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四百九十四 一场雷暴大雨如期而至
枣祗为官员们不知进退贪得无厌感到痛惜,但是更让他感到痛苦的是皇帝俨然已经把打击贪腐作为排除异己的手段了。 为了排除异己,可以用任何一种手段打击异己、污蔑异己,根本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反腐,而是为了巩固权力。 这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手段,而是帝王驭下的权术,郭鹏时代就是如此,换了个皇帝,还是如此。 他清楚自己已经成为了皇帝的打击对象,皇帝为了打击他,不惜使用如此手段。 难道西北商业就真的那么重要吗? 农才是国家之本啊! 枣祗痛心疾首。 他不认为自己犯错,他认为自己是对的,一心为公。 同样,郭瑾也不觉得自己错了,他坚持郭鹏的政策,觉得这一切是有必要的,而枣祗正在威胁郭鹏留下来的政策和长远的大战略。 这是不能被接受的。 这一矛盾剧烈的爆发,以程昱率领司隶校尉府一百法卒闯入民政部官署为直接表现。 一百法卒持械闯入民政部官署,把民政部大大小小的官员吏员给吓得不轻。 法卒的身份是吏,但是可以在洛阳城内外正大光明的佩刀,使用武力,强行执法,横冲直撞,就算是高官显贵也不能阻拦法卒的行动。 这是洛阳城内绝大部分官吏都没有的资格,相反,官吏们还要被法卒针对。 所以面对法卒,其他官员总有一种天然的畏惧,面对法卒就腿肚子打颤。 法卒上门气势汹汹,民政部的防线一下子就崩溃了。 须发皆白的程昱手持太上皇郭鹏赏赐给他的一柄【法刀】走在最中间,就算地位比他高的人在法刀面前也要低声下气,不能以势压人。 所以就算枣祗的层级比程昱高,面对手持法刀的程昱,也没有任何办法,无力反抗。 某种意义上来说,程昱和枣祗是老相识,甚至当初程昱做尚书令的时候,枣祗还是他的老下属。 尽管现在枣祗的层级比程昱高,但是对于程昱这个老上级,这个须发皆白的老贼,枣祗完全无法端起一部尚书的架子。 他只能拱手行礼。 “程校尉,久违了。” “久违了,枣部堂。” 程昱面色不改。 “不知程校尉此来,有何要事?为何如此大动干戈,这似乎不合规矩?民政部到底是朝廷官署,法卒横冲直撞,不太好吧?” “程某接到举报,民政部内有人私下里挪用巨额公款以为私用,牵扯极大,现在程某要带走民政部的自留账目回去审查,这是为了确保民政部的清白,枣部堂也该知道,陛下是最为痛恨有官员贪腐的。” 程昱冷漠的看着枣祗,举起了手上的法刀:“枣部堂应该认得,这柄太上皇赐给程某的法刀,所以,枣部堂是主动配合程某呢,还是程某主动“请”枣部堂协助调查呢?” 程昱的话说的是客气,但是每个民政部官员都能感受到那股凛冽的寒意。 那柄法刀似乎有魔力一样,让任何官员都不敢直视,纷纷低下头。 枣祗自然也是其中一员,听到这是皇帝的意思,枣祗就更加明白眼下的局势,于是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子瑜。” 枣祗身边的诸葛瑾站了出来。 “属下在。” “带领程校尉去取民政部自留账目,一册不少的交给程校尉,不得有丝毫隐瞒,否则事发,我不帮你。” “属下遵命。” 诸葛瑾拱手应诺,走向了程昱,让开了身子伸手指引:“程校尉,请。” “嗯。” 程昱点了点头,看了枣祗一眼,便带队往民政部的档案房而去了。 之后少不得又是一阵横冲直撞。 约半个时辰以后,程昱带着三辆大车大摇大摆的离开了民政部,留下满地狼藉。 诸葛瑾站在枣祗身边。 “部堂,他们把该带走的都带走了,还有一些不在范围之内的,也带走了,民政部完全没有了任何可以藏住的东西。” 枣祗沉默了一会儿。 “本来也不该有什么能藏住的……子瑜,你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害怕程仲德吗?” “因为他是司隶校尉,手下掌握一千五百名持械法卒,可以任意拿人,权贵高官亦不在话下,任何人不能也不敢反抗。” “那这是为什么?一个比二千石的司隶校尉,为什么可以拿下任意权贵高官?为什么人人都惧怕他呢?难道是他自己的威势太重所致吗?” 枣祗看着诸葛瑾。 诸葛瑾弓着身子,低垂着自己的眼眸。 “因为是天子直接下令,无人可挡。” 枣祗叹了口气。 “所以啊,子瑜,这个民政部尚书,我怕是做到头了。” 诸葛瑾一哆嗦。 “部堂,您言重了,您从民政部建立伊始就是尚书,没人比您更懂魏国民政了。” “对啊,从民政部建立伊始,我就是民政部尚书,至今……十五年了,太久了,久到天子已经对我难以忍耐了。” 枣祗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可是,我之所以反对西北商业,难道是为了我自己吗?娄摩与安息之战,转瞬之间酿成席卷西北之巨大危机,商业危害如此之大,天子难道看不到吗? 我如何不知道商业能造钱,经商能带来大量钱款,能做到务农做不到的事情,可是经商之危害,远超务农数十倍!商业之繁盛,全赖农业!没有农业生产,何来商业贸易? 谁是本,谁是末,天子真的不懂吗?千年以前的古人,真的不懂吗?他们为何要重农抑商?为何?谁不喜欢钱?谁愿意和钱过不去?可商鞅为何要坚持重农抑商啊!” 说到这里,枣祗痛不欲生。 诸葛瑾低垂眼眸,没有改变自己的姿态。 “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农为国之本。” “是啊,天下人都知道,不能本末倒置,可为什么,天子却不知道呢?太上皇如此,当今天子也是如此!他们如何不知道这样的事情所带来的危害呢? 只是他们不愿意去想,民间经商之风一旦兴起,则民风败坏,人心不古,人人都要钱,视道德礼仪于不顾,丑态百出!这难道是吾辈呕心沥血所追求的吗?” 枣祗长叹一声,仰头看天,开口道:“吾辈二十年呕心沥血所做的一切,或许,就到此为止了吧……” 说罢,枣祗低下头,连声慨叹着走到了屋子里。 诸葛瑾紧随其后。 如此走着走着,枣祗忽然停了下来。 “子瑜,包括你在内,你们若是有做过些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做过那些违法乱纪伤天害理的事情的,不仅限于你们,还有家人、族人,若是有过,最好直接去找程仲德。” 诸葛瑾停住脚步,有些诧异的看向了枣祗。 “天子要办我,但是他知道他无法直接办我,只能从我身边人下手,我在民政部十五年,根基深厚,这本也不是什么坏事,可是我一旦与天子意见相左,我身边人就难免被我拖累。 自然,这不是我愿意你们去做的事情,你们犯法,被程仲德抓住把柄,就算是我也不能说些什么,所以,能自首的便去自首,若有气运,或许能逃过一劫。” 枣祗摆了摆手,开口道:“问题不要紧的人,就把问题都往我身上推吧,说这都是我的错,我资格老,官职高,这样的事情我能扛住,天子若达成目的,或许会提早结束这场劫难也未可知。” 诸葛瑾大为震撼。 他变了神情,惊讶的看着枣祗。 “部堂,这……这……” “我已老迈,时日无多,但是你们还年轻,你们跟随我日久,深知我对屯田的在意,就算我不在了,你们若在,依旧能稳住魏国屯田,记住,屯田,是魏国的命根子!” 枣祗握紧了诸葛瑾的手,死死盯着他的眼睛:“绝不能让任何人破坏屯田!绝不!若有,死也不能让其得逞!” 诸葛瑾愣了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枣祗的办公室走到外面来的。 离开了枣祗的办公室,站在外头,抬头看着天空,诸葛瑾便看到了天边早已聚集了浓重的乌云,黑压压的一片,气势慑人,隐隐有雷声。 风也吹起来了,一阵比一阵强,一阵比一阵来得猛,把庭院中的树木吹得弯了腰,直不起来,甚至吹得诸葛瑾的眼睛都睁不开。 随后,一声炸雷突兀响起,一场雷暴大雨如期而至,倾盆而下。 一日之后,兴元二年六月初五,雨停,风停,太阳露脸。 炽热的阳光铺满大地,将民政部大院里积攒的雨水统统蒸发掉了,浓重的水汽让每一个民政部官员的身上都黏黏的,走几步路就大汗淋漓,很是难受。 又一日之后,兴元二年六月初六,大晴,气温攀升,官员们一边办事一边大口喝凉水,却依然平息不了身体里的燥热。 然后程昱来了,同行的还有二百持械法卒和厚厚一叠逮捕令。 一切尘埃落定,再也没有任何可以争论的,局面便是如此。
一千四百九十五 枣祗忽然间有点羡慕程昱
法卒们的到来,宛如冬日里的一阵寒风,瞬间平息了官员们身体里的燥热。 被叫到名字的人整个人宛如从头到脚被浇了一桶冰水,瞬间从炎炎夏日过渡到了严寒的冬日,省了朝廷一大笔夏日冰块费用支出。 可喜可贺。 程昱身边的辅官按照逮捕令念名字,每念到一个,就会有两名法卒上前,将这名官员拖出来,戴上铁索,押运回去“协助调查”。 程昱拄着法刀站在一边,冰冷的视线扫过民政部每一名官员。 那眼神就跟刀子一样,擦着碰着就要流血似的,锐利难当,叫人忍不住的回避,不敢与之对视,生怕与之碰撞出什么不祥的火花。 很难想象,一个七十六岁的老人,身上还有如此凛冽的杀气。 所有人在战栗之余,也会产生疑问——这老贼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 一个又一个官员被叫到名字带走,他们或者瘫软在地上满脸惶恐,或者一脸平静像看开了宇宙奥妙似的,或者不可置信般的连着摇头带躲避,就是不想被带走。 可是那又怎么能够呢? 法卒们手法犀利,动作灵敏,更恐怖的是持械,有人躲的急了,法卒噌的一下拔出环首刀直指那官员,那官员立刻就脸色煞白的不敢动了。 全程,枣祗都显得非常平静。 他搬了一张椅子坐在了官署门口,似乎是想要阻挡程昱和法卒们进入官署,但是没用。 程昱根本不理睬他,法卒们好像和没有看到他一样,跟着程昱大跨步的越过端坐在门口的枣祗,进入民政部衙门拿人。 然后每一个被拿走的人都在哭求着枣祗帮帮忙,拉他们一把,救救他们,不要让他们被带去诏狱里吃苦受罪。 哭喊着,甚至抓着枣祗的衣袖不愿意离开,但是没用。 枣祗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看着他们,法卒们似乎也完全不在意这些官员的求助之举,就当没看到枣祗这个人,生拉硬拽着把他们拖走,关到诏狱里面审问。 大约一个时辰的时间,程昱带着法卒从民政部带走了二十三个官员,留下满地狼藉和瑟瑟发抖的剩余官员们,耀武扬威的离开了。 临走前,程昱站在了坐在门口的枣祗身边。 “好看吗?” 程昱开口询问。 “程校尉所问的,是我的那些部下被带走的时候哭喊的样子吗?” 枣祗偏过头看了看须发皆白的程昱:“程仲德,你都那么大岁数了,还有如此雅兴?我还真是没想到!” 听出了枣祗按耐不住的怒火,程昱勾起了嘴角。 “你现在的情绪,便是被你所冒犯之人心中的情绪啊。” 枣祗一愣,随即便意识到了程昱所说的到底是什么。 “你想说什么?” “我不想说什么,我只是一柄杀人刀罢了,我只负责杀人,别的,我不管。” “程仲德!” 枣祗一拍扶手,站起身子伸手指向了程昱,满脸怒火道:“世上怎会有如你这般无耻之人!” “无耻?什么是无耻?抓捕贪官污吏也是无耻?” 程昱反问枣祗,把枣祗问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容易平复了情绪,枣祗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程仲德,我资历不如你,你的地位和权势都曾远高于我,我记得那时的你不是这样的,你到底是怎么了?怎会甘愿为人手中刀?” “手中刀有什么不好?” 程昱反问了枣祗一句。 “你就全无尊严吗?你就没有风骨吗?你就不知道身为朝臣最该做的事情是什么吗?” 枣祗痛心疾首的连续三问。 程昱却没有受到丝毫的触动。 “枣部堂,你出身士族,从小就有人为你扬名,二十多岁,袁绍和袁术就都想得到你,你慧眼识英雄,选择了太上皇跟随,你一路顺畅,没有任何波折。 你劝课农桑,百姓都记得你的功绩,可是我呢?我只是普通豪强出身,为人所轻,四十四岁才得到了太上皇的青睐,被他所辟召,踏上仕途,你可知道,那四十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 程昱反问枣祗,枣祗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样的问题现在是没有了,但是不久以前,这样的规则已然通行于世,是太上皇郭鹏杀了几万人才得以变革的规章制度。 程昱这样的出身在前汉,最多也只能做个吏,断然做不成官。 “这就是你甘为人手中刀的原因?” 枣祗还是不能理解。 “这还不够吗?知遇之恩,帮我改变命途,让我东阿程氏一跃而上成为士族,这还不够吗?” 程昱长叹一声:“现在虽然没什么意义了,但是我能走到今日,又如何不是太上皇的恩德呢?舍弃此身,做他手中刀,又有什么不可以?你们这些顺畅做官的高门子弟又如何能懂我?” 枣祗咽了口唾沫,只觉得莫名的心虚,但是却又不愿承认程昱的内心。 “尽管如此,你……你就不担心你的家人吗?你不担心你的儿子吗?” “不担心。” 程昱摇了摇头,开口道:“我一点都不担心,我为什么要担心?我若担心,你们还会怕我吗?我只有不担心,才不会担心。” 枣祗无言以对,但并不服。 “以除却贪腐为名,行排斥异己之实,这样的事情,可以吗?” 程昱冷笑一声。 “以天下大义为名,行谋取私利之实,这样的事情,可以吗?” 枣祗一惊。 “我没有!” “他们有!” 程昱一伸手指向了前方那些被押走的官员的背影:“做着卑鄙的事情,却还想要占据大义名分,这才是最大的无耻!如此无耻之人,正适合程某这样的老贼用卑鄙的手段来对付!” 枣祗呼吸一滞,竟不知道该用什么典故来反驳程昱。 可他依旧不认为自己是错的。 “纵有无耻之徒混迹其中,我本心不改!程仲德,你若能找到我丝毫违法乱纪之举,我当场自尽!绝无二话!” “除你之外,怕是没有其他人敢这样说了吧?” 程昱冷笑:“枣部堂,一群满怀私心之人,纵使有大义名分,难道可以真正做大事吗?他们只是为了一己私利罢了,重农抑商四个字,在你眼里是大义,在他们眼里,就是利益! 你以为你是用他们做刀,可在他们眼里,你才是那把刀啊,枣部堂,你说程某是人手中刀,程某知道,程某心甘情愿,可你却不知道你也是旁人手中刀,难道你还觉得你是执刀人吗?” 程昱一番话如平地里一声炸雷,在枣祗耳边炸响。 枣祗呆立当场,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脑袋一片空白。 “程某若是你,就该自请乞骸骨,自此告别官场,以防晚节不保,你清廉一生,还是少做蠢事,免得身败名裂还不自知。” 程昱怜悯的看了一眼枣祗,摇了摇头,手持法刀离开了民政部官署,留下呆立当场的枣祗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诸葛瑾从官衙内走了出来。 “部堂,他们都走了,部堂还是进来吧,有些事情可以商议商议了。” 枣祗没有动静。 “部堂?” 诸葛瑾疑惑地看向了枣祗。 枣祗面色如常,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部堂?” 诸葛瑾又唤了一声。 “子瑜。” 枣祗发出了有些沙哑的声音。 “我在。” 诸葛瑾应诺。 枣祗转过头看向了诸葛瑾。 “你觉得,我是人手中刀,还是执刀人?” “……” 诸葛瑾很诧异,不知道枣祗为什么这样问。 “部堂为什么这样问?” 枣祗看了诸葛瑾一会儿。 “没什么,有感而发罢了,还有,就是忽然间有点羡慕程仲德了。” 诸葛瑾顿时感到十分惊悚。 “部堂,您没事吧?” “没事,我是说真的,真的有点羡慕程仲德,他至少知道自己是人手中刀,而我浑浑噩噩,混迹官场数十年,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执刀人,还是手中刀。” 枣祗转过身子,有些踉踉跄跄的往官署里走。 诸葛瑾连忙上前扶住了枣祗。 “部堂,程仲德说了什么?” “程仲德他……” 枣祗望着官署内来来去去慌乱的如热锅上蚂蚁一般的部下们,张张嘴说出几个字,却始终没能说出来。 “罢了,没什么,子瑜,今后,我若不在了,你当好自为之,一定要认清楚自己到底是执刀人,还是手中刀,当然,该反对的还是要继续反对,谁敢对土地动手,你就要和他死拼到底!这不会错!” 枣祗死死握着诸葛瑾的手,死死地盯着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样的话。 然后,他松开了手,自顾自的往里走,背影看上去总有些凄凉。 诸葛瑾不明白,枣祗到底听到了什么,才会变得如此凄凉。 枣祗一直是一个很坚强的人,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的。 当然诸葛瑾更不会想到的是,随着程昱掀起廉政风暴愈演愈烈以至于洛阳朝廷人心惶惶的时候,枣祗默默地向皇帝郭瑾上了一份告老还乡的奏表,正式乞骸骨。 那是兴元二年六月十三。
一千四百九十六 天威难测
兴元二年六月十三,民政部尚书枣祗正式向皇帝郭瑾上表乞骸骨。 他表示自己年老力衰,体弱多病,精力不济,已经无法继续承担民政部尚书的重大职责。 民政部尚书职权重大,靠他一个老朽,实在难以继续承担这样的重任。 太上皇因为精力不济而退位,将皇位禅让给当今天子,这是高风亮节之举,他的德行远不如太上皇,但也愿意在这种事情上学习太上皇,退位让贤,把重要的职权托付给精力更强的年轻人。 而他已经年老,无法继续履行职责,不求荣耀归乡,只求天子能允许他乘坐一辆牛车,带着老妻和仆人,安然返回家乡度过余生。 能够这样,他就十分满足,不敢再有其他的奢望,还望天子同意他的请求,让他以老迈残破之躯回归家乡。 这个消息传出来之后,本来人心惶惶的洛阳官场为之震惊。 枣祗是元从老臣,从魏帝国建立开始就做民政部尚书,至今十五年,是魏帝国民政土地方面当之无愧的一把手,非常资深,非常有权威性。 郭鹏建国之初并没有提出要搞什么任期制度,直到他统治后期,延德十年才提出要搞任期制度。 中央部门尚书这一类的官职的任期为七年,枣祗虽然做了远不止七年,但是要从延德十年开始算,并不回溯,所以枣祗的任期并没有到。 他完全可以等到兴元四年左右再顺顺当当的离任,到时候做什么职位,或者加什么官衔荣耀归向之类的,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有选择。 结果他忽然主动辞职了。 枣祗年龄并不算太大,也就五十多岁,精力勉强还算过得去,身体也比较健康,最近没什么大病大灾之类的。 当然,大家都知道枣祗的辞职并非是因为他的年龄或者是精力不济什么的,主要原因,当然是和皇帝之间的矛盾。 因为西北商业的危机,枣祗牵头给皇帝施加政治压力,皇帝非常生气,于是使用了登基一年多都没有使用过的终极杀器程仲德,掀起廉政风暴,重点打击民政部。 第一波就带走了二十三个民政部官员“协助调查”。 谁都清楚,真要细细的查下去,每个部门都有那么些手脚不干净的,太上皇在位时多次掀起政治风暴,把统治阶级的血都给换了一遍,也没能解决掉官员贪腐的问题。 平心而论,魏帝国官员,尤其是中央官员的待遇那是真的不错,但是人呐,贪心不足,一朝权在手,想要钱那实在是太容易了。 不管怎么说,大家都知道,程仲德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然能以雷霆万钧之势给贪腐官员沉重一击,给诏狱里增添新丁。 而且大家也都明白,打击贪腐在皇帝这边已经是一个排斥异己的手段了,不动则已,一动,必然要见血,以打击贪腐之名打击政敌简直是灵丹妙药,无往而不利。 自然,这要怪也的确怪不到当今天子头上,西北商业是在太上皇时期决定的,当今天子不过是个继承者,背锅侠。 他们没能从太上皇那边占便宜,看新天子下手比较软,就觉得似乎可以从新天子这里搞点什么好处来。 正好又撞上了西北经济危机,素来以反对西北商业出名的枣祗在前面冲锋陷阵,牛鬼蛇神们自然也愿意用枣祗当挡箭牌,让他冲锋陷阵大声疾呼,他们在底下附和。 联合起来给新皇帝施加强大的政治压力,试试新皇帝的底线。 结果没想到新皇帝直接就急眼了,一急眼,就把程昱放出来兴风作浪了。 程昱,之前在某些人眼里是太上皇留下来掣肘新皇帝的障碍物,但是现在看起来,这更像是人家父子两个心照不宣的默契。 程昱是太上皇留给新皇帝的屠龙宝刀。 啥时候觉得镇不住场子了,我又不在洛阳,那就把程昱放出来,程昱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残忍。 你就看着好了。 除了少数另类,大家谁身上没点毛病? 真要抓起来,也没几个人是无辜的,诏狱里那些体无完肤之辈,还就真的没一个无辜的,全都是手脚不干不净的,当然他们同时也是阻碍太上皇施政的绊脚石。 有些身上一样有问题的,因为支持太上皇的施政,所以被保留下来。 现在,新皇帝不过是在做和太上皇一样的事情,想要让反对自己的人填满诏狱的空位。 很显然,这只不过是第一步罢了,民政部才被打击二十三个人,估计是手脚比较毛躁,没有擦干净屁股,被一眼看出来的。 通过审讯他们,还能拔出萝卜带出泥,把一系列和他们有牵扯的人都给揪出来。 皇帝要真是铁了心整死枣祗,是可以把他在民政部的“党羽”一网打尽,打个干干净净一点不剩的。 枣祗自己干干净净,奈何“党羽们”没有那么干净。 一人独善其身是不够的,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所以人们都认为枣祗是明白皇帝的意图,发现自己无法就这个问题迎击皇帝,所以选择以退为进,自己主动退休,保住民政部的元气。 这一步在大家看来走的不可谓不壮烈,一个元从级别的老臣自我牺牲,换来部下的平安,何其难得。 然后皇帝驳回了枣祗的乞骸骨陈情表,让他继续做他的民政部尚书。 哦,这也正常,为表尊重,表示你对朝廷十分重要,一般都是三辞三让。 当年郭鹏篡位的时候也是这流程,大家走个过场,给彼此一个面子,日后好相见。 枣祗大概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很快上了第二封乞骸骨陈情表。 皇帝再次驳回,让枣祗继续做他的民政部尚书。 然后枣祗上了第三表,再次乞骸骨。 皇帝再次驳回,说自己离不开枣祗,让他继续做民政部尚书。 好了,三辞三让的流程走完了,下一步,就是枣祗上第四表,皇帝顺水推舟的答应,给枣祗一点荣耀,让他荣耀归乡,完成自己的使命。 元从老臣枣祗,就此告别官场,告别政治,回归家乡安度晚年,江湖上再也不会有他的传说。 于是枣祗上了第四封,情真意切的乞骸骨陈情表。 正当大家以为这场廉政风暴会很快结束的时候,皇帝出乎意料的再次驳回了枣祗的陈情表,继续让他做民政部尚书。 欸? 这好像不对? 不是说好三辞三让就结束的吗? 给面子也不用给第四次吧?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啊? 整个洛阳官场都觉得这很奇怪。 枣祗当然也懵了,民政部也懵了。 诸葛瑾研究这件事情研究了一天一夜也没想明白这是什么原因。 “按照惯例,三次挽留之后便是顺水推舟答应,天子为何要驳斥部堂的第四次乞骸骨?” 枣祗紧锁眉头坐在案前,仔仔细细的思考一番,准备第五次乞骸骨,试探皇帝的想法。 “我上第五表,天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应该就知道了。” 于是枣祗亲自写了自己的第五封陈情表递给皇宫转交皇帝。 然后再次被驳回。 皇帝情真意切的表示自己离不开元从老臣的辅佐,而且眼下也没有可以接替枣祗出任民政部尚书这一要职的人,所以希望枣祗发挥余热,继续奉献。 诸葛瑾觉得不对劲。 “部堂,这不对,天子一边让程仲德审查民政部,一边又不让您辞职,这是什么意思?” 枣祗想了想,越想越觉得内心不安。 “天威难测,不管如何,我只能以不变应万变,我继续上陈情表。” 枣祗伏案书写第六封陈情表——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第六表已经没有前五表情真意切的感觉,倒是带上了那么一点点哀求的意思。 这一次皇帝没有驳回他的陈情表了,但是也没有回复,好像就当这封奏表没有送到皇宫里一样。 三天以后,枣祗迷惑不解,派人去问,人回来了之后说奏表的确递到皇宫里面,送到皇帝手上,至于皇帝那边怎么处理,他们不敢揣度。 反正他们绝对是按照流程把奏表递上去了。 这就很有问题了。 枣祗惶从迷惑不解到惶恐不安,甚至有了那么点害怕的感觉。 他不知道,郭瑾接到了他第六封陈情表的时候,可是非常高兴的。 当时郭瑾正在和程昱核对名单。 “终于怕了,之前还一副世之名臣的模样与我谈判,怎么?民政部是他的私产?居然可以让他拿来与我谈判?我看他是做尚书太久了,久到了分不清楚上下尊卑!” 程昱看着郭瑾一脸大仇得报的快感,叹了口气。 “陛下说的是,他是做了太久的民政部尚书,高高在上习惯了,错误地认为民政部真的是他说了算了,对于这种人,就要让他认清现实。” “没错,还是仲德公的话最符合我的心意,那么仲德公以为,这件事情该如何处理啊?” 郭瑾随手把枣祗的陈情表丢到地上让人拿去烧了,又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询问程昱。
一千四百九十七 既是不幸,也是大幸
面对皇帝似是有心似是无意的询问,程昱正襟危坐,面不改色。 他连郭鹏的层层考验都挺过来了,说老实话,他根本不惧郭瑾的问话。 郭瑾虽然在各种意义上都和郭鹏很像,但是程昱最能明确的感觉到郭瑾的行为方式是在模仿郭鹏。 一种致敬似的模仿。 他的言行举止,都能看出很浓烈的郭鹏的味道,他所做的很多事情,都是郭鹏做过的。 当然,他不是郭鹏,他不如如郭鹏,各种意义上都不如郭鹏。 郭鹏在延德十年以后已经进入了一个权力的巅峰,可以为所欲为,没有人敢于违背他,那是他威望登顶的时刻,是真真正正用自己的能力和态度威压天下的天下人。 郭瑾只是借着郭鹏的余威还有他这柄郭鹏的手中刀在办事。 若是郭鹏已经死了,他也已经死了,兴元元年和二年,郭瑾面对的局面绝对不仅仅只是眼下这个程度。 被皇帝夺走的权力,群臣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夺回来。 纵观历史上下,这份权力被王侯君主一个人掌握的时间,远远不如被权贵群臣掌握的时间久。 历史的绝大部分时间,这份权力都是统治阶级之中的利益集团互相分割把持,而不是皇帝一个人掌握。 能够称得上集权于一身的皇帝,或者说统治者,那是屈指可数。 毕竟那太可怕了。 朝廷,或者说群臣,在这个制度之中其实是非常反对君主集权的。 就算是在一个集权皇帝身上,也要分他生命中的不同时刻。 有些时候他不得不和权贵、群臣分享权力,有些时候,他才能一个人独裁**。 郭鹏做皇帝的十三年里,最开始所掌握的不过是军权和掀桌子的能力。 然后一步一步的掌握了政权,再然后推翻士族掌握了教育权,最后在经济层面上完成变革,通过大叛乱事件奠定自己独一无二的权威,扫灭所有反对者。 那时已经是延德十年了,他真正作为一个**独裁皇帝的时间,只有三年。 也就是这三年,郭鹏带给所有人的威压和绝望感是空前的。 绝不绝后不知道,但是就这三年,每一个统治阶级里的人都能感觉到来自皇帝的恐怖威压。 那种威压让那些经历过的臣子们至今难忘。 所以郭瑾一发飙,群臣立刻想到了郭鹏发飙的模样,瞬间胆怯,直接跪下唱征服。 很难说这不是他们被郭鹏整怕了的心有余悸。 而后郭鹏选择了退位,把皇位交给了郭瑾,郭瑾借着郭鹏留下的余威顺利登位,整顿军权政权财权,逐渐坐稳了帝位。 这其中少不了郭鹏的暗中推动和帮助,没有郭鹏那么细心的筹备,这次皇位交接绝对不可能那么顺利。 这样的情况下郭瑾要是坐不稳皇位,那就真的白瞎了郭鹏那么多年的培养。 所幸,他的所作所为还是合格的,是一个从郭鹏的角度来看合格的皇帝,放到其他王朝,则可以算得上是个优秀的皇帝了。 但是,作为一路跟着郭鹏走来的郭魏帝国从萌芽到走向盛世的全程经历者,程昱从心底里觉得郭瑾远不如郭鹏。 终究没有经历过郭鹏经历的那些事情,并且在看待事情的眼光上也没有郭鹏那么犀利,郭鹏为了办成一件事情,可以提前数年乃至十年做准备做铺垫,而他,大概是不能的。 当然,这种事情并不能苛责郭瑾,他成长的环境就是如此。 大环境不需要他冲锋陷阵浴血厮杀,大环境需要他安安稳稳的活着,安安稳稳的接掌权力,安安稳稳的延续郭魏帝国。 郭鹏做的够多了,他能继续下去把这一切做到位,就很不错了,没有其他的需求了。 所以在程昱看来,郭瑾作为郭鹏的继承者,已经足够优秀了。 郭鹏穷尽心血为帝国培养出来的继承者已经足够优秀,更优秀的话,就不是培养能培养出来的,要看天赋。 就好比卢植也有很多学生,为何只有郭鹏活到最后做了皇帝呢? 程昱从未期望过郭瑾可以超越郭鹏,他只要安稳的行使权力,让魏帝国安稳的存续下去,不要做什么动摇国本的事情,那就够了。 他现在的所作所为,程昱看上去就觉得非常的熟悉。 这都是郭鹏曾做过的事情。 其他臣子可能会对盛怒之中的郭瑾怀有恐惧感,但是程昱不会有。 郭瑾不是第二个郭鹏,既是不幸,也是大幸。 魏帝国只是一个帝国,它经不起第二个会说出【如果魏国不能让它的子民吃饱,那么就该灭亡】这种话的皇帝了。 收拾了一下心情,程昱恭敬的回答了郭瑾的问题。 “陛下应当通过严惩枣祗告诉朝中老臣,不要妄图用资历和陛下谈判,他们是臣,臣,不能要挟君主,这是为臣的本分。 所以,哪怕他们有再高的资历,再是太上皇旧臣,也不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此风不可长,一旦放纵,遗祸无穷。” 郭瑾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对程昱越发欣赏。 这柄宝刀真是太好用了! 就是老了点。 今后还能不能找到同样好用的一柄宝刀呢? 他怀着如此的想法。 “嗯,不错,仲德公之言,深得我心,我的宽宏大量,不是他们以下犯上的依仗!仲德公,严查民政部!之后,可以适当扩大到其余各部……除了学部。” “臣,遵旨。” 程昱点头应诺。 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很快,从六月中旬到七月上旬,程昱迅猛进击,多点开花。 一击击垮民政部之后,他穷追猛打,连续三次前往民政部拿人,一口气拿掉了民政部中央五分之一的官、吏,给民政部造成巨大的震慑。 连着七八日,每一天都有司隶校尉的法卒持械进入民政部衙门,十分干脆利落的宣布罪状,随后以铁索拿人,根本不给任何人狡辩的机会。 不止如此,程昱还通过民政部贪腐官员的利益链条从兵部、财政部、吏部、礼部、工部等多个朝廷部门抓捕一百余名贪腐官吏,甚至波及到了参谋台和御史台。 司隶校尉府的法卒们全面出击,大展威风,把整个洛阳朝廷吓得瑟瑟发抖,上至高官下至小吏皆噤若寒蝉。 被抓捕的官员全部纳入诏狱,严刑拷打审问,进一步审问他们的利益链条指向。 诏狱内拷打专员们研究多年的技术一口气全部用上,拷问十八式全部摆上桌子,一式一式的用在他们身上,叫这群犯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基本上没有多少人能扛住前六式,能扛住前六式的都算是犯官里的豪杰了。 平心而论,这些刑罚就算是审讯法卒们自己也难以承受,更别说这些犯官。 于是乎,这一股子要一口气把廉政风暴扩大化的趋势吓惨了朝廷官员,他们瞬间想起了当初郭鹏所做的一切,想起了那个时候他们的绝望和无助。 中央官员如此,洛阳城周边的地方官员听闻,也是一夜三惊,鸡犬不宁。 而其中被吓的最惨的,当然是被拿人最多的民政部。 民政部办事系统一度接近瘫痪,无法办事,大量政务堆积在民政部官署无法处理,整个朝廷都出现了一定程度的紊乱。 郭瑾派遣内阁之中负责和民政部对接的辅臣及其部下至民政部问责。 他怒斥枣祗,严令枣祗恢复民政部正常运转,全力处理日常政务,如若不能,必当严惩。 这就相当的难为人了。 但是不要紧,郭瑾就是要这样难为人。 枣祗脸色煞白的带领着一群战战兢兢地民政部官员在内阁官员的监督之下苦苦追赶办事进度,连着好几日加班加点不能回家。 朝廷正常的运转勉强被维持住了。 在此过程之中,各部门还不断有人被程昱带走调查,鲜少有人能安然回到官府办事,能回去的简直是天选之子,见了故友都要抱头痛哭。 短短半个月不到的时间,三司加班加点会审,昼夜不停审讯犯官,并且秉持郭瑾的意志,判了三十八名官吏的死刑。 抄家行动也如火如荼的展开,各种金银珠宝之类的赃物成箱成箱的往国库运送,数量巨大的赃物让这些贪腐官员的罪恶大白于天下。 郭瑾的确是为了打击枣祗和反对势力而掀起这次廉政风暴,但是当他发现这些官员的贪腐数目如此巨大之时,他也是出离的愤怒了。 【太上皇退位不及二载,官吏贪腐已然成风!莫非诸臣以为朕之刀不利乎?】 郭瑾亲自写下这封手令,令内阁下发朝廷各部门,宣泄着自己的怒火。 为警示群臣,郭瑾又下令把三十八名死刑官员尽快公开斩首。 他们家中男子发配苦力,遇事不得赦,女眷悉数发卖,或充入教坊司以为奴仆。 三十八颗血淋淋的人头表示皇帝的怒火被彻底点燃,这场本身是政治行动的廉政风暴俨然朝着真正的廉政风暴的方向发展了。 这一点倒是出乎了包括郭瑾在内的所有人的预料。
一千四百九十八 杀人不诛心,就等于什么都没做
七月中旬,廉政风暴向洛阳周边扩散,各郡守、县令、小吏、中央部门地方分部官员全部受到波及。 司隶校尉府一千五百名法卒四散而出,到处拿人,到八月初,已有三百余名官吏被抓捕归案,铁证如山,无可抵赖。 与此同时,超过一百人被判为死刑,立刻执行,不得迟缓。 情节严重者,更被满门抄斩。 当然,郭瑾也没有忘记重点打击的民政部,于是光一个民政部,就有两个官员因为贪腐数字较大而被满门抄斩。 这段时间里,心里有鬼的官员们前往皇宫上班的时候都战战兢兢,提前和妻子拥抱告别,交付遗嘱,交代后事,生怕无法回来,甚至牵连家人。 更有甚者在家中上吊自杀,试图一死了之。 当然这并没什么用,郭瑾闻之大怒,更严厉的审查此人的罪过,之后依旧按律治罪,祸及家人。 郭瑾下令程昱主持的廉政行动较之郭鹏也不遑多让,称帝一年多以来仁善之风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凛冽的杀气。 与官员们战战兢兢的恐怖氛围不同,民间对于皇帝大规模惩治贪官污吏的行动颇为赞同,街头巷尾都在称赞新皇帝和老皇帝一样好。 每当有贪腐官员被押送到洛阳大广场上当众斩首的时候,大量民众就去围观。 他们会听行刑官员宣读此人贪腐的罪状,宣布判决令,然后看着他被公开斩首,轰然叫好。 到了八月下旬,天气最为炎热的时候,整个洛阳城已经没有人还在谈论西北商业危机的事情了。 所有人都在谈论皇帝今天又抓了几个犯官,又杀了几个犯官,又有多少辆大车的金银珠宝被运送到国库里。 廉政风暴一经刮起就没有收敛的迹象,从洛阳刮到地方,从京畿地区挂到其他各州,登基一年多的新皇帝郭瑾似乎铁了心要用这场廉政风暴让天下人都知道他真的是郭鹏的儿子。 刚开始,很多人都觉得诧异,觉得当皇太子的时候如此温厚纯良的郭瑾怎么变得如此凶残,后来就没有人再这样考虑了。 因为郭瑾已经凶残的和郭鹏没什么两样了。 八月下旬的时候,大运河工程和蜀道工程爆雷,爆出相关官员贪污工程款项中饱私囊的事情——这倒是改革之后的临淄营的功劳,一应证据齐全,无可抵赖。 郭瑾雷霆震怒,责令三司组成联合调查组集体出动,把两地的相关官员全部抓捕起来。 从工部系统到财政部系统到地方行政系统和兵部仓储系统的犯官被一网打尽,基本上给两大工程的负责官员换了一波血,一百多人被送上刑场。 可以说场面是相当的壮观惨烈了。 而罪行尤其严重的主犯则是被夷灭三族,本身还被郭瑾亲自下令车裂,要求同部门的官员全体围观,以为震慑和教训。 淋漓的鲜血当然能教育大部分人相当长一段时间。 之后要是复发了…… 那就再来一次好了。 郭瑾杀红了眼,这边杀,那边紧急提拔刚通过科举考试选拔的新人上场救火。 就和当初郭鹏清洗士人一样,这边杀人,那边调任大量新人补充洛阳缺员,引入新鲜血液,让洛阳官场的风气为之一清。 很短的时间内,很多朝廷部门的基层办事官吏都被补充了一遍。 而这个全过程,也被枣祗看在眼里。 从一开始的疑惑和惧怕到后来的麻木,他已经习惯了。 廉政风暴始终没有冲击到他,因为他的确没有任何问题,两袖清风,程昱亲自审查他的相关账目,也没有找出来任何问题。 但是他身边不少人都被冲击到了,被带走了。 还有一些他很看好的年轻人,也因为涉及到相关问题被带走调查,至今只有一个人因为真的没查出来问题而活着回来了。 他已经麻木了,每天机械的生活,机械的处理政务,机械地重复着一样的生活,还不忘继续给郭瑾上陈情表。 他还觉得是自己导致的这场廉政风暴的扩大化,他觉得只要自己辞职,就能结束这场可怕的风暴。 当然,陈情表全部石沉大海,没有回应—— 郭瑾忙着真正的廉政风暴,才没有时间和他纠缠。 滚一边去待着,别烦我! 郭瑾最初想要达到的震慑老臣的目标早已经达到了,甚至可以说是超额完成了,已经没有谁会觉得自己还能用政治攻势要挟郭瑾了。 元从老臣老将们,还有后来跟着郭鹏建立魏帝国的功臣们纷纷闭口不言,战战兢兢,低头走路不敢抬头,谁也不敢和旁人多说一句话,生怕惹祸上身。 枣祗这样做,现在基本上废了,群臣被吓得战战兢兢瑟瑟发抖,不知道的还以为梦回延德,回到了郭鹏嘶吼着大杀四方的年代。 但是一觉惊醒才发现现在明明是兴元年间。 郭瑾的目标早已达成,现在,他正在无限度的把自己的凶残往郭鹏的等级上靠拢,俨然一副郭鹏二世的模样。 不是换了皇帝吗? 怎么和没换皇帝一样? 这不对啊! 但是他们的想法并不在郭瑾的考虑范围之内,他只知道自己现在真的像一个真正的皇帝了。 不,这就是真正的皇帝! 他可以发起一场政治风暴,并且控制它,让群臣感到恐惧! 这就是真正的皇帝的象征! 他从未感觉自己的权力如今时今日这般让他感到无比的愉悦,尽管与此同时群臣百官正处于绝对的惶恐之中。 兴元二年九月初,郭瑾杀红了的眼睛稍稍恢复了正常,此时节他已经基本上从最开始的暴躁易怒恢复了理智。 主要是因为杀掉了不少官员让他出了口恶气,这口恶气出来了,他也就恢复理智了。 现在具体的事情都是程昱在负责,他终于有功夫好好审视一下之前没有顾得上处理的事情了。 比如枣祗的事情。 虽然最开始他是为了打击枣祗才动用的程昱,但是没想到程昱一动,就拔出萝卜带出泥,把政治行动变成了纯粹的廉政风暴,不分派系一网打尽,大展雄风。 回过神来,郭瑾看了看这段时间以来枣祗递上来的五份陈情表,心中颇为得意。 但是这还不够,为了奠定他说一不二的权威形象。 光杀人还不行,要诛心才够,杀人不诛心,就等于什么都没做。 这不是单纯的廉政风暴,更是要让你们知道——我和父亲一样,不可冒犯! 那么要怎么做呢? 杀了? 郭瑾觉得觉得杀了未免有些太过,找来了程昱询问。 政治斗争的胜利者要如何处理失败者呢? 程昱看着郭瑾获得胜利志得意满的模样,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然后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处理枣祗,杀戮并非上策,诛心才是上策,臣建议,用罪名罢黜枣祗,叫他数十年功勋付诸东流。” 郭瑾想了想,觉得这样很好。 “仲德公之言大善,就这样做!” 于是郭瑾下了一道圣旨给枣祗,斥责枣祗没有做好民政部尚书,没有做好一个首脑,没有给部下以身作则的引导,以至于民政部出现那么多贪官污吏,谋取国家利益。 枣祗作为民政部尚书,长久以来居然不曾发现,不曾注意,也没有预防这样的情况发生,整的民政部上下是乌烟瘴气黑幕横行,他看了都觉得无法直视。 枣祗难道就没有感觉到自己犯了很大的错误吗? 现在如此多的贪官污吏就在眼前,难道他还能觉得自己独善其身是正确的做法吗? 如此无作为的官员,如何能身居高位继续制定国家政策? 本来面对如此局面,枣祗应当被严格惩处,以儆效尤,告知全体高级官员不要懈怠。 但是念在枣祗是元从官员,跟随太上皇勤勤恳恳,有开国之功,所以不加额外惩处,罢黜民政部尚书职位,罢黜爵位,只保留太上皇赏赐的田亩,回家养老去吧! 你要辞职? 我偏不让。 我要自己用正当的理由罢黜你! 你休想荣耀归乡! 你休想福泽后人! 荣耀退休官员所能拥有的一切待遇你休想得到! 冒犯皇帝得罪皇帝,从而被皇帝记恨,这显然不是什么好的结局。 枣祗什么也没有得到,反而作为元从官员,还被罢黜了。 曹仁那种荣耀归乡的元从大将的待遇枣祗是没有的,枣祗连正常退休官员的待遇都没有在,只剩下郭鹏赏赐给他的土地,没有退休金。 从此以后,就真的要耕读传家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的儿子还在做官,孙子还能继续读书。 但是这样又有什么意义呢? 枣祗在魏帝国官场上辛苦耕耘数十年的政治财产一朝丧尽,什么也没了,本来可以凭借他的功绩与威望发展起来的枣氏家族,成了飞灰。 辛辛苦苦大半辈子,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这如何不是他贸然得罪皇帝的原因呢? 这个消息散布出去,整个朝堂都弥漫着愁云惨淡的氛围。 但是说实话,同情枣祗的人不是很多,恼恨枣祗的人也不是很少。 因为在相当一部分人看来,皇帝郭瑾之所以掀起廉政风暴大肆杀戮官员,就是因为枣祗欺人太甚了。
一千四百九十九 拆分民政部
从一些官员的角度去看,郭瑾掀起廉政风暴的主要原因就是枣祗的过分举动。 之前,西北危机刚在西域发生的时候,枣祗就联合朝中那些反对派官员给皇帝施加了太大的政治压力。 他多次上表要求皇帝罢黜西北商业,不答应皇帝的救市措施。 皇帝要救援西北商业,他带头闹事,坚决不承认不支持,还把财政部尚书王粲驳斥的一点面子都没有,狼狈败退,沦为朝堂笑柄。 可谁都知道指示王粲的就是皇帝自己。 西北危机蔓延到雍凉二州之后,枣祗的反应更加剧烈,他串联朝堂上的反对派官员给皇帝上表,轮番上表,不停歇的上表,搞信息轰炸。 就是要给皇帝施加政治压力。 一桩桩一件件,终于突破了皇帝的承受底线,触底反弹了。 现任皇帝的身体里,流着他父亲的血脉。 这下可好,郭瑾被逼急了,不管不顾动用了程昱,杀的人头滚滚,朝堂上的宽松氛围一去不复返,回到了郭鹏时代的恐怖肃杀。 高官显贵噤若寒蝉,一句话不敢说,生怕触怒皇帝,叫皇帝的矛头指向他们。 中低层官吏们的日子也变得不好过起来,监察官员四散而出,恐怖的法卒游来荡去,叫他们吃不好睡不好,生怕什么时候就被法卒登门带走,扔进诏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都是枣祗的错! 不是枣祗那么欺负压迫皇帝,皇帝也不至于被逼的走上了郭鹏的老路! 现在可好,万事皆休,皇帝觉醒了,郭鹏又回来了! 枣祗自己元从老臣的荣耀没有了,大家的好日子也不复存在了。 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枣祗还真的做得出来。 一时间,大部分被吓坏的官员不分青红皂白的都在埋怨枣祗,憎恨枣祗,暗中怒骂枣祗。 他们不敢对皇帝发怒,也不觉得是皇帝首先犯错,索性就直接转移宣泄对象,集火枣祗。 内阁去给民政部送圣旨的官员也对枣祗没有好脸色,一脸畅快的宣读完罢黜枣祗的圣旨,感觉有种大仇得报的样子,走的时候还甩了脸色。 之前刑部是大家最讨厌的部门,现在民政部成了大家最讨厌最厌恶的部门。 得知皇帝要罢黜枣祗,不少官员甚至有点快意,觉得莫名其妙的松了口气,觉得枣祗正式完蛋了,大家又能活过来了。 枣祗接到了圣旨,看着皇帝对自己的处置,心中无限凄凉。 他放眼望向四周,民政部的部下们却甚少有悲怆之感。 他甚至能从他们的眼神里读出浓浓的怨气,还有一丝解脱之感。 我错了吗?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吗? 如果我不这样做,那些人就不会死吗? 难道不是因为他们贪腐才死,而是因为我所以才死掉了? 枣祗一时间居然有些糊涂了。 他想不通为什么大家都在埋怨他,明明他什么也没有做错。 他感觉自己好像瞬间就众叛亲离失去了一切,像个茫然无措的盲人,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走,下一步又该做什么。 乃至于他回到办公室里坐下的时候,身边只剩下了诸葛瑾一人。 看着郭瑾的圣旨,枣祗面色颓然,不知所措。 “子瑜,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吗?是我做错了事情,才导致如今的这一切吗?” 枣祗开始怀疑自己。 诸葛瑾犹豫片刻,然后摇了摇头。 “不,不是部堂的错,是贪官污吏自己犯错,和部堂又有什么关系呢?就算部堂什么都没有做,贪官污吏难道就不该被惩处吗?” 诸葛瑾的话让枣祗找回了一些自我。 “是啊,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贪官污吏被惩处反倒成了我的错呢?我只是为国家考虑,我只是反对西北商业,这难道有错吗?” 望着枣祗自我怀疑动摇的迷茫模样,诸葛瑾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真的和枣祗没有关系吗? 从他的角度看,要不是他那么逼迫皇帝,搞政治攻势,皇帝还真不至于下手那么狠。 只是事到如今,他实在不忍心往枣祗的伤口上撒盐。 枣祗对他还算不错,对他多有提携,当他还是个民政外行的时候,枣祗对他的提点都很有帮助,帮他很快在民政部内站稳了脚跟。 “部堂没错。” 他稳住情绪,让自己说出了这句话。 枣祗抬头看了看诸葛瑾。 过了一会儿,枣祗低下头,一脸苦笑。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子瑜,对不住了,这一次,差点牵连到你。” 诸葛瑾连连摇头。 “瑾行的正,坐的直,没有贪腐受贿,没有偷税漏税,程仲德再怎么查,也查不到瑾身上,就算查上来了,也不是部堂的错,是瑾自己犯错,与部堂何干?” “子瑜……” 枣祗抿起嘴唇,双手颤抖着伸了过去,握住了诸葛瑾的手:“今后,便只有你在民政部了,记住我说过的话,不要改变自己的意志。” “瑾记得。” 诸葛瑾默默说道。 枣祗努力露出微笑,点了点头。 然后他认下了自己的命运,接了圣旨,等待这命运时刻的到来。 郭瑾没有给他很多时间,很快就乘胜追击,开始了自己的动作。 他意识到某些中央部门的职责太重,权力太大,交给一个人负责,就算没有军权,也会有政治方面的权威,一旦到了政治斗争的时候,会给他特别巨大的压力,让他很难受。 于是他决定拆分民政部。 延德八年的时候,郭鹏就开始考虑要拆分民政部,把户口方面的工作和土地方面的工作拆分开来,单独设立一个农部总览全国所有的农业工作,让民政部如其名一般的负责户口方面的工作。 否则他也觉得民政部职权太重,负责面太广。 但是当时他考虑到枣祗勤勤恳恳那么多年,在他任上拆分民政部未免有点伤了老臣之心,明明没有犯错却要削减职权,不太尊重人,于是便搁置了这样的想法。 时至今日,郭瑾再也无法忍受一个绝对的政治权威对自己施加政治压力,决定乘机拆分民政部,把民政部过重的职权拆掉,使之不再有政治方面的威胁。 兴元二年九月初六,随着第一任民政部尚书枣祗的时代终结,皇帝郭瑾下令,将民政部一分为二。 旧者仍为民政部,新者为农部,旧者负责原先民政部的户口方面的管理工作,新者农部负责总览全国方面的土地和农业工作。 郭瑾又从吏部调阅各地职官任职表,从中亲自挑选了平州刺史鲁肃回朝接任新任民政部尚书,而新任农部尚书,则是枣祗原先的部下,在民政部内负责农业方面工作的诸葛瑾。 平州是边地四州之一,刺史鲁肃也真正掌握刺史实权的四刺史之一。 他在平州任职多年,原先也是太上皇郭鹏身边近臣,后来被外放边疆,在平州主持州务,执掌大权。 在他任上,他成功把平州从一个偏僻苦寒需要国家财政补贴的地方建设为了一个可以反过来缴纳赋税供给中央的地方。 延德十年,平州就基本上可以自给自足,延德十二年,平州第一次向国库缴纳了贡赋,延德十三年郭鹏退位时,平州已经拥有户口一百一十万,人口五百五十余万。 平州地广人稀,五百五十万人口也只是初步完成人口铺设,土地面积却十分广大。 郭鹏的犁庭扫穴政策被鲁肃坚决执行,平州地界囊括原先的辽东到长城之外,再到原来的三韩之地,以及扶余等国的故地。 通过犁庭扫穴行动,魏军深入平州东部大林海之内,在外兴安岭和乌苏里江一带密集活动。 而后继续往东往北,十数年的时间内不曾停止行动,不断探索,不断绞杀,终于将大林海之内的渔猎部族一扫而空。 这样的行动为平州的开发获取了一定数量的劳动力,大量生存于此的渔猎部族被剿灭,可以说对于平州的安全十分有效。 也正因为这样的行动,魏中央政府才得知原来有那么多的渔猎部族隐藏在这片土地尚未被发现,这要是假以时日,还不知道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 很多人本来以为郭鹏推行犁庭扫穴政策只是为了维持军队的战斗力,并且给军队一些好处,让军队不要那么闲着,现在看起来,还是郭鹏想的深远。 现在据说鲁肃已经把平州地界扩展到了东部大海之畔,还在隔海相望的地方发现一个大岛,派人上去巡视占领,立下界碑,魏国海军也有巡防船队在那里建设军事港口。 平州新开垦的土地面积十分广大,虽然只能种植一些比较耐寒耐旱且亩产量很低的农作物,但是因为土地面积大,人口也不多,所以至少不需要中央的财政补贴。 而且平州发展了畜牧业和药材种植业,这两项农业经济活动为平州带去了比较丰厚的经济利益,给鲁肃建设平州提供了资金,也让平州人的生活勉强过得去。 在鲁肃的带领下,魏帝国在平州的统治日渐稳固,已经无法动摇,民众都接受魏帝国的官方教育,读书识字,从根本上接纳了魏帝国对他们的治理。
一千五百 好好先生诸葛瑾
郭瑾继位之后考察全国各州州刺史的治理地方功绩,首推平州刺史鲁肃和交州刺史满宠。 本来这次中央有大员缺位,郭瑾的第一选择是满宠。 但是交州归附不久,治理还不到位,满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很多政策都是满宠前头实施,换一个人过去又要重新熟悉,难免浪费时间。 为了让交州的政策得到贯彻落实,郭瑾还需要满宠在任一段时间。 所以郭瑾还是选择了基本上建设平州大功告成的鲁肃,准备之后再给满宠升职。 民政部的事情结束了,还有农部。 郭瑾决定让诸葛瑾出任农部尚书的职位这件事情真的让满朝堂都惊掉了眼球。 因为诸葛瑾和枣祗的关系很好。 有传言称枣祗多次和程昱对峙,只有诸葛瑾不辞危险站在枣祗身旁与他直面程昱,其他官员都不敢。 虽然程昱根本不鸟他。 但是这似乎可以认定诸葛瑾是站在枣祗那边,枣祗是和皇帝作对,的那么四舍五入,诸葛瑾也是和皇帝作对的。 结果皇帝居然提拔了诸葛瑾做农部尚书,让他升官了。 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就因为诸葛瑾是太上皇旧臣,郭氏故吏? 那枣祗还是太上皇旧臣呢,还是元从老臣,资历最深厚的一批人,这又怎么算? 这些人就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了。 郭瑾当然知道诸葛瑾站在枣祗身边陪着他直面程昱不曾退缩、避让,但是郭瑾更知道,不管那个时候做民政部尚书的人是谁,诸葛瑾都会那样做。 他之所以那样做,是因为枣祗是民政部尚书,仅此而已。 换谁都一样。 诸葛瑾的职位是郭鹏一手提拔上来的,能做民政部右侍郎,就是郭鹏的提拔。 他上任民政部右侍郎以来,长期负责农业方面的工作,工作认真刻苦,是民政部内公认的农业专家。 郭鹏在位的时候多次就农业方面的问题咨询诸葛瑾,多次对郭瑾说诸葛瑾虽然出身士族生活无忧,但是肯吃苦,愿意学习,很快就从外行成为大内行,俨然是个农业专家。 而且更重要的是,诸葛瑾为人谦卑,从不出头出挑,从不彰显自己的功绩和地位。 有件事情郭瑾记忆犹新。 兴元元年正月初二,郭瑾刚刚继位的第二天,诸葛瑾就直接上表,告诉郭瑾,表示他愿意改名,为郭瑾避讳。 郭瑾和诸葛瑾和同名,按照避讳的规矩,诸葛瑾应该为郭瑾避讳,改变自己的名字。 郭瑾当时刚继位,很多事情等着做,还没来得及接受大家的吹捧和讨好,诸葛瑾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率先表忠心,这让郭瑾很愉快。 刚当了皇帝就有人来讨好,郭谨一下子就记住了诸葛瑾这个人,对他有了不错的好感。 于是他亲自回复诸葛瑾,说诸葛瑾比他更早拥有【瑾】这个名,现在为了他而避讳,实在是没有必要,他家人为他取名的时候也不知道他郭瑾会做皇帝不是? 魏国避讳制度向来宽松,郭鹏退位以后民间有好多人家立刻给自己的孩子取名为鹏或者带了鹏字,朝廷也听之任之不以为意。 加上刚登基,郭瑾需要展现自己的宽仁,所以郭瑾就相当于是施恩一样,告诉他他不用避讳,继续叫诸葛瑾。 其他人就乖乖为他避讳好了。 当时这件事情还是有不少人讨论起来,纷纷感觉诸葛瑾在兴元一朝还是蛮有前途的,皇帝都允许他和自己同名了。 简在帝心啊这是。 但是诸葛瑾好像没有为此而变得高调起来,还是一样的低调,在任上认真工作,与人友善,从不与人争执,不曾听说有任何政敌、仇敌。 人人谈论诸葛瑾都会露出笑容,称其为长者,愿意与之友善,堪称新时代的好好先生。 在郭鹏掀起多次政治风暴的延德年间,诸葛瑾也一直稳如泰山,没有受到任何牵连,这足以体现出诸葛瑾不仅会做事、更会做人的优点。 会做事的人多,会做人的人少,一个又会做人又会做事的人就更少了。 好不容易有一个,郭瑾可不舍得把他因为某种原因而抛弃掉。 这边狠狠敲打了民政部,把枣祗的政治基础毁的一塌糊涂,大难之后的民政部也需要一个幸存者们感到熟悉的领导,好尽快恢复工作。 诸葛瑾就是最好的人选,是双方的最大公约数。 于是郭瑾下旨让诸葛瑾升职,担任农部尚书之职,全权负责国家农业生产和土地状况的工作,带着他的老部下们另立门户。 这一任职命令似乎为这场政治危机而引发的廉政风暴画上了句号。 诸葛瑾接任的时候,枣祗还没来得及离开洛阳,他听说这个消息以后愣了一下,随后心情十分复杂的叹息。 不知道是该痛心还是该庆幸。 皇帝至少还是重视农业的,否则不会单独设立一个农部,但是原先民政部的底子被强势摧毁了一通,剩下的幸存者们还能不能撑起户口和农业方面的工作,就不好说了。 但是两个继任人选都还是可以的。 诸葛瑾就不说了,他非常信赖的重要助手。 至于鲁肃,那也是立下很大功劳的有实干能力的边地实权刺史,官声很好,他来主抓民政部户籍工作,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这两个人接替他来行使权力,他觉得没什么不放心的。 所以思来想去,还是深深一叹,带领家人收拾东西,准备回乡。 三十多年前从什么地方出发,现在就回到什么地方。 皇帝罢黜了他的官位、爵位,三十多年努力,只剩下太上皇赏赐的土地。 还好,儿子还在云州做官,孙子还能在太学继续读书,未来也有做官的可能。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没有牵连家人,他也还活着。 只是未来枣氏在朝中的路怕是不好走了。 他的儿子和孙子的仕途,恐怕也是千难万险,难有突破。 这场灾难,已经被有心人引导着把罪魁祸首定成了他,他已经成为了这场灾难的主要责任者,很多人都恼恨于他的不识时务和肆意妄为。 所以离别之际,他深耕三十余年的郭魏统治集团里,居然没有一个人来送他。 他一个人凄凄惨惨的带着家人,乘坐几辆马车,带着一些行礼,凄凉的离开了洛阳。 除了洛阳城,行至城东南的驻马亭,枣祗的车队停了下来。 枣祗疑惑的掀开了帘子往外看,一眼便看到了诸葛瑾站在车队前方的一个小亭子旁。 这一瞬间,枣祗有些感动。 他下了马,走到了诸葛瑾身前,只见诸葛瑾笑吟吟地伸手指了指亭子里,他这才发现亭子里已经为他备上了一桌酒菜。 “子瑜,这……” “瑾于民政部为官数载,深得部堂教导、提携,此番变动,瑾无能为力,深以为憾,唯有备上一席水酒,为部堂送行,聊表心意。” 诸葛瑾对着枣祗深深一礼。 枣祗抿住嘴唇,嘴角向下,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好容易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枣祗伸手扶起了诸葛瑾。 “如今朝堂局势,你来送我,不是做了众矢之的吗?群臣恼恨者,唯我而已,你做了农部尚书已经惹人注目,现在又为何要来送我呢?你这样做,会让旁人认为你是我的亲信,对你不好。” 诸葛瑾直起身子,摇了摇头。 “对错在人心中,部堂一心为公,瑾不认为部堂有错,前来相送又有何惧?部堂对瑾有恩,瑾不能为了前途就忘记部堂对瑾之恩德,若忘恩负义,瑾还有何颜面立于朝堂之上?” 一番话说得枣祗感慨不已,终于忍不住情绪,掉下眼泪来。 “子瑜……唯有你来送我……” 枣祗到底还是觉得凄怆,觉得难过。 为官那么多年,不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一心为公,却落得如此下场,到头来只有诸葛瑾一人相送,那么多他力主提拔多加照拂的部下却当他不存在,这让他悲伤不已。 “所谓官场,便是如此了,部堂权势大之时,人人争相巴结,数日之间,皆以部堂为仇敌般,这便是官场了。” 诸葛瑾叹息一声:“部堂此去,还有何打算?” “还能有何打算呢?归去罢,做个老农,耕读传家,安度晚年,别无他求了,那么多年的辛苦,也算到头了。” 枣祗苦笑着说道:“倒是你,子瑜,过去还有我顶在前头,现在,你就是众矢之的了,万万要小心谨慎啊。” “瑾牢记于心。” 诸葛瑾再拜。 枣祗连连点头,扶起了诸葛瑾,露出笑容 “来,不能浪费你的一番心意,离开之前,最后吃一顿地道的洛阳美食,以后再想吃,就不一定吃得到咯!” “甚好。” 诸葛瑾引着枣祗坐下,自己也坐下,为枣祗斟酒,在饭桌上谈论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一些有趣的往事。 两人谈了很久,席间多次大笑出声,推杯换盏,仿佛这不是一次悲伤的送别,而是多年老友未见的重逢宴会。 PS:那啥,群里人叫我宣传一下VIP群,嫌群里人太少了,不热闹(摊手),肆玖八肆陆柒零八八,想加的就加一下吧。
一千五百零一 刘健病了
诸葛瑾为枣祗送行这件事情,郭瑾知道的一清二楚。 通过一些特殊的手段。 “他们除了聊一些过去的事情,就没有再聊别的事情了?比如对当朝的看法之类的?” 郭瑾一边处理政务,一边头也不抬的询问跪在面前的临淄营京畿局局长郭朝东。 郭朝东跪在地上低声道:“没有,只有往事,仿佛是刻意不聊当朝的任何事情和不开心的事情,枣祗连饮两壶酒,微醺,被诸葛瑾扶到车上,目送枣祗车队离去,然后诸葛瑾才带着随从返回洛阳官署。” 郭瑾点了点头,停下笔,把做好批示的奏本放在一边,又拿了一本开始阅览。 “下去吧,最好你该做的事情,这一次程昱肃贪,你们临淄营立功很大,没有白费我的一番整顿,你作为京畿局局长,更有配合司隶校尉府的重任,职责重大。” “臣不敢忘记自己的职责。” 郭朝东顿首。 “这就最好了,我希望你们临淄营要多多发现贪腐官员,多多搜集准确的证据,不要每一次肃贪行动都是朝廷首先发现,而和你们临淄营没有任何关系。 这不是太上皇抚养你们长大的初衷,而且你的郭姓也是太上皇赐给你的,这是国姓,与我一样的姓,背负着这个姓,你要做的事情,比其他人更多,更重。” 郭瑾提点了郭朝东一句。 郭朝东表示明白。 “太上皇与陛下的恩德,臣永不敢忘。” “嗯,对了,阎柔那边情况如何?” 郭瑾看似无意的又问了一句。 “回陛下,阎指挥使他终日酗酒,大醉酩酊,长久不醒,颇有醉生梦死之志向。” “哼,醉生梦死,也比喋喋不休要好,他也就只剩一个聪明了,曾经的犀利能干是彻底没了,延德八年以后,临淄营设在地方的分部就没怎么发挥过作用,你们要引以为戒,身居高位,也不可放纵自己!” 郭瑾抬头看了郭朝东一眼。 郭朝东立刻点头。 “陛下教导,臣永不敢忘。” “好,去吧。” “遵旨。” 郭朝东很快消失在了郭瑾的面前。 松了口气,郭瑾放下了手里的笔,靠在了椅子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 伺候在身边的张德立刻上前帮郭瑾轻揉太阳穴放松。 郭瑾虽然软禁并且实际上架空了阎柔,但是临淄营总指挥使这个职位还是阎柔在做,只是他麾下被分为五个主要分局和三个重要的外国分局,分别有各自的负责人,互不统属。 阎柔被架空,下面八个局互不统属,各有各的职责,等于郭瑾实际上成为临淄营的负责人,掌握临淄营的控制权,所有临淄营指挥部的工作人员都是以郭瑾为中心打转。 郭瑾一边处理政务,一边还要分出一些精力对临淄营提交的重要情报做批示,一开始还好,长期这样搞下来,颇有些疲累。 他更加佩服自家老爹,这种工作强度,还是十三年如一日的坚持,是一种怎样的坚韧啊。 难怪他退位退的如此干脆利落。 “陛下太劳累了,这些日子陛下很早就起来,深夜才入睡,皇后那里都多次派人来问陛下为何还不休息,陛下要注意身体啊。” 张德一边轻揉着郭瑾的太阳穴,一边出言相劝。 这种关系皇帝个人生活的事情,作为郭瑾实际上的大管家,张德还是可以出言相劝的。 郭瑾也没有生气,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现在才知道父亲执掌大权之后是如何的疲累,为何十三年皇帝就叫父亲耗尽心血无以为继,不得不禅位于我,否则,父亲当真是要累死在这张皇位上的。” 张德有些担忧。 “所以陛下需要更多的休息,如此,才能更好地治理国政啊,总是如此辛劳,费尽心血,怕是不能长久,还望陛下三思。” “说得轻巧啊,父亲费尽心血把权力从士人手里夺回来,为的就是让皇帝能做更多的事情,我既然继承了父亲的地位,也就要做这样的事情。 事情总要人去做,我不做,就要让别人去做,如此一来,岂不是大权旁落?正因为我累,我才有权,那些不疲累的皇帝,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亡国之君。” 郭瑾轻声说道。 张德不懂得什么是大权旁落,他无法想象郭家皇帝会大权旁落。 就那么凶残的样子,居然能大权旁落。 “奴婢不懂什么是大权旁落,奴婢只是担心陛下的身子。” “身子重要,大权更重要,太上皇对我说过,既然做了这真皇帝,就不能叫苦叫累,要是当了真皇帝还要叫苦叫累,那干脆去做山阳公好了,一边要大权一边还要舒服,天下的好事都给你一人遇上?我还真是天子啊?” 郭瑾想起了郭鹏时常挂在嘴边的这句话,没忍住笑了出来,张德也就陪着笑。 笑着笑着,郭瑾忽然又想起了刘健。 依稀记得之前有人和他提过刘健一嘴,但是当时他太忙了,杀红了眼,没在意。 “对了,山阳公最近怎么样了?之前听说山阳公病了,我还让大医馆的人去问诊,结果如何?” “月前,大医馆的华大医曾前来求见过陛下,但是当时陛下在忙,无暇接见,奴婢就让他回去侯着。” 张德回复道:“需要召见他吗?” 郭瑾想了想,点了点头。 刘健的事情还是要稍微关注一下的。 “召见他,让他过来一趟吧,山阳公的身体健康还是很重要的。” “遵旨。” 张德立刻出去让人召见华佗。 华佗很快就赶来拜见郭瑾,接受郭瑾的问询。 “回陛下,山阳公的身子……不太好。” 华佗的面色有些犹豫。 郭瑾皱了皱眉头,觉得不对,问道:“什么叫不太好?” “山阳公……他过于纵欲,以至于气虚体弱。” 华佗低声道:“气虚体弱的身子,禁不住风寒与暑热,一旦患病便极难治愈,这一次山阳公的病是出了大汗之后立刻钻到冰屋子里导致的,病情持续两月,已经不太好了。” 郭瑾顿时觉得很无语。 刘健的年纪比他还小,现在就【不太好】了? “他到底是怎么个纵欲法?再怎么纵欲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他才多大?身子就那么虚了?” “不仅仅是身体虚弱,更有可能是中毒。” “中毒?” 郭瑾瞬间瞪圆了眼睛:“谁敢下毒?意欲何为?查出来是谁做的没有?我要诛他三族!” 郭瑾很生气。 刘健可是魏帝国最重要的政治盆景,谁敢对他不利就是在对魏帝国不利! “陛下,此事不是那么简单的。” 华佗面色为难的看着郭瑾,稍微组织了一下语句,然后便把刘健干的那些荒唐事一一说出,还把大医馆的一些调查结果告诉郭瑾。 郭瑾得知具体情况,感到相当糟心。 这个事情还真不能怪旁人。 这一次刘健患病的直接诱因是他在和一名宠爱的妾侍行房之后大汗淋漓,觉得十分燥热,就赶快跑到冰屋子里爽快,身边侍从劝他不要那么快去冰屋子里,当心着凉,他不听,结果就着凉了。 本来这样的病症在华佗手上并不难治愈,华佗就没有自己去山阳国,让自己的得意弟子前去。 结果没多久得意弟子托人让华佗亲自去,说情况不妙,治不好,华佗觉得不对,就亲自前往山阳国。 过去一看,了解了一下情况,才知道刘健这家伙的身体已经给他自己玩坏了。 真正的给他自己玩坏了。 郭鹏一共只有六个女人,郭瑾现在为止也就四个女人,刘健一个人除了一个郭鹏给他娶的正妻之外,还有六十四个妾侍。 汉时的规矩一般都是功成受封得备八妾,除了皇帝和某些荒诞的权臣之外,最多也就八个女人,这一规矩为魏国沿用,郭鹏也有类似的规定。 但是郭鹏没有要更多的女人,郭瑾也没有,放眼望去,只有刘健不断地勇闯高峰。 刘健当皇帝的时候在郭鹏的安排下娶了一个正妻三个妾侍,行事尚且节制一些,没什么荒唐的事情。 等到他不当皇帝之后,彻底放飞自我纵欲享受,接二连三搜罗美女,一来二去居然攒了六十四个妾侍。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连妾侍都算不上的、只是在他喝酒或者来了兴致的时候偶尔推倒的舞女一类的女子,这类女子加在一起也有二十多个。 林林总总算起来,刘健算是这个世上拥有女人最多的男人了。 山阳国当地广泛流传着山阳公府的荒唐事情。 说但凡是进了山阳公府的年轻女子,稍微有点姿色的,只要被刘健撞上,就有被他推倒的风险。 不管结没结婚有没有丈夫。 刘健不管,也根本不在乎此女的身份,全然不在乎。 他只要看到比较顺眼的女人就兴致大起,勾勾手,就让身边卫士把这个女人扛起来,找距离自己最近的一间屋子丢进去,然后大笑着进去,卫士守在门边,给他创造一个安全的区域,任他享用。 然后一阵折腾,折腾得鸡飞狗跳,山阳公府又要花费不知道多少功夫给他擦屁股善后。
一千五百零二 刘健的确成长为了一个标准的末代皇帝
不得不说,这些年来,刘健的确成长为了一个标准的末代皇帝。 所以历史上记载的末代君主、皇帝干过的荒唐事情,他一样没少的干过,除了在魏帝国的刑法威慑之下不敢杀人之外。 有些事情不仅郭鹏没想到,郭瑾也没有想到。 比如为了满足他的需求,占地广大的山阳公府里修建了二百多间卧房,每日都安排人打扫,保持整洁,就是为了方便刘健随时随地来了兴致,随时随地推开房门就能享受。 据说曾经刘健来了兴致,看上一个女人要享受,结果卫士们扛着女人找了半天找不到房间,让刘健失去了兴致,邪火上身恼怒不已,然后重重责罚了家奴。 家奴被责罚之后十分恐惧,互相商议着怎么办才能不再被惩罚。 问题的关键在于鬼知道什么时候刘健来了兴致,又身处何方呢? 于是一个机灵的家奴提出干脆在山阳公府里所有刘健可能游荡的地方都弄一间卧房。 采购一些材料装扮起来,然后每日派人打扫,这样不管刘健在什么地方,只要在山阳公府里,就能随时随地享受,大家就不会被惩罚了。 反正山阳公府的用度几乎无限,随便大兴土木也没有任何关系,他们还能从中捞点油水,岂不美哉? 大家都被这机灵鬼的机灵折服了。 于是就有了山阳公府内的两百多间卧房。 这个大工程很快完工,刘健十分高兴,听说出主意的人之后还特意赏赐了这个出主意的人。 随后刘健更加放飞自我,只要看中,而且不是什么惹不起的对象,不管结没结婚,刘健都上。 这样的行为给山阳公府带来了不少舆论压力,也搞得一些男人很不开心。 妻子被刘健折腾了一番,他们被戴了绿帽子,这口气如何咽的下去? 他们就集体去告官。 县令不敢管,把事情推给身负监督山阳公重责的山阳国相。 山阳国相很头痛,把消息汇报到京城,但是没什么指示。 郭鹏忙着和群臣斗法,夺取权力,搞天下变革,根本不在意山阳国一地发生的事情。 其实郭鹏安插在山阳公府里的临淄营密探多次向他报告过刘健干的荒唐的事情,郭鹏私下里也觉得这不妥。 但是出于他的政治处境和刘健的政治象征,还有政治上的某些诉求,他选择了无视,对刘健的所作所为视若无睹,任由刘健折腾。 只要他不涉及政治军事,要什么给什么,也不限制他在纵欲方面的追求。 每年一次的朝贺,郭鹏也是象征性的劝说,从未有过实质性的限制动作,这无疑助涨了刘健的嚣张气焰。 所以到后来,结婚的女子或者打算许配给好人家的女子根本就不敢靠近山阳公府,都是能搬多远就搬多远,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说来也好笑,这些人靠近山阳公府,原本是【心怀汉室】,想着离汉室最后的象征近一点。 结果给刘健这么一折腾,个个都感觉自己的一腔忠心被糟蹋了,愤怒之下避之不及。 但是吧,有对刘健彻底失望灰心丧气的,就有愿意卖女求荣的。 很多有心人听说刘健喜欢女人喜欢乱来,钱还是要多少有多少,就想着卖掉女儿,或者干脆把妻子献给刘健,以此换取经济上的好处。 妻子女儿在他们看来就和手中的货物一样,是有价格的,要是能卖出一个好价格,何乐而不为? 更何况对方还是曾经当过皇帝的人,这样做岂不是和曾经的皇帝能扯上关系? 听说郭皇帝对刘健非常优容,这样一来,好处多多啊! 于是一群寡廉鲜耻的混蛋就开始变着法儿的给刘健送去自己的妻女,变着法儿的让刘健享受。 要是刘健看不上,他们甚至会责怪自己的妻女不够努力诱惑刘健,又打又骂。 要说这刘健,倒也出手大方,横竖不缺钱,看到姿色不错的女人也不会睡完就强夺,而是和这些女人的家人商量一下,买,给钱。 他也觉得这些女人是可以用钱买的,要是觉得满意了,就花钱买过来,像买一件好玩的小玩意儿一样。 而要是哪个女人侍奉他侍奉的开心了,给他找了很有趣的新乐子,他也大量撒钱奖励这个女人。 时间久了,别说想要钱的男人趋炎附势,很多追求享受的女人自己都愿意献身给刘健,心甘情愿做他的妾侍。 她们想着侍奉他开心,以此换取经济上的利益。 只要让刘健开心,让他舒舒服服的发泄**,就能锦衣玉食,大手大脚的花钱,这是多么简单轻松的一件事情? 而且自己也很爽对不对? 于是她们找来各种稀奇古怪的书籍,修炼里头能让男人爽的法子,不断开发各种玩法伺候刘健,让刘健宛如飘在云端上一样飘飘欲仙。 这些女子也就逐渐沉沦在了山阳公府里,与刘健一起共赴巫山**,快乐无边。 而卖女求荣的男人们也因此获得巨大的经济利益,一起沉沦在了无边的快乐之中。 他们疯狂的挥洒着金钱,陷入无边无际的奢侈享受之中,彻底忘却了时间和现实。 当整个魏帝国都在发生巨大的政治变动的时候,刘健和他的女人们还在醉生梦死。 山阳公府仿佛时代大浪潮之中一块坚硬的礁石,无论大浪怎么冲击,他们都巍然不动。 坚固极了。 渐渐的,刘健的荒唐事和他的山阳公府里的那些荒唐事情就被编成段子流传在山阳国,山阳国的大街小巷之中,酒肆旅馆之中,就开始流传这些有趣的小段子。 并且随着商旅们的脚步,这些小段子逐渐传到了洛阳。 传到洛阳之后,又从洛阳传到了全国各地,于是全国人民都知道了刘健这个让皇帝的荒唐事情,以此为茶余饭后的笑料和谈资,还编出了无数的衍生故事。 ghs无论在什么时代都很有市场。 指望那些只会认字的普通百姓懂什么大道理就太难了,但是让他们懂点ghs的内容和技巧,简直是无师自通,学习速度极快。 背一篇文章要死要活记不住,一个刘健的有趣段子听过之后记得比自己的生日还要牢固,回家复述给妻子听,一字不差,两人躲在被窝里笑的浑身发抖。 延德十二年左右,刘健的荒唐小段子就成了洛阳酒肆市集之中最负盛名的段子,因此还诞生了一种职业——说书人。 在酒肆内说刘健荒唐小段子的说书人。 他们在客人酒足饭饱之际出来说刘健的段子,说的绘声绘色,下流无耻,说到兴头上还立刻展开现场无实物表演,表演段子里描述的刘健的特殊动作和玩法,引客人们开心。 客人一高兴就给钱打赏,得了钱的说书人就说的更加精彩下流,更多的无实物表演,于是这一类说书人和段子就越来越多。 刘健干过的和没干过的段子,他们都能编出来,还能举一反三,发散思维。 俗人的思维唯有在这一层面能得到无限度的跳跃,跳跃到天外天都止不住。 不单单限于刘健的段子,说书人们还开发出了其他很多的段子,ghs的,还有正常的一些有趣段子,并且渐渐由短篇小故事发展为中篇连载故事。 这一类饭后小故事越来越风行,传遍洛阳大街小巷,极大地丰富了普通人的茶余饭后休闲时光。 当然,大家最感兴趣的还是刘健的荒唐小段子,刘健就是以这样的方式重回大众视野的。 这时代的平民百姓没有国仇。 他们对于汉帝国并没有什么归属感,魏帝国代替汉帝国对于他们而言只是换了一个统治者,换谁他们都是被统治的。 相比较而言,他们更喜欢能让他们吃饱肚子过上安稳生活的魏帝国,而不是整天挣扎求生的汉帝国。 所以对于郭皇帝,他们抱着一丝尊重,对于刘皇帝,则极尽戏谑之能。 但是统治阶级的官僚们则不是如此。 刘健的段子在民间传播如此广泛,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他们也知道,而且每当民间出现什么特别好的新段子的时候,他们总是立刻就能知道内容。 很多人就觉得很糟心。 尤其是当过汉臣的人,觉得他们曾经侍奉的君主居然是这种货色,实在是没脸去承认自己曾经是个汉臣。 他们曾上表建议郭鹏限制一下此类段子的传播,觉得这样不尊重前朝末裔,但是郭鹏没理睬他们。 于是说书人这个行当就这样发展了起来。 这个事情刘健自己也不是不知道。 当时身边人跟他提起过这个事情,觉得是不是应该和郭鹏说一下,限制一下有些人对他的污蔑。 但是刘健的脑回路比较清奇,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他认为人们流传他的故事是羡慕他。 “就让他们流传好了,他们听着我的故事,却只能遐想不能真正做到,而我却是在切切实实的享受,那么多漂亮的女人绞尽脑汁用各种手法伺候我,岂不是飘飘欲仙?啊?哈哈哈哈哈哈!” 刘健举着酒杯边饮酒边狂傲的大笑出声。 人们是在嘲讽他? 不对吧,明明是表面嘲讽,实际上非常羡慕! 刘健很愉快啊!
一千五百零三 刘健能活到现在真是不容易
还真别说,很多人还就真的很羡慕刘健的幸福生活。 一边嘲讽刘健荒淫无度,毫无祖宗的气派,一边也羡慕刘健的奢华享受,觉得他这个皇位卖的真是值,郭皇帝真是厚道。 让刘健几乎有着花不完的钱,在占地广阔的山阳公府内大兴土木,想怎么建筑就怎么建筑,想吃什么喝什么都能去买。 刘健一个人的奢侈享受和强悍的消费能力直接带动了山阳公府周边的商业发展,他的吃穿用度和整个山阳公府的吃穿用度极为庞大,居然还给山阳国带来一笔不小的税收。 刘健不买土地,不要不动产,觉得山阳公府就够了,根本也不想给后人留下什么,有钱就花,有钱就撒,只为了追求无边的快乐。 他最喜欢买奢侈品来享受,吃珍贵的食材,喝最好的葡萄酒,用最艳丽的蜀锦,玩最妖媚的女人。 花钱如流水说的就是刘健,千金散尽还复来要是这时代有人写出来,绝对也是用来形容刘健的——因为他不管花多少钱,郭鹏都会想着法子给他塞钱。 正因为他花的那么多,所以给他那么多钱实际上也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 时间久了,不知不觉间,人们都在说着刘健运气好,郭皇帝为人厚道之类的,觉得刘健是天底下最幸运的退位皇帝。 什么苦不用受,想怎么奢侈玩乐怎么奢侈玩乐,郭皇帝都不曾享受过的东西,刘健这个让皇帝早已享受过了,这也太爽了吧? 但是吧。 世上的事情并非都不需要付出代价。 好事不能总让一个人全部占据了,那世人也太悲惨了,所以总有一些坏事是要掺进好事里作为点缀的。 刘健虽然付出了帝位的代价,但是注意啊,重点在于,这个帝位本身也就是郭鹏给他的。 当时那个情况,郭鹏把帝位给谁都可以,帝位的所有权掌握在郭鹏手里,郭鹏决定谁是皇帝谁就是皇帝,所以刘健只是一个被选中的孩子。 这皇位不是他自己带来的,他不是刘协,自带皇位的。 所以说这个帝位的含金量要打个对折,刘健正常的幸福生活本身已经值回这个价格了。 现在他的荒唐是需要另外付出代价的。 可是正如同那些卖女求荣的男人和卖身求荣的女人一样不知道他们所得到的需要支付代价,刘健也不知道自己正在享受的不是免费服务,而是付费服务。 虽然不是当场收费,但是时候到了,就一定要付费,不付费不行,不付费就没有天理了。 刘健长期饮酒纵欲快乐无边,逐渐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人还年轻呢,结果身体越来越不行,各方面机能都在衰退,尤其是男人的功能更是衰退的明显。 这怎么可以呢? 于是刘健迫切的需要舒舒服服就能强身健体的方法。 还真别说,他一表露出这个需求,就有无数人为他奔走寻找相关的法门。 大家都是围绕着刘健才能富贵的寄生虫,当然要为刘健考虑了,刘建要是不舒服了,他们肯定也不舒服。 兴元二年年初,他的一些爪牙为他找到了一群江湖术士,这群江湖术士骗他有吃了可以延年益寿和强身健体的灵丹妙药,他特别高兴。 大医馆的医生都劝他禁欲节制,锻炼身体,以此修补空虚的身体,需要时间,需要汗水,需要劳累。 刘健怎么可能做到呢? 能做到他就不是刘健了。 但是不这样做,问题就很大。 他最苦恼的事情就是自己在享受之后还有一段时间的贤者时间,要是不管不顾强行挺枪上马,不仅自己不舒服,还容易在女人面前丢脸。 随着身体越来越虚,他的贤者时间越来越长,一次坚持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但是女人们的追求和渴望一点也没有减少,反而更加旺盛。 这让他感到莫名的忧心,担心自己终有一日要不行,要继续丢脸,男人的自尊不复存在。 不能玩女人,就没有极致的快乐,那他还有什么活着的意义? 那岂不是非常空虚? 为了获取不需要付出劳累就能身强体壮不受贤者时间干扰的灵丹妙药,他绞尽脑汁,这群江湖术士出现正好契合了他的需求。 那些江湖术士动辄用什么【御女三千白日飞升】之类的话忽悠他,还真让他以为自己可以通过玩女人白日飞升做神仙,远胜在人间做皇帝。 这些江湖术士也不是全然没有本事。 追求长生不老这种事情从秦始皇时期就开始了,到了汉武帝时期,因为汉武帝追求长生不老,以至于忽悠界出现了炼仙丹的技术。 也不能说是忽悠界,那时候的人是真的相信可以通过炼仙丹吃仙丹而长生不老的,皇帝也一样。 在两汉,通过炼丹药吃丹药然后长生不老的追求一直就没有消停过,上至最高统治者,下至地方豪强,都在追求这些。 魏国建立之后,郭鹏对于这一套说法深恶痛绝,明确下令禁止有人做这样的事情。 他认为生老病死是人的命数,不能改变,根本不存在灵丹妙药能长生不老,那违背了自然规律,纯粹是骗人、引人堕落的。 有人敢在他耳朵边上说炼仙丹让他长生不老的,他直接打此人三十大板让他滚出洛阳干苦力去。 皇帝带头抗拒,这样的事情自然没有市场,久而久之,这些江湖术士就没了饭碗和生计。 空有一身忽悠和炼仙丹的本领,没有地方施展。 但是不行啊,人总要恰饭的,其他的本事又没有,种地那是不可能去种地的,这辈子都不会去种地的,游手好闲才是最爽的。 于是他们就找到了汉王朝的最高等级遗少刘健,向他推销灵丹妙药。 正好刘健也需要这些,双方一拍即合。 刘健信了,给他们很多钱,搜集很多珍贵药材和少见的矿物质让他们炼仙丹,炼出来让自己身强体壮和长生不老的仙丹。 他们就炼,加了很多珍贵药材和矿物质糅合成各种重金属超标的丹药,然后纷纷上呈给刘健。 刘健就吃。 然后惊喜地发现吃了之后浑身发热性致勃勃精力十足,觉得自己非常强悍,一直以来的萎靡不振都消失不见了! 那一天刘健大喜之下立刻连夜征伐了三个女人,折腾的精疲力竭,一夜七次,一展雄风。 他就此宣告曾经的金枪小王子再度回归。 唯一可惜的是,这个药不是一直有效的,而是要不停的吃才能不停的强悍下去。 从此以后,刘健只要觉得萎靡不振没有精神,就吃这个仙丹,然后继续大展雄风,一夜七次。 并且他越来越擅长时间管理。 他是否意识到情况不对是个问题,但是他身边人都觉得他的黑眼圈越来越重了,不吃仙丹的时候脸色也越来越青白、没有血色,眼神也越来越呆滞、无光,看上去就觉得很不对劲。 入夏之后,天气炎热,加上他还要吃重金属仙丹,更容易浑身燥热。 于是他一掷千金建起了冰屋,房间里全是冰块,凉嗖嗖的十分舒坦,寻常人进去都要打哆嗦,他进去就大大咧咧的。 到后来,他不可一日无冰,不可一日无药,再一次嗑药大展雄风之后,他成功病倒在了冰屋里。 华佗得知的具体情况就是如此。 抵达山阳国之后,他找来了那些表面泛光彩的仙丹闻了闻,碾碎了看里头的药物颜色,嗅里头的味道,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这玩意儿分明就是虎狼之药,怎么成了仙丹了? 这些药材很珍贵,吃下去就能激发人的兴致,让人变得亢奋,**勃发难以自制,偶尔用于**还算能接受,你要是长期这样搞…… 他找来刘健的侍从,问他刘健的服药情况。 然后得知刘健一开始三五日吃一颗,后来两日一颗,再后来一日一颗,病倒之前一日吃了两颗。 华佗大惊失色,再看刘健的青白面色和极重的黑眼圈,感觉刘健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体质超乎常人了。 常人要这么折腾,还能坚持几个月? 早就一命呜呼了。 刘健还能活着,真是不容易,而且这个面色,这个黑眼圈程度……怎么感觉像是中毒了啊? 有人给他下毒吗? 还是说那个丹药有毒? 不至于啊,虽然都是虎狼之药,也有是药三分毒的说法,但是到底还是药,不至于让刘健跟中毒一样啊。 这是什么情况? 华佗觉得兹事体大,刘健是废帝,他的安危不仅关乎他个人,也关乎政治形势,需要上报。 所以华佗急急忙忙给刘健开了药方,开了清热去毒的方子,还有食补的方子交给山阳国相。 “山阳公的身体很虚弱,不能用狠药重药,只能用些清热解毒的方子排除体内各种有害的东西,然后用食物慢慢滋补,同时不能饮酒,不能行房,必须要清心寡欲,一年之后,或许有成效。” 山阳国相秦充接过了华佗开的方子,很是惊讶。 “解毒?山阳公中毒了?”
一千五百零四 郭瑾感到十分忧虑
是不是有人恶意下毒,还是什么其他的情况导致,华佗其实也不敢下断言,因为他也没有证据。 丹药这种东西他虽然不服用,但是社会上流人物们曾广泛服用丹药,那些丹药其实也是药材炼就,所以华佗也不觉那东西真的有害。 虽然偶尔有医生提出那些丹药有问题,吃了对身体不好,但是奈何大家都想长生不老。 有市场需求,自然就有人提供服务,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于是华佗捻了一把胡须,很是费解的说道:“面色青白,毫无血色,眼窝深陷,这是身体被邪毒入侵的症状,但是我看了山阳公日常所用所吃的东西,没有发现什么有毒的,唯一值得怀疑的,就是这仙丹了。” 秦充看了看华佗手里那颗表面有着奇异光彩“仙丹”。 “这……据说是那群术士用很珍贵的药材炼制而成,都是药材,怎么着也不会有毒吧?” 华佗不置可否。 “话不能这样说,药材也不能乱用,有病才需要用药,没病用药又有什么意义?有些药材只能用于特殊病症,有以毒攻毒的效用,正常人用了,反而有害。 山阳公府里的其他东西都可以确定不致病,唯有此物我还不是很了解到底是什么,需要带回大医馆召集更多医者一起研究一番,才好确定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一类丹药虽然说古已有之,但是根据我所阅览的古籍当中,曾有一些零星记载,说那些服用了丹药的人通常都是死于奇怪的病症,难以查出病因,我很担心。” 秦充更加担忧。 “华大医,此事,你可要多多注意着,山阳公身份特殊,子嗣年幼,这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可不是小事啊,会引起很大震动的。” 华佗点了点头,面色凝重。 他当然知道刘健的政治身份对于魏帝国的意义。 “我清楚,秦相这边先用我的药方给山阳公服用,细细调理,山阳公不日就能苏醒,但是尤其要注意的是,待山阳公苏醒之后,一定要严格禁止山阳公饮酒。 饮酒会影响药性,不利于山阳公的健康,还有更重要的,就是不得近女色,若是继续从前那种做派,怕是不好啊。” 华佗给秦充提个醒,秦充点了点头,表示一定照办。 他根本承担不起刘健出事的后果。 随后,华佗便离开了山阳国回到洛阳,一边求见郭瑾,一边召集大医馆内的医师们共同研究这些丹药。 当时郭瑾杀红了眼,正在大规模肃贪,没时间搭理华佗,华佗只能自己带队研究这些丹药,然后直接给郭瑾提交结论。 但是研究来研究去,觉得这里头除了药材和矿物之外,并没有人所共知的毒物,于是便有人提议大家翻阅古籍,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些不为人所知的毒物。 华佗觉得这样可以,准备就这样干,但是此时,他的副手张机却提出了另外的看法。 “既然山阳公有中毒的症状,您也怀疑这丹药有问题,为何不将这些丹药给一些活物去吃,看看吃了这些丹药的活物有何反应?” 华佗顿时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做法。 皇宫内给皇帝要吃的东西试毒,也是用活物去试,既然要判断这东西有无毒性,不如也用活物去试一试,都是活物,应该也有共同点。 华佗找来了猪、羊、鸡、鸭四种牲畜,把弄来的丹药混杂在它们的饲料之中喂它们吃,按照刘健每天吃的剂量做实验,每日观察这四只动物的情况。 这些动物起初都和刘健差不多,除了亢奋的撞墙之外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大家都觉得这东西可能确实没什么毒性。 就是春药其实。 前朝很多达官贵人也用这些东西炼丹吃,也有人专门为了男女之事而服用专门丹药,也没见出什么事情,可见这是正常的。 张机则坚持要求继续做下去。 “山阳公年初服用丹药,到如今已经四、五个月,四、五个月的时间才最终病倒,我等若要追求严谨,也应该继续下去。” 有人觉得张机这样做毫无意义,但是华佗觉得刘健的健康问题非同小可,必须要慎之又慎,便支持张机的意见。 实验继续下去,终于在一个月之后,那只鸡出了问题,走路踉踉跄跄的,走几步就要摔倒走几步就要摔倒,然后没几天就一命呜呼了,凉了。 这个发现让大医馆的人们感到莫名的恐慌。 紧接着,那只鸭也出了差不多的问题,还有呕吐的现象发生,也是没几天就去了。 猪和羊虽然没有明显的症状,没有死,但是也有短时间亢奋之后就长时间睡觉和懒散不愿多动的情况发生。 这个情况实在不同寻常,大医馆的医生们一致认为这丹药有问题,虽然不知道是什么问题,但是绝对不能继续让刘健服用。 于是大医馆一边派人去山阳国警告秦充,一边继续求见郭瑾,讲清楚这里头的问题。 正巧,这时候郭瑾已经差不多处理完了要处理的事情,罢黜了枣祗,初步解决了朝中的反对派稳住了局势,有点闲心思可以稍微关注一下刘健那边的事情了。 然后郭瑾召见华佗,从华佗嘴里得知了具体的情况。 “这丹药有毒?是特意有人下毒还是怎么回事?” 郭瑾倒也不是不知道丹药是怎么一回事儿。 郭鹏和他说过,他知道所谓丹药就是一些药材和一些矿物质糅合在一起炼制而成。 他还知道这种事情是从汉武帝统治时期开始,汉武帝追求长生不老,大力推动了炼仙丹事业的发展,还服用“仙丹”试图长生不老延年益寿,也不知道他最后死亡与之有没有关系。 郭鹏告诉郭瑾这东西大多数都有毒,还不是那种一下子害死人的毒,而是一种慢性中毒,会让人慢慢地中毒,最后死于极为痛苦的病症。 郭鹏坚决不相信任何丹药之说,即位之初就下令排斥丹药之说,任何人敢炼丹服用都要被罚,还派人捣毁各种炼丹工具,所以一时间丹药之说绝迹。 但是没想到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刘健为了追求身体强健和金枪不倒,聚集了一批快没饭吃的术士,让他们炼丹,自己服用,结果闹到了这个地步。 “这些事情我们也不知道,据说山阳国相自己也不清楚,山阳公炼丹还是秘密进行的,是否有居心不良的人从中作梗,我等也不得而知,但是这丹药绝对有问题。” 华佗进一步汇报。 郭瑾一拍扶手。 “****对我说过,丹药里不仅有药材和其他古怪的东西,还有矿物,这会使得丹药含有毒性,吃了要死人的。” “毒性?” 华佗一愣,开口道:“陛下,太上皇说毒性来源于矿物?可是我等日常也使用很多矿物制品,比如铜,银,古人还用铜、银作为食器,日日盛装食物食用,若有毒,不是全都病发了?” 郭瑾摇头。 “总有些矿物无毒,有些矿物有毒,矿物也不是只有一种,很有可能是一种会致死的矿物,我等难以区分,不得而知。 所以太上皇叮嘱我说生老病死乃天地之理,莫要相信长生不老之说,丹药之类的更是绝对不要触碰,不碰的话还能多活几年,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死。” “如此一来……” 华佗皱眉苦思,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总之,山阳公那边,立刻派人去,禁止山阳公继续服用丹药,然后悉心给山阳公诊治,务必保住山阳公的性命,要怎么做,你们决定,然后就说这是我下的命令。” 华佗点头。 “臣立刻去办!” 华佗走后,郭瑾对张德说道:“马上去传我命令,让山阳国相把那群术士抓起来,押回洛阳交付有司严厉审讯,无论如何要给我把问题查出来,查出来之后把他们斩首示众!以此告诫世人!” “奴婢遵旨。” 张德也赶快跑了出去传递命令了。 郭瑾松了口气,靠在了椅子上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有些忧虑。 刘健的年龄比他还小,现在这样乱搞,把身子都给搞垮了。 其实吧,刘健搞垮自己的身子也不是不行,郭瑾还嫌他花钱花的太多了,郭鹏对他又过于放纵,让他早点死至少对魏帝国的国库有好处。 但是很快郭瑾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他注意到刘健的子嗣大多数都年幼夭折了。 至今为止,刘健有过八个儿子和七个女儿,但是到现在为止,他只有一个儿子和三个女儿活了下来。 照理来说他六十四个妾侍,天天乱搞,怎么着也不至于只有四个孩子活了下来,结果他就是子嗣艰难,生出来的孩子愣是没几个能活下来。 他要是小命不保,山阳公的爵位暂时都没有传承之人。 更重要的是郭瑾也不知道他的儿子能否活到成年。 万一他的这个仅存的四岁的儿子也夭折了,山阳公的爵位就真的找不到人来继承了。 那么问题就会很大。
一千五百零五 刘健死了
刘健的父母早亡,只有他一个孩子。 当时养育刘健的祖父很早之前就死了,也没有其他的子嗣,刘健整个家族已经是三代单传,人丁单薄。 当年郭鹏就是看中了他这孤家寡人的情况而选择了刘健做皇帝,他没有家人可以帮他和郭鹏作对争权夺利,也没有诞生新的外戚的可能。 结果到如今,这居然成为了一大麻烦。 他要是死了,年幼的儿子也不保,山阳国让谁继承呢? 山阳国的存在对于魏帝国而言是很重要的,是正统的一种象征,象征着魏帝国是正常承继汉朝国祚而诞生,名正言顺,非常祥和。 要是山阳国没了,不说出什么问题,总归不好看,说起来也不好听。 郭鹏的时候好好的,到了你二代皇帝手上出了问题,你这二代皇帝脸上也不好看。 而且选择谁去继承山阳公的爵位,又要出现不小的波折。 虽然说汉室宗亲现存的数量还不少,还有刘璋和刘琮这两个特殊人物存活在此,但是正因为如此才特别麻烦。 刘健啊刘健,你怎么就不知道稍微克制一下自己呢? 我才四个女人,你居然一口气弄了六十四个妾侍,你以为自己是铁人吗? 郭瑾十分恼火,顺带着有点小小的埋怨自己的父亲没有及时管束刘健,对他如此放纵,才有今日。 虽然说一定程度上的放纵是有必要的,但也不能什么都不管吧? 这一次要是刘健能挺过来,郭瑾决定要好好的管束一下刘健,约束他的行为,不能让他这样乱搞了,乱搞下去把自己搞没了,也要给郭瑾带来很大的麻烦。 郭瑾是这样考虑的,但是刘健可不会按照他的期待过活,刘健有自己的快乐活法。 如果不能快乐地活着,他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 山阳国相秦充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严格按照华佗的交代,给刘健服药,而且不让他接近女人、酒水和丹药,把那群术士看管了起来,不让他们有再次接近刘健的可能。 他把刘健单独安排在了山阳公府的幽静区域,尤其注重隔绝他和那些女人的的往来,以此给刘健的生命上一道保护锁。 说起刘健自己,他这一病,也着实老实了一阵子。 因为他也恐惧自己小命不保,他还有大好年华,还有很花不完的钱没有去花,要是现在死了,那也太不值了,郭鹏可是答应过他,让他一辈子快乐幸福的。 为了一辈子快乐幸福,他认真吃药,认真吃饭菜,没有喝酒,也没有玩女人——也没劲儿玩。 华佗给他的药方还是有点用处的,刘健吃了以后拉出了很多色彩斑斓泛着光芒的便便,看上去非常诡异、渗人。 他本人倒是气色好了些,脸上偶尔也能出现一点正常人的血色。 留驻在山阳公府内的大医馆医师看到这种情况之后,更加确定那些丹药是有毒的,对刘健的身体有百害而无一利。 他们了解到这样的事情的时候,还是七月份的时候,郭瑾忙着政治斗争,尚且无暇关注这里的事情。 七月下旬八月上旬的时候,刘健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和食补,身体缓缓康复,病症也逐渐消失,排便也不再是那么诡异的斑斓色彩,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可是这个时候,刘健又有点管不住自己对于酒色的渴望了。 他的意志力看起来就像是那坚不可摧万无一失的马奇诺防线,只要捅一捅,总还是能发现漏洞的。 身体稍稍转好,不适的症状逐渐消失,他心里的负担就没了,于是他又想喝酒,又想玩女人,各种渴望,实在忍耐不了,就向医师提出了自己的渴望。 医师严词拒绝,告诉他如果想长命百岁,就要认真遵照医嘱,一年之内不近女色,不喝酒,等身体调理好了才能有节制的喝酒、行房。 绝对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放纵自己了,那是要出问题的,绝对是要出问题的! 刘健一听顿时天旋地转,觉得自己的乐趣全部消失了,世界都变成黑白色的了。 居然要忍耐一年? 开什么玩笑? 我就生个病,你们至于吗? 我以为只要一个月的!结果居然要一年? 我那么强壮的身体居然要一年? 你根本不知道我以前有多狂热! 而且我现在觉得身体很舒服,比之前舒服多了,已经康复了,你们还要我忍? 这不要憋出毛病来啊! 刘健实在是无法忍耐这样的事情,左思右想憋不住,来自下体的渴望不断的冲击他的思想防线,他的思想防线就像永不沉没的泰坦尼克号一样开始进水。 他开始尝试着通过特殊的方式躲过医师的监管。 秦充犯了一个错误。 既然要隔绝刘健的诱惑源头,就应该把他身边的人都给换掉,换成国相府的人,如此才能彻底的限制住刘健,不让他乱来。 光是把术士们抓起来,把女人们隔绝开,不换他身边伺候的人,其实没用,就和掩耳盗铃一个道理。 他身边的人都是听他的,他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他想干点坏事,身边人绝对不会阻止,只会想方设法的满足他,让他高兴。 于是他和身边人秘密商量,晚上睡觉的时候让他们偷偷把他的美艳妾侍们运到他的床上来让他享受,等他享受完了再把妾侍运走,以便于第二天医师来查房。 这就有点考验偷运的技巧了,身边的侍从觉得这很刺激,于是决定尝试一下。 刘健还是很有危机意识的,因为医师偶尔也会起夜来看一看他睡得好不好,所以他们需要完美避开医师的巡查,避免露馅。 最开始他们做了演习,假装运人一个来回,中途专门挑最危险的时候行动,以此锻炼他们的技巧和胆量。 反复多次练习之后,他们有了把握,终于在八月中旬的时候给刘健成功把他最宠爱的美妾送来了。 时隔很久没有见到女人,刘健憋的都快要爆炸了,看着自己千娇百媚浑身香喷喷的小妾,刘健整个人眼睛都直了。 “柔柔,你不知道我是多想你!” “妾身也好思念郎君啊!” 柔柔本就娇美可人,现在故作诱惑状,引诱的刘健欲火上涌直冲脑门,整个人都亢奋了。 然后就是一阵**。 刘健憋了很久,一次不够,就又来了一次,然后还觉得不够,就又来了一次,连着三次之后,柔柔都感觉很满足了,刘健也累的气喘吁吁爬不起来。 随后,柔柔就给他们再一次抬了回去,刘健则安然睡去,一觉睡到大天亮。 起来之后,刘健觉得稍微有点累,但也没放在心上,想着应该是昨夜征伐三次疲劳所致。 医师过来查看刘健的情况,除了觉得刘健多次打哈欠好像没睡好的样子之外,也没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山阳公身体虚弱,需要长时间休养,禁欲虽然为难,但是总比坏了身体丢了性命要强,横竖不过一年,一年之后山阳公身体大好,依然可以正常生活,岂不美哉?” 医师好言相劝,刘健只当耳旁风,一边点头微笑一边没当回事儿。 他只想让医师赶快滚蛋,让他可以好好的睡一下,弥补昨天晚上征伐之苦。 就这样连着几天,刘健都在晚上悄悄让人挑一个千娇百媚的侍妾来享用,发泄自己的**,多则三次,少则两次。 有些时候明明一次就差不多了,但是刘健还要再来一次,以示自己依然很强壮,让妾侍们不要担心。 期间秦充也来视察过几次,但是没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医师倒是发现刘健的黑眼圈仿佛又深了几分,觉得奇怪,难道是用药不够?还是食补不到位? 他们都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想。 就在郭瑾派人抵达山阳公府的前一天晚上,出事了。 凄厉的尖叫声划破了山阳公府宁静的夜晚,秦充大半夜被从床上叫起来,没命的往山阳公府赶,但是依然没能见到刘健的最后一面。 准确的说,没人能见到刘健的最后一面。 除了他身下婉转承欢的侍妾柔柔。 柔柔不是侍妾里最漂亮的一个,但却是技巧最好也是最妖媚的一个,**不比刘健少,玩起来放得很开。 刘健病倒之前就和柔柔相处最多,相当宠爱她,之后也是多达三次挑了柔柔半夜来侍奉自己。 结果就在这第四次上出了幺蛾子。 柔柔和刘健都玩的忘乎所以,第一次结束以后柔柔死死缠着刘健还要玩一次,刘健自觉是个真男人,抖擞精神不愿丢脸,虽然觉得脑袋有点晕忽忽的,但也坚持着要埋头苦干。 结果激烈的战斗正在进行中呢,刘健整个人忽然就不动了,还发出了奇怪的“喝喝”的声音。 柔柔正在享受,忽然间刘健就不动了,然后整个身子就瘫软在她的身上,她一开始还觉得奇怪,推了推刘健,轻声问了几句,没得到回复,又用力推了一下,刘建软软的滑到了一边。 柔柔这才发现刘健瞪着眼睛瘫在床上不动弹,眼睛里没有光彩,她大惊失色,一伸手探了探刘健的鼻息,接着就是那声划破深夜寂静的尖叫。 当然这也不能怪柔柔,谁让刘健死在她身上,死得那么突然,换谁都要心态失衡不顾一切的尖叫出声。 这一声尖叫戳破了大半个月以来刘健的小秘密以及这个小秘密带来的无法挽回的结果。 刘健死了。
一千五百零六 郭嘉出动
秦充比医师晚一步赶到刘健的房间里,进到刘健的房间里就发现医师已经瘫在了地上。 他心里咯噔一下,再往床上一看,看到了已经凉透了的刘健,于是也跟着医师一起瘫软在地。 完了。 刘健完了,他的仕途也完了。 他听到了他的前途灰飞烟灭的声音。 其实这件事情之所以发生,郭瑾也是有锅在身。 郭鹏做皇帝的时候,为了监视刘健,在他的府里安排了一组临淄营密探秘密监视他,以防万一。 当然十三年来从无万一出现,刘健简直是退位皇帝的楷模,让他满意额不得了——除了太过纵欲之外。 到了郭瑾继位,架空了阎柔,杀了一批人,重组了临淄营,手上暂时缺一批可靠的中层干部。 正好刘健荒谬绝伦的段子在洛阳广泛流传,他觉得实在不值得继续浪费临淄营精干力量监视如此荒谬的刘健,就把刘健府上的好手抽调出来,另作他用。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刘健私下里偷偷ghs的时候没人举报,没人注意到,让刘健最后爽了半个多月,并且最终成了一个风流鬼。 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刘健是一个真正把这句话贯彻落实了的风流鬼。 刘健是风流了,可是他是山阳公,魏帝国重要的政治盆景,他死了,一屁股烂问题却要活着的人负责。 刘健死亡的消息暂时被秦充封锁住,没有外传,一应人等全部噤声,消息以最快的速度送到洛阳让郭瑾知道,郭瑾得知以后直接傻掉。 千叮咛万嘱咐,最不该出现的事情还是出现了。 刘健居然直接死在了女人身上。 郭瑾懵了一阵子,然后是恼火和愤怒,他下令把此事查个透透彻彻,问题查清楚之前,山阳公府内一个人都不准走开。 兹事体大,他不能贸然交给别人去办,万一消息提前泄露,惹得京师群臣议论纷纷,对他的名望有巨大的打击,尤其在这个廉政风暴进行时的关键时刻。 思来想去觉得这样的事情必须要交给自己人去办才能放心,而自己人里最优秀的毫无疑问就是郭嘉了。 于是郭瑾私下里召见了宗族重臣郭嘉,让郭嘉走一趟山阳国,去主持大局。 “什么?山阳公死了?” 自从那场政治危机之后变得深沉内敛的郭嘉面对如此突变也无法维持一直以来的深沉内敛,直接惊叫出声。 然后他迅速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是啊,死了,死在女人身上,可恶!” 郭瑾捏紧了拳头,脸色铁青。 郭嘉的脸色也不好。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如今我魏统治已经稳固,天下万民都已经承认了魏国的治理,人心不再属于前汉,这是太上皇最大的功绩。 但是山阳公是前汉废帝,我朝所立三恪之一,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是我魏正统的象征,若是这件事情处理不好,恐怕会有些不好的影响。” 郭嘉简单论述了一下自己的看法。 郭瑾更觉得这件事情需要认真对待,详细的讨论一个应对方案,否则对他的政治威望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魏帝国建立以后,除了封刘健为山阳公之外,还承认了汉光武帝刘秀所立的宋、卫二公国。 宋、卫二国国君据说是殷商与宗周之后,是光武帝所立的二王后。 反正到底是不是郭鹏也没确定过,郭瑾也不在意,横竖养两个家族做吉祥物。 一般来说,新的帝国建立之后赐封礼遇前朝后人,就是正统的象征,象征得国正,君主没有私心,是仁义的做法。 追封前两朝后人就叫做二王后,追封前三朝后人就是三恪。 刘秀没有追封秦朝后人,而是追封了殷商和宗周的后人,以示正统。 郭鹏继位,除了赐封刘健之外,也继承了刘秀的赐封,承认了宋国和卫国这两国的存在,与刘健一起,并称三恪,宣誓魏国正统一脉相承。 宋卫二公国的国君从东汉进入魏国,都比较老实。 尤其在郭鹏这个【横暴之君】手底下更是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逾越之处,觉得自己的地位都是郭鹏施舍的。 所以他们还是比较得到郭鹏的肯定的。 刘健就不同了,有郭鹏的承诺和保护,整个人就显得比较桀骜不驯,加上郭鹏一直对他十分优厚,有意无意的宠坏他,他就这样了。 郭瑾也无可奈何,只能把这件事情拜托给郭嘉,让郭嘉发挥自己的智慧,帮他解决好这件事情,千万不要让这家事情闹大、失控。 “兹事体大,还请奉孝公谨慎处置,把影响降到最低,然后把他的儿子看护好,可千万别再出事了。” 郭嘉点头认可,表示自己明白。 刘健一通乱搞,十几年的功夫,也的确是搞出了八个儿子,但是大部分都夭折了,活到现在的只有一个,才四岁。 刘健自己没心没肺不在乎这个事情,有孩子没孩子他都一样浪,他根本不在乎。 但是在在乎的人看来,郭鹏十个孩子一个没死,全都开了挂一样长大,你刘健八个儿子死了七个,这就是天下大势啊。 所以这个事情当初还被有心人引为魏代汉合理性的佐证。 眼下,这个孩子就是刘健唯一的骨血,汉朝皇室唯一的继承人。 他要是有什么不测,郭瑾就又要从天下汉室宗亲的团体之中选择新的山阳公了。 多少有点麻烦。 郭瑾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实在不想分神,郭嘉也明白郭瑾的意思,于是星夜兼程奔赴山阳国。 来到山阳国之后,郭嘉以全权处置使的身份审讯了这件事情,经过思考,做出了准确的判断。 主要责任当然在刘健自己身上。 他自己意志不坚决,控制不住自己的**导致死亡,责任主要在他身上。 但是他身边人理当规劝他,或者干脆向山阳国相通报此事,引起他的重视,这样就能保住刘健的命。 可他们没有这样做,反而助纣为虐,顺从他的要求,以至于他白白丧命,引起巨大的麻烦,所以他身边的亲信侍从五人全部被郭嘉判处斩首。 亲信们身边一群助纣为虐的侍从二十三人全部杖责二十,押到大运河工地做三年苦力才能赦免。 炼丹祸害人心的七个江湖术士已经被押到洛阳严刑审讯去了,接下来就是斩首,所以这里就不另外做惩处,只是把他们的财产全部没收,家眷全部打为苦力,押到大运河工地上交给有司负责利用。 刘健的正妻主要是在养育孩子,没什么过错,不予处置。 着认真抚养孩子,养育孩子长大以继承山阳公爵位,一应待遇如旧,依旧可以居住在山阳公府之中。 山阳国相秦充身负教导、规劝、限制刘健肆意妄为的使命,却没有做到,严重失察,有罪,着革去官职,押往洛阳交付有司论罪。 驻府医官身负治疗、规劝、限制刘健肆意妄为的使命,有失职之情况,但是念及他地位低微且认真诚恳,不做惩处。 刘健的六十四个妾侍,包括那个让刘健死在肚皮上的妾侍柔柔,因为妾侍的身份,郭嘉决定不予追究责任。 除了之前和刘健行房的七名妾侍要留下来观察一阵以确定是否怀孕,剩下的没收全部山阳公所得,发给一定数量的遣散费,然后即时遣散回家,另谋生路。 对于郭嘉的这一处置,有人提出异议,觉得应当把这七名妾侍斩首,或者至少也要把那个叫做柔柔的妖女斩首,以儆效尤,省得她再去祸乱人心。 郭嘉则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她的身份只是一个妾侍,山阳公对她予取予求,难道是她可以反抗的吗?生杀大权掌握于人,她难道能有自己的意志吗?不过是婉转承欢罢了,诸位有多少是没有妾侍的?她们可以反抗诸位吗?” 众人闻言,不言不语,默认了郭嘉的处置方式。 于是这件事情就这样确定下来了。 但是接下来还有一个难题,就是如何对外公布刘健的死因。 刘健死在女人的肚皮上,这要是寻常人说出去甚至能让人羡慕,觉得这个家伙做鬼也风流。 但是现在死掉的是山阳公,是曾经的皇帝,他死在女人肚皮上,说出去就是丑闻。 放在民间倒无所谓,横竖是一个话题人物、明星的死,民间议论纷纷,也就没什么了。 怕就怕官方政治人物的议论纷纷,还有有心人的刻意引导,使得所有从前汉时代一直活到如今的官僚感到恐惧和不安,那就不好了。 而且出于对前朝的一定尊重,退位的皇帝死了,还是给他一点面子——虽然刘健的小段子已经在整个魏国流传起来了。 不管怎么说,肯定不能说刘健是死在女人肚皮上,要换一种说法。 众人思来想去,最后来到山阳公府本来是为了给刘健治病现在直接改奔丧的张机提出了一个建议。 “太上皇甚为厌恶丹药,言丹药有毒,会置人于死地,更言生老病死乃自然治理,长生不老违背天理循环,太上皇以为不可,吾等何不对外宣称山阳公死于丹药?” 郭嘉眼睛一亮,看向了张机。 他觉得张机说得有理。 而且丹药之事其实相当敏感,一旦放开了说,搞不好会引起民间的大争论,直接转移话题也未可知。 好办法。
一千五百零七 没人在意刘健为什么死
刘健的死已经是事实,无可抵赖,必然要对外公布。 一旦公布,引起一些政治上的波澜也是无法限制的必然会出现的事情,郭瑾自己也清楚。 所以郭瑾给郭嘉的任务就是竭尽全力把这种影响压到最低,不要影响到他的政治威望。 尤其不能让有心人把郭瑾正在推动的廉政风暴和刘健之死联系到一起,产生什么无聊的阴谋论。 比如皇帝有意识的要清洗前汉旧臣之类的阴谋论,到时候惹得前汉旧臣人人自危,那郭瑾可就骑虎难下了。 这件事情真的很重要。 郭嘉本来正在头疼,但是张机的说法却让郭嘉发现了一种新的破局思路。 丹药啊。 丹药是否对人体有害、是否能让人长生不老的争论很早以前就开始了,到了郭鹏强势禁绝丹药之后,这样的争论一直都在暗中进行。 有人觉得皇帝是在帮助大家,不要让大家被无谓的毒物毒死。 有人就感觉皇帝是在欺骗大家,他就想自己长生不老,不让大家一起长生不老。 持后一种看法的人明显更多,而且认为前一种看法的人都是郭鹏的托,又蠢又坏。 历代皇帝都在追求的东西,凭什么你郭子凤就觉得这东西有毒? 合着所有皇帝都是错的,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就你郭皇帝是对的,是吧? 我知道你郭皇帝功劳高,威望大,天下无敌,那又如何,你再强,强的过老天爷吗? 你凭什么拦着我们追求长生不老? 人啊,一旦满足了温饱,就会想要更多的东西,更多的东西满足了之后,就会产生一些更加虚无缥缈的想法,总之人的需求是层层向上发展的。 所以他们想追求长生不老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郭鹏禁绝丹药十多年来,民间一直都在流传这样的说法。 虽然在延德十年以后这样的说法基本消失,但是随着郭瑾的登基,丹药之说明显又在民间有所复苏。 而支持郭鹏的人也不是真心认为丹药有毒,而是觉得这样做能得到皇帝的青睐,站在皇帝这边就可以获取政治利益,本身并没有觉得皇帝真的是对的。 所以两派的争论一直都在暗中进行。 至于丹药是否有毒,郭嘉曾经询问过郭鹏,郭鹏明确表示他认为但要不一定有毒有害,要看那些术士用什么东西炼。 他们不往里面添加那些奇怪的矿物,或许还无毒,但是一旦往里头添加奇怪的矿物叫人吃进去,人就要【慢性中毒】。 这个术语郭嘉不是很理解,郭鹏解释说,任何东西都不是必然置人于死地,就算是剧毒的药物,只要剂量不够,一样不能置人于死地。 而所谓慢性中毒,就是毒性并不强烈的毒物,人体要是只存在一点点,未必会有事。 但要是持续摄入这些毒物,让毒素慢慢累积到了一个临界点,人体就要出问题。 郭鹏拿出一些古代书籍里,指出其中一些诡异的记载,说那些奇奇怪怪的死因的人,大概就是因为慢性中毒而死。 一开始不注意,等病发,大部分中毒已深药石无救。 郭嘉不清楚郭鹏为什么知道这样的事情,但是他回去仔细研究这些古书,感觉郭鹏所说的未必就没有道理。 但是毕竟没有确切的证据,他询问大医馆的医师们,医师们也表示闻所未闻,不知道皇帝是怎么知道的。 郭嘉自己半信半疑,但是张机提出这个建议,他敏锐地发现了转移矛盾的大好时机。 利用丹药之说转移矛盾,让有心人进行引导,把人们关注的焦点从刘健之死转移到丹药是否有毒有害这一点上,浑水摸鱼,就能达成郭瑾的需要。 郭嘉心中渐渐有了想法。 “这一点倒是不假,太上皇厌恶丹药之说,认为长生不老只会祸乱人心,根本不可能存在,所以严禁朝廷、民间炼仙丹求长生,如今正好山阳公因为服用丹药而身体受创,说是死于此,倒也不是全无道理。” 众人纷纷点头。 郭嘉更进一步的想到,这样对外宣布不仅能维护汉室的最后一点颜面,能满足郭瑾的需求,也能顺应郭鹏的喜好,向社会大众宣扬一波丹药的危害。 借着刘健之死引导民间展开丹药之危害的大讨论,这样就可以最大限度的转移视线,还能隔空讨好一波郭鹏。 郭嘉立刻上表让人火速送往洛阳,两天多一点,郭瑾就看到了郭嘉的奏表。 正好他也对这样的情况感到忧虑,担心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现在郭嘉提出了想法,他对郭嘉的一应处置感到满意,亲笔批示可以这样做。 然后就让郭嘉回京和太上皇御用笔杆子陈琳联系,准备展开一波成功的舆论引导。 郭嘉的头脑配上陈琳的文采,双剑合璧,举世无双。 兴元二年九月下旬,伴随着廉政风暴的逐渐平息和皇帝郭瑾的威望确立,在西北经济危机逐渐变得平稳的时刻,山阳公刘健去世的消息传遍了洛阳城的大街小巷。 此时,距离魏国正式替代汉国统治天下只过去了十五年。 现在活着的人们大多数都还记得那个汉帝国,也记得那个汉帝国的最后一任君主。 那个君主把皇位禅让给魏帝国开国皇帝之后,就成为山阳公,过上了衣食无忧快乐无边的奢靡生活。 开国皇帝郭鹏对他极好,自己省吃俭用不在乎享受,倒是整天给刘健塞钱,让他有花不完的钱,吃不完的美食和睡不完的美女,天下人都羡慕刘健的奢靡生活。 甚至为此诞生了说书人这个职业,并且这个职业最开始诞生的时候,就是以说刘健的段子为生的。 渐渐地,人们都不把刘健看做皇帝,而是看作一个单纯的胸无大志的恶少,整天说他的笑话,看他的笑话,并且暗自羡慕他,也从他的待遇上感受到了新朝的宽容气象。 然后他就死了。 这个突然的转变让大家难以接受。 朝官当然是出于政治的原因,而普通民众更多是出于看热闹的心态。 怎么就死了呢? 然后具体的消息公布出来——哦,是嗑药嗑死的。 啥玩意儿? 吃炼出来的丹药吃死的? 不是说那些炼出来的丹药都是仙丹,吃了之后能长生不老,最差也能延年益寿,只有达官贵人才能享受吗? 怎么还吃死了呢? 人们正在为此感到万分不解的时候,郭嘉与陈琳合作,开始带节奏了。 他们一边宣称刘健的死于丹药,一边宣扬之前严审之后被斩首的那些术士心术不正,诱导刘健嗑药,又拿出古籍当中的一些记载来佐证自己的观点。 然后,郭嘉在大街小巷上遍布【知情者】,向身边人传递各种小道消息,诸如【听说了吗?山阳公吃丹药吃死了】这样的,引发民间讨论。 由此,郭嘉和陈琳联手,成功带起了一波【关于丹药究竟能延年益寿还是催命符】的大讨论。 一开始民间议论纷纷,对此事非常在意,因为这直接关系到他们之后的生活乐趣。 接着因为议论热度非常之高,以至于引起了各路【高级知识分子】的下场,讨论的性质发生了改变。 高级知识分子们对于有人宣称【丹药是毒物】的说法非常恼火,他们竭尽全力的宣称丹药是好东西,绝对不会置人于死地。 说丹药有问题的都是些阿谀谄媚之辈,只是为了讨好皇帝,而对丹药的好处视若无睹,甚至不让大家一起长生不老! 两派人各执己见,互相争论,原本议论纷纷的小民们强势吃瓜看戏。 随后大医馆的代表性人物大医华佗下场,举了大医馆的研究成果,称服用山阳公的丹药之后,一只鸡和一只鸭死了,一只羊奄奄一息,剩下一只猪也快不行了的样子。 它们也是活物,它们的死或许能证明什么。 华佗和大医馆在这些年积攒了相当高的名望,人人都以他们作为医学领域的最高权威,华佗下场给【丹药有毒】这一派的说法提供了有力的帮助。 但是高级知识分子们依然不愿意认输。 他们并不愿意承认自己没有长生不老和飞升为仙人的机会。 他们质疑皇帝,质疑大医馆,虽然不敢明确反对皇帝,但是也坚决表示以后坚决不去大医馆看病。 几百年的传统和恐怖的新研究结果之间发生碰撞,一时间洛阳城内好不热闹。 结果居然就真的没什么人在意刘健到底是怎么死掉的了。 大家只在意但要到底有没有毒,到底能不能让人长生不老飞升为仙人。 郭瑾很高兴,在讨论热度十足的时候悄悄颁布命令,立刘健唯一的儿子为山阳公世子,待成年加冠之后继承山阳公爵位。 这件本来会引起一阵政治波动的事情就这样平稳过度,没有人在意刘健到底是怎么死的。 或许刘健的死对于他们来说真的就只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一般。 除了帝国最高的吉祥物蔡邕难得的上表来问之外,就没有人来询问这件事情了。
一千五百零八 蔡邕苍老的背影显得格外的凄凉
蔡邕上表,自然是想搞清楚刘健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是真心诚意的想知道刘健到底是不是真的是吃丹药而死的。 这份奏表送到郭瑾手上,郭瑾有些意外。 蔡邕的身份当然很尊贵,别的不说,蔡邕是他妻子的父亲,是他的丈人,在辈分上是他的长辈。 而且还是拥有很大的名望和影响力的文坛领袖。 蔡邕的官职是司徒,是当朝唯一在任三公,虽然没有任何政治权力和权威性,但是却备受尊重,光是他的名望就能影响一大波人,隐性的政治影响力不可估量。 论渊源,蔡邕是郭鹏突破出身限制登上帝国核心阶梯的重要引路人。 没有蔡邕的欣赏和举荐,郭鹏就无法与卢植结为师徒之谊,就没有办法跟随卢植学习,没办法借助卢植的影响力更上一层楼。 当然,要是真的深究起来,这还要感谢曹操的那封信,可究其根本,还是要感谢郭鹏自己的努力钻营,钻营为了曹氏之婿,才能让曹氏为他出面牵线搭桥,让他结识蔡邕。 说一千道一万,也是郭鹏自己的钻营努力,可是也不能说没有蔡邕的意义在其中,蔡邕要铁了心驳了曹操的面子不帮郭鹏,曹操也没办法。 所以郭鹏表示自己终生对蔡邕执弟子礼,在他面前从不摆皇帝的架子。 郭鹏如此,郭瑾当然也不能做什么逾越的事情,对待蔡邕那是相当的尊敬。 蔡邕年龄大,且不喜欢政事,一般不管朝堂上吹起怎样的腥风下起怎样的血雨,他都不会出现。 郭鹏做皇帝的时候,只有每年过年的时候和郭鹏过生日的时候他才会进宫和郭鹏见面。 每到那个时候,郭鹏都会亲自出宫迎接蔡邕,而且是步行,不用座驾。 到了蔡邕过生日的时候,郭鹏也会亲自前往蔡邕的司徒府为蔡邕庆贺,这是唯一一个需要皇帝亲自为他过生日的大臣,地位超然。 等郭鹏退位以后,郭瑾对蔡邕更加尊崇。 逢年过节都要派长子郭承志亲自去蔡邕府上送礼物,蔡邕过年节的时候入朝拜贺,也是郭瑾亲自出宫迎接。 念及蔡邕年龄大,他甚至会亲自驾驶车辆引着蔡邕入宫,以示尊敬。 郭家两代皇帝对蔡邕就是如此的尊敬和爱护,所以人们都认为郭皇帝知恩图报不忘本,守着为人的底线。 虽然经常折腾群臣,但是从这件事情上可以看出郭皇帝还没有丧尽天良,内心还是保存着作为人的良知的。 当然,这也在无形中助长了蔡邕的影响力。 只是蔡邕在这些年里深深地知道了进退,所以平常不发一言,深居简出,除了文化上的事情,偶尔出现在太学内给学子们讲学之外,从不外出,也从不公开表示自己的政治立场。 像如今这样亲自上表询问一件和政治有关的事情,还是第一次。 郭瑾知道这是为什么。 无非是传统士人出身的蔡邕对于汉室这个曾经的统治着怀有深厚的情感。 他生命的绝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汉帝国的统治时期,而他本身又是既得利益者之一,为汉室奋斗过,怀念汉室并非没有缘由。 这一点,郭鹏明确地告诉过郭瑾——不要用汉室刺激蔡邕。 郭瑾明白这其中问题的重要性,于是自己亲自回复蔡邕的询问,表示希望他进宫,自己会当面向他讲明白刘健的死因。 回复之后,蔡邕立刻动身,亲自前往南书房拜见郭鹏。 八十四岁白发苍苍的蔡邕拄着王杖来到南书房的时候,郭瑾已经迎了出来,上前搀扶蔡邕。 “丈人近日可还安好?” “尚且还好,身子还挺爽朗,有劳陛下关心。” 蔡邕温和的回应,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正常的。 郭瑾稍稍放心,把蔡邕引入南书房之内,让张德把事先为蔡邕准备的补品送来。 “陛下,老臣此来,只是希望知道山阳公薨逝到底是什么原因,究竟是不是真的如同外界所说,是服用丹药而薨逝,还望陛下不要欺瞒老臣。” 刚一坐下,蔡邕就握住了郭瑾的手。 郭瑾低头看着蔡邕枯槁的手,微微笑了笑。 “丈人多虑了,我怎么会欺瞒丈人呢?只是因为这件事情本身对于汉室而言关乎尊严,我才不得不用其他的方式为他隐瞒,丈人若相知到,我知无不言。” “愿闻其详?” 蔡邕紧紧盯着郭瑾。 郭瑾叹了口气,将一切和盘托出。 “丈人有所不知,七月的时候,山阳公的确因为丹药导致身体出了大问题,当时情况非常危险,几乎丧命,一般的医者无能为力,是我让大医馆不惜一切代价出手相救,才挽回了山阳公的命。 在大医馆的努力之下,山阳公的病情一度被控制住,并且不断好转,只要静心休养一年,身体就能恢复,而他之所以最终薨逝,原因是他过度纵欲。 他不仅过度纵欲,还在身体未好虚弱之时欺瞒山阳国相和医生,医嘱是一年之内不能近女色,可他一个月就忍不住了,趁夜偷偷把女人带去同床纵欲,如此半月,终于气绝而亡。 我也考虑到汉室的尊严和末帝的尊严,才决定用丹药为山阳公做掩饰,回避他真实的死因,避免人们知道他真正的死因,由此对汉室不敬,当然丹药也是他重病的原因。” “他……他死在女人肚皮上?” 蔡邕花白的胡子都开始颤抖。 他不敢相信汉室末帝居然死于如此耻辱和荒唐的结局。 郭瑾低下头沉默片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他被发现死掉的时候,就是在和侍妾纵欲的时候,他直接死在了侍妾身上,那侍妾被吓坏了,惊声尖叫,引来了护卫,这才让其他人知道他已经偷偷纵欲半个月了。” 事实如此,郭瑾没有丝毫隐瞒。 蔡邕沉默了好一会儿。 “丈人,您还好吗?” 看着蔡邕似乎极为失落的模样,郭瑾小声的询问了一声。 蔡邕叹息一声。 “早前,我就听过一些传闻,传闻中说山阳公品行不端,过度纵欲,流言蜚语传遍大街小巷,人人都在嘲讽他,当时我就极为痛心,我和子凤说过,让他约束一下山阳公,不要做那么过分的事情。” 说着,蔡邕抬起头看着郭瑾。 “现在看来,子凤并没有约束他,子凤不约束,你也没有约束,你们都没有约束他的过分行为,这才有了如此的结局。” “丈人,我……” 郭瑾实在不好说郭鹏的不是,只能为自己开脱:“丈人也知道,我登基不到两年,国家大事小事不断,我有心约束山阳公的行为,但是和国事比起来,约束山阳公当然不是最紧要的。” “我知道,知道,国事重要,国事重要,山阳公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罢了,除了我这样的老朽,还有谁会在意他呢?” 蔡邕撑着王杖站起了身子:“如今京师内人人都在讨论丹药是有毒还是有益,似乎并没有多少人还在意山阳公的死因,更不在意是谁害了他,陛下,老臣说的对吗?” 郭瑾皱了皱眉头。 “丈人,山阳公身份特殊,约束他的行为,并非是简简单单的道德问题,还有政治牵扯,并非简单就能做出决定,父亲对此尚且如履薄冰,我的功绩威望远不如父亲,怎么又能简单的做出改变呢?” “我不懂政治,我什么都不懂,我只是一个老朽罢了!” 蔡邕手持王杖用力的撞击了一下地面:“都是他的错,他错就错在不该做那个末代皇帝!” 说罢,蔡邕摇了摇头,连连叹息着往外走。 正好张德带着补品来了,见着蔡邕往外走,一愣。 “司徒公,这些补品……” “老了,老朽无用了,要这些补品还能如何?还是留给陛下吧,陛下日理万机,比老臣更需要这些补品,更需要。” 蔡邕头也不回,拄着王杖一步一步往外挪,苍老的背影显得格外的凄凉。 “这……陛下?” 张德一脸疑惑。 郭瑾站在门内,神色复杂的看着蔡邕。 “张德,你亲自把司徒公送回府,若有差池,我唯你是问。” “遵旨!” 张德虽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是还是条件反射般的遵守了皇帝的命令。 他亲自把一路上叹息连连的蔡邕送回了司徒府。 留下郭瑾一人待在南书房内生闷气。 是,我父子两人的确是把刘健养废了,他的死的确是他们父子两人一手推动,刘健从头至尾都是他们父子手中的玩物。 可那又如何? 皇位从来都不是刘健自己得到的,皇位是郭鹏给他的,因为郭鹏给他了,他才能得到皇位,才能成为那个皇帝,而不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刘健是一个幸运儿,他可以幸运的活到现在,过着天下人都羡慕不已的奢侈生活,甚至是皇帝都没有过上的奢侈生活,他还想要什么? 要是郭鹏没有选择他,他早就和其他的汉室宗亲一样家业败落,沦为平民,和一般老百姓一起耕种土地自食其力,根本也不要想着如此奢靡的生活。 从汉末乱世到现在,天底下饿死了多少汉室宗亲,他数都数不清。 死的太多了啊。 刘健活到了二十八岁,的确不算是长寿,甚至可以说挺短命的,但是那又怎样呢? 他短短的二十八年的生命里已经享受到了其他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 汉末乱世,千万人丧生,或者病死,或者饿死,或者困死,或者被杀,死前经受种种折磨,痛苦不堪,哭天喊地,而他刘健呢? 拜托,他是爽死的! 他死在女人肚皮上啊! 一生寸功未立,典型的德不配位,他能度过那么多年的奢靡生活,甚至连死都是爽死的,他还要什么? 你还想要为他争取什么? 郭瑾坐在皇位上,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不舒服。 虽然这件事情最后的一个小插曲坏了郭瑾的好心情,但是事情还是朝着正常有序的方向发展了。