侯氏子侄,也没有交给从小一起长大的卢毓,反倒是交给了此人,看起来,此人在陛下心中地位颇为不同啊。”
    “那又如何呢?事已至此,你我还能做什么?”
    郭嘉轻笑一声,又喝了一杯酒。
    曹操叹了口气,举起酒杯正要喝酒,忽然又有些疑惑,看着郭嘉问道:“山阳公之死,当真是丹药所致?”
    “孟德,我知道你是什么想法,但是这件事情你是真的想错了,当时那个情况,最不想让山阳公死的人,恰恰就是当今陛下,还有,千万别碰丹药,真的有问题。”
    郭嘉看着曹操,一脸正色。
    “我不会吃丹药的,生老病死就是生老病死,我就觉得有点奇怪,怎么那么多事情撞在了一起,多事之秋啊。”
    曹操摇摇头,仰头一杯酒下肚,问道:“枣祗之祸,你有想到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吗?”
    “一开始没有那样想过,但是后来想想,也觉得不奇怪了。”
    郭嘉苦笑一阵:“孟德,当今陛下,是太上皇十数年之功教导出来,一手扶上皇位,要是陛下收拾不了枣祗,你觉得比起现在的结果是更好还是更坏呢?”
    曹操想起了在外巡游的郭鹏,没来由的一个哆嗦。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正是如此。”
    郭嘉笑着举杯:“太上皇身体很好,甚至还能远游呢,虽然退下来了,可是太上皇依然镇着整个魏国。”
    “也是。”
    曹操也笑着举杯,和郭嘉碰了一杯。
    “也就是不知道这税务司的改组和税卒的组建,对于我等来说是好是坏了。”
    “老老实实缴税,自然没你什么事情。”
    郭嘉一口把酒喝干,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到嘴里咀嚼,然后咽下:“你可别对我说你堂堂内阁首辅还要偷税漏税。”
    “那自然是没有,但是据我所知,这样做的人,其实不少,延德十二年往后,这样的事情其实就开始出现了,只是没有放在明面上,此番程仲德出手,捅破了天,陛下组建税卒,未尝不是一种警告。”
    曹操也夹了一块肉送到嘴里,咀嚼片刻皱了皱眉头吐了出来。
    “怎么?”
    “腻得慌,你不觉得吗?”
    “没有啊,很好吃啊,孟德,你身体不行了啊。”
    郭嘉继续大口吃肉,炫耀似的在曹操面前大口咀嚼。
    “去去去,五十岁不到的人和我这六十二岁的老朽争这个。”
    曹操很是不爽的又喝了一杯酒,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道:“税卒刚刚组建,可能还不会立刻行动,现在补救还来得及,就怕有些鬼迷心窍的舍不得蝇头小利,到时候免不得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那是蝇头小利吗?”
    郭嘉看着曹操。
    曹操想了想,嗯,的确不能算是蝇头小利,田亩越多,缴税越多,还真不能算是蝇头小利。
    “但是和前途、性命比起来,并不算重要啊。”
    “你我这样认为,就怕有些人不这样认为。”
    郭嘉摇了摇头:“但是不管怎么说,税卒一旦建立起来,税务司征税应该就很好看了,到时候又不知道多少人要给税卒闯到家里用铁索拿了游街示众。”
    “三代以降,秦汉以来,我魏皇权,甚重。”
    曹操颇有些感叹地说道:“这可真是古今未有之变啊。”
    “你想说什么?”
    郭嘉咽下一块肉。
    “奉孝,你就没有想说的?”
    曹操看着郭嘉。
    “我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做。”
    郭嘉笑了:“倒不如说我被陛下启用处理山阳公的事情让我很开心,参谋台挺久没有正儿八经的战事了,叫我憋得难受,偶尔处理一些突发状况,我还是很开心的。”
    曹操了解郭嘉,知道郭嘉自从当年被郭鹏整了一次之后,整个人的性格都变得有些消沉,不复往日的活泼好动,也很少出来露面了。
    去年,郭鸿去世,郭氏在世的老臣则以郭嘉为首,这一回郭瑾以他为宗室长者,特意让他去处理山阳公刘健的事情,让郭嘉看到了自己被重新信赖的希望。
    曹操一直都在做内阁首辅,处理政务十多年,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而且只要曹兰还活着,曹操就觉得自己没什么安全上的问题。
    但是这一次,曹操却有些不同以往的担忧。
    “王仲宣的去职,我是没想到的。”
    “王仲宣?”
    郭嘉顿了顿,放下了手里的筷子:“你和王仲宣的关系很好吗?我怎么觉得你们两人没什么太多的来往?除了你们都做过内阁首辅之外,你们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关系?”
    “什么叫不为人知的关系?”
    曹操白了郭嘉一眼:“我与王仲宣虽然没有私下的交情,但是在场面上,我与王仲宣的立场是一致的。”
    “懂,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
    郭嘉呵呵一笑:“所以,王仲宣被调任,被架空,你觉得很忧虑?”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又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相反,兴元以来,旧臣没怎么被调换,新人还在熬资历,这本身就不是常事,要说陛下照顾太上皇的情绪,倒也不是不能这样想,只是……”
    曹操叹了口气:“枣祗这一弄,算是彻底惹恼了陛下,皇帝一怒,这后果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承担起的,或许,陛下已经感觉我们这些老臣不太符合他的需要了。”
    郭嘉抿了抿嘴唇,沉默了片刻。
    “你也不要太过忧虑,王仲宣被罢职,和他之前与枣祗争论的时候落了下风有关,这个你应该知道,王仲宣软弱,对上枣祗连连败退,陛下当时的面色很差。”
    “这个我也知道,王仲宣虽然软弱一些,但是才能还是有的,多年主持财政部工作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陛下直接让他调任他职,可不单单是因为那件事情吧?”
    曹操面色不好,郭嘉也能理解。
    “孟德,有些事情,你不能这样想,你忘了,你家子脩要回来了。”

一千五百一十四 郭鹏愁眉不展

    郭嘉一提起曹昂,曹操的面色就变了。
    变得柔和起来了。
    毕竟是多年未见的长子,一人在外拼搏那么多年,如今终于挣够了功绩回洛阳高升,从此父子又能团聚,如何不欣喜呢?
    不过,真的就那么简单吗?
    “啊,是啊,子脩要回来了,还是要回来内阁做辅臣。”
    曹操看向了郭嘉:“所以,奉孝,你觉得,我该主动上表乞骸骨吗?”
    郭嘉摊开双手。
    “这个事情,是你的事情,我只知道,父子在同一部门任职,还是有诸多忌讳的,若能避免,就当尽量避免,否则,孟德,你和子脩都是皇亲国戚,说出去也不好听不是?”
    “呵呵呵呵。”
    曹操一边摇头一边笑:“我当时就看出来了,陛下这是在和我商量呢,让子脩回来,我退下去给他腾位置,我六十二岁了,陛下觉得我老了,不堪用了。”
    “陛下要做的事情,太上皇其实也在做,陛下不过是顺着太上皇要做的事情在做事情,其实并无二致。”
    郭嘉又拿起了筷子:“只是枣祗做得太过了一点。”
    “你知道太过了,你怎么不阻止枣祗?你和枣祗可是同一批跟随太上皇的元从老臣,你怎么不想着劝一劝?”
    “我可是参谋台的人,我去劝他?那我估计会比他更早倒下。”
    郭嘉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又说道:“而且,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谁又能想到呢?”
    “是啊,谁又能想到呢?”
    两人相顾良久,顿觉无言。
    沉默片刻,郭嘉开口问道:“孟德,你会乞骸骨吗?”
    曹操举起酒杯喝干了杯中酒。
    “如果我现在下来了,谁来做内阁首辅?”
    郭嘉认真的思考片刻。
    “好像没什么特别合适的人选,内阁首辅必然是亲近之人,当今陛下的亲近之人……其实并不太多,孟德,你且宽心,就算陛下是那个意思,不还没到时候吗?”
    看着郭嘉一本正经嘲讽自己的样子,曹操哭笑不得。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和我说这样的话?”
    “什么时候?天崩地灭?还是天下大乱?董卓之乱的时候你我不还是该吃吃该喝喝?怎么,家大业大了,就开始患得患失了?”
    “如你这般的洒脱的人,满朝上下又能有几个?奉孝,你别把我看得那么洒脱。”
    曹操叹息道:“我父亲去了很久了,我要为整个曹氏负责,子脩没有登堂入室扛起曹氏重任之前,我不能退,我要是退了,朝中就没有曹氏的话事人了。”
    “没有话事人?太上皇后就是你家最大的话事人啊。”
    郭嘉叹息一声:“你只是被斥责过,何曾经历过与我一样的事情?孟德,你还不知道吗?你,在太上皇心里的地位与我是不同的。”
    “不同?”
    曹操忽然一阵恍惚,仿佛穿越时空一般看到八岁的郭鹏站在面前对着自己笑,紧接着这画面破碎,面目凶狠的郭鹏红着脸对自己大声斥责。
    真有不同吗?
    或许吧。
    但是在曹操想来,并没有什么不同,若没有曹兰,曹氏的处境哪有现在这般好?
    就算有了曹兰,曹洪不也是说罢免就罢免吗,曹仁不也是说退休就退休吗?
    军队里,曹氏已经没什么大的话语权了,军职最高的,是正在镇西都护府喝风吃沙的曹休,根本不能影响到整个魏军,整个魏军的高层已经没了曹氏的位置。
    万一自己再退下来……朝堂上也就没有了,硬是要把夏侯氏算上,夏侯惇还在漠州喝风吃沙呢。
    曹操惆怅不已。
    曹操当然想不到,距离他并不遥远的地方,就在长安城内,郭鹏也是一样的惆怅。
    经济危机达到顶峰的时候,郭鹏抵达了凉州,经济危机过去之后,郭鹏回到了长安城,结束了自己的西行。
    一年多的时间里,郭鹏走到了帝国的最西边,本来只是巡游,却正好撞上了大规模经济危机的爆发,不得不耽误了大量时间。
    当然,这些时间耽误的并非没有价值。
    至少在这段时间里,郭鹏亲眼目睹了在没有自己的情况下,郭瑾是如何控制朝廷解决这场经济危机的,也看到了能臣干吏们是如何为了魏国和自己的前途而奋斗的。
    郭瑾证明了他应对危机的能力和决断力,操控程昱发起廉政风暴,用极为犀利的手段把越界的枣祗一棒子打死,解决了这一波经济危机引发的政治危机。
    这一波政治危机若不能干脆彻底的解决掉,则皇权必然受到削弱,郭鹏辛辛苦苦从群臣手里夺回来的权力将不可避免的外泄。
    想要再次夺回来就不容易了。
    魏帝国的中央集权虽然不是以君主**为代表,就算群臣夺取权柄,中央集权一样能维持住,但是失去了皇帝的节制,群臣会怎么玩弄权柄,就真的不好说了。
    这个时代,强势的君主**是魏帝国维持昌盛的基础,若有朝一日君主无法**了,魏帝国就会走向衰落和分崩离析。
    这对于君主本人的素质要求太高了,郭鹏一直担心郭瑾无法真的做到,但是这一次,郭瑾的确是做到了。
    面对群臣巨大的政治压力没有乱了阵脚,果断放出程昱作为应对措施,一举打垮枣祗集团,并且拆分民政部,安插自己的势力。
    郭瑾开始真正的掌握朝廷的主动了。
    而在此之前,朝廷的主动权其实并未掌握在郭瑾手里,朝廷正按照它本身的意志正常运转。
    郭瑾并未彰显自己的权力和存在感,这让郭鹏有些着急。
    韩非子扬权篇读了那么多遍,怎么不知道扬权的重要性呢?
    然后才发现原来郭瑾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出手,将对手一网打尽,获取最大的利益。
    随后以系列的人事变动也让郭鹏看到了郭瑾的政治手腕,大举引进西北官员更是扩充自己在朝廷内权势的重要一步。
    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只要西北官员们全部到位,郭瑾要想办点什么事情,朝廷大概率无法阻止郭瑾,只能配合。
    看着郭瑾一步一步成长为让自己满意的**皇帝,郭鹏本该很高兴,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有点高兴不起来。
    这就让毛玠觉得很奇怪。
    “陛下扭转乾坤,解决西北问题,又惩戒以下犯上之人,清剿贪腐之人,朝堂为之一清,这是好事,太上皇为何愁眉不展?”
    郭鹏看了看毛玠,又看了看身边的郭承志。
    “这本身是好事,但我所忧虑者,正是枣祗所忧虑之事。”
    毛玠一愣。
    “太上皇,枣祗所做的事情,实在不能称之为纯臣,若真要追究,定他个大不敬之罪也是可以的,太上皇为何有这样的感触?”
    “枣祗固然大不敬,他所忧虑的事情是没有错的。”
    郭鹏摇了摇头:“枣祗用错了方法,做错了事情,却要害的他所思虑的事情为人所诟病,这难道不值得忧虑吗?孝先,你原先想要在凉州发展商业有多大的阻力?”
    “很大,很多人反对。”
    毛玠稍微回忆了一下:“而且命令颁布下去,几乎没有人这样做,都在观望局势,推动的非常艰难。”
    “这就是了。”
    郭鹏叹了口气:“我推动西北商业,是为了让不适宜发展农业的地方的人们有条活路,能养活更多人,不是为了让发展商业和重农抑商成为对立的两种政见。”
    郭鹏这句话倒是让毛玠有些吃惊。
    “我之前告诉过你,我不公开站出来帮你说话,就是因为我不能放弃重农抑商,否则民众都去经商,咱们得饿死,同理,我也不会因为重农,就不让土壤贫瘠之地的民众不去经商。
    地无三尺平的地方,一年到头也打不上多少粮食,那不是平白无故要饿死人吗?做生意也是为了养活更多人,二者本该相辅相成,而不是成为两种对立的看法。”
    郭鹏拍了拍毛玠的肩膀:“重农,未必要以抑商为首要的事情,农和商不应当对立,而应该相辅相成,互相协作。
    而不是某些官员眼中的,经商就是大逆不道,或者抑商就是冥顽不灵,二者对立,闹得本该相辅相成之事变的如此格局。
    如此格局之下,主张发展农业的官员就站在了主张发展商业的官员的对立面,双方对立,而不是互相协作,一方发展要以打压另一方为目的,我怎能不忧虑?”
    “太上皇,这……这样的事情,真的会发生吗?”
    “不会吗?”
    郭鹏看着毛玠:“待你去到朝廷,你一定能看到那些言必称发展商业之人,而敢于说限制商业规模首要发展农业的官员,一定少的没有几个了,至少不会公开这样说。
    所以我说枣祗精明一生,到了这种时候,晚节不保!我当年为了维持平衡如何小心翼翼,就是为了不让农和商走向对立。
    结果他以一己之力逼着皇帝把农和商打入对立境地,折腾出个新党旧党,叫发展农业成了不正确的事情,何其短视!”
    郭鹏很生气的跺脚。
    毛玠哑口无言。

一千五百一十五 我已经不坐在那张皇位上了

    郭鹏十分担心这场斗争会让他辛苦维持的平衡走向某个极端。
    他更担心从此魏帝国的经济政策会在不同的两个极端之间反复横跳,毫无连贯性。
    枣祗毫无疑问是开了一个很坏的头,而这种趋势在当前尚且不明显,可时间一长,问题就会暴露无遗。
    “接下来难做的就是皇帝了,此次风波之后,不管他是否说明,很多官员就会下意识地认为发展商业不会犯错,阻止发展商业则是不对的,这样的想法一旦蔓延到民间,问题就更大了。”
    “大父,会有什么问题吗?”
    郭承志紧张的发问。
    “当然会啊。”
    郭鹏看着郭承志:“你想想一路走来咱们听到的那些耸人听闻的事情,人性本贪,经商之后只是放大了这种贪而已,所以一定会出现很多过往不曾出现的事情。
    一家两兄弟为了谁家经商这种事情闹到反目成仇,族人之间为了经商获利如何分配而大打出手,甚至引来官府干涉,这都是经商之后必然会出现的事情。”
    郭承志面色纠结。
    “这该如何取舍?”
    “原本,是不需要有什么取舍的考量的。”
    郭鹏叹息道:“所谓民风淳朴,不过是与世隔绝没有利益争端,乡人自给自足,自然民风淳朴,一旦引入商业和其他利益,出现贫富区分,必然引起各种丑闻。
    这本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哪有什么民风淳朴路不拾遗,不过是一起贫穷别无二致,哪有什么人心不古世风日下,无非是开始发展,开始变动,有了贫富之分罢了。
    没有贫富之分,就没有争端,没有矛盾,又怎么会不淳朴?一旦有了变化,有人有钱,有人继续贫穷,必然造成对立,又怎么能继续维持淳朴而不变化呢?
    这就是人间,若要彼此和谐没有对立,要么共同贫穷,要么共同富裕,中间任何的一种状态都会造成所谓的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讨论取舍毫无意义,既然摆脱了共同贫穷,总不能掉头往回走,唯一的道路就是共同富裕了。”
    毛玠听后愣了许久,从而沉默不语。
    郭承志听后,感觉自己的一些疑惑被瞬间解决了,不由得十分感叹。
    “原来如此,所以大父才会如此忧虑。”
    “是啊,我本以为可以用一些时间让所有人慢慢接受这样的事情,告诉所有人一切只是发展所致,魏国要往前走,必然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对症下药迎难而上即可。
    以农为主,以商为辅,一起发展,让越来越多的人可以跟着魏国的前进一起前进,而枣祗等人指望所有人永远淳朴,实际上就是要所有人永远贫穷,这难道是我想要看到的事情吗?”
    郭鹏点了点头,背着手,一步一步的缓缓往前走,缓缓开口。
    “老子所言老死不相往来之小国寡民,乃是消极避世之想法,只想所有人永远贫穷,永远维持在最开始的模样,不发展,不变动,亘古不变,也就没有争端,这难道是正常的吗?
    这不正常,不发展,养活的人极其有限,一旦有天灾**,就有灭绝的风险,要发展,就不能总想着老死不相往来。
    所以我推动西北发展商业,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积累足够经验之后,再把西北经验放到其他地方,有序推广。
    到那时,咱们也能有一批懂得如何发展商业的官员,不会照本宣科,带动各地用积累的农业物资发展商业,让人们逐渐变得富裕起来,至少不会一旦遇到天灾就酿成**。”
    “大父思虑深远。”
    郭承志十分佩服自家祖父的深远思虑。
    郭鹏只是叹了口气。
    “魏国子民已经不再是乱世中那种普遍贫穷的状态了,他们之中已经有一部分人富裕起来了,这不是坏事,我们总不能想着再把他们变得和从前一样,大家继续一起贫穷。
    若要发展,总有聪明人抓住机遇率先富裕起来,这是无可避免的,枣祗担心的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根本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我们既然起步,就不能往回跑。
    就算有问题,也要咬着牙往前走,往前走才有活路,若是往回跑,不发展,任由大家一起穷下去,争端倒是少了,民风也淳朴了,可这个国家会变成什么样子?有希望吗?
    商鞅的重农抑商不是为了制造农商对立,只是为了秦国的生存危机,打造一套全面的战时制度,以此集合全部的力量打破僵局求发展,重农抑商是手段,不是目的啊。”
    毛玠听罢,深深感叹。
    “太上皇一言,发人深省,太上皇之言,臣会一直记得,回到洛阳以后,一定广泛传播,让所有官员都知道太上皇的想法。”
    郭鹏本想说知道又如何,但是又想了想,觉得知道的人多一些总归是好的。
    毛玠能接受这种看法,说明这种看法还是比较能得到人们的认同的。
    总之,绝不能让魏国陷入非农即商的二选一陷阱之中,否则未来魏国的路线之争会非常可怕,直接影响到他苦心孤诣奠定的局面。
    虽然说共同富裕他是看不到了,魏帝国一定会倒在这条路上,但是,这并不能阻止他继续往前走。
    魏政府的任务,是统治,而所谓统治,其实就是制作大饼和分配大饼的艺术,制作大饼容易,分配大饼难。
    而且真要说起来,郭鹏觉得自己也是需要背锅的。
    “也是我的失误,我能没料到娄摩和安息的战争引发了西北的危机,直接让朝中某些人反应过度,想着一口气把西北商业打死,这样就能避免危机,若我能早一点发现这种隐患,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郭鹏捏紧了拳头。
    毛玠看着郭鹏的模样,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立刻几步走上前去。
    “太上皇,太上皇有什么需要臣去办的,臣到了洛阳,一定会为太上皇办妥!”
    毛玠恭敬的朝郭鹏行礼,站在郭鹏身后一动不动。
    郭鹏转过身子,看着恭敬的毛玠,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他伸手扶起了毛玠。
    “你是皇帝的臣子,我不是你的皇帝,皇帝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你若不满,上表进谏即可,我已经是个老朽了。”
    毛玠愕然抬起头看向了郭鹏。
    “太上皇……”
    “天无二日,地无二主,自我退位为太上皇以来,我就没有想过要干预皇帝的决断,除了学部之外,我不会做任何事情,这对于魏国来说更加重要。
    就算事情变的再坏,我不干预,魏国还有数百年国祚,我若干预,你觉得又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不想那么做,太上皇就是太上皇,我已经不坐在那张皇位上了。”
    郭鹏握着毛玠的手,毛玠就那么看着郭鹏。
    良久,毛玠对着郭鹏又是一礼。
    “臣毛玠,谨记太上皇教诲!”
    “嗯。”
    郭鹏点了点头:“我所说的事情,你尽管可以告诉皇帝,洛阳我就不去了,接下来我要去益州,接着去一趟云州,你既然被调回京城,那就做好你自己的事情。”
    “臣明白。”
    毛玠把郭鹏的话记在心里。
    郭鹏转过头,朝着洛阳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露出了笑脸。
    “我从凉州过来的时候,与子恪交谈了一番,他说他有点担心,担心此番皇帝让他做财政部尚书,你做他的副手,会让你觉得有所不满。”
    毛玠一愣,立刻正色。
    “臣不会有不满,凉州的问题,其实是在臣任上埋下了祸根,吕部堂力挽狂澜,臣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因为这种事情而感到不满呢?陛下的安排,自然有陛下的道理,臣唯有遵从。”
    很政治正确的回答,满分。
    郭鹏笑了笑。
    “这样的回答没有人会不满意,你们两个能去主持财政工作,其实我也是放心的,你们都是经历过危机的人,知道危机之下民间到底是多么困难,所以你们不会冒进。”
    “臣自当小心谨慎。”
    毛玠回复道。
    “那就够了,你们稳住不乱,中央不乱,地方也乱不到什么地方……另外,该缩紧的要缩紧,当初兖州青州发生的大规模坏账烂账的事情,就不要再去做了。”
    郭鹏回想了一下当初的乱局,叹了口气:“这样的事情我不想再发生第二次了。”
    “臣也不希望再发生一次。”
    毛玠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希望的。
    要是还有一次,朝廷会失去钱,而他会失去前途和权势。
    苦熬那么多年,好不容易能进入中央,要是因为某些事情而失去了权势,毛玠会痛苦死的。
    大丈夫怎能一日无权呢?
    毛玠怀着如此的期待,等着做完最后的任期,与后来者办好交接,进入中央,执掌真正的权力。
    他知道,属于他的未来,正在一步步走来,他终于可以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了。
    唯一有点不愉快的就是那个诸葛亮,居然一跃而起,与他并列财政部侍郎之职。
    他毛孝先的职位和资历都远高于诸葛亮,升迁是正常升迁,而这诸葛亮明显是越级提拔,虽说他的功劳的确不小吧,但是……
    朝中有人真的好办事啊。
    农部尚书诸葛瑾,还有吏部尚书张昭,诸葛亮背靠这两棵大树,飞黄腾达也是理所当然。
    毛玠只有羡慕的份儿,没有反对的份儿。
    只是多多少少有点不爽吧。

一千五百一十六 郭某人的报应

    郭鹏没有在长安城多待,很快便整顿队伍,从褒斜道穿越秦岭,打算南下汉中,并且进一步抵达益州。
    走在路上,郭鹏依然心情不好。
    从之前发生的事情之中,郭鹏看出了一丝不太好的迹象。
    尽管现在这样的迹象并不明显。
    郭瑾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也只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他并无法承担郭鹏更多的期待。
    他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皇帝,一个真正的会把持权力与群臣作斗争的皇帝,一位封建帝王。
    除此以外,也没有别的什么了。
    郭鹏知道自己不该有更多的期待,可是偶尔,他还是会有一些期待。
    现在知道期待大概率要落空,他有些失落。
    感受到郭鹏的失落,虽然不知道失落的原因,但是曹兰知道该如何缓解郭鹏的失落。
    曹兰主动找郭鹏讲话。
    “都说秦岭道路难行,当初你带兵去汉中的时候,我可是紧张了许久许久。”
    郭鹏扭头看了看曹兰,而后呵呵笑了几句。
    “那时候,我刚收拾完马腾韩遂没多久,就有人主动要把汉中献给我,汉中的地势就太重要了,秦岭道路难行,汉中易守难攻,刘璋得到汉中就能以汉中作为屏障抵抗我,那么将来我要南下取益州,难度就会无限增大。
    拿下汉中,攻打益州的难度就下降了一半,我还能提前修缮道路,提前储蓄粮草物资,到时候军队就能更多,也能走的更远,又能挽救很多条人命啊。”
    “那你就不担心你自己?”
    曹兰望着郭鹏不复年轻的面庞。
    “当然担心,但是机会就在眼前,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郭鹏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车窗外经过修缮的秦岭大道:“你看看,虽然秦岭大道依然不是绝对安全的,但是修缮之后,更多的人可以通过这条路和关中沟通。
    汉中承上启下,把关中和蜀中联系在了一起,蜀中的特产货物就能通过这条路抵达关中,然后通过宽敞平坦的关中大道前往凉州或者是关东,整个蜀中就被盘活了。”
    曹兰顺着郭鹏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蜀中的局势,原本就是困龙之局,拿不下汉中打不通秦岭大道,蜀中就会被困死在这里,只有道路交通改善了,蜀中才能真正发挥作用,所以说,为了修路,付出些许代价也不在话下。”
    曹兰转过头看了看郭鹏。
    “你记得为了修这条大道死了多少人吗?”
    “记得,目前为止,约有十一万,不过多为战俘,少有本地人。”
    郭鹏点了点头。
    “十一万……那也很多了啊。”
    “路是要修的,而这种地势,想要不死人,恐怕是办不到的,尽管如此,路也必须要修,和大运河一样,大蜀道也必须要完全修通!”
    郭鹏的意志和当年一样坚定,在修运河和修蜀道的问题上,他从来没有任何疑惑。
    曹兰沉默了一会儿,十分感叹。
    “快修完了吧?”
    “快了,汉中和蜀中的路已经修完了,现在就剩下云州南部的道路了,蜀道从关中贯通到云州,又从云州和交州相连,伯宁在交州,元皓在云州,两人的重要人物就是把云州和交州的道路连接在一起。”
    郭鹏做了一个合二为一的手势:“如此,云州连接益州和交州,就不再是蛮荒之地,而是经商者必经之地,交通繁盛,地方必然可以有所发展,这就是我所期待的。”
    这样说着,郭鹏握住了曹兰的手:“只要能把路修通,付出的代价迟早会有收回来的时候,路修不通,商旅不行,数十年后云州必然废弃,为我浴血奋战的士兵的血就白流了。”
    曹兰深深地凝望着郭鹏。
    “说是远游,说是带咱们出来游玩,可你心里眼里,还是这个天下。”
    郭鹏愣了愣,随后微微笑了。
    “我亲手建立的国家,我能不在意吗?没人比我更希望它更好,虽然我知道这是不太可能的……”
    “退位做太上皇,鹏郎,你真的愿意吗?”
    “要不然呢?”
    郭鹏看着曹兰:“我不愿意,还有人能从我手里把皇位抢走?阿兰,我可没说谎,我要是继续当这个皇帝,我非得死在皇位上不可,我活着比累死在皇位上对魏国更有好处。”
    曹兰点了点头。
    “对我也是。”
    郭鹏一愣,然后笑出了声。
    “多大岁数了,老夫老妻都快四十年了,还说这种话,不嫌臊得慌。”
    “嫌我老了?”
    曹兰忽而收起笑容看着郭鹏。
    郭鹏一愣,抿了抿嘴唇,而后咧嘴一笑。
    “怎么可能,我和你一样,我也老了,还比你大一岁,我又怎么会嫌你老呢?”
    “那还是老了,我和你一样,都五十多岁了,总之就是老了,对吧?”
    曹兰吸了一口气,静静的看着郭鹏。
    郭鹏咂咂嘴,左右看看,就有点后悔之前郭承志想钻进来的时候没让他进来。
    有孙子在,曹兰还能收敛一些,没有外人在,可不就直接对着自己开火了吗?
    最近一段时间曹兰的脾气不太好。
    郭鹏一开始有点疑惑,觉得刚离开洛阳的时候还不是这样,怎么到了长安以后就这样了?
    然后郭鹏琢磨着,算了算,发现曹兰差不多也到了更年期的岁数,性子一改往日的沉静,变得话多且稍微有些脾气不好,一言不合就生气。
    曹兰的生气和一般人不一样。
    一般人生气那是面红耳赤大吼大叫,动辄上手宣泄愤怒,就显得很没有教养。
    曹兰不同,她很有教养,多年皇后生涯更让她养尊处优,一般不对别人生气,只对郭鹏生气。
    她生气的时候就静静的盯着郭鹏看,也不说话不动手,就那么盯着看,漆黑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
    曹兰的眼睛和当年一样圆溜溜的,眼仁比一般人大一些,也更黑一些,漆黑的眼珠子和宝石一样光亮亮的。
    高兴的时候,她的眸子里全是光彩,特别好看,所以生气安静的时候那眼珠子里没了光彩的样子才特别渗人。
    没人可以让郭某人害怕——除了曹兰之外。
    老实说,曹兰也已经五十多了,当奶奶的人,怎么着也不能说是年轻姑娘,该有的鱼尾纹一样有,该有的衰老的迹象一样也不少。
    不过她生活环境好,营养丰富,性子沉静,又把早年郭鹏教给她的健身的好习惯延续至今,所以身体还是很不错的。
    郭鹏本身对女色也不是很看重,更在意的是和她们相处的过程是否宽心,是否放松,是否舒服。
    权力斗争太累,行使权力更累,郭鹏需要的是休息,是沉静如水的女子,而不是激情洋溢乐乐呵呵如火一般的恋爱。
    他的精力都在斗争中用完了,没有更多的需求了,现在就想安稳的活着,别无他求,也不会感觉没有年少轻狂过就是什么很遗憾的事情。
    结果曹兰进入更年期了。
    好家伙,一言不合就生气,生气就盯着他看,出去骑马的话就掀开帘子继续盯着看,就是不放弃,弄的郭鹏十分崩溃,还不敢声张。
    太上皇和太上皇后闹矛盾,随行者哪个能干预?
    把郭瑾放在这边都要头大如斗不知所措,还有谁敢干预这一对天下最尊贵的夫妻之间的小矛盾?
    所以郭鹏真的是相当的郁闷。
    之前几次矛盾好不容易打个哈哈混了过去,结果不小心失言,曹兰又开始莫名其妙的纠结起了老的问题。
    郭鹏就想着,她不会觉得自己还能老夫聊发少年狂,再找个年轻姑娘一顿祸祸吧?
    虽然说男人总喜欢年轻漂亮的,但是人和人的体质是真的不同。
    有些七老八十了还能老夫聊发少年狂,狠狠骚一把,来个一树梨花压海棠,有些就不行,比如郭某人,精力早就用光了,哪里还能继续祸祸年轻姑娘呢?
    到这个份上了还要给郭瑾折腾许多弟弟妹妹出来让他劳心烦神?
    郭鹏当然是不想也不会这样去做的。
    但是曹兰显然不会就这样放过郭鹏,就是想要个说法。
    于是郭鹏只能硬着头皮和她拗字眼。
    “我不是说你老,阿兰,我是说我们老夫老妻,快四十年了对吧?老夫老妻,是指时间长久的意思。”
    “还是老。”
    “这……我总不能说我们是久夫久妻吧?总也不能完全不提老这个字吧?老将老臣之类的,都是指经验丰富资历深厚的意思,和老夫老妻一样,都是褒奖之意,绝无责怪之理!”
    “可我真的老了,五十多岁了,还能不老吗?寻常人家五十多岁都算高龄了,我没觉得自己不老。”
    “那……你自己这样说的,不是我说的。”
    “所以你还是觉得我老,对吧?”
    曹兰微微一笑,眼珠子死死盯着他又不动弹了。
    郭鹏无语,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
    想他郭某人一辈子无耻双标,凭着他的无耻和双标不知害死了多少人还洋洋自得不以为意,没成想到老,这报应居然算在了曹兰的更年期上。

一千五百一十七 曹兰对郭鹏产生了巨大的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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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标了一辈子的郭某人万万想不到自己的传统技能被曹兰学了去。
    这种事情以往只有郭某人可以做,其他人都不能做,否则就该死,可现在面对曹兰,郭某人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于是曹兰也和他玩起了双标。
    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只能她自己说自己老,不准郭鹏说她老,否则就和他急。
    郭某人一着不慎踩了雷,顿时就被曹兰针对了。
    更关键的是这话说出去了就不知道该怎么收回来,一个疙瘩就跟生了根一样扎在曹兰的死心眼里出不来了,这让郭鹏感到十分棘手。
    因为没有应对妻子更年期的经验,过往自己的霸气和曹兰的温婉也让他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也有这样一天,以至于事到临头居然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而且举目四望居然没有一个人能帮得上忙。
    天下霸主郭某人居然束手无策!
    话说旁人倒是想帮忙,但是又怎么敢呢?
    于是按照他的思考,也只有乖乖站好向曹兰道歉了。
    “对不起,阿兰,我不该说老这个字的,我错了,请你原谅我,我完全没有那个意思。”
    他一辈子没和外人道歉过,所以感觉自己已经很诚恳了。
    结果曹兰并不领情。
    “你没错,我的确是老了,五十多岁了能不老吗?你有什么错?我不老吗?我还年轻吗?就算你是太上皇,也不能指鹿为马吧?”
    郭鹏抬起头有些警惕的看着曹兰。
    这话的意思是?
    “我……我没错?”
    “对啊,你当然没错。”
    “真的?”
    “真的。”
    “没骗我?”
    “你是太上皇,谁敢骗你?”
    “但是你还一直看着我,所以我觉得可能……”
    “我已经老到连看你一眼都让你觉得不愉快了吗?我已经如此面目可憎了吗?你已经如此迫不及待的不想和我共处一室了吗?”
    曹兰稍微加重了一点语气,郭鹏瞬间觉悟了。
    这波,这波是……
    完了。
    字面意义上的完了。
    他纵横天下三十多年,扫平天下诸侯和外族蛮夷,打败无数对手,杀人如麻,无论什么样的难题和敌人他都能利用自己的无耻和双标想出办法对付他们。
    连士族这个存在的整体都被他连根拔起人道毁灭,硬生生让历史大势拐了弯走上了另外一条未曾设想的道路,手段之凶残可谓是古今未有。
    可是对上更年期的曹兰,他束手无策,就和被绑在木桩上的兔子对上龇牙咧嘴的灰狼一样,死路一条。
    横扫天下、纵横无敌手的郭子凤也有今天?
    郭某人不由得感到十分荒唐。
    他还想挣扎一下。
    “阿兰,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
    郭鹏张张嘴,一个子也蹦不出来,满脑子阴谋诡计在这时候根本派不上用场。
    眼瞅着曹兰眼中的光彩越来越暗淡,他纵横天下三十年锻炼出来的急智终于发挥出了该有的效用。
    “我尿急,对,我尿急,仲康!停车!停车!我要方便!”
    危急关头,郭鹏意识到了尿遁才是最有效的逃避方法。
    于是郭鹏怀着巨大的喜悦喊住了车外的许褚,让许褚安排队伍停下,然后嗖的一下从车子里蹿了出去。
    郭鹏的速度之快让曹兰根本没抓住他的活动轨迹,等注意到的时候尘埃落定,郭鹏早已尿遁。
    曹兰愣了一会儿,便感叹郭鹏年龄是大了,但是人不老心不老,腿脚利索的很,就这动作,一点也不像一个老家伙。
    肯定还有些花花肠子没使出来。
    得看好他,省得他晚节不保。
    曹兰对郭鹏产生了巨大的误会。
    但是郭鹏好歹逃出了车子,快速远离曹兰的马车,跑到队伍最前面,获得了暂时的自由,暂时解除了危机。
    “太上皇,方便的地方已为您寻好,请。”
    忠心耿耿的许褚穿着皮甲拄着刀走到了郭鹏身后。
    “我不是真的要……算了,方便一下也好,省的待会停车。”
    郭鹏点点头,跟着许褚往方便的地方走。
    队伍停留的地方已然是秦岭深处,地处山谷,抬头四处看看,便能看到四周都是崇山峻岭,一座座山峰拔地而起,直插云霄,气势雄壮。
    此时已经是秋季,气候转凉,凉风阵阵之下,秦岭大山深处的树木也已经逐渐泛黄。
    郭鹏在重重保护之下,于密林里面方便完毕,抖了抖身子,把裤子系好,边往外走边叹息。
    今日轮班护卫在郭鹏身边的许褚觉得有些奇怪。
    “太上皇心情不好?”
    郭鹏扭头看了看憨憨的许褚,见许褚的鬓角也泛白了,不由得十分感叹。
    “仲康,你跟随我多少年了?”
    许褚想了想。
    “臣最早跟随太上先皇数载,前汉初平年间跟随太上皇征战四方,至今,二十二年。”
    “二十二年了,你也是跟随我的老臣了。”
    郭鹏拍了拍许褚的肩膀:“有些事情,跟年轻人说不得,我也只能跟老臣说说,老臣跟我久了,就和家里人一样,仲康啊,你的妻子,是否和你闹过别扭?”
    许褚眨了眨眼睛,脑子有些没转过弯来。
    他还以为郭鹏要和他说什么军国大事,结果却是和女人有关的事情。
    跟女人有关的事情有什么重要的?还能让太上皇忧心?
    “这……太上皇,臣的妻子温婉贤淑,从没有和臣闹过别扭,臣在家则臣做主,臣不在家,臣妻做主。”
    他如实答道。
    “一次都没有?”
    “一次都没有。”
    “你妻子今年多少岁?”
    许褚更加疑惑,但还是认真回答道:“妻子四十有三。”
    郭鹏“哦”了一声,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看许褚,又摇了摇头。
    “还没到时候,到了时候有你好受的,你等着吧。”
    “啊?”
    许褚不明所以,更加疑惑。
    郭鹏却只是叹气,然后接着往前慢慢踱步。
    “仲康啊,你以为,我的功绩如何?”
    到正题了?
    许褚立刻秉持着政治正确的思想,开口道:“陛下之功绩,堪比先汉太祖、武帝与后汉光武,余者鲜有能比较。”
    “是啊。”
    郭鹏并不故作谦虚:“我扫平**,席卷八荒,诛灭天下诸侯、贼匪、南蛮、北虏,建立魏国,自问功劳并不低,智计也不弱于人,但是仲康啊,我万万没想到,半截身子入土之际,我却安抚不了一个女人。”
    女人?
    许褚皱了皱眉头。
    “太上皇,您的意思是……”
    “仲康,你还没到时候,我跟你说啊,等再过几年,你妻子五十多岁的时候,你千万不要在她面前提起老这个字,否则她会觉得你嫌她老,嫌她年老色衰不配做你的妻子,会胡思乱想。
    到时候你道歉也不是,不道歉也不是,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怎么做怎么错,不做还是错,做了更错,总而言之你就是错,她能把你折腾的你苦不堪言。”
    郭鹏一脸苦涩的叹气。
    “啊?”
    许褚更是疑惑,一脸懵逼,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郭鹏说的那个女人可能就是当今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太上皇后,曹兰。
    太上皇和太上皇后闹矛盾了?
    这……这可是天大的八卦啊!
    而且这可不是寻常人等该知道的事情啊。
    “太上皇,需要臣立刻封锁消息吗?臣保证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此事!谁敢往外泄露,臣叫他脑袋搬家!”
    许褚的专业素养在这个时候体现的淋漓极致。
    事关太上皇和太上皇后,不管什么事情,都不是小事!
    郭鹏眨了眨眼睛,奇怪的看着许褚。
    “封锁?封锁什么……仲康,我只是单纯的在发牢骚,单纯说说而已,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没让你干这个,有什么好封锁的?”
    意识到许褚的想法之后,郭鹏哭笑不得,连连摆手。
    “那……兹事体大,臣以为太上皇应该谨慎从事,谨言慎行即可。”
    “谨慎?我还不谨慎?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都说了,她还是……罢了,兴许过一阵子就好了,遇到这种情况,虽然说什么都不做也是错的,但是什么都不做不会错得太离谱。”
    郭鹏觉得这种情况一般都是一阵一阵的,自己过去说没什么效果,反而可能进一步激怒曹兰,放任不管,或许她自己就想通了。
    正这样想着,郭承志从前面走了过来。
    “大父,时候也不早了,正好队伍停下来了,干脆就在这里用午饭吧?将士们应该都饿了,吃饱一点,也好接下来赶路。”
    郭鹏看了看天色,点了点头。
    “也好,仲康,你去和前后说一下,埋锅造饭吧,这深山老林的,晚上宿营的时候也要注意着点儿啊。”
    “遵旨。”
    许褚抱拳应诺,快速离去。
    留下郭承志走到了郭鹏的身边。
    “大父,您脸色好像不太好?”
    郭鹏看了看郭承志,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曹兰再怎么更年期,也是最喜欢郭承志这个孙子了,做奶奶的总不至于和孙子置气,对吧?
    让郭承志去劝说,或许会有奇效!

一千五百一十八 郭承志不懂女人

    曹兰现在怎么看郭鹏怎么不顺眼,怎么做都是错,所以干脆不做。
    我换个人去做不就好了!
    郭鹏就感觉换一个人去说,效果应该更好,看到最喜欢的孙子,曹兰的心情应该就好多了。
    想通之后,郭鹏低声对郭承志说道:“承志,现在大父有个事情要你去办。”
    “什么事情?”
    郭承志很高兴的询问,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帮到郭鹏一些什么事情了。
    “你大母因为一些琐事和大父生气,闹别扭,大父现在没有任何办法,你去劝劝你大母,她说不定就想通了,不和大父闹别扭了。”
    “啊?大母和大父闹别扭了?”
    郭承志有点意外:“怎么会呢?大母怎么会和大父闹别扭呢?”
    “唉,这个事情说起来就好笑咯。”
    郭鹏哭笑不得的把前因后果告诉了郭承志,郭承志眉头皱的很紧。
    “大母素来宽容,怎么会因为这种小事就和大父置气呢?大父,您该不会又做了什么其他的事情吧?大母不是这样的人啊。”
    “没有啊,就那一句话,你大母就气到现在,怎么说都不原谅我,怎么说都是我的错,我也是没办法了,才从车子里跑到了车子外面。”
    郭鹏叫苦不迭:“你什么时候听说过我惹你大母生气过?我从来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真的只是一阵交谈而已,她就生气了。”
    郭承志挠了挠脸蛋,想了想记忆之中和蔼慈祥的曹兰,怎么也想不到她生气的样子。
    “大母不是这样的人啊,怎么会那么轻易的就生气呢?”
    “承志,你还小,你不懂女人,等你到了大父这个年纪,你的妻子到了你大母这个年纪,也一样会做这种事情,到时候你就知道大父现在是多为难了。”
    “不会吧?”
    郭承志难以置信:“那,孙儿去问问大母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以,你去问问吧,记着,一定要和声细语,谨慎一点,千万不能像之前那样口无遮拦,你大母现在脾气不太好。”
    郭鹏告诫了郭承志。
    郭承志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那么温柔和蔼的大母,怎么会随便生气,还会发脾气呢?
    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大母发脾气!
    郭承志还是觉得肯定是郭鹏做了什么错事,才让曹兰如此生气。
    于是他大大咧咧的跑到了曹兰的车架所在的地方,当时大家伙儿都在张罗着要埋锅造饭吃午餐,郭鹏的其余几个妾侍都下了车聚在一起说话,只有曹兰不见踪影。
    郭承志拜见了几位姨奶奶,然后夏侯兰告诉郭承志,曹兰一个人在车子上生闷气。
    郭承志点了点头,然后跑到了车架外面。
    “大母,大母您在里面吗?”
    曹兰听到了郭承志的声音,便掀开了车帘。
    “承志?你怎么来了?”
    郭承志爬上了车架,曹兰侧身让开了位置把郭承志放了进来。
    “大母,您生气了?”
    郭承志刚一坐稳就嬉皮笑脸的看着曹兰。
    更年期的曹兰心思异常敏锐,立刻就猜到了郭承志的来意。
    “是你大父让你来的吧?”
    “嘿嘿,大母,有什么事情也不用生气啊,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得,大父做了错事,您多担待着点儿,你们都快四十年夫妻了,还有什么事情是无法相互理解的呢?”
    郭承志握着曹兰的手,小声的劝慰曹兰。
    曹兰摇了摇头。
    “倒也不是我一定要和他生气,只是他那话说的我心里就不高兴,堵得慌,那么多年了他也没对我说过那种话,现在忽然对我说这种话,肯定有问题。”
    郭承志回想了一下郭鹏交代的前因后果。
    “那样的话……大父的确也有不对的地方,不过,就是这样吗?”
    “什么叫就是这样?这还不够吗?”
    曹兰盯着郭承志。
    “大父只是说了这样的话,没有做什么错事吗?”
    郭承志奇怪的询问道:“大母如此生气,肯定不可能只是因为这个事情吧?一定是大父还有什么错事,大母,您告诉孙儿,孙儿为您排忧解难。”
    “你大父还做了什么错事?”
    曹兰的语气有点不对劲了:“嫌我老,这还不够?承志,难道你也觉得大母老了是很正常的事情,你大父什么都没有做错?”
    “啊?”
    郭承志愣在当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说道:“不不不,孙儿不是这个意思,孙儿的意思是说……”
    “是什么?非要做错其他的事情才是错,现在他根本没有错是不是?承志,你也和你大父站在一起,觉得你大父没有错,错的是大母是不是?”
    曹兰的威压骤然放出,直接冲击向郭瑾脆弱的心理防线。
    从未见到奶奶如此威严的模样,郭承志张着嘴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然后就被赶出了车。
    郭鹏那边正和许褚还有今日的轮班近卫队围着一个火堆,边烤火边等着饭做熟能吃,忽然看到了郭承志一脸呆滞的走了过来。
    “承志,你这是怎么了?”
    郭鹏有点不好的预感。
    郭承志抬头看了看郭鹏,眼中恢复了一些神采。
    “大父,您真的没做什么错事吗?除了说大母老了之外?”
    “我没说她老,是她自己理解错了,我……”
    郭鹏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开口问道:“承志,你该不会?”
    “大母把我赶出来了。”
    郭承志一脸沮丧:“大母从来没有对我生气过的,大父,我是不是也做错什么了?不然大母怎么会把我赶出来呢?大母从来没有对我生过气的。”
    郭鹏叹了口气,拍了拍郭承志的肩膀。
    “倒不是你做错了什么,硬是要说什么做错了,就是你还太年轻,不懂女人,你没有了解你大母生气的根本原因,就好比医生给人看病,没有对症下药。”
    “啊?”
    尚未加冠也不可能马上结婚的郭承志一脸迷惑不解。
    “算了,等她自己想通了大概就能恢复了,咱们现在越去和她说话,她越生气,过一阵子吧,来,承志,咱们等等吃饭。”
    郭承志被郭鹏拉着,和许褚还有一群亲卫坐在一起,等着吃饭。
    但是郭鹏说的话却让他十分在意。
    不懂女人?
    郭承志回想起自己成长历程中的那些女人。
    母亲,奶奶,还有父亲后来纳入家门的几位姨母,以及几个年幼的妹妹,剩下的就是家里的侍女了。
    还有逢年过节家人团聚的时候能见到的一些女性长辈和同辈。
    虽然之前有那么一段时间在学校里学了一些女人的事情,然后他忽然对那些侍奉他的侍女的胸口特别感兴趣,但是很快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些年轻侍女就被换成了中年妇女。
    当时他还挺郁闷的。
    再然后就是他被郭鹏带出了洛阳城,在广阔的天地里尽情奔驰,看到的都是天大地大,满眼都是新鲜东西,每天看到的都是不一样的风景,倒也无暇关注女人。
    现在郭鹏一提起这个事情,他才意识到自己的生命里好像的确不曾有什么和家人无关的女人存在,他当然也不会懂什么是女人。
    那么,什么是女人呢?
    郭承志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但是他终究没有帮郭鹏解决曹兰的事情,还差点引火烧身,被曹兰连带针对。
    这件事情最终还是解决掉了。
    一天之后,郭鹏亲自烤了一些肉串带去给曹兰吃,低声下气的给她赔罪,又让她在自己手臂上掐了一阵,这才算是让她心里的那口气出来了。
    死疙瘩揭开了,曹兰没那么生气了,危机解除。
    女人的脾气就是这样,有时候来的快,来势汹汹,可去的也快,嗖的一下就去了,没什么波折。
    关键是对症下药。
    看到郭鹏又和曹兰谈笑风生起来,郭承志十分惊奇,趁着郭鹏外出方便的时候和郭鹏说起这件事情。
    “大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大母忽然又和您说话了呢?”
    “怎么回事?”
    郭鹏苦笑一阵,撩起自己的衣袖子,让郭承志看着自己手臂上一块青一块紫的指甲印:“你大母的指甲专门修过,掐起来真疼啊,还掐了好长时间,我记着当年和叛军打仗的时候中箭受伤都没那么疼,这女人也是够狠心的,下手那么凶……”
    郭鹏忍不住的吐槽。
    “………………”
    郭承志满脸震惊。
    “怎么,以为你大母就真的没有脾气?那是对你,不是对我。”
    郭鹏摇了摇头:“承志啊,你还是太年轻了,你没经历过这些,你还不懂女人,等你结了婚之后,尤其是纳妾之后,基本上就能明白大父现在的处境了。”
    郭瑾的眼角抽搐着。
    “结了婚……就会被掐吗?还会被掐的那么惨?不会吧?女子不都是贤良淑德……的吗?”
    “啊?”
    郭鹏眨了眨眼睛,意识到自己好像让郭承志产生了一些误解,忙说道:“不是这样的,大父的意思是说,等你结了婚,和你的妻子一起生活到大父大母这个年纪,你就能体会到大父的感受了。”
    “难以想象……”
    郭承志的眼中闪烁着迷茫的色彩。
    他是真的完全不懂。

一千五百一十九 郭承志的婚事该商量商量了

    看着郭承志一脸疑惑的模样,郭鹏干笑几声,拍了拍郭承志的肩膀。
    “承志,你也十六岁了,距离加冠也没几年了,这几年的时间,大父大母,还有你父母,会帮你挑选合适的妻子。”
    “妻子?”
    郭承志稍微有些愣神。
    对于未曾经历过也没什么意识的存在,郭承志难以具体的想象。
    “嗯,到了你这个份上,娶妻纳妾都是大事,所选者非富即贵,范围的确也不大,但是没关系,绝不会让你不满意……你应该没有什么很中意的女人吧?现在。”
    郭鹏谨慎的观察着郭承志的面色,就像审视有早恋嫌疑的学生的班主任一样。
    郭承志果断摇头。
    “大父,我……我身边都是些能当我奶奶的人在伺候着。”
    想起之前那些莫名其妙消失不见的年轻漂亮的侍女,他是一脸沮丧和不满。
    郭鹏点点头,表示满意。
    皇族子弟可不能乱来,尤其是第三代皇帝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这方面是必须要抓紧的,就和对待郭瑾的婚事一样,郭鹏十分在意。
    要是闹出什么丑闻之类的传扬出去,郭某人这张老脸可没地方放。
    不过仔细想想,郭承志从小也没有接触过除了家族女性之外的外部女性。
    作为第三代第一顺位继承人,郭承志从小都是接受精英教育长大,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学习,接触的最多的人就是家人,除此之外就是老师和同学。
    倒是前两年,太学里开始对十几岁的少年展开集中的生理卫生教育,让他们认识到人的身体,其中当然也有那方面的知识,算是启蒙教育。
    这也是当年黄龙殿会议上的一个成果,对于白虎观会议的继承与发扬。
    郭鹏重新规定了对于贵族子弟的启蒙教育的内容和时间,做了一些年龄上的修正,其他的倒没怎么改变过。
    然后学了一阵子,郭承志好像有了点变化。
    听蔡婉说过,那段时间郭承志开始对身边的侍女有莫名的在意,经常盯着她们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被蔡婉发现之后,和郭瑾商量了一下,郭瑾觉得为了防止意外,就直接把伺候他的年轻侍女换成了经验丰富的老妈子。
    然后郭承志还有一阵子挺失落的。
    当时他才十四岁,郭鹏也觉得实践为时尚早。
    虽然说皇族子弟有自己的实践规范,但十四岁的确是太早了。
    郭某人那个时候限于时代因素,不得不早早成婚,早早让曹兰生孩子以稳定曹家人的心思,否则曹家人疑神疑鬼,对大家都不好。
    为了保护曹兰,维护曹兰的地位,让她怀孕生儿子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方式,否则最难做的还是曹兰本人,郭鹏都护不住她。
    现在社会观念略有放松,有所进步,虽然民间生存压力依然很大,还是倡导早婚早育,但是出于对民众生命的负责考虑,郭鹏还是强行推动了男十五女十四的最低结婚年龄。
    这是民间无官无职老百姓的规定。
    在统治阶级内部,郭鹏则倡议男子十八女子十六再谈婚论嫁。
    在此之前,魏帝国建立早期,社会经济尚且没有恢复,有些地区的民众为了尽早摆脱养育子女尤其是女孩子的压力,居然让她们不到十岁就出嫁,十一二岁就有生子的。
    郭鹏听到这些事情之后,感到很愧疚。
    因为穷和早死而早婚早育,因为早婚早育而早死,如此就陷入了一个死循环,想要让生育年龄稍微晚一点,就需要整个社会的全面提升。
    这需要时间,当时郭鹏做不到。
    所以后期国家一统社会稳定之后,郭鹏就颁布了很多旨在维护女性生育安全的政策,比如在乡间设立生育卫生所、提高嫁人年龄等等。
    为了切实的让人们能遵守,他也不断的降低农业赋税,取消汉时的苛捐杂税,提高卫生水平,降低普通民众的生存难度。
    若非生存所逼,人均存活率太低,郭鹏觉得也没有多少人愿意把不到十岁的女儿嫁出去生死由天。
    这些年来,随着社会的进一步繁荣与稳定,民间农家女子十一二岁就嫁人生育的消息是没有再听说过了,他规定的十四岁最低年龄得到了贯彻落实,深入民间,扭转了人们的认知。
    这是郭鹏感到欣慰的一点。
    至于统治阶级内部,那就简单多了。
    无论什么时代,他们的生存难度绝对不会比普通民众低,所以他们的孩子的存活率也普遍更高。
    为此,稍微晚一点结婚对于他们来说并非难事,不会因为晚一年把女儿嫁出去就会导致整个家庭没饭吃,为此破产。
    男子十八女子十六的倡议也在统治阶级内部盛行——虽然说是倡议,不强制执行,但是你要是搞早了,会有隐性的前途负担。
    这种隐性的负担不体现在表面,但是却隐隐的能让所有人都知道,能让官员们认可为潜规则,不得不遵守,否则前途堪忧。
    为了这种无所谓的事情而耽误前途,官僚如何愿意呢?
    所以统治阶级内部的阻力反而是最小的。
    郭鹏自己虽然结婚结的早,但是除了郭瑾这个儿子十八岁结婚之外,其他的儿子都是二十岁才结婚,女儿也是十六岁才送出去嫁人。
    当然,皇室也有规矩,或者说权贵家族里都有那样的规矩——
    结婚之前就要找人给贵族子弟做专门的启蒙,或者谈婚论嫁的女儿家会派人来测试男方能否人道,能力如何等等。
    要是有问题,直接就pass了,谁也不想让女儿家过来守活寡是不是?
    所以男方家庭一般也会在男孩子十五六岁相对长成身体的时候就给安排启蒙行动,或者提前纳个妾什么的。
    郭鹏的儿子里除了郭瑾之外,都是这样安排的。
    郭瑾那时候还是郭鹏比较忙,没那个心思,没注意到,后来几个儿子都是按照这套规矩运行的,证明老郭家男儿雄壮健硕。
    眼瞅着郭承志也到了十六岁了,该操作的也该操作起来了,郭鹏就想着帮他安排一下,操作一下,然后商量商量给他张罗婚事。
    这很重要。
    之前临走的时候,郭瑾说等回去之后就正式册立郭承志为皇太子。
    作为皇太子,郭承志必然会吸引大量目光的注视,而他的婚姻问题就是一块巨大的蛋糕,任谁都想凑上来咬一口。
    和当年郭瑾的时代一模一样。
    郭瑾的问题,郭鹏用蔡邕这个人畜无害的吉祥物顶过去了,之后又把赵云、张昭和辛毗三人的女儿作为妾侍帮郭瑾纳了。
    这样做算是笼络了该笼络的人,帮郭瑾汇聚了基础的人心,没有为元从集团所操控。
    郭瑾的问题就这样过去了。
    而眼下,朝中政治局势和当年又有很大的不同,旧士族不断的衰落,新的科举集团正在不断的崛起,日益成为郭魏帝国统治阶级之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这些没有出身背景、家境普通的新官员的出现和加入,使得郭魏政权内部的多样性不断的增加。
    在这样的情况下,郭承志作为完全接受新式教育而成长的第三代皇帝,务必要做出拥抱未来的姿态,以示郭魏帝国和过去旧时代的坚决道别,坚决的走向未来。
    所以,这一回给郭承志选择对象,就要谨慎小心的选择了,不能给那些喜欢无限解读皇帝旨意的人传达出了什么错误的讯号。
    于是郭鹏就回到车子上和曹兰商量开了。
    曹兰做皇后的时候也不是完全没事情做,她定期召开贵妇人联谊会,专门邀请那些达官贵人家的正妻进宫与她聚会、谈笑,从延德三年左右开始就没停过。
    女人间的聚会谈笑其实可以透露出很多很多男人看不到的东西,对于郭鹏在外朝也是很有帮助的,所以郭鹏很支持曹兰这样做。
    就算曹兰成了太上皇后,也还是定期带着新任皇后蔡婉一起邀请满朝达官贵人家的正妻来宫里聚会玩乐,打算把这个传统延续下去。
    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贵妇人们就会带着自家嫡亲优秀的女孩子来到宫里,介绍给曹兰,让曹兰知道这些优秀的女孩子的存在。
    所以要说达官贵人们家里的适龄女子,郭鹏还真没有曹兰知道的那么多。
    这种事情上,曹兰是专业的,郭鹏尊重专业人士,也尊重曹兰的眼光。
    曹兰对此很感兴趣,但是觉得为时尚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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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约有几个看上去不错的人选,但是还有四年呢,现在做决定为时尚早,还是要多做考虑,承志的妻子,绝对不能比阿琬差。”
    曹兰对蔡婉这个恭顺的儿媳妇还是很满意的,觉得给孙子娶媳妇儿也不能比儿媳妇差,身份啊人品啊各方面都要做综合考察,找一个万里挑一最优秀的给郭承志做妻子。
    郭鹏看着她略有些兴奋的模样,稍稍松了口气。
    好了,有这个事情在她心里,她就不会动不动找自己的麻烦了。
    总算有安生日子可以过了。

一千五百二十 于是郭鹏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又过了数日,郭鹏的队伍终于走出秦岭山道,抵达了汉中郡。
    一路走来,这秦岭山路还是较为艰难的,但是较之从前的千难万险已经有了极大的改观,数万人的性命丢在这里并非毫无意义。
    能够最大限度拓宽秦岭山路,并且保证通行,减少塌方泥石流等自然灾害带来的对山路的阻碍,这就是蜀道工程局最大的存在意义。
    郭鹏当初投入到蜀道工程中的经费数量的总数至今为止也仅次于大运河的投资数量,是魏帝国烧钱大工程排名第二。
    这一切来之不易。
    好在他们已经走出了秦岭,进入了相对平坦的汉中盆地,见到了人类聚落和城池。
    这是郭鹏第二次来到汉中,上一次还是他带兵打仗的时代,走子午谷山路来到了汉中。
    当时一路千难万险,一万八千人的军队南下几乎拖垮了当时的雍州后勤人员——不是穷,而是路况太差,物资投放效率太低。
    当时军队刚出发的时候还好,越深入秦岭,物资投放效率就越低,快抵达汉中的时候,一百斤粮食送到军队手里只剩下七成。
    而现在,他们这支相对庞大一点的队伍自己就能携带物资维持供给。
    道路联通之后,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整个西川地区已经彻底的被盘活了。
    对于这样的一切,郭鹏还是很高兴的。
    他重走了一遍当年攻克汉中时走过的路,并且抽时间会见了现任汉中太守邓芝。
    这个当年帮助庞羲跑腿,跑到长安来请郭鹏去汉中的小年轻,现在也成为了一郡太守,两千石官员,主管着汉中这个交通枢纽之地,并且借机发展汉中的商业。
    依靠往返雍州益州两地的商旅,汉中的商业发展的较为健康、安全,根基不怎么依靠外贸,依靠的是内部的政治局势。
    只要魏帝国的政治局势稳定,汉中郡就能持续发展起来,依托着魏帝国蒸蒸日上的国势,汉中郡就怎么也不会衰颓。
    所以郭鹏此时此刻看到的汉中郡和当初来到这里的时候被打成一片白地的汉中全然不同了。
    邓芝指引着突然来到汉中的郭鹏参观了南郑县周边的屯田农庄。
    “当初汉中郡被战火影响,十分破败,人口极少,且最初,汉中是作为军事后勤基地而存在的,所以主要就是屯田,当时就是以南郑为中心发展的屯田。
    除却南郑到阳平关这一带,汉中其余地区的农户都是益州平定之后,从关东之地和蜀中迁移来的,朝廷把他们打乱重编,散布在适合耕种的地方建设新的村庄。
    然后以此为基础编制乡、县,汉中郡才在这个基础上变回正常的郡,逐渐发展到了今天这个样子,南郑这一带人口最多,村庄最密集,后来臣就任郡守之后,还把这里的一部分民众迁移到了人少地多的地方。”
    郭鹏缓缓点头,慢慢踱步,走在乡间小路之上。
    乡间小路虽然一样是土路,但是明显也是夯实过的,不是那种天然形成的土路。
    那种人走出来的路下雨天泥泞不堪,晴天尘土飞扬,一阵大风吹过来掀起阵阵尘土,能叫你十米之外人畜不分,五米之外雌雄同体。
    而夯实过的土路则有了基础的路的功能。
    能走人,走牛马,能过小推车,不会因为下雨或者刮风就酿成搞笑剧目。
    城池之间有大量通行需求的大路是要更加专业的筑路队伍用更专业的手法夯实地基,再用专门复合材料筑路的,工序十分繁琐。
    而这种乡间小路就没有如此大的通行需求,简单的夯实土路就能满足日常需求。
    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汉中地方官府没有尸位素餐,而是真正把朝廷的要求落实到村庄之内的。
    郭鹏前往抵达雍州和凉州的部分县乡,会发现一些村庄没有夯实土路,还是那种泥泞不堪的烂路,非常典型的官员渎职。
    汉中郡则没有。
    抬眼望去,四周除了成熟的耕地之外,还有坐落在耕地周边错落有致的农家小屋,虽然一样低矮,却并不显得破败,装饰简单,却并不显得困顿不堪。
    郭鹏记忆中,四十多年前谯县的乡野小路周边能看到的景象并非如此。
    更早的事情他记不清了,至今他能想起的最早的记忆是六岁的时候,郭单曾经为了做形象工程迎接国相检查而带着他一起下乡搞操作。
    于是让他亲眼见到了那个时代最真实的农村。
    那时,他入目所见的是那些破败的几乎风一吹就能倒下的茅草屋,还有简单的茅草装点的破门,关起来和没关起来区别不大。
    打开门,屋子里黑黢黢的,没有光线,农家屋子普遍采光不好,当然他们也根本不懂什么采光,不懂什么坐北朝南的建筑艺术。
    建筑艺术属于权贵,不属于农民。
    破败茅草屋的门口站着衣衫褴褛或者压根儿没有裤子只用破布裹一下的男性农家人。
    男人没有衣服,光着膀子好歹还能站在外头,女人们更惨,干脆因为没有衣服或者没有裤子,只能呆在黑黢黢的家里不敢出来。
    那年头能在外头走路的农家女人都算是稍微有一点点家底的中农家庭。
    也只有中农以上的农户在逢年过节的时候,还有点小钱能进城扯一段布给自己做一件衣裳或者一条裤子,算是过新年了。
    真正赤贫的农家全家上下能凑齐一套外出的行头都很不容易。
    一件衣服或者一条裤子全家人轮流穿,还要紧着家里的壮劳力穿,女人则尽量不穿,不露面,活的还不如一只老鼠——老鼠还敢过街呢。
    家里要是有女孩子,那更是整天整天的呆在家里不让出来,一年到头也不知道能穿上衣服出门几次。
    郭鹏下乡的时候,有车架随行,那些没衣服穿不能出门的孩子就趴在窗户口露出一个头,用渴望的眼神看着衣着光鲜的他。
    那眼神郭鹏至今为止都忘不掉,每每想起,都觉得心中刺痛。
    就算是能穿衣服在外面走着的人,大部分也是眼神呆滞的。
    看着穿着厚实且相对华丽的衣服的他,还有他所乘坐的车架,眼里是一种想要羡慕却又不敢羡慕的复杂情感。
    他们往往远远地看几眼,等车架近了,便做贼似的慢慢把头低下,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等车驾过去了才敢偏过头继续看几眼车架,然后小声的交谈几句,头仍是低着的,腰背仿佛永远也挺不直。
    农人们连正大光明的看他几眼都不敢,生怕惹了车架上的他不开心,从而赏他们几鞭子。
    郭鹏记忆里那时的农家人都是面容憔悴、丑陋,且有菜色的,皮肤呈现一种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黄黑色,二十多岁活的和四五十岁似的。
    他们大多数身型低矮,腰背佝偻,瘦骨嶙峋,看上去就像一张皮包着一堆骨头,强行撑起来一个人样子。
    因为过于瘦弱,脸上没肉,眼睛反倒显得很大,一个个大头大眼,冷不丁一眼望过去还有点渗人。
    而他因为营养充足,十二岁离家的时候就比一些成年农家男子更高更壮实,后来更是成长为身长八尺的战场悍将,身体素质放到现代都能碾压大部分正常人。
    不客气的说,他六岁的这一次下乡给了他巨大的心理冲击,让他第一次意识到东汉末年群雄争霸的风云激荡之下,掩藏着怎样的惨绝人寰。
    这是书里没写过的,也是电视剧、电影和电脑游戏里不曾体现出来的。
    三国群雄的浪漫滤镜从此在他眼中褪去,一个冰冷严酷的世界逐渐成型。
    造反的种子在那时扎根于心底,等待时机破土而出,茁壮成长。
    于是四十年以后,他换了人间。
    人间换过一遍之后,他这一路走来,便几乎没有再见到那样的场面了。
    虽然不知道在他没能看到的地方是否还有这样的情况存在,但是至少,不再是入目所见都是那样的情况了。
    汉末的时候,除了他以外,所有身边人都觉得农人们的贫穷和凄惨是理所应当的,甚至觉得他们还可以更惨一点。
    偶尔出现一两个稍微富裕一些的村子,甚至能变成地方官员的伟大政绩,没有也无所谓。
    而现在不是了,现在再有这样的情况出现,当地官员是要掉脑袋的。
    这说明他多年奋战并非毫无意义,底层民众的生活得到了肉眼可见的改善。
    至少他现在所看到的汉中农人们都是爽朗的农家汉子,脱掉衣服身上好歹能看这些肉,而不是一张皮包着骨头,脸上也不是那般的呆滞,神情生动了许多。
    农家院子里能见着穿着一身得体衣裳端着盆子喂鸡喂鸭的农妇,走来走去相当忙碌。
    农妇身边还能见着满地乱跑的小孩子,身上也穿着虽然陈旧却并不肮脏的小衣服——嗯,一看就是大人穿剩下的衣服裁剪一下改的。
    至少有的穿。
    男孩子女孩子都一样,有的穿,不用一家人轮流穿一件衣服。
    农家小屋的窗口处再也没有看到那种能刺痛他的眼神。
    远远望过去,他能见着村庄中屋子的烟囱里冒着炊烟,乡野小路上飘荡着粮食的香气,还能听到狗叫声。
    很有活力的村庄啊。
    于是郭鹏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一千五百二十一 郭鹏衷心的期待

    郭鹏在汉中走走晃晃数日,跑了汉中的三个县,每个县都深入乡间观察屯田农村的情况。

    只有这个国家的最底层发生了改变,这个国家才能发生改变。

    只改上层不改下层,这个国家是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所幸,汉中的改变是肉眼可见的。

    所以郭鹏比较满意。

    当然,也有些不太满意的地方。

    “的确发展的不错,这些年你们还是做出了成绩的,汉中能从一片战火白地发展到如今这个样子,不容易……不过,你也不要随便迁移民众去垦荒,垦荒不容易,好不容易辛辛苦苦把土地开垦好了,你又要让人家从头开始,起码三年啊。”

    邓芝无奈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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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也不是臣力主的,主要是汉中居民从张鲁、刘璋时期就不断折损,数次乱战之后十不存六,不得不从关东和蜀中迁移民众来屯田,但是迁移来的民众来自不同地方。

    他们彼此生活习俗千差万别,乡音不同,甚至不认字的都无法互相交流,产生矛盾的有很多,最开始朝廷用屯田的方式把他们打散了重新居住在一起,军管的情况下还能压制争端。

    战事结束以后,他们之间的矛盾就很大了,臣最初接任汉中郡守的时候,每个月都要处理三到五次群体纷争,后来臣直接去乡间调查,才发现问题的原因。

    所以之后就改变了最早那种粗放的分割方式,重新编组乡、村,趁这个机会,也可以用减免赋税的方式把一些人迁移到人口稀少的地方居住,开垦荒地,有些人甚至主动愿意迁移。”

    郭鹏听后缓缓点头。

    “具体情况,具体看待吧,你做得很好。”

    郭鹏伸手拍了拍邓芝的肩膀,让邓芝十分开心。

    但是最开心的,还是郭鹏自己。

    看到自己能真正切切的改善最底层民众的日常生活,让他们获益,这是他最为期待的。

    虽然不知道这样的局面能维持多久,但是哪怕能多一天也是好的。

    不能因为无法实质改变,就不去做,哪怕只是前进一寸也可以,前进一寸有一寸的好,总归是在往前走,不至于往后退。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康庄大道,可不就是这样一寸一寸往前挪出来的吗?

    所以哪怕只是一个人能改善自己的生活,只是微不足道的些许改善,郭鹏也愿意去做。

    就当是一种补偿,是一种微不足道的补偿。

    出于郭鹏心底深处不能真正改变他们处境的愧疚的补偿。

    怀着这样复杂的情绪,郭鹏离开了汉中郡,出阳平关,顺着原先的金牛道、现在的新修大蜀道,一路南下,直接往成都的方向走。

    郭鹏当初就是在阳平关停止了征伐的脚步,没有继续南下,当时郭魏政权的扩张能力也已经到了极限,不足以支撑他继续征伐了。

    所以此次来到益州,是他真正的第一次来到益州。

    出了阳平关,就是真正的【未探索区域】。

    顺着当年魏军征伐刘璋时所走过的道路,郭鹏一路南下,一路游览蜀中风光,感受蜀道之难行。

    魏军南下时走的金牛道,当年秦军征讨蜀国和巴国的时候也走过,从无到有更为艰难。

    西川之地多山川,开凿道路十分困难,从汉中盆地往蜀中走,其难度不亚于从关中平原抵达汉中盆地。

    现在能够走在相对宽敞平坦的大道上,也是魏帝国多年投入支出以及大量修路苦力丧生换来的。

    可以说每一寸道路下都埋葬着修路者的血肉,何等困难。

    尽管如此,这路也算是修好了,崇山峻岭之边,河流湖泊之畔,道路蜿蜒曲折,却依旧指向前方。

    蜀道之上来来往往者甚众,基本上都是经商的本地商旅,他们把蜀中特产往北送,送到关中换取钱财和其他的货物再带回蜀中发卖,联通关中和蜀中,以此繁荣经济。

    蜀锦也因此得以更加快捷的大规模北上,不仅卖到了全国,也卖到了罗马、安息和贵霜,不仅是蜀中的拳头产品,也是魏帝国的拳头产品。

    益州为魏帝国搞外贸创造外汇立下了汗马功劳,郭鹏施政也较为在意益州,并且把他认为能力非常强的官员满宠放在益州数年,把益州从战乱之中带回了和平。

    走在益州大道上,郭鹏总是不由自主的产生一些联想。

    他想着另一个时空里,诸葛亮掌权的蜀汉政权到底是以一种怎样的决心和执行力,在几乎被困死的蜀中搞战争动员,走着如此难走的道路,以如此低下的物资投放率,五次主动进攻北方强魏。

    他感觉诸葛亮和刘禅这对旷世君臣其实生错了时代,不该出现在被困死在四川盆地的蜀汉,而应该出现在南宋。

    蜀汉实在太弱小,国力实在是太弱,根本不足以让诸葛亮和刘禅这对君臣发挥。

    把完颜构和刘禅调个个儿,给他一个诸葛亮,以刘禅的大心脏和诸葛亮的动员执行力,南宋想要通过战略进攻打败完颜雍做皇帝之前的金国,夺回北宋故地,其实并不难。

    或者说十拿九稳——以诸葛亮的执行力来说的话,当然刘禅这等大心脏也是不可或缺的。

    都说皇帝的上限决定了国家的上限,自古以来愿意放手让功高震主的臣子掌握国家全部权力而甚少作妖的,刘禅简直算得上是模范。

    他的确没什么能耐,中人罢了,但是,他也不怎么作妖啊,除了给李严怂恿的那一次之外,他也的确没怎么拖诸葛亮的后腿不是。

    把南宋的综合国力和战争潜力交给这对君臣,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才是一句真话。

    孔明虽得其主,不逢其时。

    司马水镜有没有说过这句话,郭鹏不知道,但是换做是他,也会这样看待。

    蜀汉太小,没有足够的国力给诸葛亮打造一个足够他施展才能的舞台,他只能谨小慎微扣扣索索的使用着蜀汉那点可怜的国力,虽然他的确掌握着全部的权力,是最高统治者。

    时也?命也?

    谁又能说清呢?

    不过好就好在郭某人麾下,诸葛亮已经有了一个足以他施展才能的舞台。

    并且他即将前往中央,出任中央高官。

    诸葛亮能在中央发光发热到什么地步,其实郭鹏还是非常期待的。

    诸葛亮固然和他一样跳不出历史的局限性,可是诸葛亮在某种意义上和他一样,也是一个以弱击强逆天而行的猛男。

    孔明,历史亏欠你的,我帮它还给你,尽情展现你的能力吧。

    身在蜀中,郭鹏衷心的期待着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出现武侯祠,再也不会流下英雄泪。

    兴元二年的年节,郭鹏和曹兰等几个女人是在云州度过的。

    郭鹏在成都停留了半个月,见识了一下锦官城,见到了美丽的蜀锦是如何被一点一点织造出来成型然后贩卖到北方的。

    女人们喜欢如此秀丽多姿的蜀锦,郭鹏便自己掏钱给她们买了个痛快。

    要说这成都虽然地处西川交通相对不便,但是人口之多也并不少给中原巨城,走在成都的街头巷尾,甚至能感觉到走在洛阳集市上的味道。

    不过郭鹏的计划是年前赶到云州,与云州刺史田丰见面,再和正在云州执行日常任务的军队见一面,在军营里和士兵们一起过年节,于是只在成都停留半个月,便起身奔赴云州。

    没有更多的感受成都的古韵。

    蜀道大动脉的北段和中段早已完工,南边的云州段最难修,也是最晚修,损失的苦力数量仅次于死在秦岭深山之中的数量。

    当初大军南下征讨雍闿等人的时候已经用火油烧了一条路出来,给之后修筑道路的工程队指引了方向,但人用双脚走路和用双手筑路的难度是不一样的。

    要是真的能走出一条路,也就没有筑路工程队那么多事儿了。

    如今,大动脉南段也基本上完工了,就剩下最后一段从云州往交州交趾郡联通的路。

    魏政府打算正式把交州和云州的大道联通在一起,实现两州真正意义上的共通。

    如此,则蜀道大动脉就算正式完工了。

    这一条空前绝后的贯穿整个四川地区和云贵高原地区的大动脉通道将正式打通,对于魏帝国的政治、经济和军事来说,都是具有不可估量的意义。

    当然文化方面也是。

    差不多,蜀道负责机构方面给朝廷的预估是兴元三年年中的时候就能正式完工,要是更早一点,三月四月的时候或许就能完工,结束魏帝国修缮蜀道的历史。

    真要说魏帝国修缮蜀道,那还要从郭鹏进攻汉中占据汉中的时候开始算起,那是前汉兴平六年的事情。

    那个时候魏帝国就开始在秦岭之中修路了,打通关中到汉中的道路,修缮蜀道大动脉的北段,方便之后发起的灭蜀战争。

    所以算起来,至今为止,为了打通蜀道大动脉,盘活西川经济,维持郭鹏苦心孤诣创造的局面,魏帝国已然花费了十八年的时间。

一千五百二十二 云州治安战

    用十八年的庞大时间与天文数字般的财政支出,以及十一万人的性命,魏帝国成功打通蜀道大动脉,把自古以来艰苦难行的蜀道整体重修。

    倒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全力修缮蜀道,因为还有其他的治理工作与经济工作,一直都在带着修,进度不快,所以用了十八年。

    但是该说不说,质量也是杠杠的。

    眼下蜀道工程接近竣工,对于一直苦于庞大财政支出的财政部来说,绝对是个好消息。

    自打蜀道和大运河同时开工以来,财政部就没有一年不叫苦连天,当然也的确挺苦的,没有郭鹏荡平庄园主强势收税,魏帝国根本无法有那么强的财力同时支撑两个巨大的工程。

    尽管如此,也真的很吃力,所以蜀道工程早一天结束,对财政部绝对是一种解放。

    吕虔刚一接任财政部就有这样好的消息和局面,要是整顿不好魏帝国的经济工作,他可就真的太让人失望了。

    郭鹏带着队伍一路南下,走过了从没来过的益州,踏上了更加没有来过的云州。

    云贵高原,山高路险,从来都是皇帝远的地方,当初雍闿嚣张的对满宠说要与他会猎成都,所依仗的就是高原之地上艰难险阻的山路小路和瘴气等中原人闻之色变的东西。

    他当然没想到他招惹的是郭某人这种妖孽。

    直接用强大的动员力碾压了整个南中,建设为全新的云州。

    不过整个南中地区素来都是中央政权接近羁縻管制的地方,很多地方只是象征性的派驻官员,象征性的征收税款,然后象征性的统治。

    实际上还是他们自己治理自己,中央政府并没有干预他们的行政管理。

    而且永昌郡的土地还有很多是两汉时期内附的小国,本身就是外族人,内附汉朝也是因为日子过不下去了想要赏赐,拿了赏赐汉朝也懒得直接派人管理,也是让他们自己做主。

    所以当魏帝国要直接管理这些地方的时候,越是往南,阻力就越大。

    主要也是汉人太少,外族人缺太多,他们桀骜不驯,领头人不愿意接受魏帝国的管制和缴税的要求。

    他们多少年来都是自己管自己,自己压迫自己,忽然有一个新的压迫者要压在原来的压迫者头上吸血,谁能愿意呢?

    于是旷日持久的剿灭战争就开始了。

    不愿意交税的部族依靠永昌郡的密林和地形坚决反抗魏军,魏军则利用燃烧罐和震天雷等武器不断地攻击叛乱部族。

    魏军的战斗力和战斗方式也在这一过程之中得到了进步,乐进时代便已经可以压着这些叛乱部族打了,等乐进犯错被免,老将李乾接替乐进的职位之后,魏军更是如鱼得水般战斗的越发成功。

    而且随着满宠在交州的行动,协助云州魏军封锁一部分部族从交州获取物资的渠道,以至于叛乱部族陷入了物资不足的境地,损失十分惨重,但是却没有补充。

    永昌郡本身的产出虽然挺丰富,但是毕竟只是未开化的蛮荒之地,生产力远远跟不上战争需求,叛乱部族越打越弱,越打越少。

    巅峰时期,叛乱部族八十余万人群起反抗魏政府的统治,十几万战斗兵员与魏军对抗,甚至敢于和魏军打野战。

    现在基本上都龟缩在边缘山林地区等死。

    他们宁死都不愿意接受魏帝国统治的精神还是值得称赞的,不过这并没有什么意义,在魏军猛火油罐和震天雷的攻击下,他们的生存几率只会不断降低,只会不断死亡。

    然后偕老妇幼哭天喊地走出密林向魏军投降,被发配到蜀道工地上接受命运的审判。

    这样,魏帝国一方就进入了一个良性循环。

    交通改善的越来越好,物资投送能力越来越强,能同时发动进攻的魏军数量也越来越多,而叛乱部族那一方就陷入了长久的恶性循环之中无法自拔。

    不用多久,他们就会完全无法生存下去。

    当蜀道工程彻底竣工的那一刻,也就是他们最终失败的那一刻。

    旷日持久的云州治安战也将彻底告终。

    郭鹏此番来到云州,正是为了提前慰劳这群在这里苦战良久的战士们。

    在李乾和田丰的陪伴下,郭鹏带着郭承志一起来到了永昌大营,在这里接见驻军战士们。

    他们来源不一,有禁军,有普通的常备士兵,还有更多的役兵。

    七八年的治安战之中,无数波军队轮番来到云州参与治安战,很多人就此牺牲在这里,也有很多人在这里获得功勋,逐渐成长为坚强的战士,永远留在了军队之中。

    眼下云州永昌大营驻军总人数为四万,大部分都是役兵,少部分的常备兵和禁军,其中有相当一部分都不是第一次来到云州作战了。

    骤然得知太上皇郭鹏要来亲**问他们,云州驻军直接沸腾了。

    他们之中有亲眼见到郭鹏的禁军士兵,也有没见到郭鹏但是自打出生就生活在郭鹏统治之下的年轻役兵,他们之间有很多不同,但是也有很多相同点。

    最大的相同点,就是对郭鹏的崇敬。

    他是魏军的缔造者、魏军的主人,不败的战神,天底下最强的男人,任何人都无法替代郭鹏在魏军士兵心中的地位。

    自打他们进入魏军中第一天起,就要学习文化知识,要认字,要接受高强度的训练。

    同时,也要学习郭鹏率领魏军从无到有从弱到强的建军历程,并且学习了解郭鹏所打的每一场仗,了解郭鹏如何筚路蓝缕苦心孤诣创建魏军。

    一个白丁,在进入魏军一两年之后,绝对能对郭鹏打过的那些战斗耳熟能详,并且产生郭鹏就是军队永远的主人、永远的战神这样最基础的认知。

    尽管如今他们被教导要忠于皇帝,忠于皇位上坐着的那个人,但是他们依然不会改变自己的崇敬对象。

    郭承志没有和郭鹏一起来到过军队里,他知道自己的大父非常厉害,但是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个厉害法。

    直到他看到了魏军士兵们是如何欢迎郭鹏的,他终于知道开国皇帝在军队里是个什么样的待遇了。

    这是后来所有皇帝都难以得到的待遇。

    士兵们涨红了脸大声的呼喊着魏军战号迎接穿着军装和盔甲的郭鹏。

    多少年了都没有再一次穿过盔甲和军装,郭鹏觉得自己恍惚间好像是回到了很多很多年前的时候。

    穿着铠甲骑着马,在万军簇拥之下征战沙场,荡平天下群雄,建立不世功业。

    为了当皇帝,他逐渐淡出了军界,但是今时今日士兵们对他的欢迎,为他而喊出的战号,让他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自己领兵征战的时代。

    果然,他是一个马上皇帝,是一个靠着征战走上巅峰的男人。

    他与士兵们近距离接触,亲切交谈,走过了一座又一座的军营,见到了一张又一张鲜活的面孔。

    年轻的,壮年的,受伤的,完好无损的。

    一张张脸都是那么的鲜活,那么有生气。

    就这样看着看着,他忽然有些怀念起了那些再也没不会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些死去的士兵了。

    当天中午,郭鹏随意选了一座军营,就在这座军营里和军营里的士兵吃正常的伙食。

    郭鹏没让李乾和田丰搞特殊,只说自己最喜欢吃的就是军队里的老火头们做的大锅饭。

    “当初最早骑兵的时候,那个时候你们都还没跟着我,我带着一群士兵吃苦受罪吃沙喝风,连正常的粮食都吃不到,元皓你跟着我的时候我已经阔气了,你是不知道我吃苦受罪的时候的事情。”

    郭鹏一边吃着厚实的油烙饼,一边拍了拍李乾的肩膀:“你倒是与我一起度过一段苦日子,那时候咱们刚去青州,青州乱成一团,到处都是黄巾乱兵,对吧?”

    鬓角泛白的李乾咬着油烙饼笑了。

    “那时,青州很乱,东部几个郡都被黄巾占了,太上皇带着几万人的部下进驻临淄县,花了两三年的时间才堪堪整顿了青州,办起了屯田大业,屯了军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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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讨伐董卓之后,咱们才渐渐有了够吃的军粮,在那之前,军粮也要省着吃,小心着点儿吃,太上皇有些时候还要花钱买粮给咱们,这样才能吃得饱。”

    李乾是很老资格的将领,跟着郭鹏抵达青州,只比元从亲族将领少一点点资历,基本上完整经历了魏帝国崛起的全过程,征战至今。

    郭瑾登基之后把他的军衔提升到了卫将军级别,俨然成为魏帝**界的元老之一。

    接替乐进的指挥职位以来,李乾干得很不错,郭鹏和郭瑾多次褒奖、赏赐他,而他为人素来谨慎,没有犯错误,于是一直任职到如今。

    魏军各个时间段的事情,他都是经历过的。

    田丰对此就不甚了解了。

    田丰跟随郭鹏要到郭鹏消灭袁绍之后了,身份还是降臣,有天然的缺陷,要不是郭鹏之后为了拉拢河北士人而纳田柔为妾侍,田丰也很难翻身。

    当年田丰不会觉得如何遗憾,现在,却是真的感到遗憾了。

    为什么那个时候我会跟随袁绍呢?

    田丰渐渐有些想不起当年愿意跟随袁绍的原因了。

一千五百二十三 新年快乐

    田丰有些时候也会在私下里思考,自己被从中央贬斥到地方,到云州这个凶险的地方做官,到底和自己是袁绍的旧部有多少关联。

    怎么想,他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张辽还是董卓的旧部,吕布的盟友,与郭鹏的军队战斗过,然后才投降,和自己差不多,怎么就被郭鹏如此保护如此信赖呢?

    也有不少跟着郭鹏一起战斗的旧部被郭鹏毫不留情的杀死,因为他们犯了罪。

    所以这不是原因。

    思来想去没个结果,只能认为这是看人的,自己运气不好。

    田丰十分郁闷。

    但是想想程昱这个老贼现在这嚣张的模样,以后肯定不得好死,他也就稍微开心起来了。

    至少在云州掌握实权,而不是内地州郡那种要在中央官员面前俯首帖耳装孙子的蹩脚虾,这样想想,倒也不错不是?

    所以田丰逐渐也就释怀了,觉得只要做出功绩,未来不求别的,回到洛阳养老至少不是没有可能的。

    此情此景,他只是感叹了一句。

    “可惜臣没有能和太上皇一起共度艰难。”

    郭鹏哈哈大笑,拍了拍田丰的肩膀。

    “那时候的事情,我又不在冀州,你身在冀州,投靠袁本初又有什么不对呢?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往事如烟过,天下诸侯都已经随风而逝,眼下,即将是太平盛世啊。”

    郭鹏一边笑一边吃着大烙饼,感叹道:“不过这一切都是挺来之不易的,就这口大烙饼,也是我起兵屯田六七年以后才能吃上的,在那之前,咱们也是一天两顿饭吃粥咽菜才能撑住啊。”

    李乾深有感触。

    “所以我时常对这些后生们说,你们生在了好时候,没有经过咱们那时候那种一天吃一天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掉了脑袋的日子。”

    李乾指着围坐在他们周边的年轻士兵们高声说道:“这一切都是太上皇给咱们带来的,你们记住了吗?”

    “记住了!”

    士兵们笑呵呵的附和着。

    郭鹏喝了一口热汤把嗓子里的烙饼咽了下去,然后摆了摆手。

    “哪里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呢?能吃上这口大烙饼,别忘了那些辛勤耕作的农户啊,没有他们,哪里来的粮食呢?你们啊,基本上也都是农家出身,参了军,读了书,有了学识,也千万不要忘记自己是农民之子。”

    “谨遵圣命!”

    士兵们把这当成了郭鹏的命令。

    郭鹏却不想士兵们把这当成自己的命令,而是要把这当成自己该做的事情。

    当然,不管怎么说,让他们识字,读书,接受教育,养成初步的家国观念之后,他们实际上已经脱离了传统封建军队的范畴。

    传统封建军队从来没有想过要教士兵认字读书,他们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意识,他们根本不会知道让士兵读书识字以后会带来什么样的改变。

    而且因为费用支出太高,帝国王朝也没有这样去做的动力。

    一个人识字了读书了,才能形成最基础的世界观,并且从此产生身为人的观念,由此和单纯的工具人产生了不同。

    他们不会继续作为仅受本能驱使的工具人而存在于军队之中。

    魏军早已和整个中国历史中的任何一支传统军队都不同了。

    因为他们几乎都认字,都能读写。

    除了军事技术还没有进化到那个程度上,其他的地方,魏军都已经远远超越了一支普通的传统封建军队,郭鹏给魏军带来的,绝非简简单单的【战斗力】三个字所能描述。

    他在军队里的投入之大,远超任何一个帝国王朝的投入。

    也不知道今后会不会还有如此愿意投入的帝国王朝。

    大概率是没有了,毕竟不是每个帝国王朝的统治者都有如同他一般的手腕,能干掉所有中间商,直接收取赋税,强化国库。

    年节当晚,郭鹏也没有离开军营,而是把家人都带到了军营里,与全军共庆新年到来。

    年夜饭就没有什么忌讳了,也不会有什么特殊待遇之类的说法,因为大年夜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可以是特殊待遇。

    老火头们几天前就开始准备年夜饭,把从北边运送来的羊肉猪肉马肉等等用大锅猛火一锅烩,炖的香香烂烂。

    剩下的肉骨头全拿去熬汤,从几天前就开始熬,老火骨汤现在熬的已经是浓白浓白,闻一口香气就足以叫人口水直流。

    郭鹏下午去火头军大营看火头军的准备的时候,老火头们满脸激动的把郭鹏喊到炖汤的大锅边上,让郭鹏看看那里头炖的老火汤。

    然后又让郭鹏看看堆积如山的肉类,还有易储藏的腌菜,准备烙油饼的面,凡此种种都是硬菜,特别硬实,准备在今夜让士兵们狠狠吃一顿。

    年夜饭是全军共庆的大事,所有老火头集合在一起搞联合大作战,几百个灶台同时启用。

    到了时候,几百个灶台一起点火,几百个火头一起用用大锅炒菜,炒菜的铲子快有一人那么长,动作就跟铲地一样,炒的热火朝天香气四溢,整个大营都弥漫着浓烈的香气。

    不知道还以为火头营在搞什么超级大动作,搞得严寒的时节整个大营都暖和了起来。

    郭鹏带着曹兰和几个女人一起穿着厚实的袄子站在火头军大营里看着这极其喜庆的一幕,眼中异彩连连。

    郭承志也早就被这壮观的场面弄得手舞足蹈难以自持,跑来跑去,从多个角度死死盯着这壮观的场面,仿佛要把这一切全部记住似的。

    这场面的确是很难见到。

    几百个灶台同时点火,火头们齐聚一堂施展降龙十八炒,呼和声、叫嚷声和锅子铲子碰撞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来来往往跑动的传菜火头激情洋溢,仿佛一整年的激情都在一天用完了似的。

    郭鹏的眼睛里全是这热火朝天的一幕,瞳孔里都映照着炉灶里的火焰。

    他忽然很想知道这一天,整个魏帝国是否家家户户都能升起灶火掂起勺,与亲人团聚一堂。

    家中料理好手是否能够一起联手给家里人好好的做一顿美味。

    也不知道是否家家户户都能多点油,多点肉,多点米饭,让大家好好的吃个饱,吃个够,吃得满嘴流油,犒劳一下一年到头辛勤劳作生产的自己和家人。

    或许有很多人可以办到,或许也有那么些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家家里起炉灶颠勺炒菜阖家团聚而自怨自艾。

    人与人的悲喜并不相通。

    魏帝国走在发展的路上,有人富庶,有人穷困。

    但是终归有很多人是可以阖家团聚,可以稍微吃点好的,喝点好的,再怎么穷困,至少也有土地,至少也该觉得活下去还是有希望的。

    他们能看到未来的希望,能看到不远的将来有改变命运的机会在等着他们去抓住,去实现。

    并且在当下,就能美美的吃饱肚子,怀着吃饱喝足的幸福感,在这个大年夜晚,安安稳稳的睡上一觉。

    然后迎来的新的一年。

    所以他忽然觉得,他辛辛苦苦近四十年的奋斗,所为的其实不是什么不世帝业,不是什么万古流芳,所为的就是这一天,这一个晚上,这一顿饭。

    他希望寻常百姓家能够团聚一堂,老人团聚坐在一边唠嗑,谈谈当年的辛酸往事,感叹一下现在的美好生活。

    成年人忙忙碌碌走来走去,围着炉灶为一家人的晚餐折腾来折腾去,游走之间,也是一阵欢声笑语。

    懵懂的孩童能在屋子里跑来跑去,和并非总是能相见的亲戚家的孩子一起打打闹闹,无忧无虑,同时畅想着晚上能有什么好吃的。

    他想着,或许此时此刻,华夏大地上真的有无数家庭正在阖家团聚,共庆新年。

    不仅仅是眼前的这些军人们,这些棒小伙们,就算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家农户,也能庆祝新年。

    那就意味着他的一生是很有意义的了。

    祝你们新年快乐。

    郭鹏如此这般衷心的祝愿着。

    而放到眼下,军队里年夜饭的主题就两个字——够、硬。

    够够的,硬硬的。

    虽然大家也不是多富裕,但是这一天晚上,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总而言之让你吃到吐,让你站着来吃躺着回去都没问题,想怎么吃怎么吃,绝对不会让你吃不饱。

    准备了那么久,要是你还吃不饱,全体火头军向你致歉!

    老火头们就是这样保证的。

    军队里吃饭讲究一个简单快捷经济实惠还能抗饿,肉是一大块一大块的,汤是一大碗一大碗的,饼也是一大张一大张的,这一点和当初郭鹏还在带兵的时候一样。

    大口吃肉,大块吃饼,大碗喝汤,士兵们吃的满嘴流油,老火头们也是乐呵呵。

    当然,对于老火头们来说,这也是难得可以表现的机会——他们也是有晋升渠道的。

    给了他们晋升渠道,好过让他们混吃等死,这样也能间接提升军队的伙食待遇,这一点,是郭鹏对魏军做出的改革。

    现在看起来,改革的成效还是不错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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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末年枭雄志介绍:
东汉末年,群雄纷争,三国乱世,跌宕起伏重生在这样一个时代,郭鹏最初的想法仅仅只是自保,想在乱世之中争取一份善始善终可是,当他随波逐流到了历史的岔道口上时,他赫然发现他的野心已经膨胀的难以自抑了于是,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东汉末年枭雄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东汉末年枭雄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东汉末年枭雄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